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宁城算得上是一块富饶之地, 人少地多,物价不贵,后来华清棠父母在这起了家, 也一直没涨什么价。

    都说商人重利, 但华清棠父母却说人不能忘了本心,至少不能坐地起价, 那跟那些奸商就没有什么分别了。

    后来宁城被带起来,生活水平也有所提高,华清棠父母商量了一下,决定统计一下城里还有多少人没富裕起来, 统计过后发现人不多。

    他俩大手一挥, 聘请那些穷人来打下手,同时说明来打工有员工福利,可以低价打折偶尔还会送一些礼物。

    穷人一听这话, 当即就拍板叫好,夫妻俩也同时贴出涨价公告, 钱赚了,人也都能吃得起饭。

    后来自然也不必言说, 华家的生意遍布各处, 生意兴隆。

    “呦呵?小棠儿回来了?”一位抱着脏衣服准备去河边洗衣裳的年轻女子先认出了他,那女子脸上瞬间挂起笑。

    华清棠颔首也朝她笑了:“阿姊。”

    温玉沉挑眉:“你还有姐姐?”

    华清棠摇头,又点头:“不是亲的, 她是我母亲捡回来的, 后来在我家当工,但我喜欢粘着她, 她身上很香。”

    温玉沉想说其实你身上也挺香,不过想了想, 觉得不合时宜,又咽了下去。

    “最开始我是叫她名字的,母亲说不能乱叫人姑娘的名讳,一来我是小辈,直呼其名便是不懂规矩,二来是因为她是姑娘家,男子不能轻易叫她的闺名,若叫了就是登徒子。”

    温玉沉点点头,评价道:“我说你怎么来邵阳一点也不觉得规矩繁多,原来在家也是一样多的规矩。”

    华清棠思索片刻,回他:“还好,不算多。”

    温玉沉:不信。

    “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那姑娘面善,笑起来还有一对酒窝,好看极了,“你身边这位是…?”

    华清棠一本正经,正打算介绍,温玉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温玉沉也朝她颔首,眉眼一弯,倒显得他像个温润君子:“在下许沉。”

    他斜眼睨了华清棠一眼:“是他的同门师兄。”

    那姑娘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家人,小棠儿怎么不早些说?”

    “哦对啦,我叫赵柳然,算是是小棠儿的姐姐,你可以叫我小赵。”赵柳然转头看向华清棠,“小棠儿,你告诉赵姨你回来的事了吗?”

    华清棠摇了摇头:“尚未。”

    赵柳然笑着嗔怪了他一句:“怎地不早些与赵姨说?今儿个赵姨跟华叔忙着上货,这会儿估计还在咱家总店里对账单呢。”

    “要是知道你来,他俩今日估计就不会去店里了。”

    华清棠眸色微动:“如此更好,我本就不想叫他们因为我耽搁了什么事。”

    温玉沉微微侧头,在他耳旁吹风似的小声道:“你姐姐倒是喜欢你喜欢的紧,从你来她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华清棠见怪不怪,反而回道:“自然,我也喜欢阿姊。”

    温玉沉念起了咒:“你若修仙,除去杂念才能修成正果,若心有杂念…”

    华清棠伸手僭越的将手搭在温玉沉额头上,略有疑惑:“师尊你没病?”

    温玉沉:“…没有。”

    华清棠追问:“没病为什么会觉得我心有杂念?”

    温玉沉:杂念就在你面前你还说没有,人家姑娘都笑成什么样了,你还说没有杂念。

    呵。

    如果华清棠能听见他内心的话肯定要义正词严的反驳他。

    那不是他的杂念,那是阿姊的杂念,阿姊有杂念也属正常,阿姊又没修仙,何必保持心无杂念。

    他俩离得近,说的话也只有他俩能听见,赵柳然看他俩只觉得是兄友弟恭,颇为欣慰,毕竟她这个弟弟在家千娇万宠,她还曾担心万一去邵阳被人欺负或者吃不消了可怎么办。

    但看见他俩如此亲密无间便也宽了心。

    赵柳然咳了咳:“小棠儿别带你师兄站门口说话呀,带他回屋说去,哦对,咱家又多添了几个后厨,说是北方那边的菜也会做,正好你带你师兄好好尝尝北方菜。”

    温玉沉默了默。

    好巧,我就是北方人。

    华清棠犹豫一番,没提饭菜,问了句:“阿姊,娘做的绿豆糕还有新的吗?师…兄喜欢吃绿豆糕。”

    这句“师兄”十分拗口,愣是转了个弯。

    赵柳然一双杏仁眼眨巴几下,恍然一拍木盆:“好像是有!你回家在后厨问问,赵姨每日都会做些新鲜的绿豆糕,等到一日快过去了才吃了。”

    “你也算来得是时候,这要是赶在晚上赵姨华叔他们睡了你就捞不到绿豆糕了。”

    华清棠“哦”了一声:“阿姊,我先带师兄回家了。”

    跟赵柳然打了声招呼,他俩就直直朝城里走,现在是白日,人不少,但因为生活质量有所改变老百姓身上穿的衣裳也都光鲜亮丽了许多,这让他俩走在人群里也不显得突兀乍眼。

    路边摊上有许多新奇玩意,温玉沉丝毫没有做师尊的自觉,看见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东西就驻足在人家小摊面前。

    摆弄着对于他这个“百年老人”来说的新鲜玩意。

    “这是什么?”温玉沉捏着一个木头雕刻出来的一个精巧的鳄鱼发出疑问,因为这鳄鱼的尾巴能动,他轻轻摇晃鳄鱼上半身,鳄鱼的尾巴就噼里啪啦的响动起来。

    那摊主热情介绍:“这个是鳄鱼戏水,把它放在水里时它还会自己动起来,尾巴摇动,在水里游,但我这没水,客官要看他在水里游的话还得买回去,回家看。”

    温玉沉眼睛一亮,他小时候没玩过这等新奇物件,顿时来了兴致,银子一撂,又挑了几个能动的兔子、小猫一并拿走了。

    华清棠欲言又止。

    对于自己师尊被骗了这件事他是想提醒的,但师尊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银子一撂手一伸,直接成交。

    温玉沉顺手将兔子和猫递给华清棠,吩咐道:“先帮为师拿着,为师去去就回。”

    华清棠:“……”

    他又停在了一处泥人铺子前。

    温玉沉随手拿起一个泥人细细打量:“手艺不错。”

    摊主嘿嘿一笑:“那当然,咱可就靠这一身本事养家糊口了,手艺能不好吗?”

    温玉沉伸手往后头指了指,问:“能现场捏泥人么?”

    摊主拍胸脯爽快答应:“可以!”

    “但加钱。”

    温玉沉点头,无所谓道:“好。”

    远处面如死灰的华清棠任劳任怨的抱着一个猫一个兔子,身后还有一把烛封剑,他庆幸自己没有让烛封变成猫形态或者人形,不然他就算长八只手也拿不过来。

    也没人告诉他师尊跟他娘一样喜欢逛街啊。

    早知道就带师尊从小道走了。

    懊悔的华清棠此刻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温玉沉看着摊主捏的小泥人哭丧着脸,蛮不讲理的说:“不要哭脸的,丑,捏成笑着的。”

    摊主刚要说他这是强人所难,就被他堵住了嘴。

    “加钱。”

    摊主立马喜笑颜开:“不是我吹,您就甭说是笑脸,您就是让我捏个阎王脸我都能给您捏出个活灵活现。”

    温玉沉婉拒:“这就不必了。”

    怪晦气的。

    华清棠一步一挪蹭,总算是挪到了温玉沉身边,正巧温玉沉将泥人接过。

    泥人被他拿着放在华清棠脸边,他对比了一下:“你笑一下。”

    华清棠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笑了。

    温玉沉“啧”了一声。

    “不太像。”

    不过买都买了,也不能仍了,温玉沉干脆就贴身带在身边,打算回去后摆在床头辟邪。

    一路下来,不光华清棠都手满了,温玉沉的手也没了丝毫空隙。

    他手里不光是新奇的玩具,还有些自己没吃过的糕点。

    哦对,他还买了份很久没吃的糖炒栗子。

    华清棠终于忍不住问:“师尊,你若是想吃弟子家中也有人会做这些。”

    “不必在街上买。”

    温玉沉也沉默了:“你家什么都会做吗?”

    华清棠理所当然:“嗯。”

    温玉沉再次沉默良久,最后辩解了一句:“你也没说你家厨子什么都会做啊,我怎么知道。”

    华清棠也觉得自己有理:“师尊你也没问我啊。”

    至此,温玉沉战败,他道:“你就当提前给为师上供了。”

    华清棠:“?”

    刚到华家门口,两边守着的家丁就漏出了笑脸:“少爷!!!”

    华清棠被狠狠一扑,只听一声巨响。

    裂了。

    兔子裂了。

    温玉沉:“……”

    华清棠:“……”

    家丁一脸茫然,但也发觉事情不对,默默后移了几步,并夺下了他俩手里的东西,没有人提这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兔子。

    家丁满脸笑:“少爷,咱家自从缺了你捣乱,我这心里都觉得空落落的,今儿个您可算回来了。”

    温玉沉饶有兴致的看向他,无声开口:“小少爷怎么在我这装的这么规矩?”

    华清棠嘴角一抽,一手捂住了家丁的嘴,试图为自己正名:“我何时捣过乱,我平日为爹娘整理账本…”

    另一个家丁接着他的话:“您那是整理吗,您那是和稀泥呢,硬生生凭一己之力把老爷夫人理好的账本按照颜色排序,害得老爷夫人重新整了一晚上才理清楚。”

    华清棠:“……”

    第 42 章

    温玉沉似笑非笑, 也不说自己相信与否。

    就看着他耳根逐渐泛红。

    良久,温玉沉才算看够了,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不是说有绿豆糕么?”

    “不打算给师兄尝尝?”

    华清棠顺势接下话茬, 朝身边家丁问:“壮哥, 阿娘做的绿豆糕放在哪了?”

    叫壮哥那名家丁便是拆他台说他和稀泥那位:“夫人做的绿豆糕都在小厨房给您留着呢!”

    他一边把华清棠和温玉沉往小厨房引,一边激昂的讲述着赵慕菱女士的心路历程。

    “夫人在少爷你离家的第一天就郁郁寡欢, 老爷硬是把自己脸上糊上烂泥都没能博夫人一笑。”他讲的越来越起劲,“当时夫人就搬了个小凳子,看着少爷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华清棠嘴角一抽:“说重点。”

    大壮轻咳一声:“夫人看着您远去的背影黯然神伤,孤独的树下孤独的夫人, 她就坐在这个椅子上, 摇啊摇,摇啊摇…”

    华清棠额角青筋暴起,扭头直勾勾的盯着大壮, 大壮立刻加快了语速:“夫人就相思成疾了。”

    华清棠真诚发问:“一天,相思成疾?”

    大壮:“真的!自打少爷您一走, 夫人天天做新鲜绿豆糕说怕您回来吃不到,老爷有时候馋了想吃一口都会被夫人驳回申请。”

    话语间, 华清棠已经到了小厨房。

    大壮同另一名家丁一起帮他在小厨房翻起了绿豆糕, 温玉沉倒是没动,毕竟他算是客,如此翻主人家的东西属实不妥。

    他便倚在门口等着, 恰好瞧见一位贵妇急吼吼的朝小厨房走, 头上的珠钗步摇都晃得乱撞。

    后头跟着个中年男人,也急不可待的往前跑, 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前面那位步伐急促的贵妇身上。

    那男人眉宇间与华清棠有些相像,不过华清棠比他长得更为惊鸿, 而他则面部线条更为柔和,哪怕皱着眉也看不出一丝怒意。

    “我的棠儿——!”贵妇一声震天响,引得蹲在地上翻箱倒柜的华清棠抬眼,脸上还沾了些灰。

    眼眶酸涩,泪水在眼里打转,华清棠只能垂下眼睑来以此掩盖自己异常的情绪,声音仍旧不轻不重:“阿娘,你怎么回来了?”

