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琅走到墨宴身边, 墨宴注意到他手中拿了个丑丑的花环:“这是什么?”

    “是她编的花环。”白琅示意了庄媛媛那边的方向,墨宴亦看过去。

    庄媛媛往庄瑜身边凑近一些,对墨宴很畏惧。这动作倒是让墨宴看清庄瑜手中亦有个简陋花环。

    他挑眉:“所以这小孩过来, 就为了编个花环?”

    白琅点头:“嗯。他们院子的花被拔掉了,没有花。”

    “嗯?”墨宴疑惑,“花被拔掉了?为何要拔掉?”

    他看向庄媛媛方向,庄媛媛实在怕他, 不敢不回答:“是、是月儿姐姐不能见到花,爹爹、爹爹就命人把花都、都拔掉了。”

    庄瑜补充着说:“月儿是前几日到庄府来负责照顾媛媛的侍女。”

    墨宴确认性地问庄媛媛:“就那日带你回房那个?”

    庄媛媛小幅度地点点头。

    墨宴仍记得当时白琅说过, 庄媛媛身边的那名侍女有和此前的庄致季身上一模一样的怨气。

    而那时庄致季身上怨气消失不见,作为代家主的庄致季居然还会为一名小小侍女清理掉院子中的花。

    啧啧,这庄家的辛密可真有趣。

    墨宴起了八卦的心思, 对庄媛媛总算不再那么冷淡。

    只是碍于现下身边都是小孩,聊这种话题不太好, 他便没深入去问, 只和颜悦色地对庄媛媛说:“你也回去吧。差不多是午膳时间了, 你若不回去大抵那边亦要来寻人了。”

    庄媛媛对墨宴态度的转变不明就里 , 诚惶诚恐地应下, 由庄陶送着她暂时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去了。

    墨宴亦带上白琅回房间。

    等午膳过后,墨宴去庄陶庄瑜的书房又给白琅薅了几本书过来,之后便收拾着准备出门。

    今日他要见的对象,便是终于主动送上门来的顾舒术。

    临出门前, 墨宴估算时辰与距离, 又折了回来找白琅。

    白琅刚拿起书卷, 见他回来, 疑惑:“你不是要出门吗?”

    墨宴笑道:“问问你要不要一起。这两日闷在房里应当怪无趣的吧?今日下午我要去外边见顾舒术, 不在庄府内。你可要一同去听听八卦?

    “而且这几日都没什么时间同你待在一起,正好就当出门走走了。”

    白琅对此并无太多兴致,见墨宴似是一副期待模样,思索片刻点头应下,跟随墨宴出门。

    墨宴与顾舒术相约的是顾舒术在临原镇内的药园,距离庄家很远,御剑过去会比较快。

    只是白琅怕高,墨宴便把之前来临原镇时的那辆马车拉出来。

    白琅见到这马车,还有些诧异:“这马车原来还在吗?”

    墨宴:“嗯。有辆马车要方便许多,我已将这马车直接买下来了。你若有何想法,亦可自己装点装点。”

    白琅忆起初到临原镇时,墨宴想去凶肆买物件装点马车之事。

    他沉默着未再言语,就怕墨宴又提起这一茬,对把马车装点为灵车念念不忘。

    所幸墨宴只是随口一提,很快便不再提这个,待白琅上车后架着马车去到指定位置。

    顾舒术的药园在临原镇东郊一座山的半山腰上,草木茂盛,环境很好。

    大抵是与庄府距离远,这边亦未受到任何怨气影响,让白琅待得非常舒服。

    墨宴注意着他状态,问:“喜欢这边的环境?”

    白琅点点头:“这边好干净,没有闷闷的感觉。”

    庄家这几日怨气愈发浓重了,白琅易受怨气影响,虽表面不显,但夜间困乏疲倦之感比之前明显许多。

    墨宴见到他微微蹙眉的神情,怜惜地揉揉他的脑袋:“辛苦你了。只是庄家这边恶鬼数量不少,关系有些许复杂,要找到引恶鬼现身的法子恐怕还需要一段时日。”

    白琅懂事地摇头:“没关系,只是会累,但还能忍受。”

    墨宴更心疼了,眸间浸入些思绪。

    他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便抵达了顾舒术的药园所在,见到了正坐于药园一侧的顾舒术。

    顾舒术仍是一袭蓝衣,端正坐于石桌前沏茶倒茶,举手投足之间雅致从容,眼前白纱更显出几分脆弱易折。

    白琅总觉这人看着太过弱不禁风了,不似正常修士。

    墨宴未刻意隐藏动向,顾舒术注意到这边有人靠近,有些疑问地开口:“墨公子?”

    他能以神识感知到附近有人,但并不能具体感知到是何人,这会儿感觉到不远处是站着两个人,有些不确定来人。

    墨宴开口:“没想到顾公子这药园布置还真是雅致,倒是很合我家小白琅喜好。”

    白琅听到墨宴提及到,不知他这是在说什么,便只是看向顾舒术方向,学着墨宴的称呼乖乖喊人:“顾公子。”

    顾舒术神情和缓些,浅浅一笑:“原是白小公子亦到此处来了。”

    墨宴吊儿郎当:“毕竟是庄家的八卦,我便将小白琅亦带来听听了,想必顾公子不会介意吧?”

    顾舒术莞尔:“白小公子愿来,上顾某荣幸,自不介意。”

    两人一人一句地说着客套话打太极,白琅便将注意力放到周遭环境中。

    药园前有大片翠绿草坪,开满了各型各色的小花,不远处还有一间小木屋,看着似是顾舒术的居所。

    这般环境,确有几分世外桃源般的感觉,还挺舒适的。

    就在这时,他又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白团团在动。

    白团团应当是什么小动物,毛茸茸的,在草地上一蹦一蹦,很活泼。

    白琅微微瞪大眼睛,扯扯墨宴袖角。

    墨宴停下与顾舒术的对话,偏头看他:“怎么了?”

    白琅指着不远处的白团团:“那个是什么?”

    墨宴顺着他指示方向看去,看清模样后轻笑:“是小兔子。你以前没见过小兔子么?”

    白琅并无对这个东西的认知,摇头:“应该没见过。它会咬人吗?”

    他对小动物亦有天然的好感,毕竟小动物比人可要单纯得多。

    这次回答他的是顾舒术:“不会,它很温驯的。这山人迹罕至,山上的小动物很多,都很亲人。只要你不伤害它们,它们亦不会伤害你。小白公子若想,可以去和它玩玩。”

    白琅抬眸看向了墨宴。

    墨宴哪里拒绝得了他这般清澈单纯的视线:“想玩便去玩罢。我就不陪你过去了,小动物一般都怕我。”

    白琅歪头:“小动物也怕你?”

