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猝不及防地相遇, 在这样毫无准备的一天,毫无准备的时刻。
不到一个月没见,孟梵川依然是过去那样,身形挺拔, 一身黑色防风衣微微敞开, 整个人掩不住的轻狂恣意。
他明显也有片刻的顿住, 眸中无数情绪在翻滚,最终却疏离地别过脸。
这一眼对视太短暂, 岑蓁以为是自己刚刚在路上想得太多, 太久, 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在ῳ*Ɩ 几千万人口的城市,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情况下再次见到他?
可等她慌乱地垂眸, 再鼓起勇气看过去时, 面前的人已经冷漠地收回了视线, 错身与她离开。
仿佛只是路上遇见的陌生人, 半分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再给。
他离开, 岑蓁停在原地没动,跳到喉间的心跳一点点回落, 包厢里又有人追出来,“哥!别走啊哥!”
孟闻喏跟着追出包厢, 才走几步,忽然发现了什么回过头,发现熟悉的身影后惊喜叫出来, “岑姐姐?你怎么会在这?”
可她来不及寒暄, 马上又道歉地继续往前追,“对不起我先追一下我哥!”
眨眼间女孩就不见身影, 岑蓁微微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敞开的包厢门里坐着一大家子人,个个儿看着都衣着不俗,透着松弛的贵气。主位上的男人年过半百,此刻面容带些愠怒,身边的女人皮肤白皙光润,一边拍他的背一边温柔听他说着什么。
是孟梵川的父母吗?
还有不远处西装笔挺面容冷淡的男人,应该……是他的哥哥?
同一时间,餐厅外,泊车小哥见孟梵川突然出来,赶紧去帮他开车,也是这个功夫孟闻喏追了上来拦住孟梵川,“哥,别走啊。”
孟闻喏一边喘气一边接下句,“走也带上我嘛。”
孟梵川无声嗤笑,“饭不吃了?”
孟闻喏十分很有经验,“吃什么呀,爸训完你就该训我了,你都跑了我还留着干什么。”
孟松年总说生了俩小的,一个比一个不听话,一个比一个不安分,气得他才50多岁就得吃降压药。
“回去。”孟梵川不想因为自己扰了整个家宴,“妈还在里面,别让她不开心。”
孟闻喏:“那我帮你回去安慰妈妈,你得答应我明天陪我去看话剧。”
“什么话剧?”
“哎呀,我跟你说过的,就是好多有名的演员老师,很重量级,我可以去学习——”
“行了。”孟梵川没什么耐心听,直接打断妹妹,“明天来接你,现在回去吃饭。”
“一言为定哦。”孟闻喏笑眯眯地转身往餐厅里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过来,“对了哥,我刚刚看到岑姐姐了,你看到她了吗?”
泊车小哥这时将车开到了面前,孟梵川神情微动,平静开口:“没看到。”
孟闻喏:“……啊?”
不等妹妹再往下说,孟梵川径直坐到车里,夜色掩盖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关上门,踩下油门,强劲的引擎声在那一刻压制住内心的翻涌。
车漫无目的地开上城际高速,提速后的超跑像暗夜里的一头凶兽,载着孟梵川心里所有的压抑在高架桥上飞驰。
他不知道开了多久,开到了哪儿,直到最后随便找了处地方停下。
落窗,孟梵川静静坐在车里看漆黑四周,忽然想起曾经也有这样一个晚上,他和孟松年争吵过后,去找了岑蓁。
那时她轻轻地来拥抱他,说是想哄他开心。
孟梵川突然想笑。
真是讽刺,他恨她欺骗,也确实生气,可分开这么久,他见到她的那一刻——
孟梵川不想承认,他决绝地走开,竟然是怕自己再多看一秒就会忍不住把人抱到怀里-
岑蓁没有在原地等孟闻喏,洗完手就返回了包间。
“快,蓁蓁,尝一下他们家这个开胃菜,红油蛏子,我跟你说绝了。”乔汀汀丝毫不知道岑蓁出去的这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还沉浸在品味美食的快乐里,给岑蓁递筷子,“好厚好脆好香!”
岑蓁沉默地接过筷子,菜夹到碗里了,脑子里的画面却还是刚刚孟梵川与自己错身离开的那一幕。
他是真的要跟自己做陌生人了,见面连打声招呼都不愿意。
这顿原本应该开开心心的接风宴,岑蓁吃得味同嚼蜡,好在在乔汀汀面前掩饰得不错,至少没有影响闺蜜吃饭的心情。
晚上八点,两人离开餐厅,岑蓁上车的时候特地看过,停车场四周没有孟梵川的车,他当时走了应该就没有再回来。
或许就是这样了,岑蓁想,当时闹得那样不愉快的两个人,应该也不可能再见亦是朋友。
孟梵川没有斩掉她的电影,没有像沈泽生那样反过来打压她封杀她,已经是他手下留情。
回酒店的路上岑蓁接到柏延的电话。
柏延的话剧月中就已经上演了,岑蓁曾经说过会来捧场,可后来发生那样的事,她连踏入北城的勇气都没有,直到现在不得不因为谢庆宗的电影过来,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看到汀汀发的朋友圈,你来北城了?”柏延在电话里问。
“是的师兄。”岑蓁有些抱歉,“对不起,没能来你的首场。”
“你工作忙,不要紧,反正这剧会一直演到月末,还有好几场,你随时来都行。”
之前没过来也就罢了,现在岑蓁既然已经到了北城,柏延这个场是一定要去捧的,刚好明天有一天的空闲时间,她便说:“那明天吧,明天我来话剧院。”
“行,那明儿见。”
挂了电话,岑蓁将就着便想约乔汀汀随行,可乔汀汀却摇头,“别找我,师兄开演我连着去捧了三天的场,词儿都会背了。”
“……”
岑蓁只好作罢,“那我带助理去。”
虽然做好了让池玉作陪的打算,可岑蓁万万没想到,池玉隔天给自己安排了活动。
“我表舅知道我来北城出差,非让我去家里吃顿饭。”池玉为难地说,“我提前跟湘姐请过假了……”
去看话剧是岑蓁临时决定,总不能打断别人早有的计划,岑蓁只能作罢,又想着要不要去约莫湘,但最后到底是没有开口。
她知道自己固执地想要找人陪的原因,不过是害怕到时候孤身一人的自己被反复提醒,这场话剧原本她是想和孟梵川一起去的。
她曾经做了很多与他有关的计划。
但如今都没有办法实现了。
岑蓁叹声,最终决定还是顺其自然,自己一个人前往剧院。
柏延主演的这出话剧汇聚了目前国内众多的一线老师,国家话剧院出品的品质更是毋庸置疑,也因此,这出戏几乎是天天爆满,一票难求,许多年轻演员都是反复来观摩学习。
岑蓁提前和柏延约了时间,傍晚六点半,岑蓁到达话剧院大厅vip入口处,等了没几分钟柏延便从演员通道出来,笑意盈盈地走到岑蓁面前,“蓁蓁,感谢捧场。”
其实岑蓁又哪里算得上来捧场,她连票都是柏延提前给她准备的,对柏延的感谢当然受之有愧,“是师兄给我机会来学习,我谢谢你才是。”
柏延从兜里摸出两张票,“给你留的中间位置,两张。”
说罢他看了看岑蓁身后,“你带过来的人呢?”
岑蓁张了张唇,正打算随便找个借口说过去,柏延的助理突然寻出来,说是导演喊开会。柏延匆忙朝岑蓁挥了挥手,“那我先忙,待会演完了再聊。”
“……好。”
柏延的身影消失,岑蓁低头看向手里的票,好几秒,心底终究还是轻轻地落下一声叹息。
手机这时响,是自己订的花篮送到了,岑蓁出去接应,把花篮摆在剧场门口后,她刚拿出手机想拍照,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岑姐姐?!”
岑蓁手中动作一顿,这样喊她的只有孟闻喏。
她转过身,便看到孟闻喏朝她跑过来,小姑娘穿着粉色的呢子大衣,戴着毛绒线帽,很是可爱。
但可爱的身后,熟悉的冷淡气场也紧随而至。
孟梵川双手抄兜,漫不经心地跟在妹妹身后,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岑蓁的原因,人停在几米之外,没往前走。
他偏过了视线看旁边。
岑蓁心跳微微起伏,仍镇定对孟闻喏道,“喏喏,这么巧?”
“是呀!我来看季老师的话剧,听说他演得特别好,还有关老师,柏延老师……”
孟闻喏最近格外醉心表演,一心想要进演艺圈,偷跑沪城没折腾出水花来,回到北城也只能靠看电影看话剧等方式来满足自己的爱好。
“昨天在餐厅我回来就没见到你。”孟闻喏说,“还好今天又让我们碰上了,你怎么来北城了?你来工作吗?待多久?”
小姑娘一连问了好多问题,岑蓁只能淡淡笑着回她,“嗯,来工作。”
孟闻喏看到了她身后的花篮,想起她和今晚话剧主演之一柏延是同门师兄妹,反应过来,“岑姐姐也是来看话剧的?”
她边说边看向岑蓁手中的两张票,“你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岑蓁犹豫片刻,垂眸说:“嗯,不过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那你这张票是不是就空出来了?”孟闻喏忽然就兴奋地把站在身后的孟梵川拖到面前,“可以转卖给我哥吗?我让他来陪我看,但临时只买到一张票。”
熟悉的身影忽然和自己再次靠得那么近,岑蓁有些紧张地避开对视。
孟梵川目光很短暂地从岑蓁身上掠过,淡声:“不用了。”
“谁说不用?你说好了今天陪我看的,不准赖账。”
孟闻喏绝不给孟梵川借机溜走的机会,转过身正想继续跟岑蓁说,便见岑蓁将手里多了的那张票递过来,“送你们了。”
说完没再停留,直接进了剧场。
孟闻喏把票拿到手里,和自己的那张对比了一下,惊喜道:“虽然隔了三个位置,可是在同一排诶。”
孟梵川对这种冗长的话剧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才故意跟妹妹说只买到一张票,可实际上他要是想看,话剧院院长都会亲自出来迎接,哪里还要什么票?
眼下看着那个已经走进去的背影,孟梵川不知怎么就涌出一阵无处发泄的烦闷。
“走呀哥。”孟闻喏还傻傻不知状况,拉着孟梵川进场,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中间的岑蓁。
她实在漂亮得惹眼,即便坐在嘈杂人群中,即便带着口罩,那双眼睛也透亮得像掠过湖面的涟漪,摄人心魄。
孟闻喏对孟梵川和岑蓁之间的关系有自己的猜想。显然,哥哥对岑蓁一定是有好感的,初次见面他看上去对她礼貌又绅士,但后来不知怎么就不说话了。
孟闻喏猜测,一定是哥哥表白被拒,伤了自尊。
她后来也这样问过孟梵川,可他只是冷笑轻嗤,什么都不肯说。
所以眼下,恋爱经验为零的孟闻喏认定两人一定需要多点机会相处才会产生火花,毫不犹豫地就把孟梵川推到岑蓁旁边坐下,自己则飞速走到相邻了三个位置的另一边坐下。
“我想一个人沉浸式看表演,哥你还是坐在岑姐姐这边吧。”
岑蓁:“……”
孟梵川:“……”
一波一波的观众在座位上坐下,剧场内逐渐被潮水般的观众坐满,岑蓁和孟梵川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内场灯光熄灭,舞台幕布缓缓拉开。
四周陷入昏暗中,岑蓁才稍稍感到透了口气,她的心跳得很快,看不清孟梵川的脸,却无比清楚地感受着他在身边的存在,熟悉的气息发疯一样地往她身上钻,台上台下人潮汹涌,她却好像坐在只有他们的孤岛上。
眼里,心里,呼吸里全是他。
岑蓁怎么都没想到,原本就是给他留的票,竟然还能这样阴差阳错地回到他手里。
老天是在作弄她还是嘲讽她。
岑蓁低头闭了闭眼,浑然不知身边人落到她身上的目光,是同样的克制难忍。
谁又知道孟梵川心里的意难平,从初见的一眼钟情到在沪城再次相遇,他曾经有多将眼前的女人放在心尖上,有多珍爱喜欢,撕破真相时就有多愤怒。
可他忘不了她。
在日复一日刻意避开与岑蓁有关的消息后,孟梵川发现,他根本忘不掉这个人。
她是那么意外,那么生动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他甚至想好了要如何陪她站在璀璨高处,看她披满星光,梦想成真。
可最后却只是一场泡沫,他又怎么甘心。
孟梵川根本不甘心。
昏暗处,他忍了又忍才将那些情绪掩埋,收回落在岑蓁身上的目光。
大幕之下近距离地感受着汹涌而来的情感,早已分不清谁是观众,谁才是戏中人-
两小时后,110分钟的话剧终于在观众持久的掌声中顺利谢幕。
柏延的演出是成功的,岑蓁从一开始的如坐针毡心慌意乱到后面被他的情绪代入,沉浸式地走进故事走进剧情后,思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表演结束,观众依次退场,孟闻喏的位置靠近过道,她早早地便走了出去在那等着。孟梵川不动声色地起身朝外走,岑蓁默默跟在他身后,忽然想起过去两人一起走时他都会强行牵她的手,要么十指缠着,要么掌心包着,总有各种宠溺花样。
想着想着岑蓁便走了神,没注意面前突然多出的阶梯,脚下踩空,身体便失了平衡要摔出去。
一瞬间,孟梵川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住了她。
同样的,在察觉危险时,岑蓁的身体亦默契选择了他,朝他靠近。
看似陌生的两个人却又矛盾地无比熟悉。
彼此的手再次牵到一起,只是刹那又清醒般各自分开,好像是茫茫人群中不经意的一次触碰,陌生又冰冷。
岑蓁站稳了,低着头,鼻尖却没来由涌过一阵酸,她咽了咽嗓,努力将心口的疼痛咽下去。
“哥。”孟闻喏发现有观众去台上找演员合影,也跟着蠢蠢欲动,“我过去看看,你在这等我一下!”
孟梵川喊不住她,孟闻喏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晃眼的功夫已经看到她在和女主合影自拍。
场内观众已经走得差不多,岑蓁和孟梵川站在一起也觉得尴尬,便说:“那麻烦你跟喏喏说声,我先回去了。”
她话音刚落,柏延从舞台角落走过来,“蓁蓁?要走了吗。”
开场前柏延倒是和岑蓁说过演完再聊,眼下他走下场,岑蓁不得不又暂时留步,朝他说:“师兄,你的戏真好,我看了受益良多。”
柏延笑着道了感谢,视线落到一旁的孟梵川身上,“这位就是你采访里提到的男朋友吧?”
岑蓁:“……”
岑蓁愣住,还没反应过来,柏延已经朝孟梵川伸手,“你好,我们在雪场见过。”
孟梵川微顿,虽然没说话,但也极为难得给面子回握回去。
“蓁蓁上个月就跟我说要带个人来捧场,让我留两张票。”柏延微笑着看着孟梵川说:“我当时就猜到会是男朋友。”
岑蓁脸一下红到耳根,尴尬得想上手去堵柏延的嘴,可这是公共场合她还是公众人物,怎么也做不出这个动作,只能慌忙转移话题,“师兄……那边,那边好像有观众找你。”
柏延回头看,的确是有人在找他,便跟岑蓁点点头,“我先去忙,再次感谢你们今天过来捧场。”
人走了,岑蓁也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不知怎么收场。
尴尬从头蔓延到脚,过去好半晌,岑蓁才硬着头皮挤出一句,“对不起,是师兄误会了。”
“哦。”身边的男人无波无澜地开口,好似并不在意什么误会,可顿了顿,他胸前起伏,说出口的话又有些不爽,
“所以岑小姐当时是给谁留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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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要岑蓁怎么回答。
她如果如实说是为他留的, 在当下他们这段已经崩塌的关系里难免显得虚假,甚至还有事后讨好的嫌疑。
岑蓁不想再生出多余的误会,一句话默默带过去,“朋友。”
谁知孟梵川不依不饶:“哪个朋友。”
他莫名的霸道不禁让岑蓁梗住。
她都没有追问他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模特未婚妻, 他凭什么要管自己。
岑蓁因为这份微末的不公平别开脸, “跟你没关系。”
孟梵川一瞬不瞬地看着岑蓁, 像是想从她脸上端倪出什么,可她看向旁处故意躲避, 孟梵川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种不爽无法发作, 只能一点点嚼碎了咽进胸腔。
孟闻喏这时心满意足地拿着手机回来,“岑姐姐,我刚刚也和你师兄柏延老师合影了呢, 他人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岑蓁正好与她道别:“喏喏, 我先走了。”
“啊?”孟闻喏丝毫没有察觉面前两人异样的氛围,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但迟钝归迟钝, 孟闻喏还是马上挽住岑蓁, 继续撮合,“我们一起走吧, 我开了车,你去哪, 我送你一程。”
孟闻喏这边说着话,那边孟梵川已经黑脸走了出去。
岑蓁当然是拒绝的,可架不住妹妹热心肠, 愣是把她一路拉到地下停车场, 顺便还悄悄问了她关于男朋友的事。两人最后停在一辆黑色跑车面前,孟闻喏径直打开车门——
“岑姐姐就交给你送了, 我还得回去再看看有没有其他老师能签名的。”
岑蓁当场愣住,这才发现孟闻喏哪里开了车,这明明就是孟梵川的那辆黑武士,他人正在里面坐着,一脸低气压的模样,看着就好像不欢迎她。
岑蓁立刻往后退,“不用了喏喏,真的不用。”
“要的要的。”孟闻喏却二话不说把她塞到车里,并体贴地关上门,“放心,我哥开车技术一流,一定平安把你送回去。”
说完赶紧关上门,而后拿出手机给孟梵川发:
「我帮你问过了,岑姐姐那个男朋友的是假的。」
「追女生要有耐心,男人哪能轻!易!放!弃!」
收到消息的孟梵川无语顿了顿,手机丢到一边。
啪嗒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让人无所适从的沉默。
岑蓁知道孟梵川不想见她,自觉想要下车,却不知道该怎么开他这个跑车的门,手在侧面找了又找,最后只能无奈转过来问,“……怎么开门。”
静了几秒——
岑蓁没等到孟梵川的回答,等来的却是一道落锁的声音。
沉沉的压迫感袭来,她心跳重重一落,视线回到男人身上——
孟梵川双手扶着方向盘,眉眼低垂着,也没和她说话,顿了顿,却直接点火踩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跑车巨大的动力让岑蓁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地赶紧抽出安全带系好,心跳如鼓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孟梵川要干什么。
片刻,当车开到了地面,才听到身边的人淡淡问:“住在哪。”
岑蓁咽了咽紧张的口水,“……万悦酒店。”
闻言,孟梵川脚下似是一顿,“你住万悦?”
岑蓁:“怎么了?”
可孟梵川只是那么一问,之后什么都没再说。
车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两人没有继续或开启任何新的话题,任由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
孟梵川不开口,岑蓁也始终看着窗外,这样的感觉仿佛有千斤石头压在心中,压抑难受,还不如不见。
明明已经理智地将他划出了自己的世界,可一见面,岑蓁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意。
一边是两人难忘的曾经,一边又是他混乱且定好的未来,反复矛盾地撕裂着岑蓁,无法平静。
她现在坐着的位置,乔汀汀说是北城女明星最想坐的副驾,她真荣幸,一来北城就坐到了。
可在她之前,又有多少人坐过?之后呢?
自以为分开的一个月已经足够冷静,可碰到他,所有情绪轻轻松松又被带回了原点。
岑蓁其实心里非常清楚,她从没放下过。
从国家话剧院到万悦酒店并不远,十来分钟的路程,车便停到了酒店对面的马路。
“谢谢。”岑蓁解开安全带,两个字说得礼貌又生疏。
孟梵川似是笑了一声,却又根本不是笑,他转过来看着岑蓁,“对不起,谢谢,下一句是什么?再见吗?”
这一晚岑蓁的确与孟梵川极尽客套,可她不这样又能怎么做,当初主动撕破脸的是她,拿他当金主利用的是她,难道现在要她扑到他怀里说其实每天都在想他吗?
岑蓁说不出口。
她吸了吸气,再开口时声音却无形中柔和了,“如果你暂时没事的话,能不能在这等我一下。”
“做什么。”
“你的手表。”岑蓁轻声说,“忘在家里没带走。”
那并不是一个好的回忆,那天岑蓁说了最难听的话,让孟梵川如坠冰窟,他摘了手表扔在床头的那一刻,是真的想把她压在床上弄死。
可他最终还是没舍得。
“不用了。”孟梵川语气冷淡,“丢了吧。”
岑蓁:“……”
又是一阵沉默。
孟梵川忽然又轻笑,“所以当初你还西装和胸针的时候就已经在计划了吗?”
岑蓁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计划”是什么意思,等回过神他是指接近他当金主这件事时,孟梵川又说,“现在想再来一次?”
岑蓁愣了愣,瞬间便明白——孟梵川以为自己归还他的手表,是故技重施,是再一次的蓄谋接近。
她睁大眼睛张了张嘴,几次开口想解释自己没有这个意思,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最终还是沉默了。
孟梵川已经认定了她是这样的人,说再多也是枉然。
“好。”岑蓁按住心中汹涌,平静点头,“我回去后会丢掉。”
“金主”是根深深扎进彼此心中的刺,偏偏刺还是双刃的,每每提起,总能尖锐地刺向双方。
“今晚打扰孟少爷了。”岑蓁顿了顿,“以后不要再见了。”
“开门。”
孟梵川难以置信听到了什么,但只是一瞬,他深吸气,也没再挽留,摁下身侧的某个按钮。
门冷硬打开,岑蓁头也没回地下了车。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车里还回荡着岑蓁身上的气息和余温,孟梵川重新关上门窗,人走了许久,他还停在路边没动。
那种烦躁无法纾解,让人又气又恼。
气她倔强,就是不肯跟自己说一句软话。
也恼自己,明明想她想到发疯,却还偏要用这样难听的话去试探,去求证,只为听她说一句不是。
哪怕是因为资源开始,真的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岑蓁回到酒店房间就翻出了行李箱。
她跪坐在地上,一边打开箱子,一边用力压制眼角泛出的酸,直至将那只藏在暗格里的手表找出来拿到手里。
委屈,难过,伤心,所有的情绪堆积到那个点,岑蓁起身走到垃圾桶旁,最后看了一眼,在空中松开了手。
岑蓁第二天有一个剪彩活动。
活动是在来北城之前莫湘帮她接的,岑蓁现在人气正盛,来找她的品牌不在少数,但莫湘本着看质不看量的原则,几乎很少让她在不必要的场合下做廉价曝光。
今天是法国轻奢品牌LW在SKP亚洲旗舰店的开张日,活动是Bella王从中牵线,岑蓁的人气是其次,对方看中的是她出众的气质,与品牌自身的形象相符,所以特地邀请她来当剪彩嘉宾。
这样有品质有影响力的活动,莫湘当然毫不犹豫地帮岑蓁接下。
上午九点,岑蓁在酒店化妆,造型师拿着好几条风格不同的珠宝,忙碌地在一旁做搭配。
“好冷,外面只有3度。”池玉在空调房里都觉得冷飕飕的,担心地看着只穿露背裙的岑蓁,“蓁蓁,你待会受得了吗?”
