谢瑾还想继续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了盛序安的声音:“小烟,出宫,我们回家了。”
盛烟其实很好奇谢云疏还有什么小名,但是听见哥哥的呼唤声,知晓该回家了就暂时没问了。
她想着谢瑾是翻墙进来的,若是再被人看见了难免麻烦,于是对着谢瑾比了一个噤声。
谢瑾就真的安静了下来,顺着月光望向盛烟。
栏杆旁,手握玉佩的少女适时转身,对着不远处的人回声:“哥哥,在这里。”
谢瑾大抵明白盛烟的考量,但其实他被多少人看见也没关系,更何况这个人是盛序安,但看着盛烟的模样,他并没有说出口。
回应完,盛烟俯身将玉佩放下:“放在栏杆上了,王爷莫忘了。”
说完,她向着盛序安的方向小跑过去。
谢瑾望着盛烟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只想到四个字——“流光溢彩”。
他收起未被收下的玉佩,一旁有太监从侧门出来唤着:“哎呀小王爷您被圣上罚着禁闭呢怎么就翻墙出来了,腿有没有摔到啊让老奴看看,真是的下次想出来直接唤人开门,这摔到了可怎么好。”
谢瑾叹口气:“没摔到没摔到别担心,这就回去了,就过来给人送个礼。”
他把玩着玉佩,修长的手指穿过玉佩上镂出来的洞,一双狐狸眼满是笑意。
人还没看上。
说着,青年漆黑的靴子踩上雪地,慢悠悠向着侧门处走去。
*
回盛府的马车上。
盛烟拿了一块槐花糖,拨开糖纸,放到口中。
她没有问今天谢云疏没有来宴会的事情,而是换了一个话题:“哥哥,还是没有查到槐花和玉苏的消息吗?”
盛序安摇头,沉声一会后说道:“可能是换了名字,亦或者这就不是真名,我再让人查仔细些,等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你。”
盛烟点头,又拨开了一块糖,才想放入口中就被盛序安伸手止住了:“天色已经晚了,回去便要入睡了,糖明日再吃,日日吃这么多糖,日后牙疼了怎么办?”
盛烟将糖放下,轻声道:“怎么心情不好连糖都不让我吃。”
听着这撒娇的语气,盛序安眼中漾出笑意,摸了摸妹妹的头:“嗯......再过几日就能在府中见到谢云疏的话,小烟心情能好起来吗?”
“他来府中干嘛?”盛烟小声道。
盛序安望着盛烟,笑着说:“过两日小烟就知道了。”
*
盛烟等了两日,才知道府中准备举办宴会——哥哥的生辰宴。
知晓时,她沉默了良久,生辰宴,难怪哥哥说谢云疏会过来。
从前哥哥都是不办生辰宴的,今年是第一遭。
当日,很多人都来了,谢云疏也来了。是洛音向她通报的,说谢云疏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云纹长袍,腰间佩着白玉龙形玉佩,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矜贵。
盛烟坐在铜镜前,想了许久还是选了一身紫藤色的长裙。想到要见谢云疏,她唤来了洛音,将院子里面最会上妆的婢女彩云寻了来,彩云一边为她扑着脂粉,一边笑着:“小姐打扮起来可真好看。”
盛烟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其实有些陌生。这两年她长开了些,再打扮打扮,其实已经没有几分从前的影子了。
半个时辰后,彩云将一切都做完了,笑着说:“小姐抿一抿嘴唇。”
盛烟轻轻抿一抿,唇上的口脂散开些,妆容就全部完成了。
洛音在一旁惊叹得眼睛都没有眨几次,一边说以后要去同彩云学习,一边打开匣子为她挑选饰品。
毕竟是哥哥的生日宴,盛烟止住了洛音往头面那里伸的手,轻声道:“去另一个匣子里面挑。”
洛音反应过来,拿了一套珍珠簪,笑着说:“奴婢为小姐簪上,小姐今日好漂亮,很像小姐从前为奴婢念的那首诗,嗯,让奴想想,云想衣裳花想容,好美。”
盛烟望着铜镜,不知为何生出些紧张,她拿起一块槐花糖往口中放,用甜腻压下了些许心慌。
那日宴会谢云疏因病没有来的事情哥哥后来未向她解释太多,只说同她没有什么关系,是旁的事情,她再问,哥哥就不说了。
洛音推开门,黄昏的光照进来,盛烟提起裙角,安静地迈入一片昏黄的日暮。
府中有宴会,大多数人都被调了过去帮忙,偶然见到一两个人也行迹匆匆。盛烟向着宴会的大厅走过去,一旁的洛音望着还未全部消散的雪:“小姐,瑞雪丰兆年,来年庄稼应该能够有一个好收成。”
不止是否是错觉,虽然出门之前漱了口,但盛烟还能感觉到槐花糖留下的甜味,她望向一旁的洛音,眼眸轻柔:“来年你就二十二了,我在江南那边为你寻一个夫家好不好?”
