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何玦凝视着床榻上宋杬卿恬静的睡颜, 眉头紧紧皱着,眸中一点腥红逐渐蔓延开来,伴随着丝丝缕缕的痛意。
这股痛意令她更加冷静, 亦更适于思考。
宋杬卿讲述那个梦时, 何玦却是没来由地一阵心慌。越听下去, 她心中的不安不断加剧,最后充满她整个身躯。
梦中的“六皇女”根本就不是她, 因为她根本不舍得对宋杬卿动粗,更不会逼迫他。
何玦尝试着张嘴想说些什么, 喉咙却像是被人掐住一般, 窒息感愈发强烈, 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身体僵直一动不动,最后只能强撑着维持这幅躯壳,麻木地听宋杬卿继续说下去。
可当何玦听到梦中的宋杬卿于寒夜坠崖而亡时, 心中倏然涌现出一股剧烈的痛意, 像是被世间最钝的刀切割着, 又像是被一双巨手狠狠地攥在掌心。
她呼吸一滞, 耳内嗡嗡声不断,心中也是焦躁难耐, 终于忍不住将宋杬卿抱住, 一面急迫又慌乱地说道:
“元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她呼吸极为不稳, 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只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
那只是个梦。
宋杬卿似乎说了些什么, 但她听不清, 不绝的嗡嗡声在他脑中、耳内炸开来, 刺得她头痛欲裂, 随后又被一阵窒息感淹没。
何玦不自觉将怀中人抱得更近了些,又将脑袋埋在他颈窝,肌肤相贴的真实感拉了她一把,混乱的思绪逐渐理顺了些。
她想解释些什么,最后却只能说着苍白又无力的承诺:
“元元,我不会伤害你。”
“……绝对不会。”
何玦听着宋杬卿的柔柔细语,胸口内的钝痛转变为细密的刺痛,一下一下,连绵不绝。
原来这就是宋杬卿对“宣王”避如蛇蝎的缘由,她几乎想直言一句“我不是她”,可她张了张嘴,半个辩驳的字眼都说不出来。
如若她现在就告知宋杬卿一切,他会如何?他有多害怕“宣王”,何玦如何能不清楚?
偶然间相视时他眸中没藏好的畏惧,听闻她名讳时不自觉皱起的眉头,还有当她靠近时身体下意识收缩的抵触……
种种迹象,毫不留情地昭示着宋杬卿对“宣王”的不喜。
何玦怎敢于今夜坦白一切?
她心乱如麻,手足无措,见宋杬卿想离开,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他抱住,紧紧锢在怀中。
“元元,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她低声呢喃,话语中甚至带上几分哀求。
宋杬卿最是心软,尽管内心十分紧张也还是任由她抱着。
何玦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是沉默地抱着宋杬卿,就好像只有将他牢牢抱在怀里才能印证他喜欢自己似的。
那……若她坦白一切,宋杬卿还会喜欢她吗?
她不愿深思,亦不敢深想。
“从谎言开始的故事大多没有好结果。”
何玦脑中猛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既如此,那她就尽可能地将未知的结果推远点,再远一点——
至少不在回京城前坦白,他会害怕。
无论内心如何焦灼,但何玦依旧表现出宋杬卿喜欢的温柔模样来哄他睡觉,好似她今夜的失态并不存在一般。
她在床边站了许久,最后又坐到软榻上,一双赤瞳幽暗森然,没有分毫睡意。
何玦彻夜未眠,宋杬卿安然好梦……
翌日,宋杬卿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何玦昨天晚上的事,结果红玉说她一大早就出门探案了。
宋杬卿:……她现在就开始上班了吗?
打工人真不容易。
有大把时间潇洒的宋杬卿选择清点一下库房,昨天收的礼太多了,单单箱子就占了库房的一大半!
珠花首饰、绫罗绸缎、字画书册等等,样式多样,琳琅满目。
宋杬卿看着这些东西,又想到了自己在宋家的小库房,忍不住连连点头。
她还发现了白家人送的礼物,连带着一份书信。
或许可以称之为“家书”。
信上内容并不多,通篇没有提及半点宋杬卿身世相关,但爹爹不可能不告诉姑姑她们,所以她们肯定是知道的,但在信上用的是“元元”二字。
宋杬卿自然懂得其中含义,同时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没忍住笑意,眼眸弯弯,成了小月牙。
哼哼,他果然是甜宠文里的男主本主,才不是什么古早虐文里的小可怜呢!
收到这么多礼物宋杬卿还是开心的,整理库房也不觉得有多累。
家里人送的放在一边,不认识的人送的就放在另一边。那些三锦县的员外们送的礼都是要记下的,日后他还要寻个由头还回去。
“广陵杨氏……”宋杬卿盯着手中的册子呢喃出声,微微凝眉,“这是谁?”
他认识的熟人中似乎没有姓杨的。
唔……难道是何玦认识的人?
宋杬卿没有纠结太久,直接将那人送的东西放在另一边了,都没打开锦盒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恰时,外面的小茹说道:“公子,门外来了位年轻女郎,自称古双玉,想见公子一面。”
“古双玉?”宋杬卿眨了眨眼睛,一时间还有些迷茫,不过随后立刻恍然大悟,“原来是双玉阿姐!”
“快将人请进来!”宋杬卿立即放下手中的册子,随后疾步回屋,打算梳理一番。
他记起来双玉阿姐也在南方做官,多年不见,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来?
青栀说道:“公子莫急,正门到院门距离不短,足够公子换件衣裳。”
古双玉是古太医的独生女,生得一表人才,才学亦是不俗。
按照她人想法,古双玉本该继承古太医衣钵,可惜她偏偏一心入仕,但因年轻气盛不知轻重,身后也无世家扶持,最后也吃了一记暗亏。
之后,她被古太医送出京城,去了南方,如今亦是为人称颂的好官。
古双玉比宋杬卿年长不少,二人相处模式与寻常姐弟无异。
正堂内,二人相向而坐。
“杬卿,好久不见。”古双玉笑意盈盈,周身气质极为柔和,较从前要成熟稳重许多。
她将手旁的灰色匣子推向宋杬卿那边:“迟来的生辰礼。”
宋杬卿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叠书册,如果没猜错的话,应当是话本。
“多谢双玉阿姐!”他笑道。
“我本该早就到的,”古双玉面上的多了几分歉意,“我六日前便已启程,不料路上出了些意外,便又回去了一趟,由此耽搁了些时日,故而今日才到。”
“意外?”宋杬卿倏然瞪大眼睛,语气急迫,“什么意外?双玉阿姐你没出什么事吧?我、我现在叫医官来看看?”
“我没事,”古双玉宽慰地笑笑,“杬卿别担心。”
她眸光微闪,面露迟疑道:“……大体就是些……公务。”
宋杬卿听到她说自己没事才松了口气,摆摆手道:“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双玉阿姐人没事就好。”
古双玉随意在屋内扫了眼,漫不经心道:“怎么不见那位……何大人?”
“她啊,”宋杬卿双手撑着下巴,眼睛里藏着点点笑意,“好像有案子,她出府调查去了。”
古双玉见他那般模样,心中也是了然。
她呷了口茶,缓缓说道:“杬卿可否与我说说,何大人是个怎样的人?”
“她啊,”宋杬卿不自觉地坐直身体,一脸认真,“看起来特别冷酷特别凶——”
他停顿一瞬,又笑得眉眼弯弯:“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不过,她好像只对我一人抱有无限温柔。
这句话宋杬卿没说出来,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是么,”古双玉也笑了,“看来是个面冷心热的女郎。”
“嗯嗯嗯!”宋杬卿也点点头,“我也觉得是,她姑姑也是如此。”
“初见时,姑姑盯着我不说话,一脸冷漠,我还以为她不喜欢我呢,后来才发现我猜错了,姑姑和祖父还送了我礼物呢!”
古双玉面上笑意真切许多:“原来如此。”
宋杬卿微微歪着头,说道:“何玦中午应该会回来,双玉阿姐也见见她吧。”
古双玉自然是笑着应下。
结果何玦没回来,只让翟远回来说她忙着查案,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宋杬卿点点头表示理解,对古双玉解释道:“她平常不这样,这个案子应该比较棘手。”
古双玉点点头,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何玦大抵是在申时回来的,身上不知怎的换了件浅蓝色的长袍,发丝中还带着几分水汽。
“阿玦,这是怎么了?”宋杬卿忙让人去取毛巾来,一面还拿出锦帕擦拭她额前。
“无妨,不过是一时不测着了道。”何玦微微弯着腰,轻描淡写地说道,而后将目光注意到屋内的古双玉身上。
“元元,不知这位是?”
宋杬卿接过红玉递来的毛巾盖在何玦头上,而后才解释道:“她是古家阿姐,古太医的女儿。”
何玦面无表情:“古小姐。”
古双玉并未言语,盯着她看了半晌,神色淡了淡。
何玦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蓦地浑身一僵。
“杬卿,”古双玉终于开口,“我与何大人一见如故,可否让我与她单独聊聊?”——
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QAQ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宋杬卿一愣:“阿……”
双玉阿姐虽是这么说, 不过看起来不像是“友好交流”的样子……
情况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宋杬卿看着何玦,无声询问。
何玦直起身子, 目光暗沉道:“好。”
她将毛巾取下来还给宋杬卿, 声音依旧和缓:“元元可否先行离开, 我与古小姐有事相商。”
宋杬卿瞅了她两眼,又看看古双玉, 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觉得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就带着人出去了。
没想到他才刚踏出门槛, 身后的门“嘭”的一声合上了, 唬得他下意识回头看。
黑漆漆的门突然显得有些可怖,凝重的气氛快要溢出来了。
……到底怎么了嘛?两个人都好奇怪。
宋杬卿在外面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离开了。毕竟门都关上了, 她们肯定是不希望有人偷听的。
那他继续去整理库房好了, 还有一堆东西呢。
不过宋杬卿还是有点不放心, 留了一个人在这边守着, 如若发生了什么大事,要赶紧通知他。
屋内无人说话, 十分寂静。
何玦知道古双玉其人, 更清楚宋杬卿同她的关系,虽然事情败露在她意料之外, 但她很快稳住了心神。
古双玉一眼就看出来她带了面.具, 单刀直入道:“你究竟是何人, 乔装打扮接近杬卿究竟有何目的!”
何玦神色淡漠, 并不打算多费口舌, 只道:“我不会伤害他。”
“呵!”古双玉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藏头露尾之人所言,岂能相信?”
话落,她身形猛然一动,提起拳头朝何玦攻去。看着斯斯文文的俊秀女郎,攻势却是极为凌厉。
但因场所略有局限,而且她毕竟没上过战场,与实战经验丰富的何玦依旧有不小的差别,没能讨得了好。
不过古双玉的目标也并非何玦其人,而是其他东西。
何玦躲过古双玉某一招,见对方突然拉开距离停了手,而后立即感受到什么似的面色一变。
她即刻转头看去,果真瞧见古双玉手中拿着一个白瓷药瓶,置于鼻尖轻嗅。
古双玉虽一心入仕,但因从小跟在古太医身后,又被逼着读医书,自是殚见洽闻。只闻了一下,她便能轻易说出所用药材名称:“天冬、龙骨……”
何玦眸色微沉,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古双玉一连报了十来个药名,最后却是一怔,又将瓶子凑近嗅了下,迟疑道:“还有……蟾蝎粉。”
古双玉盯着何玦,眼眸中忽然多了几分恍然大悟:“你是宣——”
她话未落尽,下一瞬被何玦擒住脖子撞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何玦寒厉的声音响起:“闭嘴!”