可受不了也得忍着,主办方要求必须着礼服出场,就算是外面突然下冰雹,岑蓁也得按着合同照做。
她昨晚睡得不太好,许是认床不习惯,也或许是因为和孟梵川说的那些话,扰得她心绪不宁。
她是真的不想再跟他见面了。
见多也是困扰,得不到的故事叫纠缠,叫作茧自缚。
她不想一次次让自己困在这段没有结果的关系里。
莫湘刚跟品牌方沟通完毕,走过来叮嘱岑蓁,“今天咱们是嘉宾,活动的要求也跟你说了,到时候真要遇上给面子的客人,你点到为止握个手就好。”
岑蓁点头,“知道。”
“行了,差不多到点了,出发吧。”
为了出行方便,莫湘来的时候就把酒店订在了SKP对面,眼下一行人去停车场上车,穿条马路就能到活动现场。
刚上车岑蓁手机就响了,她随手捞起一看,当看到那个许久没有动静的黑色头像上方出现了红色提醒时,她怔了怔。
点开,冷漠的五个字——
「手表。还给我。」
岑蓁:……?
“谁啊?”池玉好奇问。
岑蓁摁灭屏幕,掩饰住眼底波动,“没,群发广告。”
可大脑却在茫然思考孟梵川这五个字的意思。
昨晚还让自己丢掉,今天又要自己还回去?
他到底想干什么?
岑蓁摸不透他心思,但昨晚被揣测的生气不是假的,本不想回复,可下车前还是打开手机,敲了两个字过去:
「扔了。」-
同一时间,SKP附近的某咖啡厅里,孟梵川和哥哥孟清淮正面对面坐着。
孟清淮一大早就给孟梵川打了电话,说是约他见一面。
孟清淮目前接管了亚湾集团的部分业务,与孟梵川的玩世不恭比起来,孟清淮则显得沉稳许多,眼下两兄弟坐在一起,气质一眼不同。
孟清淮一身矜贵深色西装,搭配白色衬衣,领带挺括一丝不苟,目光清冷稳重。
“结婚对你来说很抗拒吗,还是说——”孟清淮试图了解弟弟在想什么,“你是不婚主义,从没想过要有个伴侣。”
孟梵川这时正好收到岑蓁的消息,滑开手机看到那两个字,心中一梗。
行,说扔就扔,她果然还是那么了不起。
孟梵川黑着脸一声不吭关掉对话,问孟清淮,“他让你来劝的?”
“没人要我来劝你。”孟清淮说:“问题总要解决,我只是希望在你和爸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的方案,尽量减少这件事对你们父子关系的影响。”
孟梵川听笑了,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口,“哥,你不觉得自己说话跟做生意一样,很无趣吗。”
孟清淮皱了皱眉,“那怎样叫有趣?随便找个不认识的模特演几场滥情的戏?还是一直这样不回家?”
如果孟松年非要按头这桩婚事的话,孟梵川可以一辈子不回那个家。
但孟梵川没说出口,他视线落到窗外,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里是北城最繁华的商区,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客人流连,今天楼下人头攒动,似乎是有新店开张,格外热闹。
孟梵川刚要收回视线,忽然看到翘首以待的人群不知看到了什么,全都激动地拿起手机,对着某个方向拍起来。
也是奇怪的心灵感应,平日里从不看这种热闹的孟梵川今天视线难得偏了偏,朝人群追逐的方向看过去——
便看到尽头被几个身着黑色制服的安保拥簇走过来的熟悉身影。
孟梵川微微顿住,甚至身体跟着坐直了些,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
孟清淮察觉到他的异常,也跟着转过头。
冷瑟寒风中,岑蓁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三度的天气,大家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可她却穿着露胸露背的礼服,白到发光的皮肤没有任何遮挡,完全暴露在外。
她长发挽在耳后,妆容明艳干净,轻薄如蝉翼的礼裙似乎和肌肤融为一体,看上去清冷又风情。
有主持人出来说着什么,她安静地站在旁边听,脸上偶尔露出淡淡的笑容。
可她明明最怕冷。
孟梵川收回视线,打开手机找到岑蓁的微博,没看到相关信息,又很熟练地去超话,果然看到粉丝发的活动内容。
「今天上午十点蓁蓁会亮相北城SKP的LW亚洲旗舰店,北城的宝们有福啦!姐姐会在店里互动半小时,听说消费满五万可以和姐姐握手和拿签名照!!!」
「考验榛果们购买力的时候到了,富婆粉们冲一冲!还能跟姐姐握手!」
孟梵川看完直接冷嗤,谁想出来的策划,五万换一次握手?真有人干这种事?
他面无表情地摁灭手机,视线再次落回对面楼下,剪彩似乎结束了,但围在门店周围的人群还是很多,一层又一层,大多还是男人,看得孟梵川莫名烦躁。
“不结婚的理由是因为对面那位小姐吗。”孟清淮轻松洞察一切。
孟梵川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没说不结婚。”
“明白。”孟清淮轻轻笑了笑,“分人,是吗。”
孟梵川没否认,便是肯定了大哥的意思。
他人虽然在这咖啡厅的包间里坐着,视线却始终落在对面热闹的商场楼下。剪彩仪式结束,岑蓁跟着经理进到了门店,透过透明的落地玻璃隐隐能看到她在店里的身ῳ*Ɩ 影,有时坐着,有时又会站起来——
竟然真的在跟谁握着手。
孟梵川忽然气笑了。
他再次拿出手机进超话,岑蓁应该是有不少粉丝在现场,帖子一个接一个的发,让孟梵川隔着几十米距离也轻松得知活动现场的状况。
「刚刚有富婆粉直接冲了5w的货,姐姐还抱了她!我慕了!」
「没什么钱,买了两个包浅浅支持一下蓁蓁,她真人漂亮到我挪不开眼,古希腊掌管风情的神一点都不夸张…」
「刚刚是不是有个大叔粉?直接配了20w的货,我看到他去找姐姐握手了哈哈哈哈哈。」
「大叔有四十了吧?真爱粉了。」
「笑死,现场好多男粉,都是冲可以和姐姐握手来的吧?」
看到最后几句,孟梵川脸上笑容消失,直接把手机丢到桌上。
“怎么了。”孟清淮非常明显地看出了弟弟几分钟内神情的变化。
孟梵川只字不提,“没事。”
他不再朝楼下的位置看,试图继续和孟清淮聊天,“你今天不用回公司吗。”
“待会过去。”提起工作,孟清淮想起了什么,问孟梵川,“明年你车队春季赛的赞助商谈得如何了,前不久巨石科技和惠兴医疗都找过我,希望接洽你北美那边的团队,他们知道你刚签了一个中国车手,想在春季赛上……”
“付旭。”孟梵川却忽然打断孟清淮,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听哥哥说什么内容,直接叫住跟在哥哥身边的助理。
付旭原本坐在附近帮孟清淮整理即将开会的资料,听见孟梵川叫,茫然走过来,“叫我吗二少爷?”
孟梵川下巴指着对面门店,“过去一趟。”
“……?”-
岑蓁第一次参加品牌活动,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好在出发前莫湘给她灌了不少应酬技巧,所以即便今天活动现场人多拥挤,甚至出现不少混乱,但她都大大方方地应付了下来。
品牌方邀请岑蓁来并没有指望她在开张日带来特别明显的盈利回报,光是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气已经足够PR跟总部交代,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岑蓁的吸金力也不弱,说好和粉丝互动半个小时,才十分钟过去,门店已经进账百万。
“握手”只是当初品牌方想的一个噱头,没想到反响非常热烈。
这十分钟里,岑蓁陆续和几个前来捧场的粉丝握手,其中不乏有男性粉丝,岑蓁也如莫湘教导的那样,点到为止。
已经相当满意成绩的PR还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正笑开了花的和前来参加剪彩的亚洲区总监说着什么时,付旭进到了店里。
他径直找到品牌总监,用简短的语言描述了来意后,总监和PR神情都呆住了。
好像天方夜谭,PR再次问了一遍他的来意,得到确定的答案后,直接抚着胸口:我操?
从业十年的亚洲区总监也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迅速上报总部并启动相关方案。
三分钟后,LW拿掉了分批入内的等候牌,所有正在排队准备进来消费的客人都可以直接入内。
但只是入内参观打卡,再无购买资格。
岑蓁也被莫湘从特别通道带走,消失在互动现场。
知情人在超话发言:
「救命!好疯狂,有人直接扫空了LW今天店内所有的现货!!大家不要来了,蓁蓁走了。」
「????扫空?!那得多少钱?」
「初步估计至少千万吧?」
「哪家的少爷来了?救命!!蓁蓁的魅力有点吓人了。」
「该不会是男朋友本人出现了吧?哈哈哈,今天姐姐要和很多人握手,男朋友吃醋就干脆把所有现货都买完,谁也别想摸我老婆的手,嘿嘿。」
「楼上是不是小说看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1,你是会幻想的,不过代入一下又好好磕的样子,啊啊啊啊啊!」
「五万握一次手,几千万要怎么办啊,岂不是想握着姐姐的手不打算放?」
「突然磕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一分钟内我要知道神秘买家的所有资料!」
保姆车上,岑蓁也被莫湘同一时间告知了这件事。
“……买空了?”岑蓁不可置信地看着莫湘。
莫湘点头,“品牌那边也完全不知情况,听说客户本人没有到场,是助理过来的,国外账户,直接划账,很干脆。”
说完,莫湘为难地看向岑蓁,“PR那边说客人要跟你见个面,毕竟对方为你一掷千金。”
池玉马上担忧,“可是有点可怕诶,他花了几千万,不会要对姐姐做什么吧?万一是那种秃了头的老男人想占蓁蓁便宜怎么办?”
莫湘当然清楚这一点,娱乐圈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有钱人为博红颜一笑一掷千金的事不是没有,但确实——
就连见多世面的莫湘也觉得,今天这个人太夸张了。
越是这样,她越不好应付。
不知对面身份背景,如果拒绝,就怕一不小心惹恼了对方,觉得岑蓁不懂规矩,从此再难在圈子里行走。
莫湘比谁都明白,能随随便便丢几千万出来的人,绝对有亦能覆舟的本事。
莫湘拍了拍岑蓁的肩,“你决定,如果不想去,我帮你推掉。”
可这样就是违约了,万一品牌方追究,说不定还会要求赔偿。
岑蓁知道莫湘的为难,也感谢她为自己的考虑。但自己初出茅庐,这条充满荆棘的路总得踏出去,是人是鬼,躲得了这一次,躲不了下一次。
她总要学会面对和解决。
或许,会跟帮她开了222的那个陌生人一样,是个没有任何恶意的好人呢?
“我去。”岑蓁无谓让莫湘为难,她既然签了这个合同,同意品牌方的活动条件,就一定会敬业到底。
莫湘也松了口气,下车跟品牌PR沟通后重新回到车上,“走吧,客户就在对面楼,我陪你过去。”
付旭常年跟在孟清淮后面,对孟家做事的风格非常了解,在岑蓁踏进咖啡厅之前,所有的客人已经全部清场,只留当天的店长在门口等候。
这样的气氛连莫湘都有些紧张,但她不能表现出来,还是冷静安慰岑蓁,“放心,我就在外面等着你,有情况你大声叫我。”
付旭在身旁引路,岑蓁心跳得有点快,在大堂深深吸了口气,跟着他走进包厢。
门推开,黑色的年轻身影靠窗而坐,此刻正淡淡看着外面,听到动静后回过头。
视线漫不经心落过来,四目对视,窗外落下一点光影在他脸上,当清晰看到他的模样,岑蓁在门口定住,跳动的心瞬间抵到嗓间。
chapter33
孟梵川视线落过来的那一瞬, 岑蓁恍惚好像回到几个月前的那个下午。
她意外闯入他的试衣间,当时他转身与自己遥遥对视的那一幕,与今天何其相似。
他依然像那天一样,眉眼映衬在淡淡的光影下, 看着慵懒疏离, 气质偏又是干净恣意的, 让人一目难忘。
也让她在如今这样破裂的关系下,依然不受控制地动心。
这一刻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有酸有涩更有无限遗憾, 如果时间再倒回一次, 岑蓁也许不会选择给彼此那样的开始,否则又何须像现在这样假装大方,做那个先放开的人。
门被付旭带上, 房里骤然安静下来。掩饰所有一闪而过的思绪, 岑蓁低下头问:“……怎么是你。”
“不能是我?”孟梵川起身, 走到她面前顿了顿, “还是不想是我?”
岑蓁长吸了口气, “没有,是谁都一样。”她努力做出正常应酬的样子, 并主动朝他伸出手,“谢谢孟少爷支持。”
她看似礼貌, 可说的每句话都让孟梵川窒息难忍。
他看着递到面前的那只手,曾经与自己十指交缠的手,如今却冷冰冰地被标上价格, 自己花钱才能握到。
真是讽刺到好笑。
孟梵川喉结滚动, 死死咬住后槽牙控制情绪,面无表情地回握住她。
可她的手好冷。
柔软白皙的皮肤被冻得微微发红, 握到手里冰冷又脆弱。
像极了他们如今的关系,好像再也捂不热了般,持续僵持在无法化解的冰冷里。
孟梵川忽然就控制不住了。
他手里的力道收紧,轻轻一拉就把岑蓁带到了怀里,那个疯狂想了又想的人,那个近在眼前却变得无比遥远的人,他怎么舍得松手。
孟梵川将岑蓁完全摁在怀里,落在腰间的手臂很有力,岑蓁措手不及,伸手去推,却根本推不开。
她竭力想挣脱这个怀抱,却又似乎力不从心,耳畔的心跳声变得沉重而热烈,岑蓁从挣扎到逐渐顺从,甚至手几度在孟梵川的后背抬起,也想深深地抱住他,却终是退缩地垂在两边。
“……孟少爷。”岑蓁陷在沉溺和逃避间提醒他,“我只握手。”
孟梵川抱得很紧,声线也哑了,“我花了几千万,没有一点特别对待吗?”
岑蓁却好似被触痛了神经,猛地推开他,“你要什么特别对待?今天花几千万抱我,明天是不是再花几千万要睡我?”
她有点难过地垂下眸,语无伦次,“孟梵川,我不要你为我花钱,不要你做我的金主,我不要我们是这样的关系,你不懂吗?”
孟梵川的确不懂,“不是你让我成为这个角色的吗。岑蓁,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你是没想过。”摊开这个话题,岑蓁心脏酸得发痛,“因为你对我还有新鲜感,又或者因为我听话,你觉得是一个天长地久的情人人选?”
孟梵川深深地蹙起眉,根本听不懂岑蓁的话,“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岑蓁喉头哽涩得难受,“最初认识的时候我就说过,你离我太远了,你有你的未来,我也有我的未来,但我们的未来不在一个世界,更不在一条线上。”
岑蓁没有任何攀附豪门的野心,她自知身份遥远,知道孟梵川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后连拼起一颗碎掉的心的勇气都没有,浑身上下唯一剩下的,便是那点可笑的自尊。
如今冲动说出这些已经是不受控制,缓缓与孟梵川拉开距离,她别开脸疏离地说:“手握完了,表我扔了,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
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孟梵川站在原地,思绪久久沉浸在岑蓁这番话里。
什么天长地久的情人?什么新鲜感?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个情人?又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喜欢只是一时新鲜?-
另一边,莫湘还在外面不安地等着。
莫湘对岑蓁和孟梵川的往事一无所知,在毫无背景毫无人脉的情况下,保护岑蓁这样容貌太过出众的新人在娱乐圈真的很艰难。为了资源,为了角色,新人有时难免牺牲尊严。
她做好了所有准备,甚至连110都已经摁好,还好岑蓁安然无恙地从包间走了出来。
莫湘马上迎上去上下打量,“怎么样?没事吧?”
岑蓁:“没事,可以走了。”
莫湘是真的松了口气,立刻便挽着岑蓁离开咖啡厅,下电梯的时候还后怕,“对方是什么身份,跟你说了吗?”
岑蓁情绪低落,有些木然地摇了摇头。
莫湘自言自语,“算了,平安就好,这样的人咱们还是离远点,阶级差距太大,他今天是客气了,但万一哪天心血来潮再砸个几千万要你陪吃陪喝甚至陪睡,说实话,我怕是都没办法。”
岑蓁听进去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和孟梵川的距离,她在三度的天气穿冷到麻木的礼服做活动,他却轻轻松松丢出来几千万。
他们或许连短暂的这一段遇见都是错误的。
莫湘继续安排:“你回去休息会,刚刚谢导的助理打电话来叫晚上吃饭,说是开机前演员的一个碰面,到时候投资人,制片人都会去,我也会陪你一起去。”
岑蓁沉默应下:“好。”
剪彩活动结束,尽管神秘买家在岑蓁的品牌日活动当天扫完所有现货的话题没有出圈,但已然在网上悄悄留下了痕迹,有粉丝开始发帖询问——
【好奇,有人扒过岑蓁的男朋友是谁吗?】
这一切岑蓁并不知道,即便知道也只会一眼略过去,她根本不担心别人乱猜,毕竟——男朋友早已经是个不存在的角色。
她回酒店拉上所有窗帘睡了个午觉,睡着了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烦恼,也不用再无时无刻地想他。
放任自己一觉沉沉地睡到四点,池玉过来敲门说是要换衣服准备出发。
去谢庆宗的饭席不需要穿得太隆重,但莫湘说晚上投资人制片人都会过来,还是让池玉给岑蓁挑了套素净大方的衣服换上,又让造型师重新给她弄了头发,全部整理完毕,傍晚六点,莫湘带着岑蓁一起出发。
等电梯的时候莫湘问岑蓁:“今天饭局可能免不了要喝酒,你能不能喝?”
岑蓁摇头:“不太行,我一喝就醉。”
莫湘便有了数,“好,那到时候你别管,有人来敬你我帮你挡。”-
谢庆宗每逢电影开机前都会先组织一场大团建,让组里的主要演员碰个面,先熟悉一下对方。这次的《坠落》也没有意外。
饭局定在北城二环的一家私人酒楼,老板是谢庆宗的朋友,也是北城圈子里明星聚会的老地方。
谢庆宗订的是包间,岑蓁和莫湘到的时候他还没来,但副导和助理都到了,热情地招呼岑蓁坐下,电影里的两位主要男演员也陆续到来,和岑蓁打招呼,互相寒暄。
一位是岑蓁不认识的新人,另一位演继父的也是圈里很有实力的前辈老师。
又过了会,电影的制片人和谢庆宗一起出现,岑蓁和两个演员立刻站起来颔首,“谢导。”
谢庆宗在圈里地位高,拍一部红一部,年轻演员对他是尊重,同辈演员也是敬佩的,听说在筹备《坠落》时,因为太过沉重的现实伦理题材可能无法在国内上映,谈好的投资人突然撤资,导致电影开局就差点崩盘,谢庆宗更是一度要卖房子来筹拍。
提起这件事,谢庆宗不无感慨地看着自己选的两个新人,“当时有其他投资人带着指定的演员找到我,说是能投资五千万,条件就是用他的人。”
岑蓁听到眼皮一跳,心虚地以为是自己,可下一秒又听到谢庆宗说:“谁不想要投资?可他的人戏不行啊,不行我怎么能要?这又不是菜市场买菜。”
“我看了蓁蓁的戏第一眼就觉得李桃必须是她。”
岑蓁忽然听糊涂了。
李桃的角色不是孟梵川帮她要的吗?
谢庆宗是在故意演戏吗?可他不是这样的人。
岑蓁隐隐觉得可能有什么误会,试探地问:“谢导,您最初是不是还有其他人选?”
“没有。”谢庆宗摇头,手指着她,“你是我当场在心里拍板就定下来的。”
岑蓁更茫然,“那您当时说暂时不能给我角色……”
谢庆宗和副导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爽朗笑出来,“第一个投资人突然撤资,当时情况不太稳定,换句话说咱都不知道电影还能不能拍上,我怎么给你?”
岑蓁:“……”
“还好后来有新的投资方入场,这才顺利把你们都定了下来。”
时间好像静止了几秒,旁边人又聊起其他的话题,岑蓁思绪却乱成一片,脑子里不断想着谢庆宗的话——
也就是说,她的电影主角和孟梵川没有关系?
她是完全靠自己的实力赢得了谢庆宗的选择?
