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希望可以帮到你”。
陆铮年曲折送来的东西确实有用,薛谧仰头哀嚎着进工作室的时候盛栀正在看。
装修完没多久,昨天刚铺的新地毯。薛谧原本直接踩着就进去了,想了想把高跟鞋脱下来,盛栀回头看到了,让她注意别着凉。
“没事啦。”
薛谧刚和盛栀出完差回来。客户太难搞,又是第一个不是因为她薛大小姐的名头来照顾生意的,薛谧忙得焦头烂额。
也就忘了陆铮年的事,专心处理工作。
投资盛栀,义气占一半,相信她、想摆脱家里束缚占另外一半。
薛家大小姐不太会写策划案,但胜在她交友广泛谈判几乎可以事半功倍。“客户最后还是答应回国内办?”
“嗯。“
这次这位客户是自己在网站首页淘的,因为盛栀回国前有个同事做的是网媒相关的工作。而薛谧投第一笔钱的时候盛栀恰好签了这个合同。
宣传费不高,但很幸运地恰好戳中了这个客户的兴趣。原本说在海外办的。她们特地出了趟差。
新娘本人没见到,见到一堆代理律师。他们委婉地传达新娘的要求,期间任盛栀如何表示希望和新人本身沟通,也不肯转达给新娘本人提高沟通效率。
盛栀本来已经妥协做好国外方案,最后一天律师说委托人还是想改在国内。
薛谧理解他们对婚礼的慎重。但私底下没少吐槽他们这是折腾人,左改右改的根本不像是想办婚礼。
盛栀居然没什么波动,薛谧来了她还在翻书看。她一探头发现居然是国内有名工作室做的婚礼策划。
这些方案已经办过,本质上不属于商业机密,但要收集起来也并不简单。薛小姐是一直知道盛栀的负责的,看了几眼自己给自己倒咖啡,还在担心叹气:“要是她们再变卦怎么办?”
才开业,工作室现在还属于负盈利状态。加上被人打砸过,这边商圈没发展起来,暂时没那么多负面效应。但以后可不一定。
至少是个新闻。
盛栀其实也没想那么多。走走看吧。
她不想让岁岁也成为一个只注重利益惯于权衡利弊的人。那首先就要做她自己。
周四下午对方难得松口,答应自己来试婚纱,不过不是用她们店里的,而是一家高奢婚礼工作室的品牌,意思似乎是服装用人家的,但在他们工作室做策划。
盛栀为此熬了两个大夜,出门的时候都有些不清醒。但职业本能在家门口照了一下,职业套装,内里香槟色衬衫,专业且温和。
应该没什么问题。她揉揉崴着的脚腕,匆匆上车。
薛谧没盛栀那么淡定,在家碎碎念来回走了许久,给了说风凉话的堂哥一个白眼,在门口和盛栀会合。
“明明就几十万的单子,我居然这么紧张。”
盛栀想笑,想告诉她就两个人主要策划,几十万盈利可以算很高了。而且她们定位也不是高端,这样的单子做一个少一个了。
但是薛大小姐抱手臂抱得很紧,她想想,进门前给薛谧掌心塞一颗薄荷糖,然后进去。
新娘和她想象得一样,眉眼利落气场很强,薛谧没认错的话,这位新娘其实是港澳那边的一个二代,有继承权也在家里公司做高管的那种。
怪不得想法很足。
薛谧悄悄打起精神,盛栀反而收敛起一身的温和好相处气质,伸手时言语从容笃定:“杜小姐,你好。”
杜欢对现在定下方案没什么兴趣,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就享受着顶级vip的待遇,让她们把婚纱一排排推出来看了。期间还有人替她试衣服。
不过是她自己带的,身形五官和她都比较像,表情淡定,看起来像是秘书一样的角色。
杜欢还算有耐心。对她们没多余地问怎么新郎没来也比较满意。看了大约几十件,她偏头:“你们首页那个游轮婚礼的策划是谁做的?”
盛栀柔声细语:“是我们策划的一个样板。”
杜欢点头:“你和我说说。”
那个样板盛栀确实花了很多心思,本来打算做成案例的,她心里有数了。
杜小姐看起来是在工作里雷厉风行那种性格,挑婚礼策划也贯彻了这种脾性,沟通效率高,做决定快。
盛栀忙了一中午,薛谧被家里人叫回去后她委婉回绝了其他人的邀请,自己在高级婚纱会所附近找了家西餐厅。
坐下发觉对自己脚腕状况高估了。可能是站久了有点痛。她暂时没有别的事,便打开手机看了眼监控,然后又点了杯咖啡,等着上餐。
选的是窗边位置,她又喜欢看风景,看见陆铮年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盛栀现在才慢半拍地想起,这个地段靠近m&g现在的总部大楼。
但新园区却选在郊区。
她低头喝咖啡,告诉自己m&g盘下桐花区地块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做的决定。但是手指抚着咖啡杯边缘,还是看到杯中泛起层层涟漪。
盛栀叹了口气。
上餐的时候服务员请她拿起手机,她拿起来那一瞬手机屏亮一下。
陆铮年:在忙?
