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Rei、ILoveYou!Forever!!(是欣赏)

    中午吃饭的时候,明明是自己提出来下馆子的,卫松寒盯着手机,筷子倒没动几下。

    小王随口问:“看啥呢卫哥,吃个饭还要给女朋友报备?”

    他说完就夹了一筷子菜,对面卫松寒却手一抖,手机差点掉锅里了。

    “你他妈瞎几把说什么。”卫松寒脸都黑了,“我是那种人么?”

    小王不知道是卫松寒自己心里有鬼,非常无辜,交个女朋友而已至于吗。

    吃完饭,卫松寒把他手机屏幕叩住:“得了,我付吧。”

    小王道:“说好的我请你啊,哥们看你天天中午啃馒头怪心疼的。”

    卫松寒:“……你他妈恶不恶心。”他道,“反正最近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开销了,吃顿饭还是吃得起的。”

    小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赵琨却很知道。

    差不多下班的点,赵琨又跑来给卫松寒看自己定做的横幅样品。

    他是自由职业,晚上工作,白天很闲,具体是干什么,卫松寒就没兴趣多问了。

    “哥,你真不去啊?票子我都多买了一张,就等你反悔呢。”赵琨坐在下面一个台阶,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门票。

    这次是春日主题,所以门票也粉不拉几的,卫松寒看都不看。

    “不去。说不去就不去。”

    “为什么啊?你真脱粉了?砸了那么多钱以后突然觉得虚无了痿了?”

    “你特么才痿了。”

    卫松寒背靠着墙玩手机,刚刚好,Break的官方账号把这次的Live宣传图发出来了。

    虽然不去了,但看还是要看的。

    赵琨也想看,他这会儿没空,让卫松寒把手机递过来看一眼,一抬头,发现他卫哥整张脸突然冷得跟什么似的。

    咋了?

    赵琨凑过去。

    只见粉与绿的风格背景里,前排三人站得极近,这次毕竟是三个人站C,倒也正常。但怪就怪在这个姿势。

    赵琨一顿,反应飞快地翻开论坛,果然论坛炸锅了。

    【……】

    【不是,我眼睛出问题了??这是官方在卖吗???啊???】

    【我的妈,本来谁也不嗑但现在发现也不是不行,我推左拥右抱俩漂亮老婆,我推牛逼kkkkkk】

    【喂官方在吗?你们这次发的什么电?卖就老老实实卖,别他妈搞乱七八糟的行不行】

    【官方sl,我cp不需要老三来横插一脚】

    【累推又在破防了www现在谁才是老三还真说不准捏,等着看下次Live排名呗】

    【……】

    这贴子不到五分钟就盖了几百楼,比之前那栋零青粉的引战楼还要混乱。

    破防的破防,嗑的嗑,还有CP粉和杂食在互喷。零青推也顾不上自推被拉去和Top1捆绑卖腐了,看到累推破防比什么都高兴。

    加上别团粉丝也来当搅屎棍,这帖子的风向搞得仿佛Live还没开,Rei就已经被零青踹下了神坛。

    【零青上位,Rei现在是下堂妻咯!】

    卫松寒:“妻你妈。”

    赵琨不推这三人,非常冷静,一把抓住卫松寒要开始打字输出的手:“好好好!冷静点我哥!你一会儿账号又要被封了。”

    “撒开。”卫松寒臭着脸,“那你说这宣传图到底几个意思?”

    赵琨以为他指的是让零青插足远累卖腐的事:“我上次不都跟你说了,官方肯定是打算……”

    “他他妈的摸他哪儿呢?”卫松寒狠狠放大图片,指着远那只搂着温诉肩膀的手,像要在上面瞪出一个洞来。

    关键这人不仅搂了,居然还掐温诉的脸。温诉抬头望着他的眼神,拉丝还暧昧。

    虽然这肯定只是拍摄需要,但卫松寒还是把后牙槽咬了又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把这逼从屏幕里揪出来揍一顿。

    赵琨讪讪道:“你也不用嫉妒成这样吧。”

    卫松寒愣了。

    他眯起眼,认真地对赵琨说:“你他妈眼瞎了吧?”

    赵琨:“?”

    “那你到底还去Live么?”

    “不去。”

    赵琨:“……”

    说去又不去,脱粉了看见卖腐海报要生气,完了又不承认自己还粉着。

    他沉思道:“你……该不会是Rei的深柜吧?”

    卫松寒:“?”

    赵琨已经完成了自我理解,语重心长地拍拍他:“我建议你直面自己的内心。”

    “滚。”

    最后赵琨也没能说服卫松寒,临走的时候,卫松寒从后拽住他的后衣领:“去是不去了,但你给我也定一个灯牌呗,到时候帮我挂到后场去。”

    卫松寒没指定内容,赵琨回头就自作主张找店长定了个写着“Rei、I Love You!Forever!!(爱心)”的超地雷灯牌,并把例图发给了他。

    卫松寒收到以后,沉默了整整两分钟。

    赵琨犯完贱才说自己开玩笑的,问他想要什么,但这行字还没发出去,卫松寒回了个:“后面再给我加个‘是欣赏’。”

    几天后,赵琨收到了做好的灯牌。

    【Rei、I Love You!Forever!!(爱心)(是欣赏)】

    赵琨:“……?”

    ***

    周六的Live在晚上,是一个比之前那个更大的地下会场。占地面积在本市的会场里都可以排上前二。

    公司老板这次是真下了血本,一定要捧零青一手了。

    温诉这段时间基本天天准时到练舞室,虽然不是第一个到的,但都会练到最后一个再走。

    陈因都震惊得哑口无言,心说Rei难道转性了。

    其他人也这么认为。

    零青之前几天对温诉基本视而不见,这几天看他这么刻苦,难免多看了他几眼,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远很乐意看见温诉好好干,只关心了几句他。

    Luca是团内的边缘人物,谁干什么他都不怎么在意。

    而身负重任的星夜观察了温诉整整两天后,相当确信地跟卫松寒说:“累哥腿没受伤,他好着呢。”

    彼时,卫松寒正在带他上分,闻言道:“真假的?”

    “真的真的。本来拍摄那天就很正常。这次的服装露出度不高,就算受了伤粉丝也看不出来的。你就放心吧,累哥好得很。”

    卫松寒点点头,才算放心了点。

    他看眼手机上和温诉的聊天记录,其实这几天都没怎么说话。

    只是简单的,卫松寒提醒温诉记得上药,温诉就回个好。

    卫松寒问温诉伤口好点没,温诉就回个好了。

    有一次,卫松寒打电话过去,说完该说的电话里就陷入沉默,偏偏这阵沉默不是源于尴尬和窘迫,只是谁都没提自己要挂电话。

    好半天了,温诉才低道:“你还有事吗?”

    “没……”卫松寒就说,“没了。”

    “那我挂了?”

    卫松寒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其实听起来有那么点不情愿,他嗯了声,温诉就挂了。

    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时间为九分钟。

    卫松寒倒在床上缓缓透了口气,不知道这阵憋屈感从何而来,反正很不畅快,他干脆坐起来打游戏。

    看着星夜这傻子大学生游戏打得跟狗屎一样还能有勇气玩下去,突然舒服了。

    卫松寒到最后也没能跟温诉说一句:你的伤到底怎么搞的,你跟我说实话。

    以前也许能这么毫无顾忌,现在怕是说一个字都难。

    卫松寒总觉得就算自己问了,温诉也不会说。

    温诉跟人有股距离感。

    那天在夜市吃饭时是距离最近的一次,现在过了几天,又开始看不见了。

    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按键盘的手就慢了一秒。

    角色被控住,被瞬秒,耳机里传来星夜的惨叫,卫松寒嫌烦了,说了句不玩了就摘耳机关了游戏。

    一直到Live当天,卫松寒都和温诉保持着一天说两句话的聊天频率,没什么实质内容。

    有些是废话,有些其实在公司里就可以说,有些等到第二天亲口问更快。

    但两个人都没有提及这个问题。

    卫松寒不知道温诉怎么想的,他看着消息,一边有说不出怎么形容的情绪,一边又有些烦躁。

    想要掐灭这股烦躁,就得向温诉摊牌,然后再问他。

    那根本无解。

    …算了,别瞎想了。再过段时间,他说不定自己就全忘了。

    Live当天,上台之前,温诉才听工作人员说,卫松寒没来。

    工作人员没看见温诉垂在身侧的手在一瞬间微微收紧,又慢慢松开,他语气平静道:“这样啊。”

    工作人员很忧愁:“卫先生难道也脱……”

    “怎么可能。”星夜在旁边插嘴,“他前几天还跟我……”

    “跟你什么?”

    “呃……”这事情的始末卫松寒要他保密,特别是对累哥保密,星夜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在这里演什么电视剧,说了句没什么就去化妆了。

    “今天来了好多人,前面可夸张了。这场子据说能装七百人吧?怪不得。”零青看完前台回来,温诉已经化好了妆。

    他确实是最适配这次舞台风格的人。

    温诉的长相和气质都无可挑剔。

    就算零青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可惜,经纪人就是没有选Rei。

    “你今天状态倒还行。终于打算跟我认真了?”零青说。

    他话里带着挑衅,温诉扫了他一眼,看起来心不在焉。零青一拳打到棉花上,也觉得没意思,扭头走了。

    上台前,温诉最后看了眼手机,密密麻麻的未接电话列表,被满屏的红色数字占满。

    普通人看了都会惊呼恐怖的程度。

    但温诉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他点开自己的账号,在一片私信列表里发现那个马犬头像上有个红点。

    “对不起,今天感冒了去不了,但让我朋友给你订了个灯牌,挂在场子最后面了,你抬头就能看见”

    温诉之后在舞台上,还真试了一下能不能看见。

    耳边是炸耳的音乐,眼前是刺眼的应援棒灯海,所有人都在看他,但温诉谁也没看。

    承受了近五天高强度排练的脚踝韧带早就处于支离破碎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会掉下去。

    剧痛叫嚣着,像要击碎腿骨、穿透皮肤,温诉抑制不住这股冲刷全身的颤栗和颤抖。

    但他扯了扯嘴角,觉得畅快。

    终于,温诉在舞蹈动作最后一步时抬了下头,总算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找到了那个颜色浮夸的巨型灯牌。

    温诉弯了弯眼睛,从喉咙里哈哈笑了两下。

    这两声已经用尽全力。

    所以,他脚步晃动,支撑不稳,俯身倒了下去。

    Live明明还没结束,在家打游戏的卫松寒却收到了赵琨的一串消息轰炸。

    不都订了灯牌了吗这人怎么这么烦,他随便点开一看,第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我操了!Rei刚才在舞台上摔了!live都停了!”

    第32章 “给你三秒钟滚出去。”

    Rei在舞台上摔倒时,事发突然,音乐没停,旁边的队友也没来得及反应。

    全场沸腾的空气有那么半秒骤然地凝结,然后,台下响起粉丝慌乱的尖叫、争议。

    毕竟那样倒下去,怎么看也不像是舞台的安排。

    无序的骚乱中,后台的经纪人和工作人员见状不妙,赶紧叫停音乐和灯光,冲上台时,远正扶着温诉把他搀起来。

    温诉的脸在地上擦了下,白皙的皮肤上就添了一道血痕,看起来骇人,不幸中的万幸是舞台上铺了地毯,不然摔到脑袋就麻烦了。

    “因姐,”远扭头对陈因说,“赶紧叫救护车。今天的Live就算了,现在不是……”

    他想说现在不是搞Live的时候。

    这次的场地和宣传费老板都下了血本,就为了给Break以后的发展铺路。

    这场Live跟之前每周一次的小Live不一样。

    而陈因跟公司老板都是利益至上的人。远就怕她会说出丢下温诉不管,让他们继续的话。

    好在经纪人立刻道:“废话,这样哪里还搞得下去。”她肃着脸让工作人员把温诉扶下去,然后又扭头对他们道,“你们也给我一起下去。”

    远愣住,零青也愣了:“但舞台……”

    陈因道:“队友倒了一个,我再让你们接着跳,你猜今晚粉丝会怎么说咱们公司?赶紧给我下去。”

    她抢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麦克风,直接走上舞台。

    工作人员知道陈因是打算自己上去说明情况,起码要把场面稳住。

    地偶圈就那么大,平时小打小闹可以不管,但真的出了大事,稳住粉丝和风评舆论是最优先事项。

    今天这场Live,钱打了水漂都算好的,要是冒出什么公司苛刻偶像虐待偶像的传闻,那才是真的完了。

    前台的大音响里传来陈因的声音,有些自乱阵脚的工作人员回过神,扶着温诉到休息室坐下,赶紧摸出手机打120。

    “Rei,很痛吗?你哪里受了伤?刚才在台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工作人员一边问他。

    “别叫救护车。”温诉垂着头,声音很低:“不严重。绊了一跤而已。”

    他煞白的脸色完全不像只是摔了一跤,工作人员看着冷汗从他额角大豆大豆地滑下来,急得在原地团团打转。

    这事当然也很快就发酵到了论坛。

    Live中止,经纪人的说明又模糊重点,Rei倒下去时的样子明显不是被绊倒,就是突然摔的。

    愤怒的累粉在论坛发了十几个帖质疑公司在私底下高强度训练压榨自家偶像。

    就算其他粉出来反驳那为什么零青和远就没事,但在情绪宣泄下也无济于事。

    上面很快有指令下来,派车送温诉去医院,如果让救护车来,动静太大,粉丝那边不好交代。

    好在车很快就来了,陈因还派了一个工作人员陪着温诉,她这会儿正和其他地偶都在后台忙里忙外了,只有零青突然跑出来,站在车窗边问他:“你这是在报复谁呢?”

    温诉没答话。

    “你又赢了,Rei。”

    车开走了。

    到了医院,工作人员这才发现,原来温诉的脚踝到脚背都已经整个肿胀了起来,看起来吓人得要命。

    因为演出服装遮得严实,上台前谁也没发现。

    韧带拉伤。距骨挫伤。

    医生的诊断简单明了。

    “好几天了吧?怎么不早点来医院?”医生看着片子轻描淡写的,“上支具吧。”

    工作人员:“啊?!这么严重?”