    一声阿娘,温玉沉基本上确定了那中年男人就是华清棠的父亲。

    赵慕菱将他一把拽起,来回翻了个面,最后又毫不嫌弃的用手抹了把他沾满灰的鼻尖:“快让阿娘瞧瞧,长了个没?”

    华清棠被迫当着温玉沉的面被他阿娘训斥:“棠儿你把背挺直!哎对对对,大壮啊,快瞧瞧公子长高没?”

    大壮连忙往远处一站,仔细瞧上一瞧,大声喊到:“高了!少爷长高了!”

    “高了好!高了好!”

    胳膊被人撞了一下,温玉沉朝着被撞的地方看去,就见华清棠的父亲不知是何时走到了他身边。

    神秘兮兮的朝他问:“那个,小仙君,听大壮说你是棠儿师兄,我想问问他在邵阳有没有被谁欺负,或者有没有欺负谁?”

    “还有他师尊是谁啊?教的怎么样啊?他师尊收了多少徒弟啊?教他会不会给漏下啊?”刚问完,他一拍脑袋,“哦对,反正肯定不低于俩,毕竟你也是他徒弟。”

    温玉沉万万没想到这华清棠的父亲如此多的话,他本来以为能生出华清棠这么个小古板的人话也不会太多。

    但今日一见,二位皆是人中龙凤,他的母亲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温玉沉朝华清棠递了个眼神,特意吓一吓他:“师弟在邵阳倒是不会被欺负,因为收他的是邵阳第一人,温玉沉,这位仙尊收徒并不多,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不能算是他的徒弟。”

    “他只收了师弟一个内门弟子,我在外门,偶尔能得到他老人家的指点。”

    华父大惊:“第…第一人就收了我们家棠儿一个人?”

    温玉沉点点头:“其他人他看不下去眼。”

    赵慕菱终于注意到门口站着的温玉沉,她扯了扯儿子的袖口,小声问:“这是谁啊?”

    华清棠道:“我的同门师兄,许沉。”

    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是他求师尊准许我归家的。”

    这话倒也不算扯谎,反正的确是温玉沉允许他回来的。

    赵慕菱一拍手,又风风火火的撒开了华清棠的袖口,直奔温玉沉:“小许是吧?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打心底里高兴。”

    她拽住温玉沉的手:“要不是你,棠儿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小许啊,你想吃什么?尽管点,姨今天说什么都要好好感谢你。”

    温玉沉挤眉弄眼:你跟你娘说了什么?

    华清棠回敬他:师尊跟我爹说了什么?

    温玉沉试图扯出自己被死死握住的手,当然这只是徒劳,他只能勉强挂起假笑:“应该的,应该的。”

    赵慕菱立马不乐意了:“这怎么能说是应该的?!你帮了棠儿我们合该是要谢谢你的,小许你别再推脱了,就是一顿饭罢了,没什么好稀罕的。”

    温玉沉欲哭无泪。

    倒也不必这么热情。

    温玉沉指了指小厨房:“其实师弟与我说过,夫人您做的绿豆糕很好吃,我一直想尝一尝,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来见你们二老。”

    他说二老时脸不红心不跳,分明是他更老一些,他还要叫人家老。

    虽然他长得年轻就是了。

    赵慕菱当即叫好,她指了指一边默不作声的华清棠的父亲:“华闫,来给我打下手,大壮,把少爷和小仙君带去歇息。”

    华闫利落的进了小厨房,没问一句多余的话,温玉沉忽然觉得华清棠跟他父亲确实有些相像。

    不止是脸,就连这个遇到害怕的人就怂的性格都一模一样。

    大壮嘿嘿朝华清棠招手:“少爷,带着小仙君休息去呀。”

    华清棠没直接走,他犹豫一会,问道:“师尊,我想在这多待一会,你若是累了便跟壮哥回去修养一番吧。”

    华清棠又补充道:“我太久没见到他们了。”

    “想多与他们待一会儿。”

    “好,那我先去歇着,你跟你爹娘好好说会儿话。”温玉沉顺手揉了把他的头,难得和善的应了下来——

    虽然他对华清棠其实一直都很和善,至少比他跟别人交流时和善的多。

    温玉沉心情颇好,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买了不少新奇玩意,虽然有一个兔子被压碎了,但他还剩了个鳄鱼和一个猫。

    那个鳄鱼还会在水里游。

    温玉沉管大壮要了个小木桶,施法将周遭水凝结形成水柱,灌入木桶中,随后弯下身子将鳄鱼放了进去。

    很遗憾的是鳄鱼好像不太领情,只是水中飘着,但尾巴一动不动。

    温玉沉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它甚至隐约有了要沉下去的迹象。

    远处华清棠正端着一盘绿豆糕走来,温玉沉气急败坏的念了个咒,鳄鱼尾巴瞬间如同被人疯狂甩着上半身一样不断摆动。

    华清棠一言难尽的看着鳄鱼,又抬眼看了看不愿承认自己被骗了的温玉沉,默默拿起绿豆糕:“师尊,尝尝。”

    温玉沉没拒绝,接过盘子,将新鲜出炉的绿豆糕送入口中。

    “师尊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么?”华清棠得到温玉沉示意后坐了下来。

    温玉沉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句。

    小时候没玩过,怎么可能不喜欢。

    华清棠若有所思道:“那师尊喜欢叠蛐蛐么?虽然我不会做这些,但是我爹教过我叠蛐蛐。”

    温玉沉饶有兴致的问道:“拿什么叠?”

    华清棠挑了个细长的叶子,递给了他,一边动手,一边道:“这个叶子吹小曲也很好听,师尊若是想听…”

    温玉沉有些稀奇道:“你还会拿它吹小曲儿?”

    “嗯。”

    说着的功夫,华清棠就折好了蛐蛐,放在手心里,给温玉沉看,而反观温玉沉手里的叶子简直惨不忍睹。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不太会叠这种东西。

    华清棠张了张嘴,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个委婉的说辞:“…师尊可能比较适合吹小曲儿。”

    言下之意,温玉沉不用再受这叶子的侮辱叠蛐蛐儿了。

    温玉沉也没勉强自己,他本身也不喜欢叠蛐蛐,只是方才听华清棠说着便觉得有趣,想着叠一下试试也未尝不可。

    华清棠又在自家院子里薅了片叶子,叶子虚放在唇间,轻轻吹动着,风过时便出了声响:“师尊试试。”

    温玉沉有样学样,但很遗憾,他还是没学会。

    他甚至把叶子吹出了不太优雅的放屁的声音,还是连环屁。

    华清棠沉默良久,再次委婉道:“可能是我家叶子的问题。”

    温玉沉没接话,咬了口绿豆糕,道:“怎么不吹了?为师还想听完它呢。”

    华清棠一怔,但手上的动作不停,这会儿细叶已经抵在了他的唇间:“好。”

    温玉沉眸光不经意落到了他的唇间,一时晃神,又想起了自个儿落水时被华清棠捞上来的情景。

    他骤然咳了起来,像是被那口绿豆糕噎住了,转瞬又恢复原样,别过脸,不再看他。

    第 43 章

    一曲毕后, 残留着的只有萧萧风声。

    晌午十分,日光正盛。

    温玉沉还有些心不在焉。

    华清棠正打算叫他一声,就听见了大壮中气十足的吼声。

    “少爷!小仙君!开饭啦!!!”

    温玉沉这才回神, 顺手又拿了块绿豆糕, 华清棠想走他后面,但温玉沉有意等他并肩而行, 华清棠也只能顺了他的意。

    大壮见俩人都来了,也没再继续说什么,扭头给赵慕菱报信去了。

    温玉沉细细打量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儿,他如今是十七, 俨然已经长成了个俊俏少年郎, 这少年不光肤白如雪相貌堂堂,且还家财万贯。

    若不来修仙,估摸着早就与谁家的姑娘成了亲。

    特别是那位赵柳然, 与他倒是…般配。

    温玉沉忽然拂袖,步子急了起来, 将华清棠远远的甩在身后。

    只留华清棠一人风中凌乱。

    他是有些嫉妒华清棠的,嫉妒他能有这么多人喜欢他。

    原来在邵阳时他觉得华清棠与自己最为相像, 但到了华家时他发现华清棠与他是不一样的。

    他有一对待他极好的父母, 有一群人惦念着他,还有一个喜欢他的姑娘。

    而温玉沉只有自己了。

    …若是他家没有被仇人灭门,如今他是不是也能同华清棠一样, 有人为他牵肠挂肚, 茶饭不思。

    温玉沉心中烦闷至极,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的他喘不上气一样。

    “噗——”

    一口污血猝不及防咳了出来, 温玉沉霎时失力,眼前一阵眩晕, 他逼不得已,只能半跪着,一手撑着地,一手擦着嘴角的污血。

    他倒是不疼,只是这血不光发黑,且还带着怨气,一般来说只有厉鬼或是身上带有别人的残魂的人才会生出怨气。

    温玉沉绝无可能是厉鬼,因为厉鬼无法修习,亦没办法觉醒出任何一种灵力,那么就是说他身上带着一缕残魂?

    谁的残魂?

    小唐的?

    不对,小唐不可能有精力附身到他身上,那是…

    温玉沉瞳孔骤缩——

    黄粱梦里,是那个小孩的魂魄。

    不对…怎么会…黄粱梦破了,那么困在里面的人合该是去投胎了,那小孩怎么会…

    只是眼下似乎没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

    温玉沉拧紧眉,召出霜寒利落的将手划开,血顺着剑刃哒哒滴在地上,他双手握着剑柄,将霜寒直直镶进地里。

    几乎是瞬息之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与外界隔绝。

    耳旁清净极了。

    只是他却觉得更加难挨了。

    体内那股怨气如同一把利刃,不断挑战着他的极限,来回乱窜着。

    “何等邪祟,怎敢犯我。”

    温玉沉的实力不是假的,即便这是自己的身体,他也敢立刻将这怨气强行剥离出体。

    他最厌恶的就是受人所制。

    “你猜。”

    那东西分明没有声音,但温玉沉在阖上眼时却意外能感知到那邪祟在说什么。

    他听不到声音,却知道那东西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他跟那邪祟五感相通。

    “为何不去投胎。”温玉沉体内逐渐稳定,大概是那邪祟看他没打算伤了自己,便也不动了。

    只是它今日突然窜动,定然是有事求他。

    “报仇。”

    温玉沉眸子深埋杀意,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想指使本尊帮你报仇?”

    “哪来的胆子。”

    他如今倒还真不能动这邪祟,因为他们五感相通,也意味着很大可能这东西寄生在自己身上后成了与自己共生的存在。

    若是他早些发现也不止于此。

    仔细想想他的确是漏了些不对的地方,邪祟入体后身体会自动排斥,而排斥的反应则是失眠,但当时他因为在黄粱梦中失眠过一次,便先入为主,认为出去后失眠同样是因为华清棠。

    …原来他的身体一早便有提醒过他,只是那时他没能发现。

    “不,帮你报仇。”

    那邪祟或者说祀幼跟他解释。

    温玉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出来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本尊有仇当场就报了。”

    “你若再与本尊打哑谜,本尊不介意弄死一个无人在意的杂碎。”

    “一个杂碎,灰飞烟灭也无人知晓。”

    更何况是一个被困在黄粱梦里,因为他破了黄粱梦才得以逃出生天的杂碎。

    “你,我,的仇人。”

    若说温玉沉的仇人那便是灭了他满门的人,只是他那时尚且年幼,加之夜里压根没看清那人是何样貌,即便是那人不死,他也根本找不到那个所谓的仇人。

    但祀幼的仇人。

    是他?不对。

    他在黄粱梦里对任何人都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祀幼却附身在他身上了,也就是说在黄粱梦中也有一个人,当真以婴孩为引,做成了着祀幼。

    那么祀幼所说的仇人,也就是真正促使它受到伤害的人。

    “…林十五?”

