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青菜瘦肉粥(1)
◎“我等你睡着之后再走。”◎
63
“我觉得不太好。”思索片刻后, 我对他说。
我现在对过往的谜团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谁都拦不住我找真相。
更何况他上一次躲在我肩膀偷偷哭,这事儿我还记得。
一边希望我快点想起来, 一边又不希望记起来, 是口是心非, 还是自我矛盾?
裴问青呆呆地看着我, 我看他这样子,调侃道:“怎么,高中和我结怨了?”
我和他高中绝对有点不清不楚的事情, 不然他不会是这个反应。
裴问青还是空落落的神态, 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苦笑。
他摇摇头, 否认了结怨的事实:“我和你高中的时候,并不熟悉, 也就算不上结怨。”
“是吗?”我竖起耳朵听宴会厅里顾寒卿的声音,再次摁掉了疯狂振动的手机。
裴问青笃定道:“和你不怎么熟悉。”
我叹了口气, 换了个站姿:“裴问青,你知不知道你对着我说谎的时候, 手指会不自觉颤抖?”
这双眼睛虽然有时候看不清人,但视力还是没有问题的,观察一些小细节不会出错。
“你——”
“我没有记起来什么,但你这样显而易见暴露了自己的底牌。”我的右手肘抵着围栏, 右手撑着头, 打了个哈欠才对他说, “你面对我的时候, 会很紧张, 你没感觉吗?”
他面对我时的态度很紧张, 面对他人时的游刃有余都暂时清零, 用最纯粹尴尬的反应面对我。
脱离那层“裴总”的皮囊,他的一些小动作轻而易举暴露在我的视线下。
我很难明白他的局促来源何处。
事实上我就一直没明白过他,可能这和我忘记的某些片段有关系。
“祝叙乔。”他冷不丁喊我。
“怎么了?”
“可能需要再正式说一次。”裴问青认真看着我,“我是你的追求者,面对你时的一切紧张局促反应都是很正常的。”
“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在面对他喜欢的人时镇定自若。”
我眨了眨眼。
“啊、哦。”手肘滑了一下,没有牢牢抵住围栏,我抬手抓了抓头发,刘海更乱了,几乎挡住了小半张脸,他的面孔也看得不太清楚,剩下一堆凌乱线条。
露台上忽地陷入了沉寂,只剩下宴会厅内的人声音乐隐约隔着一扇门飘了一点进来。
远处天际不知何时升起了焰火,我无所适从地看着那捧焰火,朝他打了个哈哈:“这个肯定是顾寒声为顾寒卿准备的。”
只有顾寒声那个傻狗会有这种奇思妙想。
裴问青没有说话,我也没敢看裴问青,但我能清楚感知到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他坦然的态度反倒让尴尬的人变成了我,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对他说什么。
我又没有被人这样正经追求过,正常人应该给什么反应?
影视剧里的不都是两情相悦,然后一方惊讶捂嘴,完了之后两人感动地又亲又抱,向所有人宣布他们在一起了,然后迎来Happy Ending,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美满生活在一起。
在一起前还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符合爱情影视剧的调性。
我和裴问青又没有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也没有两情相悦,一方单相思,多难过。
更别提我的人生枯燥平淡,是写成小说也没有人看的十八流厕所读物。
毕竟上厕所的时候有字的地方都能认真钻研。
我想了很多,突然觉得单相思的裴问青有点可怜。
喜欢谁不好喜欢我这种人。
我转过头,想从我那贫瘠的语言库里找点话语来安抚安抚他,然而看见他的眼神时,所有匮乏的安慰就这么被咽了回去。
裴问青只是安静地注视我,眼神很温柔。
我只能听见焰火绽放的声音。
半长的头发似乎成了最好的遮掩道具,把所有的无所适从掩藏。
“烟花很漂亮。”安静许久后,他在焰火消散之时,对我说。
我清楚听见了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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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乔。”
露台的门开了一条缝,岑舒从那条缝里探出小半张脸,最后整个人挤过那道缝隙,踏入了露台。
他反手关上门,再次抬头才看见裴问青,有些尴尬:“裴总也在吗?”
裴问青的态度很冷淡,我现在是相信他那会儿接近岑舒的确是为了靠近我了:“有事?”
“我来找叙乔。”
岑舒小声说。
叙乔,叫的有点太亲密了。
“我的建议是连名带姓叫我比较合适,叫前男友那么亲密不太好。”我对他说。
岑舒尴尬地看着我,又是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似乎是想起还有个裴问青在场,于是脸色又变了变,没敢真的来一出绿茶落泪。
把他丢长京河,整个长京市的人都能喝一年的碧螺春。
这样说话好像有点太没品,无所谓,我又不是好人。
我有品有什么用吗?又不能让我当场死了。
“我是来和你道歉的。”岑舒脸色难看了一瞬,又很快调整到娇娇弱弱的状态,和我道歉,“逾山脾气不好,今晚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很喜欢让人下不来台:“所以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道歉?”
岑舒看向我的眼神有点惊讶:“叙乔,我——”
“既然是他的问题,让他来和我道歉不就好了,还要你来出面?”我伸了个懒腰,“他一个男A还不会敢作敢当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裴问青看着我的眼神特别像看着自家会走路的傻孩子,有种欣慰之感。
岑舒连忙摆手,苦笑道:“我只是来和你道歉的,你不接受也在我的情理之中。”
他的眼眶有点红:“你变了很多。”
岑舒非要我拿“事物发展的总趋势是上升的前进的”这种话来反驳他吗?事物发展是前进性与曲折性的统一,我的发展道路曲折归曲折,还是在上升前进的过程中。
不变就奇怪了吧?
他们到底多希望我维持原样不变?
我就琢磨不透了,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他们有病,有精神病的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吗?
哦,还有一个疑似精神病患者裴问青。
“只有岑先生一直活在过去,才会觉得所有人一成不变是理所应当的事。”裴问青冷漠道,“与其在这里装模作样,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和闻逾山程廷玉交待。”
我悄摸打量他们两个,攻击性好强的裴问青,没见过。
岑舒的脸只剩苍白,他看向裴问青,尝试狡辩,下意识将右手搭在左手腕上,推了下衣袖。
手腕是一圈红痕。
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手腕上的痕迹暴露出来,只是认真又虔诚地看着裴问青:“裴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替叙乔高兴而已。”
那个眼神怪熟悉的,裴问青好像拿那个眼神看我来着的。
一个全新的三角形。
我看向露台的门,等待新一个角的出现。
没多久,不出我所料,闻逾山一脸暴躁地拉开了露台门,冲了进来。
他摔门而入,脸上是焦躁与紧张并存的情绪,再撞见我和裴问青后,脱口而出的“岑舒”又卡在了喉间。
“又见面了。”我举起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祝叙乔,你和裴问青在这里做什么?”他古怪地打量我和裴问青,“幽会?”
狗嘴吐不出象牙。
岑舒一把抓住了闻逾山的衣袖,我发出一声叹息:“眼睛没用就捐给有需要的人。”
闻逾山将岑舒拉到身后,露台地儿不大,挤了四个成年男人空间就显得逼仄,他在我面前站定,抬眼看向我:“祝叙乔,你不会还想和小舒再续前缘吧?”
他打量着我,最后意有所指道:“你残废的身体还能续什么缘分。”
我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气,岑舒用力拽了他一下,然而闻逾山根本没管他,将他甩到了一边。
他再次逼近我,伸手指向裴问青:“难不成和他?以前成不了的,现在强行绑一块也没用。”
闻逾山偏过头去看裴问青:“你说是吧,裴、会、长?”
裴问青双手紧握成拳,面容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能一拳招呼到他的身上。
我好像闻到了一缕不同寻常的味道。
闻逾山仍在喋喋不休,我的大脑在这一刻却意外亢奋清醒。
我很难理解为什么和裴问青躲热闹到露台了,还要有人来打扰,这群人好像天生跟我反冲。
都是什么心理巨婴?
我面无表情垂眸看闻逾山,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反手将他压在了围栏上:“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钳制反手压人,整套动作格外流畅,仿佛以前重复过很多次。
这种活我以前干得很熟练吗?
“我懒得管是我觉得没有必要,毕竟你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将他的脑袋往下按了按,“但一直狗叫是不是不太合适?”
闻逾山拼命在我手底下挣扎,像条上岸的鱼,不停甩动尾巴弹跳。
可能他也没想到我一个瘦的跟竹竿似的病秧子有这么大力气吧。
“祝叙乔!”岑舒大惊失色喊道,冲上来就要拉开我,然而裴问青拦住了他。
闻逾山喉间嗬嗬作响,费力吐出几个字:“祝叙乔,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我往他膝窝踢了一脚,逼着他半跪,又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对啊,没错。”
“可是很吵。”我对他说,“我不觉得我们是可以友好评价对方的关系,所以我威胁你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闻逾山面色张红,信息素不可避免泄露半分,他看着我,眼底带着鲜明的恨意。
我杀他全家了?
闻逾山抓住了我的手腕,低低笑了两声,最后压低声道:“你变化很大,心狠倒是一如既往。”
“看见你时,由衷感到反胃。”
他在愣神之际甩开我的手倒退几步,咳嗽几声后对裴问青道:“裴问青,我祝你得偿所愿。”
闻逾山转身离开,岑舒跌跌撞撞跟上他,露台重归沉寂。
我的手因用力过猛在颤抖,裴问青急忙抓住我的手腕:“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我摇摇头,然而手还是控制不住颤抖。
他的脸我再一次看不清,血红色的线条糊成一团,脑子里像是有重锤在敲打,要把一切捣成烂泥。
我短暂陷入了耳鸣,像是直升机螺旋桨在耳边搅动的巨大声响。
轰鸣声过后,掌心传来算不上柔软的触感。
视线焦点回拢,我低下头,看见裴问青在轻轻按捏我的掌心五指。
他的手有些许薄茧,大概是练习器械格斗留下的痕迹。
“还好吗?”他担忧地看着我,手掌的温度通过皮肤相触传至我的脑中。
我靠在围栏上,呼出一口气:“还好。”
这种情况对我而言已经算是家常便饭,只是莫名其妙的刺痛并不常见。
他忽地揽过我的肩膀,用不容置否的语气对我说:“我送你回家。”
裴问青几乎是搀扶着我出了露台,刚出露台,我就看到顾寒声着急忙慌跑过来:“我靠老祝你脸怎么白成这样!”
“我送他回家。”裴问青对他说。
“这不应该去医院吗?”顾寒声紧张道。
“不去。”我在猛烈的咳嗽声中反驳他,顾寒声打了个激灵,啰嗦道:“你个死孩子生病不去医院!那让顾家的家庭医生给你看。”
这狗东西致力于给我又当爹又当妈,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就听见裴问青的声音:“他不喜欢医院,我先送他回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转了个方向,我又被裴问青打横抱起。
……怎么又是公主抱,不能是背吗?
“等等,给他搞杯蜂蜜水,他是不是又没吃饭?”顾寒声急急忙忙,然而裴问青转身就走:“我……”
后面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大脑已经过载直接宕机了。
昏迷前,我好像闻到了薰衣草香气之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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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我费力睁开眼睛,手指动了动。
全身都和被人打过一样,不知道是谁这么心狠手辣。
床边有一大团黑影,我安安静静感受了一下,应该是裴问青。
“你醒了?”他抬起头,打开床头的小灯:“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想喝水。”我看向他,只能发出气音。他盯着我,明显有话要说,然而还是咽了回去,全部化作无奈,给我倒了杯水,扶我起来喝。
“医生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完整睡一个觉了,还营养不良。”他的手掌碰到我后颈损坏的腺体,我缩了缩脖子,躲开他的触碰。
他面不改色往我唇下递杯子,仿佛并没有接收到我闪躲的动作,只是手稍稍下移,没有触碰到腺体了。
“够了。”我推开水杯,“谢谢。”
至于医生诊断,我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已经习惯了,没有关系。”
我不在乎这些,都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了,又何必去计较呢?
裴问青定定看我,他忧虑的神情很容易让我讲点烂话:“放心好了,暂时死不了。”
我还是那句话,祸害遗千年,还没有遗够,自然要活着。
“但我希望你长命百岁。”他用滞涩的声音对我说。
这道声音与某道声音在一瞬间重合,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我总觉得这句话我在哪里听过。
祝叙乔要长命百岁。
“那有点难。”我笑了声,对他说。
已经变成生活一部分的糟糕习惯不是一天能改回来的,就像睡觉这件事也不是我能控制。
安眠药吃了,酒喝了,乱七八糟的助眠法试过了,没有用,我该精神的时候照样精神,彻夜不睡。
吃饭这个,只有在有兴致的时候才会下厨做饭吃,其他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想得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不吃,依旧很随性。
再加上不喜欢太阳,我有时候真觉得我是吸血鬼转世。
“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医生说你是能恢复的。”裴问青依旧用严谨的口吻和我复述医嘱。
他是真的很害怕我死掉。
我注视他的脸,突然反应过来。
“那医嘱有没有说过病人需要监督?”我冲他开玩笑,“我可不觉得我自己能做到。”
不知道徐愿行有没有买好我的棺材。
我已经迫不及待睡棺材了。
“那我来监督你。”他镇定道。
……
裴问青被下降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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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个人,说我摆烂也好,说我喜欢满嘴跑火车也好,反正就是这么一个没品的人。
他看向我的眼神带了点忐忑,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裴问青不会随口就应下某件事,他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时常有种我们两个互相引狼入室的错觉。
“这个……就不用了吧?”我试图从玄学角度给他解释,改变他想要来监督我的念头。
毕竟人各有命,没必要承担别人的因果,我是死是活其实都和裴问青没有关系,对吧。
裴问青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我知道这很唐突冒昧,但是祝叙乔,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他在这个时候,像是突然将所有的面具卸了下来,只留下了最真实的裴问青。
裴问青希望我好好活下去,不是为了什么活下去,他只是单纯觉得,我应该活着。
“其实有很多人希望我死了。”我对他说,“你为什么会希望我活着?”
这种问题向来刁钻,我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而已。
救一条不想活的命,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你在向我求救。”他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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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裴问青站起身,问我想吃什么。
方才的谈话仿佛从未发生过,他轻而易举换了新的话题带过。
裴问青的头发有些凌乱,大概是忙上忙下照顾我留下的痕迹,连领带都解开叠好放在一旁。
所有的精力像是一瞬间被抽空,我想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茧,耳边很吵,荒郊野外的房子还有人开party未免太过分。
他什么话都没说,手掌停留在我的头上,最后轻轻摸了一把。
我很悲哀地发现这个时候,我的脑子里还是只有“男A的脑袋只有老婆能碰”这种没营养的话题。
祝叙乔你果然没救了。
裴问青端着饭上来的时候我还在走神发呆,哀悼我不太灵光的脑子。
“青菜瘦肉粥,量不多,稍微吃点。”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桌板,把晚餐放在我面前。
粥冒着热气儿,我碰了下外碗,没那么烫,合理怀疑裴问青给粥降温了。
裴问青把勺子筷子递给我:“刚好能入口。”
我视线闪躲,他抬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祝叙乔,不准逃避吃饭。”
好像教导主任。
我只能一本正经和他道谢,慢悠悠开始吃晚饭,顺带观察他。
裴问青对我的观察没有什么意见,就坐在我旁边回邮件接电话,处理工作事务。
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要工作的总裁。
我低头看看青菜瘦肉粥,抬头看看满脸严肃接电话的裴问青。
怎么感觉这个场景格外熟悉,好像那种经典款霸总文里会出现的场景。
我成吃软饭的小白脸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我就觉得不好,想了一半天,才发现我的身份对标错了,我应该是那个娇夫才对。
老实说我有时候真的很烦我的脑子。
不灵光归不灵光,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一套又一套。
好该死。
“不好吃吗?”裴问青挪远手机,电话那头他的下属还在有条不紊汇报工作,我咬牙切齿往嘴里塞了一口粥:“好吃。”
他低笑一声,走到窗边压低声吩咐,等我把一碗粥全部吃完,都反应过来其实我也是个总裁时,他还在打电话。
所以我和他应该是双总裁相爱相杀文学。
腐朽的身体燃起强烈的好胜心,我拿出手机打电话。
他打我也打。
我打给徐愿行。
连打五个未接通后,我怀着不死心的念头,打了第六个。
通了。
“哥你有什么事情吗?”徐愿行打了个哈欠,我问道:“你居然不加班吗?”
“……我为什么要加班,你是准备接受我提出的劳动仲裁吗?”徐愿行大逆不道无法无天,大声冲我嚷嚷。
我屈辱地接受他的质问,抬头看了眼裴问青,换来裴问青一脸疑惑地回望我。
他指指空碗,用气音说:“等会儿我拿出去。”
我感觉我输得很彻底,一败涂地。
“徐愿行,我要扣你奖金。”
薪水不能扣,只能扣奖金,我要把徐愿行的年终奖扣光,行使我作为霸道总裁的权力。
徐愿行长叹一口气:“扣吧扣吧。”
我把电话挂了。
裴问青挂断电话,收起手机,顺带拿过空碗转身离开,我从床上缓慢挪下床,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从今晚开始吧。”裴问青将碗放进水槽时对我说,“我等你睡着之后再走。”
【作者有话说】
到底是烟花漂亮还是祝叙乔漂亮?
裴问青梦男滤镜好重。
*祝叙乔说话跟放屁一样,别听
以及没有任何人的年终奖受到伤害
感谢在2024-04-12 22:23:52~2024-04-13 21:5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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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青菜瘦肉粥(2)
◎裴问青,我就知道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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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沉默回答裴问青。
最后给了他一个僵硬的机器人微笑。
“这就不用了吧……多耽误你休息。”
我很诚恳地看着裴问青, 监督我这种人很累的,他还是回到他市中心的大平层好好休息,第二天出发去工作吧。
但又觉得这样实在不好, 人家也是好心。
“你说过, ”他看着我, 很认真, “如果我想你,可以直接来找你。”
草,我那原话是这个吗?这男的怎么还乱发散思维呢?
我无话可说。
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我第一次知道裴问青这人还能如此厚脸皮, 可我又能说什么呢?