    墨宴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可能我气场就凶吧,不招小孩和小动物喜欢。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们。”

    白琅似懂非懂,不再管他,松开攥着他袖角的手,跑去找另一边的小兔子玩。

    小兔子不怕生,见到他过来亦不跑,还抬头往他的方向看,耳朵竖起,一动一动的。

    白琅并无与小动物相处的经验,只是觉得好奇才凑过来,蹲在小兔子不远处看。

    小兔子亦看了他一会儿,蹦两下,蹦跶到白琅面前转了两圈,然后到他腿边蹭了蹭。

    白琅没懂小兔子这是在做什么,伸手揪住它的后颈皮,直接整只拎了起来。

    但他拎得不熟练,小兔子挣扎一下,直接就着这个姿势蹦到了白琅怀里。

    它在白琅怀里钻来钻去,最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不动了,舔爪爪理毛。

    白琅对目前状况较为茫然,干干净净的灰眸浸入些困惑,蹲在草坪上,怀里揣着只兔子,看起来却比兔子还单纯可爱。

    墨宴注意着他那边的情况,见状眼底亦多出几分笑意。

    “白者,阳也,至纯至净;黑者,阴也,至驳至浊。”

    白无常是太极阴阳间的阳者,代表纯善与洁净,能习净化之术,易受怨气影响,同样最易吸引的便是懵懂幼童、无知动物。

    黑无常则是太极阴阳之阴者,代表斑驳与浑浊。能习吸收之术,可吸收怨气,亦会因此多出些纯净之物避之不及的邪气气场。

    平日在冥界,墨宴离白琅稍远些,他就会被冥界的那些小鬼亲近,但他们所在区域并无小动物。

    偶尔在拘魂过程中见到,墨宴亦注意到白琅时常会往小动物的方向看去,想来便是天生的亲近喜爱,只是由于白无常身份,无法真正触碰到阳间活着的小动物。

    这时候让白琅能够如个愿,亦是不错的。

    白琅渐渐适应了怀里多个小动物,轻轻抬手,试探着碰了一下小兔子的毛。

    滑滑的,软软的,还挺好摸。

    白琅动作慢慢大胆些,呼噜了一把小兔子的毛。

    小兔子似乎也被他揉得舒服,在白琅怀里翻个身,主动露出肚皮给他蹂.躏。

    白琅不懂这种示好方式,还以为是小兔子难受了,茫然地看向墨宴。

    面对不熟悉的事情,若有墨宴在旁,白琅已习惯直接向他求助。

    墨宴对上他懵懂视线,心软得一塌糊涂,说:“一般小动物露出肚皮给你,都是对你信任的表现。你可以摸摸它的肚子。小兔子的肚子可比别的地方好摸多了。”

    白琅好奇地试了一下,果然比别的毛发更软和,还暖乎乎的。

    他眼底闪起些细微惊诧与新奇的光亮:“真的耶,软软的,还很暖和。”

    他嗓音小,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软。

    真是和那小兔子似的,单纯又可爱。

    墨宴的思绪不由得发散了下。

    乖乖软软的小白琅摸起来,应当亦是和小兔子一样的软乎暖和。

    【作者有话说】

    白琅:?(懵懂)(迷茫)(单纯)(还很可爱)

    第32章

    下午时间多, 墨宴由着白琅同小兔子玩了会儿,怕他蹲久了身体不适,才将他唤了回来。

    白琅乖乖听话, 将小兔子放回草坪中,走到墨宴身边。

    顾舒术听到他回来的动静,浅笑:“白小公子果真是心思纯净之辈,能得小兔子这般亲近。往日便是我, 都不一定能同这小兔子玩这么长时间呢。”

    白琅懵懵懂懂地看过去,未理解顾舒术的意思。

    顾舒术接受不到他的眼神示意, 墨宴亦未注意,拉着他到石桌前坐下。

    在白琅去玩的间隙,顾舒术已为他泡好新的茶水, 倒上一杯推到白琅面前。

    白琅端起来尝了一口,是之前喝到过的甜茶。

    他眸色微亮, 显然对这茶水格外满意。

    往常只有墨宴给他做糕点, 或是他吃到糖时才会有这样小小雀跃的情绪表露。

    墨宴摩挲着下巴。

    看来是得讹点茶叶过来, 不然他家小白琅要是对这边念念不忘他可不乐意。

    墨宴思量间, 顾舒术亦为他倒了一杯茶水, 微低着头:“有劳墨公子今日特意前来, 寒舍陋茶,还望墨公子不嫌弃。”

    “顾公子这‘陋茶’,我家小白琅倒是喜欢得很呢。”墨宴没接,漫不经心似的说着。

    顾舒术态度依旧温和:“凑巧碰上白小公子喜好罢了。小孩总归是喜甜的, 小公子又是修仙者, 灵气滋养下的茶叶食材对小公子而言, 益处更甚, 会偏爱亦是常事。”

    说到这, 他又补充一句:“小公子起居衣食是由墨公子照料罢?小公子气息轻缓,身体应当不算太健朗,墨公子不妨多寻些灵气滋养下的食材或入食药材,对小公子身体更好些。”

    白琅本就代表纯净,确实更适合食用一些灵气间干干净净的东西。

    墨宴对白琅之事会上心许多,思索了会儿,看向白琅:“你想试试吗?”

    白琅过了会儿才意识到墨宴是在同他说话,不解:“试什么?”

    墨宴:“试试修仙界的食材。修仙界食材长于灵气间,比之人界食材会纯净许多,口感亦会好许多。”

    白琅仍疑惑:“你不是说这里离修仙界很远么?”

    墨宴笑道:“无妨,我有人脉,可替我寻些回来。”

    墨宴说的人脉自然就是最近仍在顶三份班的钟馗。

    钟馗与人间的联系比他们黑白无常使要深一些,可以触碰人间事物,鬼魂之体亦可随时移动至任何想去之处,用来跑腿再适合不过了。

    白琅闻言,想了想顾舒术这灵茶与庄府寻常茶水的差异,点头:“想试。”

    墨宴笑意更深:“行,那之后我做些给你试试看。”

    白琅乖乖地应了个“嗯”。

    顾舒术旁听完全程,轻笑:“墨公子与白小公子之间的感情真是不错呢。”

    墨宴就喜欢听别人夸他们感情好,对顾舒术的芥蒂都少了些。

    白琅听不懂这些话,便乖乖坐在位置上喝茶。

    墨宴与顾舒术似乎都不着急直入今日主题,又就着哪些药材适合入食做药膳的话题聊了好半会儿。

    许久后,墨宴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品出这茶确为修仙界内都算上好的茶叶。

    他抬眸看一眼顾舒术方向,放下茶杯,不经意似的。问:“顾公子对修仙界植株这般了解,想必此前便是修仙界之人吧?只是不知顾公子缘何会到这人界临原镇来,还失了小半修为,使得体内灵气凝滞?”

    顾舒术神情未变,亦抿了口茶水:“墨公子果真修为高深,这都未瞒过墨公子。”

    墨宴假模假样地颔首:“尚可,不过大乘期尔。”

    这修为便是放在修仙界都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顾舒术大抵是习惯墨宴性子了,并未再说什么,转而问白琅:“白小公子可要再添些茶水?”

    白琅“嗯”一声,顾舒术便拿过他的茶杯,为他重新添满。

    他全程都很安静,一眨不眨盯着茶壶与茶杯看,像只温驯乖巧的小兔子亦或是小猫。

    顾舒术许是对他的视线有所感知,笑意真切了些:“白小公子亦果真是被照顾得很好呢。”

    “嗯?”白琅歪着脑袋,不知顾舒术何出此言。

    顾舒术看不到他的疑惑,自顾自地继续道:“若是我身体能好些,想必亦能带上小陶小瑜离开,好好照料他们。不叫他们再吃那些不应当由他们受的苦。”

    他声音放得小了些,听起来轻飘飘的,仿佛轻易便能被风吹散。

    白琅听出这应当与墨宴方才同顾舒术说的话有关,不是他该参与的话题,拿回茶杯捧着,继续小口小口喝茶,一点不掺和。

    墨宴揉一下他脑袋,重新看向顾舒术:“顾公子想必亦知晓,有灵根者若是不能及早开始修炼,便有可能因体内灵气紊乱而失控。你这般放任他们继续自以为凡人,就不怕后续出问题?”

