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何玦无奈道:“那元元为何要吃那么多?”
宋杬卿揉揉肚子, 哼唧一声才说道:“因为我今天中午吃少了,晚上想补回来。”
他提议道:“要不我现在出去走走,全当消食了?”
“不行, ”何玦当即反对, “夜深风冷, 元元就在屋里走走吧。”
“不要,这个屋里好小, ”宋杬卿嘟囔着,随后眨眨眼, 猛然站起身来瞪着她, “何玦, 你刚刚凶我。”
何玦一愣:“我没有。”
“你有!”宋杬卿一脸控诉地盯着她,“你刚刚‘不行’两个字,为什么说的那么重?”
“你就是凶我了!”
宋杬卿深吸口气, 开始在房里走来走去, 一面还喋喋不休道:
“好啊, 何玦, 我们成亲才多久,你竟然敢凶我。”
“你刚刚说话语气那么重, 就是在凶我。”
宋杬卿最后又停在何玦面前, 瘪瘪嘴,委委屈屈道:“何玦, 你变心了, 你不喜欢我了。”
何玦看着他, 徐徐叹了口气。
“你还对着我叹气!”宋杬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何玦站起身去牵住他的手, 轻声哄道:“元元, 到底怎么了?为何突然无理取闹起来?”
宋杬卿盯着她, 身上的气焰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捏了捏何玦手指,小声说道:“我今天哭得是不是……特别难看?”
“不会,”何玦毫不犹豫说道,“元元就算是落泪也是十分好看。”
宋杬卿抿着唇,努力抑制住隐隐上翘的唇角,又说道:“我今天特别放肆,说了好多不好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不知好歹?”
他又垂下眼帘,说道:“母亲她们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心里竟然一直都在怪她们……”
“元元,那不是你的错。”何玦立即说道。
她抬手摸摸宋杬卿的脑袋,继续道:“出身并不是你能决定的,但她们把对柳氏的怨恨投.射.到你身上,是她们不对。”
“可是,”宋杬卿皱紧眉头,“可是她们现在对我很好,我觉得我不应该因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
“那你自己的心情呢?”何玦看着他的眼眸染上心疼,“你不是一直都很困扰吗?”
“假装自己不在意,一直将它埋藏心底,今天终于说出来了,是不是好受许多?”
宋杬卿有些愣神,呐呐道:“你怎么……”
何玦上前一步环住他的腰身,在他耳边呢喃:“元元,我说过的,在我面前,你想怎样都可以。”
“不必将想法藏于心底,不开心就说出来,对我发脾气也无所谓。”
“我的目光只停留在你身上,所以你无需试探。”
宋杬卿脸红红的,觉得心里好像被珍珠糕塞满了,甜甜的香味快要溢出来了。
他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直直地看着何玦,眼眸沁着点点水光。
何玦捉住他的左手,轻吻他的指尖。
“元元,我总是偏向你的。”
最后这句,她说得温柔至极,藏着无限缱绻的情.意。
宋杬卿见状,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也再一次意识到这一点:何玦喜欢他。
他眨眨眼,忍不住说道:“阿玦,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情话?”
何玦唇角微扬,缓缓说道:“无师自通。”
“我才不信呢。”宋杬卿这么说着,可眼里的笑意早就将他出卖了。
他抬手揽着何玦的脖子,微微歪着头,笑道:“是你说的哦,对你发脾气也没关系,就算我无理取闹,你也不能凶我。”
“嗯。”何玦俯下身来注视着他,眸中盛着一如往常的温柔。
她的脸近在咫尺,宋杬卿面上还未散尽的热度又增加了。
他轻笑一声,说道:“骗你的,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舍得对你发脾气。”
“阿玦,你不用只顾及我。”
宋杬卿双手捧着何玦的脸,认真说道:“我也喜欢你,如果你不开心了就和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何玦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将人抱在怀里,低声道:“……好。”
屋外寒风凌厉,屋内温馨和暖。
几日后。
早上,宋杬卿刚坐起身,发现桌上多了许多东西,下意识看向何玦,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何玦正束完发,转过身来看着他,一面说道:“方员外让人送来的,说是给你补身体。”
“嗯?”宋杬卿睁大眼睛,清醒了些,“难道方员外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何玦又道:“没有,她说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不过还需要些时日。”
“哦,”宋杬卿揉了揉眼睛,见何玦凑过来,连忙伸手推开她,“你别过来,我还没洗漱,不好看。”
睡了一晚上,他现在肯定蓬头垢面的,哪里能见人。
何玦只好转身背对着他,无奈道:“那我让青栀他们进来。”
屋内炭火很足,宋杬卿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换好衣服后坐在镜子前面,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看着十分柔顺。
宋杬卿拦下青栀去拿木梳的手,扭过身去,入目便是何玦盯着他出神的模样。
宋杬卿眨眨眼,而后说道:“阿玦,你怎么了?”
“什么?”
何玦回过神来,瞧见宋杬卿狡黠的笑意,轻咳一声,耳根微热。
宋杬卿一手撩起头发,眉眼带笑道:“阿玦,你给我梳头发吧。”
“好。”何玦接过他递来的木梳,动作轻柔地为他梳发。
屋内青栀等人已经识趣地离开了。
宋杬卿静静地注视着镜子里的画面,嘴角噙着舒心的笑意。
他发了会儿呆,随后说道:“阿玦,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何玦挑出一缕头发开始编辫子,一面说道。
“我们成亲之时,我不是给了你一个木匣子么,”宋杬卿捏了捏手指,“后来你给我地契的时候,是不是把木匣子里面的银票都还给我了?”
何玦停下手中动作,注视着镜子里的宋杬卿,认真说道:“不错。”
宋杬卿嘟囔着:“我就说……”
“我把木匣子给你是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怎么全还给我了?你自己留着用呗,比如说可以请同僚喝酒、吃饭什么的。”
何玦抬手拿过桌上的锦绳,同时说道:“不用,我并不喜好交友。”
“哦。”
宋杬卿鼓了鼓腮帮子,思忖片刻后又说道:“阿玦,你知道‘浮生公子’吗?”
何玦手中动作一顿,立即回想起曾经松雨给她的话本,迟疑道:“……嗯。”
宋杬卿抿唇一笑,轻声道:“是我哦。”
何玦微愣,而后说道:“是么,我只知晓你在写书。”
“诶?”宋杬卿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在写书?你偷偷进我小书房了?”
何玦摇头,又从锦盒里取出一件饰品来,缓缓说道:“我从未踏入书房半步,至于我怎么知道的……”
她轻轻地笑了笑,眉目温和地注视着他:“元元,你几乎从来都不掩饰。我偶尔看到桌上的纸张便依稀猜到了,见你没说,我便也没提。”
“这样啊,”宋杬卿嘟了嘟嘴,“我还以为我瞒得很好呢。”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这点,因为他今日本来就想告诉何玦这件事。
他又说道:“这也是我喜欢看话本的原因之一。”
“既然要写书,就要多看、多了解才是,不能故步自封、安于现状。”
何玦拿过一条藕丝秋半色的发带,应声道:“元元所言极是。”
她将发带系好,又用手指轻抚着发丝,温声道:“元元,好了。”
宋杬卿这才抬头,仔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愣了愣。
他微微偏过头,右耳上方的发丝被编成三条粗细相仿的四股辫,还别上了个小巧精致的白梨花钿。
宋杬卿又换了个角度看,三根辫子都用细细的锦绳系上,然后尽数搭在左肩上,只在离近发梢处用浅色发带绑住。
他大幅度左右转头,头发不会很紧以至于绷到头皮,也不会十分松动变得凌乱。
是一个非常好看又舒服的发型。
宋杬卿当即就想夸夸何玦,可是当他在镜子里看见面无表情、甚至有些紧绷的何玦时,心里起了坏心思。
他转过身去,故意将脸一板:“阿玦,你……”
宋杬卿故意停顿一下,见何玦眉头有越皱越紧的趋势,突然就熄了捉弄她的心思。
他上前几步挽着何玦手臂,语气轻快地笑道:“阿玦,你梳的发型很好,我很喜欢。”
何玦逐渐缓和了面色,说道:“元元喜欢就好。”
宋杬卿见她这样忽然有些心疼,下意识说道:“阿玦,你不用总是这么小心翼翼。”
他举起何玦右手,学着她之前的模样,轻轻地吻了下她的指尖,而后认真地注视着她:“我也喜欢你,所以如果你不开心,也可以对我发脾气。”
何玦瞳孔一震,嘴唇翕动着,喉咙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
她缓缓地将宋杬卿带入怀中,握住他肩头的手隐隐在颤抖,胸腔内不安分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好像要跳出去。
何玦竭力想平静下来,却发现是枉然,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元元,我怎么舍得……”
声音低沉喑哑,掩下无尽隐忍。
三金县地处江南,冬日里没有京城那么冷,而且入冬后还没下过雪。
在京城时,宋杬卿偶尔会在门前看雪,院子里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十分漂亮。
但他往往看不了多久就会被青栀他们劝进屋,因为他身体不好。
他最初总想着,自己分明是足月出生,可为什么会有些先天不足呢?
柳氏是将他扔在雪地里过没错,可那也是在他出生后的事了。
宋杬卿想不明白,最后也渐渐地将这件事扔在脑后。
毕竟,纠结过去,只是在庸人自扰。
又过了几日,宋杬卿终于再次见到了方宁,还有……柳忆——
元元身世之谜快解开啦,我前文是有铺垫的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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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屋外冷风呼啸, 吹得人脸生疼。
宋杬卿看着柳忆慌乱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模样,唇角扬起讽刺的弧度。
一旁的何玦牵过他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宋杬卿偏过头看着她, 只摇了摇头, 并未说什么。
方宁的面色十分激动, 但还是竭力稳住心神,抬手示意身旁人, 对宋杬卿说道:“宋公子,这位便是柳忆。”
宋杬卿没看他, 只懒懒地应了句:“嗯。”
柳忆眉头一皱, 下意识说道:“你这孩子, 对爹爹什么态度!”
“你才不是我爹。”宋杬卿脱口而出道,冷冷地看着他。
柳忆一哽,气得面色涨红, 指着他的手微微发颤,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宋杬卿看向方宁:“方员外, 你查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吗?”
方宁掩下对二人针锋相对的惊讶, 缓缓说道:“十五年前,柳氏曾与被下了药的宋宥春风一度, 而后被她送出京城。后来他来了江南, 与我相识。”
她顿了顿,又道:“当时我年少纨绔, 沉溺风月, 发现他有孕后正欲迎他进府, 可他却在某一天不见踪迹, 让人给我留了句话, 说他会将孩子打掉。”
“那时我母亲突然重病, 我无暇顾及于他,便也信了他的话。”
她苦涩地笑了笑:“如今却是明白了,他当初嫌我家业微薄,不愿跟着我受苦。”
柳忆原本一直缩着身子假装不存在,听到方宁的话后不假思索道:“当时月份尚小,医官也诊不出来,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孩子。”
“既然如此,我选择对我更有利的人,有错吗?”
柳忆死死地盯着方宁,一脸阴翳,夹杂几分骇人的疯狂。
方宁微怔,随后说道:“宋相出身世家,品行高洁,前途无量,你选择她也是人之常情。”
若说她对柳忆动了真心,那倒不是,她只是期待那个孩子。
宋杬卿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这时才开口说道:“所以,我真的是方员外你的孩子么?”
“当然,”方宁立即接话,眼眸中藏着几分激动,“我们容貌如此相似,”
“若你不信,我们不如滴血验亲?”
宋杬卿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古代好像一般都是滴血验亲来着。
脑中突然闪过一丝什么,被他牢牢抓住。
宋杬卿猛然看向柳忆,说道:“你当初生下我后,有进行滴血验亲吗?”
丞相府的人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相信柳忆的话了吧?