“有客房, 你睡客房吧。”我发出一声叹息, 看见裴问青闪烁的眼神时,我就知道我跳进坑里了。
这回真近水楼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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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我莫名其妙和裴问青同居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 总得允许人有时候犯傻吧。
但我真的觉得,我好像给自己找了个爹。
似乎是意识到他身上的气息有助于我睡个好觉, 裴问青一般都会在十点钟的时候把我赶上床,他自己则坐在床边拿着电脑处理工作。
十点钟!
这是正常人的睡眠时间吗?
我虽然已经快三十岁, 但是心还没服老,我觉得我就应该是三点躺下来的一条好汉。
但是裴问青身体力行和我证明了这些都是放屁,我这个病人就得好好遵循医嘱,早睡早起, 健康饮食, 养生为上。
吃药倒是没吃, 精神类药物我自行断药很久了, 人到中年开始叛逆, 坚决不吃。
裴问青大概也不知道我还有这些药物史, 也就没让他那个裴家医生送药给我。
除开睡觉吃饭两项, 其他事情他很好遵守了边界感,并不会多加管束我。
把自己严格放在了合租室友这个位置上。
盯着我吃完早餐后他就离开去公司上班,我窝在沙发上当阴暗蘑菇,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得给顾寒声打个电话发牢骚。
我磨蹭到酒柜面前,试图借酒消愁,那个门死活打不开。
上锁了。
狠心的裴问青。
“干嘛呢?”顾寒声悠哉,问了句后又起了话题:“你上次被裴问青抱走我还没说呢,你和他谈恋爱呐?”
酒柜被上锁,我只能借白水消愁:“恋你大爷个头。我和他顶破天算合租室友。”
“老祝你都和他同居了!”
顾寒声鬼吼乱叫,他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男声:“小乔和谁恋爱了?”
我听了听,应该是顾寒声他哥顾寒卿。
“我就说你俩有猫腻,以前是我傻没看出来,现在我慧眼如炬,你俩就是有一腿,老祝你搞AA恋果然走在时代前沿。”
顾寒声还在胡说八道,我听得脑子要炸掉,反呛他:“BA恋AB恋BO恋OB恋OA恋OO恋多了去了,第一性别第二性别排列组合,AA恋有什么问题,你搞歧视吗?”
骂完我才发现我给这孙子带沟里去了。
“问题不是这个。”我压低声对他说,“我现在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都要给他管着。”
“你是他老婆还他是你老婆,这么管你?”顾寒声听完果然大吃一惊,“你们互相是对方老婆?”
“就不能是老公吗?”我反问他,骂完又发现不对劲,“你是神经病吗?”
顾寒声嘿嘿一笑,不带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你继续说。”
这混蛋总是能破坏气氛,我现在已经没有聊天的想法了,但为了骚扰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对他说:“他说我在向他求救,所以他要遵守医生的叮嘱,让我好好恢复,坚强活下去,继续祸害别人。”
我反复思考,觉得这话实在像是胡扯。
顾寒声沉默了许久,我知道他肯定被震撼到了。
“你被震撼到了?”
我问他。
“有点。”顾寒声开口道,“要不是我管不住你,我也得上阵管你,那身板跟纸片一样,我也很怕你突然死掉。”
他突然柔情似水,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恶心。
主要是互相辱骂对方已经十几年了,我和他穿开裆裤那会儿我和他就已经学会了互相竖中指,他突然温柔我真的很不适应,和我突然说我要做一个积极向上的人好好生活一样不可思议。
“爸爸很担心你。”顾寒声正式道。
就知道他说不出好话,我翻了个白眼,就听见他又说:“那就祝你能健康生活吧。赵医生那儿看过没有?”
我已经无聊到蹲在地上,把杯子里的水倒出来一点,在地上画水玩:“看过了,说我恢复得还可以。”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跟放屁一样。”
顾寒声毫不留情骂我:“又是幻听又是幻觉,你跟我讲你恢复得不错。”
他嗓门奇大,我耳朵要聋了。
“我没病。”逆反心上来了,我义正言辞反驳他,顾寒声再次陷入沉默,我感觉他在无语。
“行行行,早日康复。”胡扯几句后,他把电话挂断。
窗外开始打雷,我蹲着腿麻,索性直接坐地上,看落地窗外的雷鸣阴雨天。
雨天麻烦,但是不讨厌。我其实很喜欢在下雨天的时候出门。
狂风暴雨之际有种大厦倾颓的灭世之感,仿佛所有的拘束一并被解开,天地倾倒,万物在一瞬间毁灭重生。
我抖抖衣摆,评估了一下精神状态,还是把司机叫来了。
我要出门一趟。
70
司机将车停在一中门口,打开车门,自己撑开伞下车。
整座校园雾蒙蒙,被雨水尽数包裹。
我站在校门口,只能听见来往的车辆声。
“校友能入内吗?”我收拢伞,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户。
保安指指一旁的二维码:“扫码登记校友信息进入。”
还挺便利,直接做了校友平台,方便校友回母校参观。
保安打量着我,和我套近乎:“你是哪一届的学生?”
我反问他:“你猜我像哪一届?”
保安仔细端详了我一阵:“你今年大学刚毕业吧?”
我身上是没有社畜浸淫工作多年的劳累气息,但上班带来的阳痿感还是满充裕的,我不知道我身上哪点让他产生我是个刚毕业大学生的错觉。
“我都毕业十来年了。”我对他说。
他惊讶地看着我,我将登记校友来访后跳出来的来访码扫了下闸机的扫描口,朝他摆摆手,撑开伞进入学校。
离开一中十年,一中变化还挺大。
有些东西早就不在了,我甚至没法触景生情找回记忆。
我以前也是像裴问青说的那样想的,不重要的东西能够轻而易举忘掉,所以二十一岁以前的记忆都算不上重要的东西,我能全部丢开。
但裴问青的态度让我重新升起找回记忆的热情,这段缺失的记忆忽然变得重要了起来。
我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从头到脚一身黑,头发还和鸡窝一样,打眼望去就像个怪人,还像恐怖片里的NPC。
有些下课途经我身边的年轻学生都用新奇的眼神看着我。
眼神清澈干净,面容稚嫩青涩,我回望他们,僵硬地笑了笑。
“下节谁的课?老陈的吗?”
“我靠快点,老陈的课迟了得挨骂,我不想给他念叨!”
一旁有两个年轻的男生勾肩搭背,顶着一条校服外套,冒雨冲向教学楼。
我看着他们两步作三步跨越台阶冲进教学楼里,跳上台阶时,高点的男生还抖了抖校服外套,把雨水抖落,这才哥俩好似的往教室走。
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楼梯上,我却仿佛看见了故人。
同样青涩的面孔。
上课铃声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化,我合拢伞,将雨水抖落后,上楼。
我的记忆只剩模糊一片,只记得高中分科后的班主任姓李,教数学,是个很严格的女老师。
现在应该还在教数学,就是不知道教哪个年级段。
我沿着走廊前进,看过上面的班牌号,从高一四班走到高一一班,到达办公室门口。
经过每一间教室都看看讲台上的讲课老师,没有一张是熟悉的脸。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在,我敲了敲门,问坐在门口右手边的老师,认不认识教数学的李老师。
那应该也是个老教师了,她看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喊道:“叙乔?”
看来是教过我的老师,但我真想不起她是谁。
“你们高三我才来教你们语文,不记得我啦?”她笑起来很和蔼,我瞄了眼她桌上的课表:谢钟玉。
“谢老师。”我乖乖问好。
老师这个身份大概真有点魔力,多大人见到老师都会犯怵。她推了推眼镜,放下手里正在批改的卷子:“身体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
“你那会儿出了车祸,是真的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谢老师笑得很温柔,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人还好好的就好。”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乖乖回应她。
“李老师在楼上办公室,你要找她,得上楼。”她想了想,还是从抽屉里抓了把糖:“老师侄女订婚,送了喜糖,你抓一把走。”
还冲我眨了眨眼:“还没结婚吧?恋爱没有?抓把喜糖沾沾喜气。”
真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我是个没对象的家伙。
我还没接过那捧糖,她又抽了个纸袋装好给我:“去找你们李老师吧。”
喜糖袋子是粉红色的,打眼一看就甜甜蜜蜜,我穿着一身黑,提着那袋喜糖上楼找李老师。
敲办公室门的时候,她正在改卷子,眉间紧皱,看样子过了十年,换了一批学生,数学成绩依旧很愁人。
“李老师。”我和被叫办公室罚站的学生似的,杵在她的桌前。
她批改卷子的动作一顿,愣了愣,这才摘掉眼镜站起身抓着我打量:“是叙乔吗?”
其实我现在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
但我选择静观其变。
“身体好不好啊?”李老师瞧了我一圈,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知道是不是过去十年,现在的她已经和我记忆里那个不苟言笑的教师不太能对上了。
脊背佝偻不少,头上也有白发了。
“身体好的,多谢老师关心。”我回答她。
“太瘦了。”她摇摇头,“男Alpha,这么高还这么瘦,风一吹就要跑了。”
我只能笑笑不说话。
“车祸后遗症有没有?你那个时候出了车祸,我们都被限制去看你,后面都没探望过。”
李老师让我坐在她身边,我抓了抓头发:“现代医学技术挺好的,没有后遗症。您看我不是活蹦乱跳了十年吗?”
她欣慰地看着我,点了点头,很善解人意地没有多问:“那就好。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在家躺平摆烂这种事还是不能说的,我换了长辈喜欢的答案:“在管家里的公司。”
“也不错,你能振作起来就很好。”李老师夸了我一句。
受之有愧啊。
“问青现在怎么样?”李老师笑着看我,问道,“我记得你们那会儿关系还挺不错的,两个人孟不离焦。”
关系很不错。
孟不离焦。
裴问青。
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作者有话说】
哦豁,同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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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清蒸黄鱼(1)
◎我把你当哥们,你居然想睡我!◎
71
“孟不离焦?”我拉了拉椅子, 凑近李老师,“他现在挺好的,事业有成, 除了还是单身。”
李老师笑了笑:“那个时候你们分科后凑到一个班, 我那会儿还在想, 两个人万一相看两厌, 不好好相处怎么办,我虽然是个beta,也知道你们两个高等级alpha凑一块很容易出事。”
“一开始也是这样, 相看两厌, 结果有天不知道干什么了, 你们俩关系突然就好起来,要不是从顾寒声那知道你们俩不是情侣, 那个相处距离,我都要以为你们在谈恋爱了。”
办公室老师课余八卦学生果然是正常现象。
顾寒声, 你死定了,高中就在背后说我!
我决定回去把顾寒声小时候借顾寒卿名义给顾寒卿白月光送了狗屁不通情书这件事告诉顾寒卿。
“哈哈。”我尴尬笑笑, 还要尽量维持我的脑子其实记得很清楚这个设定,不在李老师面前暴露,“那个时候真是朋友。”
李老师打趣道:“我们当然知道。那会儿还针对你们俩可能恋爱做了谈话预演,没有还是松了口气, 毕竟那个时候学习为重。”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叹了口气:“你有上大学吗?”
我点了点头:“长京大学。”
“那就好。”她欣慰地看着我, “问青那年高考没发挥好, 考了一门语文后, 就直接昏迷进医院了, 后面只能复读, 你们两个一个出车祸错过高考, 一个昏迷进医院错过,还真是难兄难弟。”
我一愣:“昏迷?”
裴问青那个性格,绝对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高考对他而言算是很重要的大事了。
当年裴家继承权争夺在白热化阶段,老裴总对几个孩子的学习成绩有着近乎迂腐刻板的要求,裴问青居然会在高考当天昏迷进医院。
到底是多严重的病情?
“后面去看的时候,才知道那孩子是信息素紊乱症,已经严重影响到身体,再晚一步估计腺体就彻底病变了。”李老师叹了口气,“听医生说,他忍了很久,高考那天是实在忍不了。”
连笔都拿不起来了。
我听李老师断断续续描述,裴问青几乎是把笔绑在手上才写完整张考卷,最后也是在铃响收完卷子才敢昏迷。
因为会影响到别人考试。
救护车来的时候,医生废了很大力气才把笔从他手里拿出来。
我不知道该说他死要面子,还是为人温柔,严重成那个样子了,还要死命顾忌别人。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腺体。
得,这回是真的完全版难兄难弟了。
72
和李老师聊完天,我勉强知道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虽然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聊完天,她还想请我吃一中教师食堂的饭菜,我拒绝了。
我要去吃馄饨,就是这么固执的人。
出教学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遍地都是小水坑,我很幼稚地一脚踩在上面,溅起一堆水花后,才拎着伞往馄饨店走。
不过今天来的很不凑巧,阿婆没开门,玻璃门上挂了锁,贴了张纸条,字迹很别扭,不知道是隔壁哪家店的老板帮忙写的:“看孙子,不开门。”
我长叹一口气准备打道回府,站在店门口还没走,裴问青的电话先打过来了。
“祝叙乔,中午吃饭了吗?”
他自从开始管我的饮食睡眠后,再也不用客气的称呼了。我懒懒散散地回答他:“没吃,好饿。”
“你人在哪?”大概是听见我嘈杂的背景音,他问道。
“我在阿婆的馄饨店门口,阿婆看亲孙子去了,我这个便宜孙子被抛下无饭可吃了。”
他沉默片刻,才对我道:“站在原地等一会儿。”
挂断电话后,我百无聊赖晃着伞,又摸到隔壁便利店里买了两条酸味软糖,拆了包装站在馄饨店门口啃糖吃,更像恐怖游戏里的NPC了。
一辆车缓缓停在我面前,裴问青降下车窗,对我喊道:“上车。”
我思来想去,还是没坐后面。
把裴问青当司机还是过分了点,尤其是知道我和他高中是孟不离焦的好哥们之后。
孟不离焦重音。
我坐上副驾,把那条没拆的糖塞进裴问青怀里,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我靠,我把裴问青当兄弟,他想睡我。
哥们有点过分了。
“这是什么?”他先是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糖,紧接着自然而然地收好,一开始的疑惑全都化作了了然。
我拿着李老师给的高中逸闻套他现在的行为,立马推断出我和他高中肯定没少吃这糖。
有公式做题就是快。
我把最后一口糖吃了,攥着外包装看向裴问青,准备兴师问罪:“裴问青,骗我好玩吗?”
他皱了皱眉,镇定自若:“我骗你什么了?”
还挺能装。
寰荣不知道有没有文娱产业,有的话把他们裴总送出道,肯定能拿个影帝奖杯回来。
我定定看着他,他面容平静开车,仿佛完全没受到我打扰。
片刻后,他说道:“你和李老师聊天了?”
和谁聊天都知道的那么清楚,裴问青有点本事。
“嗯哼。”我应了声,“想要回忆青春,感受一下当年的峥嵘岁月。”
他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你高中一直都很好。”
裴问青打了方向盘,我没管他往哪里开,直到拐入地下停车场,停好车时,我才慢悠悠把李老师对高中时期我们俩的评价说出口:“李老师说我们两个高中的时候,孟不离焦,焦不离孟,那会儿办公室所有老师都怀疑我们在恋爱。”
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响亮的吱呀一声,裴问青僵硬地握住方向盘,我一脑袋磕在了副驾驶台上。
如果不是安全带我现在已经起飞了。
“撞到哪儿了?”他紧张尴尬都没几秒,就急慌慌捧起我的脸看我的额头。
脑子本来就坏了再摔真要变傻子了。
我是这么解读他眼睛里的担忧的。
“脑门疼。”我说。
我的脑袋迟早进化成金刚钻。
他伸出掌根替我揉脑门,撞到的地方红了一块,我坏死的面部神经突然活跃,龇牙咧嘴表示抗议。
裴问青朝我比了个数字,小声问我这是几。
……
我很想回他,回他沉默。
“三,我不是傻子。”我屈辱道。
他悄悄松了口气,试图把方才孟不离焦的问话抛之脑后,我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吗?
想了想我好像真是。
裴问青没开车锁,低声和我解释:“也算不得很重要的记忆,和你说,反倒让你徒增烦心。”
他说我在潜意识向他求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别扭的人。
试图掩藏起过往,却又在细节上泄露雪泥鸿爪,我没好奇心,也给他挑起找回记忆的热情了。
“要么不重要选择遗忘。”我对他说,“要么因为太重要,所以选择遗忘。”
无法承载太过沉重珍惜过往之中的情感时,反而会选择忘却。
两者对我而言都是怯懦的选择。
他唇角的笑在听见我的回答后凝固在了脸上:“是吗?”
“难道不是吗?”
我看着他乌黑的眼眸,那双眼眸如同静潭中的暗流涌动。
这让我突然意识到,还有人对记忆抱有另一种选择。
不敢忘却分毫,不断将那些片段式的记忆以自我折磨的方式闪回,反复加深印象,直至刻入骨髓。
我说不上来哪种更痛苦,我也只能保持沉默。
他替我解开安全带,对我说,去吃饭吧。
73
裴问青带我来吃一家预约制的私房菜,位置极其难定,如果不是因为这家店老板和他是好友,这顿饭还吃不上。
他连菜单都没给我看,一次性报了几个菜名,我盯着桌上的花瓶发呆,听完才发现那些菜全是我的口味。
“我们俩口味还挺契合的。”我的背缓缓弯下,下巴贴着桌子说。
我总觉得他外出的时候经常性疑神疑鬼,洁癖属性大爆发,现在就是这样。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把我靠的那一块桌面拿酒精棉片擦了一遍,才把我放下来,让我继续趴着。
“契合也挺好,不用分桌吃。”他完全不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问题,自然而然回答我。
“……”
破罐子破摔有点太快了裴问青。
哪能退那么多步,都退到太平洋了。
我现在对他高中时候的样子实在很好奇,厚脸皮早有征兆,他高中那会儿肯定没现在这样闷骚,现在是老狐狸,以前应该是小狐狸。
“我把你当哥们,你居然想睡我,太过分了。”我拿倒筷子戳戳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裴问青脸皮厚归厚,肯定没有我那么不要脸,闻言傻坐在原地,半晌才憋屈地摇摇头。
意思是不想睡我。
那他追我干嘛,不谈性不谈爱的,把我当摆件吗?