    顾舒术苦笑:“我知道……我自然知道。可现下我又能有何办法?庄家有个炼气期修为的老者,想必你们也见过了。

    “那人修为虽低,但于修仙界中有人脉,是一个宗门掌门人的岳父。那人受过庄家救命之恩,我的修为和眼睛……亦是被他寻了他的女婿毁掉的。”

    顾舒术抬手抚上眼侧白纱:“如今我无法动用修为,又目不能视,小陶小瑜只能住在庄府。而一旦被那名老者察觉他们有修为,只怕连如今这般苦日子都不会再让他们过下去。

    “尤其是小瑜……”

    说到这,顾舒术叹口气。

    庄瑜身子实在太差了,修炼于他而言亦非一件易事,他若知晓他们兄弟二人都有灵根,为了不拖累庄陶,一定会不顾自己的身体极限,最后累垮自己。

    墨宴听着,并不做声。

    顾舒术便主动将自己真实目的道出:“我可以将我与小叶、与庄家之事毫无隐瞒地告知墨公子,但我希望墨公子您能帮忙……将他们带离庄家。”

    墨宴挑眉,双手抱胸稍稍往后靠:“顾公子又何来信心,我会答应这样的交易?不论你是否说予我,最后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顾舒术摇了摇头:“并非交易,只是顾某的请求罢了。小陶小瑜都还小,他们的人生尚未开始,不该因这些长辈的恩怨纠纷而结束。”

    墨宴态度未变:“那我可先说好,我这人最讨厌的便是小孩,我可不会带小孩。”

    白琅正好喝完手中的茶水抬头,看一眼顾舒术,感觉他似乎不是很有空,又看一眼墨宴。

    墨宴看出他是茶杯空了,吊儿郎当的嚣张表情一下收敛,稍稍坐正,端茶壶替他重新把茶杯满上。

    顾舒术能以神识感知他们的互动,见状默然。

    等听到墨宴将茶壶重新放下,他才继续:“不劳烦墨公子照料。我有位好友在修仙界中亦有个小宗门,只要墨公子能将小陶小瑜带去那宗门处便可。其余的,便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墨宴:“你呢?你不同他们一起回修仙界,不告知他们你是他们的生父?”

    顾舒术轻轻摇头:“庄家那边给我下了毒,我的时限……估计不过几年了。与其让他们再经历一次丧亲,倒不若给他们留些念想。”

    墨宴轻啧一声:“庄家对你这么苦大仇深?难不成那俩孩子的娘亲还是你抢过来的?”

    “不。”顾舒术回答,“我与小叶相恋在前,早已互许心意。是庄家觊觎小叶家世,将小叶硬抢过去的。”

    墨宴默不作声,等着顾舒术自己继续往下说。

    顾舒术亦不再卖关子:“小叶名唤慕欣叶,是慕家之女。慕家乃人界十大修仙世家之末,小叶这一代子女人才辈出,但偏生小叶并无灵根,是慕家这一脉唯一的凡人。”

    “慕家将心思都放在了培养天赋出众的子弟身上,便给了小叶一笔钱,不再管她,由着她去做别的事情。小叶便选了游历人界,我与小叶就是在她游历自临原镇时相识。

    “后来小叶想定居临原镇,我亦留在此陪她,结果却被庄家那边知晓小叶是慕家人。”

    说到这,顾舒术抿了下唇才继续:“小叶虽无灵根,但庄家觉得她身为慕家人,带有慕家人的血脉,说不定能生下天赋很好的后代,便打起了小叶的主意。”

    庄家此前虽出过一些修士,但基本是低阶修士嫁入或入赘庄家后所生,灵根斑驳天赋很差,便是去了修仙界求道亦混不到多高境界,顶多是能足够在远离修仙界的人界吹吹牛。

    庄家能够成为临原镇第一世家靠的便是之前那些低阶修士的红利,想来是已经不满足于单纯地临原镇第一世家,欲往修仙世家发展。

    凡人世家想跻身修仙世家,必须得有天赋好的修士愿入庄家,并且运气好诞下灵根天赋都不错的后代,再对其忠心度加以培养,成为未来家主。

    但临原镇地处偏远,平日都不见得能有修士愿来,便是来了,人家天赋好的修士怎么可能看得上庄家?

    如此这般,出身卓越,本身又无缚鸡之力、不受家族重视的慕欣叶便成了庄家眼中的香饽饽。

    顾舒术才是元婴初期,修为在修仙界中不算太高,为了能将慕欣叶抢入庄家,庄家便联合那名老者的女婿,将顾舒术骗去了修仙界,毁了他的眼睛与修为。

    在此期间,慕欣叶亦被庄家原家主强掳入府。

    慕欣叶已有身孕,便将计就计,让原家主误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庄家的。

    又找了些自慕家中带出来的东西,隐瞒了庄陶与庄瑜的天赋资质,让庄家觉得他们就是凡人小孩。

    被骗去修仙界的顾舒术假死脱逃,受好友搭救勉强活了下来,却因重伤、中毒与目盲,休养了许久,再回到临原镇时,庄陶庄瑜都已能跑会跳了。

    他寻了机会同慕欣叶再会,慕欣叶告知了他庄陶庄瑜是他的孩子,顾舒术想将他们都带走,慕欣叶却拒绝了。

    庄家那边怕她会回慕家,对她和庄陶庄瑜看管都很严,而顾舒术差不多等同于废人,庄瑜亦是天生体弱,根本不可能在庄家眼皮子底下离开庄家。

    再后来顾舒术便回到这座他们曾定居的山上,只偶尔会找机会同慕欣叶见面,再偷偷看几眼庄陶庄瑜。

    他想远远地陪着慕欣叶寿终正寝,远远地看着庄陶庄瑜长大。

    却不料在两个多月前,庄家不知从何处突然得知一门禁术。

    禁术说,只要以修仙世家的血脉为祭品,将其眼球挖出吃下,便能生下具有灵根的孩子。

    第33章

    白琅听闻顾舒术说及禁术内容, 又想起那具白骨和那副女鬼面容,只觉胃里一阵翻腾,往墨宴方向缩了缩。

    墨宴以为他是听得害怕, 轻轻揽住他肩膀安抚。

    他轻啧一声:“这庄家人果真是丧心病狂。这所谓禁术不过骇人听闻。”

    “但他们还是为了那所谓家族荣辱,就这般听信毫无根据的传言,残忍害了无辜之人。”

    顾舒术声音更轻,分不清究竟是普通地在讲述故事, 还是在遮掩着何等情绪。

    若莫欣叶是因此而死,死后怨气重到化为厉鬼, 便不足为奇了。

    以那女鬼面容,想必她是生前仍活着时——甚至是意识清醒时,便被人生生挖走了眼球。

    顾舒术握了握茶杯:“在那之后, 我亦试图找寻小叶尸骨,但全然无获。还抱着希望, 愿那庄家人尚有一丝良知, 不至于真的做出那样残忍无道之事。”

    直至白琅同他说, 女鬼是生前便失了双眼, 他才真正确定庄家就是那么恶心, 亦动了想借墨宴与白琅身份修为, 将庄陶庄瑜带离庄家的念头。

    庄家主家与庄致季一脉旁支本就是一丘之貉,两个月前因所谓禁术残忍杀害慕欣叶,两个月后便有可能又因何等传闻祸害庄陶庄瑜。

    他绝不能让庄陶庄瑜再出任何事故。

    顾舒术握住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泛白。

    白琅自他话中听出另一重点:“尸骨……是那具白骨吗?”

    “白骨?”顾舒术骤然抬头, “你们、你们可是在何处见到过小叶的尸骨?”

    他情绪忽地激动起来, 白琅被他吓了一跳。

    墨宴轻拍他的肩膀安抚, 对顾舒术说:“在那俩小孩院子的某个厢房内, 小白琅发现了一具被阵法特意藏在衣柜中的白骨。应当是死后便被塞了进去, 以阵法阻隔臭气,于衣柜内腐朽成白骨。”

    人界总讲究入土为安,顾舒术还想着庄家兴许是把慕欣叶尸首丢至了乱葬岗,却不想竟是连她死后,都未能让她安息。

    顾舒术面色微白,一时看不出是悲的,还是愤恨的。

    自己心爱之人被这般视若草芥工具,任谁恐怕都难以接受。

    墨宴观察顾舒术神色,又道:“我初步怀疑这白骨与庄致季有关。不知顾公子可否知晓这位慕夫人和庄致季又有何渊源?”