“你,如何得知的?”
“呵,”古双玉冷嗤一声,“不装了?”
窒息感缠上来,她的面色逐渐变得涨红,但嘴角依旧带着嘲讽的笑意。
何玦面色难看,手下不断用力,古双玉的脸变成涨紫色,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来。
何玦倏然松开手,古双玉整个人顺着墙摔在地上,喉咙里爆发出骇人的咳嗽声:“咳咳……嗬……咳……”
何玦面无表情地扫了地上的人一眼,语气淡漠道:“听闻古太医年事已高,若是出些什么意外,想来也并不奇怪。”
古双玉面色一僵:“你威胁我?”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望古小姐想清楚。”何玦撂下这句话,随即转身正欲离去。
古双玉气笑了,扬声说道:“此药虽然能掩盖瞳色,但并非长久之计。”
何玦驻足,眉峰紧紧皱起,身侧双手紧握成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既是去年成亲,你服用时间并不算短。”古双玉撑着墙站起来,冷笑连连,“想来你已经感觉到药效在逐渐减弱,故而只能增加药量,但你感受的痛意也会随之加重。”
古双玉说着,一面还抬手碰了碰脖子,感受到一阵刺痛,知晓定是生了淤青。
她注视着前方背对着她的何玦:“不过半年,此药将对你毫无作用!”
她等着看何玦方寸大乱的模样,未料几息后,听得她冷声道:“那又如何?”
轻飘飘的四个字,不带一丝情绪。
古双玉微怔,下意识说道:“届时杬卿定会发觉一切,你再也无法诓骗他了。”
何玦缄默许久,最后才道一句:“……不会到那个时候。”
“你什么意思?”古双玉眉头一皱,直言问道。
但何玦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反而直接向前迈步,走前还留警告一句:“还望古小姐将本王的话放在心上,莫要让古太医受到牵连。”
“你!”古双玉气恼十分,又咳得撕心裂肺。
“咳咳……咳咳……咳……”
没想到这宣王如此稚拙,分明心里乱成一堆乱麻,还非要怄她一回。
罢了,宣王宁愿忍受剧痛也要留在杬卿身边,应当不会伤害他,到时候别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另一边,何玦出门后径直去了库房。
宋杬卿正坐在椅上休息,一面还吃着绿芮刚端上来的茶花饼,软硬适中,淡淡茶香萦绕鼻尖,令他十分惬意。
他先是听到一阵脚步声,还没看来人清模样,就被她一把抱住,左肩上搭着她的脑袋。
分明是极为高挑的女郎,如此弓着身子抱着他,像是某种大型犬在撒娇一般。
青栀等人见状会心一笑,一并轻悄悄地离开了。
宋杬卿眨眨眼,乖乖地任她抱着,想了想又努力抬手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问道:“阿玦,你怎么了?”
“元元,你……喜欢我吗?”何玦猛然抬起头来注视着他,双手擒着他的肩膀,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
“喜欢。”宋杬卿定定地看着她,脱口而出道。
他歪了歪头,而后抬起双手捧着何玦的脸,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让你感到不安了吗?”
何玦闻言眉头渐松,一手握住他左手轻轻地捏了捏,又阖上眸子,感觉空落落的心忽然被什么情绪填满了。
“我亦喜欢你,元元。”她轻声呢喃。
宋杬卿红了红脸,低低地应了句:“嗯,我知道呀。”
他停顿一瞬,又补了句:“我还知道,你最喜欢我了。”
宋杬卿面颊红红,那双如墨玉般漂亮的眼眸直瞅着何玦,末了还小声问了句:“对吧?”
“嗯。”何玦立即应声道,目光牢牢锁住宋杬卿一人,眸中盛着无尽情意,一直没松开他的手。
宋杬卿也看着他笑,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二人就这么对视了好半晌,屋内气氛宁静又平和。
而后,宋杬卿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等等,阿玦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双玉阿姐呢?”
何玦别开头去,含糊其辞:“……不清楚。”
“不清楚,你怎么会不清楚?”宋杬卿追问她,“你刚刚不是跟她在一起吗?”
何玦避开他的目光,见他对古双玉这般上心十分吃味,有些闷闷不乐地开口道:“元元,你为何唤她如此亲密?”
“嗯?”宋杬卿不解地看着她,“亲密吗?我自小就是这么喊的,叫她‘双玉姐姐’的话,不是差不多吗?”
何玦微微拧着眉头,闷声道:“你应该唤她‘古小姐’。”
宋杬卿盯着她看了几息,突然说道:“你吃醋了?”
然后他看到何玦极其可疑地移开目光,并不言语。
这显然就是默认,宋杬卿无奈扶额,解释道:“阿玦,双玉阿姐她足足大了我十岁,我与她一直以姐弟相称,我们怎么可能嘛,你不要乱想。”
何玦眉头一拧:“我也年长你六岁,你可会觉得我太老了?”
宋杬卿看着何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连忙摆手说道:“不会不会,我就喜欢比我年长的女郎,年纪大点儿的温柔会疼人。”
何玦眉头未松,反而有越皱越紧的趋势:“你果然还是对古双玉有——”
“没有的事!”宋杬卿立即出声打断她的话,“我虽然喜欢年长的,但也不喜欢比我大太多的。”
他算了下,又道:“所以我觉得六岁的年龄差,刚刚好。”
“嗯!”宋杬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大我六岁的女郎刚刚好,何玦你也刚刚好。”
他没能瞧见何玦瞬间变红的耳根,上前一步牵住她的手,温柔道:“阿玦,你不要觉得不安,我是喜欢你的。”
“如果你不确定了,就像今天这样直截了当地问我,我会很认真地同你说一句‘我喜欢你’。”
何玦捏了捏他的掌心,又抬起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身,将下颚轻轻地抵在他头上,温声说道:“好,我记住了。”
她嘴角带着舒心的笑意,感受着内心快溢出来的欢喜。
宋杬卿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臂,随口说道:“你没对双玉阿姐怎么样吧?”
何玦默:“……”
宋杬卿推了推她,瞪大眼睛:“你动手了?”
何玦拉着他一只手捏来捏去,继续沉默:“……”
她不仅动手了,下手还不轻。
何玦想解释一下:“她先动手的……”
“怎么会呢?”宋杬卿想也不想,直接反驳她的话,“双玉阿姐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
瞥见何玦逐渐变得青黑的面色,宋杬卿非常有眼色地止住话,不自在地飘忽着目光,嗫嚅道:“没……没什么。”
何玦:……下手还是轻了些。
宋杬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好,拉着人衣袖就往外走:“不行,还是得去赔个不是,你觉得不自在就让我来,毕竟——”
他顿了下,偏过头瞅着她,声音猛然压低了许多,显得软软糯糯的:“我们是妻夫嘛。”
何玦瞳孔一震,被他这句话砸得晕乎乎的,脑子比浆糊好不了多少,嘴上胡乱地应着:“……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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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自割腿肉就是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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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屋内。
“双玉阿姐!你这是——”宋杬卿看见古双玉脖子旁立得高高的衣领, 似乎想遮住什么,但缝隙中还是露出了点淤青。
古双玉下意识抬手抚了下颈脖处,又扫了眼宋杬卿身上的何玦, 淡淡道:“……就是看着严重, 实际上不妨事, 我已经上了药。”
宋杬卿闻言心里立即松了口气,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何玦一眼, 小声抱怨:“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人大老远来一回。”
何玦垂着头拉着他右手, 捏捏掌心, 又摸摸指节, 就是不说话。
宋杬卿使了点劲儿才将手抽出来,还没好气地拍了下她作乱的手,然后就见何玦用那双黝黑的眼睛盯着他。
分明是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但莫名地透露出几分委屈的情绪来。
宋杬卿:嗯?你还委屈上了?受伤的到底是谁啊?
他瞥了何玦一眼, 没搭理她, 上前一步倒了杯茶递给古双玉, 一面说道:“双玉阿姐,实在是对不住, 何玦她完全是误会了。”
古双玉挑眉, 迟疑几息后说道:“何大人真是……性情中人啊。”
她也没说什么指责的话,不过宋杬卿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扯了下何玦衣袖。
何玦望着宋杬卿, 缄默无言。
宋杬卿抿了抿唇, 又轻轻地扯了下她的衣袖。
无声的僵持。
最后何玦妥协了, 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古双玉, 嘴唇翕动:“……抱歉。”
即使是道歉的话, 她说出来也是冷冰冰的。
古双玉眸中划过一丝惊异,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心下了然。
『看来这宣王被杬卿吃得死死的啊……』
知道杬卿应当不会受到伤害后,古双玉心中的气恼逐渐散了几分。
她记起来一件事,犹豫几息,最后还是说道:“杬卿,你可认识杨拾桑此人?”
何玦闻言眸中闪过一道寒芒,但并未言语。
“嗯?”宋杬卿先是愣了一瞬,记忆逐渐回笼,而后将脸一板,“她啊,认识,我不喜欢她。”
末了他觉得还不够,又加了句:“我讨厌她!”
古双玉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既如此……”
“双玉阿姐怎么这么问?你同她打交道了?”
宋杬卿歪着头想了想,微微蹙眉道:“我记得,她当初被贬道南边某处做官了,就是不记得是哪里……”
“广陵。”何玦突然开口说道。
宋杬卿恍然大悟:“对,就是广陵!”
古双玉沉吟片刻,道:“我这次来迟了,有几分她的缘故。”
宋杬卿听她娓娓道来,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了些。
几个月前,新昌同知柳明柳大人的亲眷前来为她贺寿,她外孙申公子还带了一位杨氏女郎,生得一表人才,一身书卷气。
据说她是来求柳大人帮忙,柳大人本欲推拒,但耐不过申公子苦苦哀求,最后还是帮着找了人,也是位姓柳的男子。
之后那杨拾桑就带着柳氏上京了,最后却没再去过新昌。
古双玉抿了口茶,说道:“我提及此人,因是我偶然间见到过这位杨小姐手中有一幅画像,画上的人与杬卿有些相似。”
虽然她与宋杬卿有几年不见,但依稀还能认出容貌来。
宋杬卿瘪瘪嘴,一脸晦气:“我说她怎么突然带着柳氏来找我,真讨厌!”
“双玉阿姐说来迟与她有关,为何有关?”
古双玉将茶杯放在桌上,轻叹一声,道:“申公子对杨拾桑极为上心,还曾说过想嫁给她,但柳大人坚决反对。”
“然后那申公子选择了……离家出走。”
宋杬卿眉头紧锁,低喃:“怎么这样……那找着了吗?”