    温玉沉只能想到此人,因为他能确定在黄粱梦内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再去做祀幼,但当时他的身份便是林十五。

    所以真正的林十五,与他做出的选择别无二致,他难道也血洗了文家?

    “是。”

    但祀幼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仇人是林十五?

    「恭喜您已进入初级阶段,请您尽快了解剧情哦!」

    “好消息,你解锁新剧情了,这里是你黑化的重要转折点,当然在这里你还没黑化,但已经有了成为反派boss的潜在特征!”系统突兀的声音响起。

    温玉沉一阵无语。

    “什么意思?”

    系统又说了句人话:“哦,你开始有阴暗的内心了,马上就要一步步走向灭亡了。”

    温玉沉:“?”

    还没来得及“阴暗”的温玉沉脸上写满了“你放屁”,但他还耐着性子问道:“什么特征?”

    系统大惊:“这你都不知道?”

    温玉沉:“这我该知道吗?”

    系统被他说服:“那确实不该知道,你身上不是有了一缕残魂么,那个就是剧情中引发你被人围剿的直接原因。”

    温玉沉挑眉:“你是如何知晓的,你不是说不到时间不能知道结局么?”

    温玉沉在系统这毫无波澜的声音中竟然隐约听出一股浓烈怨念来:“我开了VIP,因为你经常跟我断联,我向组织申请了VIP服务,可以看到所有有关你的支线以及主线。”

    温玉沉刚想说不信,除非能给他瞧上一眼,系统的话就率先堵住了他的嘴:“VIP仅供一人使用,哦不,一统。”

    温玉沉:“……”

    系统又道:“不过我可以给你少透露一点。”

    温玉沉张着的嘴还没发出任何声音,系统就道:“但现在透露的已经够你用的了,你切记,这残魂不能除,你得好好养着它。”

    “它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温玉沉嗤笑:“哪门子救命恩人?”

    系统:“未来的救命恩人,没它你走不了剧情,只能等死。”

    温玉沉:“……”

    霜寒剑收,温玉沉大手一挥,原本被他弄得一地污血的地方焕然一新,被剑刃砸出的洞也消失不见。

    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似的,如果不是温玉沉亲身经历,大概也不会相信这里曾经有个倒霉蛋吐了满地污血。

    “师尊,你方才去了何处?”华清棠顿住脚步,“阿娘也去找你了,但我们翻遍了府邸都没找到。”

    温玉沉临危不乱:“久等了,方才出去买酒,想给你们助兴,没想到竟惹出了乱子。”

    华清棠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有些怀疑:“那酒呢?”

    温玉沉扯谎道:“太香,我喝没了。”

    说着温玉沉还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那酒就剩了一壶,若是多剩几壶,我再是贪杯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华清棠不了解他是否饮酒,但他找不出温玉沉骗他的理由。

    于是狐疑的点点头,将他带了回去,路上遇到了也在寻他的大壮,华清棠吩咐了大壮几句,不知在交代些什么。

    温玉沉猜他大概是叫大壮将赵夫人叫回去。

    只是等他再次看见赵夫人时,只听心脏咯噔一声。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赵夫人手里拿的是一坛酒吧?

    温玉沉拒绝的话卡在嘴边,就看着赵夫人找了个碗,打开坛子,酒水源源不断的往碗里倒,她一边倒,一边碎碎念。

    “刚才棠儿说小仙君喜欢喝酒,恰好我家最近收了不少好酒,我就想着给小仙君多拿几坛,若是这个不合心意,还有几坛随小仙君任选。”

    一杯倒的温玉沉悬着的心刚要放下,在扭头看向那一排数不胜数的酒水时再次高高挂起。

    他本来想着若是只有几坛还可以说都不合口味,但,几十坛就过分了。

    他沉默着,与一碗酒水面面相窥,不,准确的说是与酒水里倒映出的自己四目相对。

    赵夫人十分热情:“我听说呀,北方都是一碗下肚以表心意,我就想着咱也学学人家,感情深,一口闷。”

    温玉沉喉结滚动,有种下一秒就赴死的感觉。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满眼期待的赵慕菱,又扭头看向一脸诚挚以及一脸鼓舞的华家父子,默默端起碗。

    一口闷。

    第 44 章

    酒水顺着喉管一路烧到胃部, 火辣辣的痛觉使温玉沉涨红了脸。

    脑子顿时昏沉,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但他不喜在外人面前暴露任何弱点, 哪怕是在对他毫无威胁的华家夫妻面前。

    他强撑着倦意, 桌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指尖由于用力过猛导致微微泛白。

    “多谢二老款待, 只是临行前师尊特意教导弟子莫要贪杯,需得少食,许某便不再叨扰二位,先行离席了。”

    华清棠早就与他父母说明今夜要留下过夜, 因此他离席后并未多等片刻, 便被大壮带回了卧房。

    大壮贴心道:“小仙君若有不适尽管叫我,我随时在。”

    温玉沉面色如常,应了下来:“那便有劳了。”

    关门刹那, 温玉沉浑身卸力,一手按在桌角勉强撑着身体不至于弄出太大动静。

    他缓了良久, 总算是勉强看清眼前情景,只是走路仍旧摇摇晃晃, 摸索到床边时他如释重负, 倚在床边,脑袋靠着木头桩子,醉意再也掩盖不住。

    温玉沉最是喝不得酒, 少时他的师兄们曾背着尘意知给他灌酒, 结果只是给他尝了一杯,他就有点不对劲了。

    他这人喝醉之后倒是不耍酒疯, 但这嘴是更加毒辣了,徐佞趁他醉就随口说了一句他酒量不行, 结果被温玉沉追着怼了上百句。

    一句脏话都没有,但刀刀致命,全是他确实存在着的缺点,说的徐佞当场自闭。

    程慊说他还不如耍酒疯来的好,因为他这精神攻击实在是让人承受不住。

    最后的结局是尘意知撞了温玉沉一下,正打算跟他寒暄一句,结果温玉沉胆大包天,对着他说你是不是眼瞎。

    此话一出,尘意知就发现不对,经过一番盘问下来,几个灌温玉沉酒的倒霉蛋再度被罚五百遍师尊我错了。

    这回还多了一句再也不灌师弟酒了。

    至此,温玉沉再也没喝过酒,也没人敢灌他酒了。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随口胡诌了句贪酒竟然被华清棠当了真,赵夫人更是倾囊相助,把每个口味都酒都拿了一坛,让他不得不为自己的谎话埋单。

    头晕目眩的厉害,温玉沉一对好看的眸子湿漉漉的,眉心还拧在一起,瞧着可怜巴巴的,倒像是被谁欺负了去。

    咚咚咚——

    敲门声接连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华清棠的声音:“师兄你睡了么,阿娘叫我给你送些醒酒汤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玉沉鬼使神差的“嗯”了一声,只是他反应了半天,嘴里嘟囔了几遍醒酒汤,直到视线闯入一碗看着不太好吃的汤时他才回神。

    眉心锁的更紧了:“不吃。”

    屋里没了外人,华清棠又换回了师尊的称呼:“师尊,你醉了。”

    温玉沉看着那勺里舀起的汤逐渐逼近自己立马偏头躲过,继续嘴硬:“没有。”

    华清棠叹了口气,将醒酒汤暂时放到一边,把一根手指放到温玉沉眼前,问:“师尊,这是几。”

    温玉沉嗤笑一声:“幼稚。”

    他十分自信的说:“三。”

    华清棠:“……”

    基本可以确定,温玉沉不光醉了,还醉的厉害。

    他再度端起醒酒汤,大逆不道的一手捏着温玉沉的脸,硬生生把他的嘴掰开了,一手拿着碗直接灌进他的嘴里。

    硬核喂汤,喝醉了的温玉沉本就反应迟缓,直到喝完他才开始挣扎,华清棠也如他所愿松开了手。

    这汤辣的他眼尾通红,像是哭过了一样,他剧烈的咳嗽着,最后还是没清醒过来,抱着木桩子谴责这汤难喝。

    “什么东西。”

    “难以下咽。”

    华清棠本来想叫大壮来照顾一下他,但想了想,觉得若是他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丢脸丢到外人面前估计会当场气死。

    也可能是当场拔剑砍了目击证人。

    他放弃了,打算亲自照顾一下这位六亲不认的“许师兄”。

    温玉沉迷迷糊糊的看见眼前一个人影闪过,下意识拽住了他的手,自认为冷酷的问了句:“…你是何人?”

    被抓住手的华清棠沉默片刻,如实道:“华清棠,你…的徒弟。”唯一二字被他咽了下去。

    温玉沉仔细在记忆里搜索着有关华清棠的只言片语:“…华清棠?”

    “华清棠…”

    很遗憾他没能想起来,于是他拽的更紧了:“本尊没有徒弟,坑蒙拐骗骗到本尊头上了?”

    他哼笑一声:“不自量力。”

    为了预防温玉沉对自己大打出手,华清棠以灵力催动了他俩身上的印记。

    温玉沉觉得锁骨处忽然烫了起来,皱着眉,不太舒服,他质问道:“你干了什么?”

    华清棠反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带到自己额间:“天火铸道的印记,师尊身上也有。”

    温玉沉被他额间的印记烫的下意识蜷缩手指,随后总算隐约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有一个徒弟。

    好像也的确是有天火铸道结印这事。

    “华清棠…”

    他掀起眼皮,仔细的瞧着他的脸,少年五官张扬,闭口不言时自带着一股威压,像是一个身居高位的审判人。

    他伸手捏了捏华清棠的脸,有些迷糊:“还挺好看。”

    华清棠试图移开他的手,但最后以失败告终。

    温玉沉忽然凑近他,两人距离骤然缩短,华清棠像是触了电般想要后退,却被温玉沉死死抓住,温玉沉盯着他的薄唇,与他几乎是鼻尖碰鼻尖。

    僵持良久,温玉沉终于开了口:“你身上好香。”

    所以,只是为了说这句“你身上好香”?

    华清棠别开脸,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盖过了他所有的感官。

    “你身上好香。”

    脑内不断回荡着温玉沉这句暧昧不清的话,他分明知道这只是温玉沉酒后胡言,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乱了阵脚。

    他不太能理解自己这种道不明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只是记得似乎是从上辈子他陪自己守灵一夜开始,他对温玉沉便不一样了。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得到他的关注,被他这么猝不及防的安慰一夜又觉得自己似乎不是孤家寡人。

    他还有一个良久未注意到他的师尊。

    再后来是温玉沉背着自己将自己的仇家血洗一空,他得到消息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

    是想问。

    那师尊受伤了么?

    只是太久没跟他相处,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思来想去,他又觉得或许不问也并无大碍。

    他的师尊怎会受伤。

    又怎么会缺了他这一句“师尊可有受伤”?

