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翌日, 宋杬卿在早膳后突然记起来昨夜的事,随口问道:“阿玦,你昨日找母亲说了什么呀?”

    “……同岳母解释我回京之事, ”何玦并不意外他会发问, “我一年任期未满, 提前离任自是需要上下打理。”

    虽然略有隐瞒,但此话并非虚言, 所以何玦声音很稳。

    “你会被罚吗?”宋杬卿最先担心这一点。

    何玦感受到他的担忧,心中一柔, 说道:“应当不会, 我在京城略有人脉, 再且岳母大人……想来也不会置之不理。”

    “那就好~”宋杬卿语气轻快,“母亲当然会护着你了,阿玦又不是别人。”

    “你离开了的话, 那、那三锦县怎么办?”一想到这儿, 宋杬卿有些纠结地皱着眉, 又伸手捏了捏何玦指尖, “你好不容易才将一切处理好的,百姓都夸你呢。”

    何玦牵住他的手, 轻轻地握在掌心, 温声道:“无妨,我已推举朱自怡为县令, 其人两袖清风、襟怀坦白, 定会将三锦县治理好。”

    “朱自怡……”宋杬卿歪着头想了想, 而后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 她是秋云的母亲朱大人, 也是当初迎接你的官吏。”

    “我也时常听到百姓夸她,她也是个好官!”

    何玦注视着宋杬卿的笑颜,迟疑许久,声音中带了几分干涩:“元元,你今日……可有何要事?”

    “有啊,”宋杬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今日要去姑母家,许久未见,怕生疏了。”

    “阿玦,怎么了吗?”

    “……无事。”何玦另一只紧握的手悄然松开了些,心中隐隐有几分松了口气的感觉。

    宋杬卿浑然不觉,抬手捧着何玦面无表情的脸,又揉了揉,这才说道:“你应该还需要处理事务,我就不让你陪我去了。”

    何玦:“好。”。

    宋杬卿去过白家许多回,不过多是儿时,知晓白家表姐对他的心思后就去的少了些,但现如今却不用那样了,他已经成了亲,大表姐也娶了夫。

    进屋后,外祖父亲热地拉着宋杬卿的手,满眼心疼,连声说他“瘦了瘦了”,姑父也这么说,都把他当小孩子看。

    有种“瘦”叫“长辈总认为你瘦”,但事实上他真的胖了好多,不过他还是乖乖应下,并且保证以后一定多吃点。

    姑父身边跟着一位面生的小郎君,年纪与他相当。姑父笑着点明其人身份,原是勇忠候嫡子沈凝霜,生得明眸皓齿,容貌清丽。

    他与白涵彦是在今年二月成的亲,实乃京城大事,众人纷纷称赞为神仙眷侣。

    宋杬卿与沈凝霜素不相识,故而只是笑着唤了声“表姐夫”,全当是认识了。

    宋杬卿对沈凝霜不熟,但沈凝霜对宋杬卿却并非全然不知。

    自定亲以来,沈凝霜有意识地听说了些市井传闻,嫁入白家后也了解到更多。

    诸多言论化为一句——他的妻主曾为宋小郎君倾心。

    故而一见其人,沈凝霜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不自觉地将自己与他比较起来。

    不过无论心中思绪如何,沈凝霜面上依旧笑意盈盈,看着是极为得体的。

    宋杬卿在白家待了一天,上午同外祖父、姑父二人聊天喝茶,气氛几好。下午与沈凝霜玩乐聊八卦,二人可谓是相见恨晚!

    宋杬卿最后都有些乐不思蜀了,何玦来接人时他还有几分依依不舍,临走前还拉着沈凝霜的手让他经常去宋府找自己玩,沈凝霜自是应了下来。

    马车内,宋杬卿喋喋不休地同何玦讲述今日新认识的朋友。

    “阿玦我跟你说,表姐夫性格真好,温温柔柔的,我们很合得来,而且爱好也很一致!”

    “他也很喜欢花,最爱玉兰,玉兰花的确很好看。”

    “他会武,今日下午还舞剑给我看,十分飒爽!”

    “最、最、最——重要的的是,他几乎知晓京城所有八卦!连户部尚书新纳的侍君是其正君表舅的姐姐家叔父的外孙这件事他都知道!”

    “还有就是……”

    何玦只静静地听他说话,目光一直落在他侧脸上,眉目柔和,氤氲着无限情意。

    他既如此开心,那件事……过几日再说罢……

    四月下旬,宋杬卿同崔白月几人聚了一聚,就在裴然府上。

    “你定亲了?哪家女郎?”宋杬卿连忙问道。

    裴然面色微红,矜持道:“今年放榜时母亲为我捉了一名进士,名叫孟逸春。”

    “母亲说她虽是布衣出身,但才学不俗,品性纯良,如今又在京城任职,不失为一位良配。”

    “不仅如此,”晁吉玉还补充道,“这孟进士可是二甲传胪,又是及冠之年,她上面的探花陛下可是直接指给了琴宁帝卿呢!”

    宋杬卿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二甲传胪,又如此年轻,未来可期啊!

    裴然闻言面色又红了些,怕他们打趣自己又赶紧换了个话茬。

    他说:“你们可知明威将军次女廖二小姐即将成亲,时间就定在五月上旬。”

    秋舒也道:“我记得定的是丁家大公子丁珴。”

    晁吉玉点点头:“对,据说本来定的去年下半年,之后不知怎的又改成了今年五月。”

    宋杬卿也知道这件事,因为前些日子他才见过丁珴一回,比他们几人知道得略多些,譬如是廖文华自己提出改变成亲日期一事。

    丁珴还邀请他去观礼,他也答应了。

    宋杬卿已然成亲,又与丁珴交清不浅,前去观礼亦符合凌朝风俗。

    黄昏前众人散去,宋杬卿与秋舒一道走。

    半路上时,宋杬卿看四下并无旁人,终于忍不住拉了拉秋舒衣袖,小声问道:“秋舒哥哥,我能不能问问,你对我阿姐……到底作何想法?”

    宋于修喜欢秋舒这件事宋杬卿是十分清楚的,他回家后也问过宋于修二人什么进度了,可是她硬是没透露一个字!

    宋杬卿实在是心痒痒,这次见面忍不住问了出来。

    秋舒微微一惊,迟疑道:“这……可是宋二小姐的意思?”

    “不是不是。”宋杬卿顿时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立即解释道,“是我自己想知道,阿姐她半个字都没告诉我!”

    说完怕他误会,宋杬卿又连忙补了一句:“阿姐嘴特别严实,肯定谁都不知道。”

    “……既是如此,”秋舒低垂眼帘,沉默良久,而后嘴唇翕动,嗓音淡淡,“宋二小姐确乃人中龙凤,秋舒残破之躯,高攀不起。”

    “劳烦元元转告一声。”话落,秋舒轻一点头,便施施然离去了。

    宋杬卿驻足原处,久久凝眉,认真思考秋舒话中深意。

    虽然言辞中似乎透露出几分悲凉,但秋舒绝非内心软弱之人;话中虽有推拒之意,但其神色却无多少抵触……

    最后宋杬卿还是没怎么想明白,或者说是不好下定论,干脆就将原话和自己猜想一并转告给宋于修,看她如何理解。

    结果宋于修听了后两眼放光,径直奔去书房,连夜写了一封书信,翌日一早蹲点让宋杬卿亲手交给秋舒。

    宋杬卿犹犹豫豫:“阿姐,这样……不好吧……”

    虽然他不介意,不过如果秋舒哥哥因为这件事讨厌他阿姐了怎么办?

    宋于修亦知此举不合礼数,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声音中都透着几分心虚:“……这不是没办法么,既无正当理由,我也无法与他见面。”

    “旁人不可信,就属元元你最可信。你又与秋三公子关系亲近,这次就帮我一回。”

    宋杬卿盯着她看了一阵子,最后还是伸手将书信拿了过来:“仅此一次。”

    宋于修咧开嘴:“仅此一次!”

    于是几日后,宋杬卿又寻了个理由去了秋家,眼珠在他屋内扫了一圈后,打算“顺手”将书信放在那张“不怎么起眼”的圆桌上,结果因为业务不熟被秋舒看了个正着。

    秋舒不明就里:“元元,你这是?”

    宋杬卿不自在地笑了笑:“那个……这个是……”

    他指尖抖了抖,那书信便“哗啦”一下落在地上,然后,里面的信纸就掉了出来——

    宋杬卿:!——

    呜呜呜写不完了,要进小黑屋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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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在那一瞬间, 宋杬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纸张抓住,而后径直上前两步将它塞进秋舒手中,快速说道:

    “她求了我好些日子, 我实在拗不过才来的, 而且仅此一回, 秋舒哥哥千万别生我的气。”

    话落,他也不看秋舒神色, 而是转身离开,脚下生风, 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

    独留秋舒一人在原处, 他盯着手中书信, 微微出神。

    他似乎……知道这封信是何人所写了。

    几息过后,秋舒还是展开书信细看,入目便是一句:

    秋三公子展信安。

    ……

    良久过后, 秋舒才将书信收了起来, 而后缓缓走至窗前, 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沿处, 一下一下,富有节奏, 不知是何种音律。

    “公子, 我去厨房取了点心来。”

    柿儿兴冲冲地端着食盒进来,见状疑惑道:“公子在窗边做什么?仔细吹了凉风。”

    秋舒浅浅一笑:“窗外的梨花开得正好, 我便多看了两眼。”

    柿儿动作麻利地将点心一一摆好, 一面问道:“宋小郎君怎么不在?我记得他极喜欢豆沙糕, 还多拿了一盘。”

    秋舒走过来坐下, 解释道:“他先行回府了, 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柿儿了然地点点头, 伸手将一盘白色的糕点往秋舒那边推了推,说道:“这是公子喜欢的白枣糕,只加了少许白糖,不会腻。”

    秋舒本如往常一般去拿白枣糕,手在中途却拐了个弯,转而捏了块豆沙糕放入口中。

    柿子惊讶道:“公子,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么?这豆沙糕极甜,公子定会觉得腻。”

    正说着,他迅速地倒了杯茶递过去。

    秋舒拿手帕擦拭唇角,这才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而后才道:“我虽不喜甜食,但偶尔尝尝也不妨事。”

    “公子所言极是。”柿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抬眸又瞧见秋舒眉间的笑意。

    柿儿有些不明所以,内心思忖兴许是宋小郎君说了什么笑话吧……

    五月初四,丁珴出嫁。

    铺天盖地的红极其惹眼,伴随着响彻云霄似的锣鼓声,还有街道两边百姓的欢声笑语。

    给丁珴梳头的是位二品诰命陈主君,听闻是廖家主君的手帕交,是位气质温和的相公。

    宋杬卿听着陈主君柔声念着新婚祝福的吉语,想到了他成亲时是爹爹给他梳的发,也是爹爹念的吉语。

    他现在远离了剧情,如爹爹口中祝福的那样过得十分幸福。

    等待迎亲时,宋杬卿陪着丁珴说了好些话,想缓解几分他的紧张,又问他选择廖二小姐的缘由。

    丁珴静默几息,而后微微一笑,说了一句话。

    吹弹喧闹声渐近,女方来接亲了。

    黄昏下,廖二小姐身骑骏马,容貌俊秀,身姿挺拔,接亲时面色发红、手足无措的模样惹得宾客善意发笑。

    周身不少公子郎君对丁珴投去艳羡的目光,就一阵上轿的功夫,廖二小姐的目光就没偏离过丁珴半分,其欢喜之情可见一斑。

    虽说廖家并非功勋世族,廖二小姐也不及廖大小姐声名显赫,但根据这接亲场面也能看出来廖二小姐对丁大公子是上了心的。

    世人都说妻夫之间相敬如宾已算世间美满,但哪位小郎君不期待与妻主两情缱绻呢?