古双玉颔首:“自然是找到了。”
“柳大人派人找寻多日未果,最后来求了我。”
“我初到任时不通人情,柳大人对我多有照拂,我也并不忍心放任不管。最后加派人手,终于在一处荒凉的废宅中将申公子找着了,索性并未受伤。”
宋杬卿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说道:“幸好找到了,没受伤就好。”
古双玉没说的是,柳明最初本想把申公子指给她,之前也曾明里暗里提及她那乖巧懂事的外孙,之后出了那件事,便再也没同她提过了……
宋杬卿本来是想留古双玉在这儿住一晚的,等明日白天再启程离开,但古双玉以“公务繁重”为由婉拒了,当日吃了晚饭就打算离去。
一直沉默的何玦突然搭话,表示愿意派人护送古双玉回新昌,以表今日误伤之歉。
宋杬卿一喜:“好啊,正好路上可以有个照应。”
他心里暗自点头,阿玦应该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所以才会想办法补救。
古双玉顿时心生警惕,猜测宣王或许是想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何玦扫了她一眼,淡淡道:“翟远,就由你护送古小姐回新昌。”
翟远站出来,恭敬道:“是。”
二人即刻启程,古双玉一直提防着翟远,不过对方从未表现出半分灭口的意图,对她也是客气居多,到新昌后打算立即返回。
古双玉终于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想多了。
她思忖片刻,叫住翟远:“她的面.具,是你做的吧?”
翟远不卑不亢道:“是。”
今日屋内的动静她是清楚的,内心惊讶这人竟一眼看出殿下带了面.具,实在是不容小觑。
“做的不错,一般人可看不出来。”古双玉温和地笑笑,“不过这人.皮面.具寿命不长,且需现做现用,难怪你要随身侍奉。”
翟远只微微低下头,并不言语,只是心中惊异更深。
古双玉扔个她一个东西,说道:“记得提醒她,如果不想疼死的话,可别为了药效使劲儿加量。”
她顿了顿,又道:“如若她非要如此,绝对撑不过半年。”
“我言尽于此,让她好自为之吧。”
翟远手里捧着那个小白瓷药瓶,心里不由得掀起惊涛骇浪。
竟是此等缘由,难怪每回怀寻给她药时都让她提醒殿下切忌猛然加量,她百般追问对方也并未告知。
“是,多谢古小姐。”翟远郑重其事道。
古双玉挑眉,心道这侍卫倒是比宣王更懂得做人。
另一边,屋内气氛与往常有些不同。
宋杬卿坐在桌旁,抿了口茶,浅笑着看着何玦,说道:“阿玦,现在没有别人了,我就直接问了。”
“第一,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顶着一头湿发回来?”
“第二,你为什么躲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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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宋杬卿目光牢牢锁在何玦身上, 不肯放过她任何神色变化,但他最终还是失望了,因为何玦始终是面无表情, 看不出半分情绪波动。
宋杬卿一下泄了气, 将茶盏推远了些, 微微伏在桌上,用双手撑着脑袋, 严肃道:
“我是不喜欢猜来猜去的,多没意思, 所以还是开诚公布比较好。”
他主要指的是他第二个问题。
何玦坐在宋杬卿对面, 只道:“并无其他原因, 只因今日查案有人干扰,我一时不察跌入池塘。”
宋杬卿微微嘟唇,有些不满地揪着她一片衣角, 又拧了拧, 一面道:“哪儿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肯定令有隐情, 你快仔细说说。”
何玦有多厉害他还不清楚嘛,怎么可能被人弄得那么狼狈?
何玦将他的手握在掌心, 轻轻地捏了捏, 这才讲述今日之事。
今日有人报案确为属实,何玦立即出门探查, 一行人去了胡家村。报案人正巧是当初“失窃案”中张乐夫郎胡巧六的长姐胡巧大。
好巧不巧, 又是一件“失窃案”。
那些村民七嘴八舌说着话, 十分喧闹, 又间或添了些俗语, 寻常人大多无法理解。
但何玦不同, 身具读心之术,诸多问题可谓是迎刃而解。不过为了更合理地将真相公之于众,她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事情解决后,胡家村村长盛情相邀,何玦也因怀有心事并未推拒,后来才知对方是想给她说媒,说她家小儿子胡小安。
何玦自然直言相拒,未料胡小安百般纠缠,还向她投怀送抱,她急于躲避但不慎跌入池塘。
何玦没说的是,若是寻常时候,她定不会那般捉襟见肘,但当时一股剧痛令她精神恍惚,身形本就不稳,最后也就任由自己跌了下去。
她浑身湿透,最后在村长家换了身衣裳才回来。
宋杬卿听完后立即说道:“你真傻,直接推开他就好了,干嘛为了躲开他把自己弄成那样?”
他又探过身子去摸摸她额头,觉得温度适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只是被水溅湿了头发,没想到她是整个人浸了回冷水,那得多冷啊。
何玦轻轻抓住他右手不让它回去,定定地注视着他,语气柔缓但带着几分严肃:“元元,我不想触碰他。”
“我只想牵你的手。”
宋杬卿一愣,忍不住抬起左手捏了捏耳垂,声音轻轻的:“你、你又说这种话……”
何玦瞧见他低下头时微红的耳尖,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宋杬卿缓了缓,又抬起头来看着她:“那第二个问题呢?你为什么躲我?”
“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中午甚至都不回来吃饭,还拖得这么晚回来,不是故意躲我是什么?”
何玦眸光微闪,手中动作一松。
宋杬卿抽回右手,微微昂着头看她,轻哼一声:“不要以为你的花言巧语能蒙混过关,我又不是笨蛋。”
他故作凶恶道:“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我明天就不让小厨房做你的饭!”
其实,或许他说一句“你不解释清楚我就不喜欢你了”效果来的更快,但他立即否决了这个念头,反而用一种几乎不能称作“威胁”的话去威胁她。
何玦对上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目光,沉默数息后,还是解释了。
“元元,我昨夜失控了,做了你不喜欢的事。”
她眉峰微微隆起,眼眸黑沉沉的,像罩了一层昏暗的雾。
“我怕你……不喜欢我了。”
“瞎说什么呢!”宋杬卿瞪着她,“你不要总是这么患得患失,不要总是这么不自信。”
他抿了抿唇,声音里带了几分羞赧:“昨晚,如果我真的很反感,就不会让你抱那么久了。”
他看着何玦微微愣怔的模样,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双手扯了扯她的脸,说道:“你昨天晚上真的很不对劲,是被我那个梦吓到了吗?”
还不待何玦说些什么,他继续解释:“阿玦,那只是个梦,我跟宣王不会再有交集,而且我肯定可以活很久很久。”
何玦抬手轻抚他的脸,眼眸中满是宋杬卿看不懂的情绪,惶然还是焦灼?亦或者还有什么其他感情。
他想,阿玦真的很不安。
可是她在不安什么呢?
宋杬卿又摸摸何玦的眼睛,嗓音低低的:“你总是用这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还不说话,我总觉得是因为我你才会这么苦恼。”
“我说过的,我不喜欢猜来猜去,两个人坦诚地聊一聊,就可以一起商量着解决问题。”
“可是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会胡思乱想的。”
宋杬卿拉过何玦的手贴在自己左脸上,轻轻地蹭了蹭,宛如幼猫撒娇。
他低喃道:“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吗?”
何玦随他动作呼吸一滞,移开视线不敢看他,哑声道:“我怕我说出来……你就会离开我了。”
宋杬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怎么会这么严重,你想太多了。”
何玦紧抿着唇,不置可否。
宋杬卿渐渐敛了些笑意,认真道:“那我问你,你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何玦:“不是。”
宋杬卿又问:“那你会伤害我身边的人吗?”
何玦:“不会。”
宋杬卿继续问:“那你会伤害我吗?”
“不可能。”何玦毫不犹豫道。
“那不就得了,”宋杬卿眉眼弯弯,“你不会做我讨厌的事,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以至于离开你呢?”
何玦勉强弯起唇角:“是么……”
宋杬卿歪了歪脑袋,又抬手捏了捏何玦的脸,笑道:“你不要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坏嘛,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说不定你为之苦恼的事实际上并不算什么塌天的大事呢。”
宋杬卿的双手上移,抚了抚她不自觉皱起的眉头,一面笑道:“好了,我不再问了,你也别皱眉,小心以后长抬头纹。”
末了,他又补一句:“抬头纹一点都不好看的。”
何玦伸手抱着他,在他耳畔轻轻地应声道:“好。”
等回了宋家,她就坦白一切。
宋杬卿乖乖地任她抱着,心里还是猜不出来何玦到底在纠结什么。
他有意识地将女二杨拾桑的存在弱化了,而且也没说书里原身跟六皇女还有个孩子……
难不成是因为梦里没有她?
宋杬卿莫名觉得自己猜对了一点,拍了拍何玦的手臂示意她放开自己,然后认真地看着她:“阿玦,我以后会梦到你的,绝对会的。”
何玦一怔,随后眼中荡开一抹笑意。
“嗯。”她轻声说道。
宋杬卿舒心地笑了笑,半晌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说:“阿玦,你之后不准随便跟人动手,像今天这种行为是非常不君子的!”
何玦立即反驳:“我并非君子,再者是她先动手的。”
“那她为什么对你动手?”宋杬卿立即问她。
“因为——”何玦顿了顿,面色微僵,“……”
宋杬卿见她解释不出来,哼唧两声,这次却没逼问,只道:“反正你以后不许随便跟普通人动手,打架不好。”
何玦眸光微闪,最终却没解释古双玉并非普通百姓,因为她不想再从他口中听到“双玉阿姐”一词。
“元元,我明日能回来吃饭吗?”何玦突然开口道。
宋杬卿眨眨眼,悄悄红了耳尖:“当、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是说假话诓你的。”
何玦心中微颤,长手一捞,将宋杬卿带入怀中,让他脊背靠在自己胸前。
宋杬卿对这个姿势羞赧得不行,挣脱了下没能逃掉,最后就红着脸坐在她腿上,只是身体十分僵硬,像块硬糍粑。
何玦双手环住他的腰,又将脑袋轻轻搁在宋杬卿左肩上,低声问道:“这第二个问题,若我今日不告诉你呢?”
宋杬卿愣了下,说道:“你不说,我也没办法逼你呀,最多就……嗯……”
他犹豫了几息,纠结得眉毛都皱在一起,最后说道:“最后应该是自己猜来猜去,外加胡思乱想吧。”
不过他应该不会纠结太久,毕竟他不是一个喜欢自寻烦恼的人。
何玦脑袋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低声说道:“还好我解释了,我不想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宋杬卿弯唇笑笑,温声道:“对呀,两个人相处就是需要坦诚相待的,有什么问题说清楚,说不定能轻易地解决掉。”
“当然了,我的意思也不是什么都要告诉对方,有些小秘密也是很正常的。”
宋杬卿侧过身子,双手揽着何玦脖子,神色十分认真:“阿玦,虽然这么说毫无根据,不过我就是觉得,我们俩一定能好好过下去,一定可以!”