    “没打石膏都算好的了。”医生看她两眼,又嘱咐了几句,把单子给他们。

    也亏温诉能忍得住,工作人员光看都觉得痛死,她不知道Rei怎么能做到这么面不改色的。

    好不容易交了费又打上了防护支具,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一边跟经纪人联系,一边要照看温诉。

    这事情发酵得比他们想象中都要大,论坛已经翻了天。公司老板气得砸了办公室一个昂贵的花瓶,经纪人还要去劝。

    今天就只能暂时把Rei送回家,明天再看看怎么处理。

    大明星出了事可以找公关,地偶这么小个圈子,粉丝都牢牢圈在论坛里,而且各个都非常有想法,公关屁用没有。

    工作人员也发愁,就怕Break出了问题他们也得受牵连。

    “Rei,你家住哪儿?我让公司的车送你回去吧。明天……明天再听陈因姐怎么安排。”

    “不用了。今天谢谢你。”温诉婉拒了她,自己坐上路边的出租。

    这事其实都不用等到明天,温诉知道公司那边会怎么处理。

    他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没有月亮和星星的漆黑天空。

    已经开始对痛觉有些麻木了。

    等车到了公寓前,司机叫了他一声,温诉才缓缓回神。

    他付了钱,道了声谢,单手撑着拐杖下车。

    现在唯一比较庆幸的是当初考虑地段和房价时,把自带电梯算进了性价比里。不然这会儿温诉估计得对着几十层楼梯发愣了。

    他一边自嘲地想,一边等电梯下来。

    这时才感觉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温诉出来没卸妆也没换衣服,工作人员比较细心,临走前把他的背包拿上了。

    刚才在医院,温诉那张脸,又穿成这样,没少被人看。但事发突然也顾不上这些了。

    电梯下来了,温诉走进电梯,一边摸出手机。碎掉的屏幕也没法挡住最上面发信人的名字。

    是工作软件,而对面只给他发了一句话:“你人在哪儿?”

    “……”温诉眼底有晦暗的光闪动。

    到了楼层,门开了。温诉低头走出去,走廊的灯光昏暗,一道被拉拽得斜长的阴影突然覆盖下来,笼罩在他头顶。

    有人说:“温诉,等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

    这声音普通,再普通不过了。

    可它早已通过漫长的岁月牢牢地刻在了温诉的身体里,一旦响起,就会激起脑子里的应激反应。

    温诉唰地抬起头,看见来人,一张脸就白了。

    男人站在他的房间门口。

    一整年没有见过的脸,还是憔悴、狼狈、风尘仆仆,和记忆中的一样,只让人恶寒。

    温诉张了下嘴,没能发出声音,声带用力到几乎颤抖才勉强挤出几个字:“……你怎么找到的?”

    男人看了眼他撑着的拐杖:“腿怎么弄伤了?爸爸不是说了,出门在外,你要小心自己的身体。”

    “滚!”温诉睁大眼,下颌线绷得发紧发僵,“你他妈少来这套假惺惺的。说,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男人还是一副关切的表情,温声细语地说:“你毕竟是我儿子。你以为换个区、换个住址,我就不知道你在哪儿吗?我之前连你练舞室都找到了。只要不出国,我总能找到你的。”

    温诉的四肢筋骨都僵直着发冷,摇摇欲坠得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一样。但他不能。

    男人似乎看穿了温诉的虚张声势,他往前一步,语气放得更轻了。

    “温诉,你终究是我儿子,我是你亲生父亲。你再怎么样都不能不管我。我最近给你打电话你老不接,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了。”

    “你最近怎么样?做地偶应该赚了不少了吧?你骗我也没用,我都打听过了。”

    男人晃晃悠悠地竖起三根手指,眼白过多的眼珠犹如豺狼般死死盯着他。

    “三十万,你就最后再给我三十万,行不行?算爸爸求你,爸爸最近真的很缺钱,供应商已经说了,拿到钱就十倍返给我……我、我之后保证不找你要钱了。怎么样?温诉,看在你妈的面子上——”

    温诉举起拐杖冲男人脸上砸去。

    “你他妈还有脸提我妈?”他寒声道。

    砰。

    拐杖脱手砸落在地,这一击力道很大,男人捂住鼻子,指缝间有血渗了出来。

    他抹了把鼻血抬头,青年站立不稳地扶住墙壁,嘴唇几乎要被咬破。

    “……滚。”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绞出这个字。

    可男人没动,他看穿温诉这时无法反抗,从地上捡起拐杖,索性直接伸手扼住温诉的脖子,把他抵到墙上,用拐杖的尖端狠狠压住温诉受伤的脚。

    温诉痛得吸了口气,脸色惨白,男人扭曲到狰狞的五官近在咫尺,和刚才判若两人。那是温诉十八岁之前的梦魇。

    “小白眼儿狼,快说,银行卡密码多少?这里头应该有不少吧?”

    他右手拇指正捏着一张卡,是温诉放在房间抽屉里的。

    他看温诉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就知道自己拿对了。

    “老子早就知道你住这儿。你爸这几年别的没学会,你猜怎么着,学会撬锁了。”他笑道,“你这公寓的门也太破了,随便搞一搞就弄开了。这还怎么防小偷啊。不过还好,是你爸拿了,没让小偷捡到漏。”

    温诉呼吸不上来,抓住男人的手,挣扎也是徒劳。

    他动了动嘴,男人就松开了一点力道让他说话,温诉扯起嘴角,无声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你他妈的——”

    叮咚。

    温诉被挡住了,所以看不见后面的电梯门打开,只感觉被揍了一拳的脸火辣辣地痛,视野模糊,理智没法很好的工作,只有神经已经紧绷到顾不上任何事情。

    反正他不可能给钱,今天要么他死,要么眼前这个男人死。

    这冷静得可怕的想法在脑子里幽然生长,男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那人顿了一顿,说:“操。”

    再然后,一只笔直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拽过男人的衣领,然后一脚把他连人带拐杖踹了出去。

    人体和墙面碰撞发出巨响。楼道里传来男人的一声痛叫。

    温诉失去了支撑站不稳,卫松寒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刚皱起眉还没开口,温诉就恍惚地往前倒进他怀里。

    卫松寒微微僵了一下,温诉嗅到了一点点阳光温暖的味道。

    他无意识地揪紧了卫松寒的衣角,听卫松寒的声音在耳边有些急迫。

    “温诉?你…没事吧?”

    卫松寒跑去Live会场没找到人又跑来温诉家里,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么个场面。

    怀里的人体温冷得吓人,整个身体都在轻轻地发抖。卫松寒再不清楚状况起码也知道这男的是敌人。

    他砸了下舌,但温诉没给他反应,他怕他是哪里不对被打到了,虽然很想把这陌生男人先拽起来揍一顿,但温诉的情况更不对劲。

    他抓住温诉的手,捏住他的手指,尽量把声音放平了问他:“温诉,疼吗?哪儿疼?我叫救护车?”

    温诉的脑袋埋在他肩膀里,过了一会才慢慢摇了摇头。

    卫松寒抿唇:“那……你靠着我缓一会?我不动。”

    他搂着温诉,眸光是冷的,在心里骂了句很脏的脏话,看见男人从地上坐起来,额角青筋一跳,抄起拐杖就要砸过去,被温诉从底下轻轻抓住了手。

    卫松寒一顿,勉强没扔,抬头时,表情就变得凶恶。

    黑漆漆的锐利眼睛压在眼皮底下,像一只守护自己的地盘的兽类,没有呲牙,但嗓音已经满是要咬断他脖子的警告。

    “给你三秒钟滚出去。不然,要么我报警,要么我把你打进医院。”

    第33章 温诉好像没说过自己的性取向

    男人被卫松寒一脚直接给踹懵了。尤其卫松寒这么看人时有股说不出的戾气。

    他瞪大双眼,背脊发凉,在他和温诉身上来回看了好几下,才踉踉跄跄地拔腿从楼梯跑了。

    夜晚走廊的风有些幽冷,温诉的体温似乎更冷。

    卫松寒感觉到那男人一走,力气就从温诉的四肢里慢慢地被抽离,几乎要站不住了。

    “温诉?”

    他连忙叫了一声,怀里的人没有了任何反应,双眼紧闭,睫毛颤抖,额发早就被冷汗凝湿,湿哒哒地垂在额头上。好像随时会死去一般。

    卫松寒看得一咬牙,干脆把人打横抱起来。

    房间大门虚掩着,没锁,卫松寒一脚把门勾开,进去把温诉放到床上。

    南方的冬天又冷又潮,连被子里都没有温暖的味道。

    可温诉就像只在寒冬里寻求着最后一点慰藉的小动物,一到床上就抓住床单,把脸埋进枕头里,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但这样也还是冷。

    卫松寒在床边呆呆地站了几秒,才回头拿了包抽纸想给他擦擦,擦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跑去洗手间里拿了个毛巾用热水打湿,拧干了,回来给温诉擦汗。

    养尊处优的少爷顶多只给自己的伤口消过毒,还没干过这种事。动作就有点笨拙。

    不过更多的是卫松寒确实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他表情沉沉地望着温诉,眼睑微微抖了抖,就好像自己也有点痛。

    他再次开口问温诉要不要叫救护车,温诉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温诉的手慢慢从被子里伸过来。

    卫松寒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

    卫松寒的手掌温暖,对温诉来说甚至太过炙热。他被烫得不可抑制地颤了颤,下意识地想抽回来,但被卫松寒抓住。

    他低声道:“别怕。他已经走了。”

    ……谁走了?

    谁怕了?

    温诉意识朦胧地想说话,但身体不听使唤。

    其实他都已经想好要和那个男人同归于尽了。谁会怕他。

    卫松寒没来的话,温诉的背包夹层里其实是有一把水果刀的。他一直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温诉很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有时候血脉里带出来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斩断的。

    总有人没得选。他就是。

    失温的身体渐渐因为毛巾和卫松寒的手掌找回了一点温度,卫松寒手不敢使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一动不动地半跪在床边。

    直到温诉说:“我想睡会儿。”

    卫松寒就道:“好。”末了,又添了一句:“那我能在你家,待着么?”

    温诉轻轻点了下头,然后松开了他的手。

    卫松寒不由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好像还留有一点触感,他慢慢地,用拇指指腹摩挲了两下自己的食指指腹,眼底有复杂的眸光闪烁。

    温诉的这个房间只有那么大点,卫松寒不管站哪里、坐哪里,视野里都有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

    他又不能眼观鼻鼻观心,干脆到走廊上站着透会儿气。

    这时才发现,这门好像锁不上,他蹲下来眯起眼细看,也不知道是锁出了问题还是门太破了,又试了两次,果然报废了。

    他不禁想起之前有一次,他买了解酒药回来,温诉家的门就没锁。

    但自己出去时明明就把门甩上了。

    难不成那个时候就……

    卫松寒砸了下舌,又转头回去,想看看温诉家有什么能吃的东西,结果冰箱里只有各种速冻食品。

    连盒鸡蛋都没有。

    他又去洗手间,刚才没来得及细看,现在才发现,晾衣架上有温诉的几条内裤。

    因为这房间没有阳台,南方又湿,晾晒全靠浴室的烘干和浴霸。

    卫松寒盯着看了半秒,反应过来,猛地移开了目光。

    操。

    他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不是,男人的内裤有什么不能看的?

    卫松寒这下不敢乱走了,他怕再看看,一会儿会翻出更不妙的东西。

    毕竟大家都是男人,有点见不得人的东西也很正常。

    但一想到这人是温诉,卫松寒又微妙的没法把那种东西和他结合起来。

    在他的印象里,温诉不会看那种东西,当然……也没有生理需求,吧?

    最后没法,卫松寒只能走回房间里。

    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床那边,拉开椅子,在温诉的桌前坐下。

    之前来过一次,那时就觉得,温诉的房间没有生活气息。

    桌上放着一瓶卸妆油,没用多少,估计是每次工作来不及卸妆才会回家用用。

    旁边随便摆了几本书,卫松寒警惕地拿手指掰了掰,还好,全是类似《夜航船》这种名字的杂学书。

    连本小说都没有。

    当然,也就没有任何有关温诉这个人的线索。

    卫松寒和家里关系不好,但和哥哥姐姐关系勉强凑合,就算不怎么联系,逢年过节那边也会给他寄点年货意思一下。

    但温诉家里没有这种痕迹。

    他不由想起刚才那个男人。一眼晃过去,没太看清长相,但比温诉年纪大了至少二三十。

    总不能是……前男友吧。

    这么说起来,温诉有说过自己的性取向吗。

    好像没有。

    但他再不挑,也不能喜欢那种老得跟只鸡一样的男的吧?但如果不是,温诉刚才为什么不让他报警,还不准他打人。

    卫松寒没见过温诉害怕什么人怕成那样。

    那男的对他干什么了?

    卫松寒皱着眉,越想象,脸色就越冷,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点声音。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卫松寒站起来,抄起放在门边的拐杖,准备把刚才没补到的那一下补回来。

    远连门都还没打开,里头一根拐杖迎面劈下来,他抬手挡了一下,打在手腕上一阵麻木的痛。

    “谁?!”

    远抬头,和里头的卫松寒四目相视,两个人都没想到是对方,双双一愣。卫松寒先放下了拐杖:“你他妈来干什么?”

    他一开门就打人,打完了不道歉,语气还这么理直气壮。

    远都气笑道:“卫先生,是我该问你吧?你在温诉家里干什么?这是第二次了吧?”

    卫松寒这会儿心情正不好,单手靠在门边挡住他的路,毫不留情回嘴:“我特么在哪儿你管得着么?倒是你天天往他家里跑什么?信不信我马上报警告你私闯民宅啊。你以为现在几点了?”

    远瞪着他:“你……”

    “你什么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儿就滚犊子。”

    卫松寒在东北待过一段时间,用语习惯有时候改不过来。

    远看着他这副严防死守的样子,更担心温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当然是来看温诉的。”他道,“他人呢?不是去过医院了吗?”

    卫松寒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远道:“我是他表哥,我不能知道吗?”

    说完,他明显感觉对面的卫松寒愣了一下,那股呲牙咧嘴的敌意忽然从他身周消散了。

    他眯起眼,审视似地盯着远的脸看了两圈:“……你是他表哥?”

    “对啊。”远不明所以,“我姓胡,胡朝远。我从小看着温诉长大的。”

    卫松寒:“……”

    淦。

    “那你进来吧。”他往后让了一步。

    远:“……?”

    你这态度是不是变得有点快啊?

    温诉还在里面睡觉,卫松寒想了想还是自己出来,把门一关,把远拽到了楼道角落里。

    这里比较方便说话。

    “温诉他到底……”

    “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卫松寒肚子里正好有一堆问题,“温诉腿上那个伤怎么搞的?”