柳忆一脸心虚,什么都没说。
方宁叹口气,徐徐说道:“我们找到了当时的接生郎,他承认柳忆买通了他和那个医官,用了些手段坐实了孩子和宋宥的血脉关系。”
“宋杬卿!”柳忆突然叫嚷道,“我当时生你的时候难产,差点就没了命!你如今就该报答我对你的生育之恩!”
宋杬卿给他气笑了:“难产?是因为你用了催产的药物吧!”
“时间长了,大夫总能诊出有几个月的身子。你为了不露出端倪,所以硬生生提前将我生了出来——”
“你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将我当成一个工具,还要我报答你的恩情?”
宋杬卿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颤,只觉得心脏疼得厉害,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身子一歪,被何玦扶住。
“元元!”何玦惊呼道,面色紧绷,眉头皱得很紧。
“宋公子!”方宁一颗心被提了起来,连忙凑近想看看他如何了。
何玦将已经昏厥过去的宋杬卿拦腰抱起,目光寒厉地扫了眼柳忆,随后转身离去。
柳忆被那一眼死死地钉在原地,只觉一股凉意自脚底窜入,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忽然大口大口地喘气,面色发白。
方宁一脸焦急地在门口踱步,最后还是打算回去准备些上好的补品来。
柳忆连忙拽住她的衣袖,声音尖锐地说道:“方宁,你可不能抛下我,是你带我来的。”
方宁用力甩开他的手,怒吼道:“够了!我当真是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蛇蝎心肠之人,竟然那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你既然不爱自己的孩子,那就请你你离开他!”
柳忆吓了一跳,随即又厉声道:“离开他可以,但我没钱!”
方宁忍了忍,最后面无表情道:“我会给你足够的银钱,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了,他不喜欢你。”
巨大的懊恼在内心翻涌着,她本以为他们最多是不亲近,没想到宋杬卿会这般抵触柳忆。
她不该带柳忆来的,平白惹得他伤心。
屋内。
青栀等人见到宋杬卿被何玦抱着回来,最初还以为是二人恩爱,近了些才发现宋杬卿面色惨白,眉头紧皱。
立即有人去喊医官。
那医官火急火燎地提了药箱跑过来,本来还以为是什么严重伤患,在众目睽睽之下心中也是升了几分紧张之感。
诊过脉后,这医官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她先安抚了两句,缓缓说明情况,最后开了两贴安神的药就离去了。
天这么冷,还是夫郎孩子热炕头最为舒适。
何玦站在床边,为他掖好被角。
这次宋杬卿睡得很沉。
外面大雪纷飞,屋内气氛焦灼。
“柳公子,”接生郎面露为难,“你确定还要用催生丸吗?它对胎儿伤害极大,对你的身体亦是如此。”
柳忆疼得面色苍白,剧烈地喘.息着,艰难说道:“用!”
“不能再等下去了。”
……
几个时辰后。
“哇——”
一道哭声响起,抱着孩子的接生郎面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床榻上的柳忆满头热汗,连忙说道:“快,让我看看。”
孩子被接生郎抱过来,柳忆抬手掀开被角,猛然瞪大眼睛,恼怒道:“怎么是个男孩?!”
他一脸厌烦地挥手:“拿走拿走,大夫不是都说了,这胎极有可能是个女孩么,怎么是个男孩?”
孩子声音一顿,哭得更厉害了。
他怎么一睁眼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这还是亲爹吗?
宋杬卿下意识想说些什么,结果发现一张口就是哭声。
接生郎连忙抱着人轻声哄着,心中对这孩子生了几分怜惜。
宋杬卿不清楚目前状况,只是依稀猜到了这辈子的生父并不喜欢他。
柳忆之后的行径也坐实了他的猜测。
柳忆不会抱着他哄他,尽管他很乖不会随意哭闹。
柳忆偶尔会用那种怨恨的眼神盯着他,嘴里念叨着什么“怎么是男孩”、“怎么不是女孩”、“我该怎么办”之类的话。
宋杬卿了然,生父不仅不喜欢他,甚至很讨厌他。
他之所以还能活下去,是因为院子里的侍儿琴月心疼他,会给他喂些米汤米糊糊。
因为身体是小孩子的缘故,宋杬卿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会被吵醒,因为柳忆骂人。
其实柳忆皮相不错,皮肤白皙,眼睛水润润的,是那种清纯恬静的小公子。
可是他骂起人来就十分可怖了,柳眉倒竖,张牙舞爪的。
“宋宥呢?宋宥怎么没来?”
“我孩子都生了,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是不是白溪吟那个贱人不让她来?”
“这也是她的孩子啊!”
随后又是一阵哭天抢地的动静,有事还摔东西。
琴月最初并不理会他,最后烦不胜烦了就直接说道:“家主一直陪着主君,怎么可能来你这儿?”
“主君仁善,给了你一间屋子,你别不知好歹!”
“既然有了孩子,就安安分分地过下去,莫再想着用些腌臜手段,破坏家主和主君的感情……”
宋杬卿本来有些迷迷糊糊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些,原来柳忆是个后院里不得宠的侍君。
难怪,他出生这么久了也没见母亲出现。
他已经料想到,自己这辈子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不过,他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但他没想到柳忆会那么狠。
某日,柳忆第一次将他抱在怀里。
宋杬卿忽然有些不安,因为柳忆的神色看起来怪怪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好像藏着某种莫名的情绪。
他开始挣扎起来,可他的行为不亚于蜉蝣撼树。
柳忆寒着脸,用力掐了下他的胳膊,疼得他眼泪瞬间就飙了出来。
“哇……啊……”小孩子最怕疼了,他不受控制地哭出了声。
柳忆走到屋外,雪停了,院落里积着一层厚厚的雪。
宋杬卿疼得没有缓过劲来,还在哭。可是琴月不在,没人心疼他。
“哭吧,哭的越大声越好。”
柳忆冷笑着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将他扔在地上。
不是放,是扔。
砸得宋杬卿几乎痛到失声。
柳忆站在屋前的台阶上,神色淡漠地看着地上哭泣的孩童。
雪地里寒冷刺骨,宋杬卿小小的身体又疼又冻,但他一直在哭喊着。
这时,他才听到柳忆喊人,声音多慌乱啊,好像将他扔在雪地里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们住的院子是相府里较为偏僻的地方,极少有人出没。
而且府上的小厮侍儿都知道柳忆是个什么德行,都不愿意理会他,徒惹家主主君不喜,于是都纷纷装作没听见。
宋杬卿的身子也已经冻得十分麻木,再没有半分力气去挣扎。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最后嗓子都哑了,只能发出点点气音。
他依旧张着嘴巴,用尽全身力气去呼喊。
他尝过一遍死亡的滋味,他想活下去。
可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残留的意识快要被寒冷吞噬。
他想着,自己快死了吧。
真可笑,既然无法活下去,那上天为何还要给他机会呢?
上天在和他开玩笑吗?
可是,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在他的意识彻底消散前,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
宋杬卿骤然睁开双眼,缓缓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怎么突然梦到儿时的事了?
何玦一直守在床边,慢慢扶着他坐起来,又轻轻抹去他面颊上的泪珠,温声说道:“元元,还难受吗?”
宋杬卿瞅了她一眼,眼睛红红的。
然后他将脑袋埋在何玦颈窝,撒娇似的说道:“有点难受。”
何玦拍拍他的脊背,一面说道:“要吃点东西吗?”
宋杬卿又蹭了蹭,将自己整个人缩进何玦怀里,低喃道:“我想吃点甜的。”
何玦手臂一捞,将被褥盖在宋杬卿身上,而后才说道:“好。”
宋杬卿平日里的点心都是没断过的,故而红玉他们很快就将各色点心端了进来。
宋杬卿窝在何玦怀里不肯动,何玦就一手抱着锦被,一手端着碟子摆在他面前。
宋杬卿自己吃的同时还偶尔捏一块点心喂给何玦,而后诧异道:“阿玦,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吃梅花饼。”
何玦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并未言语。
宋杬卿拿手帕擦了擦手,突然叹口气,有些蔫蔫的。
“怎么了?”何玦心中一紧,忙问道。
“嗯……”宋杬卿一脸纠结,“原来我真的不是宋家的孩子。”
“我要告诉母……”
他声音一顿,又道:“告诉宋相这件事,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玦,”宋杬卿直勾勾地看着何玦,“要不你帮我写吧,我还没见过你的字呢。”
“好。”何玦立即应下,将那句“你见过的”话压在心底。
她又缄默片刻,缓缓说道:“元元,若我说,柳忆早就知道孩子是方员外的,你信吗?”——
心疼元元,当初我想设定的时候还没觉得有多惨,现在写出来怎么就这么心疼呢QAQ
无奖竞猜,最后阿玦那句藏在心里的话有何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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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宋杬卿一愣:“什么?”
他很快反应过来, 连忙问道:“柳忆早就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前几个月胎像不稳,他也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所以来京城找宋相情有可原。”
“可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孩子是方员外的……”
宋杬卿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那就说明柳忆当初并没有得手。”
他又看向何玦:“阿玦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柳忆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他当初已经得手了的模样,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若我说……”何玦迟疑一瞬, 又说道, “我能听见他人的心声,元元可会相信?”
宋杬卿:“……嗯?”
他努力消化这个事实:“你的意思是……你有读心术?”
他瞳孔一震, 呐呐道:“那、那我……”
“除了你。”何玦又道。
“等等,”宋杬卿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阿玦,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读心术这种东西吗?
难不成他所处的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世界?
啊,这个世界不就是本小说么。
还是本古早虐文。
何玦抓住肩上的手,缓缓说道:“我并非戏言, 只是忧心此等怪力乱神之事让你觉得害怕, 便一直没说。”
“那, 那你刚刚说除了我, ”宋杬卿眨眨眼,“意思是唯独听不到我心里的话对吗?”
见何玦颔首, 宋杬卿声音染上几分兴奋:“为什么, 因为我是特别的吗?”
“于我而言,”何玦唇角微弯, “元元自然是最特别的。”
宋杬卿将双手搭在何玦肩上, 摇头晃脑道:“哇, 阿玦,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喜欢我的吧?因为你听不到我的心声, 所以觉得我很特别, 进而对我产生好感。”
何玦摇摇头,又思忖几息,才道:“年少时不懂风月,只是将你藏于心底数十年,若说真正动心,应当是我及冠之后。”
“所谓执念成瘾,不外如是。”
宋杬卿抿唇笑笑,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他说道:“我本就觉得你不是会一见钟情的人,因为你根本就不好美.色,街道上那么多容貌昳丽的小郎君,你都能做到视而不见。”
向灵月、诸芷儿他们也长得很好看,可何玦还是说踹就踹。
何玦静静地注视着他,面色柔和,不置可否。
她抬手拉了下被褥,严严实实地盖住宋杬卿,又继续道:“仔细想来,读心术出现的日子,是在与你相遇之后。”
“元元,我觉得它一定与你有关。”
宋杬卿眼眸中闪烁着惊讶的光芒:“是吗,我哪儿有这种能力,你可别哄我了。”
“阿玦,读心术是不是很好用?嗯?”
何玦闻言微怔,低低地应了句:“……还好。”
宋杬卿见状也止住话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想了想,又说道:“阿玦,所以你今日是听到了柳忆心里想的话了?”
“对。”何玦颔首。
“柳忆有孕后就知道孩子是方宁的,因为他与宋相没有肌肤之亲。”
“宋相误饮迷.情.酒后被有心人送入厢房,柳忆蓄意.勾.引未果,将宋相打晕后伪造成得手的模样,瞒天过海。”
宋杬卿喟叹道:“这样啊……”
被下药了都能忍住,自制力真强。
不过,这也能证明母亲只爱爹爹一人。
他又想到一点:“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二人有了肌肤之亲……而不会想到是柳忆陷害?”