    只是许多话尚未说出口,师尊便成了所有人喊打喊杀的对象。

    华清棠知道后也曾反问他们。

    这邵阳的护山阵是以师尊灵力维持,若他真有心害人,为何不直接在这护山阵上动手脚。

    在护山阵上动手脚不会有人发现,因为那护山阵是以温玉沉一人灵力为筑基,也就是说他想弄死谁,完全不需要大动干戈,直接损坏更改护山阵即可。

    但他们听了只说是温玉沉尚有一丝良知,但大错已铸成,必须要除了温玉沉证道。

    华清棠觉得好笑,他们说的错便能掩盖温玉沉的所有付出,人犯了错,便会将一切曾经做过的好事全部归为“良知尚存”。

    他亲眼看着温玉沉曾指点过诸多弟子如今对他喊打喊杀。

    所有的好意都会被恶意曲解。

    他们说温玉沉教他们是为了如今铺路,想让他们为了这点滴水恩站在正道的对立面。

    他们说果然温玉沉老谋深算,心机颇深。

    他们说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但若真是有预谋的,他又怎么会只给他们这点小恩小惠呢?他又怎会不知如今的局面。

    温玉沉确实心思深沉。

    只是他根本没想算计这群见风使舵之人。

    华清棠也曾想过或许这一幕温玉沉算到过,或者说这些皆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他猜错了。

    温玉沉出来后当众认下了所有的罪,别人说什么他都波澜不惊的一句“是又如何?”堵的人哑口无言。

    但这也彻底激怒了他们,温玉沉灵力高深,随手一道屏障便将他们隔绝在外,温玉沉把他带到了密室里。

    黑暗中,那寥寥烛火成了这屋里最亮的存在。

    他举着烛火,一言未发,手里拿着块绿豆糕,慢条斯理的细细品味着。

    他想问些什么。

    但他问不出口。

    也不知如何问。

    问什么?问他为何要认罪?还是问他如今的场面是否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诸多问题,无从下口。

    最后他不知是何时睡了,再醒来便是被泼醒的,手脚都被带上了镣铐,动一下,响一下。

    他已经猜到温玉沉可能死了。

    只是他不愿相信,他更愿意相信是温玉沉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弃子,抛下了他。

    “华清棠…”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与记忆中清冷的声线重合,“你…”

    他一用力将华清棠往自己跟前拽了拽,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味儿,窜入华清棠的鼻腔中,他认真的盯着华清棠乌黑的瞳仁。

    “…很喜欢赵柳然么?”

    第 45 章

    心跳更快了, 华清棠慌乱的想挣脱开被他拽着的手。

    “师尊,你喝醉…”了字还没出口,唇上一阵凉意。

    分明只是轻轻擦过, 但他仍旧不可避免的听到了自己脑内发出“嗡”的一声巨响。

    温热的鼻息以及被他所带动着有了些温度的唇迫使他接受这个难以言说的动作。

    温玉沉的头倒靠在他的肩上, 手还死死的拽着他。

    师尊…亲了他。

    华清棠像是整个人被放在火上似的,浑身红了个透。

    “华清棠…”温玉沉声音的模糊不清, “不要成亲…”

    那些个本该不被宣之于口的话此刻倏然暴露。

    他靠在华清棠的肩上,说着醉话,只是这醉话却将那人的心撩拨的乱了套。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放在他们身上正合时宜。

    “…为什么?”华清棠明知道他喝醉了, 问不出什么, 但他却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或许温玉沉理智尚存,能问出一个答案。

    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只是温玉沉醉的确实厉害, 此刻已经枕着他的肩睡得不省人事,独留华清棠一人彻夜难眠。

    翌日清晨, 温玉沉刚醒时脑袋仍旧昏沉,还隐约有些疼。

    他揉了揉额角, 长叹一口气:“啧, 这酒劲真大。”

    以后再也不能乱喝酒了。

    只是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事,揉着太阳穴想了半天,愣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只记得有什么人来给他送了醒酒汤。

    那人好像还逼着他喝完了。

    记忆到此处戛然而止。

    他又挣扎一番, 实在是想不起来,最后只能就此作罢。

    华清棠家中还有个小园子, 种的是一些花花草草,每日太阳升起后第一缕阳光都会如期而至的照耀在它们身上, 熠熠生辉。

    园子里还养了些猫猫狗狗,不过细算起来也不算是他们养的,而是些流浪的猫狗来他家园子里讨吃的,华家夫妻人好,任多少猫狗来讨要食物都是来者不拒。

    久而久之这地方也就成了那群小猫小狗的避风港,它们倒也懂事,没有破坏这园子里的一花一草,与这些花花草草和平共处着。

    只是温玉沉在这群猫狗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猫崽子比其他猫小了一半,但凶得很,冲谁都龇牙咧嘴,在它看见温玉沉的时候更是炸了毛。

    在它炸毛的那一刻,温玉沉确定了,这小崽子就是烛封。

    他倒是不怕烛封被欺负,烛封虽然是战五渣,但好歹也算是个上古灵兽,不至于菜到连一堆普通的小猫小狗都打不过。

    他有点担心那群小猫小狗被烛封欺负,干脆一伸手,拎着烛封的后勃颈,狠狠弹了它一个脑瓜崩以示惩戒:“你个小崽子还学会狐假虎威了?再去欺负人…”

    温玉沉一顿,改口道:“再去欺负这群小崽子我就叫华清棠再也不放你出来。”

    烛封狠狠的朝他哈气,但也没再继续凶那些猫狗,只单纯凶温玉沉。

    温玉沉倒是无所谓,因为他看见烛封炸毛就很想逆着毛撸一遍,然后他就真这么做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烛封更生气了,趁他不注意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嘶…”温玉沉嘴角一抽,“跟你主人一样不留情面。”

    他想起跟丢文昭后被华清棠砍了一刀,虽然这一刀只是轻轻划破了层皮,无伤大雅。

    但老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主必有其…

    嘶…烛封算宠物还是算仆人或者是剑灵?

    温玉沉卡在了烛封到底算什么物种上,思来想去,他道:“一对薄情寡义之人。”

    嗯,这个没错。

    手上还残留着一排带血的牙印,温玉沉决定要找华清棠好好说道说道。

    实在不行就把烛封封印成只能维持剑身吧,不然它动不动就呲牙咬人,惹出麻烦来还要他来收拾残局。

    没心没肺扑蝴蝶的烛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要被温玉沉“封印”。

    直到它又被温玉沉揪着后勃颈,四肢悬在半空中。

    温玉沉看着它,感觉它的小猫脸上写满了幽怨。

    当然,温玉沉才不管它幽不幽怨,他只想找到华清棠,然后让华清棠看看他养的是什么品种凶兽,竟然敢咬人了。

    “小仙君!”大壮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回头,果然看见大壮笑着跟他挥手。

    温玉沉含笑点头:“晨安。”

    大壮有些激动:“小仙君晨安!”

    温玉沉不懂他在激动什么,但在他走前,快步追了上去,问道:“你们家少爷呢?”

    大壮挠挠脑袋:“少爷好像是在练剑,一大早上他就不知道在气什么,已经在院里练了一个时辰了。”

    温玉沉点点头,正要走,大壮忽然拔高声线:“小仙君!你这手怎么了?是被园里的小家伙咬了?这可耽误不得,小仙君你等我!我去拿些伤药!”

    温玉沉摆手要拒绝,但留给他的只有大壮风风火火的背影。

    “…其实不用。”

    大壮当然没有听见这句不用,他回来时身侧还多了一个人,那人便是那位女中豪杰华清棠的母亲——赵慕菱。

    赵慕菱自然的拉起他的手,打开药罐后先往自己手上倒了些,随后轻轻往带血的牙印上抹匀:“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伤可是会死人的!”

    温玉沉有些不习惯的想要抽回手,但赵慕菱一把拽了回来,还语重心长的冲他道:“年轻人不能讳疾忌医,你是没见过的有人被这些小东西咬了之后发了疯,来了好几个人才拉住他,那场面,简直是惨不忍睹。”

    “这药虽然疼,但药效极好,我先前被它们咬了就涂了这药,你看我,现在也跟个没事人似的,不过说来也怪,就这些小不点咬了人还能给人咬疯了。”赵慕菱话音一顿,“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知人知面不知心!哦不对,是…是什么来着…”

    话语间,药粉均匀的涂抹在他本来被咬的渗血的手背上,赵慕菱一拍手:“哦对!是不容小觑!”

    温玉沉垂眼不语,只是看着手背上的药粉有些发愣。

    好像很久没人注意到他到底有没有受伤了。

    “多谢。”

    赵慕菱笑笑:“谢什么呀,你是棠儿师兄,我瞧着你年岁也不大,看着你呀,我便想到了棠儿,若是他受了伤我肯定也会给他上药。”

    “哎,说起这个,你娘是不是也与我差不多大?若是你娘愿意,我倒是想请她来做客,跟她认识一下。”赵慕菱看着他颇为满意,“我想她讨教一下怎么养出你这般文质彬彬的儿子。”

    温玉沉脸色未改,仍旧如常:“我母亲不在了。”

    “但许某替她谢过夫人,母亲若是在定然会想与您结为密友。”

    赵慕菱脸色一僵,干笑了几声,最后面带歉意:“那个小仙君,是我唐突了,我…我没想到会…”

    温玉沉朝她一笑:“无碍,许某母亲去世多年,早就习惯…”

    话还没说完,温玉沉涂着药粉的手就被赵慕菱狠狠攥住:“小许啊,你若是日后想你娘了就跟棠儿一起回来,我这人也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但既然你与棠儿是同门师兄弟,还陪着他一块回了家,就说明你跟棠儿关系不错。”

    “棠儿的朋友我们自然随时欢迎。”

    温玉沉其实已经不大记得他娘的模样了,只记得曾经有个温声细语的女人会经常抱着他看花赏景,有时还会同他爹一起,虽然他现在也不记得他爹是什么样儿了。

    “对了,小许啊,赵姨麻烦你个事。”赵慕菱有些忐忑,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若是棠儿在邵阳闯了祸或者受了气,你能不能在旁劝劝他。”

    “他打小就被我跟他爹惯坏了,性子太过直率,很容易得罪人,只是我们如今也不在他身边,不能替他善后…”赵慕菱说着,急得眉头锁在一块,“我俩本来不想送他走的,只是一想到万一我俩死了之后他还是这一点就着的性子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若不送他去学些技艺傍身肯定会遭人欺负。”

    “但他走这些天我跟他爹也想了很久,又觉得他在邵阳这性子还是不成,肯定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没个人照应他…”说到这,赵慕菱再次攥住了他的手,“直到赵姨看见了你,他这性子能交到朋友是姨没想到的,若是他以后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你能不能不要弃了他。”

    “你若生他气了便拿着这牌,去我家店铺随便拿东西,只要你气消了还愿意照应他就好。”赵慕菱将袖口刻有“赵式商行”的木牌塞给了他,“你收下,权当是姨的心意。”

    不等温玉沉拒绝,赵慕菱就飞速转身,走到一半又回来了,在他身边低语道:“别告诉棠儿,他要强,知道这事肯定要跟你绝交,然后再跟我们闹上一闹。”

    温玉沉听到“绝交”二字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还会绝交威胁人?

    “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温玉沉思索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个称呼,“伯母。”

    温玉沉摩挲着木牌:“还真是小少爷啊,出手当真阔绰。”

    剑刃随着执剑人的挥动在光下迸发出耀眼的银光,少年身姿挺拔,眸子反映出刀光剑影,“唰”的一声,在剑刃斩开的瞬间,他看见某个醉鬼此刻笑盈盈的朝他招手。

    华清棠:“……”

    温玉沉眼见着一夜未见的小徒弟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垮下了脸。

    他单手提溜着烛封,跟垮起脸朝他走过来的华清棠对比。

    “亲的。”

    话音刚落,迎面朝他走过来的华清棠像是被什么呛住了一样剧烈的咳了起来。

    温玉沉想帮他拍拍背顺顺气,但华清棠后退半步,无声拒绝了他。

    温玉沉:“?”

    他举起手递到华清棠面前时华清棠立刻别过脸,耳朵可疑的红了起来。

    温玉沉略带疑惑,但还是决定先说被咬了的事:“你干的好事。”

    华清棠咳得更猛了。

    第 46 章

    温玉沉试探问道:“你噎到了?”