洛音是当年江南大旱被爹娘卖进盛府的,他们卖洛音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让洛音活下来。祖母当时让她挑一个丫鬟,她只看了一眼就选了洛音,那时洛音干干瘦瘦的,眼睛却像黑葡萄一样。
洛音入府之后,江南很快降了雨,洛音的爹娘靠着盛府给的一笔钱财也活了下来,这些年,他们常来看望洛音,有时也会给她捎上些东西。
如今洛音的爹娘已经年迈,唯一一个姐姐前些年又嫁到了外地,洛音每个月都将银子寄了回去,但两老劳作了一辈子,还是每日都在田间劳作。
盛烟明白洛音的担心。
洛音红了眼,一声“小姐”哽在喉间。盛烟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官府那边我早就寻人消了,今日回去之后我便将卖身契给你,还准备了一些嫁妆,我们再去让哥哥和青笛给你添一点,只是夫婿还是要你自己选,我让青笛做了一个册子......”
洛音直接哭了出来,她今日才缠着彩云上的妆,被眼泪一淋,全都毁了,变成了一只小花猫。
彩云在一旁“哎呀”“哎呀”,盛烟手一挥,彩云带着还在哭的洛音下去了。洛音走之后,盛烟轻声笑了笑,随后唇角又变得平直。
很快,她又扬起了平日的笑,向着宴会走去。
她让管家给她安排了一个角落,宴会无非也就那些流程,盛烟听着和宫中差别不大的丝竹声,在宴会上没看见谢云疏的那一刻,下意识又想剥糖。
案几上没有,她控制住手,端起了茶杯。
那日醉酒梦见谢云疏之后,她就再没有喝过酒了。
她才饮了一口茶,想起什么,又向着适才那个空位望去。案几前的确没有人,但是案几后站着一个侍卫,她认识,叫玉箫,是谢云疏身边的人。
盛烟心停了一瞬,适才被失落埋住的紧张又卷土重来。
她望向了门的方向,不住有人流穿过,她看了许久,始终没有看见想见的人。期间玉箫一直站在原地,约莫半个时辰后,青笛上前同玉箫说着什么,两个人虽然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看上去关系还算熟稔。
盛烟还未想清青笛为何会同玉箫相熟,就看见青笛向她走来了。她轻声发问:“是哥哥寻我有什么事情吗?”
青笛摇头,轻微笑着:“属下刚才问了玉箫,他说太子殿下去了大人书房,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说完,青笛冲她眨了眨眼,就转身走了。
盛烟拿起一块点心,却怎么都没咬下去。她看着已经不见人影的青笛,用帕子将点心包好,从侧门出去了。
她身旁平日都会有人,要么是洛音,要么是彩云,如今孤身一人倒也罕见。路上不住有人同她打招呼,向她行礼,她一一相应,拿着帕子向爹爹的书房走去。
这半年她同爹爹见面的次数不算不多,爹爹总是在很偏僻的一个小院住着,平日也不同她和哥哥一起用膳,但她去爹爹书房的次数却还算多,因此现在也算轻车熟路。
她手中拿着帕子,帕子里面包着点心,她拿起来一口没吃不能放回去也不好浪费了。越往书房走,人越少,明明一刻钟的路,盛烟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等到她站到书房外时,她抑制不住自己心脏的颤抖。
她今天有很好地打扮了自己,每个人都说很好看,她出门又特意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照面了单看衣裳她和谢云疏应该是相配的,盛烟捏着帕子,点心有些被压坏,在手帕里散出一些碎末。
盛烟一颗心提着,她在江南那两年被谢时养出来的勇敢,如今一分不缺地还给了谢云疏。
书房前面的侍卫见了她,并没有阻拦。
盛烟提着衣裙,迈上了台阶,才堪堪到书房门外,就听见了交谈的声音。
一道是爹爹的,一道是谢云疏的。
她走近一些,听见爹爹的声音:“圣上同臣言,他属意的太子妃是小烟。”
盛烟一怔,敲门的手止住,其实平常爹爹很少唤她如此亲近的称呼,半晌之后她听见了谢云疏清淡的声音:“孤知晓。”
盛箫意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储君,开口:“明年小烟便十九了,同殿下的婚讯也该早昭告天下,方才能早些成婚。”
书房内安静了半晌,才传来青年清冷的声音。
谢云疏淡声道:“孤会同父皇言清解除婚约,圣旨尚未下,消息亦未传开,只要盛大将军今日应允,孤回宫便去向父皇请命。”
盛烟准备敲门的手彻底放下,怔然地望着门上映出的青年细长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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