何玦神色淡淡:“许是因为,无人认为一个女郎在那种情况还能保持理智、坐怀不乱吧。”
宋杬卿愣了愣,含糊道:“……嗯。”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宋杬卿皱了皱眉头,“这一切似乎太荒唐了些。”
“柳忆身后也没什么依仗,怎么设计好这一切的?还欺瞒了所有人,相府竟无一人生疑。”
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卸力倒在何玦怀里。
心中一个念头忽然升起——
这是本古早虐文。
核心全在男女主虐身虐心上面,其他的情节或许不会写得太清楚,部分逻辑甚至都有些不合理。
正因如此,有些事那么荒唐却还是发生了。
宋杬卿思及此处,心里忽然就释然了,在何玦怀里蹭了蹭。
一阵困意袭来,他缓缓阖上眸子。
何玦一手轻抚他的发丝,想着自己调查出来的事,眸色渐凉。
那件事的幕后推手可不少……
宋杬卿逐渐睡去,何玦将他放在床榻上,而后走到门外。
只要目光没落在宋杬卿身上时,何玦的神色总是十分淡漠,如黑曜石般的瞳眸中好似藏了寒冰一般冷冽,不近人情。
元元问她读心术是不是很好用,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初时,她曾陷入一阵恐慌,分明周围人没张嘴,她却依旧能听到各自的声音。
她当时一度以为自己除了天生赤瞳外,又有了什么新的不祥之兆。
后来她逐渐明了,原来她听到的声音是众人心里的想法。
这不是什么不祥之兆,而是一个于她而言极为有利的能力。
之后,凌陌玦被凌帝派人送去北境。
在这途中,她看着那些表面上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侍卫,赤瞳中浮现出浓浓的讽刺之意。
『什么六皇女,不过是不得圣心的弃子罢了。』
『六皇女天生赤瞳,实在骇人,我可不想染上半分不祥。』
『六皇女乃不祥之人,我等护送到北境后定要远离才是。』
……
自从能读心后,人的本.性.赤.裸.裸地展示在凌陌玦面前,毫无保留。
街边,两个中年女人争执不休,皆是面红耳赤。
其中一个卖力夸赞自己儿子,只为将他卖得高价,好给自己唯一的女儿娶夫郎。
另一个则毫不留情地出言贬低,只想用最低的价格将那男子买下,然后高价买给当地某个贪图美色的员外。
客栈内,两名年轻女郎因言语不和在店内大打出手,场面极乱。
但二人其实只是想闹出事端引掌柜充当和事佬,而后免除饭钱。
类似情状,比比皆是。
北境比京城更加寒冷,大雪纷飞,让人睁不开眼。
墨家人镇守边境多年,凌陌玦与之并未见过几回。
她神色淡漠地看着那一张张并不熟悉的面容,根据容貌、年龄,将父君说的亲人一一对应了起来。
尽管父君常说父族人都是面冷心热,但凌陌玦却没分辨出“热”来,只觉得她们紧绷的面色昭示着对她的不喜。
不知为何,几人见面后都没说话,雪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墨琸直直地盯着凌陌玦,浑身气势骇人,只道一句:“走吧。”
声音硬邦邦的,又像是在里面塞了冰渣子似的,十分冷漠。
凌陌玦本是这么想的,直到进屋后,她听见一道有些郁闷的声音: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吓到她了?』
『这是然然唯一的孩子,我定要好好照顾她。』
凌陌玦微怔,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祖母见到她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她的赤瞳或者不祥之兆?
师槐看着凌陌玦,眼眸中很快闪过一丝心疼,心道:
『那狗皇帝怎么照顾人的,我家然然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香消玉殒,这孩子怎么看起来也吃了不少苦,面黄肌瘦的。』
凌陌玦蓦地看了眼面色严肃的师槐,一时间怀疑自己幻听了。
祖父在心里骂母皇“狗皇帝”?
而且,虽然母皇不亲近她,但她的吃穿用度皆是不差,此行途中的一切安排亦是以她为主。
故而祖父说她面黄肌瘦……不免有些不符。
『几年不见,除了那双眼睛没变,这孩子怎么长得跟那狗皇帝越来越像了?』
凌陌玦缓缓转头,瞥了眼祖母身后那位面色僵硬的女子。
此人应当就是父君常提起的姑姑墨映安,和父君长得极相似。
她们怎么……
凌陌玦心中一跳,骤然意识到墨家人与她心中所想全然不同。
后来的相处也证实了她这一点。
墨家人不善言辞,全是冷面,但心理活动极为丰富。
凌陌玦最初还会惊异她们与表面迥然不同的心声,后来却是真正感受到她们的真挚情感。
凌陌玦终于领会到父君所说的“面冷心热”的含义,也逐渐明了这世间除了父君,还有人会对她好——
尽管她天生赤瞳、身附不祥之兆。
如若她没有读心术,或许发现不了墨家人暗藏于行动中的关爱,甚至可能逐渐成为与母皇极为相似的人。
墨家人让她感受到真情,她也找回了对人性的信任。
凌陌玦上战场,其一是为了与宋杬卿的约定,其二是为了凌国百姓。
墨家人要守护的一切,亦是她将来的责任。
待达奚国主立下圩年之约时,她终于同祖母开口,说自己要回京城。
凌陌玦要去找她心心念念了数十年的小郎君,然后娶他回家。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她要给他最好的。
……
何玦逐渐拉回思绪,唇角微弯。
她又拿出藏在怀中的玉玦,静静地看着。
原本藏着无尽温柔的瞳眸却逐渐染上偏执,像沁了浓墨一般黏稠,又渗出几分森然。
终于得偿所愿,她绝不放手。
……——
这章比较晚,因为今天卡文好严重啊,很怕女主崩人设呜呜呜,改了又改,就怕与前文有不符。
啥时候才能日六啊,我也想给小可爱们写大肥章的来着,可是没有动力QAQ感谢在2023-02-08 19:00:47~2023-02-09 22:0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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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宋杬卿这一躺就躺到了晚上, 硬生生饿醒了,甚至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不过这次有何玦看着,他才不至于又像上次那样吃撑了, 不然难受的还是他。
感觉到脚步声逐渐远去, 宋杬卿一把抓住何玦的手, 兴致勃勃地问道:“阿玦,刚刚青栀在想什么呀?”
何玦已经料想到此事, 没有多意外,缓缓说道:“公子食欲又恢复了, 真好。”
“那红玉呢?”宋杬卿又问道。
“公子看起来好很多了, 真好。”
宋杬卿笑得眉眼弯弯, 继续道:“那绿芮呢?”
“公子醒了,又吃了东西,正好将小厨房内煎好的药端过来。”
宋杬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小声嘀咕道:“这个你不用告诉我的……”
何玦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唇角微扬。
宋杬卿轻哼一声, 伸手揉了揉她的脸, 恶狠狠地说道:“果然笑容是不会消失的,只不过是从一个人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脸上罢了。”
何玦握住他双手, 宽慰道:“只是贴安神的药, 没有多苦。”
宋杬卿一点也没信,皱着脸道:“哼, 我又不是没喝过安神的药, 只有古太医开的没什么苦味儿, 其他大夫开的一个赛一个的苦。”
他的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好像已经闻到那令他深恶痛绝的苦味。
何玦温声道:“因为古太医医术高超?”
“对呀对呀, ”宋杬卿连连点头, “儿时我因为药苦掉过眼泪,后来她给我开的药就很少有苦味了,不过药效还是一样的。”
“可是现在古太医在京城,离这里很远。”
“所以我绝对不能生病。”
宋杬卿刚说完这句话,转眼就看到青栀端着食案走过来,上面是一碗热乎乎的汤药。
他立即倒头靠在何玦肩上,自欺欺人般说道:“阿玦,我好困,我要睡觉。”
何玦下意识抬手扶着他。
青栀将药放在宋杬卿面前,微微一笑,说道:“公子,先喝了药再睡吧。”
宋杬卿紧闭双目,低声道:“我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
青栀柔声细语:“公子,就一小碗,温度正好合适,凉了就更难入口了。”
何玦也轻轻地拍拍他的手臂,说道:“元元,良药苦口。”
“等你喝完后,我们去府内转转,如何?”
宋杬卿愣怔地眨眨眼,转转?为什么?
不过他看见何玦的眼神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我喝。”
宋杬卿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端起了碗,然后屏住呼吸一口闷了。
毕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更难受。
“唔……”宋杬卿眉头紧蹙,一脸扭曲。
何玦将茶杯递过去:“喝口茶压下去。”
宋杬卿将那茶灌下去,而后神色麻木道:“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喝过的最苦的药。”
“呜……我再也不要生病了。”
神情和声音都可怜兮兮的。
何玦轻拍他的背部,放柔声音:“元元,还出去转吗?”
“去!”宋杬卿猛然站起身来,“为什么不去,现在就去!”
“公子要出门?”青栀连忙取下一旁的披风给宋杬卿搭上,“外面不比屋内暖和,公子若不想生病,日后对自己的身子要更上心些才是。”
宋杬卿心虚地移开目光,小声道:“就在府内转转,不会着凉的吧……”
青栀认真地将系带打了个蝴蝶结,而后说道:“好了。”
宋杬卿拉着何玦在府内闲逛起来,先去了小厨房,里面的人正在清洗碗碟,忙得热火朝天。
二人站在墙边,宋杬卿小声问道:“阿玦,闵烟公公在想什么?”
他怕何玦不认识,还补了一句:“穿鹅黄衣裳的男子。”
何玦凝神细听,说道:“他在想明天要给你做什么好吃的。”
宋杬卿心里乐滋滋的,又道:“那月荣公公呢?就是穿月白色衣裳的男子。”
“他在想……明日做个合你心意的点心出来,不能让闵烟占尽风头。”
宋杬卿眨眨眼,很快就理解其中深意。
在闵烟来之前,小厨房一直是月荣掌管。不过后来闵烟来了,他做的菜更得宋杬卿喜欢,如今已经是小厨房的新的领头人。
月荣虽微表露出来,但心里还是想着夺回主事一名。
方法就是看谁做出的食物更讨宋杬卿喜欢。
宋杬卿对此是乐见其成的,因为这属于良性竞争,最后的受益人都是他。
不过他可不是万恶的剥削主义,而且他对身边人很宽容的,不会随意打骂。
小厨房这边逛完了,宋杬卿又拉着何玦去了别处。
一路上,宋杬卿碰上任何一个人都会小声问何玦听到了什么,何玦也是耐心地一一告知,绝不敷衍。
“阿玦,你这能力真方便,”宋杬卿牵着何玦的手,原本有些激动地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轻而易举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是啊,”何玦注视着他,声音染上几分喟然,“因为这个能力,我才得以在战场上寻得生路,存活至今。”
宋杬卿闻言,心里闪过几分后怕,连忙说道:“战场危机四伏,幸好你有这个能力,不然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何玦握住他的手,神色认真,“无论如何,我都会从战场上活下来,成为你心目中的少年将军,然后……”娶你回家。
最后四字被她咽下,因为此刻她已经足够幸福,也已得偿所愿。
“诶?”宋杬卿诧异地睁大眼睛,“我有和你说过我喜欢少年将军吗?”
“嗯,”何玦声音透露出几分怀念,“你当时同我说——”
“那你一定要遵守约定,成为众人敬仰的少年将军!”
宋杬卿一手托着下巴想了想,摇头:“我真的没有印象。”
他又瞅着何玦,小声嘟囔道:“那我说的也是‘万人敬仰的少年将军’,又不是我心目中的少年将军……”
“元元,”何玦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声,“你或许不知道,你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眸闪闪发光,像是藏了万千骄阳。”
“同你选亲那日,于高台之上对我浅笑的模样一般无二。”
宋杬卿闻言愣了愣,而后面颊像染上胭脂一般,“唰”的一下红了一大片。
他容貌本就生得极为好看,如今又添了三分羞赧,更显明艳夺目。
他忍不住抬手捂着脸,呐呐道:“真、真的么?”