    华清棠总算是顺下了一口气, 垂下眼睑,状似不经意的问他:“师尊记得昨夜之事么?”

    温玉沉一愣,点头。

    肉眼可见, 华清棠拿着剑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缓缓抬眼,想跟他说些什么, 但脑子一团浆糊似的,找不到重点,最后有些烦躁的别过脸。

    温玉沉有些发蒙。

    难不成是自己昨夜喝多了之后干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让华清棠颜面尽失,故而不愿再与他相认了?

    温玉沉又看了看眼前人横眉冷眼的模样, 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非如此他怎会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六亲不认。

    温玉沉将烛封托举到华清棠面前:“昨夜之事…”

    华清棠接过烛封,听见他的话手上捋顺毛的动作一顿。

    “…只是醉酒胡言,不过为师日后不会如此了, 你大可放心。”

    此话一出,华清棠仿佛是被惹毛了的猫, 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干脆利落的说了句:“师尊所言极是, 弟子谨记于心。”

    温玉沉隐约觉得“谨记于心”这四个字似乎是从他唇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温玉沉不打算再继续提这一茬, 转而抬起手,给华清棠展示烛封的两副面孔:“今早起来这小崽子就在你家园里欺负别的猫狗,我去制止它还给了我一口。”

    “还是你娘给我上的药。”

    华清棠看着温玉沉抹着药粉的手, 目光一顿, 转而看向怀里乖巧的烛封,烛封又用头拱了拱他的手。

    他有些怀疑:“师尊是不是弄错了。”

    温玉沉直接上手演示, 当着华清棠的面,掰开烛封的嘴, 把它的牙漏了出来,将手放到它嘴边作为对比:“你说呢?”

    华清棠:“……”

    证据确凿,华清棠也无可辩驳。

    “…那师尊要如何处置它?”

    温玉沉十分干脆:“若能保证它日后不会出口伤人惹麻烦便不必处置,但若不能便将它封为剑身。”

    烛封一听自己要被封印,立刻抗议起来,在华清棠怀里朝温玉沉呲牙。

    温玉沉摊手:“你看到了,它这样迟早酿出祸事。”

    华清棠默默捂住烛封的猫头:“不会了,弟子会好好管教它,不让它再闯出祸事。”

    话罢,华清棠又冷着一张脸,将倚在一旁的剑拾起,挂回展示柜中:“师尊若无事,弟子便先告退了。”

    温玉沉没想到这人变脸速度如此之快——

    难不成他好不容易培养的那点薄弱的师徒情难道就要这么灰飞烟灭了么?

    温玉沉叹了口气,跟在华清棠身后,问:“你如何才能忘了昨夜之事?不与为师别扭?”

    温玉沉将他刚挂好的剑又抛给了他:“打一架能么?”

    华清棠听了他这话,似乎是更气了,只冷冷道:“弟子自会遵从师尊教诲,不会多说半句昨夜之事。”

    温玉沉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唤出霜寒,与他相望:“刚好看看你实力如何,若是归家一次便退步了,便没有下次了。”

    温玉沉站在树荫下,难得这次没有穿着一袭红衣,这回倒是淡雅了些,青色外袍与他身后的绿树十分相称。

    墨色瞳孔映出烈阳下艳红乍眼的冷淡少年,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拎着剑,那双微扬的凤目倒像是那话本子里夺人心魂的艳鬼。

    温玉沉脑中冒出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要是没托生个好人家估摸着就会被卖到南风馆里,说不准还能混个头牌。

    然后他就顺口说了出来。

    “头牌…”

    温玉沉:…坏了,嘴快说漏嘴了。

    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华清棠也愣了一瞬,转而联想到自己如今的扮相如此惹眼,的确像是…南风馆里的头牌。

    这回不用温玉沉说什么,华清棠提起剑,毫不留情的朝他砍来,招招致命,只是到底修为不够,砍了半天也只削掉了他的一缕头发。

    华清棠气急,怒视着他,一边砍一边偷偷画阵,温玉沉也没戳破他,只是随着他的计谋往后退。

    刚一脚落到阳光之下,灵阵倏地将他围困,温玉沉松开霜寒,“当啷”一声,那把顶好的剑就被他丢在地上。

    他举起双手,丝毫没有被徒弟困住的窘迫,反而十分自然道:“我认输。”

    华清棠一腔怒气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手中的剑也放了下来,他阖上眼,睫毛帘子随着他的呼吸发颤。

    “…是弟子失仪。”

    师徒之间,本就该有些距离,他何必非要打破这层…

    温玉沉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脸上没了方才的嬉皮笑脸,抿了抿唇,有些认真的问:“…我是昨夜还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么?”

    温玉沉隐约想起一些片段,他记得是华清棠送来的醒酒汤,后来…他好像是说汤不好喝…

    再后来…

    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不过仔细想想大抵不是因为他昨夜有多丢人,因为若只是丢人华清棠也不至于与他划清界限,兴许只会在他清醒时告知与他。

    华清棠平静无波道:“师尊不是记得么?”

    温玉沉如实道:“我只记得你给我送了碗醒酒汤,后面的事不记得了,我以为…”

    华清棠抬眼:“以为什么?”

    温玉沉轻咳了一声:“以为我做了什么丢人现眼之事,让你想与我划清界限…”

    华清棠的气一下子又泄了。

    不记得了么?

    他淡淡道:“没有,师尊没做过什么事。”

    不记得最好,若是记得他们倒还真不能这么心无芥蒂的当一对正常的师徒了。

    话虽这么说,华清棠还是不可避免的心口发闷。

    凭什么要他记得。

    华清棠阖上眼,胸腔起伏,吐出一口气:“师尊,我累了,我能回去了么?”

    温玉沉看他情绪低落,也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只能点头应允,只是在华清棠转身后头也不回的背影让他有点不爽。

    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只是觉得心脏像是突然缺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轻飘飘的,他垂着眼,有些憋屈。

    “…我真的不记得了。”

    酒量不好也要怪他吗。

    …好像确实怪他,谁让他当时胡乱说话,还非要好面子一碗一口就干了。

    温玉沉站在原地也不知如何是好,没等他想出来个所以然就听见了大壮中气十足的喊声。

    “少爷你别喝了,你再喝就要喝死了!!”

    赵慕菱的声音也不小,她呵斥道:“呸呸呸!你说的什么话!死什么死?!”

    温玉沉像是恍然惊醒般回过神,长腿一跨,一刻都没有停留,快步赶到了华清棠的院子里,刚踏进院子里就瞧见这人醉醺醺的,手里还拎着一坛酒。

    他当即不悦起来,眉心微蹙。

    喝这么多。

    几步走到了赵慕菱身前,伸手接过华清棠的一个胳膊,往自己肩上搭:“伯母,交给我吧。”

    赵慕菱想推辞:“小许啊,你是客怎么能让你…”

    温玉沉下意识看向赵慕菱,不容置喙:“我是他的…”

    话音一顿,他道:“师兄。”

    赵慕菱不知为何,觉得他有点可靠,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那小许你要是累了就叫大壮来替你。”

    “嗯。”

    温玉沉把他往屋里领的时候他还在灌酒,酒水顺着分明的下颚线流淌到脖颈上,最后浸湿衣裳。

    他身上的椿花熏香混着酒气,只是他喝酒即便是醉了也不会脸红。

    这点倒是与温玉沉不同。

    “别喝了。”温玉沉将他扶到床边,伸手夺过他的酒。

    华清棠立马不干了,一张冷淡的脸上做出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实在是…与他本人不符。

    “还我。”

    华清棠只当是喝醉了做梦或者眼花,胆子也大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起身来抢他手里的酒瓶。

    抢夺间自然不可避免的与温玉沉发生肢体接触,只是这肢体接触…

    是他的嘴擦过温玉沉的侧脸。

    温玉沉一不留神,酒瓶就被他夺了下来,他抱着酒瓶,走回床边,坐着小口小口的喝酒。

    大概也是他自己举累了,所以干脆这么喝也无碍。

    虽然没有举着喝霸气就是了。

    温玉沉原本郁闷的心莫名又好了不少。

    很怪,实在是太怪了。

    温玉沉又要去抢他的酒,他竟然有点想看华清棠再摇摇晃晃的来自己手上夺酒瓶…

    荒唐至极。

    他一边这么骂自己,一边还是这么想着。

    华清棠见他要抢,将酒瓶藏在自己身后,一脸“我不怕你”。

    温玉沉被他逗笑:“你当我瞎?”

    华清棠点点头:“不瞎么?”

    温玉沉又笑了:“华清棠你胆子大了,你这在邵阳被人瞧见是要被罚的。”

    华清棠理所当然:“这是我家,又不是邵阳。”

    温玉沉趁其不备,想要一举夺下酒瓶,结果华清棠也立刻转手——

    扑通——

    酒撒了一床,华清棠被压在床上,皱着眉,声音沙哑:“你好沉,别压我。”

    身下之人衣冠不整,发丝凌乱的躺在床上,红着的眼睛像是被谁欺负了,薄唇此刻也充了血似的…有些发肿。

    他嗓子发干,某处有些异样的感觉。

    温玉沉几乎是下意识的弹了起来,但不巧的是,他的衣服被华清棠压住,导致他再一次,压在了华清棠的身上。

    华清棠闷哼一声,一双泛红的凤目不悦的盯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爽的踹了他一脚。

    被踹了一脚的温玉沉还是没能卸下某些世俗的欲望,但他真的起不来,现在不光是衣服被他压住动弹不得,连头发都缠到一起了。

    温玉沉现在很想立刻跳河清醒一下。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对自己的徒弟产生想法…

    第 47 章

    锁骨处的印记大概是察觉到了华清棠身上的灵气, 骤然发烫,温玉沉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平日里着印记烫不烫的倒也无所谓,只是现在…他对他的心思有些偏了, 这印记烫起来…实在是不合时宜。

    像是在提醒温玉沉, 他们是师徒。

    “师尊…”

    他的声音很闷,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温玉沉动作一顿,就着这么个诡异的姿势应了他。

    “嗯?”

    华清棠睁开沉重的眼皮,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温玉沉被他看的后背发凉, 总觉得自己这小徒弟要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我讨厌你。”良久, 华清棠憋出一句听起来毫无杀伤力的话。

    温玉沉不知要如何回他,良久,轻声问他。

    “…很讨厌么?”

    分明没人惹他, 但他整个人却蔫蔫的,平日里冷漠的凤目此刻也盛着些不知因何而来的眼泪:“…嗯, 很讨厌。”

    温玉沉没有出声,眼帘颤动了两下, 默默把被他压的死死的衣角拽了出来, 只是头发还很乱,估计还要等上个一时半刻才能解开。

    “为什么你不记得。”华清棠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温玉沉哄小孩似的问:“记得什么?”

    华清棠一听这话更生气了,想要再踹一脚, 但是又担心踹多了会不会把梦踹没了, 那他还怎么发脾气啊。

    然后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硬生生被气哭了。

    温玉沉:“?”

    本来头发缠的就乱,他这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不停往下掉, 头发连得更死了。

    温玉沉头一次感觉这么无力。

    “哭什么,丢不丢人。”

    “又不是丢你的人。”

    一天之内被气笑三回的温玉沉无可奈何的应着他:“是是是, 不丢我的人,等一会我就告诉你娘,说你一个人喝酒喝哭了,哭着喊着要娘亲…”

    华清棠哭的更惨了。

    “那你告。”

    他理直气壮,反正做梦又不会真告。

    温玉沉像极了百宝箱,从袖口又掏出了个新的帕子,顺手盖在了他的脸上:“小少爷擦擦脸,别一会哭出鼻涕飞我身上。”

    闻言,华清棠思考了一下,擦完之后才又反应过来,做梦就算飞鼻涕了也不丢人啊,但是好像有点脏,还是擦了吧。

    尽心尽力解头发的温玉沉总算得偿所愿,他世俗的欲望也被华清棠哭没了。

    他坐在床边,看华清棠耍酒疯。

    “为什么你不记得要我记得。”华清棠又突然想起,然后他再次绷不住的想踹人,但忍了。

    温玉沉侧撑着脑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要我记什么?”