    不论周围人作何想法,成亲礼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新人上轿后的吹奏声愈发响亮热闹了。

    薄暮之时,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地,更添三分柔意。

    晚间,宋杬卿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散步,走两步就顺手摘朵花盯着看,要么就揪一片叶子扯着玩儿,只不说话。

    他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一处,好似在发呆,突然长叹一声:“唉……”

    身后的青栀与绿芮相视一眼,皆静默不言。

    宋杬卿将花放在一旁,随意抬头一看,月亮早就躲起来了,天空就像一块黑幕,只剩几颗散乱的星星闪烁着细微的光亮。

    “唉……”他又叹气了,这回比之前那次声音大了些,还拖了长长的气音,看起来颇为苦恼。

    青栀上前一步:“夜深露重,公子还是快回屋吧。”

    绿芮也应和道:“是啊。”

    宋杬卿偏过头去不看他们,小声嘟囔道:“我不冷,再坐会儿。”

    他看了会儿天空,又瞅了瞅地上,然后又开始专心致志地整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动作不急不慢,极度有耐心。

    绿芮与青栀见状只好安静地站在一旁陪着,时不时来一阵细风吹得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青栀转身看过去,脱口而出:“公子,少夫人回——”

    话才说到一半,他感觉到身旁飞快地掠过一道身影。

    “阿玦——”

    宋杬卿被何玦稳稳接住,整个身子被她抱在怀里,胸口处的跳动声大的出奇,掩盖了一道极轻的闷哼声。

    “你怎么才回来呀,这么忙吗?”宋杬卿从何玦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她,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确实有点忙,元元你……久等了。”

    其实何玦本想说“日后不必等我”,但那半句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后就变成了另半句话,其隐秘的心思只有她一人知晓。

    她愈发贪心了。

    宋杬卿歪着头冲他笑:“还好啦,也没等多久。”

    何玦一手放在宋杬卿腰上,又抬起右手碰了碰他的面颊,微凉的触感令她眉头一皱:“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好。”宋杬卿乖乖应下,虽然他没觉得有多冷。

    宋杬卿牵着何玦的手,二人并肩而行。他走着走着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忽然觉得那些星星亮了不少,怪好看的。

    屋内的烛火染得十分亮堂,宋杬卿拉着何玦在桌旁坐下,盯着何玦瞅了一阵子,说道:“阿玦,我今天去看了丁珴与廖二小姐的成亲礼。”

    那是宋杬卿第一次见到古代新人成亲的场景,十分壮观。

    何玦注视着他,声音温和:“嗯,我知道。”

    宋杬卿说完那句话后有些愣神,呐呐道:“我……都没怎么见到过自己成亲的场景……”

    因为他自抛了绣球后就一直待在屋内,只闻众人声音,不知其中状貌,一直等到何玦推门进来。

    宋杬卿抿了抿唇,而后用双手捧着何玦的脸,凑近后轻声说道:“阿玦,我……觉得有点遗憾。”

    他没能看到何玦骑马游街、堂前迎客的模样,到底有些遗憾。

    之前没动心时就没太在意,只想着能成亲远离剧情就行,也不管对方是何人,如今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宋杬卿话一落,下一瞬双肩就被何玦抓住,伴随着她急促又慌乱的声音:“元元你……你这是何意?”

    何玦心神大乱,双目定定地盯着宋杬卿,呼吸一下变得沉重许多,面上忐忑的神情毫无掩饰。

    宋杬卿惊讶她这么大的反应,立即意识到她是误会了,连忙说道:“不是不是,你别乱想,我遗憾的是没看到你成亲的样子!”

    何玦一怔,听得他面色微红地继续说道:“我今天看到了廖二小姐来丁府迎亲的场景,忽然记得你骑马绕城、堂前迎客的模样我都没看到过,所以……就觉得有些遗憾……”

    宋杬卿说着说着声音逐渐降低,到最后甚至只剩点点气音,一张脸也已经红的不像话了,末了还补一句:

    “当、当然,晚上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你身穿喜服的模样也是很好看的。”

    宋杬卿难得说一次这种表白似的情话,脸已经很烫了,觉得这时再用手捂着也是徒劳,心里羞赧十分但也忍不住偷偷去看何玦的反应。

    何玦面上似乎更冷硬了,眼眸也是黝黑得深不见底,耳根却是红透了,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反差极大。

    宋杬卿顿时笑得有些得意洋洋,像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一样说道:“阿玦你也害羞了!”

    何玦看着他,低低地应了:“嗯。”

    这下倒是宋杬卿有些傻眼,而后微微嘟着唇瞅她,心道这人怎么直接承认了?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反驳否认吗?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大肆嘲笑了。

    宋杬卿不太服气地哼哼两声,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难不成……是上面的人找你麻烦了?”

    虽说有母亲护着、还有何玦自己的人脉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才对,不过也怕被人盯上,那样会很麻烦的。

    何玦缄默数息,才道:“……是遇上了点麻烦。”

    她已提前处理好一切,今日入宫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为了“名正言顺”地获得“宁远将军”一职,不想出宫后却是遇上了一场刺杀。

    其实刺杀与她而言并不罕见,只不过这回却是不同于往常,对方的目标是宋杬卿,刺杀她仅仅是因为她是宋杬卿的上门妻主。

    因有读心术在手,何玦轻而易举地知道这场刺杀的幕后者是何人——五皇女凌陌瑜。

    对方似乎势在必得,带了许多人马,何玦身边只带了翟远一人,虽未让其得逞,但也受了不小的伤。

    不过因她归心似箭,只草草地处理了伤口外加掩盖住气味后就赶回了宋府,然后就看到坐在木椅上的宋杬卿。

    ——她的小郎君在等她回家。

    当时何玦脑中只浮现出这句话来,而宋杬卿见到她后的行为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不过何玦一想到他因为等自己脸都吹凉了就觉得一阵心疼,连忙带着人回了里屋。

    何玦听到宋杬卿的发问逐渐收回思绪,温声道:“无伤大雅的小麻烦罢了,元元不必放在心上。”

    宋杬卿仔细看了她一阵子,有些认可地点点头:“嗯嗯,我知道阿玦你很厉害的。”

    “对了阿玦,好久没回来了,我想去京城的商铺看看,你哪日休沐时陪我去吧。”

    “好。”

    何玦不会拒绝宋杬卿的要求,向来都是——

    或许,我该补一句掉马倒计时,可能就一两章了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宋杬卿回了宋家后的生活一如往常, 不过母亲和姐姐们好像很忙,何玦也是,每日早出晚归, 都没什么相处时间。

    不过他也知道最近是特殊时期不会觉得被冷落, 何况京城内已经传出些关于战争的传闻了, 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

    “什么?五皇女要出征?”宋杬卿一脸诧异,对这个消息可谓是瞠目结舌。

    “没错, ”宋于修耸耸肩,“今日五皇女于朝堂之上自请出征, 陛下欣然应允, 不日便要启程。”

    宋杬卿摇摇头:“真是难以置信。”

    宋于修有些好笑地揉揉他的脑袋, 说道:“怎么就难以置信了,你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五皇女可是做了不少事, 得陛下多次赞许。此次她自请出征, 容太傅一党可是寄予重望。”

    “切。”宋杬卿冷哼一声, 对那人颇有些嗤之以鼻, “我对利用男子婚事的女人没什么好印象。”

    宋于修惊讶:“元元还能看出这点来,有长进啊。”

    以容文秀与蒲玉书的身份来看, 无论哪一位做王女正君都是使得的, 可偏偏只做了五皇女的侧君,而且还是同一天入府, 不知道五皇女是在膈应哪家。

    “阿姐这是什么意思?”宋杬卿瞪着她, 极其不满, “我难道很笨吗?当初她绑架我逼我跟何玦和离再嫁给她, 不就是想利用我、利用宋白两家吗?”

    “自己名声狼藉没能力就打男子亲事的主意, 还用绑架那等卑劣的手段, 我真是看不上。”

    不加掩饰的鄙弃彰显着宋杬卿对五皇女的不喜。

    宋于修闻言顿时敛了些笑意,一手放在宋杬卿左肩上,神色严肃:“元元别怕,不会再发生上次那种情况了。”

    凌陌瑜身为皇女,暗地里却派人绑架又出言威胁的行径宋于修亦是看不上的,不过碍于身份不便宣之于口,但心里多是鄙夷不屑。

    “话说五皇女她带兵打仗行不行呀,都说她文不成武不就,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宋杬卿双手环抱胸前嘀咕道,“那可是上战场,那么多将士的生命,可不是开玩笑的。”

    宋于修:“元元可莫要被传闻误导,陛下的孩子,可没有一个简单的。”

    宋杬卿歪了歪头:“也是。”

    按照他以前看电视看小说的经验,有一种叫“扮猪吃虎”的套路,不知道五皇女是不是这种。

    “对了,阿姐你跟秋舒哥哥怎么样了后来?”宋杬卿兴致勃勃地问道,他还是很关心自家姐姐的感情问题,主要是喜欢八卦。

    宋于修不自在地咳嗽几声,说道:“你别管,我……我自有决策。”

    或许是怕他多问几句,宋于修随意扯了个理由溜了,脚底抹了油一样。

    宋杬卿在后面看着笑出了声,自家阿姐分明行事果断不拖沓,遇上喜欢的小郎君却是犹犹豫豫、踯躅不前。

    虽然凌朝民风开放,但宋于修依旧不能随意邀约,写信这种亦是不合礼数,若是让旁人得知了,少不得给二人安上个“私相授受”的名头。

    所以说,在古代谈恋爱真不容易。

    但宋杬卿跟何玦不同,她们算“先婚后爱”,现在感情特别特别好~

    五月下旬,凌帝在青昭宫设宴,为五皇女出征践行。

    宋杬卿入座后一直在认认真真地吃东西,皇宫里的菜肴的确很好吃,他都想挖个御厨回去了。

    何玦坐在他身旁,时而将他想吃的菜端到他面前来,自己到是没怎么动筷子。

    “嗯,这个不知名的点心味道不错。”宋杬卿腮帮子鼓鼓的,说话间又抬手捏了块递到何玦嘴旁,“阿玦你尝尝看。”

    何玦盯着白色的糕点看了几息,随后张口吃下,腻人的甜味充满整个口腔,但她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宋杬卿有些愣愣地盯着自己指尖看了几息,又很快将它收了回去。

    刚刚……好像碰到了何玦的嘴唇,凉凉的,有点像果冻。

    宋杬卿觉得脸有些发热,又掩饰性地抬手摸了摸鼻子,小声问道:“阿玦,味道怎么样?”

    “……尚可。”

    宋杬卿听了有些忍俊不禁,记起来她不喜欢那种太甜的糕点,不过自己喂给她她就吃了,怎么那么听话。

    宋杬卿觉得她太可爱了,最后笑得快岔气了赶紧倒在她肩上靠一会儿,反正宴会上人那么多,没人注意到她们。

    “宋家郎君与妻主真是感情恩爱呢。”

    冷不丁的一句话钻进宋杬卿耳中,让他无端地觉得有些凉嗖嗖的,激得他立即扭头看过去。

    说话人是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约摸四十来岁,看着富贵荣华的体态,眉宇间却是带了几分刻薄,看着不太好相处。

    宋杬卿认得这人,因为经常听见他家的八卦,他是礼部尚书蒲大人的正君。

    因为他一入座就忙着吃东西了,也没怎么注意身边的人,也没想到会有人和他搭话。主要是他成亲后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和未出阁的小公子坐在一处,而是跟何玦坐在一起,周围人都不太熟。

    宋杬卿觉得对方的话不像善意的调侃,心中疑惑自己什么时候惹了他,出于礼节点点头,说道:“……是蒲正君啊,真巧。”

    蒲正君闻言冷哼一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了。

    『真是伤风败俗,宋家怎么怎么养出这么个人来……』

    宋杬卿看着对方快要冲上天的鼻孔,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转而凑近何玦小声说道:“奇奇怪怪的,我们不理他。”

    何玦抬手揽住他左肩,一面道:“嗯。”

    话虽如此,何玦却是偏过头去瞥了眼蒲正君,目光冷如寒冰,藏着骇人的凉意。

    只一眼,何玦很快收回目光,将念头埋在心底,将注意力尽数放在宋杬卿一人身上。

    二人甜甜蜜蜜、气氛融洽,在这青昭宫自成一派独特的风景,却让某些人看来十分刺目。

    今日五皇女凌陌瑜可谓是最受瞩目的人,身穿一身宝蓝鎏金衣袍,身姿挺拔,俊美十分,且近来名声大有好转,虽已娶了两位侧君,但依旧引得不少公子郎君投去目光。

    但她有意无意地总是瞥向宫殿内某处,见那人同乡野村妇有说有笑却不曾看她一眼,心中郁气愈发浓厚。

    抬手又倒了杯酒,她端起酒杯就要往口中送,却在途中被一只手拦住。

    “表姐,烈酒伤身。”容文秀目含担忧地看着她,“你明日便要出征,实在不宜饮酒过多。”

    容文秀生的一副好相貌,说话温温柔柔的,秋眸中盛满了对凌陌瑜的爱慕。

    若是旁人,只怕是看见这双眼睛就经不住劝说放下酒杯,但凌陌瑜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冷声道:“聒噪。”

    话落,她便抽出手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顾身旁容文秀悄然黯淡的双目。

    凌陌瑜左手边的蒲玉书看了容文秀一眼,眸中划过淡淡的不屑,而后抬手为凌陌瑜斟满了一杯酒递过去,柔声道:“今日陛下设宴为妻主践行,想来多喝两杯也不妨事,妻主尽兴便好。”

    凌陌瑜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道:“你倒识趣。”

    但她也没接蒲玉书的酒,反倒是自己动手又倒了一杯。

    蒲玉书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眸色微黯,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缓缓将手收回。

    凌陌瑜自斟自酌,一杯复一杯,颇有种要把自己灌醉的架势,待收到容贵君的目光后才渐渐收敛了些。

    她不经意间又往那边看去,正好瞧见宋杬卿起身离座,脑中划过万千思绪,几息之后还是选择了离席。

    “表姐这是要去何处?”容文秀下意识拉住她衣袖问道,语气有些迫切。

    凌陌瑜不耐地挥开他的手:“滚。”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柔情,刺得容文秀心口一疼。他征征地望着凌陌瑜离去的背影,鼻尖一酸,眼眶渐渐红了。

    蒲玉书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并不出声安抚,毕竟他与容文秀的关系可说不上好。

    另一边,宋杬卿其实只是想如厕来着,没想到回来路上被人堵了,虽然对方只有一个人。

    宋杬卿看了看周围,又瞧了瞧面色不佳的凌陌瑜,思忖片刻后还是行礼说道:“见过五皇女殿下,劳烦殿下让一让,我要回青昭宫了。”

    其语气与言辞……着实说不上恭敬二字。

    “宋杬卿。”凌陌瑜喊了句他的名字,又上前一步,然后宋杬卿立即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副对她避之不及的模样。

    青栀绿芮等人纷纷挡在宋杬卿身前,神色严肃地喝令道:“五殿下请止步!”