何玦呼吸微凝,随后将双手置于身后,稳住声音道:“……嗯。”
二人走走停停,最后来到月门前。
宋杬卿半个月前还来看过这儿,当时里面还有些残花,如今却是尽数衰败了,唯有角落里一株腊梅开得正艳。
朵朵黄梅点缀在灰褐色的枝条上,即使面对冷冽的寒风也依旧泰然自若,十分醒目。
宋杬卿之前是没有注意到它的,如今却是觉得它漂亮得让他移不开眼。
“阿玦,它真好看。”宋杬卿惊叹道,“我们摘一些回去插在花瓶里面吧。”
这棵腊梅树这么多枝条,取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又不会毁坏它的根基。
“好。”何玦立即说道。
腊梅树生得很高,宋杬卿站在一旁指挥着何玦折他觉得好看的枝条,一共取了三根。
宋杬卿接过来看了看,忽然一阵出神。
何玦为他拢了拢披风,问道:“元元,怎么了?”
“我想起从前的事了,”宋杬卿回过神来,“在宋府时,你也替我折过花枝。”
“是白海棠。”何玦也记得。
宋杬卿手指轻触腊梅的花瓣,轻声道:“嗯,白色的垂丝海棠,阿姐为我寻来——”
他声音一顿,抿了抿唇,忽然有些低落:“……我应该不能再叫她‘阿姐’了,因为我不是她的亲弟弟。”
“元元,”何玦微拧着眉,沉声说道,“你不必如此武断。”
“信还未写,你也不知宋家人会如何待你,所以不必将结果想得太坏。”
“可是,我不得不这么想。”宋杬卿眼眸中染上几分难过,“阿玦,我跟你说过的吧,她们现在对我这么好,全是我苦心经营来的。”
“我伪装成她们喜欢的模样,讨得她们欢心。”
“我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才博得如今的一切。”
“一旦她们知道我不是宋家的孩子,或许不会再喜欢我了……”
说到最后,宋杬卿的声音多了几分泣音。
何玦眉头紧皱,抬手轻轻擦拭他面颊上的泪痕,缓缓说道:“元元,你这是一叶障目。”
“纵使是你百般讨好才获得宋家人的宠爱,可你也不可能伪装这么多年。”
“她们如今对你疼惜入骨,你当真感受不到其中的真情?”
何玦轻叹一声,又道:“你或许不清楚,她们对你的爱远多于你心中所想。”
“其实她们最初并无一人满意我,可从未在你面前表现出来,因为我是你选出来的妻主。”
“宋晏之见我时内心只道我与你并无半分般配。”
“宋于修见我时心中痛斥我不知好歹。”
“宋主君唯忧我待你不够体贴。”
“宋相见我出身不高,又无职位在身,唯恐你被人嗤笑,这才擅用私权为我谋得官职。”
何玦止住话,定定地注视着宋杬卿,眼眸中盛满了心疼。
宋杬卿一直愣愣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呆呆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并无半分虚言。”何玦斩钉截铁道。
她又说道:“元元是因为太在乎,才会患得患失。”
宋杬卿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好。”何玦拿过他手中的花枝,牵着他的手一同回屋。
在她们身后,天上忽然飘下点点银白——
下雪了……——
之后就不能长高了QAQ
不过爸爸妈妈今天回来和我一起吃了晚饭,开心心
今天差点打算鸽了,不过还是努力努力写了一章出来。
晚安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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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翌日, 宋杬卿还是决定自己写信。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乱,写废了好几张纸。
但他也没有昨日那么悲观了。
何玦说的对,事情还没发生, 他不能总往坏处想。
虽然小时候的记忆不太愉快, 可是她们后来确实待他很好。
宋杬卿将自己的身世悉数写在信中, 然后让人将信送了出去。
结果如何,就要看回信怎么说了。
外面落着小雪, 宋杬卿站在门前看了会儿,莫名地觉得无聊。
江南这边的雪并不大, 和京城不同。
他缩了缩脖子, 手指敲了敲装饰漂亮的手炉, 突然说道:“阿玦,你会下棋吗?”
何玦思索片刻,道:“略懂一二, 我在军营时常与祖母等人对弈。”
宋杬卿微微偏头瞅着她, 唇角噙着笑意:“你指的是围棋吧, 听你这话就知道你肯定不是‘略懂’。”
深藏不露之人大多数是如此, 十分谦虚,但动起真格来, 可谓是大杀四方。
何玦眼眸柔和, 不置可否。
“诶,对了。”宋杬卿忽然想起某件事, “嗯……既然是阿爹的母亲, 我们应该喊‘外祖母’吧?还是说,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
何玦抬手掸去粘在他发间的雪花, 而后缓缓开口道:“我阿爹觉得‘外’字十分生分, 自我记事起就让我就喊‘祖母祖父’, 元元以后也同我一样吧。”
宋杬卿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好。”
二人回到屋内,宋杬卿心血来潮想下棋。
很快,绿芮将棋盘拿出来放在桌上,宋杬卿与何玦对立而坐。
她们最初是下的围棋,不过没下几盘宋杬卿就不打算玩了,因为何玦那简直不是放水,而是泄洪。
随后,二人愉快地换成了五子连珠。
宋杬卿以前经常和青栀几人下五子棋,觉得自己技术不差,这回还特地跟何玦说:“阿玦,你这次可别让着我,五子棋我还是会一点的。”
“好。”何玦应下。
然后不出十招,宋杬卿输得片甲不留。
何玦总是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挖坑,偏偏他还一脚踩进去。
连输五局,宋杬卿无力地一手扶额。
可恶,竟是此等大能。
何玦瞳眸中藏着几分笑意,问道:“元元,还来吗?”
“不来了不来了。”宋杬卿连连摇头,再来也是被虐。
何玦缓缓将棋子放回棋奁中,宋杬卿地视线不自觉落在她的手上。
其实,最初下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何玦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但它不是那种秀气的好看,而是充满了宋杬卿喜欢的安全感。
何玦的温柔从不吝啬与他,牵他的手时都不会太用力。
宋杬卿看着看着,目光就移到了何玦脸上,眼睛弯成了小月牙,里面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何玦自然注意到他直勾勾的视线,将棋子收好后立即正襟危坐,耳根处红得发烫。
二人气氛正好,然后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公子,少夫人,方员外来了。”
宋杬卿立即回过神来,忙道:“……好,我就来。”
他起身理了理衣裳,有些不太敢看何玦,只小声说道:“阿玦,我先去了。”
“好,”何玦立即应声道,“元元,你独自一人,当真无妨?”
宋杬卿微愣,随后认真道:“嗯,我没问题的。”
“如果有情况我就大声喊你。”
正堂内。
方宁长身玉立,表面上看来气定神闲,但其实心里的紧张都快装不下了。
桌上摆放着她带来的一大堆礼品,人参、燕窝、茯苓等等。
宋杬卿站在门口,说道:“……方员外。”
“宋公子,你身子可好些了?”方宁连忙说道,看向宋杬卿的目光满是心疼。
她一想到是自己带了柳氏来导致宋杬卿晕倒,就愧疚得无法自拔。
宋杬卿坐在她对面,心里有几分无所适从,只说道:“好些了,多谢方员外关心。”
二人相继沉默。
宋杬卿不自在地垂下头,悄悄在桌下捏捏手指。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方宁相处,毕竟二人也没见过几次,虽然她是他亲生母亲,可他也无法突然亲近她。
方宁亦是如此,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心里十分慌乱,时刻注意着宋杬卿的神色。
说来好笑,她向来能言快语,行商时可谓是无往不利,没有谈不下来的交易。如今在宋杬卿面前,她却是缄默无言。
方宁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于是说道:“宋公子,何大人待你如何?”
宋杬卿看着她,眨眨眼,而后说道:“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方宁连忙应和道,而后又直直地看着他。
宋杬卿见方宁这样,又想起了她在包厢里说的话,忽然就不怎么紧张了。
他想了想,说道:“方员外,其实你可以叫我‘杬卿’。”
“叫宋公子或许有些生分……”
他垂下眼睑,声音也低了些。
虽然宋家人都叫他“元元”……
方宁瞳孔一震,反应过来后连连说道:“好好好,都听……杬卿的。”
她看起来激动极了,面色涨红,眼眸里都是喜悦的情绪。
宋杬卿见状眉梢也染上浅浅笑意,思忖片刻又说道:“我现在还不太习惯,所以先叫你‘方姨’可以吗?”
方宁哪能不同意,只道:“按杬卿想法来就好。”
这十几年来,她都不知道宋杬卿的存在,也不曾好好照顾过他,哪里还敢逼迫让他喊自己“母亲”。
方宁意识到宋杬卿或许并不厌恶自己,这才逐渐静下心来。
她想了解宋杬卿更多,于是说道:“杬卿,你可愿同我说说,这些年你身旁都发生了何事?”
“嗯,好呀。”宋杬卿并没有太意外,想了想要从哪里说起。
“记得有一次,我……”
“……”
何玦驻足门外,听着里面相谈甚欢的声音,面容逐渐柔和,随后转身离去。
她在某处停下,翟远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殿下,京城中某位皇女似乎要有动作了……”
何玦神色淡漠:“是么。”
“而且,”翟远下意识环顾四周,又道,“似乎打算对宋家出手……”
何玦眼眸微眯,冷声道:“看着些。”
翟远恭敬道:“是。”
她又说道:“殿下,湙地的公务已放在偏房桌上,还有墨将军送来的书信。”
“属下告退。”
自从何玦与宋杬卿成亲后,关于湙地的公务就是这么处理的。
只要没出大事,每隔半月,就有人将湙地的公务送到她手中。
不过这次还有祖母的信,不知是何事。
难不成是边境有异?
何玦神色一肃,立即来到偏房,先拿起公务旁的信封细看。
几息后,何玦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原来是家书。
祖母让她有时间带元元去北境坐坐,家里人都想见见他。
何玦也想有过这个想法,只是还要问问宋杬卿的意见。
她将信放下,唇角微扬,眼眸中盛着满满情.意。
此事不急,她们的日子还长。
中午时,方宁留下来吃了午饭。
纵使她再想和宋杬卿多带一阵子,可如今年关将近,她还有事务在身,不得松懈,只好离开了。
临走时,方宁突然记起一件事来,对宋杬卿说道:“杬卿,忘了同你说,你还有个姐姐,名叫‘方梓玥’,长你几岁,你们应当见过面的。”
今日她太激动了,一不小心把女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宋杬愣了愣,说道:“确实见过一面。”
方宁笑道:“她也很喜欢你,你们下次就能再见了。”
宋杬卿淡淡一笑,说道:“好,方姨路上注意安全。”
方宁顿时乐得合不拢嘴,看他的眼神满是疼爱,连连道“好”。
等人走了,宋杬卿笑容逐渐消失,转而看向一旁的何玦,瘪瘪嘴:“阿玦,方小姐肯定不是柳氏生的。”
何玦眉头微皱,沉声道:“那又如何,元元为何不开心?”
宋杬卿低头绞着手指,说道:“方小姐应该是正君所生,柳氏又没有嫁给方姨……”
“我……我怎么还是外室之子……”
宋杬卿眼眶逐渐泛红,声音委屈极了。
虽然在古代,庶女庶子等十分常见,可他毕竟来自现代,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心里对自己外室子的身份一直在介怀。
如果他不是从现代社会来的,如今碰上一个很喜欢他的亲生母亲,无论是不是庶子,他肯定会特别开心。
何玦瞬间明了他话中深意,眉头渐松,徐徐说道:“元元,方员外与方梓玥之父在方梓玥三岁时便和离了,而方梓玥今年早已及冠。”
“你怎么知道?”宋杬卿不假思索道。
话落,他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哦,这也是你听到的!”
还不待何玦说话,宋杬卿又说道:“所以说,在柳氏怀上我的时候,方姨就已经是单身状态了。”
所以,他不是“小三”的孩子,最多算柳氏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
虽然方宁最后和柳氏没成亲。
宋杬卿顿时就没那么难受了,站起身后直接扑进何玦怀中,搂着她脖子,声音软软的:“阿玦阿玦,你的读心术真好用!”