我这么想也这么问出来了,他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虽然我觉得可能是无语。
但我坚决不承认。
我心理年龄未成年,还是个幼稚死小鬼我是不会承认的。
裴问青大概是高中那会儿就摸透了我这的狗脾气,半点没意外。
“还有很多关系。”他对我说。
我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经典代表:“你要当我爹吗?老祝可能会不太乐意。”
裴问青深吸一口气,最后很克制地没有往我脑袋上敲,隐忍道:“祝叙乔,不要再讲烂话了。”
涵养真好,如果是顾寒声,现在我们俩已经打起来了。
裴问青真是个好人。
“既然我们高中那会儿孟不离焦,你作为我最好的兄弟,对我找回记忆这件事应当义不容辞。”我猛地坐起身,一拍桌道。
裴问青没有任何出乎意料之外的情绪。
和我住了几天,他大概看穿我间歇性亢奋的本质,反正我没事干就发疯,太正常了。
“你想怎么做。”他长叹一口气,舍命陪君子。
“我们以前干过什么事情吗?能不能全部都干一遍?”我话音刚落,包厢门就开了,上菜员端着菜鱼贯而入。
裴问青不知道想到哪里去,回答很是刁钻:“我们不能回一中上课。”
这我当然知道,回去上课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如十年前的场景也无法完全复原。
早已物是人非。
当年的祝叙乔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都不敢想。
裴问青身上也许还能依稀看见十八岁裴问青的影子。
但二十八岁的祝叙乔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十八岁的祝叙乔看了只会觉得难以置信,然后为了男高中生的尊严坚决否认现在这个阴郁阳痿吸血鬼男是他本人。
“除了上课就不会干点别的吗?”我托着脸看他。
裴问青致力于给我夹菜强行堵住我的嘴。我废话一箩筐的时候,他已经在我的碗里塞满了各种菜,看架势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再不吃就要水漫金山了。
“吃饭吧。”他用公筷点点我的碗沿。
我屈辱地动筷吃饭,每次快吃到碗底,碗里就会神奇地生出新的菜。
忍无可忍的祝叙乔先生决定拿起公筷给裴问青夹菜堵住他的嘴。
“你吃。”我对他假笑。我的胃基本等于废了,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用公筷伺候他吃饭真的很幸福。
因为可以光明正大翘掉不吃饭。
“祝叙乔,”裴问青喊我大名,很像我干完坏事我妈喊我大名,“不准逃避吃饭。”
我很想对他满嘴跑火车,但是我现在听到他喊我全名我有点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我错了,他不仅想当我爸,还想当我妈,爹妈身份两手抓,这都不是五指山,这是十指山,把我这只病弱的六耳猕猴压着不得翻身。
“我吃不下了。”我很诚恳地放下筷子,如果他需要我鞠躬道歉,我可以切腹自尽。
不喜欢切腹自尽,我还有自刎,就是不如楚霸王那样霸气。
而且也没有虞姬陪我。
我现在真是吃饱了撑得慌,血糖充足后,脑子就容易胡思乱想,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硬控我十分钟。
裴问青看了眼桌上的菜,大概在评估我吃了多少东西。
他应该对我的胃容量有所判断,我没诓他,我真吃不下。
出家人不打诳语,虽然我不是出家人,但离原地出家也没差多少距离了。
看了一圈后,裴问青终于悻悻放下公筷,承认我的确应该吃饱了。
他在吃饭的时候,我脑子在跑马,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打扰人吃饭还是挺过分的,毕竟民以食为天。
他安静吃饭,而我在试图构想高中时期的祝叙乔和裴问青。
这段记忆是空白一片,偶尔有点多姿多彩的碎玻璃样式记忆,但还没看清就消散了,我只能在空白里画两个火柴人,来模拟当时可能的情况。
思来想去,当初带他翘课还害他被罚,最后回过头跟着受罚的讲义气/狗东西应该是我本人。
我又尝试分析了一下十八岁祝叙乔可能对裴问青的态度,和对顾寒声的态度,紧接着惊恐发现,如果是我和顾寒声一起翘课,而他被抓的话,我会直接跑掉。
而他会死道友不死贫道,直接把我供出来,我们俩一起挨骂,检讨写完像二傻子一样勾肩搭背去吃饭。
互相坑害对方才是我和其他人的友谊模式。
所以我对裴问青真的很讲义气了,我还跑回去捞他。
想到这里,我的身体有点僵硬。
刘备和张飞会这样吗?
应该不会吧?
十八岁祝叙乔不会喜欢十八岁的裴问青吧?
这死小子!
我被这惊人的发现震撼到,一时间被抽走的脊梁骨都回来了,坐姿格外笔挺。
裴问青正在拿纸巾擦嘴,见状惊讶问道:“怎么了?”
我干巴回答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裴问青向来不会打探我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忍不住阴暗地想会不会是这些想法他觉得难登大雅之堂,而且听了很浪费时间。
但我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管我吃喝睡觉已经是他能跨越边界感所做出的最过火行为,想必花了很大的勇气。
74
坐上车的时候,我还在想要干什么才能找回我丢失的记忆。
有没有什么时光穿越大法,直接回到初遇的时候。
这样反而更快。
但我拿顾寒声那百年单身体质赌都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存在。我自己丢失的东西,当然要靠我自己找回来。
“我要是再出场车祸会不会想起来全部?”我摸着下巴问裴问青。
“吱呀——”
“咚!”
第二次了。
脑门好痛。
裴问青猛踩刹车,但这次他不管我了。我捂着额头抬眼看向他,那张脸比我还苍白。
我声音干涩问他:“裴问青,你……还好吗?”
他没有说话,我仔细看着他,这才发现他全身都在抖。
那张脸血色全无,只剩下黑色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方向,全无视线焦点。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脏忽地收紧,像是被一只手死命攥住,传出针扎似的细细密密的痛,连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停滞,脊背猛然窜上一股冷意。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像创伤应激发作,我再迟钝也知道刚才那句话让他害怕了。
我解开安全带,试着朝他伸出手,他没有任何反应,怔愣地停住,僵成一尊打颤的石雕。
手掌搭上他紧绷的后背,我将他松松圈进怀里,笨拙地轻拍他的后背,试着安慰他:“没事了……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我还活着这件事大概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我微微低下头,看见他漆黑的眼珠生涩转了一圈,最后视线的焦点落在了我身上,
他抬手抱住我,抱得很紧,代表“活着”的心跳声在拥抱中相融,他终于将闷在心里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裴问青的脸颊贴着我的颈窝,嗓音低哑,让我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我的手指瑟缩一瞬,最后还是抱住了他。
“知道了。”
我对他说。
【作者有话说】
老祝乱讲话吓到人咯。
小裴同志请他吃几万一条的野生黄鱼,他就这么吓唬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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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清蒸黄鱼(2)
◎男A的脑袋只能老婆摸。◎
75
我抱着裴问青, 下意识哼出一段旋律安抚他。他死死抓着我的风衣,坐在昏暗的车厢内许久,他才从那种痛苦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我没事。”他松开我, 低咳了两声。
我现在能确认他去看赵医生应该是有疾病缠身。
也挺好, 都是两个倒霉蛋, 谁也不用说谁。
那一句话把他吓到之后, 我也没有心情继续追着他絮叨不停。我靠着车窗,偏过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象。裴问青开车,问我要去哪里。
“去你公司呆着啊。”我对他说。
反正他下班也要去我家, 那还不如和他一起下班。
我闲的要死, 一天到晚都很无聊, 坐哪儿发呆都一样。
有时候会觉得我的懒和无聊只是为了等死,时间到了就死, 很稳定。
所以不找事情做,省得再添离别愁绪。
但顾寒声听完我的想法嗤之以鼻, 坚持认为我就是懒,应该找点事情干。
工作都给徐愿行全权包办, 又一天到晚闷在棺材一样的房子里胡思乱想,不等死也会变成等死。
我必须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人生里是需要顾寒声这样的朋友存在,毕竟最痛苦的时候还有他插科打诨,会觉得也没有那么难捱。
所以听取他的意见, 我干脆四处溜达看热闹。
这也算给自己找事情做。
裴问青没什么意见, 直接驱车回公司。
进公司时, 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 我用余光偷瞥他, 冷淡不近人情, 又是那副坚韧冷静的裴总模样, 方才苍白脆弱的裴问青已经消失不见。
我又想起李老师说他高考失利的事情。
那么能忍痛的一个人,到底有多痛才会直接昏过去?
下午裴问青出去看开会,我被放养,他的另一个助理直接把我当成生活九级残障,抱着零食和投影仪进来,让我看电影消磨时间。
我再次确定我绝对被裴问青当成幼稚无脑的儿子教养。
被当成幼稚鬼的我坐在沙发上,谢绝了助理的好意,默默打开手机打消消乐。
unbelievable的音效一听就很美妙。
我无聊透顶,打关打到六百多关我就累了,把顾寒声的消息看也不看设为已读后,我把手机丢到一边,看天花板发呆。
这件事已经是我做惯的,发呆时能看见很多奇妙的景象,我还挺喜欢的,像是沉浸式体验恐怖片。
身体机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全恢复的,只能慢慢来。我现在就是能多看一点就多看一点。
发呆到天花板连续剧都不好看之后,我才站起身,决定去逛一逛整个公司。
瑜晟已经没有意思了,寰荣对我而言还是个全新的地方,很有探索价值。
我捡起沙发上的手机,拉开裴问青办公室的门,外面一片助理办公区。见我出来,给我送零食送电影的助理立马站了起来:“祝先生,您需要什么吗?”
这个助理是个年轻姑娘,圆脸,应该是beta,眼里还有大学生的清澈愚蠢,看样子是实习,这个月份应届生都还没毕业。
目前工作我猜测就是端茶送水,然后跟在带教老师后面学东西。
但我看裴问青那个雷厉风行的样子,也不像是会给自己招实习助理的样子。
“实习?”我晃到她办公桌边,问道。
她点点头,又很诚恳问了我一句:“祝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吗?”
搞得我像奴役实习生的混蛋地主。我只能摆摆手,拒绝她的热情,表示我没有任何需要的地方。
“你们裴总每天都这么忙?”我把一旁的空椅子拉过来坐下,助理再一次点头:“裴总每天都很忙的,有时候饭都来不及吃。”
看来她还负责点饭。
我自觉拿到裴问青的把柄,他忙到不吃饭,居然还来管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我似乎能听见心里的奸笑声,几乎能想到后面拿捏裴问青的美好场景。
“他不吃饭?”我看着她,她重重点了点头:“不止,还每天加班,我每次都怀疑裴总是不是进化掉了睡眠,根本不吃不睡,每天都在工作。”
大概是我来过两次,每次都是裴问青带我来的,她自觉我和裴问青关系应该挺不错,于是透露了点裴问青平时的工作习惯。
为了工作不吃不睡,我已经能想象到用这句话堵裴问青时,他会找到的借口了。
“听寻哥讲,裴总早年间是真的拼。”她压低声和我说。
这也没有几年,已经变成早年间了,看来是真的老了。
我点点头应和她,听得很认真,最后还是决定问她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和你们裴总是什么关系?”
这姑娘有些愣,而后吃惊地看着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羞涩笑了下。
“……”
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的羞涩一笑含义很多,直觉告诉我还是不听为妙。
“叙乔。”裴问青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喊了声我的名字,我也没觉得哪里奇怪,转过身看他。
他戴着那副银边眼镜,身后跟着陪他多年的助理,气场格外明显。
实习助理把头低的和鹌鹑似的,不吭声了。
我站起身跟在他身后回去,等他助理汇报完工作,把办公室门关上,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刚刚喊我的名字?”
居然不是连名带姓喊我,真是稀奇。
裴问青面色不改又喊了一次:“祝叙乔。”
喊了名字就喊呗,这有什么好装的。
我指指门口:“你怎么想着招实习生了?”
还以为他讲求高效根本不会招实习助理。
“公司董事的女儿。”他抬抬眼对我说,我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去休息室睡一会儿。”裴问青见我困成这个样子,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打哈欠是有点困意,但睡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我摆摆手,坐在滑轮椅上,滑到了他的身边。
裴问青伸出脚抵在滑轮上,强行逼停我:“等会儿又撞到了。”
我今天脑袋四处乱磕,他生怕让我本就不灵光的脑子雪上加霜。
他坐回办公桌前工作,我也不好打扰他,又想到被我甩给徐愿行的那一摊工作,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
我要当一个混吃等死的中年大叔。
76
等我恢复意识时,天色早就黑了,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裴问青的办公室里睡着了。
说好睡不着,结果还是睡的死沉。
裴问青敲击键盘的声音很有节奏,我睁着眼听了一会儿,才掀开身上的毯子。
那毯子一股薰衣草的味道,和裴问青家的洗衣液一模一样,怪不得我睡到昏天暗地。
“醒了?”听见动静,他抬眼看向我。
我抓了抓头发,声音还有点哑:“嗯,醒了。”
脑子完全是懵的,他起身走到我身边,薅了一把我的脑袋,那个手法有点像摸狗,但我不承认我是狗。
“男A脑袋只能老婆摸。”我脑子发懵,嘴巴也没把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明显能感觉到裴问青的手顿了顿,紧接着又在我脑袋上薅了一把。
……
我抬头去看他,他完全没有被抓包的紧张感,说什么会在喜欢的人面前局促紧张,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若无其事半弯腰:“你也可以摸我的头,我不介意。”
感觉他ooc了。
我绝对不是个手欠的人,我才不摸。
坐在沙发上沉思很久后,我才彻底清醒,准备用那个姑娘说的把柄拿捏裴问青:“你工作起来也不吃饭睡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裴问青。”
裴问青关了电脑,正在套外套,闻言看向我:“你也可以监督我。”
我怎么感觉现在和他打嘴仗已经打不过了呢?
“晚饭时间,带你去吃饭。”
他朝我伸出手,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生怕我这个全身骨头都被抽走的家伙站不起来。
我跟在他身后走出办公室,他的助理还在拼命敲键盘,听见动静抬起头,用很震惊的眼神看着裴问青。
我看了眼时间,看来裴问青平时绝对是个加班狂魔,今天准点下班都让下属极为震撼。
裴问青脚步一顿,对着他的助理道:“下班吧,早点回家吃饭。”
我看见那个助理瞳孔放大了,更加震撼。
“你这是多热爱工作,下属都被你吓到了。”
我抖抖风衣下摆,把自己彻底裹起来。
裴问青摁下电梯下行键,瞥了我一眼道:“没什么人挂念,自然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上。”
“裴问青。”
我喊他。
“嗯。”
“你真的不觉得自己有点脱离你的人设了吗?”
我认真问他,他摁下B2层,摇了摇头:“性格有多面性不是很正常吗?而且这些事情,还是你教我的。”
“你这是好的不学学坏的,近墨者黑。”我评价他,他随口回答:“是近朱者赤。”
我一时语塞,想不出来要怎么杠他。
晚上还是他找的店,我有时候很怀疑他这个没有生活情趣的人,到底是哪来的精力找这些餐厅的。
他的生活格外规律,基本就是公司——家两点一线,日常娱乐还不如我多,时间仿佛被工作填满,一个货真价实的工作机器。
从某种意义上,我们俩的生活还挺相似的。
77
和裴问青吃饭,菜一上桌,他就会化身无情的夹菜机器,我在碗里冒山的时候,火速找公筷给他夹,只有用这种方式,我才能让他明白自己吃自己的,才能吃饱。
互相给对方夹菜,大家都吃不到东西。
这样做有点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们都在争夺主动权。
好在来回拉锯几回合后,裴问青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饭自己吃这一点,叹息之后放下了公筷。
大家都能吃上饭了,这很好。
吃完后回我家,我下午睡了觉,现在能熬通宵,跃跃欲试准备挑战裴问青早睡早起的权威。
进门的时候,他看了眼时间,对我宣布:“今晚可以十一点睡。”
十点和十一点有什么区别吗?
但是我很悲哀地发现仅仅是延迟了一个小时,我的心里竟然产生了幸福和满足的情绪,我果然没救了。
不过早睡早起的确很有用处,我再透过裴问青的眼瞳看自己时,至少脸色没有像死了十天半个月那样恐怖了。
他脱下外套和领带,走向中岛台,给我倒了一堆维生素片回来。
我就着水把那些小药片吞了。
好像已经完全走上养生的道路,好悲哀,明明我才只有二十八岁,还是个精壮的青年男A。
裴问青满意地看着我把维生素片吞了,开口道:“我——”
“我”字还没说完,他的眉头就皱了皱,整个人在原地晃动一下。
我紧张地看着他,扶着他坐下。
他要是出事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倒了杯水给他,小心翼翼问道:“你还好吗?”
裴问青几乎是喝了大半杯水,喝完才对我说道:“没事,头有点晕。”
我接过他手里的杯子,仔细观察他,除了脸有点红,感觉没什么问题。
可能是今天升温,他有点热吧。
我坐在他旁边陪了他很久,然而他的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
“你真的没问题?”我又问他,他摇摇头,猛地站起身对我说:“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他匆匆上楼回房间,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百思不得其解,坐在沙发上愣了会儿,鼻腔里却传来一股陌生的味道。
空气里散发出一缕浅淡的、与众不同的清香来,和我家里的味道都不太一样。
裴问青喷香水了?
【作者有话说】
好困!