    “庄致季么……”顾舒术轻蹙眉,“抱歉,我不知。小叶以往同我提及过庄致季那一脉时,都说为人尚可,偶尔还会照拂一二。我属实不知小叶与庄致季会有何仇怨。”

    墨宴眸色动了动:“无妨,那我大概知晓了。”

    慕欣叶与庄家的话题到此为止,墨宴估计此时回去尚早,雷声会吓到白琅,便让白琅在院子里多玩了会儿。

    这座山环境着实很好,除却小兔子外,还有猫猫小鸟,各种小动物亦是和睦相处在一块,氛围非常好。

    白琅蹲累了便干脆直接坐在草坪上,怀里蹲着只小兔子,肩膀上趴了只猫,脑袋还顶了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鸟,被小动物团团环绕。

    他不懂如何与小动物们互动,只是循着自己的本能与它们相处,自己都是懵懵懂懂的,仿佛本身就是这些单纯小动物中的一员。

    墨宴远远看着他,眸间多出些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顾舒术回到了药园中打理草药,墨宴估计此处不会有旁人经过,见白琅玩得专注,便暂时离开,到一处偏僻隐蔽的小空地画了个小法阵。

    不稍片刻,钟馗便出现在墨宴面前。

    初到时他还轻“咦”一声:“你们解决庄家之事了?居然不是那个怨气重得要死的地方了?”

    在庄家时,墨宴亦喊过钟馗过来帮忙看看,钟馗对那庄家浓重的怨气记忆犹新。

    墨宴耸肩:“早得很呢。今日是带小白琅到牵扯相关事宜的一个阳间人住处来了。这边环境挺好,让小白琅在这边待会儿。”

    “喔。”钟馗语气遗憾,“那你这次找我来干嘛?”

    墨宴:“那自是有事需要你。我想找你帮我查查庄家人的生死簿,就死的那四个,我需要异常变动前后的精确时辰。”

    生死簿记载世间人的死亡,恶鬼通常是早于生死簿原定命数异常死亡,因此无鬼使第一时间去拘魂,才有作祟时间。

    待生死簿察觉后,真实死亡时辰亦会被记录在册,再由鬼使前往驱鬼。生死簿所记时辰对鬼使来说,便如同世间玄学算命者对人生时的生辰八字,能看出很多讯息。

    此前墨宴未把庄家之事思虑得太复杂,便没管他们生死簿上的讯息,现下看来,还是得留意一番。

    钟馗对待正经事宜会配合许多,点头:“行,晚些时候我抄录一份给你。”

    “谢啦。”墨宴道声谢,“此外便是想托你再帮忙问问孟婆,可有何能替小白琅驱逐或吸收怨气的法子。近日小白琅于庄家待得久,似乎身体亦受了些影响,夜间会很容易困乏疲倦。我有些担心继续下去会不会影响他此次历练。”

    钟馗爽快应下:“行,回去看生死簿时我给你顺路带,还有别的不?没事我就去干活了。”

    三人份的活可不允许他在这儿和墨宴唠什么磕。

    墨宴收起方才还算认真的神情,笑眯眯地单手搭上他肩膀:“余下便无甚大事,只是有些小问题需要你搭把手。”

    钟馗警惕地远离他:“我最近可忙得很,没空帮你整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那自然不会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墨宴笑意不变,“对你来说肯定很容易的,一点小忙而已。”

    钟馗不上他的当:“你先说,我听听看。”

    墨宴:“小白琅化身人族便算是修士了,作为修士吃食方面其实还是更适合修仙界里生养的灵株灵植,灵株灵植更纯净些,亦适合作为白无常的白琅。

    “只是呢,你也知我现下是个普通人族,小白琅又畏高不能御剑,这修仙界还是稍微有亿些些远了。”

    说话间,他眨眨眼,一副十分真诚的模样。

    钟馗脸色黑如锅底:“你就是想让我给你跑腿买东西呗?”

    墨宴张口就来:“这哪儿能算跑腿呢。这是为了小白琅的身心健康做打算。再说你平日本就能伪装成普通人族,去修仙界那边顺路带些东西回来再合适不过了。”

    钟馗哼一声:“少跟我玩这套,我还说修士只吃人界普通食材亦无大碍呢。白琅又不是娇贵之人,凑合过过不就好了。”

    “那不行。”墨宴果断道,“小白琅能重新体验人族的时日就这一段了,我想让他过得好一些。”

    钟馗狐疑地看着他:“之前怎么不见你对白琅这般上心?”

    墨宴:“以前是以前,这不是封印记忆的小白琅实在乖巧讨喜,想让他过过正常小孩该过的日子。”

    钟馗不太信他:“那你到底何时让我见见现下的白琅?次次都听你这般说,又从不见你许我去看看他。我可要怀疑你就是想借白琅来使唤我了。”

    钟馗听他夸白琅可爱听了数次,但无一次真的能见到白琅,不是白琅已睡下,便是雷声作响不能让白琅听到雷声。

    他实在怀疑嘴里没半点真话的墨宴这般说辞的可信度。

    墨宴看了眼顾舒术那边的药园,估摸着顾舒术还有得忙,终于说:“行吧,正巧这次小白琅得空,带你去见见他。”

    他带上十足好奇的钟馗走到白琅正在玩的草坪附近。

    白琅已经有些累了,基本是坐在草坪上看着小动物们玩,眸间并无太多情绪,画面恬静悠闲。

    墨宴朝他的方向示意:“喏,小白琅就在那儿。”

    钟馗摸摸下巴:“看着是温和了些,但我没看出这哪里和可爱沾边了?不还是冷冷淡淡的。”

    墨宴见他还不信,喊了白琅一声:“小白琅,你过来一下。”

    白琅听闻墨宴声音,回眸看向他,又见他身旁还跟了个乌漆嘛黑的东西。

    ……什么玩意?

    他面露茫然,但还是乖乖站起身,往墨宴身边走去。

    走近后那些似怨气又无怨气之感的雾气便消散了些,白琅才看清这乌漆嘛黑的玩意原来是个人。

    他本就怕生,便往墨宴身后站了站,一手拉着墨宴袖角,好奇地打量面前人。

    他比墨宴要矮大半个脑袋,站在墨宴身边更似懵懂少年。一头黑发只简单束起一半,白衣素净,面色已带上些许红润,只是总体仍较为苍白。

    他灰眸浸入些单纯困惑,似一对灰色琉璃,通透清澈,倒映出钟馗身影。

    墨宴向他介绍:“这位是钟馗,以前同你亦是相识的,比我都大不少。”

    白琅认知中墨宴已算是年龄比较大的了,又多出位比墨宴还大的“相识之人”,微微诧异。

    诧异之余他亦不忘打招呼:“你好。”

    他声音仍旧很轻,听起来软软的。

    钟馗突然就被击中了。

    确实好乖好可爱。

    钟馗一下便理解了墨宴想待白琅好些的心情,伸手欲摸一把他的脑袋。

    墨宴却在这时将白琅护在身后,挡住了钟馗的动作:“小白琅怕生,你最好别碰他。”

    钟馗讪讪地收了手,嘟囔似的说:“也不至于这么护着吧。”

    跟护媳妇儿似的,摸还不给摸了。

    【作者有话说】

    怎么不算护老婆呢(。)

    第34章

    钟馗最终没能碰到白琅分毫, 看在白琅的份上姑且同意到修仙界去跑腿。

    白琅听着钟馗与墨宴对话,茫然间只觉得面前这个人似乎和墨宴是一样的不太聪明。

    待钟馗离开后,白琅才拽拽墨宴袖子, 问:“那个人是什么人啊?”

    “嗯?”墨宴一时未明白他具体是问什么,“你在指什么?”