    宋杬卿往青昭宫那边看了下,离他所在的地方没多远,不知道他大声喊何玦的名字她能不能听到。

    不过他只是想想而已,这毕竟是在宫里,事情还是不要闹大为好。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了,指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

    凌陌瑜的视线还是让他挺有压力的,宋杬卿没好气道:“五皇女殿下,有事说事吧,你今天晚上到底要干什么?”

    凌陌瑜听得他有些不耐地语气心口闷得慌,眉头紧皱,沉声说道:“……吾为你留了正君之位。”

    “哈?”宋杬卿一脸不可置信,“不是,你这话……咳咳,五殿下这是何意,我听不懂。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我家妻主还在等我呢。”

    宋杬卿觉得自己不能在这儿跟她耗下去,于是说完话后就径直往前闯,凌陌瑜也如他所料想的那样伸手拦了,不过这可难不倒他。

    力量buff在手,他轻而易举地将凌陌瑜推到一边,还毫无诚意地说了句:“冒犯了,还请五殿下赎罪。”

    等凌陌瑜反应过来再看,人已经入了青昭宫。

    凌陌瑜面色难看至极,一拳锤在身旁的石柱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宋——杬——卿!”

    没人回应她这气急败坏的一句话,那句“我家妻主还在等我呢”一直在她耳边回响,激得她心中火气愈发大了。

    那乡村野妇绝不能留!——

    何玦:乡村野妇……(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抱着元元不撒手)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宋杬卿悄然回席, 听得何玦问道:“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她将宋杬卿微凉的手握在掌心,默默地握紧了些。

    宋杬卿淡然地笑了笑:“外面空气很好,我就多待了会儿。”

    至于五皇女……他可没放在心上, 也就不必告诉何玦了。

    宋杬卿是这么想的, 但是他似乎忘了一点, 何玦有读心术,虽然听不到他的想法, 但能听到青栀他们的心声呀!

    『公子不说,我也不能告诉少夫人五皇女说把正君之位留给公子了……』

    『实在可恨!五皇女仍对公子有觊觎之心!』

    『五皇女真是没脸没皮, 对我家公子怀有不轨之心!』

    ……

    宋杬卿发现何玦突然就不说话了, 而且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十分恐怖, 忍不住小声问道:“阿玦……你怎么了?”

    何玦:“……无事。”

    宋杬卿眨眨眼,没说话,他怎么觉得何玦这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呢?

    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五皇女出征后, 京城内的气氛似乎好了些, 不再像之前那样人心惶惶了。

    不过宋杬卿听到一些小道八卦, 比如说陛下宫中多了位新封的柳贵君, 据说容貌才情皆不输于容贵君,陛下甚是宠爱。

    又比如前一阵子礼部尚书又纳了一门美侍, 据说是风月场所的伶人, 有孕后一顶红轿抬入尚书府中,蒲正君的脸色“十分好看”。

    宋杬卿更加觉得裴然没嫁到蒲家是件幸事, 毕竟母亲都是那种性子, 蒲大小姐应该或多或少也沾点儿吧。

    六月初时, 宋杬卿与何玦一同去了梨园寺。

    他本来是打算去逛街的, 不过临时改了主意, 当时天日正好, 宋杬卿忽然觉得去寺庙上上香也不错。

    这次也是约会,宋杬卿就没带青栀他们。

    今日梨园寺来的人不少,或许都是抱着和宋杬卿相同的想法,二人在外面等了一阵子才进去。

    宋杬卿与一对妻夫擦肩而过,但又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微微有些愣神。

    “元元?”何玦发现他突然没了动作,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只能看见两道背影。

    “没……没事。”宋杬卿忽然有些心虚地看向一旁,他是不可能告诉何玦他觉得刚刚过去的那位蓝衣女郎长得还挺好看的。

    不过他不是颜控来着,怎么会盯着人家走不动道呢?

    宋杬卿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认真地盯着何玦看,暗自点头还是阿玦更好看,更合眼缘。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惹的何玦悄然红了耳根,过了阵子才说道:“元元,该上香了。”

    宋杬卿眨眨眼,瞥见一旁小尼姑略带责备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耽误时间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小声道:“嗯。”

    宋杬卿本是不信前世今生之说的,不过在经历穿越一事后倒是有了不同的想法,祭拜神佛时也多上了几分心。

    他跪坐在蒲团上,阖上双眸,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祝愿我爱和爱我的人平安康健,岁岁无忧。

    殿内寂静无声,宋杬卿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瞄身旁的何玦,很快又重新合上。

    神佛在上,请容许我贪心一回,我希望能与阿玦永远在一起,平平安安共白首。

    另一边。

    【宿主!!!】系统扯着嗓子嘶吼道。

    【聒噪。】容貌俊美的蓝衣女郎在脑中冷冷地回应一句,随后却是温柔地叮嘱身旁人注意脚下。

    她身旁的白衣少年甜甜一笑:“嗯。”

    系统一噎,委委屈屈:【宿主,以前没碰上我就不催你,如今碰上了你还不打算做任务吗?】

    【嘤嘤嘤……崩坏率都到93.56%了,男主都快对女主情根深种了,这跟原剧情根本就是相反的嘛……】系统盯着崩坏率那似乎还有往上涨的趋势,哭得像个被抢了所有糖果的孩子。

    【没看到本神在跟小甜豆约会么?】女子声音极为不耐。

    【那也不急于一时呀,宿主你得做点什么,起码压住崩坏率再说啊……】

    系统急中生智,连忙补了一句:【再说了,如果你任务失败,小心下个世界碰不上小甜豆。】

    【……知道了。】

    蓝衣女郎微微侧头看着正殿中央的二人,手指微动,什么东西迅速飞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后她也不看结果如何,一手揽着白衣少年左肩走了。

    “姐姐,我想吃白芸糕了~”

    “买。”

    系统几乎都要谢天谢地了,虽然不知道宿主到底做了什么,但肯定是做了什么有利于任务的事,于是乖乖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殿内,何玦才扶着宋杬卿站起身来,忽然神色一凝,当机立断地将宋杬卿拉入怀中,同时飞速抬起左手攥住了什么!

    她摊开手掌一看,却是空无一物,只是手心处沁入一点凉意,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阿玦?你这是……”宋杬卿从她怀里抬起头来。有些羞赧地看着她,心道这可是在寺庙里,搂搂抱抱会不会不太好?门旁的小尼姑已经投来不太友善的目光了。

    何玦收紧拳头放于身后,推开一步说道:“无事,我们走吧。”

    她跟在宋杬卿身旁,心中思忖方才发生的事,她当时应当是抓住了某种东西,可为何再一看时却是空无一物?

    是错觉么?

    不过何玦并未觉得身体何处有恙,也渐渐将疑惑压下,安心陪着宋杬卿。

    之后二人又在寺庙四处转了转,呼吸新鲜空气,宋杬卿玩的还挺开心,决定以后也经常出来走走。

    马车上,宋杬卿有些懒懒地倚靠在何玦身上,隐隐觉得脚有些疼,毕竟他今天的运动量着实比往日多了些。

    “阿玦,我想吃珍珠糕了。”宋杬卿手指缠上何玦垂落在肩上的发丝,缓缓说道。

    梨园寺的斋饭十分清淡,虽然能吃但是不太合宋杬卿口味,所以他也没吃多少,现在有些馋了。

    “好。”何玦轻声应下,随后就让驾车的翟远换了一条顺路的道。

    “是,少夫人。”

    翟远才刚刚说完这句话,神色一肃:“少夫人,有人拦路。”

    何玦听出她话中的凝重,眉头一皱。

    “阿玦?谁拦路呀?”宋杬卿发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抬手就想掀开窗帷往外看。

    “元元,”何玦立即止住他的动作,声音略有几分强硬,“我出去看看,元元你安心呆在马车内,莫要出去。”

    宋杬卿顿时有心慌:“……嗯,好。”

    看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听何玦话好了。

    宋杬卿目送何玦出了马车,几息过后,忽然就听到了兵刃相接的声音,还有人痛苦的闷哼声。

    宋杬卿:打起来了??!

    何玦没事吧?

    他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掀开帘子,脑中却立即想起何玦说的话,连忙止住动作。

    不行不行,阿玦让他不要出去,不能引起别人注意。他又不会武功,若是闹出动静说不定还会给何玦她们添乱。

    何玦功夫很好的,而且他成功吸取当年教训,这次出门带了不少宋家的侍卫来,所以应该不会有事。

    宋杬卿将自己缩在马车的角落里,耳朵却高高竖起认真听外面的动静,淡淡的血腥味已经飘过来了,刺得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何玦不会受伤了吧……

    宋杬卿脑子里忍不住冒出这个想法来,如果何玦真的受伤了怎么办?如果她体力不支了怎么办?

    他想到自己有力量buff,说不定可以帮到何玦呢?

    但是何玦不让他出去,他如果出去了害得她分心怎么办?他绝不怀疑自己对何玦的影响力。

    宋杬卿纠结极了,脑袋里天人交战,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打斗声似乎已经停了,没什么声儿了。

    宋杬卿心里猛然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下应该没问题了,于是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掀开帘子正要出去看看。

    一道破空声传来,连带着何玦的一句“元元小心——”

    “嗤——”

    好像有什么兵器刺入肉.体,但宋杬卿没感觉到疼意,整个身子被人抱在怀里,眼睛也被一只大手遮住了。

    鼻尖涌入一股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血腥味,宋杬卿心脏猛然一跳,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宋杬卿又做了个梦,这回梦到了自己穿越前的日子,如放映影片一样看着自己没活过三十岁的上辈子。

    最后的记忆是在工作岗位上猝劳而死的画面,宋杬卿骤然睁开了眼睛,里面满是惊惧。

    他慌乱地坐起身来,一手抓着心口处的衣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公子你醒了?!”红玉快步跑进来,反应过来后立即大喊着通知其他人。

    “公子你终于醒了,古太医果真医术高明,说公子你不出半个时辰就会醒来。”红玉连忙倒了杯茶递过去,眼眶红红的。

    宋杬卿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立即问道:“阿玦呢?她怎么样?后来都发生了什么……咳……咳咳……”

    “公子莫急,我一一同你说。”红玉连忙轻拍他的脊背,“少夫人没事,是她将公子送回来的,如今应当是在偏房沐浴更衣。”

    宋杬卿闻言立即松了一大口气,这才有心思听红玉继续说。

    “我也是听翟远说的,那场刺杀最初只有一堆黑衣人来,没想到后来又来了一批与之前不同的刺客,还用上了弓箭,不过少夫人以一敌百,最后打退所有刺客,安全地将公子送了回来。”

    “也是少夫人差人去请的古太医,不到一刻钟的时候就将人带来了。”

    “主君大人今日午后了白家,青栀已经去请了,此刻兴许正在回来的路上。”

    “绿芮正在小厨房看药呢,等会儿就送过来了。”

    宋杬卿动了动手指,而后一把掀开锦被:“我去看看何玦。”

    红玉连忙搀扶着他,劝说道:“公子向来体弱,如今又受了惊吓,还是先好生休息才是,少夫人应当沐浴完毕就会来见公子的。”

    宋杬卿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又问:“她去偏房多久了?”

    红玉想了想,迟疑道:“……约摸半个时辰了。”

    宋杬卿叹口气,轻轻地推开他:“我去看看,你不用跟着。”

    谁洗澡洗一个多小时啊,她肯定是出问题了,难不成是受了伤不想让他担心?

    宋杬卿心里实在是放不下心,脑袋也是更加清醒,脚步飞快地去了偏房。

    房门紧闭,他站在门外,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阿玦,我进来了?”