这件早就被自己认定的事突然浮出另外的真相,岑蓁一时陷入混乱,一幕幕回忆在脑中闪现,她努力拼凑过去——
那孟梵川当时答应她,又答应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包厢门再次被推开,不知又是谁进来,谢庆宗和副导,制片人都站起身,热情道:“来了,咱们的投资出品方,大家认识一下,孟梵川先生,孟家的二公子,亚湾集团的执行副总裁,著名的F1车队Mution的老板。”
岑蓁心跳一提,抬眸朝谢庆宗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孟梵川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着温蕙。
或许是为了符合投资方的身份,他今晚难得换上了正式的西装,和在沪城见面的那次一样,穿上西装的他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气质,虽然一袭黑色依然让人觉得乖张锋锐,但举手投足间的游刃有余终究难掩豪门公子的矜贵。
谢庆宗说话一板一眼,跟提前做了背调似的,把能挂在孟梵川头上的头衔都报了一遍,“感谢孟公子,在《坠落》资金链断掉的时候雪中送炭,我们的项目才可以顺利启动。”
岑蓁:“……”
明白了。
他的帮忙,的确是帮了,但又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帮。
岑蓁从没想过是这样的真相,垂下眸,心跳不知所措地加快。
集团的执行副总裁是孟松年安在孟梵川身上的,原本想跟紧箍咒一样安个头衔职务给他,指望他能收收心,别再发展国外的车队,玩什么刺激惊险的项目,谁想到这紧箍咒一点用都没有。
执行副总也就是个虚名,孟梵川平时连集团大门都少有进去。
这些虚头巴脑的称呼都不重要,在场所有人只需要听到是孟家的人,谁又敢轻视半分?
“来,孟公子这边坐。”谢庆宗直接让出主位,孟梵川不讲究这些,抬手让他坐下,自己则坐在他身旁。
温蕙许久没见到岑蓁,主动坐到岑蓁旁边,顺便也和莫湘寒暄,“你们最近怎么样?”
包厢里的气氛看似无比和谐,只有岑蓁在一片寒暄中茫然无措,接受着孟梵川突然变成自己电影的投资方这件事。
怎么就是和他纠缠不清……
人到齐了,饭局也正式开席,一桌人围绕着电影聊天,时不时也会聊到当下娱乐圈的一些乱状,话题天南地北,什么都聊了个遍,就连温蕙也在旁边跟莫湘交流着什么。
整个席间,似乎就只有岑蓁在沉默地吃饭。
又或者,还有孟梵川。
他看上去兴致缺缺,原本也不是对这行感兴趣的人,当初为了岑蓁踏进来,没想到会有相见无言的一天。
这样的饭局孟梵川平日里根本不会出席,通常都是温蕙代为出面。
但因为有她在。
想好了要陪她走的这条路,却越走越远了。
圆桌很大,两人稍微隔了些距离,偶尔在导演吆喝举杯时,彼此的视线才会在热闹的人群中浅浅地,无意地对上,可也只是很短暂的一瞬,岑蓁会主动避开。
席间正热闹时,包厢门再次被敲开,人未到声音却已经落到众人耳中,“哟,谢导在这吃饭呢,孟少爷也在?”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以至于岑蓁差点以为是错觉,可当抬眸真实地看到对方,她的心一下子就沉下来。
是沈泽生。
曾梦魇一般困扰着她的人,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他手里拿着酒杯,似乎是从隔壁哪个包厢过来,明面儿上是来敬谢庆宗一杯,可他身家上亿,哪需要买谢庆宗一个导演的账?不过是听酒楼老板说孟家的人来了,借着名由想过来攀附孟梵川罢了。
北城有钱人太多了,他沈泽生的确有钱,在娱乐圈也的确说得上几句话,但离开这个圈他什么都不是。
可孟梵川不一样,钱对孟家来说是最低级的权力,在北城,身份上的极致尊贵也从来不是靠钱来定义。
沈泽生常年游走在上流阶层,很清楚如果能和孟家的人攀上哪怕一句交情,他的人脉网上便又多了一段值得吹嘘的履历。
谢庆宗知世故却不世故,当然懂沈泽生的心思,微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配合过去。
沈泽生这才转向孟梵川,一副熟稔语气,“孟公子不仗义,半年前我朋友做东您就赏面儿,我后面请了您好几次都说没空。”
沈泽生在社交场上惯于先主动拉近关系,他这套也的确有用,被捧的一方大多情况下会碍于面子受了他那份情。
可孟梵川不会。
孟家的地位从来不需要孟梵川做任何“碍于面子”的事,与他打交道从来全凭二少爷心意。
“所以啊,今儿特地过来跟您碰一杯。”沈泽生给自己满上酒,老练又自如地做出敬酒姿势。
按理说今天谢庆宗做东,看在岑蓁的份上,孟梵川不会为难谁。
可这个人是沈泽生。
半年前灌岑蓁酒,后面又一直打压她的人,孟梵川记得一清二楚。
孟梵川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轻视,他甚至都懒得开口说什么,任由沈泽生将酒杯递在空中不上不下。
气氛一时尴尬,温蕙不清楚那些内情,以为孟梵川只是傲慢,出声打圆场,“抱歉沈总,孟少爷不喝酒。”
沈泽生这才算是有了一丁点儿的台阶下去,可孟梵川是不喝酒还是根本看不上他,在场人心里门儿清。
他手里那杯酒没敬出去,自然是憋屈难堪的,视线落到岑蓁身上,便好像瞬间找到了出气桶,正好坐在岑蓁旁边的新人男演员出去上厕所,他便径直坐了下来,甚至一只手搭到了岑蓁肩上。
“蓁蓁,好久不见了。”
岑蓁:“……”
温蕙和莫湘均是一愣,温蕙甚至是瞬间感觉到了孟梵川方向冷下去的气场,抬眸看去,果然,年轻的男人微微向后靠坐,冷冷看着沈泽生,像是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莫湘想开口说话,可沈泽生在娱乐圈到底是有地位的,他为人如何莫湘也很清楚,岑蓁没有任何背景,眼下如果立刻出声制止反而可能会加深他的不满。
莫湘深吸了口气,选择暂时忍耐。
沈泽生把孟梵川没喝的那杯酒给了岑蓁,状似亲昵地挤着她,“小妮子出息了,谢导的戏都能上,来,我敬你,祝你再接再厉,一炮而红。”
莫湘立刻端起面前的酒杯,“沈总,蓁蓁不能喝酒,我陪您喝。”
“哟,红了是不一样。”沈泽生轻蔑地笑了,“酒都不喝了?之前没拍戏的时候可是跟我一杯又一杯呢?”
这一番话把莫湘也抵了回去,全桌人都看着自己,岑蓁闭了闭眼,不想被莫名传出一个耍大牌的名声,想着早喝早送瘟神的心理,直接端起面前的酒杯,却站起来从容地对着谢庆宗和一众团队说:
“那我就敬谢导,也敬大家一杯,希望电影顺利开拍,未来的几个月请大家多多关照。”
说完就将酒一口闷了下去。
沈泽生酒杯里是52度的白酒,烈得岑蓁从喉咙到食道都火辣辣的痛。
但她忍住了,她坐下,不卑不亢地挺直背,没有因为沈泽生的奚落而出现任何神情波动。
岑蓁不想在孟梵川面前让自己难堪,他们的距离已经够远了,如果自己还要在这样的场合下沦为被沈泽生挥来喝去的玩物,她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孟梵川静静地看着岑蓁,几秒,移开视线,胸前有不易察觉的,极力克制的起伏。
岑蓁将自己视为空气的行为明显惹恼了沈泽生,他过去对岑蓁是势在必得的,她不听话他就截掉她所有后路,等着她早晚有一天来求他。可没想到几个月没见,她竟不知怎么悄悄搭上了谢庆宗这条线。
自己得不到,倒不知道是不是让谢庆宗这个老东西占了便宜,一想起来沈泽生就有几分恼羞不爽。
“看报道说你有男朋友了。”沈泽生又给岑蓁倒了一杯,明着嘲讽她,“怎么没带出来让大家伙认识认识?”
所有人再傻到这里也看得出,沈泽生是故意在针对岑蓁。
好好的氛围突然被他破坏,大家有的事不关己低头装看手机,有的想帮忙又帮不上,只能紧张地观察状况。
岑蓁知道这个屎一样的男人踩上就甩不掉,尽管厌恶但还是面色平静地回他:“今天是谢导请客,谢导好像没有邀请沈总。”
沈泽生轻嗤一声,转过去问谢庆宗,“谢导,加个位置没问题吧,我正好有个项目想跟你聊。”
谢庆宗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同意,沈泽生又把满酒的杯子送到岑蓁嘴边,“喝了这杯,我下部剧的女一就是你的。”
莫湘:“沈总——”
“没你的事,坐下。”
沈泽生直接呵斥住了莫湘,而后把酒杯送到岑蓁面前,新仇旧恨一并算,姿态强硬地要岑蓁张嘴,“不给面子?”
气氛一时紧张到所有人都不知该给出什么反应,谢庆宗厌倦地叹气,正要出声阻止,另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他妈没完了是不是。”
语气听似平静,压迫感却是瞬间席卷而来。
所有人诧异地朝主位方向落去目光,温蕙更是心惊怔住——
孟梵川尽管乖张恣意,但刻在骨子里的家教从不缺少,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说脏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果不是到一定地步,如果不是真的惹怒了他。
现场突然便噤若寒蝉,无人敢说话。
沈泽生还不知状况,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想确认孟梵川是在跟谁说话,搭在岑蓁身上的手也没打算收回。
可下一秒,便见孟梵川沉着眉眼,冰冷又倨傲地直视着他:
“我孟梵川的女朋友需要给你什么面子?”。
chapter34
饭局后半场的气氛明显变了。
所有人仍旧好似在推杯换盏, 谈笑风生,但平静的表面之下,不会有人忘记刚刚沈泽生离开时的神情。
在娱乐圈颐气指使惯了的大资本,竟也会有僵在原地, 笑不像笑, 慌张到落荒而逃的时候。
可沈泽生怎么可能不慌?
他怎么都没想到岑蓁搭上的不是谢庆宗, 是连自己都要仰望巴结的孟家,也是他太狂妄, 在娱乐圈横行久了, 以为任何人都可以拿捏, 他连谢庆宗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有什么好忌惮的?
可偏就这样闯了祸。
沈泽生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孟家, 尤其得罪不起孟梵川, 这个人做事不按章法, 更从不在意什么体面, 他不高兴了, 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回到自己的包厢,看似无事发生, 谁也不察沈泽生桌下微微颤抖的手,过去许久, 他才给自己满了一杯酒努力压住骇意,在心里希望孟梵川不要较真,否则——
他那点家底恐怕都不够把自己捞出来-
谢庆宗这边的饭局依旧, 众人都刻意营造出轻松氛围, 试图抹去刚刚那几分钟不愉快的插曲。
可岑蓁抹不掉。
在孟梵川说出那句话后,她的心就剧烈跳动到没止住过, 她察觉到了饭桌上所有人投来的目光,似乎从那一瞬间起,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演员岑蓁,在刚刚那一刻变成了孟少爷的女朋友,变成了他们轻易不敢得罪的对象。
孟梵川是很痛快地赶走了沈泽生,可同时也往自己身上套下一个挣不脱的环。
那杯辛烈的白酒逐渐开始在身体里作威作福,岑蓁连啤酒都喝不了几口,白酒更是轻松摧垮她,饭局后半场胃便持续汹涌翻滚,她头昏脑胀,觉得想吐,便找了借口去洗手间。
莫湘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岑蓁是一点酒量都没有,包厢外的洗手间,她又像半年前那样痛苦,可这一次却怎么都吐不出来,浑身仿佛被抽走了力气,软绵绵地趴在洗手台前,一点让自己舒服的办法都没有。
莫湘有许多话想问岑蓁,可现在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来,她想去前台帮岑蓁要瓶水,转身便看到走出来的孟梵川。
莫湘对这位少爷早有耳闻,今天有幸第一次见面,没想到就撞破了件大事,她当时震惊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可缓缓再复盘,一切又似乎早有迹可循。
今天活动现场大手笔的扫空,如果没猜错,应该也是眼前人所为。
她带的小姑娘哪里没有背景?孟梵川这三个字说出去,岑蓁想在娱乐圈横着走,沈泽生都得过来帮她提鞋。
只是这样的背景能撑多久,眼前的这位少爷又有几分真心,莫湘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女明星在这些权贵眼里是什么地位,她太清楚。
如果只是玩玩,岑蓁便可惜了。
她绝对有让自己站在荧幕之巅的潜力和实力,这也是当初莫湘愿意过来带一个新人的原因。可眼下她却突然和豪门,还不是一般的豪门搅在一起,莫湘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非议都头疼。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一刻,莫湘知道岑蓁不需要自己了。
她朝孟梵川点了点头,返回包厢。
时间好像ῳ*Ɩ 错乱间又回到那个夜晚,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岑蓁还趴在洗手台上,想吐却吐不出来任何东西,最多是一些被酒精浸渍的酸水,呛得她反复咳嗽。
咳到眼花时,面前忽然递来一张纸巾,昏昏沉沉中,岑蓁或许也想到了曾经的那个晚上,那个一面之缘的人。她努力抬起头,却发现站在面前的是孟梵川。
那些漂浮在脑中的回忆突然就熄灭了,仿佛被迫从一个充满滤镜的故事里拉回冰冷现实,岑蓁接过他给的纸巾,却只是捏在手里。
她想起他在包厢说的那句话,晃晃悠悠地站直问,“我什么时候变成孟少爷的女朋友了。”
孟梵川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也知道突然在剧组面前说这样的话可能会给岑蓁带来困扰。
可刚刚那样的情况,要他怎么去忍?
没有动手已经是他最大的教养。
更何况——
在孟梵川心里,岑蓁一直都是这个角色。
可他们在他以为的最相爱的时候以一种可笑的方式戛然而止,他至今都无法接受。
沉默数秒,孟梵川回避了问题,“不那么说他会罢休么。”
“的确是靠着孟少爷的面子。”岑蓁笑了,笑得又有些心酸,“可你让我以后怎么自处。”
要是传出去了,或许北城圈子里都会疑惑,一个有未婚妻的人怎么突然又有了女朋友。
两者相比,显然岑蓁这个所谓的女朋友更像是风流公子哥的逢场作戏。
孟梵川以为岑蓁介意以孟梵川女朋友的身份进入剧组,以为她怕闲言闲语,却不知道岑蓁想的是另外一层,宽慰她, “蕙姨会处理,除了在场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今晚的事。”
岑蓁听着听着又笑了,真是好奇妙的一个晚上,自己突然成了他的女朋友。
却是仅一个包厢可见的女朋友。
可岑蓁无暇去与他纠缠理论了,她的头越来越重,刚刚汹涌呕吐的欲望平息下去,她随手用孟梵川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手,丢进垃圾桶,而后步履不稳地返回包厢,想找个地方坐着靠着。
错身而过时孟梵川拉住她,“醉了还回去?”
岑蓁迷茫地眨眼:“……不回去去哪?”
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变得有点委屈,黏黏糊糊的,挠着孟梵川的心。
孟梵川本就无意来参加这种饭局,眼下岑蓁醉酒,他更没心思进去演戏,直接拽着岑蓁的手反方向离开。
“走了。”
“……”
岑蓁脚下虚浮,眼前看东西已经开始出现迷糊的重影,理智告诉她不要跟孟梵川走,可身体不做主,轻飘飘地被孟梵川带着,毫无反抗能力。
下楼到上车,岑蓁都是借着孟梵川的力,酒精好像在这几分钟内快速上了头,刚坐到孟梵川车上,她就昏昏闭上了眼。
孟梵川无奈越过岑蓁的身体帮忙系上安全带,系好了忽然就停在那,静静地看着她。
她睡着了,眼睛到脸颊都是红的,眉偶尔轻轻蹙起,好像充满了委屈和不安。
孟梵川别过脸,没来由地想起她说的那句情人。在心里想,岑蓁到底是因为什么把自己放在那样卑微的位置,是他的喜欢表达得不够明显,还是她在抗拒自己的身份?
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回酒店这一路岑蓁都在睡觉,很安静,两人分开后难得平和的时光竟然是这样的场景,孟梵川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生气。
怕岑蓁睡不好,也或许是想和她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孟梵川车速开得很慢,甚至特地绕了一条人少安静的路,离酒店还有两公里的时候,岑蓁忽然醒了。
她是咳醒的,捂着胸口像是要吐,孟梵川马上靠边停下,刚绕到她那一头打开车门,岑蓁便冲下了车。
她弯腰蹲在路边,竭力想要吐出些什么,却还是徒劳,胃里疯狂翻滚的滋味太难受,她吐不出,难受得溢出生理性眼泪。
孟梵川见她实在难受,蹲下问她:“要不要去医院?”
岑蓁默默摇头,“去医院干什么。”
不等孟梵川回复,她又闷声问:“医院可以治怎么不去想一个人吗。”
……?
孟梵川怔住,还没从岑蓁莫名其妙的话里回神,岑蓁又晃晃悠悠地起了身往回走,她的样子看起来随时都要摔倒,孟梵川无奈赶紧上去扶住她,顺便接上她刚刚的话题,“你不想想谁?”
岑蓁停下,身体微微转过来,靠在车身上垂着眸,好像认真思考起了孟梵川的问题。
可这个问题哪里需要思考,不过是藏在心里不愿承认的事实罢了。
“不想想你。”岑蓁轻松地说出口,整个人好像在云端漂浮,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压力。她有些烦恼地摇头,“我不想想你了,每天都在想,好烦。”
孟梵川:“……”
岑蓁说完忽然又笑了,带着几分辩不清真假的醉态,勾着孟梵川的心,迫切想从她口中再听一次刚刚的话,“你,想我?”
“怎么了。”岑蓁抬起眸,疑惑又无辜地看他,“我不能想吗。”
孟梵川忽然不会接话了。
“你别那么霸道。”岑蓁喃喃自语,“我都没管你那么宽,你也别管我……”
孟梵川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没忍住,惯性地去找她的手,牢牢牵在自己手里,像找回失而复得的宝贝,有种不可思议的惊喜,“你再说一遍你想谁。”
忽然被一双手握住,岑蓁晕晕的大脑迟钝片刻,但仍从记忆碎片里识别出熟悉的气息,抬起头。
她朦胧不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四周空空,耳畔清明,世界好像只剩他指尖传来的温度。
岑蓁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还像从前那样跟他牵着手,靠在一起。
清醒的时候理智占据上风,现在都做梦了,要那些理智做什么。
岑蓁想起维港巴士的那个晚上,想起那晚的风,那晚的他们,想起那个怎么都忘不掉的吻。
她抽出被孟梵川牵住的手,忽然搭到他肩上,再从后交叉握住,勾住他的脖颈。
没有给任何人反应或犹豫的机会,岑蓁踮起脚尖吻向了他。
那一瞬,孟梵川全身静止了。
她的唇瓣是烫的,却又软得过分,她也根本不会吻人,凭记忆模仿过去孟梵川吻她时的模样,生涩地撬开他的口腔,一点点摸索进去,慢慢舔舐。
蜻蜓点水地在他舌尖触碰了下后,岑蓁好像有些不满,缓缓离开。
“干嘛不张嘴。”她瓮声瓮气,颠三倒四地命令,“张嘴,我亲不到。”
所有的克制泡沫般在孟梵川脑中炸开,他喉头微动,只是一瞬,便毫不犹豫把人拉回来,低头重重覆上她的唇。
岑蓁迷糊发出的呜咽声被快速淹没,她往后跌了一步,刚好靠在超跑的副驾门旁。头是昏的,可口中的纠缠是炙热的,是她熟悉的气息,是她喜欢的味道。
灵魂飘飘然,梦真实得让人沉溺,原来她可以这样忘乎所以,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些现实的差距,可以放纵地与他这样亲吻。
可他们终究在外面,在有车流路过的马路上。
孟梵川花了极大的耐力让自己从这个吻里分开,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孩,她轻轻喘着气,眼神有几分迷离,又有委屈的脆弱,就那样看着他,唇上沾着一点缠吻后的湿润。
孟梵川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打开门,让岑蓁坐回位置上,自己重回驾驶位,用最快的速度回了万悦酒店。
“住几号房。”孟梵川的嗓子淬了沙,难以克制。
岑蓁晕晕沉沉,记不起,翻出手包想找什么,孟梵川一眼看到里面的房卡,抽出来看,原来就住自己楼上。
他深吸气,耐心将人带到房间,刷卡进门。
孟梵川甚至都等不及去开灯。
他将人抵在墙上,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再去吻,分开的这一个月压抑的所有情感都灌注在这个吻里。本就醉得头晕的岑蓁几乎要被他吻到缺氧,大脑不清醒,身体却无比诚实且热烈地回应他,再也没有不敢伸出的手,她在这个醉了的梦里也肆无忌惮,放纵地抱着面前的人。
绵密的吻让黑暗的房间欲望横生,碍事的大衣脱落,岑蓁被吻得双肩回缩发颤,忽然胸口一涌,似有什么要出来,她推开孟梵川,踉跄连连地冲向卫生间。
大概是这个吻持续处于缺氧状态,又或者是情绪的急剧升温影响,岑蓁那点盘旋在体内的难受这次终于吐了出来。
她模样有些狼狈,跪在马桶旁连着吐了好几下,孟梵川跟上来站在身后,无奈压下刚刚疯狂在体内肆虐的欲望,回去开灯顺便拿了瓶水,再回来的时候,岑蓁坐在地上,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回了酒店房间。
孟梵川受不了她这种眼神。
过去把水拧开递给她,岑蓁也听话地漱口,只是喝了两口又呛住,握着的水也不小心跌落。
孟梵川一边拍后背一边把人暂时抱到洗手台上坐着。
岑蓁里面穿着长裙,跌落的瓶装水全洒到了衣服上,现在湿答答地粘在皮肤上。
孟梵川无奈四下看了看,随手拿起卫生间里的浴巾,将人牢牢裹住,“不能喝还非要喝。”
他说完停了几秒,似乎在脑中做了片刻的心理建设,才伸手穿过浴巾,从里面一点点解开岑蓁那件打湿了的裙子。
盲脱衣服有些困难,指尖偶尔不小心碰到她的肌肤,孟梵川都似掠过火尖难忍。
他虽然不是君子,但她醉了,趁人之危更不齿。
岑蓁很乖巧地坐在洗手台上,低着头任由他摆弄,忽然回他,“我故意的。”
孟梵川动作微顿,“故意?”
岑蓁的五感还有些迟钝,这一刻脑中唯一清醒的大概便是刚刚和男人抵死缠绵的那个吻。
他好会吻,岑蓁想。
“你是不是吻过很多女人。”她思维忽然跳跃。
孟梵川终于艰难抽掉她湿了的裙子,柔软的衣服上带着她的体温,而现在,被浴巾裹着的身体只剩单薄内衣。
他压下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平静答她,“没有。”
岑蓁却有些沮丧,“你肯定吻过那个模特。”
孟梵川皱眉,“什么?”