    华清棠被问的不说话了。

    这要他怎么说。

    说你喝醉了亲了我?

    还是说凭什么你亲我?我要亲回去!

    华清棠郁闷极了,最后恹恹说了句:“不知道。”

    温玉沉开始习惯了,他点点头:“渴了吗?”

    华清棠哭的有点口干舌燥,于是他应道:“渴。”

    倒完了水,这醉鬼还躺在床上,温玉沉颇为无奈的拽起了他,伸手扶住他的背,不至于他刚起来就又躺下。

    温玉沉端着杯子,递给他,他盯着杯子半天没接。

    “…祖宗,你又怎么了?”

    难道是看这杯子不顺眼想砸了?

    那我要拦着点吗,毕竟是他自己家的东西,要是砸了还怪可惜的,虽然他家也不缺这一个杯子。

    最后无奈,温玉沉只能端着杯子一点点喂他喝。

    温玉沉实在没想到自己还会做这种伺候人的活。

    喝完,华清棠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直接把温玉沉扑了下去,温玉沉躺在床上,生无可恋。

    “祖宗,你歇歇吧。”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眼神清澈愚蠢的华清棠。

    他在干什么。

    温玉沉又偏头看了眼自己的头发。

    还好,这回没缠。

    “…你亲我了。”

    哦,我亲你了…什么东西???

    温玉沉瞪大双眼,瞳孔瞬间放大。

    华清棠声音仍旧闷的厉害:“然后你不记得了。”

    “我…”华清棠那句“你亲我了”在温玉沉的脑子里循环往复的回荡着,他总算理清楚事情的原委了。

    所以他这么生气是因为…我亲了他?

    温玉沉看着他一脸委屈自动脑补了他被亲时会是什么样…

    不对,我怎么能…

    印记又在发烫,连同华清棠额头的印记也显现出来。

    温玉沉问他:“…我还干什么了?”

    华清棠抿唇,微红的凤目直勾勾的对上他掺了杂念的双瞳:“不让我成亲,问我喜不喜欢赵柳然。”

    温玉沉呼吸加重,刚灭下去的那点欲望就这么轻易被他点燃:“…那你喜欢赵柳然吗?”

    “喜欢。”

    温玉沉眸子闪过一瞬失落,一只手捏住他的脸:“喜欢也不能成亲,等你…”

    “是对亲人的喜欢,不是…”他想说不是对你的喜欢。

    温玉沉手上的力道松了,又问:“不是什么?”

    华清棠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跟对你的喜欢不一样。”

    温玉沉眸色渐深:“…那对我的喜欢是哪样的?”

    华清棠认真的思量了半天,强硬的拽着他的衣襟贴上了他的唇。

    心脏跳动的节奏似乎被华清棠的举动带的慢了一拍。

    片刻后华清棠想起来,却又被温玉沉的手压住后脑,无法动弹。

    唇齿纠缠,温玉沉起了逗他玩的心思咬了他一口,疼的华清棠当即皱起了眉。

    温玉沉也没打算在他喝醉不省人事的时候做什么,在华清棠不打算反抗的时候突然松了手。

    华清棠没反应过来,还贴在他的唇上,温玉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双手随意的往上一撂。

    直到华清棠反应过来,耳朵瞬间充血:“你…”

    温玉沉无辜的摆了摆举过头顶的双手,脸上挂着笑:“仇报了,还气吗?”

    华清棠哼了一声,被他咬了的地方还有点疼,他皱着眉,点了点头:“你还咬我。”

    温玉沉笑意渐浓:“那你咬回来?”

    喝醉了的华清棠哪能反应过来是这老狐狸算计他,当即就上了他的当。

    主动上钩。

    生涩的吻技实在算不上是享受,只能说是亲着亲着还能把自己牙磕了。

    但偏偏华清棠像是在报复他似的,硬生生坚持了半天,直到自己觉得报复完了,才松开了他。

    温玉沉挑眉:“这回气消了?”

    华清棠点头。

    温玉沉觉得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撑起身顺手掐了把华清棠的脸,刚掐到就被华清棠毫不留情的拍了下去,华清棠皱着眉,冷漠的朝他道:“放肆。”

    温玉沉饶有兴致的跟他逗乐:“谁放肆?”

    温玉沉眉眼一弯,嘴角勾起笑来,把他刚做了的事件在他耳边叙述一遍:“把自己的师尊压在床上,视为欺师。”

    温玉沉压低声音,带着笑意,有意诓骗他:“还敢动嘴咬为师,你说到底是谁放肆?”

    华清棠沉思良久,得出结论:“…我。”

    温玉沉的良心简直就是喂了狗,趁着人醉酒就把所有错都推到人家身上,但偏偏那人还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温玉沉十分满意,虽然身上的印记不断发烫,但他懒得管。

    亲都亲了,还能因为这个破印记当做无事发生?

    当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铁树开花开的有点倒霉,几百年就心动这么一回,心动的对象还是他的小徒弟,他不能叫人知道自己喜欢人家,更不能对人家做任何不合规矩之事——虽然方才他已经做过了越矩之事。

    温玉沉不能叫人知道自己喜欢人家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家的乖徒弟因为他被人诟病。

    温玉沉回过神,想问华清棠是何时开始喜欢他的,但那人摇摇欲坠,像是下一秒就要席地而眠,他叹了口气,给这位醉鬼喂了口醒酒汤,打算让他好好睡一觉。

    “你干什么了?”系统幽怨的声音响起,“我刚被屏蔽了。”

    温玉沉淡定道:“与你无关。”

    系统也没再追问,道出此次目的:“沐少卿也要来了。”

    温玉沉诧异道:“他来干什么?”

    系统翻出原文:“他要来斩妖兽。”

    温玉沉点头:“那便斩,跟我有何关系?”

    系统无语:“你先看看上面剧情。”

    温玉沉这才把目光落到眼前浮现的半透明剧情板上,上头写着一串有关沐少卿的剧情。

    沐少卿接到通知被派遣下山除妖,而那妖兽恰巧是一方灵兽,本身是为了护佑一方百姓,只是遭人谋害后练成了妖兽,而沐少卿来时恰巧就让那妖兽恢复了神智。

    至此,剧情结束,温玉沉瞧不见后头。

    “还真是什么好事都叫沐少卿赶上了。”温玉沉嗤笑出声,“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沐少卿感化妖兽成功解救黎民万千,灵兽归于他的麾下。”

    「恭喜您达成成就未卜先知」

    系统深感背叛:“你背着我绑了别的统子?”

    温玉沉支开木窗:“这不是话本子里头的经典桥段吗?”

    “主角总能阴差阳错拯救世界,被万人敬仰。”

    系统:“你说的好有道理。”

    温玉沉耸肩,理所应当道:“当然。”

    他小时候可没少看话本子。

    系统说:“你猜到的剧情也解锁了,还有些细节你可以先看看,省的到时候你抢了沐少卿的风头,改了剧情。”

    温玉沉没把后面那句放在心上,不过他也仔细看了一眼。

    上面说这关押妖兽的地方是…百年前一处道观。

    道观里锁着的妖兽清醒后告知沐少卿炼化他的人便是那道观的主人,是一个姓张的天师。

    姓张的天师。

    难不成…是张鄞?

    第 48 章

    他隐约感觉那位姓张的天师便是张鄞, 只是张鄞为何会炼化凶兽,他不像是会为一己之私为祸百姓之人。

    难道是这凶兽说了谎?

    这想法刚一冒头就被他否了。

    因为这凶兽也没有什么缘由说谎,它将脏水泼到一个早已归西的死人身上能有什么用?

    一阵邪风席卷而过, 只见刚还透亮的天此刻一片乌黑, 像是在为倾盆大雨提前做好准备。

    原本井然有序的街道瞬间拥挤,院子里的下人也急吼吼的收拾晾晒的衣裳以及把那群猫猫狗狗抱走。

    咚咚咚——

    “小许, 先不要出来了,这雨又得下上两三天,这几天都不要出来。”赵慕菱欲言又止。

    “为何?”温玉沉问。

    赵慕菱将门推开了个缝,轻手轻脚的进来:“那我就长话短说。”

    温玉沉点头。

    “我们这雨天不能出去, 一下雨空气里就会弥漫着一股子腥臭味, 前些年棠儿还小的时候有个老头出去收衣服,结果刚出去,那雨水浇到他身上…”赵慕菱说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们亲眼看见那老头浑身冒着黑烟, 眼眶里的眼睛成了一片血红的窟窿!他就那么变成了个行尸走肉,不辩方向。”

    “这雨水碰不得, 有毒的!”

    温玉沉若有所思,他不解道:“那你们喝的水是从何而来, 村里的井水难道不会被污染?”

    赵慕菱摇摇头:“不会, 这雨怪得很,只有在下时才会对人有所影响,不然我们早就搬走了。”

    温玉沉面色一变, 又详细追问道:“那个老头在雨停后也没有意识?”

    赵慕菱仔细思量片刻, 一拍脑门:“想起来了,那老头在雨停后就…”

    “就什么?”

    “只剩一具尸体。”

    温玉沉一怔:“…什么?”

    只剩下一具尸体?

    “我们去看他的时候, 他的眼球都化成血水了,身上带着那雨水的腥臭味。”

    失去意识之后变成行尸走肉, 最后横死…这死因倒像是受了什么诅咒,或者被邪祟所侵蚀。

    轰隆隆——

    雷声惊起,温玉沉抬眼扫向窗口外的闪电。

    “小许,我就先走啦,再不走就要下雨了。”赵慕菱走的极快,伴着吱呀的关门声,乌云压的更低,风声如同厉鬼哀嚎,显得这像是被废弃良久的一处荒地。

    “肇州山。”

    体内的祀幼像是闻到了同类的味道,开始躁动,不断的重复着肇州山。

    肇州山便是离这不远的一处林子,里头常有群居野兽出没,因此极少有人去山上采药捕猎。

    只是这祀幼对肇州山似乎格外熟悉。

    “怎么,你识得肇州山?”温玉沉将屋里的一块装饰的石头顺着窗外丢了出去。

    石头落地不出片刻,便散起浓重的黑烟,他很熟悉这黑烟,这黑烟便是怨气散开的形态。

    可他来时没察觉到丝毫诅咒,更没有探查到枉死之人的残魂。

    那便只剩下那只将要被沐少卿收入麾下的妖兽了。

    “故人。”祀幼慢吞吞的回答了他上一句话。

    温玉沉慢条斯理的将窗户虚掩,语气含笑:“故人。”

    “一个刚出世就死了的小鬼有什么故人?”

    祀幼也不恼又道:“有的。”

    温玉沉懒得深究祀幼到底有没有什么故人好友,他只想知道那妖兽是怎么被炼化的,这宁城又是为何会有如此之重的怨气。

    只是外头这雨,他也不知对他而言是否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还是惜命的,不敢贸然出去。

    这场大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天内他们都未曾出去,赵慕菱给他们送饭是直接在屋里的暗门送的。

    得知这个暗门时温玉沉格外诧异,他从来没见过还有人把每个房间都打通,赵慕菱是头一个。

    赵慕菱告诉他的时候他拿着饭,欲言又止。

    那上次…

    温玉沉陷入沉默,但他细细思量了一下,他们大概是没发现,发现了华清棠的父母怎么可能还给他饭,估计早就把他轰出家门了。

    毕竟他在人家家里跟人家儿子搞到了一起,这换谁谁能接受。

    华清棠则是连续几天都没跟他说话。

    他觉得太荒唐了,自己做的梦实在是不堪入目,他没有脸面面对温玉沉了。

    一直持续到雨停的前夕,温玉沉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为什么躲我?”