    无人回应,里面静悄悄的。

    宋杬卿又等了几息,最终还是伸手推开了那扇门,发出的声响引得屋内之人倏地回头。

    宋杬卿猛然对上那双幽深无比的赤瞳,蓦地浑身一僵,遍体生寒——

    元元:!!!

    阿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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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红色的眼睛……凌朝内只有一人拥有。

    眼前人是谁, 不言而喻。

    那无比熟悉的面容此刻却是陌生至极,他认不出了。

    那一瞬间,宋杬卿没意识到自己脑袋里在想什么, 只是身体做出了最快反应——跑!

    但何玦动作比他更快, 一把擒住他手臂将他整个人压在房门上, 圈在自己怀中。

    方才何玦没听到敲门声,那股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甚至无法稳住身形, 开门的声音拉回她聊胜于无的理智,然后她看见了宋杬卿。

    她内心深处最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在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

    但她绝不接受宋杬卿就此离开。

    她下意识拦住宋杬卿, 几近本能。

    木椅坍塌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却无一人在意。

    二人隔得很近,呼吸声清晰可闻。

    宋杬卿双手被何玦捉住无法动弹,微微仰着头似乎正看着她, 但瞳孔却是涣散的, 藏着无尽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他浑身战栗, 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来。

    上辈子的记忆和书里被压迫欺辱的情节, 还有那寒夜坠崖的画面,悉数挤入着宋杬卿的脑海, 刺得他头一阵一阵的疼, 像是有人拿锤子敲打他的脑袋。

    宋杬卿耳内尽是嗡嗡的嘶鸣声,已然陷入一片混乱, 什么都听不清。

    “元元你别怕, 我……”

    何玦正仓惶地想解释些什么, 声音一顿, 喉咙里溢出半分闷哼声, 有些无力地垂下了头, 正好抵在宋杬卿颈窝处,压抑的喘息声传入他耳中。

    “你……你放开我……”宋杬卿开始挣扎起来,扯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却是细弱蚊蝇,看起来怕极了。

    “元元……”何玦呼吸一滞,竭力抬起头来发狠地盯着他,眼睛是血一般的红色,森然又黏稠,却又盛满了悲哀。

    她抓着人的手不自觉加深了力气,指节隐隐泛白。

    “你别、别推开我……”她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声音低哑又干涩,嘴唇都在颤抖,呼吸时只觉疼痛难耐。

    “我、我……我按时吃了药的,我也不清楚它为何会变红……”

    何玦努力解释什么,嗓音里满是慌乱,眼眶泛红得快要落下泪来,神色无措得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童。

    “……无妨、无妨……”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来,只用左手擒住宋杬卿双腕,紧紧抓着不让他离开,“我、我现在就吃药,它很快就见效了,你就当没看见好不好……”

    她腾出右手来胡乱地向衣襟内探去,却好几次没找着入口,最后选择直接扯开胸前的衣物。

    她一手抓着小白瓷瓶,紧紧盯着宋杬卿的赤瞳满是痛苦,低声哀求:“元元,你就当没看见……好不好?”

    她声线抖得不像话,坦露出无尽的恐慌,但她还是竭力地笑着,笑着说:“我们……就像从前那样,我永远是你喜欢的那个温柔的何玦,今天这一切全当不存在……”

    宋杬卿不知是被她哪句话触动了心神,身子一颤,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他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已是通红一片,染上无数的心痛与酸楚。

    只一眼,便让何玦身体一僵。

    何玦五脏六腑都被痛意缠上,一呼一吸都觉得疼,但她还是缓缓地抬起左手遮住了宋杬卿的眼睛,哑声道:“求你……别这么看着我……”

    她宁愿宋杬卿责怪她,甚至动手打她,也不愿看到他那种眼神。

    眼睑上传来熟悉的触感,宋杬卿心头一颤。

    如今他双手已经没了禁锢,于是顺利地推开了何玦。

    宋杬卿用了很大的力气,或许可以说是拼尽全力,力量buff何其强大,何玦被他的力道推得向后倒,身体直直地砸到了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随后又听得“哐当”几声,桌子直接四分五裂,溅起一地的灰尘,何玦整个人也摔在地上,一股腥甜自喉间涌出。

    “……元元……”她无力地抬起了手。

    那个小白瓷瓶早就跌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门槛旁,刚好停在宋杬卿脚边。

    宋杬卿眼睛瞪得大大的,愣愣地落在虚空中某一处,尝试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冷,宛如置身寒夜,呼吸都像凝固了一般。

    他心脏也很疼,被一种名为“欺骗”的情绪缠绕着,拉扯着。

    下一刻,他动了,选择了转身离开,才迈步却是蓦地一阵腿软,幸亏手扶住了一旁的门框才没跌倒。

    宋杬卿撑着门站起来,停顿了下,回过头去看了眼何……凌陌玦的方向,又立即回想起她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他身子一颤,脑海中止不住地浮现出原身跳下悬崖的画面,那种几近死亡的窒息感紧追着他,令他只想逃离。

    他已经完全忘了“何玦”这个人,只记得拥有一双赤瞳的是原书女主凌陌玦,那个对原身百般折磨的六皇女。

    宋杬卿想逃得远远的。

    他精神恍惚,慌不择路,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陌生至极,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他呆呆地看着四周,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缩在一处墙角,满身无助。

    “嘶……”宋杬卿神色痛苦地捂着额头,脑子要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挤破了一样,疼得厉害。

    ……

    何玦……是宣王,是原书女主凌陌玦。

    那双眼睛说明了一切。

    那她之前一些不同寻常的行为也能解释得清了,难怪她能顺利地提前离任回京,难怪她能最先知晓南方战事。

    难怪……她会问他怎么看待宣王那个人,打破烧锅问到底一样问他为什么拒绝宣王。

    原来是这个原因……

    头更痛了,宋杬卿有些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忍不住用双手抱着脑袋,心中骤然涌现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悲凉。

    他眼前逐渐模糊,泪水肆意地砸在地上,述说着他内心的惶然。

    他……最后怎么还是和原书女主纠缠在一起啊……

    他分明那么努力地远离剧情人物了,那么努力地改变现状,结果还是逃不掉原身的命运吗?

    他会不会落得和原身一样的下场,死在那个冰冷刺骨的寒夜,悬崖那么深,肯定很疼。

    原女主对原身百般掠夺,万般折磨,何玦会不会也对他——

    何玦对他——

    ……?

    何玦……不会对他做什么啊。

    宋杬卿倏地抬起头来,一颗心紧了紧,忽然意识到一点:何玦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从来没有。

    宣王……好像也没有。

    就算那场刺杀是因宣王而起,但宋杬卿其实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宣王跟书里的六皇女不一样,何玦也跟书里的“凌陌玦”不同。

    书里的六皇女冷血无情、目空一切、蛮横强硬、肆虐成性,只做自己想做的一切,完全不顾旁人想法,对原身只有掠夺、侵占、欺压还有强迫。

    但何玦完全不一样,何玦温柔细心,面冷心热,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一切以他为重,以他为先。

    何玦不会伤害他。

    是啊,何……凌陌玦不会伤害他,他遇上的凌陌玦也绝不是原书中的六皇女。

    可是,现在不伤害不代表以后不会……

    宋杬卿缓缓转头看了看自己来时的路,没有声音,没有人影。

    ……没追上来么?

    唔……

    宋杬卿一手撑着额头,那股窒息感退去后才开始回想方才发生的事,他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也极度难以置信,脑袋疼得厉害,整个人都陷入一片混乱。

    他想逃跑结果被何玦抓住,然后何玦好像说了什么,他用力推了何玦一把,把她推到了桌子上,结果桌子好像还……坍塌了??!!

    虽然他当时陷入了一阵恐慌,但是也看到何玦的手包着纱布,肯定是受伤了,他还用那么大的力气推她……

    宋杬卿心中一涩,艰难得撑着墙站起身来,正打算回去看看,刚走两步又立即停了下来。

    他为什么要去看她,凌陌玦骗了他,去年三月到如今,一年多!

    凌陌玦撒了弥天大谎,骗了他,骗了宋家人,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他还对凌陌玦动心了!

    宋杬卿想到这又觉得有些头晕,眼前发黑,连忙倚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喘气,一颗心又气又闷,堵得不行。

    什么“来自淮城”根本就是假话!身份是假的,脸也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说不定……她就是故意那么做的,故意倒在地上不追上来,就想把他骗过去。

    对,不能过去。

    宋杬卿想到这点连忙背过身子不去看来时的方向,狠狠地攥紧拳头。

    凌陌玦骗了他这么久,那这一年多的感情……该不会也是装出来的吧?

    不可能!

    宋杬卿下意识摇摇头,他就算是再迟钝,也不可能分辨不出感情的真假,凌陌玦肯定很喜欢他,对他很好。

    可是、可是她就是骗了他!

    骗了一年多!

    而且这么久了,凌陌玦都没告诉她真相!难道是想一直骗下去吗?

    ……没有……吗?

    宋杬卿又愣住了,好像有过。

    当初在三锦县见过姑姑后,凌陌玦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骗了你,元元会如何?”

    他当初还以为她是出轨了,现在终于知道,那是凌陌玦的一次试探,她是想过要告诉他一切的。

    宋杬卿这么想着,心里的气消了一些,明白凌陌玦没打算骗他一辈子。

    他忍不住往后看了看,记起来凌陌玦是真的受伤了,暗自猜测会不会是自己力气太大让她摔得太狠以至于起不来了?

    不应该呀,他就算有力量buff在,但也只是一股蛮力,凌陌玦功夫很厉害的,不至于爬都爬不起来吧。

    可是她原本就受了伤,说不定伤得很重呢?然后还被他打了……

    他蓦地想起来凌陌玦最后那句话:

    “求你……别这么看着我……”

    那双红的甚至隐隐泛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里面有疼惜,有情意,更多的却是痛苦与恐慌。

    她苦苦哀求,卑微至极。

    宋杬卿又觉得有些心疼,但更多的还是气恼。

    不论如何,事实就是凌陌玦骗了他,他才不要心疼她呢!

    宋杬卿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自己的脚好像有些不受控制,开始慢慢地往回走。

    他抿了抿唇,心想着就看一眼,如果是骗他的话,那他转身就走!

    宋杬卿再一次来到他一刻钟前仓惶离开的地方,不知看见了什么瞳孔一震。

    “凌陌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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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凌陌玦整个人倒在门槛旁边, 嘴角的血渍极其刺目,连带着衣襟处也浸湿了一片暗色。

    宋杬卿来不及多想,只快速上前查看凌陌玦的情况, 凑近些后发现她身上的血腥味愈发浓厚, 手臂上的纱布也晕开了一层红。

    凌陌玦眉头紧皱, 面色苍白,嘴唇上也毫无血色, 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但她右手手中却擒着一个白瓷瓶,瓶口已经打开了, 里面的小药丸滚了一地。

    宋杬卿被这场面吓到了, 心中蓦地一疼, 直接红了眼。

    怎么会这样……

    原来她伤得这么重吗?

    但宋杬卿没时间细想了,只想着赶紧救人!

    于是他立即将人搀扶起来往外走,同时还放声大喊:“来人啊, 青栀!红玉!”

    “红玉!去请太医!”

    ……

    屋内, 气氛略有几分焦灼。

    宋杬卿紧紧盯着古太医的动作, 等了好半晌, 最后忍不住小声问道:“古姨,阿……她如何了?是不是伤得很重?”

    古太医收回手, 掩下心中的诧异, 沉吟片刻说道:“……少夫人的伤并不重,不过是皮外伤, 仔细调养着就好了, 不碍事。”

    “这样哦, ”宋杬卿闻言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还是有些担忧, “既然如此, 那她怎么就昏迷不醒了?”

    古太医拿出那个白色瓷瓶,沉声道:“其缘由便在此物身上。”

    “这个?为什么?”宋杬卿皱着眉想了想,“我记得……她晕过去了手里还紧紧攥着这个瓶子,药都撒了一地,我还以为这是疗伤的药呢。”

    古太医摇摇头,似乎是在叹息:“并非如此,此药并无名称,且只有一种效果,那便是掩盖瞳色。”

    宋杬卿一愣:“这样啊……”

    难怪凌陌玦抓着他的时候说她吃药就好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在凌朝,许久以前便已出现赤瞳之人,无一不是身世坎坷。”古太医顿了顿,注视着宋杬卿,“天生赤瞳者身具不祥之兆,自古以来便不受世人待见,故而有人曾做出此药来掩盖瞳色,令其与常人无异。”

    “我也是在一本古籍中了解到的,没想到宣王竟懂得这等秘术。”

    “不祥之兆……”宋杬卿抿了抿唇,心中五味杂陈,“那、那她昏迷的原因为何与此药有关?它不是掩盖瞳色的么?”