何玦也立即伸手环住他的腰身,温声道:“不难受了?”
“嗯!”
宋杬卿松开手退后一步,示意她微微低下头。
何玦依言俯下身子,然后感觉到自己右脸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下,熟悉的感觉令他瞳孔一震。
宋杬卿的脸也有些红,可是当他看见何玦愣怔的模样时,他笑得更欢了。
“元元……”何玦面容瞬间紧绷,只是耳根红得不像话。
“阿玦,”宋杬卿眉眼弯弯,“这下是你更容易害羞了。”
他牵着何玦的手往外走,脚步轻快,一面说道:“陪我下棋吧,这次你得让我一点,一点点就好。”
何玦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竭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念头,声音低哑:“……好。”——
榜单字数就像一块大山,死死地压在我瘦弱的身上QAQ
不过就算没有榜单压力,我也还是会努力保持日更滴,加油!
掉马!完结!小钱钱!炸鸡!小裙子!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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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这次何玦有手下留情, 下五子棋时宋杬卿还赢了几回。
虽然何玦是让着他一点,但是他也是很厉害的。
宋杬卿看何玦收拾棋局心里喜滋滋的,抱着桌上的青瓷花瓶不撒手。
花瓶内几支腊梅花开得特别好看, 似乎都在夸他棋艺高超。
晚膳时, 他心里高兴, 吃了一大碗饭。
离平日里睡觉的时候还有一阵子,宋杬卿同何玦坐在软榻上, 说悄悄话。
“阿玦,你说……信什么时候送到京城啊?”
何玦说道:“如今天寒路远, 或许还需要些时日。”
宋杬卿鼓了鼓腮帮子, 然后牵过何玦左手, 声音里藏着几分紧张:“阿玦,你说爹爹会怎么想呢?”
虽然他生父是柳忆,但在他心里, 爹爹只有白溪吟一人。
白溪吟将他从雪地里抱起来, 是那时濒临死亡的他心中唯一一点暖意。
何玦随他动作, 静静地凝视着他, 温声道:“我也不知道。”
宋杬卿拿出右手和她的手掌比了比,同时说道:“爹爹对我很好的, 虽然……一开始只是出于同情。”
“元元不要胡思乱想, ”何玦扣住他要收回去的手腕,一面说道, “你担心的事, 不会发生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宋杬卿小声嘟囔着, “难不成你说听不到我心声的话是骗我的?”
“怎么会, ”何玦低垂眼睑, “若我知晓你心里在想什么就好了。”
宋杬卿轻哼一声, 没说话了。
他捏了捏何玦的手指,又摸了摸何玦左手掌心,忽然开口道:“阿玦,我一直忘了问,你手心里的伤是怎么来的呀?”
“因为它比你手上其他伤口都要大些。”
何玦目光落在手心处,缄默片刻,才低声说道:“为了截下一支箭。”
宋杬卿一惊,忙道:“你徒手拿的吗?难怪这么大一条疤。”
他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为什么一定要用手截呢,不可以用刀.剑什么的把它打落吗?”
何玦注视着宋杬卿,沉默许久,最后只道:“……不愿它伤人。”
当时,她只想着绝不能伤他分毫,身体比思绪更快。
等她反应过来时,那支剪已经被她握在掌心。
宋杬卿内心十分动容,捧着她的手说道:“阿玦,你真是一位爱国爱民的好将军!”
“……嗯。”何玦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宋杬卿歪着头想了想,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有一次差点就被箭射中了。”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心中略有几分余悸,抬眼又见何玦面色紧绷,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说道:“你别担心,都过去好久了。”
“去年,我参加完丁家公子的及笄礼后,宣王硬要送我回去,结果路上遇到了一场刺杀。”
宋杬卿将脑袋靠在何玦肩上,没看到她愈发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如若是针对我的就罢了,结果人家想杀的是宣王,我莫名其妙地被卷了进去。”
“我是第一次遇上刺杀,人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虽然是宣王救了我,不过我对她还是多有迁怒。”
他停顿几息,又说道:“我后来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因为不想和她有牵连,我就什么都没做。”
宋杬卿等了好一阵子都没听见何玦说话,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她:“阿玦你怎么不——”
“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宋杬卿还是第一次见何玦面色发白的模样,立即拿手背碰了碰她额头。
“好凉,你肯定生病了!”
他立即转身欲走:“我现在就去让人请医官——”
他话未说完,双手被何玦抓住,整个人被她扯进怀里,背部抵上她胸前。
腰间的手有些紧,但宋杬卿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觉得何玦有些奇怪,她对自己从来不会这么强硬。
但他还是乖乖的,没挣扎,只是说道:“阿玦别闹,生病了不能拖……”
“元元,对不起。”何玦声音十分喑哑,藏着十分懊恼。
宋杬卿不明所以:“阿玦为何要道歉?”
“嗯……”他想了想,“是因为我刚刚说的事吗?和你又没有关系,那时我还不认识你呢。而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
几息后,何玦还是没说话,只是在他颈边的呼吸声更重了些。
宋杬卿只好说道:“阿玦,你抱得我有点疼。”
何玦立即松开手,同时垂下眼帘,掩下瞳眸中一闪而逝的红芒。
她说道:“元元,我没生病,方才……只是太担心你了。”
宋杬卿又伸手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奇异地发现它竟然没刚刚那么凉了。
他松了口气,而后说道:“别担心了,都过去了。”
何玦定定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说:“……嗯。”
宋杬卿觉得她这样怪可爱的,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阿玦,早点休息吧。”
“好。”何玦应声道。
几日后。
宋杬卿同何玦在书房里临摹帖子。
何玦的字很好看,十分大气,又带着几分凌厉的气势。
宋杬卿自己的字就比较秀气了,规规矩矩的,也很好看。
宋杬卿放下笔,动了动微僵的四肢,然后一脸满意地看着自己誊写的书卷。
不错不错,他写的字越来越好看了。
何玦也正好停笔,随后立即将她手中的纸张递给宋杬卿。
宋杬卿拿来细看,而后慢慢红了脸。
何玦摘抄了一首广为流传的情诗,是一名书生写给一位富家公子的缠绵悱恻的表意诗。
他看着何玦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眸中暗含情意的模样,忍不住想捉弄她,于是说道:“阿玦,你可知道这首诗背后的故事?”
何玦迟疑道:“……不知。”
宋杬卿将纸张放在桌上,板着脸看着她,说道:“那个书生向富家公子写了这首诗后高中探花,结果转眼就取了尚书家的小郎君。”
他停顿几息,瞧见何玦面色微沉,又继续道:“然后那名书生衣锦还乡,又娶了那位富家公子做平夫。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何玦浑身一僵,当即伸手想将纸张拿回来,却被宋杬卿挡住。
“阿玦,你要干嘛?”他明知故问道。
何玦眉头紧锁,声音中都带了几分懊恼:“烧了。”
宋杬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双手搭着何玦的肩膀,撒娇似的说道:“别烧呀,我骗你的。”
何玦眸中浮现出一丝明显的错愕。
“阿玦,你生气了吗?”宋杬卿凑近问她。
何玦眉头渐松,温声说道:“没有。”
“我就知道,”宋杬卿抱着她手臂,墨玉般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嗓音中藏了几分娇憨,“你绝对、绝对会不会生我的气的。”
“嗯。”何玦唇角微扬,看着他的瞳眸中满是宠溺与纵容。
她摸了摸宋杬卿的脑袋,问道:“那这首诗背后真实的故事是怎样的?”
宋杬卿站直身体,又轻咳一声,缓缓说道:“真实的故事非常圆满。”
“书生刻苦学习后高中探花,言辞拒绝了尚书大人的提亲,最后回到家乡当县令,和富家公子恩爱一生,成百年佳话。”
这就是这首诗得以流传数年的缘由,在诸多话本上出现过,故而他知道。
宋杬卿笑意盈盈地盯着何玦看,直接问道:“阿玦,你为什么要誊写这首诗给我看呢?”
何玦微怔,然后缓缓移开目光,不看他。
宋杬卿心觉诧异,按照何玦的直球性格,她应该会面无表情地说“因为喜欢你”才对,怎么这个反应。
他见何玦竟然想转身离开,一把抓住她左手,追问道:“你别想逃避,到底为什么?”
他手上用了些力气,何玦不愿伤到他就没挣脱。
她沉默良久,在宋杬卿的目光下紧紧阖眸,最后只道:“之前有人给你送来书信……可我不会写诗……”
她语焉不详,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宋杬卿缓了几息才明白她话里的含义,随后脱口而出道:“你吃醋了?还是杨拾桑那晦气玩意儿的醋?”
何玦静静地看着他,木着脸,并不言语。
宋杬卿动了动手指,与何玦的左手十指相扣,认真说道:“阿玦,你完全不用因为别人吃醋,因为我只喜欢你。”
“而且我这个人很专一,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我觉得这辈子应该就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想了想,举起何玦的左手,面色红红地说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是天作之合。”
见何玦发愣的模样,宋杬卿内心喜滋滋的。
哼哼,他这句情话说的真漂亮~
何玦见他笑得得意洋洋的小模样,眸色逐渐变得深幽,染上几分危险的意味。
稍微放肆一点……应当无妨。
宋杬卿毫无所觉,见何玦凑近还以为是想抱他,于是很坦然地让她抱。
何玦一手托着他后脑勺,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
这是一种十分具有掌控.欲的姿势。
然后,何玦俯下身轻吻他的颈脖。
微凉的触感激得宋杬卿浑身一僵,声音里满是慌乱:“阿……阿玦……”
何玦只吻了一下就止住动作,而后将脑袋埋在他颈窝中,压抑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宋杬卿耳中。
宋杬卿一动也不敢动,呼吸声都很轻,心跳如雷。
好半晌,何玦才稳住呼吸抬起头来,双眸牢牢锁住他,低声道:“元元,我无时无刻不在忍耐。”
“别捉弄我,好不好?”
她低沉的声音十分喑哑,藏着无尽隐忍。
宋杬卿咬了咬下唇,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多了几分委屈:“我……我没想捉弄你……”
只是想对你说情话而已。
何玦深吸口气,松开禁锢住他的手,缓缓后退几步,脑中清明几分,说道:“是我不对。”
宋杬卿抬手捂住脖子,忽然觉得那里有些发烫,脸上的热度一点点上升,最后红得不像话。
就在这时,外面穿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公子!二小姐来了!”
宋杬卿顿时如蒙大赦,当即转身就跑,只留下一句:“我先走了。”
他脚下生风,很快就离开了书房。
最后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拿双手捂着脸,眼眸呆呆地看着地上。
他怎么觉得……强硬起来的何玦好像也挺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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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宋杬卿摸到自己的脸很烫, 连忙抬手给它扇风,试图将温度降下去。
“元元!”
有一个身影飞速靠近,一上来就把宋杬卿抱在怀里。
怀抱冰凉, 还沾了几分尘土的味道。
宋杬卿讶异道:“阿……你怎么来了?”
宋于修松开他一点, 双手抓着他肩膀, 连忙说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
“你信上说的可是真的?”
就来了临安一趟, 她弟弟没了?!
宋于修此刻多么希望宋杬卿可以笑着同她说信中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他故意玩笑。
“……是真的。”宋杬卿眉头微蹙, 低声说道。
宋于修顿时呼吸一凝, 浑身一凉。
宋杬卿抿了抿唇, 迟疑道:“……你们怎么想的?”
“你如今连阿姐都不喊了!”宋于修一脸受伤。
她立即解释道:“母亲长姐事务在身不便前来,如今天寒地冻也不忍爹爹受苦,故而唯我一人前来。”
宋杬卿垂下眼睑, 低声道:“嗯, 我知道的。”
“元元, 你……”宋于修直直地盯着他, 眼眸中装满了不可置信,手上也不自觉更加用力, “你是不是讨厌我们了?”