    华清棠不敢看他,别开了视线,想打岔:“今日夜深了,师尊早些睡。”

    温玉沉拒绝了他:“不急于一时。”

    温玉沉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人前几天还把自己压在床上亲今天就又与他保持距离了,他分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华清棠有口难言,总不能告诉他,我做了个春梦,春梦对象是你吧。

    华清棠只能真假掺半:“做了个噩梦,梦见师尊变成妖了。”

    温玉沉:“?”

    他自然不会信这么明显的谎话:“哦,这样啊,那你与为师说说,梦里的我都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至于气了三天。”

    华清棠半张着嘴,实在编不出来什么。

    他的脑袋里全是温玉沉被他压着亲了两回的画面,只能说它冲击能力太强了,导致这个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华清棠耳尖红着,仍旧不敢看他,最后磕磕绊绊的辩驳了一句:“是弟子愧对师尊,因此无颜再见师尊。”

    温玉沉挑眉,饶有兴致的继续追问:“是么,这好办。”

    华清棠狐疑抬头,与他对视。

    他逐步逼近华清棠,直到无处可躲,华清棠被迫坐在床榻上,他弯下腰,他双手撑着床榻,将华清棠环住。

    “…师尊?”

    温玉沉自然的“嗯”了一声,继续道:“你可以补偿我,补偿了为师就原谅你。”

    华清棠:“?”

    华清棠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说了做梦还要当真,更荒唐的是还要他来补偿。

    “…怎么补偿?”

    温玉沉笑里藏刀:“就像三日前那样。”

    华清棠如遭雷击,那双原本清冷淡漠的凤目此刻瞪得老大:“……”

    温玉沉没打算真要他做什么,他就是单纯喜欢看华清棠吃瘪脸红。

    “三日前…”华清棠不可置信,他试图确认是自己想多了。

    温玉沉挑眉:“不记得了?”

    华清棠的心凉了一半。

    温玉沉慢慢悠悠的继续让他回忆:“三日前,某个不胜酒力的人抱着酒瓶不撒手。”

    “为师好心好意来劝你少喝点,你却恩将仇报,带着一身酒气把为师压在身下…”

    “别说了!”华清棠不敢再听了。

    这竟然不是梦?!这么荒唐的事竟然不是梦?!!

    温玉沉笑里憋着坏,语气懒散:“你知道你之后干了什么吗?”

    华清棠恨不得找个地缝攥进去,某种意义来说,他这跟欺师灭祖没有区别,甚至比欺师灭祖更为令人不齿。

    “后来你把为师强吻了。”

    华清棠:“……”

    华清棠已经闭上双眼了,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可温玉沉就是想看他心神不定。

    “如今你这般是想要弃了为师,当个负心汉?”

    华清棠现在震惊的心情不亚于他知道自己重生的那天。

    他缓了不知多久,总算鼓起勇气睁眼,结果没想到温玉沉还维持着将他圈在双臂间的动作。

    温玉沉的脸近在咫尺。

    他又闭眼了。

    温玉沉嗤笑一声,不逗他了:“睁眼,不逼你了。”

    华清棠不信。

    温玉沉又道:“再不睁眼,为师…”

    没等他说完,华清棠瞬间睁眼,因为他觉得温玉沉不可能说什么好话。

    温玉沉嘴角不自觉上扬,偏偏还背着身,故作伤感:“与为师在一起,你就这么不情愿?”

    果然说不逼他的都是假话,温玉沉说的话没一句能信的。

    华清棠有点内疚。

    薄唇紧抿,半晌出声:“…没有。”

    温玉沉笑容更深了:“真的?”

    “真的。”

    温玉沉转身,脸上还挂着毫不收敛的笑:“那就是自愿的了?”

    华清棠总觉得被骗了,但说不上来哪不对。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温玉沉也没继续逼问,毕竟能让他说出没有不情愿已经是出乎意料了。

    华清棠想从暗门里换个屋住,因为他现在没办法面对这样的温玉沉。

    但温玉沉又开始了。

    “你要走?”

    华清棠点头。

    温玉沉面无表情的说了惊天地泣鬼神的谎话:“我怕黑。”

    华清棠满脸疑惑的看向自家的“柔弱”师尊:“?”

    最终华清棠也没能走出去,因为温玉沉不光说他怕黑,还说他因为上次铲除小唐伤了根本,难受的很。

    华清棠终究是没能忍心离开,虽然他不信温玉沉会被小唐伤了根本。

    入夜,屋里静的只有他俩的呼吸声,温玉沉失眠了。

    他前些天怎么没注意华清棠这屋香味这么浓。

    他忽然开口:“你睡了么?”

    华清棠拽了下被子,把自己埋进被里,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没有。”

    反正都睡不着,不如趁着现在,好好问问他们这除了下雨之外还有何处被怨气侵蚀。

    于是,温玉沉在夜黑风高时,跟他在一个被窝里讨论宁城有何异常。

    这画面着实诡异。

    第 49 章

    “若要说异常, 那便是肇州山的猛兽或野鸡比别处的攻击性更强,其他的便没有了。”除了雨水之外的确便只剩下此事不对。

    温玉沉听完揉了揉眉心:“没别的了?”

    若只有这两处不对他也没法确定这雨水是因为那凶兽引起的还是这地方还藏着什么别的鬼怪。

    华清棠摇摇头:“没了。”

    看来还是要等雨停了去肇州山才能知晓真相。

    夜色渐深,温玉沉也起了倦意, 伴着稀稀疏疏的雨声入了眠。

    雨是在天亮时停下的, 只是它停了后街道上没有丝毫被雨水冲刷过得痕迹,诡异极了。

    “师尊, 你起的这么早?”温玉沉半蹲下身捻土的动作一顿。

    “嗯。”他拍了拍手上残留的尘土,“要与为师一起去瞧瞧这怨气从何而来的么?”

    华清棠问:“怎么瞧?”

    温玉沉指了指不远处烟雾缭绕的肇州山:“自然是何处有异,从何处开始查起。”

    华清棠一怔他上辈子还真没去过肇州山,从前没修习时父母不准他去, 后来修习了便没时间去看那地方究竟有什么东西如此令人害怕。

    他还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阴差阳错会有机会将这怨气的源头查清楚。

    华清棠点头应道:“好, 那我去跟阿娘他们说一声。”

    他们离肇州山很近,只是要将山上一处不落的都瞧一遍有些浪费时间,他们大概看了半个时辰, 才堪堪爬到半山腰。

    华清棠没吃早饭,此刻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他有些别扭的移开了脸。

    温玉沉哼笑一声,手里变出一块绿豆糕, 递到他眼前, 问道:“饿了?”

    华清棠受不住诱惑,想要接过绿豆糕,但温玉沉把手往后一撤, 眉梢微扬, 语调戏谑道:“为师这么贴心,你都不谢谢为师?”

    华清棠收回了手, 这绿豆糕不吃也罢。

    温玉沉见他这么不禁逗,又把手送了过去:“罢了, 不说就不说。”

    华清棠又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是真心想给自己,总算伸手接过,咬了两口就吃完了。

    不得不说绿豆糕的体型实在是太小了,根本不够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吃的,温玉沉似有所感,一边从手里又变出块绿豆糕,一边观察这林子里的异样。

    他甚至还不忘叫华清棠跟上:“别光顾着吃,跟紧了。”

    华清棠想告诉他其实自己已经不小了,不会像幼童一样出现跟丢的情况,况且就算跟丢他也不会迷路,但最终看在绿豆糕的份上,他默默将话咽了下去,没有反驳温玉沉。

    林子里的怨气愈来愈深,温玉沉每往前走一步都能察觉到体内的祀幼在疯狂躁动,或许是因为同为厉鬼邪祟,它找到了同类,便觉得兴奋。

    山林间还能听到一些野兽的嚎叫阴测测的在耳边徘徊,比如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狼群,此刻虎视眈眈的朝他们逼近。

    这里的狼群也的确如华清棠所言,比正常的狼大了不止一倍!

    “啧。”温玉沉觉得这些东西着实是浪费他的时间,他对于让他耗时费力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子,换成狼也一样。

    头狼浅蓝色的瞳孔死死的盯着他,极长且尖锐的獠牙朝他撕咬过来,温玉沉寸步不动,脸上竟还浮现出一抹森然的笑。

    獠牙距离他脖颈十几寸时,那头狼轰然倒下——它脚下是不知何时温玉沉画出的符阵。

    其余狼见头狼死了,也察觉到温玉沉的危险,低吼了两声,集体撤离。

    温玉沉用脚踹了踹那头狼都身体。

    他挑开那狼的嘴,一阵恶臭传出,他用袖口作为抵挡,隔开了这阵臭味:“残魂附在它身上,且被人下了咒,散不开。”

    华清棠愕然:“师尊的意思是…它们吃的是…”

    温玉沉起身:“死人,不是禽兽。”

    温玉沉这么肯定的原因是禽兽的魂与人的魂魄大有不同,人的魂魄在接触到同类时会忽然兴奋起来,大概是因为会错认为自己没死,所以会有强烈的反应,而畜生正好相反。

    它们会试图装死,以此躲避人类的捕杀。

    “不过那残魂也可能不是被下咒困在这群畜生体内的。”温玉沉眸色不明,“它可能是枉死在这林子里,但出于某种原因出不了这林子,干脆就附身在这狼身上。”

    “让这狼成为它的耳目。”

    枉死之人若怨气太深的确容易作茧自缚,不得投胎,也不能离开死亡地。

    温玉沉继续往山上走,只是这回格外顺利,没有什么野兽拦路,大概是这动物禽兽之间也有什么情报网,互相告知对方见到温玉沉就跑,千万不要招惹上他。

    因为会死。

    抵达山顶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冷意贯穿全身,山顶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温玉沉下意识向后看。

    只见身后的华清棠不知为何死死的盯着他——

    不对,这不是华清棠!

    “华清棠”歪了歪头,缓慢的将嘴咧出一个正常人做不到的弧度,猩红细长的舌头舔舐着森白的尖牙。

    “嘿嘿,等到你啦。”

    “华清棠”的嘴长成血盆大口,极速朝温玉沉扑咬而来!

    “霜寒剑来!”

    霜寒竖直抵御那张骇人的血盆大口,温玉沉打它也不费力,只是他有些担心华清棠。

    这地方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掉包,还能幻化出人的模样…

    与此同时。

    华清棠莫名觉得有些不适,他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只觉得毛骨悚然,但分明那人是他的师尊。

    他压下心中不安,一错神,撞到了温玉沉的后背。

    华清棠抬眼:“师尊…”

    “对不住”三字还没出口,他的心脏就骤然狂跳起来!

    “温玉沉”的脖子竟然拧到了后背!

    “温玉沉”咧嘴,半眯起眼睛:“乖徒儿,你饿了吗?”

    华清棠立刻唤出烛封,毫不犹豫的刺向这个“冒牌货”,只是他到底是晚了一步——肩上传来剧烈的痛感顿时使他脸色惨白。

    他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将灵力强制灌入烛封剑内,用尽全力往前刺了一剑!

    只听对面传来一声闷哼。

    华清棠一愣,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师尊?”