“她说我是你的过客,只能做你的情人。”醉酒让脆弱原形毕露,岑蓁委屈地申辩,“孟梵川,我不会做你的情人,你想都不要想。”
孟梵川怔住,隐隐约约终于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无法释怀的这一个月,岑蓁陷入了一桩多大的误会。
“蓁蓁。”孟梵川第一次这样叫她,却又被她打断。
岑蓁忽然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不知什么时候蓄了眼泪,“你真的喜欢我吗?”
“当然。”
可岑蓁抽泣着摇头:“我不信。”
“……”
她又问:“你副驾驶上坐过多少女人?”
“除了喏喏,你是唯一一个。”
静了几秒,她一行眼泪留下来,还是伤心地坚持:“我不信。”
“……”
之前秦诗瑶找到自己的时候,也哭得伤心,问他为什么不肯结婚,问他要一个理由,难缠至极。
那时孟梵川觉得女人的眼泪滴滴答答,让人烦躁。
可原来不是。
原来看到岑蓁红着眼睛,眼泪无声往下淌时,他只会觉得自己该死。
他怎么让她哭了?
他都干了什么?
孟梵川伸手帮她抹,却怎么都抹不掉,成串的泪珠滚落,委屈越落越多,他的心被拉扯着不知所措,最后只能把她带到怀里抱住,“对不起,是我的错。”
岑蓁说到模特,一定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与那个女人见过,且对方还对她说了不好听的话。
孟梵川与对方完全是一场不走心的戏,他甚至已经不记得对方叫什么,早已将那场做给秦诗瑶看的滥情戏码抛之脑后,根本没想过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角色竟然会在自己的世界搅起这样大的风浪。
孟梵川低声哄着岑蓁,过去一会发现没了声音,垂眸看,女孩好像睡着了。
她轻轻靠在自己胸口,难得一见的充满依赖,孟梵川回头看了看卫生间和床的距离,正考虑要怎么把她送回去,岑蓁依稀感应到他身体短暂的离开,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不准走。”
裹住她的浴巾因为这个打开的动作倏然落地。
岑蓁只着内衣的身体猝不及防暴露在眼前,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呼之欲出的圆润上,孟梵川只一眼立刻拉回视线。
微顿,在心里贡献了今晚的第二句脏话。
孟梵川偏开头,想抱岑蓁回房,可她一双手紧紧搂着自己,他动弹不得,只好换了姿势,托着她的臀把人一把抱起。
岑蓁很自然地便枕到他肩上,胸前酥软不讲理地压过来,挂件一样不松手。
孟梵川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在心里确定这个女人的确了不起,醉了也有各种本事折磨他。
孟梵川努力保持视线的水平,抱着岑蓁回床上放下,岑蓁箍着他的腰,孟梵川不得不花了些耐心,刚把人哄好放平,胳膊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金属的,有点凉。
怕硌着岑蓁,孟梵川随手就打算拿开,却在目光落过去的那一刻顿住。
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芒的光线下,他清楚看到岑蓁说已经扔掉的那块手表,安静地放在她的枕边。
chapter35
看到手表静静地躺在枕边, 孟梵川动作顿在那,心中忽然拧过一阵痛。
他在床边坐下,视线缓缓落到岑蓁身上,她醉得太凶, 放到床上就睡了过去。脸上的泪痕还有些没干, 眉还是会时不时地蹙起, 睡得不安稳。
孟梵川垂眸,轻轻执起她的手, 在这一刻忽然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他站得太高了, 从没站在她的位置想过, 她也会有不安,也会陷在他自以为的爱里困惑。在她眼里,放荡风流的豪门少爷才和模特有过一段情, 转头又去沪城招惹她, 谁又敢往前再踏出一步?
他以为没有留情, 就可以把那些事撇得干净, 却不知发生过的事必然会留下痕迹和非议, 无人敢置喙他,那些非议最终落到了无辜的岑蓁身上, 让她一个人承受。
岑蓁说不想再见他,是他活该。
可她也说了想他, 还留着他的表,是不是代表对自己还有感情?
孟梵川不知道,他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床上的女孩, 抚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把岑蓁的手放到被子里,孟梵川去开门, 看到来的是池玉。
池玉今天没有去饭局,她在隔壁房间追剧,刚刚依稀听到过道有走路的声音,而后隔壁似乎开了门,又关上。
池玉当时也没多想,可继续看了会电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发消息问莫湘,莫湘也回得简单,说岑蓁醉酒先走了。
怕岑蓁是一个人回的房间,池玉当即就跳下床来隔壁敲门。
眼下门打开,池玉看清站在面前的男人后,张了张嘴,半天才缓过神:“……少,孟少爷?”
内心却在疯狂os,他们怎么又在一起了?!
助理来了,孟梵川便不方便再留下了,到底两人现在的关系还不清不楚,岑蓁又醉着,孟梵川不想授人话柄。
何况,他现在也想去确定一些事。
“她喝醉了。”孟梵川对池玉说,“在这守着她,别走开。”
池玉从震惊中迟钝地回神,连连应声,“好,我会的。”
离开后孟梵川就给温蕙打去电话,“她见过那个模特,这件事你知道吗。”
温蕙那会儿还没下饭局,在包厢外接这个电话,愣了愣,“你说朱迪?”
“鬼知道她叫什么。”孟梵川没耐心。
温蕙反应也快,似乎瞬间将所有事都串了起来,后知后觉,“深圳,我带蓁蓁去深圳拍照的那次,在摄影厂遇到朱迪,但她只是和我打了招呼,难道私下去找了蓁蓁?”
一定是这样了。
去拍照前还开心地跟自己说回来会说他想听的话,还跟他分享自己的拍摄花絮,可回到沪城后忽然就好像变了个人。
“找她出来。”孟梵川眉间拧起浓浓恹意,“我要跟她见一面。”
顿了顿,“还有件事——”-
岑蓁这一觉睡到了隔天早上九点。
宿醉让人头痛欲裂,酒意退去,岑蓁睁开眼,第一眼觉得周围环境有些模糊,但也只是片刻就认出来是自己的房间,可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又是怎么回来的。
她挣扎着坐起来,努力摇晃自己的脑袋,正在一旁玩手机的池玉看到后马上绕到床边看她,“醒了?”
岑蓁有些迷茫,“你怎么在这?”
话音刚落,她视线无意识一瞥,看到自己穿着bra底裤的样子吓了一跳,“我怎么这样就睡了?”
说实话,池玉也不知道自己昨天敲门之前这间房里发生了什么。
但她觉得,应该很激烈。
池玉耸了耸肩,“你喝醉了,孟少爷送你回来。”
“……”岑蓁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张嘴想说什么,断片的思绪忽然连接到昨天还清醒的时候。
她在包厢被沈泽生为难,一口闷了那杯白酒。
后来她觉得难受,想吐,出包厢想透透气,再后来……孟梵川好像也出来了。
岑蓁的记忆到这里就没了。
可她怎么会穿着内衣躺在床上?他对自己干什么了?
“池玉……”岑蓁心跳加速,脸瞬间不知所措地红了,“你来的时候他走了没?”
“没。”
“那我们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吧。”池玉委婉地顿了顿,“就是衣服啊浴巾啊掉了一路。”
“……”
池玉说完指旁边,“大衣在门口,里面的裙子脱在卫生间洗手台上,浴巾也湿湿的掉在地上。”
“……”岑蓁大脑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拼命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和孟梵川在这间房里做了什么。
岑蓁强装镇定地给自己披了件睡衣,慢吞吞去到卫生间。既然不记得了,她便努力想让自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岑蓁挤牙膏刷牙,刷着刷着,无意间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嘴,一些身体记忆忽然不连贯地涌入脑中。
她好像和他接了吻。
就在外面,在进门后。
他们很紧地抱在一起,吻到窒息的感觉很深刻,甚至……
那件大衣,好像是自己主动脱掉的。
岑蓁牙刷呆在手中,强装的镇定忽然就崩塌了。
她在干什么!她怎么能跟他……
还是在喝醉了不清醒的状况下,她什么都不知道!
等等,他们为什么会用浴巾,他们一起洗过澡吗?还是他帮自己洗了澡?!
岑蓁手撑在洗手台上努力回忆,可皮肤触及冰凉台面那瞬,她心中莫名又是一惊,一些模糊的记忆隐隐约约跳出来——
孟梵川好像把她抱到这里坐着过。
她坐在这里干什么?
衣服脱了,浴巾湿的,她坐在这里,总不可能在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一些不可描述的成人画面涌入脑海,岑蓁脚下软掉,扶着墙半晌才喊池玉,“池玉!”
池玉闻讯赶来,“怎么了?”
“这里,这里不要续了。”岑蓁不敢相信自己醉了竟然这么疯狂,磕磕绊绊:“今天就去剧组下榻的酒店。”
“啊?”
岑蓁怕孟梵川忽然找上门来,她无法想象到时候自己要怎么面对他,明明才说了不要再见的人,晚上居然脱光了在卫生间……
太混乱了。
酒果然不是好东西,她真不该逞强喝那一口。
岑蓁懊恼又尴尬,只想光速逃离这里,池玉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帮她收拾行李,默了默,“我还以为你们旧情复燃了。”
“不可能。”岑蓁一口否认,面颊心虚地发烫,她垂眸拨了拨头发,似是对昨晚做出解释:“意外而已。”
池玉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罢了,她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吧。
莫湘这时敲门过来,见摆在房里整整齐齐的几个箱子怔了怔,“这是要去哪?”
岑蓁故作镇定,“昨天谢导不是说剧组的酒店已经定下了吗,我打算搬过去。”
“可下个星期才开机,你这么早搬过去干什么?”莫湘有些莫名。
“我……想提前过去安静安静,酝酿情绪,找状态。”
岑蓁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莫湘顿了顿,还是支开池玉,“你去办退房,我跟蓁蓁有话说。”
池玉离开,莫湘拉着岑蓁坐下问,“你和那位孟少爷开始多久了?”
知道莫湘肯定因为孟梵川昨晚的那句话误会,岑蓁沉默了会,还是承认了彼此的相识:“不算开始过,应该,也不会有开始。”
这句回答虽然模棱两可,但一句“不会有开始”至少让莫湘暂时放下心,她叹息,“蓁蓁,我不是不让你谈恋爱,只是……”
只是孟家那样的人家,之于普通女孩来说,原本就是遥远不真实的。
父母都是名门望族,资产不可预算,声望更是横跨两岸,庄孟两家随便拎个人出来不是书香世家就是贵戚权门的后代。
岑蓁要怎么在这样的阶层中找爱情?
越是这样的人家,越难有童话故事发生。
或许是圈子里待得太久,莫湘被太多现实浸染,叹声气,也不想把话说太绝,“不过我也听说那位二少爷做事特立独行,你要是喜欢他,一定也要先确定了对方的心意才好。”
岑蓁明白莫湘的意思,却没有否定那句“喜欢”,只点头,“我知道,我现在只想先拍好电影。”
“能这样想就好。”莫湘语气忽然轻快了,“忘了告诉你,昨晚我问过谢导,大学生电影节的事他让你不要有顾虑,直接参加,他会在现场官宣你出演《坠落》女一的消息,你要做好准备,到时肯定会上热搜。”
“……”
莫湘随即也退掉了房间,三人转道去了剧组给演员安排的酒店。
《坠落》在北城郊县的一个小镇开拍,距离市区开车要两小时,司机帮忙拎着几大箱行李上车,正要启动出发时,岑蓁忽然想起了什么,找出之前孟闻喏给自己的地址问司机,“我们会经过这里吗?”
司机在导航上看了一眼,告诉她是两个方向,不会从那边走。
岑蓁只好作罢。
来北城后一直在忙,也没顾上去那位香薰师的品牌门店打听纸巾的主人,既然今天不顺路,也只好改天再说。
车平稳地在道路上行驶,气氛安静,宿醉后的精神不太好,岑蓁阖眼打算眯一会,刚要睡着,池玉的手机响了。
岑蓁并没在意,还打算继续睡,直到耳朵里落来池玉的声音,“孟少爷?”
岑蓁一个激灵惊醒,马上睁开眼看着池玉。
池玉接到孟梵川的电话也很突然,不知该怎么应付,只好假装重复他的问题,“什么?你问蓁蓁醒了没有?”
岑蓁马上疯狂摆手。
池玉会意:“哦,她还没醒。”
不知又说了什么,池玉礼貌说好,拜拜,挂掉了电话。
岑蓁大气不敢出一声,忙问:“他说什么?”
池玉:“说你醒了告诉他一声。”
前排的莫湘朝后看了一眼,孟梵川身份特殊,她不便过多追问,只能提醒岑蓁:“你有什么想法跟他直说,躲解决不了问题。”
岑蓁在位置上掩面埋着头。
她要怎么跟他直说?说自己喝醉了就原形毕露,说不再见面结果却疯狂接吻甚至——
岑蓁不敢想自己在洗手台上和他做了什么。
她没有经验,不知道那件事是什么感觉,现在脑子里懵懵懂懂,胡思乱想。
反正已经决定要断掉联系,就这样躲远点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至少……先缓过眼下这个尴尬的时间点。
两小时后,三人到达剧组下榻的酒店。小镇没有城区那样好的条件,谢庆宗已经算是找了环境最好的一家,包下整栋楼给剧组做休息之所。
岑蓁到的时候,也才只有几个为拍摄做搭景的美工和后勤场务入住,其他演员都还没有过来。
整栋楼空荡荡的,很安静。岑蓁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行李又一件件地搬出来,正整理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马上翻箱倒柜地开始寻找。
找不到,她喊来池玉,神色有些着急,“小玉,你看到我一块表了吗?”
池玉:“什么表?”
“男士的,银色的。”
“……没看到呀,你放哪儿了?”
岑蓁也不是很确定,她前几天把表从垃圾桶捡出来后先是放到床头柜里,后来有天睡不着又拿出来看,再之后……
她好像放回柜子里了?
岑蓁也记不太清了,这几天事情多,心情又不好,她总是浑浑噩噩的。
池玉见她好像很紧张那块表,咳了声,“孟少爷的啊?”
岑蓁眼底微动,没什么底气的小声:“不是。”
池玉又心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行吧,她说不是就不是。
池玉也加入帮她找表的队伍里,两人把行李箱翻了个遍也没找到。
“会不会掉在了酒店?比如床底下,床缝里,我们也没注意。”
池玉这么一说,岑蓁觉得的确有可能,马上给酒店打去电话,让服务员帮忙去房间找一找有没有遗落的手表-
另一边,孟梵川始终没有等到池玉的电话。
下午两点,他径直去楼下岑蓁的房间敲门,无人开门,倒是遇到了前来打扫房间的保洁阿姨。
“里面的小姐上午十点半就退房了呀。”保洁阿姨说。
孟梵川皱了皱眉。
十点半?
他十一点给池玉打的电话,还说岑蓁没醒。
助理肯定不敢撒谎,这应该是岑蓁的意思。
可她这又是什么意思,睡了一觉起来就悄无声息地跑了?
孟梵川拿出手机,正要给岑蓁拨过去,酒店大堂经理忽然拿着对讲机从电梯走出来,他行色匆匆,似是有要事要办,忽然见到孟梵川在过道,又停下恭恭敬敬打招呼:“孟少爷,您怎么在这?”
孟梵川入住万悦的事酒店高层都知道,那间222早被标记成重点房间,每天进去换洗打扫的都是酒店资历深厚的老员工,根本不敢有半点懈怠。
“过来找朋友。”孟梵川见他似乎要进岑蓁这间房,问,“你做什么。”
经理唉声叹气,女明星打电话来说丢了表,还是上百万的名表,接到电话后的工作人员赶紧上报给经理,经理一整个汗流浃背,直接决定亲自过来找。
这要是找着了还好,找不着就又是一桩麻烦事。
“那您忙,我先去帮忙找表。”经理说完便要进房间。
孟梵川站在门口微顿,莫名低头勾了勾唇,他收起手机,不慌不忙地叫回着急的经理,“给岑小姐回电话,就说表找到了,你要亲自给她送过去。”
经理愣住:“啊?”
忽而又从“岑小姐”三个字里反应过来,眼前的大少爷跟那位女明星肯定是认识的。
能做到经理必然也是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孟梵川这样说必然是要为那块表兜底,他当即心领神会,拿出手机给岑蓁回电。
岑蓁是用池玉的电话打过来问的,所以现在接电话的也是池玉。
小姑娘毫不设防,听说手表找到了,非常开心地把地址告诉了经理,浑然不知下一秒,经理就将地址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另一个人。
挂了电话,池玉立刻发消息告诉岑蓁手表找到了,谁知岑蓁的手机随即在房里响起,池玉这才发现她手机留在房间充电,并没带走。
岑蓁是刚刚出门,莫湘带着她去已经搭好景的李桃的家熟悉环境。
池玉只好作罢,又觉得她不知道也好,待会回来看到手表突然出现可能更惊喜。
打定让岑蓁惊喜的主意,池玉一边收拾房间一边等着万悦的人把手表送过来。
边等还边想,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就是周到,相隔快两小时的路程都要亲自送过来,不愧是顶级酒店。
时间转瞬而逝,帮岑蓁把所有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归类整理好后,房外终于有人敲门。
岑蓁有房卡,肯定不会敲门,所以来的肯定是送表的人。
池玉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庆幸总算赶在岑蓁回来之前达成了这件事,抱着满脸的雀跃和得意去开门,所有神情却在开门后戛然而止。
池玉看着面前人,木讷地张了张嘴,只觉得眼前一黑-
岑蓁来得早,在酒店待着也没事,便和莫湘先到布景的地点来看了看。
这里是李桃母亲没改嫁前的家,藏ῳ*Ɩ 在小巷子里的砖瓦房,下雨天的时候会漏水,全家最值钱的就是一台彩色电视机,却总是没有信号。厕所常年用桶接着滴答的水,李桃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母亲却有一张化妆台,上面的口红是最廉价的艳红色。
穷到怕了,才会让李桃的母亲在改嫁后做出太多自私又疯狂的事。
岑蓁走进这个房间已经感觉到极致的压抑,仿佛沉浸在李桃的世界里,那个女孩也曾拼命想要走出被桎梏的人生,也曾想过有美好的未来,但最终还是走不出命运的圈弄,选择与自己和解,却是与世界毁灭。
她的一生悲惨又热烈。
离开布景的家,直至呼吸到一点新鲜的空气,岑蓁才从那种窒闷感中走出来,可从角色走回现实,她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想到那块表不见了,岑蓁就有种无法言喻的失落。
虽然曾经冷漠地说了要丢掉,也真的狠心把它扔到了垃圾桶里,可只是堪堪几分钟,岑蓁又还是舍不得地拿了出来。
这是孟梵川唯一留下的东西,就当是做个纪念,纪念她这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纪念她也曾炙热心动地喜欢过一个人。
岑蓁不想失去它。
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两人开车回到酒店,莫湘说休息会就去吃饭,岑蓁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刷卡,进门,池玉立刻回头看向她,眼神拼命传达着什么,可岑蓁没看懂。
“怎么了?”岑蓁刚开口问出这三个字,忽然看到桌上熟悉的手表,她眼睛一亮,两三步跑过来拿起表,不敢相信地问:“酒店找到了?”
池玉:“……”
嗯了声,“找到了。”
“他们还送过来了?”
池玉吞吞吐吐,“是的。”
失而复得的确是人生最美好的词,岑蓁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仔细检查手表有没有哪里刮花磨坏,顺便问池玉,“你有没有帮我感谢一下他们?”
“……没有。”
岑蓁觉得小姑娘真不礼貌,怪她:“为什么?”
池玉深深地叹气,欲言又止,只好朝岑蓁身后指了指,“要不,你自己感谢好了……”
岑蓁捏着手表的动作顿住,从池玉的眼神里终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窗边的沙发上,孟梵川懒散倚坐在那,好像等了很久,见她视线终于落过来才微微坐直,非常礼貌地笑了笑:
“岑小姐回来了?”
chapter36
继池玉眼前一黑后, 岑蓁也体验到了同样的滋味。
孟梵川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距离市区两小时路程的小镇酒店,还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岑蓁自己也不觉察地伸手抵在身后的桌子上,以撑住此刻内心的震动和突然又潮涌而来的尴尬。
和他对视上的那一刻,两人昨晚激吻的画面诡异地一并浮现到脑中, 岑蓁心跳加快, 脸不争气地发烫发红, 张了张嘴,试图演出云淡风轻镇定自若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孟梵川漫不经心:“送岑小姐的表。”
“……”
好锥心的回答。
他明明知道那表是他的。
岑蓁在看到孟梵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忽略了最大的可能, 这人昨天去过她的房间, 如果手表不小心忘在了哪个显眼的位置, 他肯定看到了。
但眼下后悔已经来不及。
激吻在前,藏表在后,岑蓁演技再精湛也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收场。
一旁的池玉几次张口想说话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直到看到孟梵川忽然站起身, 慢慢朝两人走过来。
那种压迫感很淡, 微妙却沉重, 明摆着告诉池玉, 她该走了。
她早该走的,如果不是看到岑蓁有些手足无措。
可情侣间的事她一个小助理又能怎么插手, 当电灯泡在这里杵了半天,池玉已经是厚着脸皮。
池玉自觉地找借口离开, 门关上,空气瞬间就好似稀薄了。
岑蓁呼吸变快,低头闭了闭眼,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逃不出孟梵川的世界, 跑这么远还能被他找到。
可既然他来了,如莫湘所说, 事情总要面对,逃避不是办法。
所以不等孟梵川开口问,岑蓁先发制人,将所有问题推给那杯酒,“我昨晚喝醉了。”
孟梵川不以为然,“所以呢。”
孟梵川站在她面前,颀长的身形遮住了顶灯的光线,拢着她,仿佛昨晚门后暗影里的疯狂。
“所以——”岑蓁口干舌燥,努力让自己自然一点,“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孟梵川从容自若,“是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还是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岑蓁愣住,她还说了话吗,她说了什么?