感谢在2024-04-15 22:34:02~2024-04-16 20: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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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清蒸黄鱼(3)
◎临时标记。◎
78
我嗅了嗅这个味道, 还怪好闻的。
比白开水多了点味道,很清淡的花香,没有像岑舒那种浓到我要吃过敏药的程度。
恕我这个常识为零的文盲没有办法判断出品种。
裴问青还怪有情调的, 居然会喷香水。
但我靠近他的时候也没有闻到薰衣草之外的味道, 这让我有点发懵。
不过还是有附赠惊喜存在。他提前回房间待着, 这意味着我能够熬夜了, 这件事让我特别兴奋。
我的叛逆期似乎在二十八岁这一年迟到,和裴问青斗智斗勇取代了我的发呆日常,让我得以干点有意思的事情。
抬头看向二楼时, 他的房间门紧闭, 我慢腾腾挪回房间, 进浴室洗了个澡才换上新一套没变化的睡衣,安详地躺在床上, 把投影仪对准天花板,紧接着开始放恐怖片。
我要挑战通宵看恐怖片。
有些场景还没有我平时见过的恐怖, 我也不在意,只不过是为了找点东西打发时间, 在裴问青过来催我睡觉的时候有个合适正当的理由反驳他。
看完一整部,到十一点的时候,裴问青没有准时出现敲我的门,催我赶紧睡觉。
我怀着隐秘的期待与叛逆心, 看着时间又跳了一格, 超时了, 裴问青依旧没有出现。
他在某些事情上有自己的固执, 守时重诺, 除非是不可抗力因素, 否则不会违背自己的处事原则。
今晚这个情况还真是罕见。
电影按顺序播放跳到下一部, 听台词像是一部爱情片,但我已经没有心情看了。
我打了个哈欠,决定去找裴问青。
“咚咚咚。”我呆着一张脸敲门,“裴问青,你还好吗?”
裴问青的声音很模糊,我没听清楚,几秒后手机响了两声,是他的消息:【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早点睡。】
我低头回他的消息:【不监督我啦?】
这种信息一看就很欠揍,虽然我觉得当面说我也会说的很欠揍。
裴问青回消息仿佛慢半拍,还有错别字在里面。
【裴问青:今天漂亮一次。】
我猜他应该想发“破例一次”,但重点不在这,而在裴问青居然会发送带错别字的消息。他平时发条消息都要检查有没有问题,如果要求迅速回复,出现错别字他也会撤回重新发送。
我感觉情况有点严重。
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我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理智告诉我应该要离开,把空间留给裴问青。
但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头的情感又告诉我裴问青现在应该需要我的关怀。
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那股浅淡的清香又冒出头,丝丝缕缕从门缝里冒出来,带着依恋盘旋缠绕在我身侧。我仰起头,感受了片刻后,默默去拿了备用钥匙。
找钥匙又花了点时间,主要是记忆力的确不太好,找了一半天。
我拿着钥匙,在暗黑的环境里偷鸡摸狗般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像是点燃了一枚炸弹,清香铺天盖地降下来。裴问青没什么反应,我站在门口,已经被清浅的香气浇懵了。
我去,这是裴问青的易感期吗?
79
我傻站在门口,望着房间里漆黑的景象,裴问青像是躺在床上,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我没到夜盲症的程度,但夜视能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影儿。
床上传来翻动的声音,那道身影缓缓坐起,裴问青转过头看向我,我几乎生出他双眼是通红的幻觉。
“咳咳咳……出去……”他的声音沙哑,手里还拿着一剂疑似针管。脚边骨碌碌滚来什么东西,我低头去看,是两支空了的药剂。
清浅的香气极为浓郁,我在大脑宕机之后,终于意识裴问青状态的古怪之处。
这不是易感期。
我的手在墙上摸索,在触摸到开关时,还是收回了手。
他应该不希望自己这个状态暴露在强光之下。
我站在门口犹豫,试探性往前迈了一步,和他没话找话:“你应该知道我在黑暗的环境里看不清东西吧?”
腿又往前迈了一步,裴问青的声音称得上眼里,虽然在我听来还是色厉内荏,紧张的意思大于严厉:“你先出去。”
“其实我已经进来了。”我默了默,诚恳和他道,他动了动,看样子是准备下床来扶我,还没碰到我,我先踩着那两只空的药剂,脚滑往前扑了过去。
不好意思,在这一刻我是偶像剧平地摔小白花主角。
乱讲的。
裴问青发出一声闷哼,把我抱了个满怀,强行靠着他多年健身的强壮体魄把我这根竹竿撑住,没让我直接折在半路。
“你还好吗?”我小心翼翼问他。
味道更浓郁了,这是裴问青信息素的味道。
他是个Omega。
80
“还好。”半晌后,他对我说。
我能感觉到他在出汗,身体体温很高,这些都是Omega发情的征兆。
这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情况。
不用搞AA恋了,裴问青追求我属于正统AO恋。
我的手撑在床铺上,把自己从他身上挪开,免得压到他。
那些药剂的用途很明显了,在我进来之前,他正在给自己注射抑制剂。
我把他手里的第三支抑制剂取走,他的手软到没法拿住抑制剂,被我轻而易举拿走。
“你已经打了两针了,不能再打。”我对他道。
李老师说他高中那会儿腺体病变,这说明抑制剂对他而言更是不能滥用,两支已经有点超出规定用量了。
“我已经习惯了。”裴问青深吸一口气,尝试抬手去拿我手里的抑制剂,但他现在正在发情期,保持理智已经烧掉他大部分的力气,从我这种弱鸡手里抢东西都没力气了。
我很不爽。
对我倒是一板一眼,每一条都有规定,恨不得我立马健康长命百岁,对自己倒是极其宽松,打抑制剂打死了估计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我把那支抑制剂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不折掉只是保险起见,谨防有用。
拥抱的主动权转换到了我手里,我动了动身体,将他抱在了怀里。
裴问青枕着我的肩膀,脸颊很烫,额头冒汗,连呼吸都格外急促。
我无能为力。
缓解Omega发情期症状的方式就那几个,对他而言抑制剂摄入过量容易引起腺体的病症,除了这个还有临时标记。
但我的腺体很早就损毁了,我没办法标记Omega,临时的也不行。
只能无能为力地叹口气。
不过以上都是我的猜想,我又没咬过人。
但任由裴问青烧着也不行,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他说:“我去给你拿冰袋。”
冰敷也会好一点,但裴问青没有让我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们齐齐向后一仰,倒在床铺上。他俯撑在我身上,眼睛里是痛苦与茫然的神情。
“你身上……很好闻。”他低着头去嗅我的颈间,我开始思考他咬我一口进行标记的可能性。
不知道O标记A能不能缓解O的发情期症状。
他这么关照我,我舍己为人一下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裴问青的鼻尖蹭过我后颈的肌肤,温热的呼吸落在了我的腺体之上。
那个器官很多年没有运转过了,他的指尖抚上的时候我情不自禁瑟缩一下。
我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要咬一口吗?Omega咬Alpha的腺体一口会缓解发情期症状吗?”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我感觉能进行一场研究,并撰写一篇论文。
裴问青的动作一滞,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其实不太清明,没剩多少理智在,但还是很认真地对我说:“不会缓解。”
真是个令人遗憾的信息。
“那还挺可惜的。”我对他说。裴问青却像是受不了了,双唇贴着我的腺体反问我:“祝叙乔,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我十分困困惑:“我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每个人。”
而且我都不认识几个人,这不是纯纯造谣,无稽之谈。
“你得先确认我的好友圈根本就没有几个人。”
我诚恳道,裴问青用他温热的双唇摩挲那一小块保护腺体的皮肤,含糊道:“你不应该进来的。”
他这话说的,搞得我好像是那个吃亏的人。我躺平看天花板,拉平语气对他说:“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你是那个Omega,你会比较吃亏。”
alpha的身体机能比Omega要占便宜一点。
虽然我已经是个废A了。
我能感受到裴问青在亲吻我的腺体,有点麻,还有点痒。
“我这么对你,你不会反感吗?”他几乎是用气音断断续续对我说。
“还好,你的信息素味道挺舒服的。”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和他撒谎,他身上的气息我的确很喜欢,很容易就让人静下心来,更别提还有催眠功效。
说到这点,我突然想起来,他搬来我家后,我所有的衣服味道也变成了薰衣草味。
可能是因为他自带洗衣液吧。
裴问青抓住我肩膀的手力道忽然加重,我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他的心思,他脸颊蹭了蹭我,又问道:“你为什么要进来?”
我知道他的潜台词,我为什么要进入这个房间发现他的秘密,我为了什么进来。
他应该很想知道我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如果是因为直觉这个答案,他会高兴还是不开心?
这种问题很难说出个一二三,分析也分析不出结果,我懒得想,也懒得回答,抬手搂住他的腰,让他彻底趴在我的身上。
“我还没有脆弱到一压就死,所以可以放心一点。”我答非所问。
他贴着我的颈窝忽然不动了,全身都跟僵住了似的,又变成一尊打颤的石雕。
我敏锐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但我假装无事发生。
装模作样无事发生,这种事对我来说就是信手拈来,我对此已经很熟练,且很有经验。
就是装鸵鸟,装鹌鹑。
不要装八哥鹦鹉,这俩长嘴念叨,学不好容易得罪人。
峨眉山和黔灵山的猴子也不可以。
我的手下意识顺着他的脊背下滑一寸,裴问青的身体抖了抖。
“现在怎么办?”我很认真很好学地向他寻求帮助。
但裴问青已经听不清我在说什么了,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脸很红,双眼失焦,整个人像是要化成一滩水。
“好可怜。”我耐心端详了他片刻,用拇指擦掉他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让他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露出了后颈脆弱的皮肤。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嘀咕一声,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明天你得同意我熬到十二点,说定了啊。”
我低下头,犬齿抵上他的腺体。
【作者有话说】
阳痿男今天不阳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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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巧克力(1)
◎他在亲我。◎
81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尝试给Omega进行临时标记行为, 很显然我觉得自己做的不错。
损毁的腺体意外在临时标记里发挥了原有的功能,我能察觉到自己寡淡的信息素通过腺体进入到了裴问青的身体里。
他倒在我怀里,脖颈不受控制般仰起, 又在我的拘束下倒了回去。
裴问青死死抓着我, 耳边能听见他的低吟, 他全身都在颤抖, 像是完全承受不住那般,如同溺水的人,将我当做他唯一的浮木。
我是他的生路。
标记行为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但他大汗淋漓, 全身都湿透了, 脱力倒在我怀里,急促而小声的呼吸。
我从他的后颈处抬起头, 满意地看着那个咬痕。
祝叙乔,技术很棒。
我面无表情夸赞了自己, 又低头吻掉腺体上冒出的血珠。这个危险行为让本就在漂浮状态的裴问青更加失措,他全身忽然紧绷, 几秒后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
昏暗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他短促的呼吸音。
我轻拍他的后背,让他慢慢缓过来。
“还好吗?”我附在他耳边问他,他的眼睛还是失神的,没有聚焦。好半晌他才平复那种状态, 声音低哑地对我说:“麻烦你了。”
“互帮互助, 不客气。”我懒散道。
我的腿被他压得有点麻了, 但“没到一压就死的程度”这种大话也是我放出来的, 只能自己受着了。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小声, 还有点谨小慎微的意思。
我知道他正在尴尬当中, 估摸着也没什么心思转移话题, 于是我当仁不让承担了这个责任:“你是原来就是Omega,还是后面出现二次分化?”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明显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僵,有些生硬地回答我:“我……一直都是。”
按照我的刻板印象,Omega都是那种身娇体软的类型,不过也有高大类型,但很容易就能看出是Omega。
Omega自带一种氛围感,很神奇的辨认性别方式。
可裴问青我看不出来。
我这个脑子有病的可能说服力度不够强大,那其他人佐证更能让人信服。
所有见过裴问青的人都说他是alpha,这点就足够说明他的第二性别隐藏完美的事实。
他的五官也有偏向Omega的地方,但结合他这个人本身,只会觉得是长的精致一点的Alpha而已,并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性别。
而且我依稀记得,他的公民身份证上也是alpha。
他说他自己一直都是Omega,的确有点震撼到我了。
“一直都是?”我惊讶问他,“裴问青,你路子这么野,O装A啊。”
我没问他为什么要隐藏Omega的身份,各有苦衷,我并不想打听他的隐私。
裴问青趴在我身上不敢乱动,生怕让我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实际上这属于自欺欺人的行为,我还没失去触觉,也不是个傻子,早就察觉清楚了。
“嗯……嗯。”他含糊其辞回答我,清浅的香气还是很浓郁,我感觉我捧了一大束花。
我垂眸看了他一眼,又问他:“你信息素是什么味道,还挺好闻的。”
问完发现不妥,这话讲出来有点像性|骚扰。
虽然刚刚和他做了临时标记,但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像流氓。
“……海桐。”裴问青小声说,“海桐花的味道。”
我吸了一口气,感受他身上的味道,清浅的花香里多了点别的气息,我猜是我的信息素,只不过真就是白开水,我压根闻不到。
又找不到话题了。
裴问青安静趴在我身上,忽地开口:“你的信息素味道,也很好闻。”
“是吗?”我挑了挑眉,“我闻不到。”
他点点头,又加了重音:“很好闻。”他斟酌着语言,似乎在思考怎么描述那种味道。
“山泉雨水的味道。”思考过后,他用这四个字形容我的信息素味道。
这不还是白开水。
他很认真描述,我总不能直接开口说出来,只好腹诽。
“雨后的群山,雾霭笼罩,泉水溪流顺着山石滑落。”裴问青又详细描述,挺有意境美的。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多谢夸奖。”
然而雨后群山的味道也没办法消弭室内的尴尬暧昧气氛,裴问青小心支起身体,对我说道:“我先去洗澡了。”
我的手在墙上摸索,打开了床头灯。
眼前终于恢复光明,裴问青跪坐在床上,低着头,躲开我的视线,耳朵还是红的,后颈的咬痕格外明显。
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自然而然下床:“我先回房间了。”
“啊、哦。”他磕磕绊绊应了我一声,保持不动的姿态。我朝他懒散摆摆手,忽地想到什么,转过身对他说:“你可能没听见,但临时标记前我已经和你商量过了。”
他发懵抬头看我:“什么?”
我耐心回答他:“明天我要十二点——哦不对,已经是今天了,今天我要十二点睡觉。”
日期早就跳到今天了。
裴问青还是那副脸颊泛红的呆呆样子,我估计他脑子还是一片浆糊。
Omega发情期是这样的,不过临时标记之后应该会好一点。
“就这样,我回房间了,有事叫我。”我趿拉拖鞋回房间,给他留下个人空间。
82
回房间的时候,我思考了很久,还是没关上门。
万一裴问青大半夜有事呢?
开着门似乎比较保险。
我把灯关了,躺床上发呆。
反思这种事情不可能,坚决不对内耗,这应该算作是我的优点。
大概是下午睡过觉,我现在格外清醒,望着天花板,躺姿很笔直,闭上眼盖块布,顾寒声就能替我起灵摔盆了。
裴问青就抱着我的骨灰站旁边。
说不准顾寒声摔盆都摔不烂。
我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忽然觉得后背阴风阵阵,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给我抱骨灰盒的时候,我脑子里冒出来的人选是裴问青。
这个问题很值得思考,我索性打电话给顾寒声。
顾寒声这个点绝对没有睡着,不存在寒声亦未寝的情况。他接通电话很快,背景音格外嘈杂:“老祝干嘛呢?”
我问他:“人死了端骨灰盒的人选有什么说法吗?”
顾寒声懵了懵,大概完全没想到我问这种问题。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对我说:“这我怎么清楚,反正就是子女配偶抱着吧?上回还看到说妻子抱着亡夫骨灰盒是不准备改嫁的意思。”
“不过这都什么时候了,殡葬风俗应该都与时俱进了吧?”
顾寒声对这些完全不了解,知道这些都算是把他脑子榨干净得出的结论了。
“反正来的时候体面走的时候也体面不就好了。”他精简概括。
我忘了他的生死观和我没多少差别。
火葬场一烧骨灰拉出来一撒得了,能做花肥做花肥,不能做就拉倒。
“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他吸了吸鼻子,困惑问道。
我面无表情对他说:“因为我梦到你给我摔盆了,盆还摔不烂,废物。”
顾寒声大声嚷嚷:“谁是你儿子呢!给我乱降辈分!”
他这回脑子动的还挺快,立马抓住了重点:“等会儿,梦到我给你摔盆,那谁给你抱骨灰盒,你可没后代啊。那我妈是谁?”
刚刚还在嚷嚷少给他降辈分,现在又坦然问我给我端骨灰盒的是谁,聪明了但也没完全聪明。
我用尽可能慈祥的语气,但难听的话语对他说:“傻儿子,去玩吧,少操心我的婚姻生活。”
他明显还想再嚷嚷,我直接把电话挂了。
听不到念叨,神清气爽。
我扯了扯被子,翻了身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了裴问青那双失神含泪的眼。
吓得我又把眼睛睁开了。
“坏了。”我又翻了个身,这个状态不太妙啊。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点音乐静心,我打开手机,在音乐APP上搜索过后,开始播放大悲咒。
开得最小声,手机放在我耳边。功效很强,我立马入定,模模糊糊间竟然也睡了过去。
83
这大概是一场追悼会。
我漂浮在半空之中,下方是为我布置的灵堂,遗像看不清脸,被一团血红色的乱线切割遮挡,变成了无数碎片。
顾寒声一脸肃穆,眼眶却是红的。
我试着控制自己降下去一点,还没细细观察他,身后就传来刺耳响亮的哭声。转头一看,果然是老祝家那帮亲戚。
本来以为他们会冲进灵堂大哭一场,却没想到他们身前还拦了一排人,都是些穿着黑色西装身强力壮的保镖。
不知道是谁安排的,但我很满意,还我了清净。
我飘到供桌上坐着,低头看了眼供品,随便拿了个苹果抛着玩。
反正他们看不见我。
抛累了干脆拿来吃,反正是供给我的。
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虽然这个情形下有点像是地狱笑话。
没关系,我拿自己开玩笑又没事。
“你凭什么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吊唁?!他可是我们亲侄子!”
我啃了口苹果,听见老祝家那帮糟心亲戚朝着一个男人怒吼。
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身材颀长,但看着很清瘦。
认不出来是谁。
那人也不是傻站着挨骂,我瞧着他手上好像抱了什么东西,环视一周,没见我的骨灰盒,应该在他手上。
我起了好奇心,还没飘到他身边。就听见他开口,声音嘶哑:“他是我的丈夫,你们一群狼心狗肺,不知道隔了多少亲缘的长辈还想吊唁他?都给我滚出去,别脏了他的轮回地。”
我什么时候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这话吓得我连苹果都啃不下去。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多了个法定配偶。
顾寒声走到那个男人旁边,劝了男人一句:“为了这群畜生发火不值得,老祝也不会希望你哀毁过度。”
“你骂谁是畜生?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灵堂和菜市场似的,又开始吱哇乱叫,活像几百只鸭子齐声乱喊,顾寒声露出嫌恶的神情,朝保镖比了个手势,把那群人全部赶了出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那个男人再一次开口,字字泣血,“你们是怎么害死他的,有一个算一个,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徐愿行匆匆赶来,接过那个男人的担子,把那群聒噪的鸭子赶了出去,顾寒声扶着那个男人坐下,担忧道:“你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别动那么大气。”
我草!
