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年听她在刚刚的电话里说坐飞机有点累,还是辗转问到她的住址。
诺维公馆,订了一份餐点和客房服务,看了眼她所在地区的天气,觉得她应该会做个好梦,闭眼四个小时。
天亮了他起身,没到m&g多久,就在例会上听到严氏架构重组的资料,旗下的诺维酒店可能会低价卖给黎巴嫩的当地企业。
就是她住的那一家。
李承会后问他有没有兴趣,如果想踩严氏,这个时候自然要分一杯羹。但陆铮年的态度,李承看不懂。
出于谨慎他补充道:“当然,诺维是严氏的祖产,还有很多留给他们自己的客房,要得手恐怕需要很大一笔支出。”
他都提到的很大一笔,应该确实所费不赀。但陆铮年找不到收购的理由。他靠偷来和她的短暂相处,难道还要靠偷把她的过去全都毁掉吗?
没有必要。
单薄贫瘠的是他的十年。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难道做了就能抹去了,就能让盛栀不再去见严朔?
他自认不值得。
“不用了,既然是严氏的祖产,严朔没那么容易脱手。”
李承沉默片刻:“他最近,很缺钱。”
是想搬迁回a城?
陆铮年心里竟然无法因为这个消息有一丝恼怒,他总是联想到盛栀,联想到她如果像他想念她一样想念严朔......
他很快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但心里还是觉得,离得近会好一点。离得近会容易一点。她就算回心转意也大概会留下,到时候又只做一个旁观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去茶水间吃药。
没有药,他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握着热水把药喝下去,因为在顶楼,茶水间很安静。
可他站了一会儿,依然听到有人说看到她和严朔在一起,他们一起出去,其他人都猜测他们要复婚。
陆铮年知道他应该寻着声音走过去,他应该戳破这焦虑抑郁引起的幻觉。好让自己冷静。
去相信她一点。
但是。
他只站了一会儿。想起她站在斜坡上和门口那时朦胧的影子。她对自己说了什么话,陆铮年不记得。
他只模糊记得。
她不喜欢我。
他也不该相信。
是她亲口说的。
是他和她亲口说的。
陆铮年于是就那样呼吸不过来,只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全部记起来会是怎样。
只有一个朦胧印象都这么疼。
后来整一天都在期待她打电话来,有时候有其他的声音,他都会听成铃声。但一直等到深夜。他所度过的煎熬与猜测果然和那十年没有任何区别。
他为什么表现得那样大度答应?应该和她吵一架让她知道他本就是这么卑劣不堪的人......这样或许会好受一点。
可她打电话说她晚点回来,他还是哑声说:“好。”她不挂电话,他也不舍得。
只好提起他的病,引起她注意:“今天早上有点低烧。”
她果然放下手里的东西:“严重吗?不行我还是提早几天回来.......”
“不用了。”
他捂住眼睛,很慢很慢地说:“盛栀。”他问:“你能不能喊喊我?我的名字。”
盛栀本来是遇到了当年高中的外教老师想和陆铮年说起这件事,听到他语气,忘记了,只觉得有点迟疑。
她顺着这个古怪要求慢慢:“陆铮年?”
陆铮年心缓慢地跳一下。
她不在他身边。
他感觉不到这具躯体活着。
嫉妒和爱腐蚀他,令他日趋腐朽。
她一疑问,他就像碰到水的卷柏慢慢地活过来,虽然叶片还蜷曲着。但他已经好受很多,好像只受这三个字滋养,怎么都能活着,只要她想让他活着:“嗯。”
“陆铮年。”她有些不会说他的名字了。这样好奇怪。盛栀只能归结于不明白陆铮年在想什么。
她不知道这么近的距离他捂着潮湿的眼睛,想不起来他那些年想听这三个字多少次。他走遍所有庙宇,有时候听人喊严朔都会回头。
他想不到嫉妒。
只渴望见一见她。
为什么这颗心这样贪心不足?他恨不能把这颗心抛弃了,只沉湎于这几分钟。哪怕就几分钟,也足够他捱过这痛苦。
“嗯。”
他想开口,但呼吸声出来那一瞬间他反手,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般挂掉了电话。
打着字和她解释是按错了,但心里一直在沙哑重复。我爱你。
盛栀,我爱你。
他多想让她知道。不是为了任何回报。仅仅是想让你知道。
第二天早上她又给他打电话,是临出门前打的,说遇到高中外教的事。
盛栀只顾着举着手机,没留意到门外的人,和陆铮年说:
“eda这些年一直在环游世界,昨天晚上我们才见了一面。如果你想的话,以后我们出去玩,可以约上eda。”
陆铮年一个字都回忆不起来。他的心如此空洞,几乎回应不了她一个字。他只模糊感觉他应该开心。
“好。”
像钝感的木偶。
盛栀停顿一下,决定出门前还是和他说:“eda看到我的时候还说我们很配。”
她轻轻:“我高中有时候也会这样觉得。”
她不是随心主义者,她是很注重而且需要过程的人。
幸运的是盛栀最终想了起来。
不幸的是陆铮年已经忘记了那些,他筛选过滤掉了那些盛栀十年都没有想起不在意的,留给自己一个破风的房间。
现在她进来,说曾经这里多么漂亮。
他睁着眼看她不曾踏足的房间。满心空洞地想,会有,多么漂亮呢?