    “我也不知道……他这几天排练其实都好好的。”

    远皱皱眉。

    “但经纪人刚才去查了舞房的监控。发现一周前,有个陌生男人跑进来关了舞房的电闸,还翻过温诉的包。那个时候只有温诉一个人在练舞室,腿伤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摸黑摔的。”

    “几点?”

    “大概是晚上的十一二点。”

    卫松寒忽然就想起那天的夜市,温诉莫名其妙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就是在晚上12点左右。

    但卫松寒正因为Rei的事情烦躁,答应了同事晚上的邀请,也就没接到温诉的第一通电话。

    他还奇怪温诉为什么大老远从家里跑出来就为了吃个夜宵。

    原来如此……

    他那样子根本就是从舞房摔了以后直接过来的。

    “那个男人是谁?他翻温诉包干嘛?”

    “为了钱。”他道,“他是温诉的父亲。这事儿……他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我只是没想到他这次胆子这么大。”

    卫松寒不禁沉默,过了一会才道:“那温诉还骗我说是在路上摔的……”

    还笑得那么若无其事,如果不是伤口太痛才露出了点破绽,卫松寒可能都发现不了。

    他一向如此。卫松寒就该猜到的。

    “陪温诉去医院的工作人员回来说,温诉这次踝关节扭伤,起码有好几天了。估计就是那天在舞房里……”

    远的表情也很凝重。

    “我只是不明白。他如果及时治疗,不会拖到现在这么严重。”

    卫松寒不说话。他第一时间想的却是温诉这几天排练的时候得有多痛。他怎么忍得住。

    至于原因。如果连温诉的表哥都不知道的话,那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卫松寒插兜往后一靠,表情掩在阴影里,过了片刻,才道:“为什么为了钱?”

    远道:“说起来,很复杂,温诉的家庭状况有点……”他顿了一下,“你自己问问温诉吧。”

    卫松寒哼了声:“他才不会告诉我呢。”

    远看出卫松寒的语气里带着那么点赌气,想起这段时间的种种,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男人跟男人之间的纯友谊可做不到这种地步。

    不过当事人好像没想明白。

    他叹气道:“温诉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那之后,他爸性情大变……对温诉很不好。家暴……描述起来都算轻的。你可能都没见过把孩子打进急诊、让他脑袋里的骨头断了一根,还把人从两楼扔下去的爹吧。”

    “警察其实来调解过好几次,但没用。那男人在人前很会装。温诉被打怕了,后来也不敢再反抗。总觉得忍一忍就能过去,但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等到温诉长大点,他就让温诉大冬天的在门外跪一天,甚至在学校门口跪一天……你能想象吗?十二三岁的男孩子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街坊领居、同学老师全都看着,但你能怎么办?”

    “温诉小时候经常会跑来我家躲着。但那男人不准,一说就要报警。温诉毕竟有自己的监护人,我们没法强留他。”

    “再后来……温诉渐渐不来了,他初中上学要住校,他父亲不准,拽着温诉的头发把人扯回来,要把温诉绑在家里头,专门伺候他每天吃喝拉撒,还要给他打水洗脚、烧饭做菜。”

    远看了卫松寒一眼:“很难想象是吧,但现实就是这么荒唐。后来吧,我和我爸去劝了一顿,才勉强让温诉办了走读。但那学校离得远,温诉每天得四点起床,花三个小时过去。”

    “我猜他是想逃吧,所以特意选了个离家远的学校,但失败了。后来考上大学,他爸沾上了赌瘾,和外面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勾结在一起,钱都被骗完了。温诉只能去申请助学金,担保人都是我爸去签的名字。”

    远望着远处的街景,回忆起从前过往,缓缓吐出口气。

    他拍了拍卫松寒的肩膀:“算了,后面的事,你自己去问温诉吧。他如果愿意放你进他家的大门,那他总会愿意告诉你的。”

    第34章 “你……脸红什么?”

    温诉做了一场混沌似的梦,记不清梦见了什么,醒来时,犹如被人从溺水中拽出来,意识恍惚,几近窒息。

    他眼中没有焦距,好一会,泛黄的墙皮才慢慢在模糊的视野里清晰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温诉每次醒来都是这样糟糕的体验,每一次都很难习惯。

    倒是今天,不像平常那么感觉很冷,温诉慢慢支起身,被子上盖了一件不知道是谁的风衣。

    “醒了?”有人从玄关那里关上门走进来,卫松寒把几个塑料盒子放到桌上,“大半夜的没什么店开着,我去楼下随便给你打包了点吃的。”

    塑料食盒里有简单的几个炒菜,瘦肉粥,还有一杯热豆浆。

    温诉看了眼食盒,又看了眼卫松寒,表情还有点不清醒。

    昨晚的事过了片刻才在脑子里渐渐回笼,他声音沙哑道:“水。”

    卫松寒转身倒了杯温水递过来。

    靠近温诉时,卫松寒掀起眼皮窥着他的脸色,看着是比刚才好些了。

    “饿了吗,起来吃点?”

    远刚才临走前要给卫松寒塞钱让他帮忙照顾温诉,卫松寒当然没要。

    听了刚才那些,能要这钱才有鬼了。卫松寒其实心里有点难受,一想到远描述的过去里的那个人是温诉就更不舒服。

    温诉腿上还打着支具,下床时,卫松寒伸手扶了他一下,又帮他把椅子拉过来,等温诉坐稳了就马上把手收了回去。

    全程低着头一声不吭。

    温诉等他把塑料食盒挨个打开,把粥推到自己面前,才道:“你怎么还在?”

    卫松寒的动作顿了顿,看向他:“你不是说我能在这儿么?”

    温诉道:“你明天没安排吗?”

    卫松寒道:“明天反正周日。”

    其实就算明天是周一要上班,卫松寒也不会走就是了。

    门坏了,保不齐那个男的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卫松寒刚才下楼去买饭都是让远在门口等自己回来后才放他走的。

    温诉道:“但……”

    “你话怎么这么多,”卫松寒往豆浆上插了根吸管递给他,“尝尝先。”

    温诉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

    豆浆加了糖,是甜的,热腾腾的美食香味总算勾出了点温诉胃里的食欲。

    Live从早上忙到下午,温诉一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

    他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塞的时候,卫松寒就在对面默不作声地坐着。

    那一会儿盯着他手指、一会儿盯着桌上饭菜的眼神,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等到温诉吃完放下筷子,卫松寒才回过神,还没开口,就听温诉道:“我卸妆油呢?”

    卫松寒回头:“不就在桌……”他蓦地停住,和温诉直勾勾的目光四目相对。

    温诉是从Live会场直接出来的,衣服没换,当然,妆也没卸。

    现在在这里的不是平时的“温诉”,是Rei。

    可卫松寒叫他温诉。

    望着卫松寒直接僵住的表情,温诉有点想笑。

    这可不能怪我。我刚才给了你逃跑的机会的。

    “你今天不是感冒了不来吗?”温诉又道。

    他说得轻描淡写,又那么直截了当。把之前一切搅不明白、卫松寒逃避着的事摆到了明面上摊开说。

    石头投入平静的水面,激起无数水花,涟漪一圈一圈地朝外扩散。

    卫松寒维持理智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就这么被一下子砸没了。

    他紧盯着温诉,像系统出故障的机器人,好半晌,才木木地憋出了一个字:“你……”

    温诉懒懒道:“你那个头像太明显了。”

    卫松寒:“我……”

    “我早就猜到了。谁让你态度变化那么大,装都不知道装一下。”

    “那……”

    “不告诉你是为了耍你。”

    卫松寒这人吃软不吃硬,国服第一铁弹簧,越摁他他越蹦跶,脑子还在发蒙,本能的眉头就不高兴地皱起来。

    “你——”

    “开玩笑的。”温诉撑着下巴眯了眯眼睛,刚才透露出来的那些脆弱的无助的情绪好像只是个错觉,“……我只是怕你会觉得恶心。”

    卫松寒眉头慢慢松开,只是表情依旧不怎么高兴:“你什么意思?”

    “谁都不想闪闪发光的偶像的外皮下,其实是公司里整天摆烂还有点讨人厌的同事。更别说还是自己喜欢的偶像了。”

    温诉语气无波无澜,只是陈述事实。

    “是我我也幻灭。”

    “……”卫松寒彻底没了表情,沉默几秒,低声道,“你又知道了。”

    温诉懂个屁。

    他别过了头,盯着墙角的那一点脱皮墙纸,突然觉得墙上的挂钟很吵,秒针每动一下的声音都像在他的神经上轻挠一下,让人无名的烦闷。

    什么温诉如果愿意放你进屋就会愿意告诉你,纯属扯淡。

    连现在这种最基本的事,温诉稍微清醒点以后,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卫松寒连那层无形的玻璃的边都摸不到一点。温诉根本碰都不让他碰。

    “所以,你是觉得我幻灭了吗?”

    莫名其妙的,卫松寒胸腔里就有什么东西开始横冲直撞了,他忍不住这股火气,嘴比脑子先一步动了。

    “我幻灭了去给你买什么解酒药?”他说,“我送你回什么家?给你送什么大灯牌?现在还守着你吃饭?我自己是没事干吗,我图什么?我脑子有坑就喜欢当怨种是吧?”

    “……”温诉在对面一言不发。

    卫松寒没看他,也不想看他的脸。

    他怕温诉但凡在这时露出一点难过的表情,他这点火气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松寒腾地往后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转身就走了。

    温诉还是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

    卫松寒都气得把大门踹开,走到电梯里,按完楼层了,结果在电梯门合上前的最后一秒,他拿脚一卡缝隙,又冲了回来。

    “你他妈倒是说点什么啊。你以前那点阴阳怪气哪儿去了,你要是不爽你不会骂我吗?”

    他抿唇瞪视着还坐在椅子上的温诉。

    温诉只披了一件外套,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卫松寒看着看着就自动哑火了一半。

    等到温诉抬头,望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思虑、几分茫然时,他的火气就很没出息地全没了。

    “……你说点什么。”

    他走过去,俯下身撑住桌子,盯着桌面上老旧的纹路。

    温诉现在随便说点什么,他就当刚才无事发生了。

    他卫松寒就是这么好哄、就是这么好脾气,怎么滴了吧。

    就这么过了十来秒,温诉终于打破了室内的沉静:“我道歉。”

    “……”卫松寒不太满意地哼了声,“行吧。勉强接受你的道歉。”

    温诉笑起来:“卫老师姿态还挺高。”

    “……”

    这人真是,吃饱就来精神了。

    卫松寒咬咬牙,没辙了。

    卫松寒打包的饭菜有点太多,温诉吃不完,本来想全放冰箱,结果被卫松寒一脸黑线地拦住说这不健康。

    温诉没懂哪不健康,这不比速冻健康多了。

    卫松寒在后面收拾桌子的时候,温诉就脱了外套,解开衬衫扣子,准备进去洗个澡。

    累了一天,出了一身汗,黏黏糊糊的不舒服。

    听见这边的动静,卫松寒猝不及防一回头就看见了一片裸露的雪白皮肤。

    温诉都把扣子解到腰部的位置了。

    “你——”

    “洗澡。”温诉打断他的连招。

    上次卫松寒来好像也有这种事,他爆红着脸说:“你就不能进去脱吗,还有你腿受伤了洗什么澡?”

    温诉满不在乎道:“那也比臭着好。”

    这人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卫松寒的目光,上半身衣服脱完了,被昏黄的灯光下一照,更显得浑身上下哪里都白,眼看着就要伸手去解裤子,卫松寒拿起旁边大衣毫不客气地套在温诉身上。

    “你……”他一张脸红得要滴血一样,牢牢捂住温诉的胸前光景,吸了口气降低自己的血压,“你一会儿要在浴室摔了怎么搞?”

    他看不见温诉正垂着眸,情绪不明地审视着他避而不见的神色。

    “摔了就摔了,你这么关心这个干嘛?”

    卫松寒道:“我他妈人太好了,有负罪感不行?”

    温诉挑眉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卫松寒却不答话了。

    他低着眼睛,把拉链给温诉拉上去,直直拉到温诉的下颌和脖颈连接的地方才停,看温诉因为被拉链硌到了而皱眉,才觉得解气了。

    “你家大门坏了,你之前没发现?”他指了下玄关的位置。

    温诉道:“没。”

    卫松寒:“……”

    “门都锁不上你还敢洗澡。找个修锁的师傅来?不过也得等天亮才行了。”

    温诉把拉链拉下来一点:“修了也没用。”

    本来就是撬锁搞坏的,换了新锁也一样。只要温诉不换住的地方,这个房间的大门就是形同虚设。

    卫松寒静了静。

    他背对着这边看不见表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温诉低了下头才发现自己身上套的这衣服是卫松寒的大衣。

    有很清浅的,陌生沐浴露的味道。

    加上温诉里面没穿,皮肤直接接触着衣服的面料,他裹在这阵属于别人的味道里,没来由地,缓缓颤了颤眼睫。

    “那个,温诉。”一直没回头的卫松寒忽然道,“你觉得你……刚才那个男的还会返回来吗?”

    温诉道:“会吧。”

    “为什么?”

    “他总要回来问我银行卡密码。”

    卫松寒腾地回头了:“他把你卡拿走了?”

    温诉点点头。

    里头其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钱,不过温诉就算说了,那人也不会信就是了。

    卫松寒啧了声骂了句脏话,温诉看见他眼中有某种若有所思的、复杂的微光在摇晃,好一会,卫松寒慢慢道:“那你这儿不能住了。”

    温诉嗯了声。

    他刚想说我去住几天酒店,卫松寒就接了下一句话:“你要不,去我那儿住几天?”

    温诉微不可察地一顿。

    在朦胧的光线下,温诉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分不清他是要拒绝还是同意。

    “你……”卫松寒却忽然眯起眼睛,不解道,“你……脸怎么有点红?”

    温诉没答话,他知道衣服下面,自己的体温正在不正常地发热,偏过头,避开了卫松寒的视线,声调依旧静如止水。

    “因为你衣服太厚了。你以为现在几月?”

    卫松寒:?

    怪我?

    第35章 “什么病?相思病?”