    白琅:“你方才叫我时,我只看见一团黑黑的雾,走近才看到是人……或者他是鬼吗?为何他身上的黑雾和庄家人的怨气感觉不太一样?”

    他很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显然是好奇极了。

    墨宴沉吟片刻:“这么说吧,他身份确实独特些, 你可以理解为专门捉鬼的。他修炼方式亦与常人不同,你所看见的那些雾气,便是他部分修为的具象化。”

    白琅完全没听懂。

    墨宴干脆道:“总之就是别太常和他玩, 他很无趣的。好不容易你变可爱了,莫要再受他影响。”

    这句话白琅听了个七八分懂, 点头应下。

    他又在顾舒术这边玩了会儿, 时辰差不多了才同墨宴一块回到庄府。

    当夜, 白琅和往常一般, 早早便困倦上榻入眠。

    墨宴过了会儿才走去床边, 看看他的情况。

    白琅受怨气影响睡得不太安稳, 睡着后无意识地轻拢眉梢,似碰上梦魇般。眼底尚有些不太明显的青黑,是这阵子夜间休息不好的体现。

    墨宴在心底轻叹口气,轻手轻脚地为他掖好被角。

    还是得想办法为白琅挡挡怨气。

    墨宴直起身, 行至窗边将窗扇合上, 仔细检查屋中结界, 确保安全后坐到床尾, 双手抱剑倚靠着床柱, 闭目入定。

    他任由自己的神识短暂放松,片刻后便有一道紫色倩影徐徐现身,于他识海间由虚化实。

    女子一袭淡紫广袖,手持一根檀木杖,杖上挂了盏幽暗青灯,腕间系有一串轻巧铃铛,随着她的出现响起一阵清脆空灵的声音。

    来者便是冥界孟婆,慕箐芍。

    她端的一副矜持高雅姿态,一开口却本性全露。

    “哎呀小宴子~听说你又有事情要找我呀~”

    慕箐芍眼睛里闪着些诡异的亮光,墨宴姑且理解为是针对白琅的。

    慕箐芍最喜欢的便是蹂.躏可爱小孩,以往他们还在冥界时,她不是没试过去逗弄年纪最小的白琅,只是白琅从不理会她,亦未做出过任何反应,久而久之她便转移目标了。

    估计这次是自钟馗处听闻了白琅性子变化,高岭之花变成乖乖软软的小可爱那可是稀罕事,她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慕箐芍年岁成谜,在冥界中算得上长辈级别的人物,性格却古灵精怪跳脱得很,没有半点已是太祖奶奶以上级别的沉稳。

    墨宴无奈:“你都只能托梦来寻我了,就别惦记小白琅了。而且小白琅已经睡下,最好不要打扰他。”

    “那好吧。”慕箐芍遗憾,终于恢复些正经,“我记得你是问替小白驱怨气之事?”

    墨宴:“嗯。庄家怨气愈发浓重,小白琅太容易受怨气影响了,这几日睡得都不踏实,我有些担心他后续状态,也怕影响他的历练。”

    慕箐芍摸着下巴思索:“怨气过重的环境对于小白的历练确实很不利。但小白要不受怨气侵扰,只能靠他自己的净化之术,或者……”

    她顿了顿,看向墨宴,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墨宴急迫地问:“或者什么?”

    慕箐芍想了会儿才说:“或者是你用你的吸收之术,将小白身边怨气吸收转化。但如今你是凡人之躯,只能吸收不能转化,若是多了会影响到你的身体状况。”

    墨宴尚未来得及开口,慕箐芍继续:“你别急着说没关系,先让我把利弊理清楚你再权衡。”

    墨宴收住了就要出口的“无妨”,沉默。

    慕箐芍这才接着补充:“你存留记忆与鬼力,固然修为高身体好,不在乎那点怨气影响。但你要记得仍有一只冥界潜逃厉鬼觊觎小白的玉珠。

    “怨气对凡胎□□的影响是持续性的,在你与小白回到冥界之前都将伴随你。你此番出门便是为了护着小白。若你身体变差了,你又如何好好地保护他?”

    墨宴蹙眉:“但小白琅现下身体修为本就都不如我,若是放任怨气这般侵扰,小白琅不也会始终被怨气影响伴随。”

    慕箐芍叹口气:“这便是小白历练所必经的劫难了。他撑得过去,便脱胎换骨,撑不过去,你俩都要没。”

    墨宴:“那不还是我替小白琅承担一部分怨气更划算些?他要没撑住我这番特意来陪他护他不更没意义了。”

    慕箐芍想了想,主意变得十分之快:“说得也是,那随你吧,应该都行。”

    墨宴:“。”

    也只有在与慕箐芍对话的时候,他时常会觉得他其实还是挺靠谱的。

    慕箐芍大抵也意识到自己这态度转变略快,轻咳一声:“总之呢你自己注意度。后续我再看看有无其他法子能双全,翻到了我再让小钟子传个话。”

    墨宴应下:“行。”

    慕箐芍又掏出一沓宣纸:“对了,这是小钟子要我带给你的生死簿抄录,说是你要的。”

    墨宴将宣纸接过来翻了下,钟馗抄得是真的详尽,把庄家上上下下主支旁支乃至仆从,所有人的都抄录了。钟馗用的亦是生死簿衍生宣纸,若有人的死期异常变化,宣纸上内容亦会跟随生死簿改变,可用时效是七日。

    七日时间,差不多够把庄家之事处理完了。

    钟馗嘴上总抱怨墨宴让他跑腿干活,干起正事来还是很靠谱的。

    墨宴正翻看着,慕箐芍随口问:“你们最近进展如何了?”

    墨宴:“我基本已把庄府内外摸清,四只恶鬼一只游荡,两只躲在生前死亡之地,还有一只应当过两日会尝试作祟。”

    墨宴估计将作祟的恶鬼,是附在庄媛媛那位被叫为“月儿”的侍女身上那只。

    那只恶鬼亦是之前附在庄致季身上的,虽不知为何突然放弃了庄致季,但这几日他仔细观察过庄致季与那个月儿,基本确认那只恶鬼应当是有意于过阵子至阴时作祟。

    恶鬼作祟时是必须以怨气形态出现的,尚且引不出恶鬼真身,不过由于这只恶鬼是第一次作祟,仅以怨气形态出现,也足够墨宴将它捉拿驱散。

    至于另外三只,其一慕欣叶所化的恶鬼墨宴已弄清楚缘由,待过两日那只作祟恶鬼驱散后,便可引慕欣叶现身。

    余下的两只尚无作祟打算,大抵可确认为慕欣叶所害,引他们现身问题应当不大。

    慕箐芍信任墨宴的工作能力与水平,见状便没再担忧庄家事宜,转而问:“那厉鬼你这边可有进展?”

    墨宴摇头:“暂时没察觉。”

    说到这,他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一事可能需要问一问你。一个人若是此前被恶鬼附身纠缠,周身环绕怨气,但之后忽然怨气消失,本人亦无任何被祸害过的痕迹,这样的事情是有可能发生的么?”