    古太医道:“此药作用奇特,自然也有其弊端。”

    “有何弊端?”宋杬卿下意识问道,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服用此药者,必将承受嗜心之痛。”

    此话在宋杬卿耳畔炸开来,令他浑身一僵。

    嗜心之痛……

    听名字就知道很疼。

    古太医继续说道:“况且此药服用过多药性便会逐渐减弱,为了保证效果只得增加药量,但随之而来的是成双成倍的痛意,剜心刺骨之痛绝非常人能承受得住的。”

    宋杬卿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愣愣地看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凌陌玦。

    所以说,这个人是硬生生疼晕过去的。

    那得有多疼啊……

    宋杬卿身体晃了晃,幸好被一旁的红玉及时扶住,他便微微将身子倚靠在红玉身上,一手撑着额头,觉得脑袋隐隐发涨。

    凌陌玦宁愿忍受剧烈的痛意都要留在他身边,这其中的情意……或者说是……执念,他该如何面对?

    古太医看宋杬卿的眼神中露出几分忧色,说道:“少夫人昏厥便是服用此药过多所致,万万不能再服用此药了,近几日需得好生调养,再吃两幅疗伤的药,不多时便能痊愈。”

    宋杬卿迟缓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古姨。”

    古太医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公子实在不必与我如此生分。”

    宋杬卿看着她,眼圈已经泛红了,鼻尖也染上几分酸意,哑声说道:“古姨,我们成亲一年多了,我今天才知道她……是宣王。”

    古太医闻言长叹一声,只道:“‘情’之一字,实是难解。”

    她抬手摸了摸宋杬卿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杬卿,你自需要好生想想。”

    宋杬卿缓缓阖眸,声音低低的:“……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红玉,你送古姨一程吧。”

    过了几息,宋杬卿对屋里剩下的人说道:“你们也出去。”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等人都离开了,宋杬卿才缓缓地靠近软榻那边,坐在凳子上。

    榻上的人有一张宋杬卿十分熟悉的面容 ,不过,她看久了却又觉得有些陌生。

    这张脸是假的,或许是别人的,反正不是凌陌玦的。

    宋杬卿呆呆地望着凌陌玦苍白的脸,而后慢慢地抬起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就像她之前做的那样。

    宋杬卿忍不住想着,如果她眼睛不是红色的,那她就不用吃那个药了,那他也不会知道她是宣王,那他……他怎么?

    这个假设没有任何意义,他面前的人就是宣王,是原书里的女主。

    所以他最后还是和女主纠缠不休。

    宋杬卿忍不住皱着眉,心中忽然一阵索然,便打算收回手,不想下一刻手腕就被人抓住。

    “元元……”

    榻上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缓缓坐起身来,始终没放开他的手。

    她直直地看着宋杬卿,那双赤瞳亮的出奇,于欢喜之外还藏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希冀。

    她张了张嘴,却好一阵子都没出声,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可是在做梦?”

    宋杬卿能感受到她手在颤抖,分明没用很大的力气,可也牢牢禁锢住他不让他离开。

    宋杬卿没挣脱,只不过移开视线没看她,说道:“没有,你没做梦。”

    “我回去找你,你昏迷不醒,我请了古太医来看。”

    他顿了顿,看着她平静地说道:“……凌陌玦,我知道一切了。”

    凌陌玦明白他话中含义,心中一堵,只想解释什么,却又听得他说道:“你左手上的疤,是你当初为了救我时留下的吧。”

    凌陌玦摊开左手看了下,掌心处的确有一道疤痕,便低低地应了句:“……嗯。”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宋杬卿语气淡淡,“你终究还是救了我一命。”

    凌陌玦心中一慌,忙道:“元元为何与我如此生分?那场刺杀本就针对于我,元元你不过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她怕宋杬卿又说出什么伤人的话,直接剖白心意:“元元,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一人。”

    “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身边的人,更不会做你反感的事。”

    凌陌玦口中说着如此笃定的话,扣着宋杬卿手腕的手却是抖得更厉害了。

    她又强硬地将宋杬卿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紧紧压着,苍白的脸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元元,我要如何做,你才肯信我?”

    宋杬卿静静地看着他,另一只收在衣袖中的手却是攥紧了。

    他说:“凌陌玦,你真的觉得你没伤害我吗?”

    凌陌玦一怔:“我……”

    “你骗了我,骗了我的家人,一年多。”

    宋杬卿看着凌陌玦愈发难看的面色,蓦地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道模糊的水光。

    他又说:“是,你喜欢我,我知道。”

    “你对我好,对我关怀备至,我也感受到了,所以我也喜欢上你了。”

    “你为了救我,数次犯险受伤,我十分感激,将你放在心上。”

    “你为了留在我身边甘愿忍受剧烈的痛意,这其中的情意我也是万分动容。”

    “我真的很喜欢你,阿玦。”

    说这一句时,宋杬卿的声音十分温柔,眼眸中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垂下眼帘,没注意到凌陌玦眸中骤然显露出的希冀,依然笑着说:“可是就算是这样,你骗我的确是事实啊。”

    听得此话,凌陌玦只觉如坠冰窟,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昏暗了。

    “元元,我……”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噩梦吗?”宋杬卿没给她解释的机会,“那个梦,我做过好几回了,每次都觉得无比的真实,就好像曾经什么时候发生过一样。”

    “我努力地远离宣王,努力的避开她,就是不希望噩梦成真。”

    宋杬卿紧紧地闭上眼睛:“所以你可知晓,当我意识到你是宣王的那一刻时,我有多害怕。”

    “……元元,”凌陌玦愈发握紧了他的手腕,语气急迫,“那只是个梦,不会发生的,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宋杬卿立即睁开眼睛看着她,那双如墨玉般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质问,“我不是正如梦里所说的那样又和你纠缠在一起了吗?”

    “你骗了我这么久,我甚至会想你对我的好是不是也是装出来……”

    “不是!”凌陌玦厉声打断他的话,那双眼睛看着更红了,更加幽深,更加黏稠,深藏着无尽的爱恋与偏执。

    她努力解释,声音急迫却又透露出无力来:“儿时相遇是真的,从军时念着你是真的,姑姑来见你是真的,我阿爹与母亲的事也是真的。”

    “我对你的好,对你的喜欢,通通都是真的。”

    “元元,除了身份,我再没有任何骗你的了。”

    凌陌玦看着宋杬卿,赤瞳中盛满了哀求与苦楚,像等待最终罪名的囚徒一般等待他的回答。

    她动了动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她不愿放手,但指尖的颤抖将她的脆弱展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你还是骗了我。”

    宋杬卿轻轻地说出这句话,然后温柔又坚定地掰开凌陌玦的手,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凌陌玦的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那双赤瞳中装满了痛苦、惶然,还有绝望。

    她声音嘶哑,一字一顿地问道:“元元,你当真……无法原谅我?”

    宋杬卿沉默几息,说道:“我觉得我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一下,你的确是做错了,你骗了我,我很生气。”

    “要不是看你受伤了,我真的会动手打你的。”

    他站起身来背对着凌陌玦,十分冷淡地说道:“你以后不要吃那个药了,好好休息。你是宣王我也不担心你得不到好的照顾,但是你不能再在宋家待下去了。”

    “你是宣王的事,我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或许也已经在府内传开了,你如果不想被我阿姐扔出去的话还是赶紧走吧。”

    他停顿了下,语气狠了些:“我现在一看见你就来气,所以你接下来的日子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这些话,宋杬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哦吼,阿玦被赶出去了,下章开始追夫w

    不怎么虐吧,我就说我不会写虐。

    不慌,本质小甜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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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在他踏出门槛的那一刹那, 宋杬卿听到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如若这是你真心所想,那便如你所愿。”

    他身形一顿,但没有回头。

    宋杬卿走出去没多远就碰上了赶回来的宋宥, 其步履匆匆, 眉头紧皱。

    “母亲, 你回来了!”宋杬卿说道。

    “元元!”宋宥快步上前,一脸忧色地看着他, “今日之事,我都已经知晓, 你可有事?”

    宋杬卿立即摇摇头:“我没事, 母亲不必担心。”

    随后还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宋宥见状也是松了口气, 这才又说道:“既如此,那何玦呢?听闻她为了护住你受了伤,可有大碍?”

    “她……”宋杬卿抿了抿唇, 思忖着该如何同母亲说那件事, “她……受了点儿伤, 还有……”

    他眼睛胡乱转着, 支支吾吾的一句话都没说明白。

    宋宥似有所觉,便绕过宋杬卿, 只身走进屋内, 口中说道:“如今你已成亲,为娘去趟你屋子应当无妨, ”

    “母亲, 她……”宋杬卿连忙跟上去, 语气慌乱, 思索着要如何解释。

    母亲发现里面的人是宣王后不会大发雷霆以至于让人把她赶出去吧?

    应该不至于, 她怎么说也是一介亲王, 母亲应该不会那么做……吧?

    宋杬卿脑子里想七想八,跟在宋宥身后进了屋子,随后却是一愣。

    嗯?

    人呢?

    “元元,何玦她……”宋宥双手负立,神色颇有几分耐人寻味。

    宋杬卿立即想到了凌陌玦说的那句话,心中惊讶她效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打算如实告知:“母亲,其实何玦她……是宣王。”

    宋杬卿说完这句话后就闭上了眼睛,有点怕看到母亲的脸色。

    下一刻,他听到宋宥说:“此事,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宋杬卿顿时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宋宥继续说道:“你们二人回京那日,何玦夜里来找我,同我说明了一切。”

    她当时自然是十分震惊,脑中思索对方用意,却不想对方袒露心声,表明无心伤害宋家,亦无意伤害宋杬卿,伪装身份实乃情非得已。

    宋宥心中顾虑重重,所需筹谋过多,最终也只能暂且压下心中所念。

    宋杬卿愣怔片刻,呐呐道:“这样啊……”

    “那、那母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他忍不住蹙眉说道,“今天突然知道这一切,我整个人都吓傻了。”

    宋宥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里多了几分怅然:“我自是想与你说明一切,此人伪装身份、弄虚作假实在不算光明磊落,纵使对你如何上心,我仍觉其心机叵测。”

    “她曾言会在三月之内同你说明一切,我虽心有顾忌,但知晓她不会加害与你便暂且不多加干涉。如今期限未到,你已明了一切,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宋杬卿缓了几息,才呆呆地“嗯”了一声。

    原来凌陌玦的确打算慢慢将真相告诉他,至于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说……应当是担心他害怕吧。

    凌陌玦清楚他有多抵触“宣王”。

    宋杬卿陷入沉思,宋宥亦是思忖良久,一时间二人都缄默不言。

    最后还是宋杬卿先收回心思,说道:“既然母亲已经回来了,那爹爹呢?还在外祖家么?”

    提及此事,宋宥又是皱起眉头来,低声道:“你爹爹他……听闻你遇刺的消息后就受了惊吓,昏了过去,如今还在你外祖家休息呢。”

    “什么?”

    宋杬卿顿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连忙抓着宋宥衣袖,一脸焦急道:“母亲,我已经没事了,我要去看爹爹!”

    宋宥知道自己肯定拗不过他,只道:“好。”

    “你且先去,我处理些事务再来。”

    宋杬卿点点头:“嗯!”

    他去看时,白溪吟已经醒了过来,喝过药后气色不算太差,太医说之后好生调理便好。

    宋杬卿顾及他身体,关于刺杀一事也只往好了说,至于凌陌玦的事更是瞒得紧了些,随意找个由头说她出门办事去了,有宋宥在一旁帮忙掩饰,白溪吟便安心地养身体。

    刺杀一事闹得极大,毕竟涉及丞相家的公子,再加上南方的战事,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京城人心浮动,传言四起。

    凌帝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此次刺杀于宋杬卿而言也算有惊无险,他近几日都乖乖待在家中。

    何玦好几日都不曾露面,宋杬卿也时常出神发呆,宋晏之与宋于修不难看出其中异常。

    在二人几番追问下,宋杬卿只得说明一切。

    “什么?何玦是宣王?!”

    宋于修一脸难以置信,随后捏紧拳头在宋杬卿身边转来转去,浑身透着焦躁。

    “……既是如此……”

    “我说她怎么会……”

    “可恶!”宋于修一拳锤在一旁的木柱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竟被她如此戏耍!”

    宋杬卿盯着木柱上的凹陷处,默默地离她远了些,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宋晏之,她面色也是极为难看。

    宋晏之沉声说道:“既是如此,难怪我们查不出半分纰漏。”

    “她如此行事,想来背后应当也有那位的手段。”

    宋于修心中再如何恼怒,此刻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点头:“定是如此了,不然我们也不至于查不到半分端倪。”

    她们的话倒是让宋杬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忍不住问道:“长姐,阿姐,你们在说谁呀?”

    “你啊你啊!”宋于修对他的问题避而不谈,喟叹一声,抬手使劲儿揉了揉宋杬卿的脑袋,“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人?”