何玦对上他漂亮的眼眸,唇角缓缓上扬,内心被某种情绪塞满了,胀胀的,但不会觉得难受。
她低低地应了:“我信你。”。
之后的日子亦是如往常般随和,宋杬卿偶尔同朱秋云出去逛街玩耍,又会听何玦跟他说任职时发生的事。
何玦有读心术在身,自然知道些一般人不清楚的事,然后她都会同宋杬卿说。
于是宋杬卿逐渐知晓了三锦县大大小小各种八卦,比如谁家女郎跟谁家小寡夫看对了眼,又比如谁家员外新纳的侧夫比她小了足足两轮……
时间飞逝,三月悄然来临,朵朵桃花点缀在枝条上,明艳了整座山——
3k!!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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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宋杬卿拉着何玦去看了桃花, 还摘了一些回来做糕点,玩得十分尽兴。
入夜,宋杬卿躺在床榻上依旧十分兴奋, 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知道何玦也没睡, 于是说道:“阿玦, 桃花真好看。”
何玦正卧在软榻上,脑下枕着右手, 闻言应道:“嗯。”
“桃花饼也很好吃。”宋杬卿声音小了些,然后翻了个身, 正面对着何玦这边。
帷幔并不厚重, 上面绣着精致的图案。
他听见何玦柔声说:“元元喜欢就好。”
宋杬卿突然想到了什么, 声音里多着几分失落:“家里的海棠树应该也快开花了吧,去年我们还一起看了的……”
困意突然袭来,宋杬卿扯了扯被角, 闭上眼睛, 逐渐息了声。
倒是何玦倏地坐直身体, 目光直落在床榻那边, 思绪纷杂。
待感受到宋杬卿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时,何玦才径直起身推门出去, 动作轻悄悄的。
夜色正浓, 月光倾泻而下,铺了一地的白霜。
何玦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直至拂晓前才回来, 还换了一件玄色的外衫。
她往床榻那边看了一阵子, 而后抬手随意抹去右脸上的泥点, 最终和衣而眠……
某一日, 太阳并未如往常般热情, 只是将世间一切照亮了。
宋杬卿整个人斜倚在软榻上,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整个人显得十分慵懒。
他将身侧的话本拿起来瞄了两眼,很快又将它放回去,嘴里念叨着:“好无聊啊………”
这一上午他已经吃了一盘点心,喝了一盅茶,外加看完了一册话本。
话本他看得很快,相当于一眼直接扫了过去,看完后甚至不记得两个主角叫什么名字,只凭借一两个字眼依稀辨别出是主角就将这个故事看完了。
宋杬卿想了想,忽然一下坐直身体,自言自语道:“要不出去走走吧,正好看看后院的花,应该有开了的。”
正在收拾床榻的青栀闻言身子一顿,忙转过头来对宋杬卿笑道:“公子,今日风大,还是别去后院看了,不如去县衙那边转转?说不定能与少夫人一同回来用午膳。”
宋杬卿眨眨眼,点点头:“好。”
他站起身来,有些疑惑地问道:“都三月了,外面风还会很冷吗?”
绿芮为他整理头发,柔声道:“对旁人来或许无碍,但于公子而言,兴许就有些受不住了。”
他出声让红玉将披风取来。
宋杬卿暗自咬牙:可恶!
原身就是个病弱小可怜的人设,风一吹都可能生病!
安排人设的是原书作者,可遭罪的是他啊!
他不想感冒,于是只好乖乖地上红玉替他裹上一件浅云色的披风,不过幸好还不到拿暖炉的地步。
老实说,来到三锦县后,宋杬卿的日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他很有钱,也用不着出去工作,就算是写书也随他心意,没人催促。
他走到屋外,听得呼啸的风声,着实是吃了一惊。
这风的确是挺大的,不过因为添了一件披风,他并不觉得冷。但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加快脚步走进曲廊内。
两边烛火燃得正旺,映得内里十分亮堂,但他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宋杬卿一般出门都是走的宅院那边的大门,并不会专门经过这道曲廊从县衙正门出去。
平日里没注意,此刻也只是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但细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作罢。
就在宋杬卿快到县衙正堂时,正面撞上疾步走来的翟远。
她立即行了一礼说道:“公子,大人今日所遇案件十分棘手,方才已然出门细查,兴许入夜才回。故而公子不必等候,早日歇息便好。”
宋杬卿眨眨眼,随后说道:“好,我知道了。”
这次竟然用了“棘手”一词,看来真的挺难办,希望她尽快解决吧。
宋杬卿歪了歪头,既然何玦不在,那他也不去县衙了,估计那里就剩了些繁杂的公务和一脸严肃的衙役。
他转身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公子,县衙门口有位杨小姐求见!”
宋杬卿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着那名侍儿,问道:“哪位杨小姐?”
他也不认识什么杨姓的女郎吧……
那侍儿停下喘了口气,说道:“她说她叫‘杨拾桑’,求见公子一面。”
一听到名字,宋杬卿便眉头一皱,嫌弃道:“晦气!不见!赶出去吧!”
他的地盘他做主,说不见就不见!
侍儿立即应道:“是,公子。”
宋杬卿狠狠凝眉,一手紧紧攥着身上的披风,不满道:“不是,她怎么又出现了?”
青栀与红玉二人皆是沉着脸,尤其是青栀,还咬牙切齿道:“这歹人竟然还敢来碍公子的眼!”
他对杨拾桑是极为厌恶的,竟随意对公子拉拉扯扯,毫无君子风范!连少夫人半根手指都比不上!
在青栀心里,他已经承认何玦是真正的“少夫人”。
因为何玦对宋杬卿如何上心、如何体贴入微,青栀都看在眼里。
于他而言,谁对宋杬卿好,他就认可谁。
宋杬卿一路疾步走出曲廊,忽然回过头去看了眼身后的廊道,脑中飞速划过某个画面,被他抓个正着。
他顿时恍然大悟,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藏着沁人心脾的甜。
他抬手摸了摸脸颊,已经有了些热度,又立即收回手。
走到某处时,他停了下来,鼻尖微动,轻轻地嗅了嗅。
“咦,好奇怪,我怎么感觉……好像闻到了海棠花的香味?”他呢喃道。
青栀与红玉相视一眼,眸中皆藏着笑意。
红玉说道:“公子可是记错了?这府中后院,之前可没种什么海棠树呢。”
宋杬卿想了想,点点头道:“嗯,你说的没错。”
他抬头看了看天,忽然觉得它比往常暗了许多,有种风雨欲来的势头。
宋杬卿脱口而出道:“该不会要下雨了吧……”
青栀也抬头望天,思忖片刻道:“公子所言不错,看这天气,的确像是要下雨了。”
宋杬卿想到了什么,立即说道:“红玉,你快去让人给何玦送伞,她说不定没带。”
红玉连忙应下去了,脚下生风,走的飞快。
一阵风吹来,猛然灌入宋杬卿衣领,激得他缩了缩脖子。
青栀立即抬手为宋杬卿拢了拢披风,低声说道:“公子,快回屋吧,别受了凉。”
宋杬卿最后再看了眼天色,说道:“……嗯。”
他一回屋,绿芮就端了热茶上来,给他倒了一杯红枣茶,好暖暖身子。
宋杬卿有几分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啜着,最后手中的茶都冷了,他还没喝完一半。
绿芮又重新给宋杬卿倒了杯新茶。
青栀思索片刻,说道:“公子,听闻闵烟公公又在琢磨新的吃食,我先去看看。”
屋内静了静,宋杬卿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说道:“……嗯,好。”
绿芮也开口道:“公子今日午膳可有什么想吃的?红烧排骨?糖醋里脊?还是……水煮鱼?”
这回宋杬卿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水煮鱼!多放辣!我喜欢!”
他一声比一声高,可见还是最喜欢吃鱼。
二人都离开了,屋内只剩宋杬卿一人。
他忽然叹了一大口气,懒懒地趴在桌子上,脑袋下枕着两只手。
他又不是笨蛋,自然看出来刚刚绿芮跟青栀就是在用吃的哄他开心……
难道他们也看出来自己很担心何玦了?
宋杬卿一下直起身子,脸色爆红,又赶紧拿双手捂着,假装自己没发现。
他想着,何玦身体素质那么好,人也不傻,下雨了的话肯定知道先找个地方躲着,而且红玉还让人去送伞了呢!
宋杬卿顿时没那么担心了,站起身来在屋内走了走,觉得不太尽兴,又拿过才脱下的披风,只身一人去了后院。
反正在自家院子里,他自己一个人走应该也没关系。
他一连去了好几个地方都没看到人影,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
可能是看着快下雨了就都休息去了吧,反正周围都很干净,他也不是什么资本家,就没怎么在意了。
穿过一道木门,宋杬卿突然又闻到了一股更清晰的海棠花香,心中疑惑更甚。
奇怪,又是他判断出错了吗?
宋杬卿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一左一右两道门。他也不记得月门是在哪一边了,只思量一瞬,便随意选了左边走。
头上的天色更加昏暗,风似乎也大了些,宋杬卿默默捏紧了身上的披风。
突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不小的动静,心中猛然一惊,立即转身望去。
只见有个人影正扶着墙站起身来,而后又立即俯下.身去拍了拍衣摆上的泥土,再抬头与宋杬卿对视。
这是一张俊秀的面容,眸中却是带着几分偏执与阴翳。
杨拾桑站直身子,冲宋杬卿笑得极为温和,看着像是个谦谦有礼的正人君子。
宋杬卿蓦地瞪大眼睛,忽然觉得这幅场面有些熟悉——
曾经,是不是也有过相似的一幕?
杨拾桑笑道:“卿儿,好久不见。”
宋杬卿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只觉毛骨悚然……——
啊,好想写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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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这不是杨拾桑第一次爬宋杬卿家后院的墙了, 问题是这次跟上次一样,每一处都透露出怪异来。
他家那么多侍卫呢?
她们日日巡逻,后院外出现这么大一个人, 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吗?
而且他在后院逛了这么久, 一个侍儿公公都没碰上!
真可怕——
就好像有人为了让她们两个单独见面而特地清场了一样。
宋杬卿脑中忽然浮现出这句话来, 激得他心里直犯怵。
特别是杨拾桑还冲他笑,渗人得很!
宋杬卿一脸晦气:“杨拾桑, 你可真行。”
私闯民宅……不,私闯官宅, 还一点没觉得羞愧, 而且还完全不考虑可能对他造成的恶劣影响……
但他并不想多费口舌, 遇上这人也只觉得心累和厌烦。
杨拾桑上前一步,面露苦涩:“卿儿,你真狠心。”
听得此话, 宋杬卿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道:“你够了, 别再装模作样了, 实在是没眼看。”
杨拾桑眉头紧锁,沉声道:“卿儿, 许久不见, 我以为你已经消了气了。”
卿儿向来是心软的,此刻只怕也只是在同她闹脾气。
这么想着, 杨拾桑又逐渐露出了笑意来, 看向宋杬卿的眼里满是深情。
但宋杬卿只觉得十分膈应, 一手捂着嘴, 隐隐有些反胃。
这种眼神只有安在何玦身上才好看, 他下意识想着。
何玦的眼睛很漂亮, 含着情意看着他时,他心脏总是会不矜持地砰砰直跳,像是要跳出来似的。
杨拾桑被他的动作伤到了,面上多了一分难堪,低声问道:“卿儿,我送的生辰礼,你可喜欢?”
“啊?”宋杬卿一愣,随后板着脸,“你送了什么东西?”
“不对?你为什么送我东西?你应该也知道我有多不待见你吧。”
他好听的嗓音中掺杂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刺得杨拾桑面色更加僵硬。
她收紧双手,强忍着心中的不悦,说道:“我送了一支玉簪,是你最喜欢的白海棠。”
宋杬卿“呵”了一声,一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淡淡道:“我最喜欢的不是白海棠。”
杨拾桑一愣,嘴唇翕动,却是一阵哑然。
宋杬卿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还有,我从没看到过什么破玉簪,等回去了就去库房里找找,好让人扔出去,免得脏了我的屋子!”