怎么还有个遗腹子!
我敢保证我露出了最惊恐的表情,这个追悼会果然离谱,我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老婆还有个孩子,这孩子甚至还没生下来。
男人抱着我的骨灰盒,轻轻摩挲。苹果核从我手里滚落,我飘到他身边,便见两滴泪落了下来。
“他走的倒是干脆。”
他苦笑两声对顾寒声说。我的面部表情已经完全失控了,左飘右飘,就是看不见他的脸。
真该死,我咬牙切齿换了个方向,那张脸跟我玩捉迷藏似的,死活看不到。
我突然想起来顾寒声和我说的那句话,他抱着我的骨灰盒,不准备改嫁了。
心口仿佛破了个洞,冷风如箭穿心而过,留下经年不愈,血淋淋的伤疤。
“他还那么年轻……”他几乎是用气声说出这句话,顾寒声低着头沉默不语,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又抬起了头。
那个男人终于肯抬起头,我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阴鸷苍白,面上毫无血色,五官线条却格外清楚。
那是裴问青。
84
“我草!”
我控制不住大喘气,直接被吓醒了。
这么多年我见过不少恐怖的场景,但我敢保证这绝对是唯一吓到我的场景。
我这几年心如死水,心率比顾寒声去酒吧的频率都稳定,再稳定估计要大彻大悟原地出家了。
现在我能清清楚楚听见我心脏狂跳的声音,疯狂跃动,像是要从胸腔里彻底跳出来寻找自由。
脑子还是一片雪花屏,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乱七八糟的梦,感觉比小时候躲被窝玩手机我妈在床边偷偷闪现,一抬头就能看见她还要紧张刺激。
还有点恐怖。
我深吸两口气,总算把那股心慌意乱赶了出去。
鼻腔内是浓郁的清香,我算是知道梦境的来源。
不仅有我自己胡说八道脑子跑马的原因,还有裴问青信息素的原因。
身侧的被子里隆起一大块,我打开床头灯,默默且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条小缝。
裴问青以一个安全感并不充足的姿势蜷缩在我的床上,和我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他稍微动一动就会翻下床,手却握着我的睡衣下摆。
他是什么时候钻到我的被子里的。
我大脑进入宕机状态,又默默把被子盖了回去。
深吸一口气后,我怕他闷死在里面,再一次掀开了被子。
他的双眼紧闭,面色潮红,不是梦里的阴鸷惨白。海桐花的香气漂浮包围着我,他的信息素似乎能看见实质的形象。
我生理课就没认真听过,因为笃定我这个狗脾气会孤独终老。
终老都不一定,哪天横死都是正常。
但现在我突然想到了那些被我遗忘的生理知识。
Omega的发情期解决方式因人而异。
如果Omega身体好,临时标记的效果能维持一周,再补上抑制剂,基本就没问题了。
但Omega如果身体不好,发情期简直就是大混乱,临时标记的效果维持时间不明,抑制剂都压不住的程度。
很显然裴问青属于第二种。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体是什么状况,看他打抑制剂的熟练程度,平时应该都是用抑制剂直接解决。
可这次抑制剂无用,他就像是忍耐多年,一朝爆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裴问青,裴问青?”我低声喊他名字,拍了拍他的肩膀。
咬一口已经是我能帮他的最大尺度了,脖子以下不太合适。
他发出一声闷哼,攥紧我的睡衣下摆,而后像是感知到我的存在,缓缓挪动身体,移到了我的身边。
好可怜。
我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准备动用我的权利,把传说中霸总小说里的经典角色医生叫过来。
凌晨三点我也管不着了。
祝家的家庭医生,势必要守护我和裴问青的贞操。
我把手机联系列表翻了个遍,突然发现我压根就没有医生的联系方式。
我的手机里一共就三个人的联系方式,裴问青,顾寒声,徐愿行。
我倒吸一口冷气,想到了裴问青的手机。
还没下床就被拽了回去。
说好发情期Omega身娇体软的呢,裴问青力气大过头了吧!
“祝叙乔……”他低声喊出我的名字,我回过头看他,问道:“你还好吗?”
他的手攀住我的手臂,挺起身子直接倒进我的怀里。
“不好……”他贴着我的耳朵说,“你身上好凉……”
把我当冰袋了啊。
我尝试掂量一下他,暗示自己能够做到。
临时标记我是不敢再给他了,这玩意儿多来几次和完全标记也没区别,我怕他醒来会后悔。
祝叙乔,你可以的。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紧接着将裴问青抱了起来。
这副身体能活下去都算个奇迹。大概是裴问青这几天的监督工作做的很到位,增长的那两斤体重在这一刻爆发出史无前例的力量,支撑我抱起裴问青,往他的房间走。
“一天熬夜不够了,你起码得让我自由活动一周。”我咬牙道。
把他抱回房间,我还在找他的手机,他又缠了上来。
我终于意识到发情期的Omega有多缠人,以前看过的某些秀恩爱贴内容忽地从我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手机……手机在哪?”我四处查看,终于在床头柜下面看到了,伸手捡过来,在我的期待下——
它是关机状态。
我现在特别想骂街,真的。
“祝叙乔……”他低声对我喃喃,“祝叙乔……”
“在在在,没跑。”我无奈回应他,替他把被汗濡湿的头发撩开,“怎么了?”
裴问青只是抱着我不说话。
说他有理智,他又发着热根本不松开我,说他没理智,又能安然待在我怀里不闹。
我仔细观察他这个状态,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脱水。我用贫瘠的生理知识思考了一下,决定给他倒水喝。
好在他的床头柜放了水,应该是他准备好的。
我端过水杯放在他的唇下:“喝点水。”
裴问青抓着我的手腕,根本没听清楚我在说什么话,只是低声喃喃。
我仔细听了一会儿,没听出来到底是什么。
“能乖乖听话把水喝了吗?”我掐住他的后颈,试图让他意识到不喝水的严重性。
裴问青平时一副正直精英男的形象,怎么这会儿就这么黏糊。
他忽地伸出手环住我的脖颈,我抬高手,把水杯放下,省得泼了一床水。
海桐花的香气在这个房间里彻底弥漫开来,我的呼吸一顿,诡异地接收到他的信息素。
按理来讲我已经不会受到信息素的影响,但现在我的身体很微妙地告诉我,我会受到影响。
裴问青抬起头,双唇贴上了我的。
他在亲我。
【作者有话说】
祝叙乔真的很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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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巧克力(2)
◎我想和你结婚。◎
85
裴问青的嘴唇很软, 和他这个人不太像。
这回轮到我变成石雕了。
我坐在床上没动,任由他陷在我的怀里,不得其法地亲我。
我没和人接过吻, 经验为零, 哪里懂得回吻他, 很显然他也不会, 好几次牙齿磕到我,只不过没磕出血。
如果磕出血,我还要紧张一下, 毕竟血里有信息素, 我怕他状况更加严峻。
他搂着我的腰, 按照平时我应该会笑,可现在的我仿佛没了那根神经。
“祝叙乔……”他嗓音沙哑地喊我的名字, 听着还很委屈。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发质还挺软。
回答他的时候我很无奈:“裴问青, 所以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我一个阳痿的, 现在不是很可怜吗?”
他对此没什么反应,然而身体反应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况。高热脱力,只是抓住我的力气却依旧很大。
我低下头去亲吻他的腺体,光是轻轻擦过, 他都像是根本承受不了那般发颤, 我只能把他圈在怀里, 企图用念经似的语气安抚他。
有时候觉得我的确挺莫名其妙的。
坐怀不乱柳下惠, 绝不趁人之危, 也不会让别人趁我之危。
我无法判断自己对裴问青的情感, 这些情感如果要一条一条进行分析, 显然是一个大工程,需要我腾出时间来处理。
唯一能确定的,我并不讨厌裴问青。
这点似乎就足够了,毕竟中性情绪以外的反应对我而言也在特殊事件行列之中。
裴问青吻上我的喉结,他的手沿着我的脊背上抚,下巴最后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便停下了动作。
我知道他现在没多少理智,但我依旧问他:“怎么了?”
我在寂静间听见了他沉闷的抽泣。
哭声压抑,带着浓郁的懊悔。
我抬起他的脸,看见了他在痛苦中沉浮的挣扎情态,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对我说:“祝叙乔,花掉了。”
花掉了。
86
那是梦境里的生硬机械音,是我困于幻觉时听见的悲鸣。
不是嚎啕大哭,只剩压抑沉闷的泣音,所有的哀痛被浓缩至最极致,流泪都成为一种禁忌。
我不受控制地将他搂得更紧,浑浑噩噩的大脑却像是猛地照进一束光,让我得以清明一瞬。
某些模糊的景象如狂风骤雨中的惊雷,霎时让我心跳如鼓。
裴问青颓丧地松开双手,只剩模糊不清的呓语:“祝叙乔,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是要将我十年来的苦痛全部收纳,独自消化后用道歉的方式卸下我本不必承担的劫难。
“为什么道歉。”我问他,“你什么错都没有。”
他只是固执地重复“花掉了”,仿佛这三个字成为他确凿无疑的罪证,让他以最狼狈的形象站在审判庭上接受审判。
尽管无人认可这桩罪行。
他不再言语,接二连三的热潮折磨他,让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问青瘫软在我怀里,靠着我的胸口,手指哆嗦着解开我的睡衣纽扣。
然而指尖次次从纽扣上滑过,像是在刻意折磨他。
我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解开了那些扣子:“按你的解法这周都解不了。”
他的手在我胸口的贯穿伤疤上滑过,我以为都过了这么久应该没有什么感觉,但还是很痒。
“裴问青,你自便吧。”很难想象我在这个时候还能讲出烂话,然而这句话对他而言是一种许可,他的动作忽然变得急切。
我抓着他的手腕,掌心贴上左胸口,皮囊之下,那颗心脏依旧在跃动。
“我把花捡起来了。”我对他说。
我还活着。
87
我关上了灯,环境彻底暗下来,海桐花的香气在蒸腾间愈发浓郁,我靠在床头,视野朦胧模糊,裴问青的身影罩了层雾,只能望见他生疏的动作,与仰起头时的脖颈线条。
在浓郁的香气间,我闻到了裴问青口中的雨后群山,雾霭笼罩的味道。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那是我的信息素。
生平第一次,我闻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清浅到近乎于无的味道沉静地包裹住了海桐花,两股不同的香气在耳鬓厮磨间缠绕相融,化作某种更加温和清冷的气息。
我似乎能听见雨落的声音,淅淅沥沥,顺着枝叶滚落,在草叶间惊起震耳欲聋的轰鸣。久旷打蔫的花瓣迎来期待已久的一场雨,在山岚中缓慢绽放。
雨声逐渐变大,虚幻与真实的交界线被细密的雨彻底模糊。咬痕下的血珠融进雨珠中,给养了那朵颤动的海桐花。
夜间的长京,落雨了。
88
我对睡眠的需求并不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就睁开了眼。
醒来时房间还是暗的,窗外连绵雨声并未停,一夜的雨持续到了现在。
裴问青睡的很沉,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他身上围绕着温和淡然的气味,仿佛仍旧笼罩在浓雾之中。
全是我的信息素味道。
我抓了把头发,头痛欲裂。
那些朦胧模糊的记忆碎片在我脑中翻江倒海,拼凑成利刃,将我搅得体无完肤。
十八岁的祝叙乔与十八岁的裴问青冒雨跑过操场,冲进教学楼的身影逐渐清晰,我在那两张尚有青涩的面容中窥见了仍旧昂扬向上的灵魂。
二十八岁的祝叙乔对此只余歆羡。
我套上睡衣,没由来的很想抽烟。
只不过烟酒这两样东西我很早就戒了,现在也不过有个并不打算实现的想法而已。
我走神地盯着裴问青的脸,直到他用沙哑的嗓音发出闷哼,我才意识到他醒了。
他安静地注视我,什么话都没说。
“早上好。”我和他打招呼。
尴尬的气氛在我和他之间蔓延,连信息素涵盖的意思都发生了变化,柔软的花香与雨雾紧绷成一条汹涌尖锐的河流,横亘在我和他中央。
我们的心脏在深夜间交融,聆听彼此好好生活的证据,然而在白日降临的时刻,灵魂仍旧分居二地。
大概能叫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早上好。”裴问青迟疑地开口。
那双深黑的眼瞳不复往日的冷静自持,他在犹豫中斟酌地开口:“如果你……后悔的话,我会去洗掉标记,避孕的话我也——”
“你要让我当祝世美?”
我扯了扯被子,好好盖住他,晨间降温,房间内有丝丝凉意,他方才动作间大半肩膀都露在外面,我怕他感冒。
他感冒,我照顾人的技能可是稀巴烂。
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我才继续开口说:“裴问青,我在你眼里到底有多窝囊啊。”
窝囊到让他觉得我不敢对任何人负责,不敢承担任何责任。和岑舒与他的情人们口中的形象逐一对应契合。
二十八岁的祝叙乔是一个废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立马开口反驳我,言语间抓住了我的衣袖,“我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想过你。”
我又想到了那个梦境,他端着骨灰盒,清瘦苍白的脸望着我的遗像。
还有那个遗腹子。
这个梦境像是某种阴沉冷色的暗示,我皱了皱眉,试图将它从脑海中剥离。
他大概是看见了我紧皱的眉头,不再开口,落寞地低下了头。
我的头还是很痛,过往的记忆反复拉扯神经,却不给我个痛快,偏要纠缠不休,放出一点线索,又将大部分的重点模糊删除,给我拼接过后的虚假记忆。
额角一跳一跳地疼,几乎到了我难以忍受的程度。
裴问青抓住我的手臂,慌乱道:“祝叙乔你怎么了?”
“没事,让我缓缓。”
我的后背瞬时冒出冷汗,连裴问青的声音都听不清了,整个人如同沉进深海,周遭一片死寂,全身的肌肉都不受控,我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眼前是一片血红,滔天火光和内脏断肢搅成一团浓厚的血泥,从公路的起始蔓延至尽头。
鼻腔里的血腥味被浅淡的香气慢慢舔舐卷走,海桐花的气息穿透深海,慢悠悠包住我,带着我脱离深海。
“嗬……嗬……”我的眼前炸开白光,所有的声音尽数归位,雨声重新飘入我耳中,我大口呼吸,直到理智重新归位。
裴问青抱着我,慢慢放出信息素安抚我,手掌抚过我的发丝,话语温柔:“没事了,没事了……”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指扭曲成可怖的模样,动弹不得。
裴问青伸出他的手包住我的,慢慢揉捏放松。
我生硬地屈了屈手指,关节僵硬,肌肉也扭曲弹跳。
“等一会儿就好,先放松。”裴问青的手干燥温暖,我的手却是冰冷的。
“嗒。”液体落在被面上的声音格外响亮,我和他不约而同垂眼看向那抹痕迹,暗红色。
裴问青松开我的手,急切地抬起下巴:“别动!”
声音格外严厉,我的脑子里被各种乱七八糟的记忆充斥,只剩一团浆糊,闻言不敢妄动,尴尬地半抬下巴坐在原地。
他的手指按压在我的两侧鼻翼,深黑的眼瞳似是不忍,慢慢移开了视线。
尖锐的疼痛终于平复,我的语言功能也重新归位,我含糊地问他:“你晕血吗?”
裴问青的眉头跳了跳,我默默比划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只是动作不甚熟练,手和帕金森患者一般抖动,根本控制不了。
他现在临近爆发边缘,我不惹他不开心了。
裴问青那只空的手抓住我不太安分的手,无奈叹口气,转过头看向我。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各自无言。
方才那场争吵似乎都不能算是吵架。我和他之间总是有那么多的阻碍,质问辩解时,总会被拦下,那些问题便如同寂静的群山,无言立于雨雾之中。
只有在下一次阴云密布的时间里,才会露出嶙峋刺骨的本貌,将脆弱的皮囊扎得鲜血淋漓。
有些话语不是说出口就能解决,我在长久的孤寂中缓慢地明白这一点。
难言的问题总是最伤人。
“好了。”他对我说,又伸手取来床头柜的湿巾,替我擦拭鼻下的血痕。
许是天气干燥,又或者是信息素刺激,亦或是神经压迫,但我已经没精神去想这些,一气呵成的思路被打断,只能等待第二次合适的时机开口。
裴问青沉闷,总是将所有的话藏在心底,我又何尝不是。
替他掖好被子后,我下床,在他茫然的神情里对他说:“等着。”
这个房间里并没有多少他的衣物。他似乎只是来暂住,监督我的身体状况,一旦恢复健康,就能提起行李箱直接走人,从此成为我人生里印象最深刻的过客。
他表达爱意的方式都显得格外沉重隐秘,生怕我会从细枝末节里发现。
“下雨,降温了,多穿点。”我将衣柜里的衬衫取下来递给他,他怔愣在原地,没有要接的意思。半晌后,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与我坦诚相待一晚的事实,现下依旧是昨夜的窘境。
“多谢。”他的指尖瑟缩,接过我手里的衬衫。我安静观察他,直到他坦然套上了衬衫。
多古怪的关系。
他后颈的咬痕鲜明,我在他穿衣的动作中,齿根却蓦地开始发痒。
“我去煮点粥。”把话撂下后,我落荒而逃。
Omega发情期只能吃得下流食,冰箱里的食材并不多,翻出来一袋肉沫和青菜豌豆,我也没想着做花里胡哨的东西,最后还是做了肉沫蔬菜粥。
裴问青下楼时,粥正好出锅,我盛了两碗出来,放在餐桌上。
“先吃饭。”我将勺子递给他。
他点点头落座,大概是在房间里整理好了心态,道谢的语气总算没有那么生硬尴尬。
Omega的发情期基本维持在一周左右,有已标记alpha的陪伴,时间会缩短在三到四天。
我不清楚裴问青是什么想法,但看他的身体状况,接下来几天的陪伴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把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了。”裴问青安静喝完粥后,放下勺子对我说,“祝叙乔,麻烦你了。”
他那木头脑袋总算拐过弯,知晓早上那番话于他自己,于我都算得上难听羞辱,我应了他一句,认可地点了点头:“想清楚了?”