    温诉去浴室打湿毛巾把身体擦了擦。

    他腿伤现在光是站着都痛,洗澡确实有点力不从心。

    先这样凑合凑合,过几天稍微好点了再洗吧。

    温诉顺便把妆也卸了,从浴室出来,拿了架子上的衣服裤子,背过身去换衣服。

    他平时运动量大,背脊曲线流畅劲瘦,腰窝处被灯光投下浅浅的阴影,可惜卫松寒背对着这边在玩手机,看也不看他。

    温诉换了身日常穿的休闲装,不过因为腿上打了支具,穿裤子时就有点不方便。

    卫松寒听着后面衣服不断摩擦的声音,板着脸告诫自己绝不能回头。

    他一回头,温诉这人肯定要开始摆出那副笑吟吟的嘴脸讲些有的没的。

    以前这种事就不少。

    小王还好意思说他欺负温诉,明明是温诉天天见缝插针地霸凌他。

    好不容易等温诉那边磨蹭完了,时间也接近六点,天快亮了。

    卫松寒找到了换锁师傅的电话,温诉家附近也有几家连锁酒店,正好卫松寒回家的顺路能送他一下。

    其实刚才问完那句话以后卫松寒就后悔了,他也没觉得温诉会答应。

    他们关系又不咋滴。

    偶像和粉丝的距离比起同事就更远了。就算摊牌也只是徒添尴尬。

    看见温诉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卫松寒就收了手机起身。

    “还是把锁换一下吧,我给师傅发过消息了。酒店你想住哪儿?”他报了几个连锁酒店的名字,“价钱都差不多。喊个车就过去了。”

    温诉的动作一停,掀起眼皮凝视这边的视线却仿佛是卫松寒做错了什么。

    “…干嘛?”他硬邦邦地问。

    温诉放下背包:“你只是想客套就别说得跟真的一样。”

    他语调缓缓,但卫松寒听出了其中的冷淡:“什么客套?谁跟你客套了?”

    他要真想客套还叫什么车喊什么修锁师傅?

    卫松寒很不解。

    温诉就笑了声:“是,是我自作多情了。”

    卫松寒:“……你他妈能别这么阴阳怪气么。”

    虽然温诉说得很那什么,话里话外跟拐了一百零八道弯一样,但卫松寒又不傻。

    他迟疑地张了张嘴,顿了好几秒,才问他:“那,你要去我家吗?”

    温诉道:“不去了。”

    卫松寒:“你他妈……”

    温诉道:“再骂真不去了。”

    卫松寒很想硬气地回嘴不去就不去谁稀罕你去,但他连嘴角都没象征性地动过一下,直接摸摸鼻子不讲话了。

    温诉就有点想笑。

    “走吧。”他把背包拉上。

    “……哦。”卫松寒应了声,转身推开大门。

    他看着平静,脑子里其实很乱,在门口自顾自地等了一会,回头才发现温诉穿鞋的动作慢慢吞吞,因为打了支具,活动起来始终不太方便。

    “你要早去医院,现在能搞成这样吗……”

    卫松寒蹲下身,拍开温诉的手,帮他穿鞋,还附赠帮他系了鞋带。

    看温诉没反应,也没有要回话的意思,撇着嘴心里就有点负气。

    “卫老师给几个人这样系过鞋带?”温诉在头顶忽然问道。

    卫松寒道:“就你一个,你赚大发了,回头记得v我五百。”

    “怎么没给喜欢的女孩子系过?”

    ……我特么哪儿来的喜欢的女孩子。

    “那你呢?”卫松寒闷声问。

    “什么?”

    “你没有喜欢的女生?”

    温诉沉默了一会,卫松寒手在系鞋带,背脊却绷得很直,直到听见温诉说:“什么时候她给我系鞋带了,我考虑考虑吧。”

    卫松寒:?

    你真是活该单身。

    修锁的师傅之后很快来了,两个人没等太久,坏掉的锁满血复活。

    不过还是老问题,这门不行。

    但现在正是春节过后的找工作狂潮,租房的人也多,性价比高的房子没那么容易找。卫松寒也就没问温诉的打算。

    一个多小时车程后,二人到了卫松寒的公寓楼下。

    温诉抬头,望着这栋二十多层高的新建公寓,评价道:“还挺普通。”

    卫松寒:“废话,你指望我住在什么市中心大厦顶层?”

    温诉其实曾经听赵琨提过一嘴卫松寒和家里关系不好,随便猜一猜也知道,他肯定不是印象里的那种有钱花不完的大少爷。

    这栋房子在市中心里算不上特别好的那一档,也就比普通上班族住的地方好一些。

    电梯里很宽敞,亮堂得有些刺眼,温诉站在卫松寒身后,扫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眉眼带着几分懒懒的颓色,反正不是能见人的状态。

    温诉无声叹了口气。

    卫松寒住在21楼,一楼只有三个住户,他的房间在最角落,很清净。

    玄关的灯亮了,卫松寒脱了鞋进去,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给他:“进来吧。”

    那双拖鞋毛茸茸的,还缝了双兔子耳朵,跟卫松寒脚上那双纯色拖鞋不是一个画风。

    温诉也没说什么,只是盯着看了两秒,卫松寒自己就突然开始解释:“我姐……卫欢你知道吧,她有时候会来我这儿人道主义关心一下她弟弟是死是活。这是她拿来了没带走的。”

    温诉哦了声。

    卫松寒道:“没别人穿过了。”

    温诉笑了声:“我也没说什么吧?”

    卫松寒憋闷着张脸:“我提一嘴,怕你有洁癖不行?”说完就抢过温诉的包,凶巴巴地转身走了。

    卫松寒的房间是个普通的两室一厅,客厅没放电视,被他改成了一个电竞厅,桌上有电脑机箱,旁边就是厨房,连个沙发都没有。

    完全没准备在家里接待任何人。主打一个孤儿布局。

    温诉来了没地方坐,卫松寒就把电竞椅拉过来给他:“你玩游戏吗?”

    温诉道:“上大学的时候去网吧玩过。”

    “哦?玩的什么?”

    卫松寒来兴趣了。

    温诉回了个名字,正好是卫松寒经常玩的那个游戏,而且他玩得不错。

    以前还有人来问过卫松寒要不要入俱乐部,卫松寒上大一那会儿还真考虑过。但家里不可能同意是一个,还有一个是游戏就是游戏,当成工作那卫松寒估计就不喜欢玩儿了。

    想来想去还是拒了。

    他这会儿听温诉说自己也玩过,像找到了新奇的玩具,黑漆漆的眼睛一闪,扬起眉梢道:“真的?你段位多少?我家里还有台老的台式,配置还行。要不咱们今晚双排?”

    温诉眨眼道:“只是大学的时候玩过一会。还是被室友拉去的。”

    “无所谓,我带你。放心,哥我技术好得一比。”

    卫松寒说着说着就往自己卧室走,他记得那台台式放在衣柜下面了。

    温诉只能站起来跟着他过去,挑了挑眉心想我好像比你大一岁,我才是哥。

    然后就见前面的卫松寒在跨进房间的瞬间,突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温诉不知道他看见什么了,不等卫松寒回头阻拦,他凑上前歪着脑袋一瞥。

    “温诉,等等,你先别——”

    现在喊也来不及了。

    因为温诉已经看见了。

    卧室里灯光通明,一张自己的等身海报被裱在画框里,挂在卫松寒的床正前方。

    灯光闪一闪,海报上Rei笑吟吟的金色瞳孔也闪一闪,就好像在冲人眨眼睛。

    除此之外,床头柜上有几根金色的应援棒,一个超大的玻璃展示架摆放在角落,里面陈列着Rei的各种周边。

    大概是刚买的,所以还没完全装饰好。

    但第一层已经完成了,被Rei的各种谷子有序地堆满,几条LED灯串子在旁边点缀着。

    旁边放了十几个大箱子,不出意外,这些都是上次被卫松寒扫空的库存。

    温诉其实在卫松寒的账号那里看见过一次这张海报,多少也猜到他家里会是这样,但亲眼看见的冲击跟想象没得比。

    饶是温诉也不禁在这阵势面前哑了声。

    “……”

    他看了眼卧室里面,又看眼卫松寒。

    卫松寒的背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扶着墙壁的手才缓缓一松,落下来。

    “……那个,”他偏了下头,艰难地出声,没看温诉,声音整个闷在了嗓子里,所以显得局促又生硬,“我……”

    但“我”了半天,卫松寒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倒是脖子到耳朵已经一片通红。

    要是刚才没在温诉家摊牌,他还能找点别的理由。卫松寒脑子烧得有点转不过来,本能地想骂脏话。

    他怎么就忘了房间里还有这些东西了。

    这他妈比被温诉找到了网盘里的东西还要尴尬一万倍。

    他不讲话的时候,温诉就低头扫了眼他垂在身侧攥紧成拳的手。

    因为在用力,所以连骨络青筋都凸了起来。

    “我这张还挺帅。”温诉跟他说。

    卫松寒依旧红着脸:“……哪有自己夸自己帅的。”

    “那挺漂亮的?”

    “谁跟你说这个了……”

    温诉弯了弯眼睛:“我只是觉得按男人的眼光看,这张也还可以,你要觉得不行,也可以把它摘了。”

    卫松寒这下听出来了。

    温诉在给他台阶下。

    淦。

    温诉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卫松寒抿紧唇,胸膛起伏,半晌,别开脸低声说了句:“那不行。”

    尴尬的气氛好歹散了一点,二人就当刚才无事发生了。

    卫松寒打开柜子,旧的那台机箱果然在下面放着,积了不少灰,一会儿还得搬出来擦擦。

    温诉刚才没趁机侃他几句是卫松寒没想到的。

    他只当这是温诉心血来潮的善良,只有温诉自己知道,有那么点尴尬的又不止是卫松寒。

    温诉站在他身后,半边脸掩在门框阴影下,微不可察地泛着点红,不稳的呼吸和空气几乎融为一体,轻轻浅浅。

    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见印着自己的脸的东西被装饰在别人的房间里。

    温诉能笑着说出“我这张还挺帅”这种话,可能就已经是他这个人能做到的不露声色的极限。

    好在卫松寒什么也没看出来。

    这个点其实不早了,温诉中途睡了一觉,不过也就三四个小时,卫松寒更是通宵一宿没休息。

    现在神经稍微松懈下来,就觉得困得要死。

    卫松寒想了想,对温诉道:“你,那个,要不睡我房间?”

    另一间卧室常年没人住,床都没铺,卫松寒打算睡醒了再去折腾。

    “我今天先在客厅凑合一下。”他道。

    这两句话被他在嘴里过几遍才吐出来,略显干涩,就怕温诉会突然说点别的什么。

    虽然两个男的睡一张床也不奇怪,把今天的温诉换成小王,卫松寒肯定不会有任何顾虑。他甚至要让小王滚去自己打地铺。

    好在温诉只看了他一眼就点头,什么捉弄的话也没有。

    “那我就不客气了。”

    卫松寒:“嗯……你,反正也没客气过。”

    他松了口气,又说不出的有那么点失望,不知道在失望什么。

    临走前,他说了句“晚饭的点见”就关上了门。

    客厅里安静,卫松寒在桌前坐下,本来还困,一想到背后的房间里,温诉正睡在自己床上,那点困意又突然没了。

    他烦躁地挠了把自己的头发,干脆打开电脑,准备开局游戏再睡。

    结果就是操作稀碎、走位变形,掏枪的时候脑子里是温诉苍白脆弱的侧脸,杀人的时候是温诉脱衣服时微微往后弓起的背脊和往前挺起的腰腹。还有不经意瞥到的胸前的那点艳色。

    ……要是能摸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触感。

    这想法一闪而过时,卫松寒按错了一个键,直接被敌方反杀了。

    屏幕上一个大大的Game Over。

    淦。

    卫松寒甩上耳机不玩了。

    他给赵琨发消息:“完了,我好像得病了。”

    前面其实还省略了一句:我他妈居然想摸男人的身体。

    但赵琨非常歪打正着的回复出现了:“什么病?相思病?你小心被坏女人骗啊哥。”

    第36章 “一脸傻样。”

    温诉睡醒时,房间里昏暗,他伸手想去摸床头柜的手机,摸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卫松寒家里。

    还在卫松寒的床上。

    被子和床单都不像自己公寓里那套,毛茸茸的,很暖和。

    没有做乱七八糟的噩梦,也许有一部分这个的原因。

    温诉慢慢下了床,手机被他放在桌上充了一下午电,开机时,数不清的消息就淹没了屏幕。

    从昨晚开始温诉就没看过手机,有地偶团队友发来的询问,有粉丝的,还有经纪人的。

    温诉现在才开始有心情挨个回复,虽然都比较敷衍,顶多一句“我没事,放心”。

    经纪人的发来消息只有简短的一条。

    “Rei,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面谈一下吧。”

    这是今早10点多发过来的,那时候温诉都睡了。

    他拉开房间窗帘往外看,现在是晚上6点,天气有些阴沉,但没有下雨。

    温诉回复:“今天可以吗?”

    等经纪人回信的时候,温诉饿了。

    他开门来到外面,客厅的灯还亮着,桌上的电脑也开着,游戏挂在登录界面,卫松寒趴在桌前一动不动,背脊在平稳地一起一伏。

    温诉走过去,低头望着卫松寒从手臂里露出的半边脸。

    卫松寒睡着的时候没什么攻击性。

    安安静静,连眉眼间压着的那点痞性也无影无踪。比起混混,更像学校里的那种三好学生。

    这家伙以前在学校应该相当受欢迎。

    温诉看着看着,用鼻子低嗤了声:“一脸傻样。”

    卫松寒没动静。

    温诉就伸出两根手指,往前,可惜在触碰到卫松寒的脸之前,桌上趴着的人先睁开了一只眼睛。

    两个人的视线在近距离间对上,卫松寒脑子还不清醒,但看见了温诉眼睛里糅杂着的一点促狭。

    再看那只压根没打算收回去、预备要弹他脑门的手。

    “……”卫松寒简直无语了都,他沙哑着声音道,“你信不信……你要不是温诉我就揍你了。”

    温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开个玩笑。”

    卫松寒:“……”

    先不说温诉这小学生行为如何评价,卫松寒想起之前商场演出那一次,Rei后来和他拍了张拍立得。

    那时没想太多,现在回味起来,温诉这性格明显就很从一而终。

    不趁机耍他一下就不高兴的那种。

    该死的,自己当时居然还没看出来。

    “晚饭,你想吃啥?”卫松寒没睡醒,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进浴室洗把脸。

    温诉跟在他后面进来,往门边闲闲一靠,道:“都行。不挑。好养活。”

    镜子里映出身后的温诉,懒洋洋地插着兜,脸色比上午时好多了,加上他抿唇时嘴角天生有股笑意,如果不知道昨晚那些事,卫松寒都会以为温诉其实啥事没有。

    ……真怪。

    洗脸用的是冷水,但脸开始有点发热了。

    家里从来没有除了卫松寒之外的第二个人,卫欢来的时候也没过过夜。

    一觉醒来看见温诉在自己家里,这感觉……

    卫松寒又低头鞠了捧冷水,水珠沾染着眼皮,他撑在洗手池旁,缓缓透了口气。

    家里没有多的洗漱用品,卫松寒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才翻出来新的。

    他拿了个纸杯,把牙刷和毛巾一起递给温诉。

    “你先凑合用着。漱口杯……没多的了。”

    说这话时,卫松寒看也不看温诉。两个男的用一个杯子其实没什么,但温诉这次居然难得的什么也没说,眼底深处眸光微微一闪,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听见身后的洗手间门关上,卫松寒刷着外卖软件的手才停下,屏幕上的字终于能入脑了。

    十分钟后,温诉洗漱完出来,卫松寒已经点好了外卖,顺便把那台旧台式也擦干净了。

    这桌子够大,两个显示器背对背,随时都能双排启动。

    “外卖还有一会儿,上个号先。”卫松寒坐在椅子上跟他说,“你上大学那会儿得是两三年前了吧?这游戏版本更新得快,跟你当时玩的估计都不是同一个游戏了。上次我带星夜上了200分,但他是真菜。”

    卫松寒恐怕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态其实很类似于孔雀开屏。

    温诉有点想笑。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嗡嗡震了两下,拿出来一看,是经纪人回他了。

    “好。那就一个小时后,来舞房附近的咖啡厅吧。”

    陈因发来了一个地址。

    那地方离卫松寒家不远,但也需要半小时的车程。

    “温诉?”