杨拾桑眉头紧锁,一脸受伤:“卿儿,你为何非要如此绝情?”
宋杬卿皱了皱鼻子,又下意识环顾四周,然后将双手环抱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人。
“既然周围没有什么旁人,我也索性跟你说开了来。我不是你上辈子认识的那个‘宋杬卿’……”
宋杬卿微妙地停顿了下,瞧见杨拾桑神色微变,继续道:“我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这世间的‘宋杬卿’,但也在某一日知道了上辈子的事。”
杨拾桑脸色十分难看,嗫嚅道:“卿儿,你为何……要说这些话来……”骗我?
“我可没骗你!”宋杬卿知道她打算说些什么话,直接抢过话头,“如若当真是原身重活一世,你说他在知道一切后,会如何待你?”
“定是对你恨之入骨吧!”
宋杬卿恶劣地笑笑,又道:“你对他虚情假意,口蜜腹剑,又亲手将他送到六皇女的床榻上——”
“你住口!”杨拾桑厉声说道,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她慌乱地上前几步,解释道:“卿儿,我绝非对你虚情假意。”
她停顿了下,声音略低了些:“即使最初并非真心,最后却也是动了情的。”
“我亲眼目睹你跳下悬崖,几乎是痛不欲生,甚至想随你而……”
宋杬卿冷笑着打断她的话:“想随他而去是吧?可你没有!原身就算是赴死也还是尽力保你性命,可你呢?你踏着他的尸骨,一步一步向上爬。”
他声音愈发冷厉,一字一顿道:“我没说错吧,杨丞相?”
杨拾桑瞳孔一震,脱口而出:“你怎会知道此事!”
待她身居高位之时,她已是知天命的年纪,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无人知晓,她每夜都会梦魇,宋杬卿跳崖的那一幕总在她梦中出现,但她总看不清脸,只记得那鲜血般刺目的红色。
白日辛劳,夜时梦魇,如此循环往复,杨拾桑身体衰败迅速,最终没能活过五十三岁,离她官拜宰相不过一年光景。
宋杬卿冷嗤一声,自然不会同她解释什么。
原书的确没写这些,可是他偶尔做梦会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比如站在宫殿前一身官服的杨拾桑,又比如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六皇女凌陌玦……
宋杬卿看着一脸惊骇的杨拾桑,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是原来那个‘宋杬卿’吗?”
杨拾桑心头一震,有些茫然地后退一步,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不、不可能,你这绝对是骗我的……”
宋杬卿决定再给她加点料,于是轻轻一笑,说道:“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如今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本书。”
“轰隆——”
天空突然响起一道惊雷,随后很快下起了绵绵细雨。
宋杬卿吓了一跳,偷偷地瞪了老天一眼,见雨并不大,便也没拿衣袖遮挡。
杨拾桑一脸茫然,似乎没听到宋杬卿刚才说的话:“什、什么?”
“我说,这个世界是个话本,我们都是这个故事里的人物。”宋杬卿声音淡淡的,但还是很好听。
“在这个故事里,‘宋杬卿’是男主人公,六皇女是女主人公,而你,杨拾桑,是女配角!”
他一手摸着下巴,佯装思索道:“虽然我也不清楚你一个女配角怎么会重活一世,但是如今我才是那个‘宋杬卿’,我清楚话本里的一切,所以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喜欢六皇女。”
宋杬卿瞧见杨拾桑不可置信的表情,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讥讽道:“哎呀,杨大人怎么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你都已经重生了,对这件事怎么会这么难以接受呢?”
杨拾桑依旧是一副难以言喻的神色,双目无神,嘴里念叨着:“不……这、这不可能……”
宋杬卿本来正笑着,心脏却猛然一疼,一张脸变得煞白,额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一手捂着胸口处,整个身子踉跄了下,眼看就要跌落在地。
杨拾桑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上前,就要将人接住。
但另一道身影更快,杨拾桑只觉有阵黑风袭来,将宋杬卿卷走了。
她再定眼一看,见来人是宋杬卿当初绣球选亲时招来的上门妻主。
杨拾桑瞬间阴沉着脸,不善地盯着她。
就是此人,夺走了她的卿儿!
何玦半蹲着将宋杬卿抱在怀中,面色难看至极,低喃:“元元……”
宋杬卿艰难地掀开眼皮看了眼抱着自己的人,见是何玦,勉强弯唇笑笑:“……阿玦,你来了……”
“我、我……”宋杬卿一手揪着左胸处,使劲抓着,“这儿……好疼……”
宋杬卿难受极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脏突然疼得厉害,像是被一只大手无情地攥在手心。
他看着何玦,慢慢抬起手,喉咙里挤出低低的声音:“别……别皱……难看……”
他想抚平她紧紧皱着的眉毛,可是他手没力气,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像涂了一层水雾似的。
何玦呼吸一滞,一颗心猛然一跳,又被慌乱的情绪塞满。
她将宋杬卿拦腰抱起,眉头紧锁,跨步往屋内走,步履匆匆,没给杨拾桑半分眼神。
杨拾桑自何玦出现后便一直驻足原地,眼眸阴翳地看着二人。
她完全插不进去,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宋杬卿被人带走,于是扬声说道:“何玦。”
她顿了顿,脱口而出道:“你可知晓他喜欢什么花?”
何玦本不愿理她,听得此话却是停下脚步,微微回头睨了她一眼,道:“贴梗海棠。”
话落,何玦便抱着人走了,杨拾桑却是瞳孔一震,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最终瘫倒在地。
那个眼神!
是她!
绝对是她!
那个女人!
她绝不会认错的,就是那个女人!
杨拾桑脑中止不住地浮现出上辈子那一幕,那个被称作“煞神”的女人,用一柄剑屠了悬崖上所有侍卫,最后却独独留了杨拾桑的性命。
她只扫了杨拾桑一眼,就一眼,却让杨拾桑觉得脖子像被人紧紧扼住一般,浑身血液也像是掺了雪一样冰凉刺骨。
“他让我饶你一命,滚吧。”
那个女人只留下这么句话,随后提着淌血的剑离开。
杨拾桑脱力瘫倒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周围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原本纯洁无比的白雪混合着无数人的血液,看着比单纯的鲜血更加令人触目惊心。
“哈……哈哈……”杨拾桑抬起双手,突然放声大笑,神色癫狂。
“原来如此……”
“一介亲王,竟甘愿扮作她人——”
杨拾桑剩余的话没能说出口,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可她眼中却依旧带着疯狂的笑意,泪水忽然涌现,但无人在意。
雨愈发大了,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三月的风,也能吹的人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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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何大人, 尊夫郎虽有几分先天不足,但灵府并未受损,这突发心痹实在令人费解。”
那医官摇摇头, 继续道:“小人医术不精, 大人另请明医罢。”
何玦眉头紧皱, 颔首道:“有劳。”
这是今日请来的第三个医官,与前两名所述并无大异, 可她看着宋杬卿的面色,始终无法真正放下心来。
床上宋杬卿迷迷糊糊的, 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费劲地睁开右眼, 看见站在一旁的何玦。
他嗓子有些干涩:“阿玦……”
何玦立即蹲下来,握住他伸出来的右手,关切道:“元元, 你怎么样?”
宋杬卿的脸色没有最初那么难看了, 不过看着依旧十分虚弱。
他说:“你别担心, 现在不疼了, 只那一下疼得厉害。”
何玦看着他苍白的面色,面色十分凝重, 只道:“嗯, 医官皆言你方寸无碍,兴许是情绪太过激动, 这才突发心痹。”
宋杬卿勉强冲她笑笑, 心里大概猜到了些原因。可能是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上天在警告他。
宋杬卿强撑着坐了起来, 倚靠在何玦身上, 又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盏茶。
“那女的呢?”他随口一问。
何玦擦了擦他嘴角, 眸中闪过一丝寒芒:“柴房里。”
她一回来就看到宋杬卿快要摔倒的身体,来不及细想,只上前将人接住,之后又是忙着请医官来诊脉。
如今回过神来,她也意识到不对劲,那女子为何会出现在后院?
宋杬卿瘪瘪嘴,没好气道:“你快让人把杨拾桑赶出去,小心屋里沾染了她身上的晦气。”
何玦微怔:“杨……拾桑……”
这人她有点印象,曾去宋家提亲,但被岳父拒绝。她纠了个错将人贬了,并未放在心上。
不想还有再见之时,却是在自家后院。
“她就是个无赖,没有半分君子风范,又爬我家后墙!”
何玦神色一凛,面如寒霜:“她竟敢如此行事!”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对怀里人说道:“元元方才说‘又’……那之前是在宋府?”
宋杬卿皱了皱鼻子,不悦道:“对啊,也是我家后院,她就直接翻墙进来的。”
“她当时还想对我动手动脚的,不过没能得逞,反而被我一通乱揍扔了出去。”
“我真的很讨厌她,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
宋杬卿说着说着逐渐消了声,瞥见何玦黑如锅底的面色,心下诧异:“阿……阿玦?”
她看起来真的好生气……
宋杬卿这才发觉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话,连忙打补丁:“都、都过去了,我也没放在心上,而且她除了抱了我一下以外也没做什么其他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何玦的脸色惊到了,默默地将自己往她怀里缩了缩。
虽然不是对他,但何玦的脸色实在是太可怕了……
何玦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了,连忙缓和了面色,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大人,怀寻来了。”翟远在门外说道。
“怀寻是?”宋杬卿有些疑惑。
何玦看着宋杬卿,认真解释道:“她同翟远一样,是我的人,极擅医术。”
“这样哦。”宋杬卿点点头,坐直了身子。
何玦合上帷幔,这才说道:“进来。”
怀寻进屋后目不斜视,只诊了脉后就退了出去。
她紧紧拧着眉道:“大人,公子灵台并未受损,突发心痹实在有异,许是一时受凉所致,亦或是情绪激动牵扯肺腑,但如今已是无碍。”
何玦眼眸幽深,思绪纷杂,只道:“嗯,退下吧。”
她转身走进屋内,宋杬卿正在吃点心,忽然记起了什么,让青栀几人都离开了。
他心下犹豫,最后还是问道:“阿玦,你有没有听到杨拾桑心里想了什么呀?”
“有。”何玦坐在床榻边的木椅上,为宋杬卿掖好被角,“她说你本属于她,是我夺走了你。”
宋杬卿顿时垮下脸来,狠声道:“她可真是没脸没皮,恬不知耻!”
“我是什么物件吗?还属于她?真是可笑!”
何玦牵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说道:“元元切莫放在心上,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我会处理好的。”
宋杬卿轻轻地眨眨眼,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处理呀?”
何玦避而不答,只问道:“元元以为,该如何处置此人?”
宋杬卿歪着头想了想,迟疑道:“把她赶出去?”
他一时间觉得太轻了些,又道:“赶出去之前,要不再给人打一顿吧,她私闯官宅实在是太放肆了,还是给点教训,不能草草了事。”
主要是她总黏上来太膈应人了,宋杬卿根本不想再看到她。
何玦眸中划过一丝可惜,觉得他太过心软,但她并未反对,只道:“既如此,那我即刻让人去做。”
宋杬卿一把抓住她,下意识说道:“你别去了!”