“……没有……”宋杬卿面色微微发白, 忍不住挣扎了下,“阿……你太用力了。”
宋于修这才注意到他的面色, 即刻松开手后退一步, 无措地收紧拳头, 嘴唇翕动片刻, 最后只道:“……对不起。”
宋杬卿一手揉揉肩膀, 勉强勾唇笑笑, 说道:“没关系,你也不是有心的。”
宋于修眉头紧锁,面色极为难看,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元元,对不起。”
宋杬卿面露不解:“你不用再道一次歉……”
“不止是今天,”宋于修顿了顿,又道,“还有……儿时的事。”
宋杬卿一怔,听得宋于修继续说道:“元元,我儿时对你百般欺凌,我一直都记得,但是……我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给你道过歉。”
“我与长姐都十分后悔……”
宋于修突然一阵哑然,脑中骤然浮现出一幅幅她一直压在心底的画面,最令她悔恨的,还是她趁爹爹不在家把元元关在门外那一幕——
寒冬时节,元元冻得面色苍白,发间积了一层薄雪,低声哀求道:“阿姐,我好冷……”
心底藏得最深的伤疤被用力撕开,她痛苦得无以复加,一呼一吸都缠上剧烈的钝痛。
宋于修无力地抬手捂着脸,满身颓唐。
后悔……那又如何?
她们始终给元元带来了伤害,如今说“后悔”难道就能当儿时之事从未发生过不成?
宋杬卿是第二次见到宋于修这般懊恼不已的模样,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宋于修再次抬手想触碰他,下一瞬又即刻收回,满目哀伤道:“元元,就算你与我并非亲生姊弟,但在我心中,你是我宋于修唯一的弟弟!”
“元元,母亲爹爹、还有长姐都是这么想的,你始终是宋家的孩子。”
宋杬卿心头一颤,眼圈逐渐泛红。
他轻声问道:“真的吗?”
“当然!”宋于修斩钉截铁道,“我们都很爱你,十几年的感情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发生变化。”
宋杬卿垂下头缄默几息,深吸口气后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了,阿姐。”
宋于修终于又听到了熟悉的称呼,紧绷的心终于放松,忍不住抬手将他抱在怀里。
这次她有意识地控制力道,保证不会弄疼他。
宋于修长叹一声,又说道:“元元,你信上写的话太疏离了,什么‘恩情永世不忘’、什么“他日必会报答”……看起来似乎要同宋家撇清关系。”
宋杬卿眨眨眼,小声说道:“我就是……客气客气。”
毕竟他还不知道她们的态度,先说些客气话给自己留条退路。
一阵脚步声传来,随之响起的是何玦冷淡的声音:“女男授受不亲,宋二小姐还是尽快放手为好。”
宋杬卿微愣,有几分忍俊不禁,暗道这就是传说中妻主的占.有.欲?
宋于修板着脸扫了他一眼:“你上一边呆着去!”
她声音里充满了不愉。
『就是跟着这人来了临安,我弟弟差点没了。』
宋杬卿轻轻地推了下宋于修,尽管她心中不愿却还是即刻就松开手。
宋杬卿偏过头望着面无表情的何玦,然后冲她眨了下右眼。
何玦呼吸微滞,面色看着僵硬了几分。
宋杬卿抿唇笑笑,眼眸弯弯,像只捉弄旁人成功的小狐狸。
宋于修看着这一幕觉得牙酸,直接说道:“元元,先回屋吧,别着凉了。”
宋杬卿点点头:“嗯,好。”
三人一同离去,留下发懵的青栀和红玉——
他们思绪万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们方才听到了什么?
二小姐为何说她与公子并非亲生姊弟?
公子不是宋家的孩子吗?
青栀一脑袋浆糊,最后理不明白干脆甩甩头,一脸坚毅地说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陪着公子就好。”
“对!”红玉也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反正最后结果是好的,他们不用操心太多,只要照顾好公子即可……
三人一同吃了午饭,宋于修喟叹道:“许久没吃到你屋里的菜了,一转眼,你已经离开京城快三个月了。”
宋杬卿算了算,觉得差不多,于是说道:“你这么说,好像是挺久的。”
“你来这儿这么久了,都没想到给家里写两封家书,”宋于修叹口气,有些受伤地说道,“好不容易送来了一封,结果是‘诀别信’……”
“哪儿有,我就是说话稍微客气了点……”宋杬卿下意识嘟囔着。
宋于修又说道:“爹爹看到信后当即落了泪,我们好一阵劝。”
宋杬卿闻言眉头一皱,立即说道:“我现在就去写信,阿姐帮忙带给爹爹吧。”
“好,”宋于修自然应下,又道,“不急,你今晚给我都行,我明日才回京城。”
宋杬卿下意识说道:“这么急着回去吗?三锦县和京城很是不同,阿姐不能再多待几天?”
宋于修抬手揉揉他脑袋,缓缓说道:“我是告了假才能离开京城,往返都需时日,不便多有逗留。”
“哦。”宋杬卿低低地应了句,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心里有些不自在。
他想了想,而后抬手拉了下何玦衣袖,说道:“我现在就去写信,阿玦你陪阿姐说会儿话。”
何玦:“好。”
她目送宋杬卿离去,等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才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宋于修。
“宋二小姐。”
声音漠然十分,像是在里面塞了冰渣子似的。
虽然元元如今并不介意,可她却无法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宋于修感受到她似有若无的敌意,挑眉道:“这么,看不惯我?”
“老实说,”宋于修双手环抱胸前,冷冷一笑,“我也看不惯你。”
“若非元元喜欢你,我早就把你打趴下了。”
“就因为这次陪你来临安,元元差点就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说到最后,她声音中满是郁闷。
何玦冷冷道:“你打不过我。”
“你!”宋于修一噎,“我那是没对你动真格。”
她扬起下巴,挑衅道:“有本事现在出去练练?”
“请。”何玦抬手示意。
于是等宋于修写好信后回来,就看到何玦跟宋于修在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
二人赤手空拳,一招一式,十分激烈。
宋杬卿将信递给青栀,也没出声叫停,反而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这是他第二次看何玦跟阿姐对打,虽然没能听见兵刃撞击的声音,没那么炫酷了,但是这场面也挺好看的。
两个人打了很久,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停的手,二人分别站在一处,气息均有些不稳。
宋杬卿没看明白,于是问道:“你们谁赢了?”
何玦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倒是宋于修直接说道:“她赢了。”
她也不是不输不起的人,输了就输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只是心里有点不爽罢了。
“哦,”宋杬卿了然,然后向何玦走入,一面说道,“阿姐别在意,阿玦她上过战场的,实战经验丰富,你打不过不丢人。”
宋于修正向他走过去,闻言有些心塞,不满道:“元元,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宋杬卿拿出手帕递给何玦,又转头说道:“我实话实说,阿姐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宋于修顿时觉得心里更堵了,脱口而出道:“你们妻夫二人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孤家寡人啊。”
宋杬卿立即接话:“怎么,阿姐和秋舒哥哥之间……还是没什么进展吗?”
宋于修面色一红,慌乱道:“你……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郎君管这么多做什么,你还小,不懂这些。”
“我都成亲了,哪儿小了?”
宋杬卿轻哼一声,意有所指道:“不知道是谁,好几个月过去了,和心上人依旧没有进展。”
宋于修被他说得脸更红了,恼羞成怒道:“谁说没有?如今秋三公子对我的态度比之前好多了……”
“嗯?怎么个好法?”宋杬卿立即追问道,“阿姐说来听听?”
“不行。”宋于修十分果断地拒绝了。
宋杬卿见她如此严肃,渐渐打消了心里的八卦念头,只是依旧小声嘀咕着:“小气。”
不说就不说,大不了他回京城后直接去问秋舒哥哥。
晚上,宋于修睡的是某间偏房。
翌日一早,她就离开了,怀里揣着宋杬卿昨日写好的书信——
吃瓜去了所以更新有点晚,抱歉啦(目光躲闪)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天气越发冷了, 偶尔早晨起来,人们会发现屋外积了一层雪,没过多久就化了。
几日后, 方梓玥来到府中, 也提着一大堆礼品。
她对宋杬卿笑得温和有礼, 眸中透露出几分关切,柔声道:“杬卿, 我是你姐姐。”
在她的炽热的目光下,宋杬卿心里有些轻微的不自在, 但还是浅浅一笑, 说道:“……梓玥阿姐。”
这么叫应该没问题, 那声“姐姐”……他目前还说不出口。
方梓玥面上笑意更浓,认真道:“嗯。”
她的视线又落到一旁面无表情的何玦身上,笑意不变:“何大人。”
此人是弟弟的妻主, 还是三锦县知县, 将三锦县治理得井井有条, 是个有才能的女郎。
只是不知为何, 她心里总有几分淡淡的不愉。
何玦颔首:“方小姐。”
她又看向宋杬卿:“你们聊,我出去一趟。”
宋杬卿点点头:“嗯, 你先去忙吧。”
虽然他心里有点紧张, 但是他觉得自己能应对,就像和方宁那样。
宋杬卿与方梓玥聊了很久, 气氛十分和谐。无论他说什么话题, 方梓玥都能侃侃而谈, 言语间斯文有礼, 文质彬彬。
方梓玥对他十分亲近, 但不会给他多大的心理压力, 宋杬卿觉得和她相处十分舒适,脸上的笑意也真切许多。
方梓玥一连来了好几日,除了第一日,她之后每日都会带食盒来,里面装着各色点心。
宋杬卿心里暖暖的,他不过随口提了句,方梓玥就每日都带点心来,看来是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
其实他与方梓玥都没见过几面,而且还是同母异父。他什么都没做,但方梓玥对他十分友善。
这种纯粹的关心,仅仅因为他是方梓玥的弟弟。
宋杬卿心里十分欢喜,偶尔会盯着方梓玥送来的东西傻乐。
宋杬卿很快收到了宋家人的回信,信上写的内容和宋于修说的别无二致。
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宋家人真的很爱他这个事实,无论他是不是宋家的孩子。
除了这封信,家里人还送来了一堆银票,估计是担心他没钱花了。
何玦说的对,太在意就会患得患失。
他发现一点,就算身世有异,但他的日子好像没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对他好的人变多了而已——
多了个母亲和姐姐。
宋杬卿心里有些美滋滋的,什么虐文男主,他分明是甜宠剧的男主好吧~
不仅有十分疼爱他的家人,还有非常、非常、非常体贴他的妻主。
宋杬卿放下书信,脚步轻快地跑到何玦身旁,笑道:“阿玦,和你说的一样,爹爹她们果然很爱我,之前完全是我想太多。”
何玦牵住他的手,眉目柔和,缓缓说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元元永远不用低估你能获得的爱。”
宋杬卿忍了忍,还是没能压制住上扬的嘴角。
他靠在何玦手臂上,懒懒地说道:“尘埃落定后,我还是觉得好魔幻啊。”
“我就跟你来了趟三锦县,身份都变了。”
“如果我当初不打算来,是不是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了……”
宋杬卿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话落却是一愣。
是啊,如果他当初选择留在京城,这件事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但他依旧可以在众人宠爱中生活一世。
那原身呢?
书中原身从未离开过京城,长大后也从未见过柳忆,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在江南,还有个亲生姐姐。
方宁和方梓玥对“宋杬卿”好,仅仅是因为他是方家的孩子,所以如果是原身,她们依旧会爱他。
宋家人的关爱是宋杬卿自己苦心经营而来,但方家人的爱却是原身本就该得的。
可原身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相府内的不受宠庶子,如履薄冰地活着,出身也不断被人诟病。
他站在悬崖边已是万念俱灰,心存死志。
没人能留住他。
原身至死不知,这世间会有人爱他。
不知为何,宋杬卿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胸口也疼得厉害。
剧烈的疼痛令他无法稳住身形,身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手臂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何玦下意识看过去,瞳孔一震。
“元元!”
她将人抱在怀里,见他泪如泉涌,慌乱道:“元元,你哪儿不舒服?我去叫医官来!”