脚下有些站不稳,岑蓁竭力辩解,“不管我说了什么,我醉了,你就当我胡言乱语——”
“当不了。”孟梵川打断她,顿了顿,声音却又低下去,“你说想我,我怎么当?”
岑蓁吓得双手扶住身后的桌子,瞪大眼睛,声音卡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她,她在发什么疯……!
她怎么还说了这些?
“……我是喝多了,我乱说。我——”岑蓁有点语无伦次了。
岑蓁用尽方式遮掩解释,孟梵川没有反驳她,过去好几秒平静地问,“那你现在是清醒的,你看着我说,你没想过我。”
他的目光直直压过来,无法躲避。
岑蓁想说没有,可唇动了又动,到底是说不出口。
她不会撒谎,也无法违心。
从一开始岑蓁打的就是一场败仗,她沉默地垂下头,许久,才倔强地闷道:“我每天都会想很多人,多想你一个不代表什么。”
“那表呢,不是扔了吗。”
岑蓁给出的理由很实际:“这么贵的表,在我老家可以买一套房了,我扔了是不是有点傻。”
“……”
明明昨晚的她对自己那样依赖,清醒后却又要划清界限。
孟梵川无可奈何,低头试着想去拉她的手,可才碰到指尖岑蓁就敏感地躲开。
有须臾的失落闪过,但孟梵川没有强求,他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里,说:“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带你见个人。”
岑蓁:“见谁?”
孟梵川却不答,只道:“跟我走就知道。”
话音落下,岑蓁却犹豫地没动。她不确定要不要信孟梵川,忽然说要带她见人,见谁?他的圈子和自己完全不同,也没有交集,会有谁是需要自己去见的?
所以想了想,她小声拒绝:“我不去。”
可孟梵川却好像没打算给岑蓁考虑的机会,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往前带,“必须去。”
岑蓁被他拉着出门,脱口而出,“孟梵川,你别这么霸道。”
话说出来她自己都愣了愣,莫名的熟悉感涌来,岑蓁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说过这句话,可又想不起。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里,孟梵川已经把她带进了电梯。电梯里恰好有位清洁大叔在打扫,岑蓁没戴口罩,不想被人看到电影女主角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的画面,情急之下赶紧转过身,一头扎进身边男人的怀里挡住自己。
孟梵川措手不及,微顿,却又无声一笑,配合地伸手抱住她。
清洁大叔的确好奇地落过来一眼,上下打量孟梵川,又默默收回视线,心想年轻人谈恋爱就是不一样,电梯里都要搂搂抱抱。
电梯到一楼,清洁大叔羡慕地走出去。
再关上门时,岑蓁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跟着清洁大叔的簸箕一起被扫走,找不回来了。
她是还没醒酒吗,她为什么要往他怀里钻啊……
负一楼门开的时候,岑蓁努力整理好情绪,抬起头为自己解释,“对不起,但请你别乱想,我只是不想让人发现——”
“没关系。”孟梵川很礼貌地回应了她,而后若无其事地踏出电梯,“和昨晚你干的事比起来,这不算什么。”
“……”
岑蓁直接僵在原地。
孟梵川走出几步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看,似是而非地笑了笑,“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的语气让岑蓁头皮开始发麻。
“不记得也好。”孟梵川遥控打开超跑,“上车。”
岑蓁一颗心因为他几句话悬得七上八下,可她不敢去问,默默走到车旁,刚要坐进去,视线无意间落到超跑侧身微微凸起的线条上。
这是孟梵川这辆黑武士车门特有的设计,岑蓁目光微垂,若有所思地看着黑色车门上的线条。
记忆突然就没有征兆地,一帧一帧跳出来——
她勾住孟梵川的脖子,她主动去吻他。
他们在大马路上接吻……
怪不得早上睡醒后腰处隐隐的痛,他们靠在车门上吻了好久好久……
“想什么?”孟梵川见岑蓁站在车旁发呆,“上车。”
他不知道岑蓁的心跳已经飙升到了120,记起原来两人昨晚激吻这件事,从车上就已经开始。
岑蓁的手指暗中蜷缩,强撑镇定地坐到孟梵川旁边,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能像一缕空气消失。
“脸怎么那么红。”孟梵川不知道岑蓁忽然怎么了,伸手去探,“不舒服?”
身体毫无准备地触碰,像电流窜过,岑蓁心虚地正襟危坐:“没事。”
孟梵川便没再问,踩下油门往外开。
小镇节奏慢,年轻人大多涌去了城市,到晚上就显得格外安静。孟梵川路上没说话,也好在他没说话,给了岑蓁足够的时间平复心情。
虽然还没有完全回忆起昨晚的事,但从仅有的碎片来看,他们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有点荒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岑蓁深深吸了口气,打算让自己默默接受这件事。孟梵川的手机这时响,他接起听,回答对方,“马上到。”
岑蓁这才想起出来的重点,问他:“到底要去见谁。”
孟梵川:“一个从前不该见,但现在必须见的人。”
岑蓁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直到车几分钟后停在一家茶楼门口,孟梵川解安全带下车,似是让岑蓁放心,“里面没人,进去吧。”
他这套戏做到这个份上,岑蓁也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到底什么是过去不该见,现在又必须见的人?她跟着下车,随孟梵川进入茶楼,很快就在空无一人的大厅看到了温蕙。
她微怔,还没回神就看到跟在温蕙身边,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女人。
那个高挑的身材。
岑蓁怔住,脚下忽然就停下了,一些痛苦的回忆涌来,她的身体似乎本能地抗拒继续往前。
孟梵川察觉到了她的退缩和突然而至的不安,手垂下,很自然地牵住她,“没事,我在这。”
其实岑蓁这一刻脑子里是空白的,当初与眼前这位模特的遇见,便是她清醒认识到现实,陷入痛苦的开始,她不想再面对一次,却被孟梵川强行带着走到对方面前。
“孟少爷。”模特叫朱迪,此刻的姿态看似恭敬,却不难从眼里看出几分不甘。
孟梵川没搭理她,带着岑蓁坐下。温蕙见任务完成,自觉离开,“我在外面等你。”
一张小的玻璃圆桌,三个人当面坐到一起,有些事已经不言而喻。
比如,孟梵川牵着岑蓁一直没松开的手。
岑蓁低着头,不知道孟梵川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见这位模特,见他的前任,这只会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她好几次想挣开孟梵川的掌心,却怎么都挣不开,直到突然听见孟梵川生疏地叫对方:朱小姐。
“说吧,朱小姐。”孟梵川语气冷淡,“就在这,说说我跟你‘交往’的过程。”
朱迪嘴唇嗫喏几下,不知是不是在酝酿措辞,可孟梵川连这点等待的耐心都没有,“或者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孟梵川很强势,直接看着她,“我们是不是谈恋爱。”
朱迪沉默一息,摇头。
“我碰过你一根手指头没有。”
她还是摇头。
“我说过喜欢你没有。”
朱迪闭了闭眼,她也希望面前的男人曾经是真的对她有一点喜欢才选择了她,可不是……
她非常清楚没有。
“没有。”朱迪平静地回答。
“你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角色,做的是什么事,为什么要去和她乱说。”孟梵川声音又冷又硬,“你安的是什么心?”
朱迪脸色有些白。
她不否认自己看到岑蓁跟在温蕙身边时一闪而过的嫉妒,可要安个乱说的罪名给她,她也不愿意接受。
朱迪是嫉妒孟梵川又换了人,嫉妒他花精力捧她,可她知道即便不是岑蓁也会是别人,这样的少爷总不会长情,自己能在他身边一周,已经是意料之外。
她对岑蓁那番话倒也不全是虚伪,的确是想告诉她别像自己那样痴心妄想。
可没想到时隔这么久,温蕙一个电话过来,她不得不连夜从深圳飞到北城,与他的心上人道歉。
朱迪千算万算,便是没有算到——
孟梵川对面前的女人是来真的。
“抱歉。”朱迪自嘲地笑了,“不知道孟少爷对岑小姐是真爱。”
她呼了口气,故作轻松地对岑蓁解释:“孟少爷与我只是演戏,我收了他的钱,演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但脱离外人视线时,他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或许——”
朱迪视线偏移,有些落寞地看向孟梵川,“在今天之前,孟少爷可能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吧。”
可孟梵川别开了脸,并不想看到她。
却因此看向了岑蓁。
她好像还没消化过来朱迪这番话,眼睛微微睁着,一脸诧异茫然。
孟梵川也只有看到她神色会稍稍缓和下来些,可想起两人被分开的这个月,想起岑蓁因此遭受多少委屈和难受,他就无法解气。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孟梵川没什么感情地抛出这句话,“朱小姐也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朱迪非常清楚孟梵川在警告她,又或者是大发慈悲地给了她一条退路。
朱迪在T台上风光无限,自有她的高傲,可这份高傲在孟梵川面前不值一提,她当初愿意收钱,就默认自己是可以用钱来计算衡量的商品,但她却越界了。
手伸进孟梵川的世界,打乱他的生活,朱迪知道自己眼下站在悬崖峭壁上,是纵身跳下无底深渊,还是尚能回头,全在于眼前这个女人。
朱迪看得太透,那些骄傲便也算不得什么了,她端起面前的茶水走到岑蓁面前,微微颔首,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岑小姐,是我居心不良,是我嫉妒你,那些话如果给你带来了误会和困扰,很对不起,请你原谅。”
可这一切对岑蓁来说太突然。
思绪还没从她并不是孟梵川的前任身上扭转回来,她又做出这般做小伏低的模样,让岑蓁不知所措。
她不知要怎么回答对方,这杯茶她也并不想喝,半晌转过去看向孟梵川,“……算了,让她走吧。”
带朱迪来见岑蓁,孟梵川就是想让岑蓁亲自解决。
现在岑蓁不想与她纠葛,孟梵川自然也顺她的意,扬起下巴指外面,“你可以走了。””谢谢。”朱迪知道自己或许过了一关,她放下茶杯回位置上拿包,回头走到岑蓁面前时微顿,空洞的眼底忽而浮上一抹笑,可那笑不是愤怒,不是憎恨,莫名像是一种怜悯,淡淡地掠过又垂下。
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茶楼里后,岑蓁和孟梵川之间也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朱迪的事是解释清楚了,可朱迪为什么会存在,孟梵川也不想再隐瞒。
“我父母给我安排了一桩婚事,我不愿意。”他平静地说。
那段时间,孟梵川用尽各种办法反抗无效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故意把自己演成一个游走在女人堆里的浪荡公子,希望秦家能自己主动打消结婚的念头。
谁知戏演了一周,秦诗瑶半点反应没有,倒是把孟松年气得血压飙升,父子俩大吵一架后,才有了后来去沪城那些后话。
孟梵川将前因后果都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岑蓁,“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
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力太大,岑蓁默默消化着,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又不知怎么开口。大概是这一个月情绪堆积得太久太深,真正应该释然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点了点头,表达自己明白了的意思。
孟梵川耐心望着她,“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岑蓁这会儿脑子有点乱,所有的人事关系似乎都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固有思绪被打乱,她还需要时间去沉淀消化,但放下这些先不提,她心里的确有个一直在牵挂的问题。
只是张了张嘴,又有些问不出口。
孟梵川见她欲言又止,猜也想大概便是昨晚喝醉了伤心时问的那几个问题。
他转过去,浅浅地吐了口气,对着空气不问自答地又重复回答了一遍:
“没有吻过很多女人,你是第一个。”
“副驾驶除了喏喏也只有你坐过。”
微顿,还有最后那句——
他喜欢她。
是真的喜欢。
可就在要开口说的时候,岑蓁惊慌失措地捂住了他的嘴,“别说了——”
她整张脸肉眼可见地红到透,“谁问你这些了……”
孟梵川被岑蓁堵着嘴,柔软肌肤印着他的唇,他很轻地一笑,便将就在她手中说:“你说谁问的?”
他一说话,唇瓣在岑蓁掌心轻扫,羽毛一样掠起波澜,触得她又赶紧收回,又急又恼,心如死灰地闭了闭眼,在心里发誓再也不会喝酒。
“……我不是要问这些!”岑蓁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多少疯话,害怕孟梵川继续这样重复,只能赶紧抢回主动权。
孟梵川换了个姿势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那你问。”
从醒来后就在不停的尴尬,也不在乎这最后的尴尬了,岑蓁不弄个清楚明白,怕是之后进组拍戏都要抓心挠肝,胡思乱想。
她深呼吸,头都不好意思抬,“昨晚,你有没有那个。”
孟梵川没听明白,“什么?”
岑蓁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不受控制地发烫,可话已经问出口了,她必须要知道答案。
“我问,昨晚我们有没有那个。”
孟梵川这下听懂了,心里发出一声笑,“做没做你不知道?”
他突然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岑蓁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我怎么知道……我喝醉了!”
空气安静一瞬——
孟梵川轻哂一声偏过头,颇有几分遗憾地答道:“我倒是想。”
chapter37
人总会追逐自己没有的东西, 岑蓁喜欢孟梵川,便是喜欢他身上独有的恣意感,喜欢他蓬勃自由,有野蛮生长的热情和张力。
但……绝对不是眼下这种。
一句“我倒是想”端的漫不经心, 他毫不避讳自己的欲望, 却听得岑蓁面红耳赤, “你”在喉中卡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应这样直白到不要脸的话。
岑蓁直接站起要走。
孟梵川无奈跟上去拉住她, “不是你问我的吗。”
“我问有没有, 没问你——”岑蓁羞恼挤出后半句:“想不想!”
好, 是他审题错误。孟梵川道歉并重新回答,“没有。”
岑蓁背对着他,低头抿唇不说话。
茶楼的气氛好像突然就柔和了起来, 先前神经绷紧, 此刻才觉茶香淡淡沁入鼻间, 宁静无息地拂去落在心中的那些黯尘, 从前沉默是相对无言, 此刻的沉默,或许是积雪消融, 是暴雨后的晴空。
到底还是没忍住拉起她的手,孟梵川把人转向自己问:“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太多情绪冲上心头, 这一刻,岑蓁却突然不敢看他。
孟梵川默了默,把醉酒时的那句道歉又对她说了一遍, “对不起, 是我的错。”
“……你没错。”岑蓁垂着眸应。
岑蓁从没觉得这一切是孟梵川的错,当初选择入局的是她, 假戏成真的也是她,她违背了自己的初衷,才会在后来看清现实时陷入痛苦。
孟梵川在她的世界放了一场烟火,最绚烂热烈的时候它熄灭了,岑蓁也以为它会永远熄灭下去,可现在他说烟火还在,岑蓁却不再是当初那个可以无所顾虑仰头去看的人。
她和朱迪本质都犯了一样的错,都在各自的角色里越了界。唯一的区别是,她有孟梵川的偏爱。
可再绚烂的烟火终会熄灭,不是这次,也许是下次,下下次。
孟梵川爱她,可孟梵川身后的那个世界呢,那座遥不可及的大山,她有本事跨过去吗。
现实是存在的,也是无情的,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从来不是一个朱迪。
“你没错。”岑蓁又说了一次,“我也没怪过你。”
“那我们——”
“你让我想想。”岑蓁打断了他,心里很乱,“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
孟梵川知道今天对岑蓁说了太多,她或许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
他不能逼她。
孟梵川心里是这样想,手却不松开,“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岑蓁顿了顿,“你那辆车太张扬,我不想被人认出来。”
“……”
孟梵川没想到自己最特别的一张“名片”有天也会成为自己的负累,他有些不甘,手往前一带把岑蓁抱到怀里,“那让我抱一下再走。”
岑蓁微怔,人被拥住了才回神,但她没有反抗,微闭着眼默认,同样感受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甚至头轻轻往他怀里埋了埋,在一个多月的兵荒马乱里终于真实地得到片刻安心。
最后是温蕙送岑蓁回的酒店,分别前温蕙对岑蓁说:“他是认真的。”
“可是蕙姨。”岑蓁喃喃叹息,“我们能走多远呢。”
温蕙被问住,确实无法回答岑蓁这个问题,她从庄家到孟家,生活工作了整个青春,对两个家族的做事风格再了解不过。站在现实角度,她的确不太看好他们,可若是当一个长辈——
“能走多远走多远,开心一天是一天,人都是活在当下的,对吗?”
道理的确是这样,可人总是贪心的,谁又愿意守着一份不确定去爱人。
岑蓁深呼吸,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不管怎么样,今天辛苦你跑一趟。”
“我不辛苦。”蕙姨摸了摸岑蓁的头,“你们开开心心的,就值得。”
岑蓁孤身离家多年,温蕙这些话难免让她动容,她认真听到了心里,点头说:“我会的,谢谢。”-
这一夜思绪复杂,一边是孟梵川重新回来的爱意,一边是温蕙的劝告,可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岑蓁又总会想起朱迪离开时的那个状似怜悯的奇怪笑容。
生活在一夜之间变了天,误会冰释前嫌,她应该和孟梵川回到过去,可是为什么却胆怯了。
岑蓁捧着失而复得的那块表想了整夜,以至于第二天去试电影节礼服的时候,莫湘看着她疲惫的样子直皱眉头。
“没睡好吗,都有黑眼圈了。”
岑蓁“嗯”了声,借口是认床不习惯。
岑蓁来北城的计划里原本不包含大学生电影节,即便主办方早早邀请了,但岑蓁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正式的作品,就这样去参加未免有些师出无名。可谢庆宗要她参加,要用最瞩目的方式介绍他的女主角登场,压力就给到了莫湘。
莫湘几天内快速联系了各大奢牌的PR,但高级些的看不上岑蓁,愿意借出来的二三线又少了些设计感。
这是岑蓁宣传片后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脸,而且还是要官宣女主的场面,莫湘希望给她荧幕生涯一个闪耀的开始。
好在后来莫湘联系了bella王,对方很爽快地让助理送了三套自己的个人品牌高定,虽然比不得顶奢,但bella王在时尚圈的地位毋庸置疑,她的裙装也不是一般女星撑得起。送来的三套里,莫湘觉得其中一套倒是和岑蓁有种相映成辉的契合感。
眼下试着妆,莫湘故作随意地问岑蓁:“听池玉说昨天他来找你了。”
岑蓁心中微动,没多说什么,只嗯了声承认。
“他对你应该是有几分真心的。”莫湘淡淡地说。
莫湘是温蕙挖来的,此前对岑蓁和孟梵川的往事一无所知,眼下她突然这么说,岑蓁不觉得以她的阅历会单纯到认为来找自己就是真心。
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莫湘原本在她对面站着,顿了顿,走到她面前坐下,声音放低,“沈泽生被查了,昨晚就有消息出来,不过外边儿压着,媒体都还没报。”
岑蓁惊讶地睁大眼,“被查?”
沈泽生这些年在圈子里只手遮天,踩线的事没少做,账户里那些财富是怎么来的,也只有他清楚。只不过过去无人动他,毕竟牵一发动全身,他的利益也直接牵扯到许多人的利益,但眼下无人得知沈泽生得罪了哪方势力,竟悄无声息被人这样连根拔起。
“这事儿明摆着是他做的。”莫湘说,“他在给你撑腰。”
“……”
岑蓁并不知道这件事,昨天见面孟梵川也没提过。
但沈泽生这个节骨眼突然出事,的确很难说清是不是和他有关。
“还有。”莫湘想起了什么,无奈地叹笑一声,“早上公司给我打来电话,说收到十多箱的衣服包包首饰,都送到你家去了。”
岑蓁茫然:“为什么给我?”
莫湘望着她:“怎么,这就忘了谁给你把场子扫空了?”
“……”
岑蓁一瞬反应过来,有些懊恼。心想下次见面一定要跟他说,别再为自己这样挥霍。
忽然便又想起昨晚分开时那个黏到分不开的拥抱,岑蓁缓了片刻,拿出手机找到孟梵川的头像,想给他发点什么,手在屏幕上打了又删,始终发不出一句自然的开场。
原来分开久了,再试图走到一起时,要怎么若无其事地填补那段没有彼此的空白,似乎也是个难题。
岑蓁想了又想还是算了,与他一旦开启话题肯定没完没了,万一哪里说不愉快了,心里又要憋屈。
她现在状态已经受到了影响,还是等参加完电影节再好好跟他谈-
北城大学生电影节已经连续举办了三十多年,虽不及国内那几个顶级专业电影节,但因为有着无法比拟的独家特色,有国内各大高校的大学生群体参与,所以近些年也越来越受到明星演员的重视,都希望能打开年轻人的市场。
今年的大影节在北城文化中心产业园举行,谢庆宗是颁奖典礼的特邀嘉宾。今天举行的是开幕式,其中当然包括了观众最期待的明星红毯环节。
红毯下午四点开始,岑蓁是新人,又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所以早早地就到了现场做准备。莫湘让摄影师拍了几组场外照片,准备精修一下晚点发到微博。
“咱们跟着谢导压轴,还得要等差不多一小时呢。”池玉好奇地透过保姆车车窗往外看。
开幕式现场已经全部围上围栏,明星的车按顺序入场,秩序井井有条。
“我先提前熟悉一下环境。”岑蓁说。
红毯已经开始,岑蓁同步在车上看着正在进行的直播。她科班毕业,圈子里多的是校友同学,所以在这种场合下遇到熟人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会遇到那个人。
主持人报出他的名字时岑蓁有片刻的恍然,等真的看到他出现在红毯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也没有关注他的消息。
“哇,这个不是演《恋爱星愿》的那个宋望吗,真人还挺帅啊。”池玉不明内情地夸了句。
岑蓁沉默几秒,当着她和莫湘的面:“我前男友。”
莫湘从直播中诧异转过来,池玉也睁大了眼,“啊?”
但岑蓁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对身边最亲近的人做一个告知,“分开很久了,早已经不联系了。”
池玉视线落回直播界面,难得帮孟梵川说了一句,“那他跟孟少爷比起来,还是咱们少爷更胜一筹。”
岑蓁:“……”
“他们家经纪人不是省油的灯,很会炒作。”莫湘很是不屑,又提醒岑蓁,“待会现场你尽量别和他有接触。”
岑蓁点头:“明白。”
她视线重新落到直播现场,刚刚又走过去的几个演员她都认识,甚至其中有一个是她敬仰的前辈。
换作半年前,ῳ*Ɩ 岑蓁或许不敢想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穿着公司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服和妆造,与欣赏的演员一起,走在这条璀璨的路上。
她离梦想越来越近。
而这一切,都与孟梵川息息相关。
想到这,岑蓁侧眸问莫湘,“明天我有工作吗?”