    宋杬卿连忙躲开她的手,又往宋晏之身后躲,一面说道:“我当时就觉得她看着顺眼呀,我哪儿知道她就是宣王……”

    “再说了,”他一手揪住宋晏之衣袖,极小声地辩解两句,“这么久了,你们不是也没发现么。”

    “诶你——”宋于修一噎,眼睛瞪得老大。

    “好了。”宋晏之抬手护住宋杬卿,嗓音淡淡,“事已至此,再追究当初也是无济于事。”

    “元元需要考虑的是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对啊,”宋于修一手摸着自己后脑勺,“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那么大一个人也不能凭空消失,若让有心人注意到了,难免产生麻烦。”

    宋杬卿鼓了鼓腮帮子,小声说道:“幸好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只有我院里的人知道,母亲已经下令不准他们传出去。”

    “而且我与母亲商量了,打算几日后让底下人传出去一则消息,说何玦在那场刺杀中身受重伤,最终……不治身亡。”

    宋晏之眉头微凝:“元元当真打算这么做?如此一来,这京城便再也不能出现‘何玦’一人了。”

    宋杬卿愣怔一瞬,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如此甚好!”宋杬卿看着宋杬卿笑道,“此人虽是宣王,但行径实在为人所不齿。伪装成另一个人蒙骗了元元这么长时间,藏得太深了,元元就该与她断绝一切!”

    宋杬卿微微低下头,心中一颤。

    断绝一切……么?

    说来,这几日,凌陌玦的确没有找他挽回的迹象,难不成……当真是离开京城了?

    “等等!”宋于修突然出声,打断了宋杬卿的思绪。

    只见她突然上前抓住宋杬卿双肩,神色怪异道:“元元,你真的打算与她一刀两断么?”

    宋杬卿心中讶异,方才说“应该与凌陌玦断绝一切”的是她,怎么又突然这么问?

    “阿姐你这是……?”

    “若我没记错的话,元元你与她成亲已经有一年多了,”宋于修顿了顿,声音骤然低了些,“你当真打算与她恩断义绝么?”

    宋杬卿本是有些不明就里,直到看见宋于修望向他小腹处的隐晦目光,猛然明白了一切。

    他的脸迅速红了一片,下意识伸手推开了宋于修,双手抱住自己,一面恼怒道:“阿姐你什么意思?我与她根本就没有——”

    他声音戛然而止,忽然意识到与自家姐姐讨论这种话题实在是不合适,连忙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被他推得撞到了栏杆处的宋于修:??!

    第一个反应是:元元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第二个反应是:元元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杬卿收到两个姐姐奇怪的目光后脸上温度更高了,又不能说清楚,只用手捂着脸,含含糊糊道:“阿姐你别乱想!没有的事!”

    宋于修可谓是瞠目结舌,一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宋晏之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元元为何如此笃定?不若还是请一名太医来诊脉,看看到底如何。”

    宋杬卿顿时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晏之。

    长姐怎么也想歪了?!

    宋杬卿忍无可忍地捏紧双拳,气恼得脖子都红了,最后脑子一抽,直接说道:“你们别胡思乱想了,通通都不可能!因为我跟凌陌玦一直都是分床睡的!”

    四周一片寂静——

    宋杬卿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可怕的话,连忙捂住嘴,慌乱地后退一步。

    他完全没有心思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只狠狠地瞪了她们二人一眼,然后便转身跑了,活像身后有五条恶犬在追。

    二人相视,皆是一阵无言。

    许久,宋于修怀疑道:“宣王她……不行?”

    宋晏之:“……隔墙有耳,切莫胡言乱语。”

    “嗤,”宋于修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自家院子,怕什么隔墙有耳?”

    她甩甩手臂,转身离去:“今日难得休沐,我去找人吃酒了。”

    宋晏之皱眉:“于修,谨言慎行。”

    “知道了知道了。”宋于修摆摆手,“这也算宫闱秘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之后半个多月,宋杬卿一直窝在家里,无聊了就弹弹琴、跳跳舞、看看话本什么的,偶尔觉得差了点儿意思。

    刺杀结果查出来了,但宋杬卿也不知道是谁,母亲只说会为他讨回公道。

    宋杬卿看着母亲不太好看的神色,乖乖应下,什么都没问。

    七月初二这日,天时正好,宋杬卿打算出去逛逛。

    这次带了双倍的侍卫,跟在马车后面显得气势汹汹,看着极不好惹。

    宋杬卿每次买东西都是自己下车去问价格,再自己掏钱。

    他大多买的吃食,不过总是尝一小口就皱眉递给青栀他们,故而即使买了不少东西,但他实际上并没有吃多少。

    他有些兴致缺缺,半年多没回来,感觉点心的味道都有些变了,没那么好吃了。

    最后到了飘香楼,宋杬卿想了想还是进去了。

    宋杬卿刚在包厢里坐下,正要点菜,忽的听见一阵敲门声:

    “宋公子,门外有位凌小姐求见。”

    宋杬卿一愣,随后却是歪着头笑了笑,温温柔柔地说道:

    “不见,让她走。”——

    阿姐:(前)弟婿不行(震惊.jpg)

    长姐:……看着不太像阿……(陷入沉思.jpg)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如若这是你真心所想, 那便如你所愿。”

    她声音早已嘶哑,一颗心痛到极致,几近麻木。

    纵使如此, 她依旧希望宋杬卿得偿所愿。

    她定定地注视着宋杬卿的背影, 那双赤瞳盛满了伤痛与苦楚, 变得更加幽深,瞳眸深处却藏着一分希冀。

    她注意到宋杬卿身形一顿, 心跳如雷,眼中闪烁着稀碎的光亮。

    可宋杬卿没回头。

    他走了, 一言不发。

    那道纤细的身影是何等刺目, 凌陌玦眸光彻底黯淡下来, 归于一片布满森然的猩红。

    她面色惨白,无措地缩了缩指尖。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不及心绞万一。

    凌陌玦扯着嘴角笑了笑, 浑身沾满了几近窒息的绝望。

    “元元。”她低声呢喃。

    “为何偏偏待我如此苛责……”

    屋内寂静无声, 无人回应, 她自嘲地闭了闭眼。

    几息后, 凌陌玦悄然离开了宋府,最终去了一处山丘。

    此处有一座墓碑, 看着年时已久, 不知为何,这碑上却并未刻字。

    她慢慢蹲坐下来, 将脑袋轻轻地搭在墓碑上, 一张俊美的脸微微发白, 显得有几分憔悴。

    她一手抚摸着这座无名之墓, 一面低声说道:“父君, 女儿不孝, 许久都不曾来看望您了。”

    凉风吹过耳畔,添了几分萧瑟。

    她说:“我没来,是因为我和元元去了临安。”

    “这段时日,我十分欢喜,甚至渴望能永远待在三锦县。”

    “我时常觉得,那么美好的日子或许只是个梦。”

    “今日,梦醒了。”

    “元元生气了,因为我骗了他。”

    “他赶我走,还说他不想再看见我。”

    “可是我不明白,”凌陌玦望着天空中某一处,双目无神,“他是心软纯良至极的人,为何待我却是如此苛责。”

    “他说他喜欢我,却能毫不犹豫地将我推开,分别时甚至不愿看我一眼。”

    心口又泛起细密的痛意,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他。”

    “姑姑说的对,从谎言开始的故事,大抵是没有好结果的。”

    “一枕槐安,不外如是。”

    “可是,”凌陌玦顿了顿,又转头来看着墓碑,赤瞳中闪烁着无尽的偏执,“我不后悔!”

    “父君,我不后悔用了‘何玦’这个身份接近他。毕竟,当初是他选择的我。”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是啊,是他主动招惹的我……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

    凌陌玦如是说着,面上笑意更甚,赤红的瞳眸染上几分痴狂,看着愈发幽深黏稠,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当日过后,凌陌玦时常难以安眠,只因受到梦魇侵扰,整日神魂不定。

    诡异之处在于,她一连几日做的梦竟然都记忆犹新,而且还能串连在一处,合成一个完整的梦。

    某日,凌陌玦自榻上起身,面色微白,赤瞳里夹杂着几分萎靡,浑身透露出显而易见的颓唐。

    她轻咳几声,说道:“翟远,今日是何时了?”

    翟远恭敬道:“回殿下,今日六月廿七。”

    『许久不见,殿下状态愈发差了。』

    凌陌玦一手捏着眉心,隐隐有几分焦躁。

    将近一月……

    够久了吧,他……还在生气么?

    她终是没忍住,问道:“他……近日如何了?”

    她并未提及姓名,但翟远如何不知她问的是谁?

    翟远低下头说道:“公子近些日子一直待在府中,安然无恙。”

    『就是没听到传出什么思念亡妻的消息……』

    凌陌玦面色微僵:“……是么。”

    元元他……当真如此绝情,都不曾提起过她?

    不知怎么,从前数年光景她都等得,如今这短短的一个月,她竟觉得漫长至极,宛如泡在黄连苦参中度日,又苦又涩。

    好半晌,凌陌玦说道:“我想见他。”

    翟远闻言直道:“那殿下就去找公子,多说些好话,公子的态度定会软化些许。”

    “可是他说他不想见到我,也不让我去找他。”凌陌玦眉头紧皱,声音渐低,“我该如何做才好?”

    翟远不假思索道:“殿下可想错了,公子气头上说的话哪里能当真?”

    “从前殿下与公子本是情投意合,纵使如今……生了些误会,那么长时间的感情终归不会转瞬即逝,公子断然不可能真的厌恶殿下。”

    “再说了,就算公子不让殿下去找他,但若是偶然相遇,那便是‘巧合’使然,哪有‘找不找’这一说。”

    凌陌玦一愣,缓缓转头看了翟远一眼,见她神色严肃,若不是听了她这一番话,还真可能以为她是在汇报公务。

    下一瞬,她赞许地点点头:“你所言不错。”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她一叶障目了。

    “巧合”么,仔细找找,总会有的。

    天助于她,时机很快来临,便是七月初二这日。

    飘香楼上,她的人敲响了房门。

    “宋公子,门外有位凌小姐求见。”

    下一刻,她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不见,让她走。”

    凌陌玦闻言心中一阵酸涩。

    无妨,至少能听到他的声音。

    她苦中作乐,乖乖地站在门外……

    屋内。

    “什么‘凌小姐’、‘墨小姐’,还是‘何小姐’,”宋杬卿一手撑着脸,有些懒懒地说道,“本公子一概不认识。”

    此话一出,门外顿时没了声音。

    青栀等人面面相觑,心中思绪万千,但最后还是缄默无言。

    宋杬卿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看,点了几样自己喜欢的菜,胃口大开,吃的一本满足。

    休息一阵子后,他拿手帕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来说道:“走了。”

    宋杬卿一脚踏出门槛,随后就看到旁边杵着个人,一身玄衣,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帷帽。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好似只不过是随意一瞥,并未放在心上。

    他正要下楼,听得那人说道:“元元,我想和你谈谈。”

    宋杬卿脚步一停,又偏过头来瞅着她,一言不发。

    四周鸦雀无声。

    一阵子后,宋杬卿耸耸肩,好似不以为意般道:“好啊。”

    他让人令寻了一间空着的厢房。

    很快,厢房内唯有她们二人。

    无人吭声,气氛逐渐凝固起来。

    宋杬卿歪着头看她,没好气道:“你既要见我,怎么还遮遮掩掩的?”

    凌陌玦这才抬手取下帷帽,露出她的真实容貌,还有那双不做任何掩饰的赤瞳。

    宋杬卿微微一愣,她的状态着实说不上好。

    凌陌玦的容貌的确能称得上是“俊美”,但此刻却是有些憔悴,面色略微发白,赤红的眼眸中也尽是疲惫,更明显的便是两眼下的乌青。

    “你这几天没睡觉么?”宋杬卿忍不住说道。

    凌陌玦定定地看着他,好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说:“我想见你。”

    宋杬卿一手捏了捏自己耳垂,微微移开视线,轻声道:“是么。”

    凌陌玦上前一步:“元元,我想知道,你对我避之不及可是因为那个梦?”

    宋杬卿见她动作心里一惊,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道:“要说话就好好说,别动来动去的。”

    凌陌玦闻言便驻足原地,衣袖下的手悄然成拳。

    “好。”她说道。

    宋杬卿见她这么听话,心里也不怵了,想起她的问题后点点头:“嗯,绝大部分是因为那个梦。”

    他不能说这个世界是一本古早虐文,只得用噩梦一事作为托辞。

    凌陌玦眸色微黯,低声呢喃:“若我说,我也做了个梦,你可会信?”

    宋杬卿一怔,心弦猛然崩紧了,忙上前两步说道:“你……你说什么?”

    凌陌玦难道……

    还不待宋杬卿细想,下一刻他见凌陌玦伸出手来,不做他想地意识躲开了。

    凌陌玦的手顿了顿,手指微缩,又缓缓收了回去。

    宋杬卿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乱如麻。

    几息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梦见了什么呀?”