陆铮年给自己停了三天药,希望失去的记忆恢复。第二天晚上就开始焦虑发作呼吸困难,焦躁地几乎发疯。
大脑不被麻痹就是疯狂地回想过去的事逼迫自己转移痛苦。
收到严朔消息后,他混乱得差点自残,模糊地想起来一件事。她现在,正和严朔待在一起。
盛栀,现在和她想念的,一直在一起的人坐在一起。
就这一件事,他反而安静了,安静地坐在废墟里,听见仿佛有机械木偶在耳边说,我不爱你。盛栀,我一点也不爱你。
可他还会痛。
他不记得。曾经他们多相配。
严朔是故意发照片来挑衅,他看到盛栀打电话那一刻就知道她在和谁说话,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陆铮年的软肋,不用多强调什么他就会被自己击溃。
他以道歉和和平解决葬礼这件事的口吻把她请到会所,她不动,他换了家餐厅她才去。
她还打开手机,可看了一眼终于还是没有报备。严朔笑了一下。
厉择接到陆铮年的电话,这么多次他第一次向他求助,到了客厅何止是玻璃的器物全被他砸了一遍,他自己手腕扎到碎片他也一点都感觉不到。
感知失序了,陆铮年现在像个木偶。可厉择迈步进来一瞬间,他还是把手机拿起来,把照片划掉。
厉择看了一眼,没看到照片什么内容。根本不用看。还能是因为什么?
要不是想到陆铮年差点把自己折腾死了才不会来,请保洁来,又给陆铮年伤口消毒。
没坐那玩多久游戏,陆铮年又起身,自己把客厅打扫一遍,不知道和谁解释:“她会来。”
厉择打着游戏:“你记错了,岁岁和她现在都不住这,他们在公寓。”否则他怎么会特意跑到这边来发疯?
陆铮年争辩不了,只说:“我生病了。”
厉择继续玩游戏:“好消息,你已经失忆了,继续这样消耗下去迟早会完全抑郁,到时候连难过发疯都没有力气。”
陆铮年站在那。
厉择输了一局,没什么脾气地把平板盖过来:“另一个好消息是,完全转化成心理疾病后说不定你的身体数据就会变好。”
但这对陆铮年来说其实不是件好事。
这代表大脑试图用生理现象逃避心理痛苦的结果是糟糕的,他的情绪会滑向一个无法挽留的境地。
这就是为什么哈迪教授都建议他早些心理干预的原因。
会知道自救起码还有救。
陆铮年没有清晰的概念,厉择只能给他解释:“你想想,你现在都已经受不了了,如果真的抑郁会多崩溃?陆铮年,你还是把药吃了吧,这些药是在麻痹你,可也是为你好。”
陆铮年接过药,三颗都吃了。但他还是说:“我感觉他它们都没有用。”
他当然怕疼。
不然不会想过用死来逃避。他没有想过不管哪一种都是他无法承受的。这已经是病了。他没治好过。
你还想变成一个正常人吗?或者说你还想不想从这漩涡里走出来呢?
厉择没法发问,这个时候问有诱导病人的嫌疑,何况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得到更好的答案。
“你想想,那么多人都知道诺维是严氏的公馆,她如果真和严朔有什么不会直接去那里,陆铮年,是你想太多了。”
陆铮年眼神恍惚。
过了片刻,他眼神定下来,很浅的,好像内衣知觉,顺着厉择的话慢慢说:“对。”
陆铮年把东西收拾好,安静站一会儿说:“我该去接岁岁放学了。”他定了闹钟,可每次没响他就想起来。
厉择收拾带过来的消毒棉和医药箱:“别忘了和她打电话,这对你有好处。”
陆铮年慢慢地想了一会儿。想到某个她说起来的很熟悉的人,好像还提到他们的高中。但十八岁的盛栀什么样子。他已经完全不知道。
她会喜欢他吗?觉得他们般配。
应该只是哄他。
他知道这是假话。
“她今天应该很忙。”陆铮年又只能一个一个字开口,和自己说,“我明天。”
他没说。因为想到,明天也不要打扰她了。
他如果能死在她在那一天。那即使一生不被她记住也值得了。他不奢求她能记住她,只希望现在能记住一个影子。哪怕影子。
厉择看着陆铮年挪出去,看了看把公寓窗户关上,走出去的时候在下雨。
他跑几步,刚到车边,发现陆铮年没走,他立在雨里,模糊地记得他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直到老师打电话来说阿姨去接了岁岁。
他才慢慢反应过来:“谢谢。”
厉择从车上拿上伞,到陆铮年身边:“陆铮年?”
陆铮年慢慢回过头来,过了片刻才回神:“我又忘记了。”
厉择:“大脑不会保留痛苦的记忆。”何况他现在记忆已经出现问题。
陆铮年竟然仔细地思考了一下。
然后毫无根据,像他突然相信他不会相信她说的喜欢记得,记得一样,他淡淡地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
“那她应该也不会记得。”
他又周而复始地开始痛苦,遗忘,痛苦的循环。一个存放不了喜欢与记忆的沙漏。他记不住痛苦,自然也记不住快乐。
他会慢慢麻木。
厉择把伞递给他:“我先走了。”
陆铮年看看路,想他有没有可能失去路的记忆开到桥下,这样毫无负担地就可以不给她留下任何烦恼就离开。
可他没有做。
因为他不记得这附近哪里有天桥。
如果是她常走的路,怕她路过这里会被这里出现过事故的事吓到。
又走几步上车,他为什么想开下天桥,已经不记得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