    墨宴捉鬼履历尚不算丰富,这种场面他真没见过。

    慕箐芍沉吟片刻:“按理说是不可能的。要么就是那恶鬼突然恢复良知,要么就是有更厉害的恶鬼将其逼走了。”

    墨宴思索:“更厉害的恶鬼么……那确实有可能。”

    白琅说过庄致季身上的怨气不属于慕欣叶,庄府四只恶鬼目前只有慕欣叶作祟过,并且怨气无削弱之兆,是四只恶鬼中至强的。

    顾舒术说慕欣叶对庄致季评价还算不错,有可能是她赶走了庄致季身上的怨气。

    但若是如此,慕欣叶纠缠庄夫人之事便显得有些突兀了。

    而且恶鬼本身是无理智的,顶多有恶鬼纠缠庄陶庄瑜时慕欣叶可能会因血缘联系驱赶,她应当尚不至于对庄致季好感到会在无理智时依然帮他驱逐恶鬼的程度。

    还有一种可能的话,那便是潜伏在庄家附近的厉鬼驱赶了庄致季身上的怨气。

    看来是时候提醒小白琅离那个庄致季远些了。

    墨宴有了思路:“行,那我大致明白了。辛苦你今日又特意来一趟。”

    慕箐芍笑眯眯:“不辛苦不辛苦,能帮到你们便好。毕竟我也希望冥界能有稳定的黑白无常使。最近冥界动乱尚未完全平息,我可不想后续还要日日忙得焦头烂额。”

    冥界各鬼使均有各自承继规则与历练考验,而目前最不稳定的鬼使便是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自绑定时起必须双生共死,有一方出意外都将导致另一方的魂飞魄散。

    其他鬼使只需顾好自己,自己心性、能力足够强大,便不必担心考验承继,但黑白无常不同,他们必须是完美契合的两个人。

    也因此,黑白无常至今都无能任职超过两千年的人选。

    慕箐芍继续道:“你与小白正好一动一静,虽说小白是历练触发得最早的白无常,但我觉得你们相性挺好的,你亦是第一个提出要陪白无常一同历练的黑无常,说不定你们能成为第一对熬过白无常历练任务的黑白无常使。”

    墨宴自是信心十足:“有我在,我自然不会让我们落得那般结局。”

    “嗯,非常好,就该是这般胸有成竹。”慕箐芍大方夸赞,接着终于道出真实目的,“所以……我来都来了,让我看两眼小白呗?”

    她冲墨宴眨眨眼,显然前边的夸奖都是为这句话做铺垫。

    墨宴:“……”

    他张口就来:“您来一趟真是辛苦了,我看时辰不早了,孟婆大人慢走,我不送了。”

    说完墨宴就直接断掉识海与慕箐芍的联系。

    【作者有话说】

    墨宴:怎么一个两个都想看他家小白琅/怒

    第35章

    次日早晨, 白琅一醒便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比之前轻盈了些。

    “……?”

    他茫然地坐起来,感觉应当是原本影响他的怨气少了些。

    有恶鬼被墨宴处理掉了么?

    白琅不明就里地起身,另一旁的墨宴总算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回头看向他。

    “小白琅?醒了?”墨宴关上窗走过来,顺手把白琅的外衣拿给他。

    白琅接过来,但并未穿上,抬头看向墨宴:“你去捉鬼了吗?”

    “嗯?”墨宴一时未理解他的意思, “还没呢,估计还要等两日才能捉到第一只。怎么了, 你想到时候一起?”

    白琅未对他的最后一个问句表态,回答:“感觉怨气好像少了点,没有以前那么浓重了。”

    墨宴这才明白他意思, 笑着说:“我看你似乎受怨气影响比较严重,试着处理了一下影响你的怨气。看来效果还不错?”

    白琅微微瞪大眼睛:“你还能处理怨气吗?”

    灰眸隐隐透着些惊叹, 闪着不易察觉的微微光亮, 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便会错过。

    墨宴被他的小情绪戳到, 揉一把他的脑袋:“也不算吧, 只是能处理那些企图侵扰你的, 旁人的我处理不了。”

    白琅似懂非懂, 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起身洗漱用早膳。

    早膳期间,墨宴提醒他:“对了小白琅,最近几日——或者说在庄家的这段日子里, 你最好离庄致季远些。”

    白琅手里还握着墨宴做的肉馅包子, 刚咬下一口, 脸颊鼓鼓的, 疑惑地看向墨宴。

    他嘴里塞满吃食开不了口, 眼神已经把他想询问的“为何”活灵活现表达出来。

    像只单纯好奇的小松鼠。

    墨宴神情温和,向他解释:“之前你不是说,庄致季身上原本有怨气,但后来不见了么?”

    白琅回想,是这么一回事,点点头。

    墨宴继续:“我去查过了,这种情况比较大的可能,是有更厉害的恶鬼将原本那只恶鬼给驱逐了。”

    更厉害的恶鬼……

    白琅皱一下眉:“是那只女鬼吗?”

    他能够感受到,女鬼留在庄夫人身上的怨气,确实比庄致季身上原本有的感觉更重更厉害些。

    墨宴:“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亦有可能是一只针对你而来的厉鬼。”

    白琅怔怔地问:“针对我而来的厉鬼……?”

    墨宴点头:“嗯。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你胸前这枚玉珠的重要性?”

    白琅下意识伸手抚上了自己戴着的这枚玉珠:“记得。你说不能给任何人。”

    墨宴:“对。你这枚玉珠对于恶鬼厉鬼来说是非常厉害的助益,若这枚玉珠损毁,你会有性命之危。那厉鬼便是想夺走你的玉珠,借你的玉珠增益它自己修为,同时让你死亡。

    “那厉鬼目前应当就在庄家附近,只是恶鬼怨气未至最浓郁时,它不好现身,便始终只能蛰伏暗处等待机会。但它亦有可能已蛊惑庄家之人,想利用活人接近你,夺取你的玉珠。”

    若真是那厉鬼有意的话,被怨气纠缠后,怨气又消失的庄致季是最有可能已经与那厉鬼达成了合作的。

    白琅紧张地点点头:“我、我会小心他的。”

    墨宴拍拍他的脑袋:“记得小心便好。也不用太害怕,若是碰上他来寻你,有任何不对劲都直接用玉牌联系我,我会来保护你的。”

    说到这,他又想起些什么,说:“今日早晨你也别去找那个谁,庄行良了,你独自去那边的院子同样危险,便先留在房间内吧。这两日我会于庄府内布置些捉鬼所需。还有得忙,你留在房间中亦安全些。闲不住就去找庄陶庄瑜那俩小孩玩玩便是。”

    白琅本就不是好动的性子,对墨宴的安排并无异议,应下来后继续乖乖用膳。

    等早膳结束,墨宴果然如他所说,收拾完东西便出门继续去忙碌。

    白琅待在房间中,干脆继续翻墨宴自庄陶庄瑜小书房内薅来的话本。

    下午,约摸未时初,白琅便听到庄行良敲门的声音。

    “小白你在吗?可方便我进来?”

    白琅想起昨日庄行良说要来找他之事,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去开门。

    庄行良见他出来,温和地笑着打招呼:“小白你好呀。”

    白琅轻轻点头算作回应,手仍放在门上,看着庄行良身后跟着的那名老者,轻轻皱一下眉。

    那老者便是他与墨宴初至庄家时为他们引路之人,墨宴说过他是个练气期的修士,让他要小心这人。

    老者似乎注意到白琅眼中的警惕,端起一个亲切祥和的笑容:“白小公子安好。抱歉老身此番冒昧打扰,实在是近日庄府内恶鬼游荡,老爷不放心小少爷独自一人,命老身随行保护。

    “老身不会打扰二位雅兴,小公子无视老身便是。”

    这个理由尚且说得过去,白琅想了想还是未再阻拦,松开手转身往房间内去。

    庄行良与老者跟随着入内,各自打量了一圈白琅所在的房间。

    老者进门后,似乎还往某个方位的位置看去一眼。

    白琅注意到他这莫名其妙的一眼,疑惑地看向他。

    老者忙笑着摆摆手:“无事,只是见小公子这房间布置实在雅致,便多瞧了几眼。”

    白琅不理解这除却基础家当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有何雅致可言,他不通世故的脑子直接将这归于老者的奇奇怪怪的品味,不再理会。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庄行良亦跟随着他,坐到他的对面。

    白琅并无如何对待“客人”的自觉,坐下便只是单纯地坐下,全无任何要招待庄行良的意思。

    庄行良这几日大抵时习惯了白琅的性子,自己为自己倒了杯茶,状似不经意地问:“墨公子现下可在院子中?”