“不让我当祝世美了?”
他被我一句话哽住,嘴角扯开一抹笑:“我之后,不会那么说了。”
“你还想讲第二次啊?”我倚着餐桌,抱臂看向他,裴问青的喉结动了动,最后起身收拢碗勺:“我去洗碗。”
我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放下东西:“放着我收拾,你回去休息。”
多亏他信息素刺激,我现在也能想起来一点方女士和我说的鸡零狗碎的东西。
她从我十五岁开始就忧心我的婚姻大事,每回饭点的餐桌上,都要和我爸忧心忡忡,生怕我这个混账小子砸手里。
老祝倒是无所谓,他的自恋投射到我的身上,成为对我最深厚的信任,认为我必定在长京市最想结婚alpha排行榜上独占鳌头。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天下大部分父母的通病,总而言之我妈是这个样子,在吃饭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这样以后能结成婚吗?
我依稀记得十五岁的祝叙乔是个中二少年,结婚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必要。
方女士在这个时候,通常会用看傻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幼稚的傻儿子。
不知道她是否有先见之明,亦或是当年为我铺路之时发现的隐患。
她大概只是希望有一根能牵住我的风筝线而已。
傻狗一样的孩子最终会离开家庭,踏上属于他自己的征途,只是当他回头的时候,就能发现一根长线系在他的腰间,将他与遥远的家相连。
他在这个世界上依旧有可供溯回的锚点。
现在那根线断了。
裴问青迫于无奈放下碗勺,却又用眼神细细描摹我的脸:“你身体还好吗?”
那时只不过是一点小状况,我发病严重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见到过。
“没事,小毛病而已。”我对他说,又想着转移话题:“你觉不觉得对我问这种话很像挑衅。”
我以为他会傻愣一会儿,没想到能立马反应过来我话里的暗示。他轻咳一声,反将我一军:“……你很好。”
这回到我沉默了。
裴问青果然是闷骚吧。
我被他激起一点胜负欲,思来想去终于找到能反驳他的话:“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吧?毕竟昨晚你是在吃自助——”
他捂住了我的嘴,我垂眸看他,举双手示意投降。
“现在在白天。”他用这个做借口,让我闭嘴。
维护一下他那颗内敛传统的心好了。
“行,我不说了。”
我用眼神暗示他,可能在他那儿我的信誉还挺不错,他放下捂住我嘴巴的手。
“虽然这么说很冒昧,”我和他对视,“但说出口表明还是很有必要。”
裴问青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在卖什么关子。
“因为你隐藏了自己的第二性别,所以我会觉得说这种话会很冒犯你。”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说话前打预警,嘴欠才是我的风格。
裴问青愈发困惑地看着我,他没有心急,只是向我许诺:“不会冒犯。”
“你……”我有些忐忑,那些动词在心里转了千百回,始终觉得不妥当。
情商真就在这一刻达到巅峰,但说出口后,还是只有那一句简单生涩的话语。
“你会希望我用婚姻的方式承担责任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和他像是赶鸭子上架,互相交付彼此生命中的首次,求婚也是如此。
尽管这种问法一点也不像是求婚。
裴问青笑了笑,低声道:“祝叙乔,你好傻。”
在我开口反驳前,他率先开口继续说:“这次的责任主要在我,但你把造成问题的所有原因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那个……状况,不代表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他接着道,“你有很多机会不管我,毕竟我只是你一个普通的追求者而已,你没必要对一个普通的追求者负责,临时标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所以说你心软你还不信。”裴问青叹了口气,对我说道。
“成年AO间的事情,一定要分个对错吗?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我平静回望他。
裴问青抬手替我扣好睡衣扣子,又抚平了衣领:“也不是分个对错。”
他抬眼凝视我,我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他的鼻翼上有一枚痣,很淡,并不显眼。
“现在回到那个问题。”裴问青妥帖做好一切后,才回答那个问题:“我不希望。”
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向来如此。
“但是我很想。”裴问青对我说,我尚未明白这两个答案的不同之处,却在这一刻奇迹般明白了他尚未说完的话语。
我想和你结婚。
这是他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坏了,变成先婚后爱副本了。
*喜大普奔!祝叙乔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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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虫草山药牛髓汤(1)
◎“要是和你吵架你会拧我耳朵吗?”◎
89
“只是我的第二性别更正需要一段时间, 暂时领不了证。”裴问青不太自然道,我能看出他其实对直白表达自己诉求很不熟练,我只好点点头回答他:“不着急。”
希望与想, 这是两个不同的动词, 前者代表责任, 后者代表爱。
我不知道我和裴问青之间, 这两者是否能交织相谈,我很难从这颗跃动平静的心找出我爱裴问青的证据。
这件事甚至没有办法证明。
在万千思绪中,我找到了一个对目前的我而言, 勉强算作合理的答案。
与裴问青有亲密接触过后, 我对他负责是很正常的行为。
这几年因为间歇性头痛, 我已经很少动脑,非必要我都当这颗脑子不存在, 反正我和蘑菇也没区别,今天已经算是超额思考了。
裴问青站在一旁拿着水杯喝水, 他喝得不急,但量很大, 足可见昨晚已经近乎脱水。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Omega水会多到那种程度,床铺直接湿了大半。
后半夜我把昏睡过去的裴问青放到另一边,铺了层干燥的毯子,才能有地儿睡。
“还要准备什么吗?”我拿着手机朝他晃晃, “是不是要备好吃喝?”
裴问青放下水杯, 面色很平静, 没有半点窘迫意味:“我已经叫人送过来了。”
我有时候真的很不能理解他害羞的点在哪里。
时有时无, 和我的情商一样神秘。
裴问青的助理将东西送到之后就离开了,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 热潮再一次降临, 裴问青烧得神志不清。
我看了下二楼房间和客厅的距离,躬身问他:“能在客厅吗?”
迟早在家里装电梯。
不过也不排除我的一些恶趣味,毕竟青天白日,光线明亮,我很想看裴问青脸红。
无论是面颊还是脖颈、锁骨,薄红蔓延应该会很好看。
打横抱他走到沙发前的力气还是有的,我还没把他放在沙发上,他便缠着我不放,只能先亲吻他的腺体让他安分一会儿。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心想保持身体健康这件事的确要尽早提上日程。
夜晚与白日相移,主导权的拥有也发生更迭,我也不管裴问青听不听得见,随口道:“你一次我一次,很公平。”
窗外是晴日,没有落雨,裴问青的手臂挡着脸,避开刺目的光线,我替他拂开被汗濡湿的刘海,手指穿过他的发间,海桐花的香气充盈在我们身侧,我在他不安颤抖的时刻,伸手搂住了他。
90
我起身给裴问青倒了杯水,刚一接触水源他就急切地喝下,我拍着他的后背,用低缓的声音劝他:“慢点,没人和你抢。”
他喝完水后就睡了过去,我扣好睡衣扣子,看了眼狼藉一片的沙发,给他换了个位置,盖着薄毯睡,这才坐在他旁边,回顾寒声那些乱七八糟的屁话。
【顾寒声:小乔小乔,还活着吗?】
【顾寒声:不是吧老祝你别吓我,你人呢?!】
【顾寒声:老祝我现在在去你家的路上,你等我啊!】
【祝叙乔:你还是掉头走吧。】
手机突然吱哇乱叫,我火速挂断电话,吓得看了眼裴问青,睡着的,没醒。
【祝叙乔:我社恐,有什么话线上联系得了,别打电话。】
【顾寒声:你摸摸良心,你说这话良心痛吗?】
【祝叙乔:没良心,不痛。有事说事,我还有事。】
【顾寒声:?你有什么事情?】
我思考了一会儿,把和裴问青的谈话全部总结一番后,给他回了消息:【我要结婚。】
【顾寒声:???!!!】
顾寒声这狗东西给我发了七条几十秒的语音,我连转文字都懒得看,直接回他再见,就关了手机。
裴问青这次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醒来的时候人还在发懵状态。
电影正好播放到结尾,我摘下耳机:“醒了?”
他的手掌撑着沙发坐起身,薄毯从他肩头滑落,我眼皮跳了跳,替他把薄毯往上扯了扯,披好。
“我……睡了多久?”他捂着额角问道,我回他:“两个多小时,还需要继续睡吗?”
他缓慢摇了摇头,我知道他这个时候需要很大精力恢复到平日雷厉风行的状态,因此没和他多说话,只是安静观察他。
过了几分钟后,他才完全脱离那种状态,脸色也几经变换,青红交错,很精彩。
这种时候一般就适合逗他,很有意思。
“我是不是……”他迟疑地开口,视线落在那满是狼藉的沙发时,脸色更红了。
我对回答他的问题跃跃欲试:“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没关系,失……”
他的眼神乍然变得紧张,我冲他眨眨眼,把后面跟着的那个字咽了回去,顺手薅了一把他的脑袋:“得了,这么紧张做什么,人之常情,又不是不能理解。”
只不过这沙发算是彻底废了。
“沙发算是彻底报废,裴总,抽空去重新挑一张吧,就当新婚礼物了。”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全身骨骼咔啦响,又在提醒我是一个苍白病弱的中年大叔。
裴问青脸色还是那副精彩模样,但估计已经把自己调理好了,开口和我说话时很认真:“好,你有什么要求吗?”
“你喜欢就行。”我将采购大权交给他,“不过买不买也说不准,指不定哪天我就不想住这儿了。”
他朝我笑了笑:“好,明白了。”
明白什么我也不清楚,他开心就行。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学习老祝的婚姻智慧,裴问青应该不至于和我吵架后就只给我吃不喜欢的饭菜吧?
老祝和方女士是对婚姻幸福美满的爱侣,我对婚姻的理解与思考全都来自于他们。他俩恩爱的时刻实在太多,我懒得记,反倒几次拌嘴吵架我记得格外清楚。
方女士不太喜欢家里人太多,因此只雇了个保姆。有回看顾我的保姆阿姨家里有事儿回家,方女士自己又有事要出门,老祝家那帮鸡零狗碎的亲戚狗都不信,于是照顾我的任务落在了老祝身上。
等她结束事情回家,打开家门就见我这个倒霉孩子满身泥巴,老祝举着我把我当玩具四处开飞机,家里和打过仗似的,气的当场扭住了老祝耳朵。
那天温温柔柔的方女士和老祝大吵一架。
老祝单方面被训斥,在方女士的斥责下带着我委屈进浴室,洗干净了才出来,还承包了一个星期的洗碗工程,方女士监工,保姆阿姨在一旁很局促紧张,我猜她是担心老祝砸了碗。
那天餐桌上的菜全是老祝不喜欢的,他吃的很痛苦,最后方女士顶着他可怜巴巴的目光,翻出来一小罐肉松,让他肉松拌饭随便糊弄吃了。
我在旁边嘲笑他,笑得很大声,后来乐极生悲,正逢换牙期,笑他的时候没看路,往茶几上磕掉了一颗牙。
老祝开怀大笑,被方女士跳起来打了脑袋沉默闭嘴,但我知道他已经憋笑到扭曲的程度了。
方女士抱着我哄,那天晚上我和她一起睡,老祝后半夜抱着毯子跑我房间,铁塔一样的壮汉挤在我那张倒霉的小床上。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地上,他俩在床上,方女士在老祝怀里,睡得很沉。
很显然罪魁祸首是老祝,他把我一屁股挤下床了。
这些吵闹拌嘴的日常在我脑子里记得清楚,大多都是片段不连贯的,偶尔想想都会觉得高兴。
我也从老祝那儿学到不少。
总而言之太太高兴家庭和睦,不知道裴问青乐不乐意当祝太太,他不乐意我当裴太太也行。
最方便的还是都别用这个称呼,他当他的裴先生,我当我的祝先生,一张结婚证连着我们俩,这就足够了。
反正关起门来过日子,是我和他,又不是别人。
我坐在沙发上东想西想,丝毫不觉得和裴问青过日子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他就坐在一旁窸窸窣窣,我猜在穿衣服。
“裴问青,结婚了你会不让我吃饭吗?”我转过头看他,他正低头给自己扣扣子,闻言睁大了眼睛:“你想逃避吃饭?”
我忘了他不可能不让我吃饭,我少吃一粒米他都要管我。每天的饭菜跟扣好量似的,营养半点不缺,而且刚好到我能全部吃完不剩的程度。
天塌了我都得在他的监督下早睡早起。
“那你如果和我吵架会拧我耳朵吗?”
我又问他,裴问青看着我的眼神特别古怪,我老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慈祥和蔼。
“我不会和你吵架的。”这话的另一层意思是,他也不会拧我耳朵。
那我比老祝强。我自觉赢过了他,决定下次去看他的时候和他炫耀。
裴问青只觉得有些好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你吵架一定会拧你耳朵?”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爸惹我妈生气,我妈就拧他耳朵。”
方女士和老祝身高差又大,老祝每回都要弯腰给她拧,还要配合吃痛哀嚎。
我一直觉得他是凭不要脸才得到方女士垂青的。
裴问青愣了愣,笑容看着有些苦涩:“老祝总和方阿姨感情很好。”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他的家庭关系全称不上和谐,我说这些不知道会不会扎到他,只能说点话找补:“没事,以后就是你爸妈。”
结了婚可不就是爸妈了,老祝和方女士应该会很开心,我结婚了诶!
裴问青勉强朝我笑了笑,他精神不太好,发情期到底吃体力,我们俩就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的。
肩上沉了沉,我偏过头,裴问青小心翼翼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思索一瞬,抬手把他脑袋扎扎实实摁在我肩膀上。
“想靠就靠嘛,我又不是小气的人。”
他头发还挺好摸的,趁机再摸一把。
裴问青枕着我的肩,喊了声我的名字。
“怎么了?”我问他,他默了默,才对我继续说:“我没想过你会和我结婚。”
“现在你可以想了,还成功了。”我懒散回答他。
我有时候觉得裴问青是个很好满足的人,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平静稳重。在商场上的咄咄逼人雷厉风行,他从来不会用在我的身上。
岑舒这个人对想要的东西势在必得,很擅长利用他能用的一切达成他想要的结果,要挟哭诉撒娇卖痴装可怜,只要能成功,他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我对他的这些手段花招不感冒,毕竟当戏看的确很精彩,但面对裴问青,我竟然会期待他将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
他在醒来的那一刻至少应该直接用标记装无辜要挟我,不管怎么说这样我人就跑不了,他再哭一哭,再借着Omega的身份,发情期完全标记中标率百分百,用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当筹码,我说不准直接摇白旗服软。
但我也清楚他不是这个性格的人。
他对坦然表露自己的目标喜好很生疏,很不习惯,甚至乐于隐瞒。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我真的很莫名其妙,我还要教裴问青怎么“追”我。
十八岁的祝叙乔不知道会不会敲我脑壳一下,自由如风的男A找个家管住他,有点傻。
但他那会儿有家,二十八岁的祝叙乔只有个棺材样的房子,又没家,找个家似乎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扶正裴问青,认真问他:“发情期完全标记百分百,会有孩子吗?”
两次都成结了。
他很懵,有些犹豫道:“我不知道我的身体……”
裴问青像是终于想起这件事,脸色有点难看:“我有信息素类药物史,我不知道这些对我的身体会有什么影响。”
我几乎是立刻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裴家当年争权夺利极其凶狠,老裴总只要alpha做继承人的想法所有人都清楚。裴问青隐瞒Omega身份,伪装成alpha拿到裴家的继承权,必定服用了相应的药物,禁药估计都在其中。
他隐瞒了二十几年,那些药物估计都成为他血液的一部分,沉积在他的身体里。
我皱了皱眉,握住他的手:“你高考信息素紊乱进医院,是不是因为服用这些药?”
他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李老师和你说的?”
反应还挺快。
“发情期结束做个体检吧。”我对他说,“瑜晟有私立医院,我虽然天天在家摆烂,管人还是管的住的,不用怕信息泄露。”
有异心四处倒的早就给我踢干净了。
裴家的产业也有涉足医疗,但我总觉得他家还有那些杂碎在,只想把裴问青扒拉到自己的地盘来。
大概是看出我紧张,裴问青低笑道:“我就算当着他们的面去体检,把报告单砸他们脸上,他们也不敢有半句话,不用那么紧张。”
哦,差点忘了他是裴总。
从那个养蛊场出来最毒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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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四天,裴问青的发情期才算勉强到了尾声,我们之间的相处也没有前三天那么急切,他有余裕慢慢享受,我也有心情慢慢来。
有时候觉得我在aftercare上简直无师自通,这点能够得到裴问青的证实。
“我要去见你Omega父亲吗?”我问他。
裴问青的脸色有点冷,他摇了摇头:“不用。”
看来和裴问青关系不好。
这也正好,无论是公婆还是岳父岳母,都不用相处,很幸福。
他的后颈顶着我的牙印,正弯腰把床单被套全部拆下来丢进洗衣篓。
我上前一步帮他一把,被他拦下了:“你可以去做点别的,这里交给我就行。”
他脸色很镇定,我晃了晃手里的棒棒糖:“你不用害羞的,我全都看过了。”
顺带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最狼狈最惊慌失措的时候我都看过了,他觉得最丢脸的时刻我也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害羞的。
大家都坦率一点,多好。
裴问青:“……”
他低下头扶着额:“你能让我在你面前保留一点形象吗?”