见何玦神色有异,宋杬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反应太大了些,于是立即解释道:“她、她实在是太晦气了,我不希望你跟她接触太多。”
“所以你让……让翟远去吧,你就在这儿陪我好了,我一个人害怕。”
说到最后,他直接扑进何玦怀里,双手紧紧攥住她衣袖,不让她离开。
他这一扑直让何玦红了耳根。
她抱住怀里人,温声道:“好,我不去了,别怕。”
宋杬卿将脑袋埋得低低的,绝不让何玦看到他的神色。
他一颗心乱极了,阿玦有读心术,如果见面时杨拾桑脑子里正想着上辈子的事或者想他说的话,那何玦岂不是会猜到些什么?
他今天说了那些话心脏就疼得不行,如果何玦意外得知,会不会也受到什么伤害?
他不愿何玦受伤,也不敢去试探那毫无根据的可能性。
二人许久都没说话,何玦紧紧抱着他,嘴角扬起欢喜的弧度。
宋杬卿逐渐冷静了下来,抬头看着何玦:“对了阿玦,你不是说可能晚间才回来嘛,怎么上午就回来了?”
“我还让人给你送伞,你知道吗?”
“嗯,翟远同我说了。”何玦先回答他第二个问题。
她迟疑一瞬,说道:“今日之事,着实有些棘手,但因天气突变,阴雨绵绵,我便先行回来。”
何玦看着宋杬卿,神色中多了两分凝重,最后说道:“元元,你可想早日回到宋府?”
宋杬卿愣了下,抿了抿唇,犹犹豫豫地说:“有点。”
“我想爹爹了,还有母亲她们,还有白月哥哥、秋舒哥哥……”
何玦抬手轻轻地理了理宋杬卿微乱的发丝,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那我们早日回去,可好?”
“可是,你的任期还没满一年,可以提前回去吗?”宋杬卿立即说道。
“元元不用担心此事,”何玦声音和缓,让人觉得十分安心,“我会处理好的。”
宋杬卿微微偏头瞧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道:“阿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幅运筹帷幄的模样真嘚瑟,有点欠欠的。”
就好像没什么你不能解决的事一样。
何玦先是一怔,随后喉咙内溢出一声低笑,说道:“元元说的是,我还不够稳重。”
这回倒是宋杬卿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人真是……哼……
他抬手戳了戳何玦左脸,问她:“你突然这么问我,所以发生了什么大事呀?”
何玦握住他的手,徐徐叹了口气,说道:“南方边境摩擦不断,已有几座村庄失守,想来这场战事难以避免……”
“什、什么?”宋杬卿瞪大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语气也有些慌乱,“达奚国不是请降了吗?”
何玦知道他不太了解,耐心解释道:“不是达奚,是南方的小国。”
平日里安分得很,如今却突然作乱,一连夺下凌国几座村庄,打得凌国措手不及,这背后不难看出有某些大国的影子……
不过这些无需同宋杬卿说,更不用他担心。
何玦温声说道:“元元不用担心,不出意外,下月上旬你便能回到京城。”
宋杬卿揪住何玦衣服,忙问道:“你什么意思?你不回去吗?你难道要去战场?”
何玦将他微凉的牢牢手握在掌心,将自己岌岌可危的衣服解救出来,说道:“元元别胡思乱想,这种战事自会有人解决。”
还不到她去的地步。
宋杬卿听得此话才松了口气,阖上眸子将脑袋抵在何玦肩上,嘟囔道:“吓我一跳,我才反应过来,你应该不大可能上战场。”
他努力搜刮脑子里的记忆,说道:“凌朝多的是骁勇善战的武将,比如宣王,忠勇侯,还有什么……常胜将军,多的是人,哪儿轮得到你去?”
何玦声音略低:“元元也觉得宣王骁勇善战?”
“嗯,”宋杬卿果断地点点头,“不提其他,宣王也是战功赫赫,有勇有谋……”
宋杬卿说着说着声音忽然低了许多,眨眼频率明显慢了些。
他吞了口唾沫,对何玦说道:“阿玦,我好饿,你去小厨房问问,看饭做好没。”
何玦自然看出他的反常来,寻常问饭食自然用不着她来,元元就是在支开她。
她没想太多,只当他是不喜宣王不愿再聊下去,便听话地离开了。
听到房门被合上的声音,宋杬卿猛然脱力倒了下去,面色十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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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安逸的日子过了这么久, 宋杬卿本来都快把原剧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如今却是突然想了起来,原文中后期也发生过一次战争。
就是那一回, 六皇女奔赴战场, 原身却在某一日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燃起了对这世间微薄的生念。
不想原身在一次宴会上被诸芷儿害得流了产,心存死志, 于寒夜出逃王府,最终跳崖而亡。
在知道剧情后, 他无比深刻地意识到那本古早虐文就是原身的悲惨史, 一切剧情都是为了压迫原身。
按照原剧情的套路, 刻意支开六皇女不就是为了让原身孤立无援么,最终被男配设计孩子没了,最后结局也是十分凄惨。
可是他现在跟宣王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还会发生战争?就算宣王去打仗, 和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吧。
最多是守卫疆土的将士跟普通百姓的关系。
宋杬卿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不成在这个世界里,一些重要剧情必须要发生吗?
那这次战争, 宣王应该也会去吧。他记得原书结尾就是六皇女征战沙场, 一统天下,凌朝百年安定。
所以宋杬卿完全没必要担心, 京城肯定不会有大的动乱, 他肯定能活得好好的, 才不会落得个殒身悬崖的结局。
宋杬卿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大圣人, 这些年为了能活下去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那颗心里也只能装下一部分人, 没法顾及旁人。
如果战争不可避免,那他就只能在心里祈祷战争尽早结束,减少伤亡。
想清一切的宋杬卿很快振奋起来,气色也好了许多,看着没那么虚弱了,中午还吃了一大碗……
柴房内。
里面并没有多杂乱,就着窗外斜射进来的暗光,能看到墙边堆放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配合着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显得有几分压抑。
杨拾桑半躺在地板上,双手被人反剪捆在一处,无法用上劲,也就无法挣脱。
一堆发丝挡住了她的面颊,看不清大半张脸,但她那双饱含阴翳与怨怼的眼眸在昏暗的柴房中看着着实骇人。
若是凑近了些便能听到她口中的话,颇有些语无伦次,又暗藏几分痴狂。
“……卿儿……卿儿……”
“……能属于我……”
“……我会杀了她……”
“……她能……哈……我也可以……”
“……”
门外忽然出现两个人影,开门后径直向杨拾桑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杨拾桑睁大眼睛,声音也染上几分惊惧,身体下意识挣扎着向后退去。
怀寻扫了这个妄图跟殿下抢主君的女郎一眼,心中暗道一句不知好歹,然后飞快出手将她下巴卸了,干脆利落,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一股痛意骤然袭来,使得杨拾桑瞳孔凸起,十分可怖。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喉咙里只能发出模糊的字音:“……嗬……嗬……”
杨拾桑不曾习武,如今骤然被人卸了下巴,痛意与惊惧交织,刺得她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怀寻睨视着她,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杨小姐,听闻……你对我家主君有觊觎之心。”
她话中“主君”是谁,屋内三人皆是心知肚明。
本来痛的有些精神恍惚的杨拾桑闻言却是清醒了几分,用那双泛红的眼睛发狠地瞪着怀寻,里面满是狠毒与不忿。
她竭力张嘴想反驳些什么,可随之而来的只有连绵不绝的痛意,还有内心那无端涌现的苦楚。
主君……她又一次在那个女人的下属口中听到这个词……卿儿分明就该是她的啊!
怀寻见状嘴角幅度愈发大了,眼睛里却是带着深不见底的冰冷。
什么东西,竟然敢挖殿下墙脚?
她伸出一只手擒住杨拾桑脖子,不断用力,满意地看这人面色逐渐变得涨紫,最后感觉差不多了才收了手。
那人猛然摔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神色痛苦,口中津液四处流溢,狼狈至极。
“别玩了。”一直缄默的翟远突然出声,有些无奈地看了怀寻一眼,“大人说了,教训一顿就将人扔出去。”
“好吧。”怀寻耸耸肩,“主君仁慈,殿下才饶她一命。”
若碰上几年前的殿下,这女人的坟头草怕是得有三丈了吧。
她心里如是想着,面上便笑得极为恶劣,但地上的杨拾桑听了却是心头一震——
卿儿对她心软……
还不待杨拾桑臆想些什么,翟远动了,一股剧痛拉扯着杨拾桑紧绷的神经,令她即刻失去了意识……
天气真是变幻无测,上午阴云密布,湿雨绵绵,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下午却是云开雾散,晴空万里,令人心旷神怡。
青草的芬芳混合着泥土的湿润气息,有一种别样的清新感。
午膳过后,宋杬卿在屋内略走了走,而后继续窝在床上休息。
何玦在一旁给他剥枇杷。这枇杷个头较大,肉质软嫩,味清而甜,宋杬卿很是喜欢。
二人时而交谈几句,气氛温馨又和谐。
宋杬卿后来也主动给何玦剥枇杷,他剥一个何玦就吃一个,不过她神色依旧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申时某刻,翟远来汇报说将事情解决了,衣袂间透露出几分似有若无的铁锈味。
何玦简单地应了句就让她下去,以免宋杬卿发现端倪。
宋杬卿知道是谁,还是问了句:“是杨拾桑吗?将她赶出去了?”
何玦拿手帕为他擦拭手中的枇杷汁液,一面说道:“嗯,按元元所说那般将她教训了一顿。”
宋杬卿心里顿时畅快许多,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本来还想亲眼看看她的狼狈样呢,但他最后还是没去,实在是怕沾染了晦气。
而且——
宋杬卿悄悄地瞥了何玦一眼,若他去看阿玦肯定要随他去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听到了些什么就不好了。
在得到何玦同意后,宋杬卿立即将战争或许即将来临的事告知了方家母女,商人走南闯北,若有战事发生还是要早日规避才是。
方宁闻言面色微变,但还是先行安抚宋杬卿勿要忧心,先保存自身才是。
她了解宋杬卿绝非危言耸听之人,既然提起此事必有缘由,也将其放在心上。一想到他得到消息便立即告知于自己,方宁心中就生出一股暖意来。
“看来这儿婿也并非寻常人也。”方宁回家之后,眉头久久未舒,长叹一声道。
方梓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商人本就敏锐,可她与母亲还未得到消息,何玦却先一步知晓,故而她定不可能是寻常百姓。
听闻何玦还曾上过战场,又自京城调任而来,有些特殊手段也不足为奇。
某日,宋杬卿睁眼后发现何玦还没走,只是身上已经是穿戴好的模样,不知道在等什么。
“阿玦,你还没走啊。”他迷迷糊糊地嘟囔道。
“嗯,”何玦应了声,盯着宋杬卿揉眼睛的模样看了几息,而后状似无意般说了一句,“今日天气不错,元元或许能去后院走走,兴许开了些花。”
宋杬卿眨眨眼,说道:“好啊。”
吃过早饭后,宋杬卿往外看了看,何玦说的果真不错,外头艳阳高照,空气清新,很适合散步。
他想到自己上次独自一人去后院时发生的破事,这回就老老实实地将青栀他们叫上了。虽然他心里也明白不可能再发生上回那种事。
宋杬卿只当是散步似的到处逛,在靠近月门时忽然停下脚步,鼻子轻轻地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海棠花香,是从月门里传出来的。
宋杬卿脑中飞快划过一丝什么,忽然提着裙幅快步向前跑去,终于入了月门。
入目是满园的海棠树,花朵累累,粉白相间,十分醒目,带着几分甜软的气息。
宋杬卿顿住了,一手撑着墙边,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红玉等人追上来,也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眸中划过惊异之色。
宋杬卿心脏跳得极不矜持,手指收紧了些,此刻突然想做一件事。
他转身就走,不顾身后人的询问。
他要见何玦!