宋杬卿一手抓着何玦手臂,另一只手攥紧自己胸前的衣襟,嘴唇翕动:“……不用……”
他神色痛苦,面上冷汗淋漓,但那只手死死地擒住何玦,不让她离开。
“……阿玦……我……我……缓缓……就好……”
这句话他说得极为艰难,几乎是一字一顿。
何玦眉头皱得极紧,但还是扬声叫青栀请大夫来,自己将宋杬卿抱在床上。
宋杬卿闭着眼做深呼吸,好半晌才缓过来些,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元元?”何玦面色依旧严肃,声音却是温和极了。
宋杬卿一脸虚弱:“我……我好些了,你别担心。”
他刚刚一想到原身的结局,不可控得地觉得心里难受,好像心脏被人狠狠攥在手里蹂.躏,连呼吸都觉得疼。
虽然他现在的结局与原身不同,但他还是为原身感到难过。
他的一生,凭什么只是一本小说?
宋杬卿越想越觉得难受,又连忙做深呼吸,然后还安慰身旁忧心的何玦:“没事没事,我不想那伤心事了。”
奇怪,他总是与原身共情,他太滥好人了?
何玦眸光一寒:“谁惹你伤心了?”
宋杬卿被她唬了一跳,而后含糊说道:“就……以前发生的事……”
“哎呀,阿玦你别多想了。”
他尝试着坐起身来,结果却立即被何玦给摁了下去,态度十分强硬。
当然了,她力气很轻,就是不知道为何别过头去不看他。
“阿玦?”宋杬卿眨眨眼,“我现在真的没事了。”
只是那一下,心脏猛然抽痛了起来,如今他已经缓过来了。
何玦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元元好好休息,大夫在来的路上。”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见大夫前,你最好换件衣裳。”
“嗯?”宋杬卿一愣,有些不明就里,“为何要换?大夫根本就不可能看到我的人啊……”
话虽这么说,宋杬卿还是下意识拉开被子瞥了眼,忽的瞪大眼睛,又赶紧缩进被子里去。
他眼眸里装着明晃晃的不解,他衣服怎么破破烂烂的了?锁骨都露出来了。
哦,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很用劲地抓着胸口衣服,又忘了自己有力量buff,故而将衣服弄坏了。
平日里,他是可以有意识地控制力量,方才事发突然就没收住力气,害得他损坏了件衣服。
可惜了,虽然他衣服特别多,可是这件他还挺喜欢的。
宋杬卿瞅着何玦,心道难怪何玦把他塞床榻上,刚刚还不敢看他。
“阿玦,没关系的,”宋杬卿抿唇一笑,“等下大夫进来,你让人放下床幔就好,大夫看不到我的,我就露个手腕。”
“主要是,我已经没力气起来了。”
他现在就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起来换衣服多冷啊,大冬天的。
宋杬卿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来,正直直地看着何玦:“阿玦,我发现一个很可怕的现象。”
他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但是何玦能听清。
何玦下意识凝眉:“什么?”
“冬天的被子会吃人,”宋杬卿说得信誓旦旦,眼眸里藏着点点笑意,“我现在根本逃脱不了被子的控制,怎么办?”
何玦闻言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抬手点了点宋杬卿额头,无奈道:“元元,别吓我。”
“哪儿有。”宋杬卿捉住她的手,一面嘀咕着。
他看着这只手,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阿玦,我刚刚是不是很用力地抓住你的手臂?”
“肯定有伤痕,你快让我看看!”
话还未落,他人已经动手去挽她的右手衣袖了。
何玦温声道:“无妨,元元并未用很大力气,我没受伤。”
宋杬卿可不信,力量buff有多厉害,他自己会不知道?
他的衣服都是用材质最好的布匹做的,常人徒手撕都撕不坏的,今天给他攥地破破烂烂的,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宋杬卿挽了半天,那衣袖都没褪到手肘处,最后他不耐烦了,直接用力一扯。
只听得“撕拉”一声,何玦右手衣袖直接呈直线裂开,最后到了肩膀。
她上臂处有一块手掌状的淤青,呈青黑色,还有红痕,已经有些肿了。
宋杬卿呼吸一凝,无措道:“对不起……”
他手指想触碰,却又立即蜷曲起来,眼眶立即红了一圈,眼眸中都是自责,呢喃道:“阿玦,对不起……”
“无妨,不疼。”何玦立即说道。
她见宋杬卿眼睛红红的,又有掉眼泪的迹象,下意识伸出左手捂住他眼睛,温声道:“别哭,眼睛会疼。”
她的手掌很大,分明还带着硬硬的茧,却让宋杬卿感受到无尽的温柔。
何玦认真说道:“真的不疼,这种伤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几日便会消去。”
宋杬卿心头一颤,呐呐道:“阿玦……”
“公子,大夫来了!”
青栀边说边走进来,瞧见这一幕心里觉得奇怪,立即消了声。
何玦收回手,温声道:“大夫来了,我先放下床帷。”
青栀连忙将另一边的床幔放下。
红玉领着大夫进来了,巧的是仍旧是上次来的那个,不过她看着脸色有些不太好——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宋杬卿立即说道:“大夫还是请先看看何玦的手。”
大夫瞥了眼何玦, 一眼看出她的家庭地位,连忙照做了。
虽然那伤看着触目惊心,但实际上没什么大碍, 她给何玦开了些外敷的药, 抹几日便会好。
而后她又给宋杬卿诊脉, 开了些安神调理的药,最后本着医者仁心的念头, 出言嘱咐了两句。
做完一切后,她就马不停蹄地提着药箱跑了, 一面暗道知县的夫郎真是体弱多病, 没银子还真不好养活。
屋内, 何玦没给宋杬卿上手的机会,快速地给自己手臂上了药,然后又利落地换了件衣裳。
然后她站在床边, 问道:“元元, 是何人让你伤心?”
“没有别人……”宋杬卿顿了顿, 心里犹豫许久。
他没想好要不要将这一切都告诉何玦, 她们二人感情这么好,他说出来应该也没关系, 反正书里的剧情又没怎么发生。
不过, 他不确定何玦是否能接受“她所处的世界只是一本书”的现实,而且他也不清楚他说了这件事后对这个世界会不会有影响。
从知道剧情开始, 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个世界的真相。
因为他偶尔会想, 会不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力量在监视着这个世界的发展——
毕竟这只是一本书罢了。
宋杬卿收回思绪, 说道:“没什么的, 都过去了, 你不要放在心上。”
何玦低垂眼睑, 眸色暗沉,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宋杬卿觉得不能仅仅只是道歉,一句“对不起”实在是太苍白了,他得有点行动。
当天下午,他悄悄地溜进小厨房,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走前还义正辞严地说自己身体很好,不需要喝药。
晚膳时,宋杬卿等木耳乌鸡汤上来后就舀了一碗汤递给何玦,催促道:“快喝,乌鸡汤最补身体了。”
何玦只尝了一口,便立即明白了什么,说道:“这是……元元做的吗?”
味道和小厨房里人做出来的不一样。
“嗯嗯,”宋杬卿点点头,声音低低的,“弄伤你,我心里很不自在,就想着为你做点什么。”
“我好久好久都没有做饭了,但我尝了点,觉得味道不算太差,你就算不喜欢也尽量多喝一点,明日再让他们给你煲。”
他上次下厨还是几年前给爹爹做糕点呢。
何玦端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直直地看着宋杬卿:“没有不喜欢。”
宋杬卿松口气,眉眼弯弯:“那你多喝点。”
他知道那汤是什么味道,何玦分明就是在哄他。
但他心里还是有点开心。
而且何玦把汤都喝完了,肯定很快就会好的。
宋杬卿每天都监督何玦擦药,又让小厨房的人煲各种养身的汤,很快,何玦手臂上的淤青消失了。
初一那日,街道上十分热闹,欢笑声不断。一群小孩子互相追逐、嬉戏打闹,看得周围人面上笑意更浓了。
地上积着不少残雪,宋杬卿与何玦并肩而行,十指相扣。
二人皆身着红衣,毛领都是雪白色的,看着极为相称。
分明周围喧嚣不止,但宋杬卿却觉得十分温馨。
“阿玦,”宋杬卿止步,微微偏头望着她,“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什么?”何玦微微俯身,凑近说道。
宋杬卿唇角微弯,缓缓说道:“其实……我是不信‘永远’这一说的。”
“我虽然喜欢看话本,但也不会全然相信里面的海誓山盟。”
“世事无常、人心易变的道理,我也是明白的。”
何玦手指微动,将宋杬卿左手握在掌心,嗓音里多了几分忐忑:“元元……”
“我还没说完呢。”宋杬卿抬起右手,戳了戳何玦微皱的眉毛,眸中笑意更深。
“即便如此,我想着今后的日子如若是和你过,也很好啊。”
“将来的事还远着呢,至少现在我们互相喜欢。”
宋杬卿抬手捏了捏何玦左耳耳垂,脸红红的,问她:“你说呢?”
何玦等他说完这句话就立即将他拥入怀中,抱得很紧,但也确保不会弄疼他。
许久,她才说的一句:“……元元说的都对。”
“什么呀,”宋杬卿笑得眉眼弯弯,声音也软软的,“你敷衍我?”
“没有。”何玦紧紧阖眸,声音中藏了太多情绪。
情.意、痛苦、隐忍、恐慌……还有几分微不可察的希冀。
等过了他生辰,她就告诉他一切。
这一切究竟是得偿所愿,还是一枕槐安,皆掌握在他一人手中……
正月初六这日,知县府可谓是热闹至极。
府中人早在一月前就着手筹办宋杬卿的生辰宴,每一处都贴着他的心意来,势必要让他过一个快快乐乐的生辰。
这是宋杬卿在离开家后过得第一个生辰,本来是十分期待的。
不过当日,大堂内,他看着那一堆不请自来的人,差点挂不住脸上的笑意。
她们一个个笑容满面,争先恐后地对他说“生辰吉乐”,好像她们很熟似的。
宋杬卿脸上的笑容僵硬极了,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啊。
可是她们一个个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还都带了礼物来,他也不能将人轰出去。
这些人又开始自报家门,宋杬卿这才知晓,她们就是三锦县的员外们,当初还给他送了礼来,不过全被他拒绝了。
别人送的礼可不能乱收,很可能会出事。
宋杬卿神色僵硬,瞥见何玦的身影,连忙快步走过去:“阿玦,你终于来了。”
何玦连忙扶着他:“元元?”
宋杬卿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这些人都是三锦县的各种员外,你身为知县快应付一下,我先溜了。”
随后他又一脸坚毅地冲何玦点点头:“加油!”
话落,他转身就往里屋走,脚底抹了油一般,很快就消失在何玦视线中。
宋杬卿都不认识她们那些人,所以她们的目标只有可能是三锦县的知县——何玦。
他不喜欢那种场合,但是何玦应对起来应该没问题,毕竟也当了这么久的官嘛~
不过宋杬卿没想到,没过多久,何玦就进了里屋来。
他心下诧异:“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何玦靠近他:“应付完了。”
宋杬卿眨眨眼,这么快?
“你……干嘛了?”
“将人请出去了。”何玦变色不变,语气如常。
宋杬卿立即明了,绝对不是什么温柔的“请”法。
“她们可是三锦县的富商,你这么不给人面子……”宋杬卿拉着她的手,笑意盈盈,“会不会不太好啊?”