“我在你面前也没有过形象啊。”
十八岁的祝叙乔暂且不论,二十八岁的祝叙乔在二十八岁的裴问青面前可没有形象可言,就一个苍白瘦弱的抠脚大叔。
我转念一想,我跟狗一样的时候没给他看过,算是我赢了。
那段时间的记忆也是这两天勉强想起来一点的,我其实很希望彻底忘干净,主要真的是太丢脸了,但忘干净,我也就不是祝叙乔了。
为了我还是我,那还是留着吧。
裴问青似乎对我这番话有很大意见,但他忍了回去,同意我和他一起收拾。
一个人当甩手掌柜,一个人干活,这哪里是婚姻。
一起做事才有那种氛围感。
我说不上来那种氛围感是什么,但我现在心情还算不错,顾寒声来我都不会说他是傻狗。
把家里勉强收拾干净快晚上了,客厅那张沙发只能叫人来抬走,抬走前裴问青强行找布擦了个遍,很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上面发生过什么事情。
“还是得雇人。”我躺在地上,被裴问青一把拉了起来:“地上凉,你身体不好,别感冒了。”
他发情期过后跟没事人一样,健步如飞,我为此很震惊。
那些秀恩爱帖子也不见得都是真的,裴问青就是例外。
不过有点确实是一样的,裴问青会黏着我不放。
这点也是人之常情,AO伴侣就是这样。
做饭是不可能做的,裴问青叫助理送了晚餐,对方来的时候裴问青正在洗澡,是我去拿的东西,他看到我的时候,我敢肯定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震撼。
最后怀着幻想破碎的茫然脸色离开了。
裴问青把头发吹干才下楼,见他下来我对他说:“你助理的世界观好像发生了大地震。”
“我和你结婚他还有得震惊。”裴问青没什么反应,把晚餐端出来,我眼睁睁看着他把补汤放在我面前,自己看都没看一眼。
“等会儿,这个不是你的吗?”我疑惑地看着他,裴问青有些惊讶:“给你的,你身体亏空太多,吃药总归伤身,药膳要好些。”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阳痿男的名号传的太广。
裴问青不见得有别的意思,毕竟我风吹就倒的体质他深有体会,上回裴家那个医生来检查,估计见我这身体烂成这样还没死都觉得是奇迹。
他让我养身体这件事没什么好质疑的,他是真心实意关心我。
对,是关心我。
我屈辱地站起身,拿了个碗,给他倒了一碗,假惺惺对他说:“虚不受补,你这几天也辛苦了,喝吧。”
裴问青低头看看那碗汤,又抬头看看我,用拙劣的演技表达他的受宠若惊:“谢谢你!”
我也谢谢你。
【作者有话说】
长京市知名木头祝叙乔,一边给自己拆窗户纸一边给自己糊窗户纸,永动机。
裴问青:……
裴问青好想直接把窗户拆了破门而入
*正文不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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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虫草山药牛髓汤(2)
◎“祝叙乔你真的很会说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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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问青结束发情期后, 就回公司上班,他准备出门时,我还在试图把早餐塞进嘴里。
他是在等我把早饭吃完后才正式出门, 我把空碗给他看了一眼, 他点点头, 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哄小孩似的。
我把碗洗干净后, 走到客厅中央,环视四周,打量这间房子。它有点像是被繁盛枝叶荫庇的树根, 而我是树根下长着的蘑菇。
它的布局更是和棺材没区别, 很像墓碑。
但我很喜欢, 毕竟很契合我的身份。只是现在再看看,冥冥之中有我要离开它的感觉。
我独自伤春悲秋了一会儿, 情绪刚酝酿好起了个头,门铃就哐当哐当响, 还要配合震天的砸门声,这种愚蠢的做法只有顾寒声这个傻狗干的出来。
他很急躁, 我站在原地耐心听了一会儿,才慢悠悠晃到门口。果然是他,然而他压根没搭理我,熟门熟路冲进厨房, 猛灌了一大杯水, 才缓过来和我搭话:“差点渴死。”
“你干嘛了?”我靠着门, 惊奇地看他。
顾寒声摆摆手, 意思是不重要的事儿, 他放下杯子, 凑近我深吸一口气后爆了句粗口, 紧接着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我:“老祝,你身上Omega的味道好腻乎,你不会这几天都和发情期的Omega待一块吧?”
我只是假笑应了一声,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震惊惊叹出乎意料等复杂神情,紧接着用下流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向我的大腿内侧根部交界处,耻骨联合前下方。
我面无表情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凿栗:“眼睛不要捐给有需要的人。”
“嘶——”顾寒声倒吸一口冷气,问我:“你是自愿的还是被胁迫的?”
“自愿的。”我不爽地看着他,顾寒声脑子也没傻到那个程度,立马反应过来:“那个Omega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然让你奉献自我甚至步入婚姻殿堂?”
他挤挤我的肩膀,朝我眨眨眼,满脸八卦。我嘴角扯起一点弧度:“我会请你当伴娘的。”
这么想当伴娘我就大方让他当。
“伴娘服要紫色的。”他举了举手,我朝他比了个中指:“你也就适合当陪嫁狗,陪嫁小子都捞不着。”
顾寒声和我做了二十几年的好友,脑回路自然不一般,他掐着嗓子对我道:“少爷,奴婢是真心伺候您啊,那O少爷家龙潭虎穴,少爷你身子弱,不好生养,万一被休做了下堂夫可怎么办啊!”
我呵呵一笑,踹了他一脚,他立马柔弱无骨倒地,矫揉造作嘤嘤哭泣。
还没哭完又换了戏本子:“老爷可不能有了新人忘旧人啊!”
“你觉不觉得自己很荒谬。”我无语地看着他,“起来,不玩了。”
顾寒声拍拍屁股麻溜从地上起来,收敛那一身的浮头滑脑,拍了拍我的肩:“虽然觉得你有时候可能连自己的感觉都不明白,但总归是件好事。”
“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是踏入了婚姻的坟墓。”
他低笑一声,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并没有点燃:“那是对别人,对你又不一样。”
“老祝,我有时候是真的害怕你突然死了。”
顾寒声声音低缓,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甚少会表露轻浮下的沉稳与真心,往往都是调笑糊弄。顾寒卿与他关系好归好,但总归也会对一个成器的弟弟忌惮。顾寒声不愿让顾寒卿和顾叔秦姨难做,索性就坐实了浪荡子的身份。
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弟弟总比一个成器向上的要来的好对待。
“这不是还没死吗?”我随口道。
顾寒声摇摇头,没有多说,反倒聊起了以前。他这几年已经很少和我提以前的事,今天大概是听说我要结婚,便觉得总归能提一点。
“你刚出院那段时间,我看你站窗边站久点都会吓死,生怕你一个想不开一跳解千愁。”他将手里的香烟对折,比划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我只是在看风景。”我想不起来我有没有站过窗边了,自杀这种念头我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顾寒声在污蔑我。
顾寒声瞥了我一眼,又说起他想想就会倒吸一口冷气的事情:“那火灾怎么算?你那个时候也住的偏,没多远就是块墓地,压根没什么人,要不是有好心人经过报警,你得烧死在里面。”
“这我哪里知道。”这件事我是真的很无辜,我那天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难得有困意我就睡死过去了,谁知道家里电路会烧起来。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火场睡大觉,还觉得睡得很好,只是我被烟气呛昏过去而已,被救出来的时候医生都夸了我一句福大命大。
“所以由此得知我的确命不该绝,我不会自杀的,我只会静静等死。”我用两次传奇经历做佐证对顾寒声说。
“你也不是猫,没九条命给你嚯嚯,收敛一点吧。”顾寒声叹了口气,视线落在我的胸口。
那里曾被钢筋贯穿,差一点就真死了。
“你这几次死里逃生,不会真有人保佑你吧?”顾寒声的手肘抵抵我,说出他的猜测。
我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有的话我认真谢谢他。”
我双手合十,朝虚空拜了拜。
“不煽情了,打游戏吗?”我看向顾寒声,他眼睛一亮,揽着我的肩膀就往影音室走:“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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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请问你是什么品种的蠢货?”我在倒计时结束前咬牙切齿道,顾寒声握着手柄,恨不得把我掼进屏幕里。
手机鬼叫的声音扎穿我们的争吵,我看也没看来电人,直接接通电话:“喂?”
“祝叙乔你吖故意逃的吧!”
顾寒声在我身后瞎嚷嚷,我听见手机里裴问青的声音:“叙乔,晚上想吃什么?”
我条件反射道:“不要补汤!”
裴问青的声音很轻快,带着笑意。他嘴唇微微上扬的时候,深黑色的眼瞳总是明亮而温和的,冲淡原本的严肃:“药膳不能少,徐医生说你身体要好好养,饮食上面更要精细。”
我不知道我吃几顿药膳了,但我真的不喜欢里面带的一点中药味。
顾寒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我旁边,我计上心头,对裴问青说:“顾寒声也来了,要不出去吃?”
裴问青说好,又嘱咐我让顾寒声开车。
“你不要自己开车,让他来。”他对我说。
“好,我让他当司机,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挂断电话,看着顾寒声,扯出一个笑容。
顾寒声抖了抖,摸摸自己的胳膊:“你这样笑我真的头皮发麻。”
死道友不死贫道,我今晚就要把所有补汤都灌进顾寒声肚子里。
“走吧,出去吃饭。”
我对他假惺惺说。
顾寒声放下手柄,狐疑地看着我。
“带你去见我的结婚对象。”我换了个说法,他立马站起身,紧紧跟在我身后,没有半点抓着手柄不放的抗拒心态。
顾寒声来找我一向是自己开车,我把地址输进导航中,他看了眼目的地,挑了挑眉:“老沈开的店?”
他知道我的记忆力,因此和我多解释了一句:“我们和他高中关系还挺好的,一中门口那家火锅店就是他家开的,我们那会儿不是考完试会去他家聚餐。”
我对一中的馄饨店情有独钟,因此没注意过附近的火锅店,不过料想应该已经搬到新的地方了。
上回去的时候好像没见过。
“他做饭很好吃,没想到毕业开了家药膳馆。”顾寒声盯着路况,车速很慢,比起他平时的狂野开法,明显现在更加温和。
慢腾腾到达后,顾寒声把我拦在位置上,自己跳下车,替我开车门:“请吧少爷。”
“跪安吧小声子。”我弹开他的手,低头看了眼裴问青的消息。
他已经在包厢等我们两个了。
“哎呀,没备礼物。”顾寒声走到门口才记起来,“第一次见面空手多没礼貌。”
我拍拍他的肩:“没事,他不会介意的,毕竟你也见过他,都是熟人。”
顾寒声的眉头跳了跳:“说实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都来了,走吧。”我对他说。
八大宽容在某些场合真是一把好用的武器。
顾寒声怀着忐忑走到包厢门前,我用余光看他,他已经整理自己的衣领袖口不下十次了。
细细一看,额角都有汗。
“又不是你的结婚对象,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我戳戳他,嘴角抽了抽。
“我怎么知道,有种见家长的感觉。”他倒吸一口冷气,我没给他准备的时间,直接打开了包厢门。
裴问青背对我们坐在餐桌前,没等他转过头,顾寒声就先往后退了一步,他睁大眼看着那个背影,一把抓住我的手:“他、他……”
“来了?”裴问青转过头看向我们,朝我们招招手,顾寒声掐了一把我的胳膊,我倒吸一口冷气,他面容扭曲道:“我没在做梦吗?”
我咬牙切齿拧了回去:“你抽风?”
顾寒声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走向裴问青:“裴总怎么在这?老祝的Omega还没来吗?”
裴问青静静地看着他,紧接着又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我。
我朝他露出一个假笑,待顾寒声看向我时,又换成皮笑肉不笑。
在我和裴问青的沉默当中,顾寒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事,但他依旧固执地不肯相信,转道问我:“老祝,你的未来老婆呢?”
他干笑一声,上扬的嘴角在和我的对视间缓缓拉平:“你的结婚对象不是裴问青吧?”
“……不是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坐到裴问青的身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寒声的脑子一向有问题,他定定看着我很久,最后举起手,悲愤地举起手,颤颤巍巍比出了一个中指。
我拉了拉裴问青的袖子:“裴问青,顾寒声冲你比中指!”
顾寒声立马面无表情收起手,恨恨坐在离我俩很远的对面。
裴问青无奈地看了我和他一眼,把养生茶推到我面前:“先喝口茶,别喝太多了。”
“真叫我大开眼界。”等上菜期间,顾寒声道。
我见怪不怪:“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顾寒声撇撇嘴道:“情敌变情人,真有你们的。”
“我和他不是情敌。”裴问青正色道,解释了自己和岑舒的绯闻。顾寒声打蔫儿道:“我当然知道,你都O装A了,我哪里会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说,你们俩是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不会是三年前遥遥碰杯那一次吧!”顾寒声像是突然来劲,猛地坐正,眼神放光看着我和裴问青。
“你不饿吗?”我把茶推给他,“喝你的茶。”
顾寒声接过茶,朝我挤眉弄眼,刚抿了一口茶,裴问青冷静的声音同步响起:“比那要早。”
“好苦——什么!”顾寒声面色狰狞放下茶杯,还没缓过来茶的苦涩,又被裴问青的话语镇住。
我偷偷把那壶格外苦的茶端下餐桌。
特意给顾寒声倒的,他当然得喝。
我正襟危坐,对裴问青的答案没有任何惊讶。
看他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高中时期我们俩有私情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
至于顾寒声没看出来,他是个傻子的事情我以为人尽皆知。
菜端上来的时候,我抢先把公筷放到了顾寒声那边。
笑话,今晚我要拿出我身为裴问青alpha的威严,拒绝让他给我夹菜。
“先喝汤。”
“哦。”
我乖乖拿起勺子把汤喝了,顾寒声埋头苦吃,偶尔抬眼鬼鬼祟祟打量我们两个人。
手里的汤似乎漂浮着顾寒声邪恶的笑容,只有我一个人喝,我格外不爽,裴问青没有和我搭话的意思,他本来话就少,吃饭的时候更是沉默不语。
顾寒声低着头,估计在发消息,没几秒后,我的手机先开始振动。
我趁机放下勺子看消息,这狗东西给我发了十几条哈哈哈。
好想叫人掐住他的脸,我要把汤直接灌进他的嘴巴里,裴问青式酷刑!
包厢门响动,筷子与筷枕“嗒”一声后,我见裴问青指了指顾寒声:“这盅汤给他。”
这回轮到我笑顾寒声了。
我像个奸佞小人,朝着顾大忠臣幸灾乐祸道:“顾二少,喝吧,见面礼呢。”
他满脸苦涩地看着我,只有一只手在桌上。
我掀开桌布低头去看,不出所料,他的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朝我比中指。
我比了回去。
好没品的兄弟情谊。
顾寒声闭上眼一口闷掉那盅汤,五官全部挤到一块了,我悄悄问裴问青:“我感觉也没那么难喝啊?”
裴问青凑到我耳边,用气声说:“我和人吩咐过,他那碗做的苦一点。”
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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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结束后,顾寒声自个儿开车回家,临走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看着我和裴问青说:“祝你俩百年好合啊。”
“你这话留到婚礼那天再说吧。”
我把他推到车里,等他开车走了,我才回过头看裴问青:“直接回家还是去逛逛?”
逛逛的话我不识路,导航得交给裴问青。
我的方向感跟死了没区别,根本分不清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迷路简直是意料之中,跟着地图走都能走出极其混乱的路线。
裴问青自从下了餐桌就很忙,电话就没停过,但他一个没接。
“我家在附近,想去吗?”
他略略沉思一会儿,对我说。
“去。”我应了一声,坐上副驾。
我对裴问青的个人住所还是挺好奇的,他在我那棺材房里就是个普通房客,一切从简。
他打开房门时,我还愣了愣。
出乎意料,他家里和他本人的处事方式差别还挺大,一看就是个有生活情调的人。
“我还以为你家的装修会走冷冰冰的商务风。”
我看着那些挂画和绿植,落地窗外是江景,对岸灯光繁盛通明,汇聚成汪洋灯流,如同永不熄灭的烛火。
光是看窗户,就能想到白日阳光通透的场景。
裴问青还在地上铺了地毯,窗边放了张懒人沙发,布料微微下凹,使用频率应该不低。
裴问青开了灯,对我说道:“我还是稍微有点生活追求的。”
这点他不知道比我强多少。裴问青会自己给自己找寄托,他坐在窗边晒太阳,看江景的时候,会想什么呢?
我窝在那张沙发上,裴问青站在我身边,低下头看我:“晚上住这儿?”
“显而易见。”我坦然承认,“你家比我那棺材房要舒服。”
不过我暂时没有要搬来的想法。
这其实是一种很别扭的心态,但总要给我时间思考处理。
裴问青也没有提出搬到市中心的建议,我想起高中时期,抬头问他:“裴问青,你家里有高中的照片吗?”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就当提供恢复记忆的线索了。”我对他说。
我这种情况,要想找回以前的记忆只能去找刺激源,催眠其实我尝试过,用处不大。
裴问青摇了摇头:“没有。”
我惊讶地看着他:“毕业照也没有吗?”
他认真道:“我没有留高中时期的照片,拍毕业照那天家里有事,我没去。”
顾寒声似乎给我看过高中毕业照,上面唯独缺了我和裴问青两个人。
我往旁边挪了挪,挪出一个空位之后,往空位拍了拍:“坐。”
在我旁边站着,还以为他被罚站了。
我们两个挤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我问一句,裴问青就答一句。
“按照你高中时候身上的标签,不应该一张照片都留不下来。”我摸摸下巴对他说。我和他读书那会儿贴吧还算有热度,还有个什么校园表白墙,应该是这个东西。
去翻翻这些地方说不准能找到高中裴问青的痕迹。
“我也不想留下来。”裴问青道,“你要是想起来我高中的样子,你会想,祝叙乔,你眼光怎么差成这个样子,居然会和这种人结婚。”
“是吗?”我根本不信他的话,如果是我讨厌的人,我连他的名字都不会记住。
十八岁的祝叙乔依旧是个中二病,对不喜欢、讨厌的人擅长本能排斥,别提让裴问青接近他。
“我自己都讨厌十八岁的裴问青。”他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了。
“按照我对十八岁祝叙乔的了解,”我靠着沙发,掰着手指头数他的毛病,揭他的短,“他就是死装男。要真讨厌你觉得自己眼光差,你这个人连靠近他都没可能。”
“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死装。”他失笑道,我弹了弹他的脑门:“这不就结了,你觉得十八岁的祝叙乔不是那个欠揍样,我也不觉得十八岁的裴问青是你口中格外差的人。”
“就让十八岁的祝叙乔和裴问青自己玩去吧。”
我歪在沙发上,几乎要倒在裴问青怀里:“现在是即将结婚的二十八岁祝叙乔和裴问青。”
裴问青口中溢出一声笑,又迅速收敛,憋笑道:“祝叙乔,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会说情话?”