……——
改了错字,“粉白相间”总可以了吧(捂脸)
为了断章,就停在2k7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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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宋杬卿想见何玦的心情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起初他还是提着裙幅疾走, 之后就嫌速度慢就大步大步地跑,发丝飞扬而起,眼眸亮晶晶的。
待进入那道曲廊时, 宋杬卿又渐渐停下脚步, 一手扶着腰大口喘气。
那天还没细看, 如今却知是在曲廊的基础上添加了推拉式的木板,阴雨刮风时可尽数合上, 天气晴朗时就可一一打开,以便行人观赏。
宋杬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知晓是绿芮等人追了上来, 忍不住问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修好的?”
时间过去太久了, 宋杬卿都快忘了之前那件事。
这三人先是一愣,还是青栀先反应过来,说道:“应当是一个多月之前, 那阵子公子与少夫人去方家小住, 回来此处便修成了。”
“但因公子甚少来此, 故而并未察觉。”
“这样哦。”宋杬卿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然后用左手手背碰了下自己的脸,那温度惊得他赶紧把手放下, 紧张地微微蜷缩着手指。
他的脸太烫了, 肯定也红的不像话。但他还是很想见到何玦,最好能在下一秒就见到她。
“元元, 你怎么在这儿?”
一道温和的女声绕过微凉的清风吹到宋杬卿耳畔, 他下意识抬头望过去, 转角处出现的玄衣女郎不是何玦是谁?
那一瞬间, 宋杬卿脑中一片空白, 只是身体下意识动了。
“阿玦——”
他大喊一声, 然后向何玦跑了过去,速度很快,衣袂翩飞,带着毫不掩饰的迫切,最后被何玦抱了个满怀。
何玦有几分受宠若惊,耳根微微泛红。她一手揽着宋杬卿的腰身,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脊背,为他顺气,一面温声道:“元元,我在这儿。”
“阿玦,我……找、找你有事……刚刚还想见你,你就出现在我眼前了……”
宋杬卿脸红红的,一手紧紧揪着她胸前的衣襟,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何玦连声宽慰他放松。
渐渐的,宋杬卿平复了心情,发现廊道内只有他与何玦二人,自己还抓着她衣服不松手。
他立即松开手又连忙后退一步,未料动作太大,自己整个身子反而向后倒去。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何玦怀中。
何玦一手扣着他的腰,一手又揽着他的肩,是一种十分亲密的姿势。
一时间二人都未言语,宋杬卿觉得何玦肯定听到他的心跳声了,面颊更红了些,尝试着张嘴却又一时间想不出来合适的话,只能作罢。
“元元,不知你找我是所为何事?”良久过后,还是何玦主动发问了。
“咳……”
宋杬卿假装清了清嗓子,思索着该如何打开话题,千言万语在舌尖绕了一圈,出口就变成了一句:“海棠花……我看到了,很漂亮,我很喜欢。”
他声音软软的,藏着几分甜意,羞赧的眼眸直直望进了何玦心里,令她眉目瞬间柔和了许多。
她唇角微弯,温声道:“元元喜欢就好。”
“阿玦你、你是怎么弄的呀?”宋杬卿很想问这一点,“那么多海棠树,全都种在一处,还保存得好好的,就像是一直种在那里一样。”
“而且……”宋杬卿伸出手来,一个个认真地扳手指数,“垂丝海棠,西府海棠,贴梗海棠,木瓜海棠,这些都有,而且数目还那么多,这是一项很大的工程吧!”
何玦抬手理了理他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的发丝,说道:“不妨事,只要元元喜欢,我怎样都可以。”
不过是花费了些时日罢了,不足为奇。
宋杬卿抬手摸了摸鼻子,假装不经意地挡住嘴角的笑意,不过还是被自己的眼睛出卖了。
“阿玦,你怎么这么好呀~”
他的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点点笑意从里面跳出来,钻进了何玦心里。
何玦看着他,又忍不住牵住他的手,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只要是你,对你再好一点也不为过,何况……我觉得还不够好。”
“元元,你值得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你从不开口跟我要,所以我只好将你喜欢的东西送到你面前。”
何玦从不掩饰她对宋杬卿的感情,向来是直言不讳。她言语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但宋杬卿却被她这一记直球打得迷糊糊的。
尽管已经听她说过很多很多情话了,但如今的宋杬卿还是无法招架,一颗心砰砰直跳。
就像他永远都无法拒绝红烧排骨一样,他始终会为说不同情话的何玦动心。
宋杬卿觉得自己或许该做些什么来展示一下他激动得无以复加的心情,于是他又主动抱住了何玦,将脑袋埋在她心口处,一面说道:“阿玦,我好像更喜欢你了!特别特别特别喜欢那种!”
宋杬卿不知道的是,他的情话对何玦的杀伤力也是不容小觑,何玦心里被一种名为满足的情绪塞满,甚至快要溢出来了。
她垂首望着怀中人的脑袋,眸中荡开缱绻情意。
“对了,”许久过后,宋杬卿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示意左右两边,“这也是你让人做的吧,之前我在这儿吹了凉风,之后就没再注意过了。”
“你身子弱,我平日里自是要多加留心的。”何玦拉过他的手轻轻地捏了捏,不敢太用力,唯恐自己指腹处的厚茧弄疼了他。
宋杬卿抿唇笑笑,低低地应了句:“阿玦,你最好了。”
他盯着何玦的动作,然后主动跟她比了比手掌大小,她手上的茧有些硬,但不会令他觉得疼。
何玦年纪比他大几岁,手掌也比他的大许多,感觉能将他的一只手包住,也可以一手握住他两只手腕。
宋杬卿笑了笑,将手指插入何玦指缝内十指相扣,在她面前摇了摇:“阿玦你看,这是一种比寻常牵手更亲密的牵手方式哦。”
何玦闻言顿时将他另一只手也牵住了,两个人四只手都十指相扣,看着颇有些怪异。
宋杬卿懵了一瞬,随后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阿玦,你不用这样的,好奇怪哦……”
“无妨,”何玦不撒手,反而抓得更近了些,冷着一张脸,“此处并无旁人。”
宋杬卿瞅着她一个劲儿笑,瞧见她眸中的无奈才渐渐收敛了些。
“咳……那什么,”宋杬卿歪着头想了想,在脑中使劲搜刮词汇,“你怎么会在这儿?今天不需要忙公务吗?”
虽然何玦十分聪明睿智,外加还有读心术的帮助可以很快解决案情,但总是会有一些人无视律法胡搅蛮缠,又都是些老百姓不能随意伤人,于是有时候一件案情总要拖它个四五天,有的甚至还要拖半个月……
何玦颔首道:“是,近几日的公务都已处理完毕,我想与你在一处。”
宋杬卿摇了摇她的手臂,问道:“你既无事,要不要听我弹琴?我最近在学‘凤凰于飞’,你帮我看看学的如何。”
何玦略有迟疑道:“我对琴谱一概不懂,如何帮你看?”
“你笨,谁让你注意后面那句了,琴谱我自己会看。”宋杬卿哼哼两声,别过头去,“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听我弹琴,不想听就算了。”
话落宋杬卿就推了何玦一把,自己转身就走,看起来像是生气了。结果他还没走两步手又被何玦拉住了,又听得她有些急迫地说道:“我想听。”
“元元,你生气了吗?”
何玦声音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一下就让宋杬卿绷不住了。他转过身来,面上哪儿有如何玦想象的不悦模样,分明带着笑意。
他抬手捏了捏何玦的脸,笑意盈盈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呆,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对你生气呢?”
“众人称赞的何大人在夫郎面前如此小心翼翼,怕是会让你的仰慕者惊呆了下巴。”
“你没生气就好,”何玦微微俯下身任由他动作,又沉声说道,“没有仰慕者。”
“嗯哼?”宋杬卿挑眉,又揪着她一缕落在肩上的头发打圈儿玩,“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偶尔出门都能听到一些公子郎君说想嫁你为侍呢。”
“都夸你为人清廉、年轻有为,就算是上门做侍也是使得的。”
不过他们往往看到宋杬卿后就不约而同地打消了想法,宋杬卿便也只当做全然不知。
何玦拉着他的手,更加认真地说道:“元元,不用管旁人作何想法,我只喜欢你一人。”
宋杬卿哼哼两声,又抬手戳了戳她的下巴,有几分自得地笑道:“我当然知道,你多喜欢我,我最清楚了。”
何玦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把这世间所有的情话都说给他听!
“阿玦,你知道么,百姓都说你是一心为民的好官,我也这么觉得。”
宋杬卿偶尔出门时,那些店家知道他是何玦夫郎后都会多送他一些东西,无论多少都是一份心意。
因为何玦对公务从不懈怠,是人人称赞的好官。
“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何玦不以为意道,并不居功自傲。
宋杬卿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心道他妻主果然是个超级超级超级好的女郎!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突然说要回去,我心里还有点舍不得。”宋杬卿嘟囔道,慢慢走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眺望着远处。
“三锦县,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呢。”
何玦在他面前蹲下来,微微仰头注视着他,说道:“若元元喜欢,待战乱平息后再来也并无不可。”
宋杬卿眨眨眼,恍然大悟般道:“对哦,我方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阿玦你真聪明!”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何玦,双手揽住她脖子,笑得很甜,径直甜到何玦心里去了。
“不及元元十一。”她说。
当日丽日当空,万里无云,徐徐清风更添几分别样的柔情。
四月初六那日,宋杬卿一行人正准备启程,方家母女前来送行,来的人还有朱家公子朱秋云,其与宋杬卿在一旁悄悄说了好些话,最后分离时还红了眼。
又是十来日的路程,一行人终于在黄昏时候入了京城城门。
听着外面的声音,宋杬卿忍不住抬手挑起帷幔向外看,入目是熟悉的街道人声,他心里更激动了。
一座高高的阁楼边上,一名华服女郎负手而立,神色淡漠地看着马车缓缓驶入。
终于来了。
……——
快掉马了,还有几章捏w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公子回来了!”
看到熟悉的马车, 门外等候多时的侍儿立即兴奋地叫唤道,于是宋杬卿一下马车就被人团团围住,都是他熟悉的人。
“元元!”