“就等着进组了。”莫湘心明眼亮,看破不戳破,“你要有什么私事儿,开机前最好解决清楚。”
“……嗯。”
岑蓁打算明天跟孟梵川见一面,虽然不知道见面后会是什么样子,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要是再不联系他,那人可能分分钟会空降剧组,到时反而麻烦。
“走吧,先过去候着。”莫湘合上ipad,让司机把车往红毯方向又开近了些,前面有几辆车堵着,也不知是哪家艺人的。第一次走红毯,莫湘不想出任何岔子,干脆拉开保姆车的车门先下去。
池玉紧跟后面,给岑蓁披上外套,扶她下车。
距离红毯候场处也就还有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岑蓁是新人,今天求一个稳,不讲究那些一定要把车开到入口才万众瞩目下车的排场。
三个人缓缓走到候场处时,主持人还在报前面嘉宾的名字,岑蓁前面还有六组嘉宾。
她便在原地等了会,没想到竟然又等来了一位熟人。
顾影,岑蓁的大学同学,曾经在《坠落》的试镜现场祝岑蓁好运的人,也是后来被营销号发通告说可能是《坠落》女主的人。
多年同学此刻忽然在红毯相遇,顾影有几分诧异地看着岑蓁。
她让公司帮她借来某高奢的礼服,让最顶级的团队给她做了造型,连红毯后光芒四射艳压群芳的通稿都准备好了,却忽然撞上了岑蓁——
岑蓁的打扮几乎可以用极简来形容,甚至都没有任何首饰,外套里隐约可见一套红裙,风情又纯情。
与她相比,顾影精心打扮的造型突然就显得杂糅做作,用力过猛起来。
顾影心中顿时凉透,知道那些通稿肯定是用不上了,自己今天注定只会成为她的背景板。
顾影竹篮打水一场空,说出口的话自然带了几分刻薄,“好久不见,你这是改行想当毯星了?”
岑蓁没搭理她的讽刺,仔细听着主持人那边的进度。
顾影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恼,故意跟身边的人聊天,“怎么什么人都能来参加电影节,有作品吗就蹭?”
池玉听不爽了,正要发作,莫湘拦住她。
这是红毯现场,他们虽然站得远,但镜头偶尔也会不小心扫过来,确保自己的状态是最重要的。
再说,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自己打脸,又何必此刻与她论高低。
显然岑蓁也是这样的想法,她安静站着,从头到尾没给顾影任何眼神。顾影自讨没趣地说了几句,被唤去红毯,刚刚还怒气冲冲的脸顿时堆上笑容,倒是对得起她演员的身份。
六组嘉宾陆续走完,谢庆宗这时也到了现场,岑蓁恭敬地颔首,“谢导。”
谢庆宗今晚也换上了领带西装,温和儒雅,颇具宗师风范。
他伸出手鼓励岑蓁,“走吧,放松点儿。”
前方的路灯光闪烁,两侧摄影师翘首盼望,岑蓁知道,自己的演员生涯从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序幕。
她脱掉外套,深深吸了口气,挽上谢庆宗的手臂,从容走了上去。
主持人这时亦在台上缓缓报出名字:
“最后向我们走来的是著名导演谢庆宗先生,以及他即将执导的电影《坠落》女主角,青年演员——岑蓁小姐。”
麦克风的声音穿透整个现场,让在背景板前拍照,还没完全下场的顾影笑容突然僵住。
而不远处,正和记者攀谈的另一个人听到熟悉的名字,也微怔转身,遥遥朝红毯中心落去目光-
新年伊始,庄佳仪趁着元旦佳节把儿子叫回家吃饭。也好在孟松年去了欧洲出差,否则就算是母亲开口,孟梵川短时间内也不会踏进这道家门。
午饭后难得闲暇时光,孟闻喏在后院,庄佳仪趁机与孟梵川商量:“你爸要去一周的时间,这几天回来陪陪妈妈好不好?”
庄佳仪为人温柔大方,典型的港派名门淑女。97回归后遵父母之命联姻到孟家,外界当时并不看好这桩目的性太强的婚姻,年轻时的孟松年其实和现在的孟梵川有几分相似,看似沉稳的家族长子,实则内心也不愿接纳一个普通话都说不好的陌生妻子。
可当时由不得他选,以为这一生与庄佳仪相敬如宾便是最好的结局,却不想往后多年,妻子以柔克刚,愣是将他一颗心收得死死的。
港媒那时天天唱衰庄家大小姐嫁到北城没有地位,受尽冷落,却不知孟松年天天下班还要回家学粤语,只为能用庄佳仪熟悉的方言去交流。后来有一年庄佳仪生日,孟松年在维港为妻子放了一场夸张的烟火不止,还包下维港那些高楼大厦的大屏广告位,高调向妻子公开示爱。
也因此,孟松年一直觉得,联姻并不会没有爱情,相反,门当户对的婚姻才更容易产生精神高度的共鸣。
他和庄佳仪是最好的例子,大儿子孟清淮亦与夫人和和美美,怎么到孟梵川就不行了?
父子因为婚事持续僵持不下,庄佳仪从中斡旋却也收效甚微,只能趁着丈夫出国,与儿子短暂碰面。
但孟梵川不想留下,说:“我最近忙。”
庄佳仪问:“忙什么?”
孟梵川还不想跟她提岑蓁的存在,他不确定母亲会否接受,况且眼下岑蓁都还没有接受他。
他还有得忙。
“中视那边的事。”孟梵川简单应她。
虽是借口,但孟梵川倒也没撒谎。他人从沪城回来了,但职位没变,汪远每周都会发公司业务汇报给他,之前他是一点都不看,但现在莫名也渐渐上了心,昨晚竟然耐着性子看完了汪远发来的一份十多页的文件。
这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你会管公司的事?”庄佳仪很是宽慰,却又洞若观火,“怎么突然收心了?”
孟梵川却只是笑了笑,走开不回答,去后院找妹妹孟闻喏,庄佳仪知晓儿子脾性,无奈在身后叫他:
“外公出院了,今年除夕去香港陪他过,你要提前安排好时间。”
孟梵川背影消失在转角,声音散漫传过来:“知道了。”
避开母亲的追问,孟梵川去到后院想透透气。孟家住着的人多,光佣人就好几十个,按分工在不同的岗位,比如光是负责每天整理维护庄佳仪和孟闻喏那些昂贵的手袋高跟鞋,就有四名专门的皮具保养和收纳师。
孟梵川懒得回来也有这个原因,人太多,看着烦。
孟闻喏这会儿在后院花园捧着平板,估计又是在看什么在线的表演课,她最近痴迷表演到了孟梵川觉得神神叨叨的地步。
孟梵川随意找了地方坐下。
摸了根烟到手里,却没点。
马上就48小时过去了,岑蓁没有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或打来一个电话。
她说要想一想,孟梵川便不打扰她,给她时间想。
可未免有些久了。
她到底要想多久?
“哥?”孟闻喏发现孟梵川也出来,朝他招手,“要过来一起看吗?”
孟梵川在想岑蓁,随口接,“看什么?”
“北城大学生电影节的红毯,有好多我喜欢的明星!”
孟梵川毫无兴趣地收回视线,继续考虑如果岑蓁今天还不联系他要怎么做。
给她打个电话?
还是直接去剧组。
正想着,妹妹的声音忽然炸到耳边,激动得字不成句,“啊?啊啊啊!哥!是岑姐姐!”
孟闻喏边说边跑到孟梵川面前,把平板对着她,“她竟然也去电影节了!”
孟梵川被她吵得皱了皱眉,目光落到屏幕上——
直播画面里,主持人正介绍着岑蓁的出场,她和谢庆宗走在一起,姿态大方得体,时而朝两边的媒体颔首示意,露出她标志的笑容,毫无半分首次上红毯的畏缩局促。
bella王这套礼服是红色的,但她用的红很特别,是一种充满质感的勃艮第红,高级不艳俗,低调中透着让人沉醉的馥郁,简约的片式剪裁前卫大胆,整件裙子穿到身上有性感有优雅,更有不缺明媚的锋利。
这也是莫湘选这件的原因,她要岑蓁首次公开露面就有个好兆头。
从此一炮而红,星途闪耀。
《坠落》的选角对外一直没有公布,谢庆宗把谜底留到了最后,在这样一个不算顶级但又绝对有热度的现场官宣,是下了心思的。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亲手提携一个新人,但岑蓁有天赋,孟梵川也给足了他面子,所以回给孟梵川的这份礼,谢庆宗倒也心甘情愿。
消息公布得突然,媒体的闪光灯此刻都给到了岑蓁。
光影荡漾,她长发温柔挽在耳后,乌眉红唇,美得浓郁又克制。
两人走到签名板前签完名后,有个短暂的采访时间,谢庆宗自不必多说,演艺圈的一代宗师,见多场面,几句采访滴水不漏,笑笑也就过去。
主持人重点采访起了岑蓁。
谢庆宗这部戏早表明是冲今年的戛纳而去,且不问拿奖与否,被他选中的女主角自然是万里挑一,前途无限,起点便是站在戛纳,谁又能比?
摄影师们都镜头全都集中在岑蓁身上,从头到脚,从发型到妆容,几乎每个细节都慢镜头地放大给观众看。
“岑姐姐今天这身也太好看了。”孟闻喏跟着镜头感慨,微顿又赞美,“她腿好白好长。”
bella王的设计追求极致的色彩碰撞,岑蓁这身礼服换做肤色稍黑的人便撑不起效果,裙子背后椭圆镂空,裙摆正前方又是高开叉设计,需要肤色极白的人穿上,走动时纤细雪白的腿才能在微醺感的勃艮第红里若隐若现,达到极致的视觉碰撞。
岑蓁做到了,直播间一片弹幕飞过。
「这姐不愧是压轴出来的,赢麻了。」
「骨相真好,果然是电影脸。」
「拍滑雪节宣传片那个?我靠完全没认出来!」
「好好好我宣布今晚的美神降临!」
「第一次对白到发光有了具象的理解。」
「这腿这胸到底是怎么长的?比例太好了吧?」
「人家才21,是漂亮妹妹!!」
主持人这时已经问过岑蓁一轮关于电影的问题,岑蓁也答得周到,以为差不多要结束时,主持人忽然话锋一转,笑着说:
“蓁蓁今天这套礼服很漂亮,男朋友有帮忙参考吗?”
岑蓁被问到愣了一下。
今天来之前莫湘给她准备了一堆主持人可能会提到的问题,她也都背在了心里,可主持人突然提到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
可也只是须臾半秒,岑蓁立刻想起——是她之前接受采访亲口公开的男朋友。
百密一疏,岑蓁没想到主持人会突然问这个。她思绪微微停滞了一秒,来不及考虑太多,毕竟这样的场合说多容易错多,想办法结束话题才是最重要的。
她要是说没有,主持人必定会问为什么,保不齐还会继续追问两人感情,到时候她更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此岑蓁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正在看直播的孟闻喏怔了怔,“啊?岑姐姐不是说没男朋友吗?”
完全没听到身边哥哥微不可察的一声冷笑。
主持人“哇哦”了一声,玩笑似的问:“一点没吃醋吗?”
毕竟这身礼服的确大胆,对着观众又是露背又是露腿。
屏幕外,孟梵川轻而深地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里的岑蓁。
只见她似乎考虑了两秒,微微弯唇,“没有。”
她脸上甚至露出几分幸福感,“他很喜欢。”
chapter38
岑蓁的神情如沐春风, 看上去是热恋中女孩才有的样子。
孟闻喏从屏幕里收回视线,噤声几秒,小心朝孟梵川投去同情的目光。
好可怜,她哥哥应该是没戏了。
孟闻喏伸手轻轻在孟梵川肩上拍了拍, 以表安慰, “别太难过, 哥,你应该祝福岑姐姐。”
孟梵川气笑了。
他祝福她?
下辈子吧。
不, 下辈子也别想。
孟梵川起身往外走, 庄佳仪正和家里的园艺师一起给前院刚栽下的龙面花浇水, 见儿子出来纳闷问,“去哪?不留下吃晚饭了吗?”
“不了。”孟梵川径直坐到车里,关门踩油门, 可车才开出去几十米, 嚣张高调的黑武士又掉头开了回来。
庄佳仪抬起头, 只见儿子把车停到车库后下车, 抄兜在车库停着的七八辆车面前走了一圈, 好像都没挑出合适的,最后竟然走过来问园艺师, “你车呢,借我用一天。”
“……?”
五分钟后, 庄佳仪和园艺师一脸迷惑地目送孟梵川离开。
微顿,园艺师小心问庄佳仪——
“太太,二少爷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电影节的活动还在继续。
虽然红毯走完了, 但演员还没有那么快离开现场, 开幕式后有一个晚宴,各方影帝影后各大新人难得聚齐, 众多媒体资本到场,大家都等着借这个机会互相结交认识,融合人脉。
但谢庆宗没有让岑蓁参加。
她来电影节的任务已经完成,官宣女主,被观众认识是她此行唯一的目的,她现在还不需要游走在这种虚伪的社交应酬里,谢庆宗需要她保留一份神秘感。
所以结束红毯,又应付了几个媒体的采访后,岑蓁就准备乘车离开。
天色这时已经完全暗下来,参加晚宴的演员们几乎都进了场。池玉和莫湘在外场等,岑蓁披着外套从采访区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忽然有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蓁蓁。”
是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线。
岑蓁转过去,便看到宋望不知从哪个隐蔽角落走出来,正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喧嚣已经转移到了会场里面,此刻岑蓁站在接近场外的位置,耳边只有冬夜寂静寒瑟的冷风。
想起莫湘的叮嘱,岑蓁警觉地往后退了些,拉开距离,“有事吗?”
宋望许久没有看到岑蓁了。他如今在流量上升期,平时天南海北到处拍戏,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有时他也安慰自己,和岑蓁分开或许对她是好的。
否则以现在这样忙碌的工作量,的确也难再照顾到她。
只是宋望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没见,岑蓁竟然一跃飞升成了谢庆宗电影的女主角。
但这又的确算不上什么意外,当初上学时宋望就知道,岑蓁会红,且一定会红得一鸣惊人,之前的种种不得志或许只是她厚积薄发。
岑蓁退一步的动作让宋望有些难受,他低了低头,“没什么,只是很久没见,想问问你好不好。”
岑蓁看向旁处,“我很好。”
明明曾是恋人,明明追着她的脚步走了四年,如今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宋望看着岑蓁,想起大学里第一次看到她的光景,晃眼却已经过去多年。
物是人非,他们都变了。
宋望明显感觉到岑蓁的生疏,他知道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可明明他们也才分开几个月而已。
“你那位男朋友……”宋望终究不甘,“对你好吗。”
岑蓁并不想和他聊下去,“和你没关系,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身要走,宋望却没控制地拦住她,“蓁蓁,和我说几句话都不可以了吗?”
岑蓁皱眉刚要开口,手包里手机响起,她滑开看,是孟梵川发来的微信。
「过来,上车。」
岑蓁愣了愣,回头去看,视野里有一辆白色小车,眼下正打着双闪停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
可这不是孟梵川的车。
岑蓁猜想应该是别人的车恰好停在了这,但她这会儿顾不上了,顺势转身对宋望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抱歉,我男朋友来了。”
那位“男朋友”的车停得太明显,几乎快要杵到两人面前来,宋望当然不便再留人,只能看着岑蓁离开。
只是他放长视线看出去,发现来接岑蓁的这辆车不过是辆普通的沃尔沃,市场价也就30多万。
她的新男朋友……也不过如此。
宋望转身消失在拐角,岑蓁也披着外套往外走,经过沃尔沃车前时她放慢脚步,好奇地朝里面落去一瞥,本想看会不会是自己熟悉的哪家艺人,面前的车窗却忽然降下。
猝不及防看到驾驶位上的孟梵川,淡淡问她,“往哪走?”
目光对接,岑蓁吓了一跳。
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甚至低头又确定了一遍,可她没看错——
孟梵川竟然开着一辆普通轿车来接她?
孟梵川这时从里面给她打开车门,“上来。”
岑蓁一脸茫然地坐进去,系安全带,忽地想起什么又说,“池玉和湘姐还在外面等我。”
孟梵川倒车离开,“我让她们先回去了。”
“……”
岑蓁平静下来,视线落在孟梵川正在打的方向盘上,怎么也无法把他和眼下这辆白色小轿车联系起来。
观察半天还是没忍住问:“你换车了?”
本来孟梵川只是不打算开自己那辆黑武士,去车库里换辆其他的车,可他选了又选,发现家里随便哪辆开出来都实在和低调两个字不搭边,这才没办法找了园艺师的借用。
孟梵川面无表情:“岑小姐嫌我的车张扬,我不换怎么好来见你。”
岑蓁:“……”
她就是随口一说……
轻轻咳了声,“那你怎么会来?”
又或者是问,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孟梵川开着车,忽而轻笑一声,却没看她,“我来问问。”
“问什么?”
红灯路口,孟梵川悠悠踩了刹车,这才转过来,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岑蓁,“问问是哪个男朋友帮你选的礼服。”
岑蓁:“……”
他语气玩味,“挺大方啊。”
岑蓁心中一跳,眼睫微不可察地眨了眨——
他怎么知道的?
他看直播了?
意识到有这样的可能时,岑蓁立刻回忆自己刚刚在红毯上说过的话。
当时主持人忽然超纲提问,她的确有些紧张,脑中没有考虑太多就说了那样的话,后来主持人还想再问,还好旁边的谢庆宗开口岔开话题,帮她解了围。
所以孟梵川现在是做什么,一副阴阳怪气的语气,是特地赶来兴师问罪吗。
岑蓁抿了抿唇,也故意别过脸,“不用你管。”
四个字把孟梵川噎得不轻。
他随手在一处僻静拐角处停下车,松开安全带看着岑蓁,“这就是你想了两天给我的答复吗。”
他在这48小时里不敢打扰她,给足她时间想清楚,希望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可等来的答案是她在红毯上当众秀莫须有的恩爱,他本人一无所知,且一心赶来接她时还看到她和前男友纠缠不清?
这不是孟梵川要的。
可岑蓁也觉得无辜,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在不开心什么?我只是来工作。”
孟梵川每想起她采访时那个幸福的表情就气笑一次,“你在几百万观众面前那样穿,还说是我帮你挑的?我应该开心?”
岑蓁有点被他绕进去,蹙了蹙眉反应过来,“……谁说是你了?”
孟梵川:“……”
好,他没资格。
孟梵川被噎得说不出话,干脆也不说了,踩下油门继续开车。
车里忽然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岑蓁沉默着,忽然吸了口气,低低问他:“你不开心吗。”
还不等孟梵川出声,她又问:“难道你今天没有为我开心吗。”
她声音闷闷的,莫名又让人生不起气,甚至那些烦躁的情绪瞬间化成了水,心里只剩想要狠狠抱住她的冲动。
“你那个男朋友吃不吃醋我不知道。”孟梵川对莫名其妙多了个不存在的情敌这件事很无语,黑着脸也扔出四个字,“反正我会。”
岑蓁:“……”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复。
可昏暗的车厢里,岑蓁的脸悄悄红了,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
她垂下眸,明明孟梵川在开车没有看她,她却害怕藏不住那些汹涌的感情。
只是孟梵川怎么可能不为他高兴?
当初那个在包厢被灌酒的女孩终于站在聚光灯下,自信从容地,朝她渴望的那条路蜕变。
他作为在幕后一直陪着她的人,当然会高兴,甚至是骄傲。
罢了。
孟梵川暂时抛开没有名分的不爽,问岑蓁:“怎么又和他在一起。”
岑蓁反应了下,知道他在问宋望,说:“没什么,路上遇到罢了。”
简单的一句解释,孟梵川也没再问。
从当初敢眼不眨地给自己签下十年的合同,孟梵川就知道岑蓁是个做决定很干脆的人,任何事下定决心了,轻易不会再回头。
宋望她不会回头,但对自己会不会?
孟梵川也不确定-
尽管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车速,但路总会开到尽头,晚上九点多,两人终究还是到达了小镇酒店。
酒店停车场,岑蓁道了谢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走前却被微妙心思绊住,在心里想——
孟梵川这一路开过来两个小时,开回去又得要两小时。
一来一回连续开四个小时的车……
她抿抿唇,犹豫地问他,“你还要回去吗?”
“不回去去哪。”孟梵川微微掀起眼皮看她,“你收留我?”
岑蓁低下头,什么都没说地推开车门,“那你路上慢点。”
人送到了,也见到了,孟梵川也算是暂时得到安慰。他了解自己,怕越看越难分越舍不得走,干脆就关上车窗不看,断了所有心思念想。
他发动汽车打算离开停车场,才掉了个头,车忽然熄了火。
走出去几步的岑蓁听到动静也转过来。
孟梵川习惯了开那些动力强的跑车,这种普通型轿车不太顺手,又试了几遍后,他发现这车是真的突然间打不着火了。
岑蓁察觉到不对劲,往回走问他,“怎么了?”
孟梵川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但猜测或许是天气太冷,发动机受到了影响。
他如实告诉岑蓁,“车坏了。”
岑蓁:“……”
岑蓁微顿站直,忽然鬼使神差地问:“那你带身份证了吗?”
酒店虽然被剧组包下,但现在大部队还没有完全入住,他车坏了,在这里开一间房暂时住下应该没问题。
可下一秒却听到孟梵川说:“没带。”
他目光缓缓落过来,意味不明地对上岑蓁的视线。
岑蓁心里莫名一跳,马上严词拒绝:“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孟梵川无语:“我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岑蓁:“……”
然而十分钟后——
岑蓁拉高口罩,和孟梵川双双出现在自己那层楼的电梯外。
岑蓁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短短几分钟里自己打自己的脸。
车不是自己的,报保险也不知道打给谁,孟梵川压根没干过这种琐碎事,勉强问最近的4S店说最快也得明天早上8点后才能派人过来看。
大少爷不肯纡尊降贵地坐出租车,说将就在车里睡一晚上,可外面天寒地冻,车又坏了,连空调都开不了,他要怎么睡?