    温玉沉也察觉到了不对,他与“华清棠”交手时为何会引得天火铸道的印记发烫?特别是在被那东西咬了一下的时候。

    而且最为奇怪的是,那东西分明满口尖牙,咬伤他后却只会出现一个类似剑伤的痕迹。

    直到他听到华清棠的声音后才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我们中毒了。”

    话音刚落,对面那个“华清棠”仍旧是张牙舞爪只是一直没有再对他产生实质伤害。

    良久,他听到对面一句。

    “…师尊,对不住。”

    温玉沉意识到自己方才也捅了这“冒牌货”好几剑,顿时有些无措,剧烈的愧疚感涌然而生,不过更多的是一阵酸涩的情绪充斥在他的胸腔内,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有些难受。

    …这东西当真恶毒,还会让他们自相残杀。

    “疼不疼。”温玉沉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看不见你的伤,你先抓着我的手,我瞧瞧伤的重不重。”

    那头良久没动,温玉沉只觉得他的手有点发凉,这还是在他本身的体温比温玉沉要高的情况下。

    温玉沉顿觉大事不妙。

    “被霜寒伤了可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恢复的,若是严重会要了你的命。”他说这话时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别瞒着我。”

    那头总算是给了反应,冰凉的手攥着他触碰到一片湿润,在他触碰到那片湿润时华清棠不可避免的“嘶”了一声。

    温玉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华清棠的手这么凉了,出这么多血,不凉就怪了。

    “还伤到了哪?”温玉沉脸色完全冷了下来。

    华清棠嗓音有些沙哑:“没有,只有肩上有些伤,不过也…”

    话还没说完,温玉沉就用力将他拽了过来,华清棠猝不及防的踉跄几步,只听温玉沉声音里带着怒气:“站在为师身后。”

    霜寒剑被他直直的往山中央一砍,土地瞬间开裂,原本浓重的烟雾被它劈散,随后一阵剧烈的抖动,山上长着的一片毒物全被砍了个一干二净,连根都没留。

    雾散后总算是能看清人了,温玉沉回头就看见他肩上的几个血洞,皱着眉,面色凝重。

    一边查探伤口一边后悔自己当初懒得管这些毒物:“若早些将这些毒物连根拔除便不会如此了。”

    温玉沉看了眼面色发白的华清棠,心头像是被堵了什么似的,难受极了。

    “师尊,我无碍。”华清棠说这话实在是没什么可信度,且不说他脸白的跟鬼一样,就光是他这个沙哑的嗓音也不像是无碍。

    温玉沉听到他这句无碍时手上的力度一个“不小心”用大了,掀起眼皮看着他疼的皱眉,分明没问他什么,但却让华清棠哑口无言。

    好在温玉沉当时觉得这东西对他而言没有丝毫威胁,因此没用上一成力,不然被霜寒这么砍上几剑他这条胳膊怕是要废了。

    第 50 章

    “温玉沉?!”

    这声中气十足的喊叫把往山上走的其余几人喊的虎躯一震。

    他们齐齐抬眼与面色如常的温玉沉对视。

    温玉沉淡定的点头“嗯”了一声, 掀起眼皮不悦道:“你们叫本尊什么?”

    薛齐哑了声,有些不爽的行了礼:“弟子见过仙尊。”

    温玉沉没应他,目光移到跟在队伍最后的姜陶身上, 姜陶还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沐少卿察觉到他的目光, 将步子往前移了几步,刚好挡住了温玉沉的视线:“仙尊为何会在此处?”

    他们几个对温玉沉没什么好脸色, 毕竟在他们眼里温玉沉不亚于毁天灭地的上古凶兽。

    温玉沉对他们也一样无感,甚至没多看他们一眼,偏头对华清棠道:“少与这群废物厮混。”

    废物五人组顿时炸毛,哦不, 姜陶和邵余没炸, 他俩在忙着齐心协力挡着剩下那三个炸药包找死。

    姜陶一边挡一边朝温玉沉这边打探消息:“仙尊可是听闻了肇州山有凶兽的消息,特意带着华师兄来除此大患?”

    温玉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上来的时候你们遇到牲口了么?”

    薛齐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刚才没遇见, 现在这不…”

    话没说完,就被姜陶用糕点塞住了嘴, 姜陶如实回道:“并未,是这山中的牲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温玉沉“嗯”了一声, 但没有继续解释, 扫了眼那几人:“怎么,你们不是来除凶兽的?在本尊这吹鼻子瞪眼有什么用,难不成是在等着本尊为你们探路?”

    一套连环问下来, 薛齐又像是被点了火的炸药, 眼看又要找死,沐少卿回头撇了他一眼, 无声的安抚了两句,薛齐才不爽的哼了一声。

    沐少卿不想因为撑这口舌之快, 而错失一个为他们探路的小白鼠:“仙尊是长辈,理应在前。”

    温玉沉鄙夷的目光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遍:“废物果然何时都是废物。”

    他转身不再与他们多言,刚走了没几步,华清棠就拽住了他:“师尊,他们…”

    温玉沉侧头,瞧了眼他有些为难担忧的神情:“即便他们不来,我们也要去看个明白,不是么?”

    话虽如此,但沐少卿他们明摆着就是把他们当成肉盾,想要以此减少自己所受的伤害。

    华清棠不想被人当成棋子,不悦的拧起眉。

    温玉沉有意放慢步子,跟华清棠并肩,宽大的袖口下他捏了捏华清棠回暖的手指,华清棠总算没空想别的,别扭的想抽回手,但都无济于事。

    只要有一阵风刮过,沐少卿他们就会立刻发现他俩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华清棠的心脏狂跳,比他见到方才的幻觉时跳的更快。

    他慌张的想要抽出手,但越慌张越是难以挣脱。

    邵余在后面自以为小声的指着华清棠的手脚问:“华师兄他怎么同手同脚了?”

    其余人的视线皆被聚集到华清棠的手脚上。

    华清棠紧张的手心冒汗,温玉沉又往他身侧靠了靠,低声道:“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还特意在华清棠手心蹭了几下。

    华清棠抿唇,扭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是怕被他们看见?”偏偏温玉沉还不依不饶的追问。

    华清棠趁着他松了手,快步走了起来,此刻倒也不顾及什么礼数了,温玉沉看着他再次慌乱的同手同脚有些好笑的望着他的背影。

    随后念了个诀。

    华清棠竟然忽的慢了下来。

    直到温玉沉走到他跟前,华清棠才恢复原样。

    “师尊为何要给我下傀儡术。”华清棠眼神里带了丝幽怨,有点憋屈,不、是非常憋屈。

    上辈子即便是死,他都没被人如此戏弄。

    温玉沉折扇一开:“谁说是傀儡术的?”

    华清棠不解:“不是傀儡术为何能控制我?”

    温玉沉唇角噙起一抹笑意,朝他解释道:“相思符,不止为师可以控制你,你也可以控制为师。”

    说着,他将自己的头发斩下一段,又将华清棠的头发与自己的放在一块:“相思符随时可解,若是一方不喜束缚便可将它焚烧成灰,成了灰便不会生效。”

    “不过你真不想试试这符纸的威力么?”温玉沉挑眉,将自己先前画过的符递给他,“以此符可驱动…”

    话还没说完,温玉沉就骤然慢下脚步。

    啧,还挺记仇。

    好在华清棠还是想着尊师重道,没困他多久就放他自由。

    温玉沉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便自己擅作主张把他们两个“绑”到了一起,虽然他一直都是这幅吊儿郎当的样:“你不想要这符束缚便可烧了它。”

    他把方才的发丝递到华清棠面前。

    华清棠眸色暗了暗,接了过来,但也没有就地将它烧了。

    温玉沉有些意外:“不烧?”

    华清棠点头。

    温玉沉原本还在想这相思符若是烧了他日后要如何再骗他…不,是说服他再种回去。

    如今倒是不用劳心费力的思考怎么诓骗他了。

    话语间,他们走到了一处石门前,石门上生出了不少杂草。

    华清棠伸手刚要触碰到石门上的花纹时就被温玉沉制止:“不要碰。”

    他果然没猜错,这就是张鄞的师门——

    只是若真是张鄞炼化的凶兽他又有何目的?是为了指使凶兽杀人?还是另有隐情?

    他虽然叫华清棠不要摸,但自己却先动起了手,指尖触碰到石门的瞬间一阵刺眼的强光晃得所有人都立刻用胳膊挡住了这怪异的光亮。

    “你瞎动什么?!”薛齐大嗓门嚎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温玉沉没理会他,但在他带着华清棠先踏入石门前,华清棠冷冷的扫了薛齐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再多说一句我就弄死你”一样,看得人后背发凉。

    刚踏入石门,温玉沉就回头看了眼脸色不好的华清棠,挑眉问道:“不是给为师出气了么?怎么还这么不高兴?”

    脚下黑雾弥漫,这倒是与百年前时不一样,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巨大洞穴。

    洞穴里清晰的听到巨大的呼噜声,但却只能听见声音,寻不到那声音的来源。

    不过按照这山洞这么大的呼噜声,在外面不可能一点也听不到,除非是有什么人把这里设了一层结界,以此隔绝里面的声音传到外面,引起恐慌。

    只是若是结界为何他一碰石门就开了?

    洞穴内的呼噜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动物的低吼声,不断的驱赶着踏入自己领地的人类。

    温玉沉的视线绕着这山洞瞧了一圈,没看见什么异常,但他也察觉不到着声音的来源。

    或许最大的异常便是这声音仿佛是从每个方位同时传来的。

    沐少卿几人进来的脚步声清楚的回荡在山洞里。

    在他们踏入后脚下猛然亮起猩红的符咒,像是经年累月后残留下来没清理干净的血迹一样,它此刻透出诡异的红光,照亮整个山洞。

    沐少卿他们经历过一次,这回也表现的很镇定。

    砰砰砰——

    巨物撞击墙壁的声音夹杂着凶兽的嚎叫声,脚下的地面也被撞击的来回晃动!

    温玉沉阖上双眼,短暂的用术法屏蔽了自己的听觉,随着剧烈的晃动,他蓦地掀起眼皮唤出霜寒直直朝符咒中央插下——

    红光又反复暗了亮,亮了再暗,如此重复几遍,脆响几声后地面接连出现裂痕!

    “怎么回事?!”沈傅无法稳住自身,只能半蹲下来,一手撑着已经开裂的地面。

    他分明记得上次是在沐少卿意外踏入符咒后那凶兽直接破土而出,如今为何凶兽还不出现?

    “啊——!”姜陶猝不及防的陷入塌陷,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掉了下去。

    沐少卿一时情急,咬牙也跳了下去。

    温玉沉觉得他有病,弄得跟跳崖殉情似的。

    此刻他已经恢复了听力,淡定的转头跟华清棠道:“不必惊慌,那凶兽被藏匿在这符咒之下了,这符咒也是唬人的,一会儿随为师下去即可。”

    华清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攥着手腕往下带。

    落地瞬间激起一片灰尘,呛得他咳了起来,其余几个就没那么好运,掉下来的姿势着实不雅,特别是沐少卿,他现在还趴在姜陶的怀里。

    温玉沉毫不掩饰的嗤笑出声随后拍了拍落在华清棠肩上的灰:“还好你不像程慊和他那废物徒弟一样,只会拖人后腿。”

    系统疑惑:“啊?是谁最开始说华清棠是废物不要收他为徒的?”

    温玉沉理不直气也壮:“本尊怎么知道?”

    摔得浑身疼的几个倒霉蛋扶着自己的屁股站了起来,好在他们身体素质挺好,也就是屁股摔得有点严重。

    只有沐少卿一个人没什么事,因为姜陶给他当了回人形肉垫,他被姜陶稳稳接住。

    山洞里一片漆黑,再没了一丝光亮,脚下的黑雾漫延的更快,层层黑雾中,一只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们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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