    看他一直没回话,卫松寒在对面歪过脑袋喊他。

    “怎么了?”

    温诉收了手机:“今晚打不了了。经纪人找我有事。”

    具体什么事,温诉其实心里有数。总不可能是专门来慰问他的伤势的。

    网上早就在昨天的那场Live后吵翻了天,阴谋论的、骂公司的、指责Rei的,什么都有。

    就算官方紧急发公告解释说Rei生病了状态不好,第一次也许有用,第二次还用这个理由,粉丝就不会相信了。

    “找你什么事?”卫松寒闻言,眉头就皱起来,“你才从医院出来多久?”

    “这次本来就是我的错。总要找我商量一下。”温诉说的是事实。

    他状态不好,但那个时候摔在舞台上也是故意的。

    卫松寒道:“那也是你爸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诉微微一顿,抬头看他。

    卫松寒垂着眼睛道:“……抱歉。我从远那里听说了一些。但不多。”

    温诉轻道:“是吗。”

    他没有多问,只是往椅子里靠了靠,视线落在面前还没开启但已经被卫松寒擦得锃亮的键盘上。

    “我受伤以后可以第一时间去医院,在排练的时候也可以申请不参加、不站C。但我没那么做。”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卫松寒看着他:“……为什么?”

    温诉张了张嘴,但刚开了个头就停住了,并不像是迷茫找不到答案,只是很单纯的,忽然停住了。

    半晌,温诉还是没有回答,他抓住拐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算了,来不及了,回头再说吧。先走了。”

    卫松寒跟着站起来:“你要一个人去?”

    温诉挑眉:“那不然呢?”

    “……”卫松寒突然有点呼吸不畅了,他吸了口气,“你就没想过问我一句能不能送送你吗?”

    温诉大概还真没想到,他眨眼,凝视了卫松寒几秒,慢慢开口道:“那……你能送我吗?”

    “……”卫松寒闷道,“你说呢?”

    不说温诉那个疯子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冒出来,温诉腿不方便,要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不提别的,卫松寒良心上会过意不去。

    谁让他人太好了。

    “还有,你那张银行卡……找时间去挂个失吧,反正钱又不会丢,卡你就别想着要回来了。”

    而且要了也不一定能要到,温诉现在最该做的是避免跟那个男人再有接触。

    温诉在旁边嗯了声。

    虽然他始终没说什么,但不经本人同意就知道他的过往,总归不太好,所以卫松寒又补了一句。

    “我不会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温诉倒没担心过这个,他唇际微微一翘,说行。

    卫松寒怕他不信,又又补了一句:“用我八十年寿命担保。”

    温诉笑着:“那也太重了点。”

    卫松寒:“严肃点,跟你说正事呢。”

    温诉:“好好。”

    抵达咖啡厅时,陈因已经到了。

    卫松寒在门口等,让温诉自己进去。

    虽然他们俩是事出有因而且清清白白,但在别人眼里保不齐就像是偶像和粉丝的“私联”。

    解释不清楚,麻烦事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卫松寒不介意在门口吹冷风等等。

    温诉也不打算和陈因促膝长谈,毕竟他的目的很明确。

    坐下时,陈因没有看他,面无表情盯着笔记本屏幕,过了一会,她才道。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肯定不是为了让舞台变得更好才隐瞒自己的伤势的吧。”

    温诉就说:“您还是了解我的。”

    陈因就腾地抬起了头,她皱着眉,那神色比起愤怒,更像是对温诉深深的不解。

    “Rei,我要是后来没去查监控,我都不知道那天在舞房出了那种事……你……你说你何必呢?”

    “我知道你的处境不同,但抛开当初你父亲和老板签的那纸合同不谈,以你的天赋和能力,想在地偶圈出名,甚至跳出地偶圈都不是难事。你何必为了报复他,毁了自己的前程?”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太好。当初签约时,合同答应付你的酬劳也全进了你父亲的口袋。因为我看见上面有你的签字,我以为你知情……但除此之外,我们公司每个月该付你的薪水一分也没少过吧?”

    陈因说:“现在论坛全是骂我们的,骂你的。我们两边谁也没讨到好。老板昨天在办公室都要疯了,说后悔当初因为你的脸,倒贴了你十万块钱就为了签你五年,结果才过了一年这钱就要打水漂……”

    陈因说的这些道理,温诉清楚。

    现状已经不能更改,地偶的合同本质上和卖身契没差。

    与其违约后支付高昂的违约金,或是做些无谓的抵抗,不如顺势往上爬,抓住机会给自己争取更多东西。

    但温诉只要一想到自己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下面的根基是由亲生父亲堆砌起来,把他绑了上去,就为了榨出他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温诉就觉得很恶心。

    恶心得反胃。

    “所以呢,老板对我的处理是什么?”温诉淡淡地说。

    经纪人道:“要把你从C位彻底撤下去……但你要知道,我和老板从你出道开始就很看好你,你但凡表现得好一点,我都绝不会同意老板之前要捧零青的决策。我图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有点危机意识。”

    她看温诉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心里是恨铁不成钢、焦心,又毫无办法,她叹了口气,放弃了劝说。

    “我做这行也快十年了。地偶圈至今还没出过一个可以和音乐公司签约,一跃成为荧幕明星的苗子。Rei,你……”

    “我很抱歉。但你们就别看好我了。”

    温诉打断她的话,恹恹的口吻终究透出几分疲惫。

    “就让我一直站后排吧。反正我腿受了伤,还害公司精心筹备的Live打了水漂,无论如何,这是我应得的惩罚。等混完了合同剩下的四年,你们就放我走吧。”

    第37章 “那我和你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温诉进去得不久,出来时,脸上的表情跟进去时差不太多。

    卫松寒从墙边直起身问他:“怎么样?没被罚吧?”

    他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见温诉哪里缺胳膊少腿了。

    “你经纪人这么容易就原谅你了?”

    温诉笑了笑:“不然呢,她还能当众揍我一顿?”

    ……那倒也是。

    事情顺利办完,卫松寒出门前叫的外卖也早就到了,二人准备打道回府。

    但温诉突然抬头望了眼前面的人行道,卫松寒问他:“怎么?”

    温诉道:“那不是卡子哥么?”

    卫松寒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人正在路口等红绿灯,旁边的女生挽着他的手笑。

    卫松寒不怎么擅长记别人的脸:“就是你们团那个?”

    温诉嗯了声:“他有个地下女友。好像就是最开始的一个老粉。”

    卫松寒嚯了声:“偶像谈恋爱,还是私联?你们经纪人知道这事吗?”

    “多少应该猜到了。但她平时忙,反正卡子哥在后排坐着冷板凳,就算被爆出来也掀不起什么水花。大不了换人的事。”

    卫松寒不由沉思两秒,然后转身一个跨步上车并关了门。

    温诉在旁边座位上不解,卫松寒就道:“那我俩也不能让其他人看见。虽然是事出有因,但万一影响了你工作怎么办,我可不想你被调去后排坐什么冷板凳。”

    毕竟卫松寒现在在地偶圈还挺有名的。

    他说完,系上安全带,旁边却忽地没了声音,一抬头,卫松寒看见了温诉面无表情的脸。

    那张脸上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像是悲伤,又像是挣扎,卫松寒看不懂。

    在他问之前,温诉已经转过了头。

    到家以后,差不多是吃晚饭的点,卫松寒走进厨房把外卖丢进微波炉,一边问温诉:“所以你经纪人有没有说这次给你放几天假?怎么也得一两周吧?”

    温诉道:“两周。接下来的两次Live我都不去。”

    卫松寒道:“那正好我也不去。干脆把公司的年假也用了,咱们在家通宵打几天游戏,那不爽死?”

    温诉有诊断书,公司那边的假也很好请。相当于这段时间都可以窝在家里。

    “你这阵子排练强度太大了,反正C位有远在,让他帮你顶两周也不是什么问题。”

    卫松寒说话时的尾音微微上扬着,他平时不这么讲话,大概是在车里看出温诉有点不对劲,以为他是在为不能上舞台的事难过。

    “……”温诉默不作声,片刻,对他低声道,“抱歉,还是有点没休息好,晚饭我先不吃了。”

    卫松寒回头:“哦,那也行啊。你继续去我房间睡呗,我等会儿把另一间的床铺了。”

    温诉点点头,说了声麻烦你了,转身走了。

    卫松寒拿碗筷的手停下来。

    ……温诉什么时候跟他说过“抱歉”“麻烦你了”这种字眼?

    这人平时明明要多不客气就多不客气。

    直觉告诉卫松寒,这有点反常。

    刚才温诉在车上时也是。

    但错过了直接开口问的机会,现在总不能再冲进房间。

    直到第二天,卫松寒也没见温诉从房间里出来过。他去敲过一次门,里面没动静。

    他不知道温诉是没睡醒,还是单纯的不想理人。

    屏幕里的角色不知道第几次被反杀后,卫松寒吐了口气,往椅子里一靠。

    其实,但凡换个别的人在里面,卫松寒都不可能在这里想了整整两小时也没想好要不要强行开门进去看看。

    他索性关了游戏,随便划划手机打发时间。

    结果一划就划到一条惊天消息。

    来自“Break”的官方账号,内容很简洁,仅有短短四行字的宣布称,要把Rei换下C位,以后C位由YUAN和零青来担任。

    理由则更简单:“是Rei的个人意愿,以及官方对团队未来的综合考虑。”

    这不清不楚的理由当然不能让粉丝信服,评论区已经闹了大半天了。

    毕竟事情就发生在Live过后,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因为Rei伤势太重,无力承担C位的重任,所以才被公司给换了。

    这是Rei粉的猜测,至于零青粉,当然一片叫好。

    “我们00终于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我早说了累已经不行了,跳个舞都能平地摔,要不先去医院复检几年吧,当偶像是太难为他了kkkk”

    “时代变了大人。上次嫉妒队友搞破坏,这次的现世报不就立马来了,也就只有累推还在坚信他们累累哥是一朵无辜的白莲花XD”

    Rei粉的反击也非常快。

    “是夺回还是借机上位懂的都懂w怎么一分钱都还没花就开始吹上了,真是脸大耶”

    “好了,都别吵了,吵架也只是添乱。我就想知道累累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官方能不能给个准信?到底是累自己主动辞退的还是你们施了压??”

    “Rei都三天没更新动态了,不会真伤得很严重吧?别啊,别搞我啊,我真的很喜欢Rei每次握手会的时候跟我说‘下次再来看我’呜呜呜呜呜呜不要啊,我还想再去看他啊”

    “不要说得累哥好像要毕业了一样好不好,肯定没事的,大家别慌啊。要是真的很严重,官方早就说了,我们要相信累哥”

    “而且自己受了伤担不起C位主动辞退也是很正常的操作,这说明累哥很负责!”

    “……”

    评论区的猜测五花八门,但卫松寒的注意力只落在那一行字上。

    “是Rei的个人意愿”

    赵琨早就在好几个小时之前就小窗狂敲过他一遍,包括星夜这个内部人员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语气。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当时在咖啡厅里的经纪人和温诉本人知道。

    ……亏他出来后还能那么若无其事地和自己说话。

    卫松寒站起来,握住房间的门把手,刚要发力就又停住,他定定盯着房门,不知道自己进去了又能问什么。

    问你真的是主动辞退C位的吗?

    你隐瞒受伤的实情在舞台上摔倒就是为了这个吗?

    然后呢?如果温诉点头,卫松寒又能说什么?

    指责温诉,还是痛骂他一顿?

    但卫松寒凭什么骂他?他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温诉只要轻飘飘说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卫松寒就连屁都放不出来了。

    他就算现在进去,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卫松寒从来不曾对什么事物心生退意,但现在,和温诉隔着一道门,他产生了一丝软弱的情绪。

    就这么攥着门把手,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温诉是不是在你那儿?”反应了几秒,卫松寒听出电话那头的声音是远。

    之前在温诉家的楼道里,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干嘛?”

    远道:“当然是有事找温诉。他受伤以后,粉丝们往公司寄了一堆礼物,才三天,堆得跟山一样了。他在你那儿的话我就顺路送过去,不然没地方放。”

    卫松寒其实没太听他在讲什么,总之先报了地址。

    远很快驱车赶来,把四个巨大的纸箱子搬进他家。

    卫松寒抱臂看着他忙活,不禁皱眉:“你没看官方通告?”