    凌陌玦注视着他:“与你同我说的相差无几,梦中的六皇女对梦中的宋杬卿百般索取,毫不怜惜,梦中的宋杬卿对六皇女亦是避如蛇蝎,畏惧十分。”

    宋杬卿心尖一颤,视线飘忽不定,又咽了口唾液,结结巴巴道:“是……是么,好像是没什么差别哈……”

    不会吧,难不成她真的以做梦的契机知道了原书剧情?

    还是说……

    宋杬卿又有些怀疑地盯着凌陌玦看,眉头一皱。

    还是说,这人又在骗他,打算拿谎话来诈他?

    下一刻,他就听见凌陌玦冰冷的声音响起:

    “唯有一点不同,梦中的宋杬卿喜欢上了杨拾桑,甚至想与她私奔。”

    宋杬卿瞳孔一震,下意识后退一步。

    凌陌玦真的知道!

    他敢肯定,他绝对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心底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心虚来,压根就不敢去看凌陌玦。

    他目光飘忽不定,支支吾吾道:“什、什么杨拾桑?我、我可不熟……”

    凌陌玦深深地看着他,沉声道:“看来我所言不错,我们的确做了相同的梦。”

    宋杬卿心尖一颤,立即反应过来凌陌玦的确是在诈他,他刚刚的表现不亚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那个……”

    宋杬卿一手揪着自己衣袖,眼睛盯着地板一眨不眨的,好像地上有什么花儿一样。

    凌陌玦直直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屋内有些太安静了,宋杬卿忍不住搓了搓自己手臂,小声说道:“就算是这样,那你想表达什么?”

    气氛好压抑,他有点想跑。

    下一刻,他看到凌陌玦抬起手向他靠近。

    她动作很慢,宋杬卿这次不知怎的,没躲。

    最后,宋杬卿的指尖被她轻轻捏住,又听得她哑声说道:“元元,你因为一个怪异的梦便对我如此抵触,于我而言是否太过不公?”

    宋杬卿一怔,张了张嘴却是一阵哑然。

    凌陌玦上前一步,与宋杬卿离得更近了些,继续说道:“梦中的六皇女与我截然不同,元元你当真察觉不出吗?”

    宋杬卿又后退一步,不自在地别开头:“我……”

    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出这点,只是假装不在意而已。

    凌陌玦牵住他左手不让他逃离,鲜少地显露出强硬的姿态,但依旧控制力道不至于弄疼他。

    她说:“梦中的宋杬卿的处境也与如今的你大相径庭,我亦不同于梦中的六皇女,那你为何坚信梦中的事在将来一定会发生呢?”

    她说话时,脚步还不紧不慢地向宋杬卿靠近。

    宋杬卿心里慌乱至极,竭力思索着该如何回复,身体便不自觉地一步步向后退,直到背后抵上一道冰冷的墙,他退无可退。

    凌陌玦还在靠近,他身体一颤,脑袋下意识往后仰,碰上的却不是冷硬的墙,而是凌陌玦的手。

    二人离得很近了,宋杬卿根本不敢直视她的脸,眼睫也不安地颤动着。

    他拼命地低下头,用没被束缚的右手推她的肩膀,声音细弱蚊蝇:“凌……陌玦,你别……”

    不争气的心跳声都快把他耳膜震破了,就算凌陌玦此时有些憔悴,可是她的脸还是很好看诶!

    凌陌玦抓住肩上的手轻轻地握住,脚下止步,只是微微俯下身子,凑近他耳畔。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宋杬卿耳垂上,激得他浑身一颤,脑子更加晕乎乎的了。

    “元元,”凌陌玦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嘶哑,“温柔如你,为何偏偏待我如此苛刻?”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还是说,那不仅仅是个梦?”——

    这章是偏执玦,和不争气的花痴元w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宋杬卿心神一震, 原本快成了一团浆糊的脑袋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来,有些惶然地看着凌陌玦, 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

    毫无预兆的, 他红了眼眶, 泪如泉涌。

    凌陌玦神色一变,仓惶地退后一步。

    宋杬卿失神呢喃:“如果说……它不仅仅只是个梦呢……”

    他无力地闭上眼睛, 任由泪水流淌,整个身体脱力地蹲下来, 哀声呢喃:“凌陌玦, 我只是很害怕……呜……”

    宋杬卿用双臂紧紧抱着自己, 无助地蜷缩在墙角,浑身都染上了绝望,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凌陌玦的心。

    她也跟着蹲下来, 小心翼翼地捧着宋杬卿的脸, 动作轻柔地擦拭他的泪珠, 喉咙堵塞:“元元……”

    宋杬卿无神地看着她, 两只眼睛都红红的,泪水依旧争先恐后地滚下来, 一滴一滴地砸在凌陌玦心头。

    “你别哭, 我不问了,不逼你了。”凌陌玦声音低哑, 竭力在压抑着什么, “别哭, 眼睛会疼。”

    眼前人一哭, 她就立刻乱了阵脚, 手足无措。

    眼前糊了一层水雾, 宋杬卿看不清凌陌玦的眼神,只是能从她的话中感受到她的温柔与心疼。

    他心中一酸,哭得更厉害了:“呜呜……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他好不容易遇上的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他的人,为什么偏偏是原书女主呢?

    难道他真的走不出原书的结局吗?

    宋杬卿越想越难过,说话断断续续的,很不清晰,又带着浓浓的哭腔,但凌陌玦听懂了。

    她手上动作一顿,一颗心割裂似的疼,那双赤瞳在瞬息之间染上猩意,暗色无边,比漆黑的浓墨更添三分黏稠。

    凌陌玦发狠地盯着宋杬卿,眼眸猩红。

    “元元,是我,你可是……”她眼眶泛红,神色哀恸,声音嘶哑,又是那般的小心翼翼,“你可是……后悔了?”

    她声音极轻,最后几近无声。

    宋杬卿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似的猛然一惊,呆愣地看着面前眼神凶狠却又快要落下泪来的人。

    后悔……么?

    宋杬卿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日子以来的心理历程。

    最初是惊惧害怕,他一看到那双眼睛就遍体生寒,冷得就好像身处于那个飘雪的寒夜。原身跳崖的画面也在脑中挥之不去,就好像他真的跳过一次似的。

    那个瞬间,他只想着要远离凌陌玦,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太害怕了,他只想好好活下去,他不想死。

    后来他又因为凌陌玦骗了他而生气,还不客气地赶她走,说不想再看见她,而凌陌玦竟然真的大半个月都没出现。

    那个名为“何玦”的宋小郎君的妻主已经不治身亡,她便不能用那个身份出现在京城里。

    他猜测凌陌玦或许早已离开京城,回了湙地,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他,他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他本该觉得欢喜,可心里却是隐隐发闷,又时常觉得百无聊赖,偶尔想起凌陌玦来依旧会生气,不过这气或许是愈发削弱了些。

    生活虽然平静,可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家中人兴许看出了点什么,让他多出府走走散散心,阿姐甚至说要再给他寻个新的好妻主。

    他只笑着摇了摇头,没放在心上。

    那件事后第一次出门,他就碰上了凌陌玦,她问他是不是后悔了。

    宋杬卿扯回思绪,缓慢地眨了眨眼,正对上凌陌玦的目光,又微微失神。

    他好像,很少留心过这人看他的眼神。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也不管是“何玦”还是“凌陌玦”,看这人看他的眼神总是这么温柔,还有一寸一寸增添的情意。

    最初时,他只觉得宣王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加上原书剧情影响,他只想逃离,从不细想其中深意。

    与何玦成亲时,他也觉得何玦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甚至认为她花言巧语、虚情假意。

    从前是他不懂,如今却是明白了,凌陌玦对他的执念之重,情意之深。

    不知为何,宋杬卿忽然觉得心中一定,好像有什么一直纠缠着他的东西突然消失了一样。

    他吸了吸鼻子,逐渐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凌陌玦因为久久等不到回复而愈发落寞的神色,连忙开口说道:“你别误会……”

    宋杬卿停顿了下,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而后说道:“我不后悔的。”

    凌陌玦一怔,心中的酸楚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肆意翻涌的欢喜,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宋杬卿歪了歪头,释然地笑笑,又说道:“知道真相后,我的确很害怕,只想逃跑,但是心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后悔的念头。”

    他认真地看着她:“凌陌玦,我不后悔当初选择了你,也不后悔喜欢你。”

    宋杬卿又一次毫不犹豫的表白激得凌陌玦心中一烫,瞳眸也爆发出光亮来,笑意渐渐爬上她的面庞。

    凌陌玦的眼睛很漂亮,赤色的瞳眸就像两颗红宝石,此时又闪烁着细碎的光亮,更漂亮了。

    宋杬卿看着面前不自觉露出孩童般笑意的人,无端地觉得鼻尖一酸。

    成亲这么久,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见凌陌玦这么开心。

    他见凌陌玦嘴唇翕动,但好几次都没有声音,几息后才听得她说道:“元元,我很开心。”

    她定定地注视着宋杬卿,声音柔和,眉目俊秀,短短的六个字说尽她满心的欢喜。

    宋杬卿也笑了,轻轻地说道:“嗯,我知道。”

    凌陌玦试探性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宋杬卿手指。他并未推拒,于是凌陌玦如愿地牵住他的手。

    熟悉的触感填满了凌陌玦这段时日以来竭力压抑着的欲.求,她喉间溢出一道低哑的、愉悦的喟叹声。

    她一直在忍耐,他一句“不想看见”,她便逼着自己不去找他,不去碍他的眼。

    只因她不愿他不开心。

    可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将近一月未见,她想宋杬卿想得快发疯了!

    怪异的梦与繁重的公务也无法将这种念头压下去,她便寻了个可笑的由头来见他。

    宋杬卿说不后悔,她只觉那些惶然与苦楚顿时烟消云散,只剩满腔欢愉。

    宋杬卿看着凌陌玦一副失而复得的喜悦模样,心中涌现一股涩意——

    是心疼。

    他忍不住想说些什么,蓦地神色一凝:“等等!”

    “什么?”凌陌玦下意识接话,见他神色如此,心中又是一紧。

    下一刻,宋杬卿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向她张开手:“不行了不行了,我腿麻了,站不起来了……”

    凌陌玦愣了一瞬,随后心里松了口气,慢慢地将他扶到桌旁坐下,而后便规规矩矩地坐在他身旁,但牢牢地抓着他一只手,一直盯着他看。

    宋杬卿一面锤着腿,一面瞅着她不说话,耳垂微微发烫。

    方才表白时他都没怎么觉得害羞,怎么这个时候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且他怎么感觉这人都快要笑出花来了?她不是冷面煞神来着吗?

    不行,他也有些忍不住要笑了,可是还有事没解决,不能模糊过去。

    “咳……”宋杬卿假装清了清嗓子,神色严肃地看着旁边的人,“凌陌玦,你知道我在怕什么吗?”

    凌陌玦顿时敛了笑意,正色道:“怕梦魇成真?”

    “嗯嗯。”宋杬卿用力地点点头,“其实我怕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那个梦。”

    一说到这个,他就叹了一口气,眉头不自觉紧紧皱了起来:“你知道吗,其实这个世界它……”

    嗯?发不出声音了?

    宋杬卿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说一遍:“这个世界其实是一……”

    “唔……”他心口猛的一阵抽疼,身体脱力地栽了下去。

    “元元!”

    凌陌玦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见他面色苍白,忙将人拦腰抱着站起身来,心急如焚道:“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太医!”

    宋杬卿揪住她胸前衣襟处,艰难说道:“……不用,我没事。”

    突如其来的痛意与上次别无二致。

    凌陌玦硬生生停下脚步,眉头紧皱,一脸忧色:“元元……”

    “和上次一样,就是突然疼了一下,现在不疼了。”宋杬卿勉强笑了笑,轻轻地将脑袋搭在她胸口处,“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凌陌玦将人搂紧了些,自四肢百骸涌现出一股无力感,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好。”

    她在屋内扫了一圈,发现一张软榻,连忙将宋杬卿放上去,动作十分轻柔。

    宋杬卿闭上眼睛,没瞧见凌陌玦逐渐难看的面色,她赤色的瞳眸中满是忧心与歉意。

    良久过后,宋杬卿才睁开眼睛,对凌陌玦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好啦,别愁眉苦脸的,我现在真的不疼了。”

    他终于做好了坦白一切的准备,可天道不允许,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凌陌玦好似察觉到什么,眸色昏暗,缄默不言。

    宋杬卿飞快地眨眨眼,“咳……凌陌玦,你、你扶我起来。”

    “我想明白了,我一直被恐惧支配着,害怕梦中的悲惨结局。”宋杬卿下意识捏了捏指尖,“你说得对,我们如今的现状与梦里的一切有很大的不同。”

    “我不是那个胆小怯懦的宋杬卿,你也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六皇女。”

    “这一切,在我们儿时相遇时就不一样了,”他浅浅一笑,“不是么?”