“如果真有,你应该要开始找人查我的风流情史了。但很遗憾,我不是,我只是一株蘑菇。”
我慢慢往下倒,头枕在了裴问青的大腿上:“除了你,没有人这么评价过我。顾寒声那个狗样你也看到了,他只会评价我嘴巴欠到所有人都想打我。”
裴问青伸出手轻轻摁我的额角,他身上微弱的海桐花气息取代了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我闭上眼,打了个哈欠。
“困了?”
他问道,我睁开眼,摆了摆手:“不能睡,现在睡了大半夜必定醒。”
到时候估计就得坐在这坐到天亮。
裴问青几乎把我圈在他的怀里,他停下按我额角的动作:“那聊会儿天,驱一下瞌睡。”
“裴问青,你高中那会儿是不是次次第一?”我来了劲,抬眼看他。
裴问青低着头垂眸看我,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一张脸都写满了悲悯。
“没有,我一直不是第一。”
我睁大眼:“你不是第一,那谁是?我一直觉得你就是第一。”
“那个第一是你。”
裴问青忍俊不禁,我指了指自己:“我?你确定?”
十八岁的祝叙乔这么厉害?不会是那种人前“哎呀我也没复习根本不知道考多少”,人后拼命复习学习到凌晨的装模作样卷王吧?
裴问青笃定地点点头:“李老师外出参加教研会的时候,数学卷子都是你上台分析的。”
我现在连sin30°是多少都不知道,我还分析数学卷子,讲今天吃什么还差不多。
“唉算啦,都是过去式!”我伸了个懒腰,“现在把自己养胖就很了不起了。”
裴问青的手掌虚虚搭在我的胸口,唇角微微上扬。
“这里还痛吗?”他像是终于鼓起勇气,将手落在被衣物遮挡的,胸口的伤疤上。
“还好,我也没感觉,只是下雨天偶尔会不舒服。”我无所谓道。
然而裴问青看起来很难过。
我并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总是会和我梦里出现的所有“裴问青”逐渐重叠。
想到顾寒声白天和我说的,我立刻转述给裴问青听,想拿他的话让裴问青高兴一点:“今天和顾寒声聊天的时候,他说我一次这道伤,一次火灾都能活下来,两次死里逃生,和有人庇佑似的。”
裴问青没说话,我凝视他,朝他眨了眨眼。
“可能是老祝总和方阿姨在保佑你。”许久后,他勉强笑了笑,对我说。
“也是。”我想了想,发现他的答案比较靠谱,老祝和方女士虽然觉得自个儿生了个混账小子,但总归不希望这死孩子太早去见他们的。
“所以你更要好好生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让他们担心。”裴问青替我整理刘海,将我的眼睛从乱七八糟的刘海里拯救出来。
我正在做这样的事。
【作者有话说】
猜猜火场报警的好心人是谁?
*这么看老祝能活下来真是命大,被神秘力量庇佑了()
顾寒声:裴大青天冤枉啊!
裴问青(装聋作哑给祝叙乔倒汤)
祝叙乔(得意洋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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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筒骨汤(1)
◎我就不能为自己身为alpha的尊严一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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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固定的睡觉时间, 我已经彻底清醒没有困意了,裴问青一脸无奈看着我,被我用理由驳回:“发情期的时候你同意我十二点睡了。”
裴问青试图通过他并没有答应来否认这一点, 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只能三天, 最多三天。”
我欣然掀开被子躺下, 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要不要去客房睡。
“有没有婚前不见面的规矩?”我看向裴问青, 道。
裴问青在我旁边坐好,手里拿着电脑,戴了一副银边眼镜:“如果你一个人睡得着的话。”
“那算了。”我翻个身, 开始打紧张刺激的消消乐。
感觉这游戏看不到头, 据说有三千多关, 不知道它和我比谁命更长。
十二点整时,裴问青伸手直接抽走我的手机, 把时间调出来给我看:“时间到了。”
我叹息一声,看着他把我的手机拿到另一边, 开始拍我肩膀让我迅速产生困意睡觉。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把我当你儿子。”我在沉静中开口,裴问青躺在我身边, 手上动作不停:“如果你不像个小孩,我也不会这么对你。”
“我很像小孩吗?”我撑起身,朝着他的方向。
夜视能力还是废物,他的脸模模糊糊的, 总不能是阳痿这个属性, 给我贴上了性缩力百分百标签吧?
不过传统婚恋市场上病弱alpha的确不太受欢迎, 如果有钱财做靠山应该属于另一个赛道。
老公病死我继承家产这种故事剧本。
裴问青的动作远比之前要大胆, 却又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 他伸出手轻抚过我的额角与眉眼, 温暖的指尖触碰到我苍白的皮肤时, 我的心底忽地涌上难以言喻的情感。
“你有时候很小孩子心性,有时候又是不一样的面孔,成熟稳重,哪样不是你。”
我倒回枕头上,侧躺着,和他面对面。
“如果现在有月光,而我夜视能力还算不错,我就会安静地数你的睫毛,一点深夜的浪漫。”我试着摸索他眉心,“但我在夜里半瞎,还没月光,咱俩来不了这么浪漫的桥段。”
“也没必要刻意追求浪漫。”裴问青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有些失真,“祝半瞎同学,睡觉吧。”
头有点轻微的刺痛,不过我适应良好。
我闭上眼睛,海桐花的香气柔和包围我,我的意识在清浅的香气托举下,慢慢悠悠沉入最深处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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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叙乔,要上课了。”我被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裴问青低头看着我,脸上有些担忧,他替我遮挡大部分的日光,在我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我的双眼不至于受到日光的刺激。
我这才发现我枕在他的大腿上。
他穿着藏蓝与白相间的校服,手上还拿着一卷习题册。
“几点了?”我晃晃头,缓缓坐起身,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我明明记得睡前看到的是二十八岁的裴问青,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青涩的裴问青。
少年裴问青抬手看了眼手表:“一点二十,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下午第一节是谢老师的课。”
我下意识开口道:“下午第一节上语文,不困死才怪。”
声音沙哑,手撑着地面站起身,身体格外轻盈有力。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死气沉沉取代身体原有的健康活力,成为行尸走肉在世间踽踽独行。
“怎么傻愣着?”少年裴问青讶异地看着我,对我说,下楼吧。
我已经知道这是在做梦。
天台枕大腿睡觉,也亏裴问青会同意,如果是我,我会在对方睡着的时候立马抽回腿,让对方脑袋砸地。
“等会儿,”我喊住他,他在我面前站定,还是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面颊,看着那张青涩的脸逐渐泛起薄红。
他往后躲了躲,不太自然问道:“你干什么?”
我收回手,混不吝道:“看看是不是假的,给我遇到活神仙了。”
裴问青的脸上露出一点迷茫困惑交织的神情,这种脸色一般在他遇到傻子的时候会格外明显。
我转身走到他在他的前面,懒散道:“走吧,去上课。”
天台的门被拉开时,脚下的台阶变成了纯白的空地,一踩就是空,我回过头,少年裴问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我缓缓睁开眼,裴问青的手仍旧搭在我的后背上,时不时轻轻拍。
窗帘露了条缝,日光从那道缝隙间慢悠悠晃进来。
裴问青还在睡觉。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脸色也算不得好看,连睡着时都是一副忧虑的模样,我想抚平他紧皱的眉间,然而抬起手的那一刻又不想打扰他睡觉,只好往被子里缩了缩。
我盯着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无聊到开始数。我的手机放在他那边的床头柜,打发时间也没有道具。
裴问青没睡多久,等我快把他睫毛数完之后,他才揉了揉眼,含糊问道:“几点了?”
“闹钟没响,应该还早。”
我依靠闹钟响铃的时间判断时间早晚,裴问青打了个哈欠,下床换衣服。
在换衣服这件事上,他已经完全不会避讳我,很显然那番大家一起丢脸的言论得到了他的认可。
我的视线顺着他大腿上的衬衫夹滑落,最后停留在他的膝盖上。
他的一双膝盖上有小片浅浅的疤痕,之前发情期的时候他的姿势多把膝盖隐藏,我看的并不清楚。
“你膝盖上的疤,是哪儿来的?”
我的手指轻点在他膝盖上的疤痕,他低下头,不甚在意说:“小时候被罚跪留的吧,我也记不清楚。”
轻描淡写就盖过去了。
能留下伤疤的罚跪未免太狠,我总觉得他在诓我,但想想裴家那个风气,他幼年被严格要求对待,还有家法什么的大概在情理之中。
我没再多问,裴问青打好领带问道:“早餐想吃什么?”
“馄饨。”我举手道。
我是一中阿婆家馄饨的忠实拥趸,谁敢骂阿婆做的馄饨,我会追杀他。
裴问青点点头,拿起手机,大概在给他的助理发消息,让人送馄饨来。
“那个阿婆做的?”他问我,我点头回应他,像是被雨打的蘑菇。
晃动频率太大,脑子有点痛。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他立刻紧张地看着我:“头痛?”
我摇摇头,否认他的说法:“不是头痛,头晕,蘑菇快折了。”
“你不要这么用力点头。”他屈指敲了敲我的头顶,“起床吧。”
我下床伸了个懒腰,洗漱好没多久,小馄饨就送上门。
裴问青吃完后就去上班了,我看着窗外的晴日,果然昨天猜的没错,光线通透,日光照进来的时候,整个客厅都格外明亮。
我吃完馄饨就窝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徐愿行最近很安静,没有给我打电话,说明没遇上什么困难,祝家的老东西们被我收拾过一回,也不敢放肆,裴问青这几天工作中脸色不好看,也该好好补一补。
顾寒声估计出去旅游了。
我把自己简要的联系人都想了一遍,发觉岁月静好万世太平,除了早上晃脑袋把自己摇匀了。
这些都是写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赵医生那里也看过了,近期不需要复查。
我安分晒了会儿太阳,准备站起来活动一会儿。
然而地面却传来“嗒”的一声。
暗红色,很刺眼,慢慢渗入进木地板中。
我呆滞地看着那滴血,慌忙蹲下拿袖子擦干净了。
然而鼻腔里还在流血,地上根本擦不干净,我终于意识到要先处理我流血的鼻子。
我匆匆赶到卫生间,用冷水打湿毛巾盖在额头,一手捏住了鼻翼。
刘海遮住了大半视线,然而还是能够看清面前的景象,我狼狈的身影出现在镜子中,血红色的线团划过我的脸,将那张阴郁森然的脸切割成不同的肉块。
焰火从肉块中燃起,镜子里的人伸出焦黑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眼前的景象虚幻不清,剥了皮的肉虫从我的眼球慢慢爬过,留下腥臭腐烂的痕迹。我的手扫过洗手台,摸到某样东西时,控制不住砸了出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镜子碎裂成千万片,眼底的肉虫终于爬了出去,我倒在地上,衣襟满是深色的瘢痕。
血止住了。
我扶着洗手台慢慢站起,掌心压过碎片,血珠从细密的伤口中滚落,浸染指缝。冰冷的水冲过掌心稀释那些血珠,淡红色的液体裹挟碎片,滚入洗手池微小的漩涡之中。
我沉默地盯着发白的伤口,那些蛆虫会从伤口中爬出,蠕动着把所有东西吞干净。
打破水流声的是手机的怪叫。我从剧烈的头痛中挣脱而出,跌跌撞撞去拿手机。
“中午会有阿姨上门送饭,她会替我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的。”裴问青不疾不徐道。我看向餐桌,裴问青坐在电脑前,十指轻按过键盘,偶尔拿起钢笔签字,他办公时的细碎声响传入我的耳中,我低笑一声,试图用吊儿郎当的语气问他:“裴问青,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裴问青会抬起手看手表,用无奈的语气对我说:“这才过了两个小时。”
我摔在沙发里,侧着头看落在地板上的日光,和日光里长长蜿蜒的点点血痕:“是吗?感觉你出门一天了。”
裴问青叹了口气,背景音里有他助理的声音。他要去开会,最后嘱咐了我一句:“一定要吃饭,如果出门给我发定位。”
“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走丢的。”我抹掉上唇的血,回答他。
电话挂断后我倒在沙发上没动,头还是很晕,门铃响的时候我压根没力气开门,好在那位阿姨应该是知道密码,摁了两下门铃后自己开门进来了。
卫生间的狼藉我还没收拾,阿姨走进来,见到躺在沙发上的我,先是小小惊呼一声:“祝先生,怎么搞成这样呀。”
她说话带了点口音,我虚弱地摆摆手,示意她我没事。
阿姨把菜放在中岛台上,我粗粗扫了一眼,没有我讨厌的和忌口的。
很显然她也看到了地板上的血痕,我撑起身体,对她道:“阿姨,那个卫生间里还要麻烦你收拾一下。”
她应了声,先在门口瞧了一眼,立马惊道:“哎呀,这镜子怎么碎成这样!”
我没什么力气,干脆倒在沙发上装尸体,阿姨在房子里忙忙碌碌,很快把东西收拾好了,提着菜进厨房做饭。
日光照不到血痕。
菜刀落在砧板上很有节奏,锅内热水沸腾的咕嘟咕嘟声也格外舒服,饭做好后,阿姨叫我去吃饭。
她应该和裴问青关系还不错,见到我时也没什么生疏感,当然也不排除她自来熟。
我看着桌上那碗筒骨汤,比划了一下,阿姨立刻道:“裴先生特意嘱咐过,我想着祝先生体弱,得喝点骨头汤养养。祝先生放心,我没放多少中药材,尝不出来味道的。”
她没直接走,而是对着餐桌的菜拍了照,又对着正在吃饭的我录了一段像,才放下手机坐在我对面。
那些照片和录像应该是发给裴问青的。
他真的生怕我饿死。
“阿姨,您也吃?”说实话我一个人吃倒也不觉得尴尬,就怕这种我在吃而同桌的人根本不动筷。阿姨一笑,摆摆手:“我吃过了才来的。”
大概是看出我不自在,她去收拾房间了,我端着饭碗,看她略过某个房间,才开口问道:“阿姨,那个房间怎么了吗?”
她道:“裴先生吩咐过,这房间就不要动了,一直上着锁,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哦,老裴的小秘密。
我想着他那张正派的脸,开始猜那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比如裴问青看似高冷古板,实际上在一个房间里放满洋娃娃当收藏。
我有一搭没一搭把饭往嘴里扒,饭吃完了阿姨也把房子收拾好了。
她整理完厨房餐桌就走了,整个房子又剩我一个人。
我看了眼时间,思考要不要回家一趟。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付诸行动,困意就席卷了我的身体,这是碳水摄入加中午时间的特殊力量吗?
吃了睡睡了吃,要变成猪了。
我懒得回房间,直接往沙发一倒就算。
眼睛一闭立马安眠,速度之快让我自己都很惊讶。
97
我是在手掌被人轻点的过程中醒来的。
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落地灯开着,裴问青盘腿坐在地上,腿边是医药箱,正在给我的手掌上药。
被碎片割开的伤口没什么痛意,反倒是他上药让我有点痒。
“好温柔哦裴总。”我吸了吸鼻子,沙哑道。
裴问青看都没看我,把左手最后的伤口处理好后,他收起医药箱,把东西放回原位。
好像生气了。
我从沙发上起来,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小心问他:“生气啦?”
裴问青把医药箱放好,这才转过身看着我:“没生你的气。”
他像是不知道说什么,犹豫多次也没有开口,最后有些低沉道:“我是克你吗?这才刚来就让你受伤了。”
“诶,”我立马开口,“这种瞎话就别说,什么克不克的,跟我在一块你得叫命硬,我不克你都算好的。”
“但你遇到我之后——”裴问青脱口而出,“你是福大命大,福泽深厚的人。”
“也成,分点福气给你,省得你一天东想西想。”我顺理成章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朝着虚空说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小裴同学的话各位都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是童言了。”裴问青失笑道,他的眼角有点湿润,我从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戳穿他,于是顺着他的话说:“诶,人家神仙都活多久了,和神仙比起来,你这个二十八岁的凡人顶多算出生没多久的小孩。”
手上上了药,不方便抱他,我索性揽过他的肩膀,对他说:“这事儿也怪我,我自己不注意,还把你吓到。”
他摇摇头,是否认的意思:“不怪任何人。”
“那怪镜子?”
这话术我感觉老一辈的家长还挺喜欢用,孙辈磕到哪儿了,都是那玩意儿的错,替小孩把那东西打一顿。
还挺好玩的,虽然不太利于小朋友的教育。
我这手算是半残废状态,也没准备和裴问青下楼散步。索性和他坐在客厅看电影,电影开播前,那扇上锁的门又浮现在我眼前,我戳戳裴问青,好奇问道:“裴问青同学,你在那个房间里藏了什么秘密?”
裴问青瞥了眼房门,没有半点没抓住小把柄的紧张,很平静道:“杂物间。”
原来是杂物间,估计东西多不好打理,索性直接上锁眼不见心为净。
这是第三次看这部电影,我望着那片无垠的宇宙,问裴问青:“高中那会儿我们俩去看过吧?”
裴问青点点头。
“第二次去看的时候还装不熟,裴总挺能演的嘛。”
“那个时候觉得没有必要说,就当无事发生。”裴问青始终认真盯着屏幕,没有要给我眼神的意思。
唯一的光源却照亮他泛红的耳廓。
得,害羞了。
不过这到底有什么好害羞的,裴问青的羞耻心果然奇奇怪怪。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靠了没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默默挺直身板,在裴问青茫然且困惑的眼神里,把他的头摁在我的肩膀上。
裴问青:“……”
“我觉得这样好像正确一点。”我对他解释。
他开始忍笑了。
我就不能为自己身为alpha的尊严一战吗!
【作者有话说】
喜欢胡说八道的两口子。
一个敢讲一个敢信
今日是为尊严一战的祝叙乔!
祝他成功!成为一株有尊严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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