说到底,他就是在故意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不管他罢了。
岑蓁也不争气,明明已经走进电梯按了楼层,可就在要门合拢前的那一刻,还是没忍住伸出了手。
岑蓁在心里无奈生气,都不知道是不是欠他。
眼下到达她住的楼层,虽然酒店里还没什么人入住,但岑蓁还是小心翼翼,生怕被谁发现电影女主角竟然悄悄私藏男人到自己的房间,传出去又不知道要被记者怎么乱写。
还好已经晚上接近10点,整个酒店都很安静,这一路也没遇到任何人。岑蓁低头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拿房卡刷门,滴一声,门开。
她让出身体,示意孟梵川先进去。
其实孟梵川有一万种方式可以回市区,但他故意都不选,就想赌岑蓁一次心软。
显然,他赌成功了。
这一刻孟梵川觉得,今晚的心情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往房里走,岑蓁跟在他后面进来,两人还没站稳,过道里忽然传来声音,“蓁蓁,回来了?”
岑蓁条件反射地立刻把孟梵川推到墙角,而后掩开一点门看,还好,是池玉。
但也没有那么好,她之前对池玉振振有词地说了那么多不可能的话,现在又把孟梵川带回来过夜,怎么看都有点站不住脚。
岑蓁便从那一点门缝里回池玉:“嗯。”
池玉见她奇奇怪怪的模样,问,“怎么回来这么早?少爷没跟你多待会吗?”
岑蓁心虚地扣紧门沿,“我有点累,想休息就回来了。”
池玉没怀疑,满脸高兴地告诉她,“那你看热搜看广场了吗?今晚大家都在讨论你,现在都还挂在热一呢!”
岑蓁还没空看手机,敷衍说:“……待会看。”
池玉见她好像真的有点累,也不再聊,说:“那你把衣服脱给我就去休息吧。”
礼服是借来的,池玉还要整理一下还回去。
岑蓁彼时满脑子都想着不能被池玉发现自己私藏孟梵川这件事,听她说要脱衣服,本能地就脱掉身上穿的外套递过去。
外套是件长羽绒,披在礼服外面御寒保暖用的,现在突然脱掉,岑蓁心思落在别处,丝毫没察觉哪里没对。
房里还没来得及开灯,只有过道里一点光透进来,影影绰绰,孟梵川终于看到镜头外一身红裙的岑蓁。他呼吸微滞,只觉得谁忽然往这房里倒了杯浓郁到化不开的红酒,酒精一点点蔓延到每个角落,毁天灭地的沉醉。
岑蓁侧对着他,肩颈线条一览无余,镂空的后背薄而纤瘦,白皙肌肤在暗处依然泛出微光。
视线不受控往下,开叉的红色裙摆隐约能看到那双被网友夸上天的长腿。
“啊?”外面的池玉不知道岑蓁是不是跟孟梵川在外面喝了酒,又喝醉了,迷惑地说:“我说的是礼服啊?你脱羽绒服给我干什么?”
岑蓁这才尴尬地反应过来,可孟梵川在这,她要怎么脱?
只能找理由先支开池玉,“我……我先洗个澡,待会送到你房里。”
说完就赶紧关上了门。
房里没开灯,很黑。
岑蓁想把房卡插进卡槽通电,手才抬起来,身边的人却忽然轻轻握住她那只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高大的身形紧跟着靠近,岑蓁愣住,脚下趔趄退了一步,光滑的背靠在门上。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模样,却能感知瞬间交缠到一起的呼吸。岑蓁听到孟梵川胸腔重重的心跳声,敏感地感应到什么,想躲开,却在垂眸那一刻快速被孟梵川低头吻住。
这个吻算不上太温柔,但的确又是岑蓁熟悉的方式,她这一次清醒着,被吻上的瞬间闭上眼,有些慌乱地想去推,可才艰难伸出手,他已经顶开了她的唇关,舌尖闯进来纠缠上的时候,岑蓁唔了一声,所有的理智突然溃不成军。
她颤着肩,呼吸逐渐开始不平,深吻的湿热在刺激她的神经,她脑中空白不知所措,可又沉迷在这寒夜的灼热里,渴求那一份温暖。
似乎吻了很久很久,他们的唇暂时分开,面对面,滚烫的气息在呼吸里打转。
“两天。”孟梵川抵着她轻轻喘息,声音泛了沙,“你都想了什么,告诉我。”
岑蓁心激烈地跳着,眼里都好像蓄起了水雾。她想了什么?她想了太多与他有关的事,想了他们的未来,是继续认清现实不要贪恋这一场黄粱美梦,还是像蕙姨说的那样,别去想以后,只求当下与他在一起的快乐就够。
可岑蓁想不到答案,无助又脆弱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她试图把选择权交给孟梵川。
“当初……”她停顿,深深地闭眼,“我是真的把你当成金主。”
岑蓁想跟孟梵川绝对的坦白,不是因为朱迪才说那样的气话,她对他的开始的确不光彩,她或许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喜欢。
房里安静了一息。
“我不介意。”
平静的声音落下来,孟梵川喉结微动,重新亲吻她的唇,很轻也很慢,不知是安慰谁,“但以后金主也好,男朋友也好。”
他将人按到怀里,落到耳边的语气忽然又加重——
“只能是我一个人。”
chapter39
孟梵川不想听到岑蓁说任何拒绝他的话, 所以就算是重新回到以前的关系,他也接受。ῳ*Ɩ
金主又如何?为喜欢的人花钱,理所当然。
只要岑蓁别推开他,怎样都可以。
所以在说完这句话后, 孟梵川再次堵住了岑蓁的唇, 不给她出声拒绝的机会。
岑蓁被吻到身体往下滑, 孟梵川从身后扶住她,烫人的掌心贴到镂空后背, 无端激荡出酥麻快感, 岑蓁身体微微颤抖, 下意识圈紧了面前的人。
下一秒却被抱起,快步走到床上放下。
他俯身下来,显然有些失了控, 岑蓁穿得单薄, 礼服的布料等同于无, 两人亲密相贴, 她很快就感觉到有什么抵着她。
从失神的吻中陷入茫然, 岑蓁微微蹙眉,像是在分辨那陌生的触感是什么, 然而只是片刻她便明白过来,吓得马上推开了孟梵川。
“?”孟梵川被推得突然。
岑蓁轻轻喘着, 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等等,会不会是自己迷迷糊糊间的错觉。
他……有点夸张了。
岑蓁咽了咽口干舌燥的嗓,岔开话题, “这段时间还是别来找我了。”
她脑袋空空, 还在想刚刚感受到的惊人感觉,红着脸, “我、我要好好沉淀一下,准备开机。”
孟梵川不是很理解,沉沉吐一口气,“我找你和你拍戏有什么关系?”
岑蓁垂眸诚实说:“你来我会分心。”
很久前她学滑雪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他一出现,她的心就会控制不住地去围着他。
现在再想,她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岑蓁也分不清了。
“开拍前我需要完全静下心来入戏。”岑蓁被吻得鼻音浓重,小声哀求,“可以吗?”
孟梵川不太愿意,可也的确不想做个纠缠不休的人。
耐着性子问:“多久不能见。”
岑蓁原本想说一个月,话到嘴边觉得好像太久了,又改口,“先一周好吗?”
那人硬邦邦两个字:“不好。”
岑蓁抿了抿唇,淡淡地说,“那两周吧。”
果然,孟梵川安静了。顿了顿,他十分不甘且不爽地去吻她,“岑蓁,你没良心。”
“……谁没良心。”岑蓁闷闷从唇间溢出声音,“我好心收留你,你在干什么。”
一句话把孟梵川控住。
他现在的样子,的确像个禽兽。
孟梵川莫名被岑蓁气笑了,他坐起来,“那你说,我现在该干什么?”
孤男寡女,爱极了的人,在这深夜的房间里难道要探讨人生哲理吗。
岑蓁下床,把房卡插回卡槽后开了床头的灯,然后说:“随你干什么,但我现在要把衣服换了给池玉送过去,你自便。”
岑蓁拿了衣服去卫生间关上门,磨砂玻璃里的纤细身影微微晃动,孟梵川知道她在做什么,收回视线,忽然觉得这房里空调温度开得是不是太高。
他热得有些燥了-
bella王的这件礼服面料薄,摸着都脆弱,岑蓁在卫生间换好后仔细检查,就怕刚刚和孟梵川的那几分钟里勾坏了哪处,不好与人交代。
检查花了些时间,但好在衣服完好无缺,岑蓁从卫生间出来,却看到房里空无一人。
确定孟梵川是真的不在房里后,岑蓁给他发微信:「你去哪了?」
孟梵川原本就是想赌岑蓁一个心软,没想过做任何有可能给她带来困扰和非议的事。
他从没打算留宿。
刚刚那几分钟……已经是他失控。
「司机过来接了,我先回去。」
第二条回复:
「好好拍戏。」
他这句话,便是同意了岑蓁的要求,不会来打扰她。
岑蓁在无人的房间里抿了抿唇,给他打字:「晚安。」
很寻常的两个字,却满是她真诚的心意。岑蓁知道,他们或许已经跨过了那段没有彼此的空白期。
拿起礼服去隔壁敲门,莫湘竟然也在池玉房里,岑蓁把衣服给池玉,问:“湘姐你还没休息吗?”
莫湘摇头,似乎欣慰又烦恼,“你在热搜上,我怎么睡得着。”
谢庆宗的电影被业内关注了那么久,主角尤其是李桃这个关键性的角色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如今突然在电影节上官宣,自然将流量引到了最高点。
活动现场公布没多久,岑蓁的名字就空降到了热搜上,现下话题阅读量已过亿。
如果换做其他名不见经传的演员突然上到大导演的戏,网友多少会怀疑其背后是不是有人捧着上位,但谢庆宗不一样。
他爱用新人是出了名的,也从不以咖位来挑演员。年过半百未娶,电影就是他的另一半,拍戏几十年捧出了好几个影帝影后,谢庆宗的用人眼光无人质疑。
岑蓁被他选中,一定只会是因为实力。
「没听过这个名字?哪里来的?」
「不熟悉妹妹的去搜明州滑雪节的宣传视频看看,一个眼神硬控我四分钟!」
「所以谢导是给我们先上了一道开胃前菜,现在才是正式开始?」
「的确不是传统的美女,但莫名就是很有魅力,老谢是会选人的,这张脸很高级。」
「这种裙子一不小心就会穿得很俗,但她撑起来了。」
「她是不是会去戛纳呀?已经开始期待她的戛纳红毯了。」
网上都对这个初露锋芒的新人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和关注,如果只是这样,莫湘倒也不必那么操心,估计是红毯后的那一顿采访,引起了另一波八卦网友的关注。
「才21岁入圈就公开承认自己有男朋友?妹妹有点勇……」
「没人想知道男朋友是谁吗。」
「这种很年轻就愿意承认的男朋友一般都是青梅竹马,或者谈了很多年的吧?」
「看她采访的样子感情应该很好。」
「也有可能是同学呀,同学也很好磕!校园到婚纱!」
「还支持妹妹穿这么性感的裙子,应该是个开明,支持她事业的好男人!」
「这一届的网友不行啊,十分钟过去了人还没扒出来?/笑哭」
于是话题莫名其妙就被带偏了方向,一小拨人竟然好奇起了岑蓁的男朋友,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岑蓁男朋友#这个话题也悄悄爬上了热搜。
岑蓁得知后呆住,万万没想到自己随便说的两句话也能引起这样的讨论度。
莫湘叹气:“谢导选了你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他们还不明白吗?”
谢庆宗调/教过的演员里,最差的都已经拿了国内三大之一,最好的国内大满贯,扬名国外的也不是没有。
也就是说,岑蓁未来最次都会是国内三大之一的影后人选,至于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暂时还不得而知。
对于准影后的男朋友,热衷吃瓜的网友当然想吃个明明白白。
岑蓁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莫湘喃喃重复这三个字,“你说怎么办。”
别说岑蓁现在和孟梵川关系未定,就算是定了,谁敢把孟家二公子挂到热搜上去给网友评头论足?
平台怕是都要胆战心惊,主动撤掉。
这件事实在棘手,莫湘长声叹气,也只能说:“公司已经在压热搜了,你什么都别回应,说多错多,等今晚的热度过去了,网友被新的话题吸引,自然就不会再关注你。”
一直没发言的池玉这时默了默,悄悄举手:“那,少爷会看到热搜吗。”
岑蓁心中一跳:“……”-
孟梵川的确不会看热搜,他微博的关注领域是汽车,是F1,是滑雪等等各种极限运动相关。
娱乐圈?
从不在他视线范围内。
但他有个如今对表演如痴如醉的妹妹,一切都要另当别论。
比如回去的路上,司机在前面安静的开车,孟梵川在后排,面无表情地看着孟闻喏发来的一连串截图和消息。
她跟孟梵川分享着最新“挖”来的消息——
「网上说岑姐姐男朋友有可能是青梅竹马呀?」
「还有可能是同学。」
「呜,也不知道到底真的假的,还以为能有个演员嫂子教我演戏呢。」
孟梵川没搭理妹妹,蹙眉看着那些将岑蓁与各种男人猜想到一起的言论,可笑又可气。
还有人很可怜。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校园到婚纱?就不能是一见钟情,不能是无法抗拒,不能是命中注定?
孟梵川把手机丢到一边不看,怕看多了管不住自己那点脾气。
岑蓁说让他不要去剧组找她,他倒是不想打扰,可要一周那么久,他不确定哪天自己会控制不住往那边跑。
在后排沉思许久,孟梵川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又拿回手机给温蕙打了通电话。
前排司机是跟在孟松年后面开车的老人了。孟松年去欧洲出差,他便回家休息几天,晚上接到管家电话说少爷车坏在离他住处几十公里的地方,立刻开过来接人。
从小也算看着孟梵川长大的司机现在听到他对温蕙说出来的话后竟睁了睁眼,破天荒般不敢相信-
电影节后,孟梵川果然没再来找过岑蓁,甚至连微信都发得少,早晚才会问候两句,其他时间一点都不打扰。
岑蓁也如愿有了几天的安宁,她每天起得很早,上午看剧本,下午会去李桃的家走一走,在那边待上几个小时,沉浸式地体验角色状态。
而那晚的热搜也的确如莫湘所说,热度过去,讨论的人也就少了,虽然广场上还是零星有几条帖子,可也构不成什么影响。
这期间,剧组的演职人员也都陆续入住了酒店。五天后,《坠落》正式在小镇开机。
电影开机总是需要一些仪式的,谢庆宗不喜高调,婉拒了所有媒体,只留剧组内部单独举行开机仪式。当天天公也作美,工作人员早早地就将横幅拉上。
上次拍宣传片的时候也有个简单的开机仪式,但远不及今天这样正式,现场三台摄影机盖着红布,案台上摆放着香炉烛台和各种象征着红火的水果饮料,整个场面看上去简单又隆重。
但让岑蓁最没想到的是,仪式现场的外面,竟然有粉丝为她做了超大的花墙宣传展架。听池玉说一群小姑娘很认真地从许多颜色里选了一种叫“卡布里蓝”的高级蓝色作为后援团的应援色,因为她们觉得岑蓁的美正如卡布里岛的海水一样,美得摄人心魄。
还没有正式作品已经被这样真诚地喜欢,岑蓁感动又惊喜。她不能出去,通过池玉拍来的照片看,却莫名觉得那蓝色眼熟。
脑中稍一回忆,便想起是沪城初见孟梵川时,她为他挑的那枚胸针便是这样的蓝,低调,又不失锋芒。
岑蓁怔住,忽而又低头笑了。兜兜转转,他们之间似乎总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缘分。
主创团队陆续都到了仪式现场,没过多久谢庆宗也一身简朴冬装现身,他身后跟着好些个陌生面孔,现场热热闹闹的,等到上午十点,主持人上台,开机仪式正式开始。
场面话说完便走起了流程,电影开机免不了要有人上台发言鼓舞士气,而这发言顺序也是有讲究的,按话语权依次往下排,第一个登台发言的便是出品方,也即是影片的投资人,给钱的那位。
当听到主持人说有请出品方代表上台发言时,岑蓁的心蓦地一跳,视线下意识朝台侧看,以为会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不想上去的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在台上说着话,池玉在下面小声嘀咕,“还以为少爷来了呢。”
见岑蓁不出声,池玉继续嘀咕,“少爷好像好几天都没来找你了。”
她咳了声,问得小心翼翼,“你们……没事吧?”
岑蓁平静回她:“我让他不要来的。”
“啊?”池玉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是怎样的相处模式,撇撇嘴,“可我看蕙姨这两天朋友圈的定位在沪城。”
言下之意,像是两人闹了什么不愉快,惹得孟梵川又从北城回了沪城。
岑蓁这几天专心沉浸角色,倒是没注意这些,心中有微微诧异,但又想,或许只是温蕙有工作回去,和孟梵川无关。
出品人发言完毕,便是导演谢庆宗,再之后一轮轮,池玉听得没耐心,说四处溜达溜达,岑蓁也随了她,但自己作为主演,必须得全程在台下站着。
好在这些人说的话都不长,一刻钟的发言结束后,剧组主创依次上香拜神,谢庆宗给大家发开机红包,最后几个主演和谢庆宗一起掀开摄影机的红布,便算是正式开机了。
岑蓁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开机红包,正开心地要拍照纪念,池玉忽然走到她面前,一脸严肃,“有情况。”
“什么?”
池玉刚刚无聊跑去看现场放着的几十个花篮,没想到就看出了个大情况。
她却不说,只指着摆放花篮的区域神神秘秘,“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池玉的神情看着不似开玩笑,今天莫湘没来现场,岑蓁只能自己多上心,便跟着她走过去。
谢庆宗的电影开机,圈内送来的花篮摆了一排又一排,层层叠叠多到数不清。这部戏没有大咖,岑蓁也还是新人,所以现场大多花篮都还是冲谢庆宗的面子送的,但岑蓁能在其中占几个位置,已经难得。
乔汀汀和柏延都给她送了花篮。
乔汀汀说:「祝蓁宝拍摄顺利,红红火火!」
柏延则很正式地写着:「祝《坠落》开机大吉。」
还有几个从前关系不错的同学也送来了花篮,岑蓁一路看过去,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正要问池玉到底是什么事,目光就被一个麦穗花篮上卡片的落款顿住。
「最好的李桃,开机大吉。」
落款:宋望
岑蓁心中一咯噔。
他怎么也送了?
宋望和谢庆宗从无合作更无交情,现在打着李桃的名义,摆明了就是送给自己。
怪不得池玉要拉她过来,岑蓁心里一阵烦躁,看了看四周,大家都还在聊天,暂时没人注意这里,她略一思考,小声跟池玉说:“待会找机会把里面的卡片拿出来扔掉。”
池玉点点头,“行。”
岑蓁说完转身就要走,池玉又叫住她,“别走啊,我说的那个情况你还没看呢。”
“?”这下轮到岑蓁愣住了。
池玉说的难道不是宋望?
愣神间,池玉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快走到头的时候,一个明显精致许多的鲜花花篮跃入眼里。
池玉停在花篮面前不动,弯腰伸手,意味不明朝岑蓁做了个请欣赏的姿势。
岑蓁缓缓上前,视线还没来得及落过去,耳边突然有人叫她:“岑姐姐!”
两人回头一看,竟是孟闻喏。
她不知怎么进来的,但似乎又不需要那么多理由,一个开机仪式的现场,孟家三小姐想进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背后的投资方还是孟梵川。
但孟闻喏好像并不知道这件事,她开心地走到岑蓁面前,“祝你开机大吉。路上堵车,我没来得及赶上开机仪式,这个送给你!”
小姑娘总是那么热情,现在递来包装精美的礼盒,岑蓁很不好意思,“喏喏,你太客气了。”
“没有没有,朋友嘛,给你捧场应该的。”孟闻喏边说边随意地看向身边的花篮,“我也是过来后才知道原来开机仪式大家都送花篮,下次,下次我一定也给你送……”
孟闻喏的话在看到花篮上的卡片后忽然弱了下去,“……个大的。”
她目光落在卡片上,似乎很惊奇,让岑蓁也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转身看过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人也跟着呆住。
祝福语倒是正常的四个字:「开机大吉。」
就是落款的名字有点不正常——
「男朋友」
岑蓁:???
孟闻喏干笑两声,几秒钟内又为哥哥痛惜了一次,“岑姐姐男朋友送的花篮……好漂亮啊。”
岑蓁心一阵乱跳,忙解释:“不是,不一定是给我的。”
孟闻喏又认真看了看,发现铁证:“可花篮里有榛果诶。”
岑蓁:“……”
榛果是岑蓁粉丝的名字,一般人的花篮里也很少会选择放这个。
所以,这个花篮送给谁的,一目了然。
孟闻喏眨了眨眼,真诚夸奖:“岑姐姐男朋友很有心呢。”
她和池玉的目光齐齐落过来,弄得岑蓁也不得不挤出一点“幸福”的笑,“……嗯。”
可这笑实在尴尬,顿了顿,她找借口走去一旁给孟梵川打电话。
响了两声接通——
“喂。”好几天没听到的声音突然落到耳里,在耳膜碾起细微的沙,莫名心动。
岑蓁想问的话冲到嘴边,但还是先忍住了,改成别的:“你在哪?”
那边微顿,“公司。”
岑蓁怔了下,结合温蕙在沪城的定位,不敢相信,“你……在沪城?”
“有什么办法。”孟梵川似乎无可奈何,“不让我见你,我只有离远点。”
距离太近了孟梵川会控制不住自己,不想打扰岑蓁酝酿状态,干脆就飞回沪城,将公司正在进行中的业务做了个了解,甚至还听了几场会议。
从前没兴趣,但现在因为岑蓁,他也在逐渐尝试改变和接受。
“你呢。”孟梵川随意问,“今天开机顺利吗。”
岑蓁从诧异中回神,轻轻嗯了声,想问花篮的事,又不知怎么自然开口。
孟梵川听出她的欲言又止,“有话跟我说?”