    凌陌玦收回思绪,颔首道:“嗯。”

    “当年遇见你之后,我逐渐发现自己能听到旁人心中所想,身边的一切也都发生了变化。”

    “嗯?”宋杬卿吃了一惊,眼睛睁得大大的,“是这样的么,那我是不是可以说,你能获得读心术和我有关?”

    凌陌玦神色认真:“嗯。”

    宋杬卿觉得她的表情有点可爱,忍不住笑弯了眼。

    “不过……你现在应该不能用‘何玦’这个身份了吧。”宋杬卿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太过武断,做了过分的事,对不起呀。”

    “无妨,”凌陌玦嗓音温和,“元元不必介怀,事情已经过去了。”

    “至于身份,过几日我便要回一趟湙地,届时可用宣王身份回来。”

    宋杬卿点点头:“原来如此。”

    也是,她如果不正大光明地用宣王身份回来,若让有心人发现了,指不定传出些什么消息出来。

    凌陌玦蹲下身来望着他,眉目柔和:“元元,我们和好了,对吗?”

    “嗯。”宋杬卿面颊微微泛红,觉得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两人重归于好,首先松了口气的是二人身边的人,比如翟远、青栀等人。

    几日后,凌陌玦离开京城,宋杬卿去送了一程。

    街道人流不息,马车行驶缓慢,他偶尔听见身边百姓在讨论南边的战事。

    “听闻南方又传了捷报来,五皇女不像传闻中所言那般纨绔无用阿……”

    “毕竟是陛下的女儿,再纨绔也终究与我等常人不同。”

    “不知这战事要何时才能结束……”

    “……”

    宋杬卿默然不语。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场战事应该是在冬月结束。因为原身就是在那个飘雪的寒夜里葬身悬崖,六皇女继而出现。

    不过现实终究与原书不同,八月中旬,京城传开五皇女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

    抱歉好几天都没更新,因为上周课太多了,还有各种突然通知的小组作业,我忙得都没时间码字。而且这几章是重要的感情变化点,我修修改改好多遍,就怕崩人设。

    不在评论区说是因为不敢看评论,怕你们失望,也怕自己被某些言论影响。

    不敢保证更新频率,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一定会认真完结这本文。

    感谢在2023-04-13 22:43:47~2023-04-23 14:2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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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傍晚时分, 余辉洒下柔和的光晕,宁静悠然。

    宋杬卿半倚在窗前,手上捻着一缕发丝慢悠悠地晃着玩儿, 看着有几分心不在焉。

    红玉端着食案进来, 一面说道:“公子, 门外一位自称‘松雨’的小郎君送来一封信,说是给公子你的。”

    “松雨?”宋杬卿歪了歪头, 小声嘟囔着,“没印象。”

    他将书信放在一旁, 先拿银叉吃着盘里的果肉。

    新鲜的桃肉香软多汁, 甜美爽口, 令他身心都清新起来。

    他满意地点点头:“味道真不错。”

    红玉笑道:“公子喜欢就好。”

    这鲜桃送到后,主君大人即刻差人送了一笼过来,个个鲜甜无比。

    顾及晚膳时辰将至, 小厨房的便人挑了个大小适中的洗净切块, 备好新制的银叉, 再送过来。

    宋杬卿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银叉, 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过一旁的信封。

    他随意一瞥,愣了下, 眉眼间立即添了几分笑意, 呢喃道:“什么嘛,才离开几天就写信回来, 怎么这么粘人。”

    话中透着埋怨的意思, 可这语气却并非如此, 反而多了几分喜悦与傲娇。

    红玉最是机灵, 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什么, 说道:“公子, 这信难不成是少夫人写的?”

    宋杬卿下意识点点头,脸红红的:“嗯。”

    是凌陌玦的信,她的字依旧很好看。

    她是惯不会讲故事的,信上就写了她近来几日的经历,包括一日三餐,湙地公务,还有百姓传言等。

    宋杬卿目光落到最后一句上:

    『不日便归,勿忧,勿念。』

    宋杬卿微怔,脑中忽然闪过某个画面——一张被随意撕下的纸上写着“勿忧”二字,字迹缭乱,似乎十分急迫。

    他眨了眨眼,有些呆愣,随后是一阵失笑。

    原来当初宫宴上,那个纸团是她给的。

    他当时吓了一跳,以为有人故意捉弄他,可在那之后什么也没发生,宴席上无事发生,京城里没有传出什么小道消息。

    除了杨拾桑,似乎没人知道他对诸芷儿做了什么。

    他忘性大,这段记忆没多久就被他抛在脑后了。

    宋杬卿想了想,起身去了小书房,脚步轻快。

    虽然凌陌玦应该没多久就会回来了,不过回信还是有必要的。

    她总是小心翼翼,他也要做点什么让她安心。

    一盏茶的功夫后,宋杬卿将一封信交给门口的小茹,让他安排人将信送去湙地,送到凌陌玦手中。

    宋杬卿仰头望天,想象着凌陌玦收到信时的表情,眸中闪烁着点点笑意。

    其实他也没在信上写什么,就是些很平常的话,比如这几天他做了什么、玩了什么,去找丁珴小聚时听到的八卦也写了,最后还提了一嘴方才吃的桃子,说要给她留几个,等她回来一起吃。

    几个桃子而已,湙地土壤肥沃,富饶无比,自然不缺什么鲜果吃食。这么写,不过是他暗藏的小心思罢了。

    只一点,阿姐暗戳戳给他找新妻主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告诉凌陌玦的,她那么喜欢他,知道后肯定会不高兴。

    宋杬卿回想起前日宋于修带她去飘香楼吃饭结果“偶遇”她一堆同僚的场景,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虽说郎君二嫁已是常事,但他明面上的妻主才“去世”没几个月,他阿姐就马不停蹄地给他物色新妻主,传出去是不是不太好听?

    她们二人才成亲一年多,正是感情甚笃之时,妻主遇刺重伤不治身亡,他也不该这么快就物色新人呐……

    当然了,主要是因为他还没跟家里人说他和凌陌玦和好了,阿姐也是怕他太过忧心以至伤身,这才想着给他找个新对象。

    凌陌玦隐瞒身份的确不对,家里人大多依旧认为她别有用心,他如果立即告诉她们他跟凌陌玦和好了的话,家里人或许更加怀疑她了。

    还是先放一段时间,等凌陌玦从湙地回来以后再说吧。

    宋杬卿打好主意后就闲适地将双手置于身后,慢悠悠往回走,口中哼着不知名的乐歌……

    湙地,天空阴云密布,好似风雨欲来。

    宣王府内笼罩着极为沉闷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虫鸣声都是十分细微。

    屋外站着符竹等人,皆能嗅出屋内传来的愈发浓厚的血.腥.味,衣袖下的拳头狠狠攥紧,阴沉的面色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更加难看。

    天色渐暗,符竹等人愈发急躁起来,眉毛已经皱成一团,更显得凶神恶煞。

    直至夜半之时,一众医官才走出房门,无一不是冷汗淋漓,眉梢却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

    一众人围上去,还不待她们发问,领头的医官率先说道:“诸位大人尽可放心,殿下如今已无性命之忧,不过仍需安心静养,万不可随意走动,更忌操劳费心……”

    ……

    京城。

    天时愈发热了,宋杬卿鲜少出门,最多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公子聚一聚,大多是待在家里乘凉闲谈。

    那些桃子,凌陌玦终究还是没能吃到,因为她一直没回来,只让人送了信来,说是湙地生了变故,她还得待上一段时日。

    这是正事,宋杬卿自然不会出言催促,只说让她认真做事,照顾好自己。

    又是一年七夕时,万盏华灯,十分绚丽。街道上眷侣众多,喧嚣四起。

    宋杬卿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中,目光很少落在两旁商铺,好似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公子不若看看那边的面具摊子?”一旁的红玉忍不住开口说道。

    宋杬卿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静静地盯着看了几息,而后道:“没意思,感觉都挺一般的。”

    去年跟何玦来逛的时候,摊子上也是这些样式,都过去一年了,这些商家就没研究出什么新模样来?

    这可不行,既然是经商赚钱,也该学会与时俱进才是。

    他写话本都会写不一样的人设和剧情呢,可不能千篇一律。比如前几年流行误会重重的虐恋情深,近几年就时兴纯真无虐的小甜饼了。

    宋杬卿想到自己满满的小金库,又笑了起来,大手一挥,让青栀等人各自去买些面点吃食,自己就站在一个卖栗子酥的摊子等着。

    “诶,那不是宋家的小郎君么!”

    正啃着酥饼的宋杬卿一愣,余光注意到街边的两个年轻女郎,正在说些什么。

    那身材略高些的白衣女郎又说道:“我曾在绣球招亲那日见过宋家郎君真颜,此人的确是相府中那位金枝玉叶的公子。”

    宋杬卿咀嚼的动作放缓了些,认定那人是在说他,忍不住悄悄竖起耳朵来。

    难道他被八卦了?

    “宋小郎君花容月貌,实乃天人之姿。”白衣女郎赞叹道。

    “嗤!”她身旁的蓝衣女郎冷笑一声,“张姐莫要被其容貌蛊惑,此人心思可不像他看起来那么纯真无邪。”

    白衣女郎一愣:“云水何出此言?”

    宋杬卿也有些疑惑,那人怎么一副他不是好人的模样。他在京城的名声应该还好吧,一名普普通通相府小公子罢了,又没有主动惹事。

    至于诸芷儿,那是他自作自受。

    “你可知,这宋公子的上门妻主入殡不过一月光景,他今夜却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全然不见半分丧妻之痛,真是有碍观瞻,可见其人有多薄情寡义!”

    那女子一脸气愤填膺,面色涨红,就好像那入殡的人是她一样。

    宋杬卿眨眨眼,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今夜穿的衣服——简单的檀唇色衣袍,只腰间系着一条玉佩,无分毫玛瑙朱缨之饰,在这华灯璀璨中并不起眼。

    他还只梳了个高高的马尾,头上一支珠钗都没有,哪儿花枝招展了?

    至于面上没有丧妻之痛……那是因为他妻主压根就没出事,人家现在还在自己领地上班呢,还特别忙,都没回家。

    白衣女郎沉默不语,蓝衣女郎继续道:“何况前几日,我曾亲眼目睹宋公子与其他女郎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实在有伤风化。”

    宋杬卿默。

    眉来眼去?

    打情骂俏?

    谁?

    “当时宋家二小姐也在场,听说与其他女郎皆是同僚,不免存了些牵线搭桥的苗头。”蓝衣女郎一脸鄙夷。

    宋杬卿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次会面,就那一次也让人瞧见了。

    她还真说对了,阿姐就是存了那个心思。

    不过他当时只不过是礼节性地笑了笑,而且很少说话,怎么在旁人眼里就是和别人眉来眼去了?

    那白衣女郎摇了摇头,淡淡道:“非议旁人绝非君子所为,云水你还是莫要再说了。”

    “宋相高风亮节,一心为民,其二女皆是人中龙凤,想来宋公子也并非你口中那等薄情寡义之人。”

    “再说了,妻主逝世,郎君再嫁又有何不妥?纵使有宋二小姐牵线搭桥,那也是人家的事,云水你又为何如此愤愤不平?”

    “他妻主才下葬多久?”蓝衣女郎声音骤然拔高了些,面色微微扭曲,“想来正是尸骨未寒之时,他如今就忙着令寻新妻,实在有失德行,简直为人所不齿!”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甚至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宋杬卿都惊了,这人到底是有多恨他,对他恶意揣测就罢了,还出言诋毁他的名声!

    谣言就是这么来的吧。

    不过那个白衣女郎没信,叹了声气后道:“我知道了,云水你依旧十分介怀当初宋公子绣球选亲一事,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再揪着不放。”

    蓝衣女郎被她戳破真相,直恼红了整张脸,嚷嚷道:“当时那个绣球差点就扔中我了,就差一点!”

    “他怎么就扔了那么个乡野村妇,我好歹在京城还有祖上留下来的基业……”

    “……”

    宋杬卿面无表情,满心无语。

    晦气,碰上这么个没品的人。

    他本来就觉得有些无聊,碰上这事更是没了逛街的心思,等绿芮他们都回来后就一齐回了宋府。

    八月初十,五皇女班师回朝。

    宋杬卿没有跟着一起去城门迎接,待在房间里看松雨新送来的信——

    这3K多是我写了一周多的成果,删删减减了好多字。痛苦,焦灼,还失眠,甚至想过要不干脆弃坑算了反正断更这么久了肯定没什么人看了之类的话,不过还是决定了要好好完结。

    第一本好难写下去啊,最初是没想到会写这么多字的,感觉好多都要写,又感觉没把握好节奏,卡得不行,经常写了又删,一堆废稿。

    一不小心说多了,可能是最近有点累,小组作业真折磨人啊,见习也很累,比上课都累。

    真的很喜欢写文,很喜欢小郎君,喜欢元元喜欢阿玦。

    这是第一本,我会用心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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