    白琅摇头:“他方才便出去了。”

    墨宴说忙是真的忙,今日白琅也只有早膳与午膳时间能见到他,几乎是他午膳用完,墨宴便同早上一般直接离开了。

    庄行良端着茶杯转了转,又问:“那小白可知墨公子是去做什么了,何时还会回来?”

    “他去准备捉鬼事宜了,估计晚膳时辰回来。”白琅随口回答着,又好奇地看他,“你有事寻他?”

    庄行良礼节得体,莞尔道:“也不是。只是来都来了,想着或许还是得找墨公子问个安。但既然这般不巧,便算了。”

    白琅不懂这种人界礼仪,没再说什么,低头看自己的话本。

    庄行良并未带东西过来,见他专注自己的事,又问:“小白,我可以在你房间里走走么?”

    白琅“嗯”一声:“你随意便好。”

    虽说昨日答应了庄行良来寻他玩,但在白琅目前认知中,庄行良找他玩=庄行良找他看书=换个地方看话本而已。

    庄行良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没什么用处的话本搭子,白琅对他并无太多关注。

    庄行良便起身,在白琅的房间中慢吞吞地转着,时不时会往白琅方向看去

    他已答应此前出现在他耳边的那道声音,今日想个办法接近白琅,在他无防备之时拿走他的玉珠。

    但庄行良实在是不曾干过这样的事,他在学堂中听的都是夫子仁义道德之语,平日与同窗更是讲究一个和睦知礼。

    要他做这种偷摸事宜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庄行良在屋中兜了小圈,没找寻到合适的时机,又回到白琅对面坐下,同白琅一起看了会儿话本,想再寻时机。

    但这一寻,便又是一个时辰。

    眼见下午时间过去一半,庄行良有些坐立难安,往老者的方向看去。

    老者已经站在他进屋时不经意看过的一个方位附近。

    他只有练气期,修为连白琅都比不上,但他专精于各类阵法,几乎是刚进来他便察觉到屋内被各种阵法笼罩,其中便有最为基础的隔音结界,布置之人应当是墨宴。

    只有白琅一人在内的话,墨宴为何要多此一举布置一个隔音结界?

    老者几乎马上就想到了下午时庄府内会有的打雷声。

    ——白琅怕打雷。

    他服务于庄家,虽不知庄行良为何要取那白琅随身佩戴的玉珠,但既然庄行良找了他帮忙,他便一定会帮小少爷顺利达成他的目的。

    庄行良坐立不安又迟迟未行动,老者便知他应当是心存顾虑,在这一个时辰站在阵眼位置,偷偷将墨宴留下的隔音结界给破坏了。

    接下来只要打开窗扇,便能彻底破除隔音结界,让雷声毫无阻碍地进入这个房间。

    老者向庄行良打了个手势,庄行良虽然茫然,但还是乖乖起身往窗户方向走。

    白琅对于窗户的方向比较敏锐,抬头问他:“你去哪里?”

    庄行良慌张间飞快地想了个借口:“我、我就是觉得屋里似乎有些闷了,想开个窗。”

    他正说着,手已经伸向窗扇,将紧闭的窗彻底推开。

    “啪啦——”

    一道惊雷恰好在此时响彻整个庄府。

    白琅手一抖,脸色“唰”一下变得更为苍白,手中书卷猛地掉落在地。

    “……小白?”庄行良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你、你怎么了?”

    白琅来不及回答,又是一道闷雷响起,他当即闭眼捂住了耳朵,手还有些颤,状态一下变得糟糕起来。

    他的脑海中又开始闪过那些零碎抓不住的片段,扎得他脑袋生疼。

    庄行良手足无措,又在这时对上老者的视线。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只是拿走白琅的玉珠而已,以玉珠换他娘亲的命,这不能怪他。

    庄行良深吸一口气,跑到白琅身边去:“小白是怕打雷吗?你别怕别怕,只是打雷而已……”

    “呜……”白琅已经完全顾及不了周围的环境,脑海中被闪得飞快的画面尖锐地划割着,哭嚎与大火几乎就要淹没他的理智。

    他本能地抱住了靠过来的庄行良,一手攥着庄行良袖角衣料,颤得厉害。

    庄行良感受到怀里惊慌的温度,顿了会儿,视线又被毫无防备露出的玉珠吸引。

    就在眼前了……!

    庄行良咬咬牙,狠下心将手伸向白琅胸前的玉珠。

    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被“砰”一下猛地踹开。

    庄行良手一抖,位置偏离了些。

    破门而入的墨宴立即将视线定在白琅方向,便见庄行良将手伸向白琅胸口,似是要伤他的模样。

    墨宴眸色倏地一沉,语气冷得森然:“你想对小白琅做什么?”

    第36章

    白琅对墨宴声音的感知亦敏锐些, 闻声看去。

    墨宴这时的表情阴沉,背后是门外浓墨化开似的天色,黑衣白发站在门口, 简直比恶鬼还像恶鬼,看起来很凶很吓人。

    就是长得比那些恶鬼好看多了。

    白琅知道他不是在凶自己,确认了是墨宴本人,当即便松开了庄行良, 扑向墨宴方向。

    墨宴忙接住他,“凶神恶煞”的表情顷刻便缓和下来:“你没事吧小白琅?”

    白琅感知到熟悉的气息与温度, 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抽抽噎噎地开始哭:“呜呜我、我没事……”

    他呜咽着说没事,实在是毫无可信度。

    这时外边又响起一道惊雷, 白琅吓得整个人都是一抖,哭得更可怜了。

    墨宴给他落了个小范围的隔音结界, 暂时隔绝他的听力, 接着便仔仔细细地为他检查一番, 确认他是真的没受伤。

    他还不放心, 以传音的方式再问一遍:“他们可有对你做什么?”

    白琅被隔绝听力后便稍稍平复了点心绪, 抽泣一下, 说:“没、没有。就是方才庄行良开了窗,雷声、雷声就出现了。”

    理智恢复些许,他亦意识到墨宴方才检查他身体的缘由,附带了一句解释。

    墨宴直接理解为庄行良和那老者尚未来得及动手。

    他揉揉白琅软和的发梢, 递给他一块手帕, 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这才继续看向庄行良和那名老者。

    他微眯眼, 打量了一会儿这俩人, 面对白琅时的柔和消失,仿佛又回到刚破门而入时满身戾气的模样。

    庄行良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脸色吓得比白琅都白。

    一个无甚心计又不知为何想加害他家小白琅的小屁孩。

    墨宴得出评价,语气不耐:“你想对小白琅做什么?”

    “我、我……我没有,我只是见小白忽然情绪不好……我真的只是担心他!”

    庄行良支支吾吾地找了个理由,说到后边似乎还说服了自己。

    墨宴冷笑一声:“这房内有我特意布置的隔音结界,若非结界被蓄意破坏,小白琅能被吓到?”

    他眸色变得更冷:“不要试图对我说谎,更不要以为就你身后那个人,真的能够保证你完好无损地走出这个房间。”

    正好屋外于此时划过一道雷光,“啪啦”的声响再次炸开,吓得庄行良一个哆嗦。

    白琅听不到声音,安安静静地拿手帕擦过眼睛,抬头便见庄行良看着墨宴方向一副被吓惨了的模样。

    他不太理解发生了何事,拽拽墨宴袖角,传音问:“你是不是吓到他了?”

    白琅眼尾还泛着红,传音的语调和平时说话并无差别,带着些鼻音,听起来软软的。

    墨宴直接脑补出一个小白琅不知晓庄行良要害他,还想为他说话的善良形象。

    他拍拍白琅脑袋,回答:“我就是在吓他。他想害你,我必须让他长点记性。日后你也不要再同他来往了,果真是有什么样的爹便有什么样的儿子。”

    最后一句墨宴带了些私怨。

    他本就看不惯庄行良这几日总把他家小白琅喊过去,如今知晓他目的不纯,更是厌恶。

    他就知道小孩子都很讨厌。

    白琅这次听懂了墨宴的话,但仍旧不解。

    想害他?他身边的人不是本来就都想害他么,为何还要单拎一个庄行良出来吓唬?