    远道:“看了。”

    “你不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温诉早就不想干了,地偶这行对他来说只是折磨。去后排也好。”

    远抱起箱子看他。

    “我知道,陈因他们喜欢说温诉有天赋如何如何,不认真、不出名很可惜。但温诉从小到大已经活得够累了,我不想逼他。其实他不止一次跟公司提过想去后排,但公司看他赚钱啊,那会儿还有卫欢这个大老板在呢,会答应他才有鬼了。后来卫欢脱粉了,温诉以为有机会了,结果又来了个你。”

    远上下瞅卫松寒两眼。

    “温诉没私下揍你一顿我都觉得他挺温柔。”

    卫松寒:“……”

    “开玩笑的。反正我的意思是,在谈出不出名、前不前途之前,我只希望温诉能怎么轻松怎么活。以前我怕他出事,在团里处处管着他,不让他和你接触也是这个道理。”

    远道。

    “不过等他去了后排,热度终究会随着时间消散的。到那时,你想和他怎么样我也不会干涉。对你来说不也是好事么,你这么生气干嘛?不要被那些粉丝带节奏。”

    他伸手过来,想“一切尽在不言中”地拍拍卫松寒的肩膀,谁知这人不领情,一把挥开他,冷着张脸道:“带什么节奏?我他妈也是Rei的粉丝。”

    远觉得他多少有点油盐不进,不再说什么,只麻烦他再照顾温诉几天,把礼物放下就走了。

    卫松寒站在门口久久没动弹。

    远的意思无非就是温诉如果从此能在团里逐渐边缘化,只会赚钱的老板说不定就会改主意,提早跟他解约也说不准。

    到那时,温诉就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起码不会再被父亲裹挟。

    远说得真心实意,但卫松寒站着想了半晌,从鼻子里发出一道轻嗤,心里那点退意忽地消失了。

    卫松寒转身,打开了温诉的房门。

    冬天的早晨,天还是灰蒙蒙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卫松寒走到床边,看见被子里的温诉睁着眼,浅棕色的眼睛在昏暗里不含情绪,一瞬不瞬。

    温诉知道卫松寒进来了,但他没看他。

    卫松寒就在床边说:“你骗我,温诉。”

    温诉动了动眼皮,这才看了他一眼:“骗你什么?不就鸽了你一顿晚饭吗?”

    卫松寒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温诉道:“那我没骗你。对我来说,去后排不算惩罚。”

    卫松寒:“是吗?那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是要干嘛?”

    温诉道:“没关,困了,睡觉而已。”

    卫松寒道:“远刚才过来跟我说了一堆,意思就是让你做地偶是在折磨你。”

    温诉笑道:“那他不是说得挺对?”

    卫松寒道:“是吗,但我不觉得。”

    温诉又看了他第二眼,笑容渐渐消失了。

    “你又知道了?你懂什么?”

    卫松寒道:“我是不懂,我对你知道的确实少了去了。但只有一点我懂,如果真的只有折磨,压根儿没人会喜欢你。”

    “其他粉丝又不瞎,我姐更不瞎。谁会喜欢一个对这份工作真的没有半点热爱的偶像?”

    温诉淡道:“我装得好而已。”

    卫松寒点点头:“好,那就当是你装得好吧。那你昨天在车上的那种表情也是装的?”

    当时什么也不知道的卫松寒说不希望他被调去后排,温诉在那一秒,表情显然变了。

    卫松寒不知道温诉在想什么,但他觉得那就是真实。

    经纪人说的,远说的,都不是真的。

    卫松寒自己看见的才是真的。

    “温诉……”

    “随便你怎么想,”温诉打断他,坐起身,厌烦似地抓了把有些凌乱的黑发,“卫松寒,我要干什么,不关你的事。”

    卫松寒反问:“那我和你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没有被激怒的迹象,只是陈述的语气。

    “你要说没有关系吗?那你现在躺在我的床上。你如果要说是朋友关系,那我还偏要管你的事。”

    “你——”

    温诉的某种忍耐阈值似乎到达极限,他大概是第一次对卫松寒摆出这种恼怒的表情。

    “行,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就想要我继续做你的地偶,站那个C位?”

    温诉扯起嘴角,生生冷笑了声。

    “他当初,不惜抱着我妈的灵位跑来大学,当着我室友的面给我下跪,就为了让我签那个狗屁合同!”

    “一年……挣够十万。他说这样就可以在家乡最好的墓园郑重安葬自己的妻子。我妈当初因为意外火灾,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他知道我不会、也不可能拒绝。”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大概是在笑曾经的自己竟然还对亲情抱有最后一丝侥幸。

    “直到去年我才知道,他和那边的老板其实早就谈好了,我签了字,那边会给他十万块当做酬劳。我之后每个月打给他的钱,他当然一分也没花在我妈身上。”

    “一共二十万。五年被绑死的契约合同。他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我把他打得浑身上下骨折了好几处,胡朝远拉着我,不然我那时就会让他死。”

    温诉说到后面,渐渐平静了,只有手垂在身侧,一根一根,攥得极紧。

    在寂静的房间里,嘴里说着狠话的人,身影却显得过分单薄。

    从来不会外露的情绪,找不到准确的宣泄口,所以就一下子全漏了出来。

    变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卫松寒有些意外,怔了片刻,才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

    温诉吸了口气,不看他,也不说话。

    这当然是赶客的意思。卫松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往后,一直走到了门边。

    温诉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这三天是我该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我明天就走。”

    卫松寒一滞,顿时慌了,他快步走回来,抓住温诉的手:“别啊,温诉,我那么说不是想赶你走。我都说了让你住我家,我还能反悔的吗?你一点儿也没麻烦到我……”

    他说着说着,声音哑住,因为发现温诉低垂的眼睛里,好像有微不可察的水光在闪。

    这大概,不是卫松寒的错觉。

    “你、别哭啊……不是,我刚才是被远那傻逼气到了,说话就说重了。你如果真不愿意干那就不干,但我又觉得你不是……算了,你当我没说,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抓住温诉冰冷的手,拉过来包裹在自己两手之中,低着头看他。

    第一次见温诉这样,卫松寒的脑子没法很好地运转。

    有句话其实在心里憋了很久,没法说,因为说出来很怪,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卫松寒没能忍住。

    “我其实……看你笑过很多次,但你在舞台上时是笑得最开心、最快活的……我一直这么觉得。我很想让你能一直站在上面笑。这跟你那个傻逼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是我,还有Rei的粉丝,都这么想。”

    “我这么说……可以吗?你也要生气?”

    他小心翼翼地凝视着温诉微微发红的眼睛,太暗了,他看不清,只觉得那坠在温诉眼尾的泪水,美丽,又很刺眼。

    他等了很久。

    听到了温诉细微的鼻息,那只在他掌中的手依旧用力到颤抖。

    最后,那只手突然松开了,温诉缓慢地、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愣愣看向卫松寒,不知是疑惑还是诧异。

    就这么足足静了好几秒,仿佛才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

    “……怎么可能没关系。”他张张嘴,低哑地发出了一点声音。

    卫松寒低道:“我觉得没关系。他确实骗了你,但你也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你变得那么好,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你之后还要赚大钱出大名。他估计后都后悔死了,你要是不干了,他才巴不得呢。”

    温诉一言不发,任由卫松寒抓着自己的手。

    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眸里,有微光在不断地一摇一晃着,这段相对无言的时间很长,又好像很短。

    忽然,温诉抿起了唇际,一把将卫松寒甩开。

    “出去!”

    温诉蒙着被子就倒了回去,声音闷着,听起来竟然罕见的有点咬牙切齿。

    明明不是想惹他生气、掉眼泪。只是想让他开心点。但,好像又适得其反了。

    不过既然温诉没再说要走,起码算消了点气吧。

    卫松寒没再开口了,只听房间门一开一关,他走了。

    室内静了好一阵,温诉才从被子里慢慢露出一个半张脸。

    他没有说话,眼底深处有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荡漾着。

    如果卫松寒走前能再仔细看看,那他大概就会发现,温诉的耳朵和脸都红得犹如火烧。

    第38章 你果然就是不喜欢我

    温诉一整天也没从房间里出去。

    卫松寒早上给他发消息。

    “我煮了馄饨,吃不?”

    温诉已读不回。

    卫松寒中午给他发消息。

    “午饭我喊了个火锅外送,番茄锅的。”

    温诉还是已读不回。

    晚上,卫松寒终于忍无可忍。

    “不吃饭你要成仙是吧?出来吃饭!”

    温诉在被子里瞟了眼亮屏的手机,已读不回,闭上眼睛。

    已经很晚了,房间里安静,除去自己的呼吸,还能听见门外的卫松寒似乎正在客厅走来走去。

    按他的脾气,此时此刻应该很想破门而入把温诉从床上拽起来。

    但有了早上那一出,卫松寒也许是怕温诉生气,也许是怕他又要掉眼泪,亦或是后知后觉感到了尴尬,反正,他终究没有走进来。

    温诉一直都没睡,听着客厅里的电竞椅时不时在地板上转一转,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

    一直到了晚上12点时,卫松寒才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起身以后没有立刻动,在原地久久地站了好几分钟,温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终于,那脚步声朝这边靠近,停在了温诉的房门前。

    木门被卫松寒敲了两下,隔着一道门,门外的声音显得轻而沉闷。

    “晚饭放冰箱了。你半夜饿了起来自己热一下。我,”他停顿了片刻,“我不会跟你道歉的。”

    温诉:“……”

    卫松寒:“我只是希望……你脑子清醒点以后,再好好想想。”

    卫松寒说完就走了,另一间卧室的房门轻轻一开一关,温诉才缓缓睁开眼睛。

    黑暗中只有窗外路灯的一点斜斜光影,打在墙上,模糊而明灭。

    温诉坐起了身,点亮手机屏幕。

    今天的大多数消息都来自同团队友,有星夜火急火燎问他出了什么事,也有Luca象征性的关心,只有零青没有任何动静。

    至于Rei的账号,温诉本来想登上去看看,但手指停在图标上,就是点不下去。

    温诉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在害怕。

    粉丝这时候应该都看见Rei辞退C位的那条通知了,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温诉其实还没想过。

    指责他,可怜他或是安慰他,温诉其实都没什么所谓。

    他最早的时候就只想待在后面,不被任何人看见,也不被任何人喜欢,那样最好。

    不然每被一个人喜欢,热度每高一分,温诉就会不可抑制地想起亲生父亲,想起从前。

    从小到大,活得像个傀儡,越是想逃离,就越是被迫捆绑在一起。

    就连现在在做的事,在过的生活,都是他人替温诉选的,从头到尾,什么都不受温诉掌控。

    那为什么他现在按不下去这个键?

    难道自己在怕粉丝会失望,或是怕粉丝的指责吗?

    想到这,温诉忍不住扯起嘴角冷笑了下。

    不知是在笑自己天真,还是在笑自己居然事已至此还会踌躇。

    温诉熄灭了屏幕,下床披上衣服。

    一站起来,这才觉得胃部隐隐绞痛,一整天没吃东西,血糖低,头晕眼花。脑子里的片段依旧杂乱,到最后也没能很好地整理清楚。

    温诉打开房门,客厅里,卫松寒给他留了一盏夜灯,昏暗但能看清。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放着一碗用保鲜膜包起来的饭菜,旁边是几瓶啤酒。

    温诉看也没看那个碗,拿了两瓶啤酒,扯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口。

    回头时,看见客厅角落里,堆着几个大纸箱子。

    昨天回来还没有的。

    他一边闲闲地灌了口啤酒,一边走过去低头看了眼。

    纸箱上没贴快递单子,但贴了一张条子:给Rei。

    给他的?

    温诉眯起眼,又细看了看包装,这下认出来了,这是公司专用的箱子。Break的休息室里经常堆着好几个,用来放粉丝的礼物的。

    这玩意儿怎么会在卫松寒家里。

    温诉不想看,接着喝了口酒,杵着拐杖就往回走。

    他走得不快,腿受了伤,活动起来本就不方便,但温诉的速度却越来越慢,越来越缓。

    最后,他的脚步顿在了房间门前,门把手被握住,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寂静的空气里,温诉低垂着眼睛,有那么一两秒,一切仿佛静止。

    然后,温诉缓慢地回头看了眼那几个箱子。

    【Rei我好喜欢你呜呜呜从你出道第一天就喜欢你了,你的脚千万不要有事拜托了,我去庙里求了个签,别的我都无所谓了,你只要好好的就行】

    温诉从箱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张用塑封包好的灵签,旁边就是粉丝手写的纸条。

    他随意盘腿坐到了地上,啤酒放在旁边,把纸箱子里的一堆礼物全倒了出来。

    温诉捏着最开始的这张纸条,毫不在乎的口吻:“喜欢我什么?喜欢我的人设是吧。那是我演得好。”

    他把礼物丢到一边,又捡起第二个。

    第二个也是问他腿伤的,说自己以前也扭到过韧带,但好好吃药休息,一周就康复了,把自己当时吃的药列了个表格,箱子里还有好几个医用弹力绷带。

    【希望累哥能再次登上舞台】

    温诉:“……”

    可惜他不想上去,上去唱唱跳跳到底有什么意思,温诉巴不得赶紧毕业。

    温诉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扔掉第二个,又去拿第三个。

    第三个依旧是关心他的,但和前两个不同,比较有攻击性。

    先是痛骂了零青推一顿,然后又痛骂了公司一顿,最后说自己有段时间被工作逼得半夜三点蒙在被子里崩溃痛哭,最后去听Live散心,Rei在特典会上给她加油,她就真的加油,然后就真的好起来了。

    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温诉面无表情地看着,渐渐没了声音。

    他越看,喝酒的速度就越快,两罐啤酒很快就空了。他站起来去冰箱又拿了好几罐,坐回来接着拆礼物。

    不知道第几个,温诉已经没有心思去数了。

    是一只被编织得精致的橘色毛线小猫,信的内容是感谢Rei之前的鼓励,她考试顺利上岸了。可惜一段时间没看Live,不知道出了这种事,希望他能一切好好的。

    【就算累累哥站不了C位我也会一直推你的!!(另,实在不知道送什么就送了这个,编得不咋地,不嫌弃的话可以挂在包上!】

    温诉隔着塑封捏了捏那团毛线,放到一边,把啤酒一口干完了。

    头顶灯光过亮,温诉抬头,眼睛有些刺痛,好像要流出眼泪一样。

    半夜四五点的时候,卫松寒莫名其妙醒了。

    从来没有半夜睡醒的情况,如果不是梦里的温诉讲话太无情太过分,卫松寒也不至于自己把自己给气醒。

    他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又朝门外看了眼。

    就算躺回去,心里惦记着事,恐怕也很再睡着,卫松寒干脆穿衣服下床。

    心里虽然有七八成的把握温诉饿得受不了半夜应该会趁自己不在起来吃东西,但等他看见客厅里真的有个人影,还是不禁顿了顿。

    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散乱着几个纸箱子,除此之外就是各类塑料封纸,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还有空的五六罐啤酒,可谓毫无章法。

    在这乱糟糟的布局里,温诉蜷缩着倒在那中间。

    肩膀上披的外套早就落在地上,他乌黑的头发散着,如果不是冷白的脸颊上被酒气熏得微红,卫松寒都打算掏手机叫救护车了。

    他皱眉走过去,试探性地摸了摸温诉的额头,很热,但不烫。

    ……这人,不会喝酒喝醉过去了吧?