白溪吟快步走过来握住宋杬卿的手, 眼眶微微泛红, 连连说道:“瘦了……瘦了……”
“没有, 我都胖了好多。”宋杬卿下意识解释一句,然后抬手环住白溪吟右手, 脑袋依偎在他肩膀上,“爹爹, 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 久违的撒娇令白溪吟面上笑意更甚。
白溪吟抬手摸了摸宋杬卿的脑袋, 柔声道:“爹爹也很想元元,你们回来就好。”
何玦走过来:“见过岳父大人。”
白溪吟笑着点点头,说道:“何玦,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岳父大人言重了, ”何玦立即接过话来, 神色严肃, “都是小婿应该做的。”
宋杬卿思忖片刻后点点头,说道:“爹爹, 阿玦她是很辛苦的, 三锦县好多公务,全是上任知县不作为而滞留下来的, 她处理了好一段日子呢。”
“是么, 那的确很是辛苦。”白溪吟含笑地看着他, 并未多解释些什么, 拍了拍他的手, “进去吧, 你的声晚阁已经收拾好了,与之前相比并没多少变化。”
“不着急,我想先去爹爹院子里,和爹爹说说我在三锦县的日子~”
“好。”白溪吟自然不会拒绝,元元回家后并未与他生分,这令他十分舒心。
“你母亲和姐姐们应该会晚些回来,最近事务繁忙,而且……”
白溪吟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告诉宋杬卿,只摇摇头:“没什么。”
宋杬卿眨眨眼,下意识环视周围,见都是自家人,小声说道:“爹爹,是不是会有战事发生?”
白溪吟心下微惊:“元元是如何得知的?”
宋杬卿摸了摸耳垂,含糊道:“……阿玦告诉我的。”
他转过头去看,却没见着何玦的身影,猜测她应该是回声晚阁了。
白溪吟神色微变,眸中划过一抹沉思。
此事妻主几日前才同他说,也并未在京城传开,远在临安的何玦又是如何得知的?
再者是回京一事,元元本是随妻上任,提前回来确乃无可非议,但何玦不同,她任期未满一年,提前回京可按违规律法处置。
他最初以为何玦只是送元元回来,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二人之间的气氛着实不像恩爱妻夫即将分别的模样……
走着走着二人来到了梧桐苑,白溪吟也收回思绪,认真听宋杬卿讲述他在三锦县时的故事。
当听宋杬卿说到“古双玉”时,白溪吟笑道:“我记起来,之前有人要给你和双玉做媒呢。”
宋杬卿眨眨眼,想了好一阵子才道:“是祖母祖父说的吧。”
白溪吟抿了口茶,道:“是谁说的都不妨事,如今你也成亲了,那些戏言不必放在心上。”
“对了,”白溪吟顿了顿,捏着茶柄的手指微微收紧,“那方家人……待你如何?”
“很好。”宋杬卿双手捧着茶盏吹了吹,眉眼弯弯,“方姨和梓玥阿姐对我十分体贴,生辰时送了好多好多贺礼。”
走前梓玥阿姐还偷偷给他塞了个包袱,他在路上才想着打来看看,结果发现里面尽是银票,张张万两。
不愧是江南一带的富商,方家人真有钱,可谓是家财万贯。
虽然宋杬卿自己也很有钱,但是他也不会嫌钱多呀,毕竟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白溪吟见他神色不似作假,舒心一笑:“如此甚好。”
宋杬卿咬了口新端上来的栗子糕,待吞下去了才问道:“爹爹,这些日子京城有发生什么事吗?”
比如八卦什么的。
白溪吟放下茶盏,阖眸笑了笑,淡淡道:“五皇女娶夫了。”
“嗯?”宋杬卿脑袋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她娶的哪家公子?”
“容太傅嫡孙容文秀……”
宋杬卿正要点头,听得爹爹继续道:“和礼部尚书嫡幼子蒲玉书。 ”
“……嗯?”宋杬卿一脸茫然,眼睛里满是不解,“她娶、娶了两位公子?”
“爹爹,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就算是皇女,她也不可能一次性娶两位正君呀。”
白溪吟抬手理了理衣袖的褶皱,轻描淡写道:“谁说她娶的是正君了?”
宋杬卿更迷糊了:“不是正君,难不成是……侧君?”
“是了,二位同为侧君,而且还是在同一日入的五皇女府。”
宋杬卿着实是被这消息惊到了,取拿栗子糕的手微微颤抖,糕点都掉了两回。
“可是、可是……”他纠结得眉毛都快要拧在一起了,“为什么呀?她凭什么?”
“按理来说,她在京城什么德行,二位公子的母父不可能不知晓,怎么舍得把自家孩子嫁给她呢?”
“难不成……仅仅是因为她身份高贵,是陛下的女儿?”
他垂下头扯了扯衣袖,不满道:“她这个人很可怕,当初让人把我绑架了,把我关在黑漆漆的房子里,逼我跟阿玦和离,还让我嫁给她,甚至还威胁我说要把我脑袋砍了给爹爹母亲看……”
第一次被绑架的经历实在有些难忘,激动之下宋杬卿又想起来大部分,没忍住说了很多,或许还不自觉添了些什么。
白溪吟也记起来那时宋杬卿的狼狈模样,浑身脏兮兮的,小脸惨白,手腕处还被磨出了淤青……
他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冷笑一声道:“她不仅是陛下的女儿,同时还是容太傅的外孙女,生父又是盛宠不衰的容贵君,行事纨绔自是无人胆敢当面指摘。”
至于她娶了两位侧君独留正君一事,京城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五皇女此举是为了稳住容、蒲两家,毕竟这两位公子中任意一位的身份都足以做皇女正君了;亦有人说其是五皇女留给宋家郎君的,毕竟当初五皇女求娶未果后遣散后院也是一件不小的事。不过由于宋家郎君已然招赘,此等言论便不攻自破。
“元元,你受委屈了。”白溪吟看宋杬卿的眼眸中添了几分歉意,“当初你被绑架一事,你母亲甚至不能禀明陛下为你做主……”
为了宋杬卿的声名,宋白两家只得将真相瞒下,暗中行事,五皇女遇刺一事或许就是某家手笔,但不能摆在明面上来,白溪吟只作不知。
“没有的事,”宋杬卿立即摇摇头,摇了摇白溪吟的衣袖,撒娇似的,“那一次我没受什么委屈,阿玦很快就来救我了。”
而且宋杬卿还利用力量buff狠狠地教训了五皇女一顿,把她揍得鼻青脸肿,反正比他更狼狈就是了。
说起何玦,白溪吟又逐渐舒展眉头:“你这妻主……确实不错,待你如何爹爹也是看在眼里。”
“嗯嗯!”
宋杬卿狠狠地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可劲儿夸她:“阿玦对我特别特别好,从来不会对我生气,在三锦县时我让她睡客房她也乖乖出去了,特别听我话。”
“嗯?”白溪吟缓缓勾唇笑了笑,“怎么还分房了,看来不是小事。”
提起这个,宋杬卿可疑地红了脸,声音忽然就低了很多,显得有些扭扭捏捏的:“就、就是那块玉玦,我还写了信回来问爹爹。”
白溪吟立即回忆起来是有那么回件事,爹爹曾给了元元一块玉玦,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不过那块玉玦似乎是在元元四、五岁时遗失了,元元当初为了找它还迷了路。
宋杬卿忍不住解释道:“她一开始说是我给她的,可是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以为她说谎话诓我就将她赶了出去……我当时还以为是她旧情人留的信物呢!”
“幸好爹爹还记得,不然……”宋杬卿没说下去了,毕竟按照他的的性子和离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当时他确实有些不理智,一度以为自己可能拿了替身剧本,等回信的那几天就没给过何玦好脸色。
末了,宋杬卿立即补了一句:“不过解释清楚后我就又让她住了回来,这中间也没几天。”
白溪吟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见他颇有些不自在的模样,浅笑许久。
一阵后,白溪吟又开口道:“元元,你与何玦成亲已有一年光景,可有养育子嗣的念头?”
“!”
宋杬卿猛然瞪大眼睛,慌乱道:“爹爹你说、说什么呢?”
他的脸几乎在一瞬间就红透了,像染了一层胭脂,张了张嘴却是结结巴巴的:“我……不是……我、我才多大……什么、什么子嗣……”
他、他跟何玦都还没……
白溪吟见状面上笑意更甚,打趣道:“都是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羞赧?”
“我、我我……”
宋杬卿支支吾吾一阵子,脑袋已经变成一团浆糊了,什么话都想不出来,最后“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羞恼道:“爹爹!我先回去了,不跟你说了!”
话落,他人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了,留下白溪吟等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宋杬卿一路小跑回了声晚阁,途中正碰上何玦指挥着下面人整理什么东西。
何玦见到宋杬卿立即立即停下手上事物,并上前几步:“元元,你回来了。”
宋杬卿看了她一眼,又回想起刚刚的事,一手掩面,矜持道:“嗯。”
何玦发现他脸有些红,又微微喘气,说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杬卿移开视线含糊道:“没事没事,你别担心,我就走得快了些。”
他打算止住这个话题,余光中瞥见一旁的箱子,随口说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处理自三锦县带回来的物品,这是你新得的话本,这是……”何玦耐心地一一为他解释,最后抬手示意某处,“这是你为岳母岳父准备的礼品,我正要整理出来放在一边。”
宋杬卿了然地点点头,见东西已经被人整理好了,想了想后说道:“阿玦你现在不忙的话就先替我把给爹爹母亲准备的礼物送过去吧,我现在有点累,正打算回去休息,就不陪你了。”
何玦自然不会拒绝他,伸手替他理了理微乱的发丝,说道:“好。”
礼物都是宋杬卿精心挑选的,白溪吟十分喜欢,连连夸赞,笑得合不拢嘴。
何玦颔首正要告退,下一瞬被人叫住。
“何玦啊,”白溪吟笑意盈盈,“此次临安一行,元元给你添麻烦了。”
『你如若敢说‘麻烦’,我倒不介意替元元换个不觉得麻烦的妻主。』
何玦身形一顿:“不麻烦。”
这三个字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得斩钉截铁。
白溪吟面上笑意未变,徐徐吹了口新添的茶,又道:“你如今年方几何?”
何玦:“二十有二。”
白溪吟:“不小了,可有养育子嗣的打算?”
何玦迟疑几息:“……以元元想法为重。”
“哼。”白溪吟将茶盏搁在木桌上,发出不小的响声,“话倒是说得好听。”
他微微凝眉:“你可知男子生育产子的难处?”
『一着不慎,便可能是一尸两命。』
何玦:“……不甚清楚,但也知晓绝非易事。”
“若你有心,还是多注意些。”白溪吟才劝诫一句,思及二人情况便立即止住话。
“你且回吧,”白溪吟轻一挥手道,“记得告知元元我很喜欢他的礼物。”
何玦颔首:“是。”
待人走了,白溪吟才轻叹一声,喃喃道:“说早了,二人都不曾圆房,我倒也不必操之过急。”
……
之后宋家母女也是陆续归家,一家人一齐吃了晚膳,气氛十分融洽。
宋杬卿沐浴完后如往常一般坐在软榻上,一面将毛巾递给何玦,小声嘟囔着:“阿玦,我好困~”
他这几天都是在马车上,今天终于回到家了就一下松懈下来,很困很困,是能倒头就睡的程度。
何玦用毛巾给他擦拭发丝,动作极其温柔,还用上了内力,最后还拿木梳将其理顺。
她动作熟练,慢条斯理。
待做完一切,何玦才温声说道:“好了,元元快去睡吧。”
“好~”
宋杬卿打了个哈欠,转头发现何玦正在整理衣袖,一副要出去的模样,下意识问道:“阿玦,你去干嘛?”
何玦解释道:“我找岳母大人有件事,元元先睡吧,不必等我。”
“哦。”宋杬卿迷迷糊糊地应了句,他困得不行了,乖乖躺到床上去,“那、那你早点回来……”
何玦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道:“……好。”——
对不起呀,前几天三次元发生了一件事,很受影响,不过最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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