何玦眸光温和,抬手轻轻地拨了拨他微乱的发丝,神色认真:“你的生辰日,我定要与你在一处。”
宋杬卿捏捏何玦指尖,又将脑袋抵在她胸前,想藏住眼中的笑意。
“其实,今日与平常没什么区别的。”
不知为何,他平日里听何玦的情话都听惯了,今天又听她这么说,他还是觉得很害羞。
何玦眉目柔和,轻声呢喃:“不一样。”
之后,外面又说有人送礼来。
宋杬卿以为是来晚了的某个员外,拉着何玦一同出去看了,结果发现领头的是宋家的人。
“公子。”明祝先是行礼,而后拿出一封书信交给宋杬卿。
她再抬手示意身后马车:“这些都是家主、主君、还有二位小姐为公子准备的生辰贺礼,祝愿公子平安喜乐,岁岁无忧。”
宋杬卿愣了愣,说道:“多谢祝姨。”
明祝面色不变,继续说道:“公子言重了。”
这时,外面又停了一辆马车,下来了两位容貌相似的女子。
明祝立即将视线落在走进的二人身上,对其身份也是明了。
“杬卿,生辰快乐!”方宁笑道。
宋杬卿眨眨眼,道:“多谢方姨。”
方梓玥微微一笑:“杬卿,我与母亲为你备了份薄礼,祝你生辰吉乐,岁岁安康。希望你能喜欢。”
说着,她招呼人将箱子抬进去。
好巧不巧,明祝那边也有人抬箱子进去,几人目光相对,动作猛然一下利落了许多,就像在较劲儿一般。
明祝缄默不语,方宁母女似乎也无所察觉,依旧和宋杬卿说话。
宋杬卿莫名地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微妙,有些不自在地揪着何玦衣袖。
何玦立即抓住他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明祝见箱子都抬进去了,这才对宋杬卿说道:“公子,属下告退。”
宋杬卿暗自松口气,点点头:“好,祝姨路上小心。”
等马车缓缓离去,方宁才说道:“杬卿,这位是宋家的人吧。”
“嗯,”宋杬卿脱口而出,“她是母亲身边的人,我见过几回。”
说完他才一愣,有些不自在地眨着眼睛:“方……方姨……”
他这么喊是不是不太好……
方宁见状抬手摸摸他脑袋,笑道:“杬卿别多想,你想怎么喊都可以。”
宋杬卿瞅着她,乖乖点头:“嗯。”
何玦为他拢了拢披风,说道:“先进去吧,外面风大。”
“对对对,先进去再说。”方宁连忙应和道,她可是记得杬卿身体不太好。
院子里摆放着五六个箱子,看着就很沉。
几人一同吃了午膳,方宁二人酉时才离去,没让宋杬卿送。
虽然宋杬卿表示府上有多余的客房,但二人还是拒绝了,只说有事要忙。
入夜时,宋杬卿躺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何玦说话。她坐在软榻上,神色淡漠。
虽然何玦句句都有回应,但宋杬卿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他选择了直接问:“阿玦,你不开心吗?”
何玦眸光微闪,沉默几息,嘴唇翕动:“……没有。”——
改了错字~
第90章 第九十章
宋杬卿不信, 何玦这状态跟她们当初去参加翎老王君寿宴时相差无几,声音都闷闷的。
宋杬卿想了想,下了床后迅速拿起被子裹在自己身上, 只露出个脑袋来。他又回过头往后看看, 见被褥拖在地上了连忙用手提了提, 抓得更紧了些。
而后他直直地向软榻那边快步走去了,最后坐在何玦身旁。
宋杬卿双手捏紧了被子, 双眸定定地看着何玦,声音轻轻的:“阿玦, 你为什么不开心?同我说说吧。”
何玦微低着头, 宋杬卿看不清她的神色, 只是觉得她周身气氛有些凝重。
“阿玦?”宋杬卿歪着头想了想,“是不是因为今天我没陪你?”
他眨了眨眼,解释道:“今日方姨和梓玥阿姐都在, 我也不好不陪着。”
宋杬卿等了会儿, 见何玦还是不说话, 于是伸出手试探性地戳了戳她肩膀:“阿玦, 你在听吗?”
何玦下意识捉住他的手,而后抬起头来看着他, 慢半拍道:“……嗯, 不是因为此事……”
“那是为什么?”宋杬卿反问她。
何玦将他的手塞回被褥中,低垂眼睑, 好半晌才开口说道:“元元, 我突然记起一件事, 宣王曾倾心与你, 也曾说愿入赘宋府, 你……为何会拒绝?”
她音量虽低, 但足以让身旁的宋杬卿听清楚。
宋杬卿逐渐凝眉,十分不解道:“阿玦,你怎么突然这么问?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就算是吃醋,她也迟钝太久了吧?
何玦依旧没抬眸,露在外面的右手悄然间紧握成拳,声音也是低沉又压抑:“你说你不信不祥传闻,也夸赞她赤瞳漂亮。”
“她出身皇室,样貌不算丑陋,功绩尚可,亦是你喜欢的少年将军——”
她顿了顿,这回终于抬起头来直视宋杬卿,眉峰紧紧隆起,瞳眸深幽,泛着点点森然。
“既如此,元元为何会拒绝于她?”
宋杬卿被她说得一愣,何玦眼神黑沉沉的,藏着许多情绪,他看不懂。
“阿玦,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他又问了一遍。
何玦紧抿着唇,静静地注视着他,半晌后,才低声应一句:“……嗯。”
她此刻神色是宋杬卿从未见过的沉重,像一根紧紧绷着的弦,再用些力好似就要崩坏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压抑,很快又添了几分焦灼,宛如置身于梅雨时节的深夜,闷得人心慌。
宋杬卿快速地眨眨眼,鸦睫染上几分不自在。
他移开视线,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但没聚焦,显得空空的。
“……我本是不太愿提及她的。”
宋杬卿低声说道,用被子团团裹住自己。
“但既你问了,我就和你说。”
他停顿几息,终道:“……大概是一年前,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不知为何,何玦听到此处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脏骤然一跳,全身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情绪。
宋杬卿缩了缩脖子,声音轻轻的:“我梦见自己未来的一生,充满着无力与悲怆。”
“……我本谨小慎微,不料一次意外,误惹了六皇女……”
“……她性情暴虐、强.硬蛮横,实在骇人……”
“……我逃离未果,与其纠缠半生,最终……葬身悬崖。”
宋杬卿缓缓阖眸,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一面低喃道:“梦境太过真实,我宛如置身寒夜,是刺骨的——”
他话未落尽,被身旁人抱在怀里,禁锢住他的双臂很紧,还有几分轻微的颤抖。
“元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何玦厉声说道,嗓音染上无尽的慌乱,骤然加重的呼吸声激得宋杬卿下意识转头。
入目便是何玦极为难看的神色,黝黑的眼眸中满是惊悸,抱着他的手臂甚至都在颤抖。
“……阿玦?”宋杬卿有几分不明就里,“你怎么……”
何玦将脑袋埋在他颈间,呼吸极其不稳,像是承诺般低喃:“元元,我绝不会伤害你。”
“绝对不会。”
宋杬卿被她弄得有些痒痒,但也没推开她,只道:“我知道呀,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差点让我以为六皇女就是你呢。”
宋杬卿并未注意到自己玩笑般的话让身旁人更加僵硬,只觉得她在为他担心,温声安慰道:“好了,阿玦别担心,这只是个梦。”
“如今我已与你成亲,宣王久居湙地,自然是不会发生梦中的事情。”
他语气轻快,声音和缓,像是暖春时节徐徐吹来的柔风,却抚不平何玦满心的酸楚,惊悸与惶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脑中也是一抽一抽的疼,像被什么挤压着似的。
但宋杬卿在等她的回应,故而她竭力地从喉咙中挤出一个低哑的字眼:“……嗯。”
宋杬卿觉得她声音闷闷的,莫名地透出几分无助来,想了想后又将这个念头扔出脑外。
他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来,揉了揉颈窝的脑袋,缓缓说道:“阿玦你别乱想,这只是个荒诞的梦,我都不信的。”
何玦直起身子,见宋杬卿弯着眉冲她笑,眉头却是拧得更紧了些。
说谎,你分明就很害怕。
她将宋杬卿的手塞回被子里,而后道:“这就是你……对宣王避之不及的缘由吧。”
“……嗯。”宋杬卿觑了她一眼,迟疑地应了声,“你之前……该不会是宣王的部下吧?”
何玦神色未变,只道:“不是。”
宋杬卿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十分崇拜她呢,对我拒绝她的事这么上心。”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又见何玦只穿一件里衣坐在他身旁,就那么木愣愣地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二人挨得有些近,宋杬卿能听到何玦浅浅的呼吸声,心中忽然生了几分紧张。
他暗暗捏紧被褥,扭过身子想走。
“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
那个“息”字没能说出来,因为他被何玦锢住腰倒在软榻上,吓得他说不出话来。
何玦隔着被子抱着他,问道:“元元困了吗?”
“是、是啊,”宋杬卿紧张地眨着眼睛,“你快放开我,我要睡觉了。”
说着,他还伸手想推开何玦。
然后就感觉自己被她抱得更紧了,耳边响起她低哑的声音:“元元,让我抱一下……”
“不要,你起开!”宋杬卿手忙脚乱地挣扎,嗓音中多了几分慌乱。
抱一下?
她怕是说错了,其实是想抱一宿吧!
上次就突然亲他脖子,还说了那些话,给他吓了一跳。这回要是真让她抱下去,指不定得发生点什么。
而且此刻的何玦明显很不对劲好嘛!
宋杬卿虽然有努力在挣扎,但还是没用全力,毕竟如若那样的话,何玦可能会受伤。
而且何玦除了抱着他,也没做什么其他不规矩的行为。
一番功夫后,宋杬卿终于妥协了,止住动作,微喘着气休息。
他依旧被何玦抱在怀里,只是身上的被子掉了一大半,背后紧贴着何玦胸前,他反应过来后身体一僵,不敢再动。
宋杬卿看不到何玦的表情,只能听到耳畔她并不平缓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好似敲在他心上。
“……阿玦?”宋杬卿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声音小小的,“你……怎么了?”
他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何玦问了,他就解释。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告诉何玦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事实,就换了个法子表达,简要讲述了原主和六皇女纠缠的悲惨一生。
“元元,我真的……不会伤害你。”
何玦低低的气音萦绕耳后,里面塞满了复杂的情绪。
宋杬卿一愣,还没理明白其中深意,又听她道:“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宋杬卿听出言辞中哀求的意味,又是一怔,最后还是心软了,低声道:“那就、就一下,你不可以乱来。”
何玦伸手扯过被褥将他整个人裹住,再将人拥入怀中,微凉的鼻尖抵上他白皙的颈脖,久久无言。
有一层被子隔着,宋杬卿就不那么紧张了,而且又见何玦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并无其他动作,渐渐地松了口气。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这么奇怪,但是目前来看,她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何玦。
不知过了多久,宋杬卿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可何玦依旧没有撒手的意思,只好说道:“阿玦,你好了吗,我想睡觉,好困……”
虽然很想睡觉,不过他还是不太敢同何玦一起睡,因为感觉可能会出事。
他感觉到身后人低低地应了句什么,而后将他连着被子抱起来。
宋杬卿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圆了。但何玦动作很稳地将他送回了床榻上,又为他掖好被子。
他蹭了蹭面旁的锦被,见何玦面色平静,眉目柔和地看着他:“元元,睡吧,我不闹你。”
宋杬卿见状终于舒展眉头,笑了笑:“嗯,你也早些休息。”
他舒心地闭上眼睛,暗道何玦终于恢复正常了,依旧是那个对他从不吝啬温柔的妻主。
至于她今夜不对劲缘由,明天再问吧。
宋杬卿不曾看到何玦在他阖眸后骤然变得难看的神色,连带着她漆黑的瞳眸中闪过的一道骇人的红芒。
……——
小可爱们好久不见,我回来啦!
其实呢,我本来是打算这章万字以抒发过了四级的欢喜,但是天不遂人愿,计划赶不上变化,身体不适只好先奉上三千。
至于万字,以后说不定有机会。
小可爱们可以点开我专栏看看,所有摆出来的预收都有封面了哦,我好开心嘿嘿嘿~
然后就是,因为开学了课超级多,没办法保证日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QAQ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努力挤时间码字的,宁愿没有高效率,绝不忍受低质量!!冲鸭!!
小可爱们晚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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