    换成其他人,有点离谱,但如果是温诉,还真有可能。

    “…温诉?”卫松寒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好不容易把人从那堆乱糟糟的包装纸里捞出来,“你怎么搞的,不是让你吃饭?你喝酒干嘛?”

    他本来是想把温诉搀起来在墙上靠会儿,但才刚把人扶正,温诉的脑袋就软绵绵地一歪,靠进了他怀里。

    卫松寒浑身微微一僵,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温诉?”

    “别吵。”温诉沙哑的声音含糊地响起,“……吵得我头疼。”

    卫松寒抿唇,无语了:“你头疼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喝醉了?你三更半夜在客厅搞什么破坏,你准备让谁来收拾这一地的烂摊子?”

    温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喝你几罐酒而已,真小气。”

    “……”算了,卫松寒不想跟醉鬼一般见识。

    他打算把温诉丢回房间再回来收拾这一地狼藉,但温诉却伸手攀上了他的脖子,脸凑过来和他贴着脸。

    卫松寒嗅到了温诉身上的酒味和一点点陌生的气息,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温诉,你、你……”

    “你说,他们到底喜欢我什么?”温诉在他脸侧喃喃道。

    他有点意识,但显然不多。这属实不是勾着卫松寒脖子时能问得出来的话。卫松寒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垂在身侧,眼睛也没看他。

    “那……理由就多了去了,我哪儿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

    “我又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

    “……我发现你平时对人态度吊得不得了,自我评价倒很低啊?”

    卫松寒斜过眼尾扫了他一眼,温诉的脸颊红红,嘴唇也红红的,迷蒙的眼睛像某种宝石的色泽闪烁,卫松寒看得微微出神了半秒才撇开脸接着道。

    “我反正,不这么觉得。”

    “骗人。”温诉低哼了声。

    卫松寒莫名有种自己在哄小孩的感觉:“我骗你干嘛?”

    温诉就问:“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

    卫松寒就滞住了。

    温诉喝醉以后身体很烫,四肢都软绵绵的,垂在额前的碎发蹭得卫松寒颈侧有点痒,呼吸都洒在他脖子那一块,泛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这点痒和麻顺着脖子在体内直直蔓延开,迫使卫松寒忍不住产生了一种想要把温诉抱进怀里的冲动。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大概是温诉的身体……在此刻显得有些脆弱,有些单薄。

    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一点一点抬起来,在温诉腰后的位置却又停住。

    “温诉……”卫松寒的呼吸迟滞了下,“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温诉低闷道:“你都不抱我,还说什么喜欢我。”

    卫松寒这下知道这人在耍酒疯了。

    温诉要是清醒时说这话……卫松寒想都不敢想。温诉也不可能说。

    他稍微呼吸了几口,平复了胸腔里的仓皇,起码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他拍了拍温诉的背:“得了,你不困吗?去睡觉。不然就起来跟我一起收拾。”

    温诉也不知听没听清他的话,摇摇头,声音黏黏糊糊的:“好热。”

    “嗯,你不热我就要奇怪了。”

    “好难受,想洗澡……”

    温诉趴在他肩头,手已经伸下去解开自己的纽扣。

    卫松寒一把抓住他:“你脚还没……”

    “我不管。”温诉已经不讲道理了,他出了很多汗,身上很不舒服,“我就要洗。”

    卫松寒:“……”

    卫松寒不知道怎么跟这个状态的温诉讲道理。

    “你、你听话行不?再忍两天,不然你这样进去不怕摔在里面?”

    温诉挣开他的手,嘴角翘起来冲他眯了眯眼:“那你进来帮我洗。”

    卫松寒一愣,一张脸腾地红了。

    “不、不行!”

    “为什么不行?”温诉撇过头盯着他,眼睛雾蒙蒙的不太清醒,他冷哼了声说,“我就知道,你果然就是不喜欢我。”

    卫松寒:“……”

    谁来管管这人?

    第39章 他真成Gay了

    温诉喝醉了就是听不懂人话还任性,卫松寒说什么都没用,靠在他怀里就要开始动手脱衣服,拦都拦不住。

    最后衣服扣子全开了,卫松寒只能妥协。

    “好,洗澡!让你洗澡行了吧!”

    温诉正没力气地趴在他肩膀上,卫松寒本来想扶他起来,但手放哪儿都觉得不对,一碰温诉的腰就跟触电一样撤开。

    地上散落着温诉脱下来的外套,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一件衬衫传过来,卫松寒也渐渐地觉得有点热起来。

    “你不是要去洗澡?”他低头跟温诉说,“你先起来呗。”

    温诉说:“你抱我。”

    卫松寒咬着牙:“你……别太过分,温诉。”

    分不清这人到底是醉了还是装醉,怎么会有人喝醉了还这么满心满眼只想捉弄他的?

    “我才不抱你,重死了,自己起来。”他道。

    温诉从鼻子里轻轻哼了声,从他怀里退出来,胡乱地伸手摸地上的拐杖,卫松寒帮他拿过来递给他,温诉这才撑了下拐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卫松寒想搀他,还被他甩开了。

    “难怪你能单身二十三年。”温诉说,“你这么讲话,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你。”

    卫松寒:……你好意思说我么?

    他挑眉道:“不是喝醉了就可以人身攻击的好吧,小心我告你啊。”

    温诉不理他,转身就往浴室走,卫松寒要扶他他还不让碰。

    天晓得卫松寒额角青筋跳了几次,但这世上他好像唯独拿温诉就是没办法。

    卫松寒家的浴室挺大,装了浴缸,温诉非要洗也不是不能洗,总比他出租屋里那个狭小的淋浴间来得强。

    热水还在放,温诉单脚踩进去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卫松寒在门边想走又不能走,就怕温诉什么时候一个脚滑,扭伤变成骨折。

    “你慢……”

    那个“点”字都没说完,温诉就把拐杖往地上一扔,下一秒,水花飞溅,冲上来想扶他的卫松寒直接被扑了一脸的水。

    温诉倒在浴缸里,热水漫过了胸膛,他对着卫松寒哈哈地笑。

    “……”卫松寒黑着张脸,一字一顿,“温诉,别逼我揍你。”

    “对不起嘛。”温诉这个时候认错倒很快,一双漂亮的眼睛被醉意衬得有些朦胧。

    白色的衬衫彻底湿透了,泛着一层粉红色的皮肤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卫松寒根本不知道往哪儿看,低头擦了把自己脸上的水珠。

    “你……好歹把衣服裤子脱了再进去吧。”

    完了,又补了一句。

    “我先出去了,你洗完了喊我。”

    他转身就要逃,才刚迈出一步,手就从后被温诉抓住。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勾络住卫松寒的手指。

    只是这样的接触,卫松寒那一小块皮肤就好像要烧起来一样烫。

    他无法忍受似地抖了抖眼皮。

    想甩开,身体却僵直得一动不动。

    温诉就这么静静望了卫松寒毫无反应的背影片刻,才道:“我这样怎么脱?”

    卫松寒依旧头也不回:“你手又没受伤。先说好,我不会帮你脱。”

    “都是男的,我长的东西你又不是没有,至于么。”温诉道,“还是说怎么,你其实是同性恋?看不得男人的身体?”

    卫松寒一怔,腾地回过了头。

    他是一副要怒不怒的憋屈表情,脸上的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但温诉眸光微转,没能从其中找出任何端倪。

    “你——”卫松寒吸了口气,点点头,“行,我帮你脱,行了吧。”

    他说着就弯下腰,一只手撑在浴缸边,另只手就来扯住温诉的衣服袖子。

    虽然努力不去看,但动作间还是难免会瞥到不少光景。

    温诉身材很好,腰腹都覆着一层劲瘦的肌肉,但并非魁梧的体格。皮肤白是天生的,在暖色的浴霸下也白,但被水雾和酒气熏一熏,雪白的皮肉就透出点暧昧的绯色。

    卫松寒的脸就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最后没忍住,咬牙切齿开始骂骂咧咧。

    “……我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帮别人脱衣服。你要不是温诉,我已经把你从浴缸里丢出去了知不知道。还有,我告诉你,我性取向正常得很,你不要每次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是因为才脱了一个袖子,温诉就身体一歪,凑过来单手勾住他的脖颈。

    浴室里雾气袅袅,水雾细碎地挂在温诉的睫毛和鼻尖上,两个人此刻的距离近得几乎鼻尖相抵。

    卫松寒闻到温诉身上有股淡淡的好闻的气味。

    他脑子一片空白,甚至抽了半秒思考温诉身上这香味是香水还是沐浴露。

    就在卫松寒僵硬得跟个木头一样时,温诉的声音静静地从旁边传来:“我以前,从来没拆过粉丝的礼物。”

    从这个角度,看不见温诉的表情,只觉得怀里的身体湿漉漉的,耳边的嗓音又有些孤零零的。

    “也许也拆过一两件吧,我忘了,我不敢拆,也不想拆。因为收到过那个男人送来的东西。我也不相信那些喜欢真的是喜欢我。”

    温诉说。

    “我其实是一点也不温柔,脾气差得要命。”

    卫松寒想了想。

    “你确实脾气不咋地。”

    昨天在房间里冲着卫松寒就是一通发脾气,完了还要掉眼泪,卫松寒对这人根本没辙。

    温诉笑了声:“谁让我忍得好呢,我从小到大忍习惯了。”

    他听上去还有些得意,但卫松寒不觉得他真的在高兴。

    “所以……我也就这样一直演过来了。演戏很好,演得好就能少挨顿打,不用被酒瓶砸,也不会被拴着不能去上学。别人说什么我都没异议,只要大家都高兴,忍着脾气又怎样。”

    温诉从卫松寒肩头望着他身后被水打湿的地板瓷砖,想起从前,就是在这样冰冷阴湿的厕所里被关了一整天。

    饿得饥肠辘辘,嗓子叫哑了也没有人来。终于等到那个男人回来,迎接自己的却是一顿打。

    自那以后,温诉就再也不叫,也不再反抗了。

    他乖乖的,逆来顺受,那个男人反而会收敛脾气,有时候打了没几下就抱着他失声痛哭。

    于是,温诉习得了自己的生存技巧。

    从此往后,谁也别再想踏入他的围墙,践踏他的真心。

    他的防御坚不可摧。

    咕噜、咕噜。

    热水持续不断地从水龙头注入浴缸,热腾腾的雾气在灯光下化为一缕一缕的白烟。

    水慢慢淹过温诉的肩膀,从浴缸边缘溢了出来,卫松寒的裤子被打湿,但他一动不动。

    直到,温诉再次开口道:“但是吧……演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的语调一点点落了下去,像站在十字路口,迷茫不知前路的人。

    卫松寒不禁皱了眉。

    就好像温诉话里的落寞也刺痛到了他胸腔的某个地方。

    他透了口气,慢慢说:“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这人脾气差,心眼坏,我行我素,还喜欢耍我。”

    “明明想得到关心,别人真的关心你了你又想逃。做什么之前都要百般试探,讲话不绕一百个圈子不舒服。你这样,每天过得能开心才有鬼了。”

    温诉被说得沉默,有点不高兴地拧起眉:“你……”

    “但是吧,”卫松寒打断他道,“我好像就是没法不管你。很奇怪是吧,我也觉得。”

    “最开始……只是觉得你给我的创口贴很可爱,店里自己没维护好的灯碎了居然要让你来赔,所以我才有点在意。后来发现你是个男的,我不想追男团,但最后还是去看了Live。我只是想看一眼你男装到底长什么样,也好干干脆脆脱粉。”

    卫松寒的嘴唇一张一合,每次吐息都会吹起温诉耳后的一点碎发,让他觉得有点痒痒的。

    “再后来,你在舞台上冲我笑,你估计都没发现那个人是我,但我当时……”

    卫松寒说到这里,停顿了两秒,像是在思考措辞。

    温诉挑眉抬头,卫松寒的目光就低下来和他对望。

    他眼里忽然流淌起一点疑惑,一点不解,像忽然在这些细节里发现了什么,想要找到答案。

    垂在一边的手伸过来,探究似地,慢慢擦去温诉脸颊边的水珠。

    卫松寒的目光几经闪动,动了动嘴唇:“我……”

    但就没了后续。

    只有那只掌住温诉脸颊的手开始变得越来越炙热,不知是被水汽蒸的,还是因为别的,温诉被灼得轻轻颤了颤背脊。

    在卫松寒沉思后想要再次开口时,温诉忽然曲起手臂,在他胸前猛地推了一下。

    扑通。

    卫松寒猝不及防,往后倒在滑溜溜的地上,他睁大眼睛瞪着温诉:“你、干嘛?”

    温诉躺回了水里,顺便把打着支具的小腿抬起来靠在浴缸边上,裤子也早就湿透了,腿部线条流畅修长地呈现在灯光下。

    他没有看那边,有点欲盖弥彰地闷声道:“我只让你帮我脱衣服,没准你摸我的脸。”

    卫松寒:“……”

    我他妈衣服都给你脱了还不能摸下脸了是吧?

    卫松寒的心脏也在莫名其妙地狂跳,他抿了抿唇际,喉咙有点发干。

    “刚才是谁扬言要我进来帮你洗澡的?”

    “……”温诉道,“那是喝醉了,醉鬼的话你也信。”

    卫松寒不吭声,温诉也不讲话,室内空气短暂地僵直了一会,温诉才抬手把水龙头关上。

    “你还杵在这儿干嘛?”他低着头道,“我要洗澡了。”

    卫松寒这才撑下了地板站起来,他衣服裤子也湿了大半,但什么也没再说,退出去就砰地甩上了门。

    门内过了一阵才又响起水声。

    卫松寒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水珠顺着衣角往下滴,嗒、嗒、嗒的砸落在地上,每一下都像在他心上重重一击。

    脑子里只有温诉红红的唇,脆弱的眼睛,还有柔软温热的皮肤触感。

    虽然只摸了一下,但一瞬间的感觉就像触碰到了一块无价的玉。

    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卫松寒喉结微滚,有点头晕目眩,前一秒才说完“我性取向正常”,后一秒摸了下人家的脸竟然……就起反应了。

    事到如今,一直不想承认的事,好像没法再装看不见。

    卫松寒蹲下身捂住口鼻,另只手锤了下自己的额头。

    心里只剩一个感想:操。

    完他妈蛋了。

    第40章 亲脸,还是亲额头

    一个小时,温诉从浴缸里洗好出来。

    地面早就被水打湿,他试了几次,没有摩擦力,拐杖支不起来。

    抓着拐杖思考了两秒,温诉才道:“卫松寒。”

    这声音不大,谁知门外立马传来干巴巴的声音:“干嘛?”