其实如果他说看到她了......盛栀反而会有点体察到他的不愿冒犯。他如果不肯直说,只是这样一句,她又提前知道他在附近,怎么想都能想到他说话总是这样进退得宜的理由。
她如果不想见就回嗯就是。如果恰好有空,他当然能顺势说在附近。
明明她不想被这样特殊对待,可做朋友他似乎都左右为难。盛栀因为这样的小心翼翼对待感觉到一种难言的,羞耻。
在她这个年纪是很少体验到的。可她又不能苛责他。
盛栀默默地打字回复:嗯。
陆铮年低头看了眼手机,在透明的观光电梯里,他轻轻侧过头,想想,又刻意地转开。
沈霁本来没看见盛栀,都被他带得看见了。
陆铮年垂眸想朋友也分经常联系亲密无间和点头之交。他好像又做错了。
不过,本来就是正常的。
进入包厢感觉灯光有点昏暗,服务员去推开窗。
寸土寸金的地段风景当然是开阔而且漂亮。房屋鲮次栉比,车辆如流水汇聚。
在一栋建筑里的感觉令陆铮年感到安全。他路上本来在想,如果一同在桐花区,会不会把她吓到。但此刻盖盖眼睛,想,那他也会搬迁到第二个桐花区。
只要惦记就不可能毫无痕迹。
想着想着,陆铮年被自己打败。
沈霁说对方老总很快就来。陆铮年不喜欢应酬,她在这里时尤其。不过她既使得他对乏味日常无法忍耐,也让他对世俗无趣多了几分抗性。
陆铮年说:“有没有菜单?”
沈霁看他一眼。
陆铮年拿在手上翻了几页,想到哪几道菜她可能会喜欢,觉得自己这样大概是有病。人还没来,他克制地放下。
贴心的沈秘书说:“这只是开始而已。”
饭吃得言不由衷,而且心不在焉。对方本来也是奔着合作来的,但陆铮年没有这样的陋习,赴约纯粹是因为祖辈交情。
他走上观光电梯,再偏头人果然已经不在了。一瞬间心脏像是被剥夺又像是被赐予了新一重的地心引力。陆铮年感觉自己和电梯一起坠下去。
沈霁在处理工作,并不比陆铮年清闲。
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告诉他这只是开始并不只是一句无聊的玩笑。他们向来都觉得陆铮年无可救药。
电梯门打开,陆铮年迈出去,本来在听她坐在下面时,餐厅里的小提琴手拉的是什么曲子,脚步一顿。
她竟然也才吃完,和他们正面相遇。
沈霁心里有点想感叹孽缘,但想想陆铮年频频望向窗外,又觉得这偶然根本一点不偶然。
既然是朋友,总该打一个招呼。但陆铮年浑身像被丁主任,看她一眼,自觉垂下视线,怕太明显。
盛栀远比他要自然:“忙完了?”
她看了他的短信,也没有觉得不耐烦,陆铮年心里蜇了一下的疼,好像不及格对他来说都还有差点及格和完全倒数之分。
“嗯。”
他看到她脸上神色从容,职业套装很衬她气色,但她脚步不太对劲,意识到她应该是站久了。腿痛而且站不稳。
军训时她也是因为这个毛病,总是请假。
陆铮年微微侧过身,沈霁忽然会意,沉默一瞬:“我刚好想回家一趟,盛栀,我送你?”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陆铮年径直转向沈霁身边带着的秘书:“下午开会,直接回公司吧。”
他们先走了。盛栀拿着手提包,一时间觉得和这情形相比,脚踝的痛也可以忍受,但到地下车库时沈霁贴心地给她拉开车门,也没有说寒暄之类的话。很妥帖。
盛栀只好说:“谢谢。”
沈霁偏过头,看她情况还好,大约不用送医院,又觉得现在多说点回去告诉陆铮年他好歹能安心。
车上路。沈霁率先打破沉默:“你不用管他。”
具体是不用管什么他没细说。
盛栀又想起他们高中放学。
陆铮年留下来做值日,她也慢慢吞吞,走出教室,其他人等着这个看起来特立独行没什么朋友的学霸。
眼神没有分给她一下,也不问怎么这么晚出来,只说:“上午那道大题你算得多少?”
她真傻,居然以为他们会不晓得。
其实她敢不理他。敢离开时说不想让他来找她的话,未必是没有体会,没有察觉。青春期是对其他人态度最敏感的时候。
她知道向谁可以毫无顾忌地发脾气。
盛栀停顿稍久:“总觉得有点尴尬。”
沈霁看着前方的路:“又不是你对不起他。用不着尴尬。”
到了地方,他打开车门说:“就和以前一样相处,当个朋友也没什么。”
盛栀“嗯”了一声。转身要走。“麻烦你帮我和他说一声。”不想单独联系,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也可以不上这车。大概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才接下这次好意。
沈霁想过盛栀何德何能对陆铮年有这么大影响力。也想过如果盛栀喜欢陆铮年那这件事就是皆大欢喜。
看到盛栀这一瞬间忽然明白她灵魂里陆铮年执着的一部分。
他沉默很久。
“至少有什么事可以再聚。”
不要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他太拙劣。那是他的错。不是喜欢的错。
沈霁觉得自己像强逼着谁接受谁的恶人。但回到公司看到陆铮年开着办公室门等他又觉得盛栀像是那个恶人。
说到底陆铮年清醒一点。就什么事都没有。
但喜欢怎么可能清醒。
沈霁进了办公室,代替盛栀警告他,说盛栀好像有点不太高兴,这样做也确实太居心明显了。
他看了眼陆铮年的神色,慢慢:“我劝你还是保持点距离。”
一步退步步退。
高楼大厦透明冰冷。
陆铮年:“我会注意。”
出局也改不了他这执迷不悟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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