岑蓁耳尖染上淡淡的红,嘴唇微启,“……你送花篮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孟梵川却问:“什么花篮?”
岑蓁愣住,下意识便道:“男朋友那个。”
无声几秒,手机那头忽然低低地笑了,“为什么觉得男朋友送的就是我送的?”
岑蓁语塞,这才反应过来孟梵川故意挖了个坑等自己跳。
被套了话,她懊恼闷道,“不是就算了。”
“好我错了。”孟梵川马上接住话,“是我。”
稍顿,又无奈道,“人不让我去,花篮也不准我送吗。”
岑蓁抿唇,心却怦怦跳,“哪有你那样落款的。”
“有什么问题。”孟梵川回得漫不经心,“反正全世界都知道你有男朋友。”
……逻辑合情合理。
行为却十分明目张胆。
岑蓁被他这通操作噎住,知道他故意占自己的便宜,偏偏还拿他没办法。
“所以喜欢吗。”孟梵川语气带笑,一字一句咬得玩味,“男朋友送的花篮。”
岑蓁低着头,故意想说不,唇角却控制不住往上走,干脆不与他拌嘴:“不跟你说,我要开拍了。”
她匆促挂掉电话,在原地抿了又抿,可那一点弧度终究还是没藏住,悄无声息地漾起涟漪。
但也只是片刻,她便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对孟闻喏说:“不好意思喏喏,我们马上开拍,我要先过去做准备了。”
孟闻喏表示理解:“嗯嗯,你去忙!”
岑蓁便要跟池玉先走,可走了几步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折返,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当着孟闻喏的面抽走了“男朋友”的卡片,小心夹进剧本里。
孟闻喏亲眼目睹了这场大戏,在心里好一阵回味感慨,忍不住给孟梵川发去消息:
「刚刚我来看岑姐姐的开机仪式,她男朋友给她送了一个超级漂亮的花篮!」
「我看到她好像跟男朋友打电话了,你都不知道她挂了电话笑得多甜。」
「走前她还把男朋友花篮里的卡片偷偷带走了……」
她痛心疾首地做了总结:「算了哥,人家好爱,我们祝福吧。」
噼里啪啦发去一堆,一分钟后,孟闻喏终于收到哥哥的回复。
从容溢出屏幕,落下不紧不慢的两个字:
「谢谢。」
chapter40
电影顺利开机, 当天下午就开始了拍摄。
谢庆宗这部戏沉淀三年,也是首次尝试现实题材,国内大多导演不敢碰这样沉重的主题,一是不符合主流市场, 容易出现两极分化的评论, 二是能否在国内上映都未可知。
当初的投资方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选择撤资。
但谢庆宗什么样的题材都尝试过了, 年轻的时候拍爱情,拍文艺, 后来拍战争, 拍主旋律, 年过半百才开始深思,作为一个导演,他是不是应该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
他花了一年的时候采风, 走了许多地方, 穷困山区, 落后家庭, 听到许多超出人性认知的故事, 他也去过监狱,去过少管所, 去倾听那些犯罪者的心理,直到无意中接触到一个数年前根据现实事件创作的故事——《李桃的一生》
谢庆宗当即便认定, 这就是他要拍的东西。
后来团队经过两年的改编创作,反复打磨,才有了如今的《坠落》
开机第一天, 谢庆宗私下找到岑蓁问:“孟公子看过剧本, 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岑蓁不知道他竟然看了剧本,“没有, 他什么时候看的?”
“很早了。”谢庆宗说:“谈投资的时候就看过,我与他细心讲了里面一些情节,当时他只是蹙眉,什么都没说。”
岑蓁这时忽然想起,当初在雪场孟梵川的确提过一嘴。
《坠落》讲的是人性伦理,其中的确有几幕男女镜头,但谢庆宗不是在拍文艺片,他也对孟梵川说过:
“那其实是很残忍的一幕。”
可孟梵川不会深究剧情,他只会觉得,确实挺残忍的。
——对他而言。
当时的孟梵川心中介意,但嘴上没说,他能说什么?是他亲手送岑蓁走这条路,他又怎么能再束起她的手脚?
万般不爽,还是自己吞下。
眼下开机,谢庆宗跟岑蓁说:“我不知你与孟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你是岑蓁也好,是孟公子的女朋友也好,现在开机,一切都要以戏为主。”
岑蓁明白他的提醒,点头,“我会的。”
剧组无人知道她和孟梵川的关系,大家都乐呵呵地叫她小岑或者蓁蓁,只有那晚在包厢里的几个人见到她会客气地喊一声:岑老师。
岑蓁在这些天静心找状态也有了成效,第一天开机便顺顺利利,好几个镜头都是一遍就过,现场不少人都在心里感慨,演员这件事儿说到底还是要看天赋,有灵性的人,导演一点就透,情绪张弛有度,感染力更是信手拈来。
一场落水的戏,她蜷缩在墙角,冻得发抖却又倔强不肯求助的眼神,看得在场人跟着一起心碎。
原以为拍摄会一直这样顺利下去,但岑蓁没想到,开拍第一天晚上,她就在网上引起了一波讨论。
起因是岑蓁用收到的红包图发了一条开机大吉的微博后,宋望给她点了赞。
一个是飞升电影圈的新人,一个是娱乐圈炙手可热的流量小生,两人之前也没有任何合作,突然点赞,网友顿时觉得这件事耐人寻味起来。
于是,岑蓁与宋望的第一层关系很快就被扒了出来。
「别大惊小怪,他们是同班同学,宋望和岑蓁是一级的。」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岑蓁在圈子里的同学也不止宋望一个,但没想到一小时后,竟然有人发出一张今天开机仪式现场的花篮照片。
「宋望还给岑蓁送花篮了。」
网友们忽然就觉得事情不简单起来:
「哟哟哟,人家都开机大吉,就他写最好的李桃。」
「难道……?嘿嘿嘿。」
「我也在想会不会是,哈哈哈如果是的话还挺配呢。」
池玉看着这些言论气得咬牙切齿,明明她后来把卡片都扔了,是谁提前拍了照?
“这人什么意思?他不知道瞎点赞别人会误会吗?还是故意蹭热度啊?”
莫湘也觉得无语,今天现场那么多花篮,如果不是早有准备,谁没事会去盯着他的拍?
眼下明显是有人在故意带节奏,引导网友捆绑岑蓁和宋望。
这套路对岑蓁来说太熟悉了,之前宋望便是跟那位姜媛捆绑炒作,前段时间剧播完了,两人也消停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把心思打到了自己身上。
岑蓁直接找乔汀汀要来宋望的号码打过去,“宋先生,你想干什么?”
宋望好像预知了她的生气,道歉说:“对不起。”
宋望的经纪人知道他和岑蓁的那一段过去,当时宋望坚持要谈,经纪人也没办法。还好两人也就谈了半年不到的时间,经纪人也从没把岑蓁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参加完电影节,宋望的经纪人意识到——
宋望有这样一个现成的热度,不蹭可惜了。
和宋望商量的时候,宋望先是拒绝的。他当然也觉得分手后去蹭前女友的热度这件事很不齿,可经纪人苦口婆心与他说,娱乐圈哪有那么多良心可言。
收割流量,挣钱上位,就是最大的良心。
好说歹说都没能说动宋望,经纪人没了办法,最后抛出一句:“你难道不想跟她复合吗?”
忽然便戳住了宋望。
当初是岑蓁执意要分手,他其实并不想。如今她虽然有了新的男朋友,但那辆沃尔沃的车……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气自己的。
不然怎么那么任性地在媒体面前公开承认。
就算不是,开30来万的车来接她的男人,的确也有些拉胯。
“机会是人制造出来的,你要是想跟她复合,总得做点什么。”
因为经纪人这句话,宋望妥协了。他给岑蓁送开机花篮,给她的微博点赞。
却没想到经纪人背着他一通操作,下水军直接开始带节奏。
为此,宋望诚恳说,“这件事是我不对,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吗?”
“不接受。”岑蓁很生气,也很失望,“请你的经纪人立刻停止这种炒作,否则我不介意公开撕破脸。”
岑蓁没给宋望再往下说的机会,直接挂掉了他的电话。
心里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池玉安慰她,“别气别气,千万别影响了心情。”
之后两天,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宋望那边倒是没了新动作,可话头被牵起,就像黑暗中忽然亮起的一点火苗,网友们好不容易看到线索,即便这时宋望收了手,也控制不住流量反噬,路人疯狂下场。
有人扒出了宋望和岑蓁的大学毕业照,两人站在一起,姿势明显要亲密过其他人。
更有人扒出了宋望的微博小号,虽然最近的一次更新停在两年前,但其中的一些内容还是疑似指向岑蓁。
比如:「今天她摔到了腿,给她送了药,希望快点好起来。」
再比如:「我会坚持到底。」
但最微妙的还是某天发的一条祝福:「生日快乐,希望每年的生日都能陪你过。」
网友对照那天日期,恰好便是岑蓁的生日。
一切证据都指向宋望大概率就是岑蓁口中的男朋友,铺天盖地的讨论涌来,网友沉浸在当福尔摩斯的快乐里,各种推理判断,天花乱坠,热情高涨。
无人在意当事双方会怎么想。
更无人在意,远在沪城,连续看了几天广场的孟梵川是什么心情。
他初识岑蓁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的感情状况,后来在沪城再次遇见时,她身边已经有了宋望,所以他收起了自己的欣赏,也未将那份特别的情感表达出来,甚至直到今天他都没有提起两人曾经的那一段邂逅。
孟梵川只是有一些遗憾,如果当初他再早一点去222房,岑蓁会不会还没走,他们的故事会不会不一样。
但孟梵川是个喜欢往前看的人,后来岑蓁与宋望分手对他来说唯一的意义是——他终于可以走向她。
所以孟梵川从未回头去想过岑蓁与宋望的这段感情是怎样的,他没问过,也不介意。可如今网友们左挖又翻出那么多旧故事,他们倒是当个乐子吃瓜,但孟梵川知道那都是真的。
透过那些文字和照片,他依稀看到了他们的过去。
青春恣意,最好的年龄相识,最好的年龄相爱,光是陪岑蓁过了四年的生日这一点,足够孟梵川嫉妒到心火烧。
更不要提毕业照上微微靠在一起的身影,像颗延迟了许久的子弹,直直射进孟梵川胸口。
原来他也没有那么坦荡,之前所有的淡然都是掩饰,当那张被刻意忽视的大幕轻飘飘被人扯下时,他也会心神发涩头脑发昏。
大度这种词?根本不存在的。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8天。
其实孟梵川昨天就回了北城,但庄佳仪打来电话说孟松年这趟出差欧洲感染风寒,回来后就一直在家里病着,问孟梵川能不能回去看看。
吵归吵,孟梵川倒也不至于凉薄到对父亲不闻不问,所以今天一早他先回了趟家。
佣人刚刚服侍孟松年吃药,眼下他躺在床上,管家过来通知孟梵川回家的消息,庄佳仪惊喜去迎,不忘回头叮嘱丈夫,“儿子有心了,你待会别又提结婚的事。”
孟松年没ῳ*Ɩ 想到这个“逆子”还有这样良心的时候,哼哼两声装不在意,过了会,却又自己找了靠垫坐起身。
孟梵川进来的时候,他老神在在地拿着一份不知从哪来的文件在手里,对于儿子的进来也只是略微抬了下头,“来了。”
“病了还这么拼?”孟梵川语气平静,眼眸微微落过去,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当自己今年20呢?”
他说话惯来不客气,但到底是好心,孟松年想起妻子的叮嘱,不动声色地收起文件,顿了顿,“听说你主动回了趟中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庄佳仪在一旁无语,两父子明明都在关心对方,但说出来的话夹枪带棒的,没一句能听。
“不是您让我早些成家立业吗。”孟梵川倒是难得好耐心地回了一句,“反正也闲着,我回去听了听去年的财务决算报告。”
中视传媒在亚湾集团庞大的业务矩阵里只是冰山一角,作为集团的传媒分支,当初是为了配合政府做一些文化输出方面的合作,旨在给亚湾打造一张文化传播的慈善美名,并未靠过它挣钱,这些年公司的财务报告最好也都是持平。
但去年的报告孟松年这两天特地抽空看了,孟梵川去了不到三个月,年底的利润决算竟然同比往年增加了1.07%。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利润增加这件事,虽然只有1.07%,也让孟松年好奇,“你都做了什么?三个月内扭亏为盈?”
孟梵川什么都没做,不过是签了岑蓁罢了。
那1.07%都是她宣传片后带来的各方面的收入,但这算不上什么,孟梵川知道她的价值远不及此,一切才刚刚开始,她未来会成为中视最有含金量的那张名片。
“如果我说今年年底可以增加20%以上您信么。”孟梵川淡淡说。
孟松年气场太强,目光如炬地打量孟梵川,最后冷笑了声,“怎么,你那个车队倒闭了吗。”
孟梵川:“……”
“托您的福。”孟梵川不客气地告知他,“不包括赞助门票那些收入,去年只是赛事分红车队就有2.13个亿。”
还不等孟松年开口嘲讽,孟梵川不慌不忙补上:“美元。”
孟松年:“。”
孟梵川投资的车队如今价值已经超过至少10亿欧元,往年这个时间点孟梵川已经出国为春季赛做准备,但今年因为私人的事牵绊,他的行程一推再推。
和亚湾集团的利润比起来这个数字还远达不到让孟松年震惊的地步,但于孟梵川个人而言,即便脱离孟家,他也早已实现各种意义上的财富自由。
这才是让孟松年在意的。
孟梵川从小桀骜不驯,不按自己铺的路走,从前想就任由他去,头破血流了自然知道回来。可现在他似乎越走越远,也越来越不需要这个家的支托了。
孟松年抱胸哼两声,“那你还看得上中视那点钱?”
“非要看钱吗。”
孟松年蹙眉,“那你看什么?”
孟梵川自知说多了,现在还不是介绍岑蓁的时机,他贸然开口,只会让局面不利。
“您休息。”孟梵川起身,“我还有事要忙。”
庄佳仪送水果上来见儿子走了,问丈夫:“又吵架了?”
孟松年摇头骂,屁股都没坐热,想吵也没机会,什么事那么忙?
他沉思半晌,又在心里想——如果不为钱,臭小子去中视是为了什么?-
另一头,《坠落》剧组正在如火如荼地拍摄中。
岑蓁已经8天没看到孟梵川了。
虽然两人每天都会通过微信聊天,但文字带来的慰藉远不如真人见面后一个拥抱,岑蓁庆幸当时没跟孟梵川说一个月,她说了一周,可眼下都过去8天了,他好像半点过来的想法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自己把话说得太重,吓到他。
白天拍戏的时候还好,她沉浸在剧本里,倒也不会想太多,可一入夜,她一个人躺在房里时,身体就会不自觉地蔓延出一种叫思念的东西。
岑蓁最近遇到了太多麻烦事,尽管池玉和莫湘都不说,也收了她的手机不允许她去搜相关的词条,但昨天片场有个群演来找她签名时问她和宋望是不是在隐恋,她才知道外面已经传到多离谱。
她无语极了,想公开解释撇清关系,莫湘却不让。
没有哪个明星会因为网友茶余饭后的几句猜测就跳出来解释,这样太沉不住气。
况且她要怎么解释呢?要解释,就要先承认和宋望的一段过去,之后会不会牵扯出更多麻烦,谁都无法预测。
莫湘说:“你好好拍戏,没舞到眼前来的都不用管,明星注定会被讨论,被猜测,被凝视,今天他们猜你和宋望你解释,明天他们猜你和别人,你又解释吗?”
但岑蓁其实根本不在意外人怎么评论她,如上次柏延的事件一样,她唯一在意的,从来都只有孟梵川。
这几天的天气都不太好,阴云密集,总好像要下一场大雨。
下午两点,岑蓁正在片场拍戏。
因为天气不好,这几天拍的都是室内的戏份,也好在岑蓁没有受到外界舆论的影响,几条镜头都拍得不错,唯独一场和母亲在楼梯起争执摔倒的片段谢庆宗多拍了几条。
在场人也都觉得这个小姑娘敬业,一遍遍从楼梯上滚下来,半句怨言都没有。
最后一条谢庆宗终于满意,把岑蓁叫到面前看了回放,而后说:“你去休息20分钟,20分钟后拍下一场。”
岑蓁微愣,“我不用休息。”
“去吧。”谢庆宗指着出口,“你的休息室,到点了回来。”
说完谢庆宗便拿着对讲机安排起了其他演员。
岑蓁隐隐觉得奇怪,但猜想是不是自己刚刚摔多了,所以谢庆宗才特地让她去休息。
池玉刚刚去外面药店买了一支药膏,心疼说:“导演让去你就去吧,正好我看看有没有哪摔伤。”
岑蓁只好应下,两人一起朝休息室走。
片场地方简陋,演员休息室也是临时隔起来的几个房间,到岑蓁的房间门口,池玉先帮她推开门,可不知看到了什么,一秒后,她又关上了门。
“?”岑蓁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我突然肚子有点疼。”池玉捂住小腹,顺便把药塞给岑蓁,“你自己擦吧。”
“……”
池玉转身就跑了,留岑蓁在门口无语几秒,一边垂眸看她递来的药膏名字,一边推开了门。
她一直低着头在看药膏的使用说明,关上门后凭感觉朝里走,走着走着忽然有奇怪的直觉涌来。
房里似乎有种熟悉的气息,岑蓁脚下迟疑地顿住,以为是自己摔太多次,昏昏沉沉,产生不清醒的幻觉。
但她还是缓缓抬起了头。
与沙发上的身影对望的那一瞬,岑蓁脑中空白了,太突然,倒显得眼前的一切不真实。
直到他轻笑着伸出手,“发什么呆?过来。”
岑蓁思绪回笼,人清醒过来,皮肤迅速升温,心跳也跟着加速,她甚至在原本就不算宽敞的房里小跑了两步到孟梵川身边。
顿住,话又有几分羞涩,“你怎么来了?”
“来的不是时候,你正在拍戏。”
“那怎么不进去看?”
“你说我来你会分心。”孟梵川轻轻把岑蓁拉到身边坐下,跟很久之前一样,在她掌心轻轻摩挲抚弄,“我问谢导要了你20分钟的休息时间,应该不算过分。”
他说完静静地看着岑蓁,忽然低头吻住她,“很想你,等不到晚上。”
原本只是很淡的一个吻,也很快就分开。探班而已,孟梵川以为自己可以做得淡然些。
可当看着岑蓁,看着她那双覆着水色的眼,只是一眼,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托着她后脑再次吻住。
被思念灌注的吻又深又狠,他不知足,甚至一把抱起岑蓁坐到自己身上,岑蓁被他吻得阵阵后仰,喘不过气却也不舍分开,直到他的手不经意拂过大腿。
岑蓁察觉痛意,轻轻叫出了声。
孟梵川停下,蹙眉问,“怎么了?”
岑蓁不想他担心,“没。”
微顿,“……你咬到我了。”
可孟梵川哪有那么好骗,咬没咬他还不知道吗,刚刚自己似乎碰到了她的腿——
他垂眸看过去。
岑蓁这几场戏的妆造是少女时期,所以服装也偏向青春,今天她穿的是一件格子裙,长度到膝盖上一点,但此刻因为坐在孟梵川身上,本就不长的裙子早已乱了模样。
见孟梵川目光落过来,岑蓁有些不自然,想找借口坐回去,孟梵川却好像发现了问题所在,直接把裙子推上去。
她措手不及。
大腿外侧一块新鲜的淤青到底是没挡住。
“怎么会这样?”淤青太过触目惊心,孟梵川语气倏地都变沉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出去找谢庆宗问责。
岑蓁忙解释:“就是不小心撞到了台阶,没什么的,两天就能消。”
见孟梵川不说话,她语气软下来,甚至主动勾了勾他手指,“别这样,拍戏难免会受伤,上次滑雪时你不也见过。”
她一哄,孟梵川虽然的确不太舒服,但还是按下情绪拿起掉在沙发上的那支药膏问,“这个是不是打算进来擦的?”
岑蓁点头,可想起了什么,马上又摇头。
孟梵川轻易看穿她,拧开药膏,再将她的裙子推到一边。
岑蓁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睁大了眼,还没来得及拒绝,药膏已经随他微凉的指腹贴到皮肤上。
浑身像有电流通过,她抓住孟梵川的手腕,“……不要。”
但没能阻止他的动作。
孟梵川沾着药膏的指腹在她淤青处轻轻打转,掌心覆住,男性的温热将每一处都照顾周到,那些冰凉慢慢升温,带着让人难耐的慢条斯理。
岑蓁跪坐着面对他,下半身只剩一条安全裤,透到几乎遮不住。她羞耻地闭上眼睛,咬住下唇,身体里一阵阵涌过莫名的酸软感。
“好了吗?”她不好意思去看,哀求地问。
半晌,那只手终于在腿侧停下,却随之而来落下淡淡的发问:“他以前也是这样给你擦药吗。”
孟梵川忘不了宋望小号里提到的那些过去。
他说给岑蓁送药,是不是也是这样抚过她的皮肤,她的身体?
岑蓁被孟梵川问到愣住,起初不明白“他”是谁,可当孟梵川抬起头望着她时,她心里一紧,蓦然明白过来——
这两天广场上的消息他应该没少看。
休息室的白光清冷,映得岑蓁的脸色也有些白。
“没有。”她心虚地垂下眸,不想他生气。
可停在腿侧的手蓦地往深处去了,激得她又承认求饶,“就一次。”
她鼻音瓮瓮:“可他只是——”
岑蓁没机会解释了。
第二个吻明显又重了许多,有种强忍克制后的躁动,孟梵川似乎想从这个吻里确定什么,得到什么,在口腔里强势地掠夺,岑蓁身体发软,不得不抓紧他后背维持平衡,好几次想喘口气,又会被按回去堵住。
阴冷潮湿的休息室竟也纠缠出氤氲热气,让人昏乱沉迷。
20分钟的休息时间,两人亲了起码一半。
直到不和谐的声音突然闯入——
几声明显有些急促却小心翼翼的敲门,池玉在外面紧急通知:
“蓁蓁,宋望来了,说是来探你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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