    温诉:“…你一直在门口等着吗?”

    “怎么可能,碰巧路过。”

    我就当你是吧。

    温诉心里其实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就。

    有件事,刚才喝醉就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我……没带换洗衣服。”他说。

    卫松寒的声音明显也顿了顿:“你刚才进去的时候怎么不早说?”

    “忘了。

    卫松寒:“……”

    “你该不会连内裤也没带吧?”

    温诉道:“那还是带了的,把你衣服借我一件就行。哦,内裤放在我背包夹层里了。”

    卫松寒在门口迟滞,扭头去房间打开衣柜。

    他随便拿了件自己的衣服裤子,打开温诉的背包时,却盯着夹层里那一片布料,久久没能动弹。

    最后是眼一闭,咬着牙把温诉的内裤从包里扯出来,脚步带风地回到浴室门前的。

    “给你放门口了。”他道。

    温诉道:“拿进来呗。我站不起来。”

    卫松寒:?

    本以为按卫松寒的性格,多少会再抵抗几句,谁知门外沉默了片刻,浴室门就被推开了。

    卫松寒走进来,把一张浴巾扔到地上垫着,朝温诉伸出一只手。

    全程低着头什么也不看。

    不看自己最好。

    温诉想。

    穿衣服的时候,卫松寒就整个背了过去,热气弥漫的室内,两个人的手贴在一起,他的耳朵始终隐隐泛着红。

    好不容易收拾完一切,已经早上八点多了。

    卫松寒站在一边点外卖,开着半边窗子吹冷风,温诉就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吹头发。

    他穿着卫松寒的一件宽松白T,袖子落下去,两条笔直白皙的手臂就露了出来。

    卫松寒瞥一眼又挪开视线。

    客厅里那一堆箱子都被收拾整齐,拆出来的礼物卫松寒也放桌上了。

    温诉看了一眼,冷不丁地问:“你收拾就收拾,为什么还换了条裤子?”

    卫松寒手机差点没掉地上。

    “什么换裤子?”

    温诉回头看他:“你之前穿的不是条黑的吗?”

    卫松寒:“……”

    他没想到温诉喝醉了眼睛还那么尖。

    卫松寒声音淡淡,藏着那点心虚:“还不是你啤酒喝了一半不放好,我收拾的时候弄撒了。”

    温诉回忆了下:“是吗。”

    卫松寒:“是。你说说要怎么赔我?”

    温诉笑了笑:“那我帮你洗了?”

    他这话其实没什么歧义,但谁让卫松寒心里有鬼,有大鬼,再说,弄脏裤子的也不是啤酒。

    所以他反应就很大,腾地站起来,脸先红了:“你——”

    温诉:“?我什么”

    卫松寒:“……算了,没什么。”

    淦。

    卫松寒板着张脸接着划手机。

    离早餐送来还有一段时间,卫松寒之前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和温诉待了不到半小时,他就开始有点躁动。

    心烦意乱。

    好在救星及时从天而降了。

    星夜:“在不,带我上分,速。”

    卫松寒突然觉得这家伙非常顺眼。

    “大早上的打游戏?”

    星夜:“我也不想啊,但晚上要排练,后天就是Live了。累哥不来,你来吗?”

    卫松寒:“不来。”

    星夜:“我想也是……说起来,你知不知道累哥到底怎么了?经纪人说是累哥自己不想站C位,但我给他发消息他都回得很敷衍。”

    燕山停 卫松寒还真不知道怎么回。毕竟他更不知道温诉的想法。

    要是像昨天一样把话说重了,这人说不定又要掉眼泪。卫松寒不想让他哭。

    而且,他觉得这是温诉自己的问题。

    他现在状态是不好,思考问题也不大清醒,但卫松寒在这,起码谁再想威胁温诉,他都能一拳打回去。

    慢慢的,温诉自己会整理好的。

    卫松寒不觉得自己能帮上很大的忙,充其量只能提供一个场所,和没有负担的时间。

    换成随便哪一个粉丝,都会这么做。所以他这么做,和别的感情无关。

    因为温诉是Rei,而他是他的粉丝。

    卫松寒现在,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借口。

    “算了,来打游戏。”

    星夜到底是没心没肺的大学生,一听要上分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星夜刚才找我打游戏。”卫松寒起身,姑且问了温诉一句,“要不,你也一起?”

    于是,五分钟后,星夜跳进语音频道,就发现房间里除了卫松寒,还有另外一个人。

    尽管那人的建模是一个魁梧光头壮汉,星夜也犹如撞破捉奸现场的女方亲友:“卫松寒,你怎么在带妹??你这么快就不喜欢我累哥了?”

    卫松寒正抬起一边耳机跟温诉说游戏的事,甫一听见星夜嚷嚷,差点没把鼠标扔出去。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瞎几把说什么呢?”卫松寒脸都黑了。

    星夜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就是暗恋……”

    “我暗恋个屁!”

    卫松寒脸黑得像煤炭,就差把星夜从屏幕里揪出来打一顿。

    温诉噗地笑了声。

    星夜就听出来了:“??啊?这声音,是累哥?”

    “不然还能是你爹我开变声器?”卫松寒没好气地操作鼠标,“准备。开了。”

    右下角的消息栏,星夜的头像闪了闪,趁着准备阶段,卫松寒点开一看,是星夜给他发了一条:

    “累哥为啥在跟你双排啊?你俩终于捅破窗户纸在一起了?”

    卫松寒:“你特么才在一起了,别搁这儿乱讲话了行不。”

    星夜:“你要早说,我刚才也不会那么讲了啊。不过我老早就看出来了,你就是喜欢累哥。”

    卫松寒敲键盘的手顿了半秒,最后回了他一个“滚”字就关了聊天界面。

    这游戏是类吃鸡游戏,非常考验玩家的反应速度,操作错一下就玩完。

    星夜这种年轻人按理说应该上手很快,他能玩得这么菜,大概确实是脑子不行。

    卫松寒打游戏的时候又很认真,是个标准意义上的压力怪,但星夜不在乎,能上分就行,被压力就被压力吧。

    刚开始两局,落的位置不好,跟第一队打的时候被第二队劝了架,星夜没操作好被对方连了一套,大招都没交出来直接去世了。

    完了以后卫松寒就开麦:“你他妈用脚在玩是吧?看见对面冲脸了还不交大?”

    星夜嗷嗷叫:“我就贪了一下嘛。你怎么不说累哥?对面冲过来的时候累哥还在旁边捡药呢。”

    卫松寒:“他都这么久没玩了,捡个药咋了?你有空怪别人不知道反省一下自己?”

    星夜:“……”

    ……感觉被恋爱脑霸凌了。有没有懂的。

    之后几局也是状况频出,星夜看出他累哥操作不太熟练,但他要是敢说,就卫松寒这护短的样子,估计能当场让他滚出yy,今晚的上分之路看来是G了,索性认命开始摸鱼逛街,能苟绝不打架。

    他慢悠悠地捡药、开箱子、买东西,听着yy里卫松寒在跟他累哥现场教学:这个该怎么处理,那个该怎么用。

    这游戏复杂得很,脑子记住了,手也不一定能记住。

    但等到星夜再次回过神时,卫松寒说:“我去拆前面那个,后面那个你来吧。”

    他累哥回了个“哦”。

    再然后,他还蹲在草丛里嗑药,前面的那个三人队就被灭了。

    击杀画面弹出来,他累哥还杀了两个。

    星夜:“……?”

    不是……

    你不是不会玩吗??

    “累哥,你……你以前玩过是玩的啥段位啊?”

    温诉想了下:“学校里办过一次联赛,应该是2600以上的才能参赛。”

    “那……你当时拿了第几?”

    “第二吧。”

    “……”

    好好好好。

    服了,我服了你们这对狗男男了。

    卫松寒其实还真不知道这一茬,下意识看了眼温诉。

    温诉正盯着电脑屏幕,却忽然抬头和他的目光对上。

    好不容易消退的那点局促再次涌上来,卫松寒佯装若无其事,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温诉眯起眼睛笑了笑。

    卫松寒一愣,把视线挪了回去。

    之后几局都很顺利,连吃了三把鸡,星夜就说自己要准备出门排练了。

    下次的Live是什么主题、在哪儿办,卫松寒没兴趣。星夜还算懂得读空气,也没在温诉面前说太多。

    他关了游戏跟二人告别,耳机里突然传来温诉的声音:“这次是谁站的C位?”

    星夜连忙道:“是远子哥和……青哥。青哥这几天可卖力了,早到晚退的,我都被他卷得都受不了。”

    温诉道:“知道了。”

    星夜没忍住,追问道:“累哥,真的是你自己跟经纪人说要去后排的吗?为什么啊?”

    一年,正是地偶事业最关键的一个时期。能撑到这个时间点的,基本都逃过了暴死的命运,公司会慢慢开始大力地捧。

    很多出名的地偶都是在一年半的这个节点开始飞升的。

    星夜觉得温诉这样做很可惜。

    温诉没有答话,星夜想再问,卫松寒不耐烦的声音插进来:“不是去排练?到底走不走了?”

    星夜这才关麦退了语音。

    温诉也摘下耳机,卫松寒先一步站起来道:“吃饭吧。饿了。”

    之后,两个人在饭桌前相对无言地吃了早餐。

    卫松寒似乎很多次想对他说什么,但刚动了动唇际,就又咽了回去。

    吃完饭,公司那边又来了个电话,是之前转正的实习生妹妹。

    她是由卫松寒带的,但卫松寒昨天今天都请了假没去,有些拿不准的事只能打电话来找他。

    他们两个双双请假的事,同事其实来问过一嘴,卫松寒只说不知道,同事也没真的觉得他俩一起出了什么事,感叹了句真巧就过去了。

    卫松寒一边接电话,一边去客房拿办公的笔记本。

    温诉就把桌子收拾了,又在客厅坐了一会,卫松寒没有回来的迹象,他就摸出手机,翻开了Break的官方账号。

    卫松寒处理工作一搞就是一下午,这假请了也跟没请一样。

    好不容易搞完,温诉在傍晚六点时就给他发过消息:“晚饭我自己吃了。”

    意思是让卫松寒自己解决。

    他打开房门,温诉果不其然回房间了,客厅里没人。

    卫松寒无声透了口气,来到客厅中央,这时才发现,桌上有几个碗碟,都用保鲜膜包了。

    摸了摸,里面的饭菜还是温的。

    卫松寒一顿,走向房间,叩了两下温诉的房门。

    “温诉,你睡了?”

    里面传来声音,没过一会,房门打开。

    温诉身上穿着他的那件白T,很长,一直遮盖到了腰部下方,下面就套了一件短裤,两条腿白而长,要是没打支具,应该能更好看。

    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温诉身周带着一股暖意和说不清的洗发水香味。

    卫松寒垂着眼,讪讪地道:“桌上那个……”

    温诉道:“给你留的。怎么,不合胃口?”

    “没,我反正什么都能吃……”

    对话就此中断,两个人相对而立,失去了接话的时机,就只剩一片沉默。

    “那我就去吃了,你早点睡。”

    卫松寒说完转身,温诉道:“我做了个小时候的梦。”

    卫松寒停住,等他的下文,可温诉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算了,躺会儿应该自己能睡着。你吃你的吧。”

    他这话像是随口一提,说完就关上房门,把卫松寒的视线阻绝在外。

    卫松寒在厨房坐下就开始吃晚饭,就是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机械地扒了两口,又机械地喝了口水。

    目光一直锁在温诉房间的方向。

    不知过去多久,卫松寒站了起来。

    他敲了温诉的房门,没人理,干脆开门自己走了进去。

    温诉听见脚步声,从黑暗里眯了眯眼睛看他:“你干嘛?”

    卫松寒也不说自己来干嘛,拉过房间的椅子就一屁股坐在他床边。

    “不是做噩梦?我闲着也是闲着,来给你壮壮胆。”

    “……”温诉不解,“又不是小孩子。”

    卫松寒闷道:“你管我,要睡赶紧睡,你睡了我再走。”

    房间里没有光线,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温诉盯着卫松寒的方向,隐约能听见一点不属于自己的呼吸。

    他道:“所以你工作处理完了?”

    卫松寒嗯了声:“顺便还让他们这几天别来烦我。”

    温诉笑道:“对实习生妹妹也这么不客气,我都担心你以后的终身大事。”

    卫松寒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反正我已经有……”

    温诉就问:“有什么?”

    “……”卫松寒道,“你能不能赶紧睡觉?”

    好在温诉没有再问,说了句行吧,就不吭声了。

    黑暗总能模糊人的感官,让人在孤独的长夜里想起许多从前往事。

    温诉闭着眼,这两天堆积的疲倦压在他眼皮上,细细密密,层层叠叠。

    他没跟卫松寒说过,他其实睡不着,没有一天是完整地睡了一觉的。

    困意久违地笼罩下来,迷迷糊糊间,温诉张了张唇,卫松寒听见他低声说:“我想去看看后天的Live。”

    卫松寒嗯了声,没有问为什么。

    “我陪你去。”

    没有得到回应,他听见温诉浅浅的鼻息。

    本来是该走的,人都站起来了,卫松寒停了片刻,却撑住床沿,慢慢往前凑近,注视床上的温诉。

    这样近的距离,才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淡色的嘴唇。

    温诉唇形很好看,笑起来柔波一样温柔,不笑时就冰冰冷冷。

    这样强烈的反差很难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地偶公司老板愿意为了温诉斥巨资签合同,并不奇怪。

    卫松寒看着看着,喉结莫名其妙动了动。

    从今早开始,脑子里时不时会想,温诉笑起来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打死以前的卫松寒他也不可能对一个男人的笑脸做出这种评价。

    ……真的,完了吧。

    他俯身,缓慢地、缓慢地压低,又压低了一点,手臂撑在一旁,温诉被罩在他身下,毫无察觉。

    脸,额头,还有……

    卫松寒垂着头,目光一寸一寸地往下挪,最后,停在温诉的唇珠上。

    他不自觉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两个人的呼吸颤颤地交织,在距离温诉的嘴唇只剩两三厘米时,卫松寒背脊一僵。

    然后,他往后一退,猛地吞咽了两下,回过神了。

    操。

    房间门一开一关,脚步声快速消失在屋内。

    床上的温诉才慢慢睁开眼睛,手指蹭了蹭差一点就被卫松寒亲到的地方。

    他抿紧唇际,眸光微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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