    白琅不理解,但尊重,默默地收回视线低下头,不再打扰墨宴。

    墨宴当他是听闻庄行良要害他难过了,怜惜地揉揉他。

    再回头看向庄行良与那名老者时,墨宴的神色就更冷了。

    敢欺骗他家单纯善良的小白琅?

    那可真是挑错人了。

    年仅十八的庄行良根本应付不来墨宴这般气场,几次眼神向老者方向求助。

    老者终于上前几步,赔着笑说:“墨公子确实是误会了。这隔音结界之事……我们之前确实并未注意。”

    “呵,那你的意思便是我修为太低,连个结界都维持不好了?”墨宴半个字都不信。

    若非他察觉到隔音结界被破坏,及时赶过来,这时他家小白琅会如何还不知道呢。

    老者忙又换了个说辞:“小人绝无这个意思。小人只是此前并未注意到这是个隔音结界……近日宅中不安宁,小人奉命护小少爷周全。墨公子术法高深,小人只无意察觉此处有异样阵法,不知是墨公子所布,担忧有害于小少爷与小公子,这才无意破坏……”

    这理由说合理也合理,说牵强同样牵强得很。

    墨宴双手抱胸,并未表态,看不出到底信没信他这番说辞。

    庄行良捏了捏手,似乎终于让自己镇定了些,尽可能从容地说:“墨公子真的误会了,庄家还指望墨公子能够帮我们驱逐恶鬼,恢复往日平和,小人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对白小公子不利?”

    “这么说——”墨宴悠悠扬了语调,漫不经心似的,“你们便是嫌我捉鬼效率低,到现下都无任何进展了?”

    “……怎么会呢,小人自然不会这般想。”庄行良脸色又变了变,在口头上根本占不到墨宴的便宜。

    他只能尽量保持镇定:“而且小人手无寸铁,亦非修士,便是想伤白小公子,亦无这般能力。”

    他摊开双手,手间确实并无任何工具,袖子亦是藏不下东西的窄袖,平平整整,腕间袖间都无利器暗器。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辩驳的点。

    墨宴估算了下方才老者与白琅之间的距离,稍微还是有些远的,但要伤到白琅也不是不可能。

    这小孩也确实没有要伤白琅的理由。

    不过这也不能全然排除,若是他们想给白琅下什么慢性毒.药的,依旧防不胜防。

    墨宴还需要利用庄家恶鬼找寻那厉鬼踪迹,暂时不打算与庄家人撕破脸皮,只是该有的警告教训依旧不能少。

    他可不能让他家小白琅就这么白白被欺负。

    墨宴双手抱胸,语调微扬:“你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但我家小徒弟无端受惊,庄小公子还是得承担承担应有的责任吧?”

    “……墨公子请说,若能求得墨公子原谅,小人自愿受罚。”庄行良藏于袖间的手攥了攥又松开,半低着头一副顺从模样。

    墨宴却道:“庄家庄家,即是庄家地盘庄家人,我说了又如何能算数呢。要罚自是由你父亲母亲来决定如何罚你。”

    庄行良猛地一下抬头,指尖似有些颤。

    墨宴:“怎么,有意见?”

    庄行良哪里玩得过墨宴,顿了会儿才接着说:“没、没意见,听凭墨公子决议。”

    墨宴笑哼一声,意味不明,直接喊庄陶过来去跑腿叫人。

    庄陶不明就里地来了,又不明就里地走了。

    这几日时间墨宴在暗中观察庄致季时,顺带捎了几次庄行良,看到了几次庄行良与庄夫人母慈子孝的场景,早就知道庄行良的软肋应当是他娘亲,庄夫人亦当他是懂事听话的乖孩子。

    墨宴别的不说行不行,戳别人软肋至少肯定是很在行的。

    须臾,庄致季与庄夫人便到了这边院子的候客厅来。

    庄夫人身体比之前要差一些,面色都憔悴苍白不少,尚且能够走动,只是需要有侍女搀扶。

    两人过来时,庄行良已经在候客厅中间站了许久,老者在一个角落侯着。

    白琅坐在主位上,墨宴则在他身旁站着,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站得没几分站相。

    为了方便白琅看戏,墨宴在候客厅外布了新的隔音结界,撤掉了白琅身边那个小范围的。

    庄陶把人带进来,和他报备一声:“我把他们都喊过来了。”

    墨宴笑眯眯:“嗯,挺好,找小瑜玩去吧。”

    庄陶只觉莫名其妙,但庄致季在这里,未免庄致季找什么借口又罚他们,转身便打算走。

    但他刚转过去,墨宴又叫住他:“等等,我想了想,你把小瑜一道带过来吧,带你们看戏。”

    庄陶茫然,只乖乖地去把庄瑜也喊了过来。

    庄致季和庄夫人自来了后就被墨宴晾着,庄夫人几次想看向庄行良方向,但庄行良都只是低着头站在原处,看起来有些难堪。

    庄致季亦想开口问问墨宴事出为何,但墨宴一直俯身在同白琅说话,他根本插不上空。

    直至庄陶带上庄瑜一块过来,墨宴便让他们随意找了个地方坐。

    庄陶庄瑜都不知具体究竟发生了何事,看了眼还在站着的庄致季、庄夫人与庄行良,最后挑了个稍远些的位置坐下。

    人到齐了,墨宴终于站直些,慢悠悠地说:“今日请代家主与庄夫人来,也无甚大事,只是想问问你们,家中孩子犯下过错,不知庄家会如何处罚呢?”

    相处这段时日,庄致季亦清楚墨宴口中的“无甚大事”,那便是事情很严重。

    结合这会儿被罚站在候客厅中央的庄行良,庄致季大致明白是他这位“爱子”闯了什么祸。

    庄致季当即说:“可是犬子何事冲撞到墨公子爱徒了?犬子鲁莽,墨公子您请说,小人定好好责罚他。”

    墨宴笑得十分友善:“代家主倒是聪慧,还知晓是冲撞了我家小徒弟。”

    庄夫人看起来有些忧虑:“小儿素来温善恭良,这几日亦同白小公子相处甚欢,不知是何处惹了白小公子不快?”

    她不擅长面对墨宴这般锐利的气场,这话仍旧是看着白琅说的。

    白琅对上她视线,想了想,平静地把墨宴告知他的理由说予庄夫人:“他想害我。”

    虽然他确实不知这为何能成为庄行良要受责罚的理由,但既然墨宴都这么说了,那便依墨宴的吧。

    第37章

    庄行良听到白琅的回答, 倏地抬头:“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想害你……小白你听我解释……”

    庄夫人对白琅是信任的,闻言唇瓣微颤, 又看向庄行良:“小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端端……好端端的……咳咳……”

    许是情绪起伏,庄夫人话未说完便掩唇咳嗽起来。

    庄行良忙过去馋住她:“娘,我没有,我真的……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只是……”

    他支支吾吾着, 又实在没能说出来。

    若是被白琅墨宴知晓他目的,那他决计是无法再成功了。

    墨宴并无这个耐心听他再辩, 打断他:“此事多论无益,总之不管你们家这位小少爷是否有心,使我家小徒弟受惊之事既定。你庄家的小孩, 我便不擅自作何处理,免得后续你们说我仗势欺人, 还欺负小孩。”

    “犬子惊扰公子爱徒自是有错在先, 公子不过就事论事。”庄致季应和一声, “小人回去会好好责罚他的, 定给公子您一个说法。”

    墨宴:“那这责罚, 还望代家主可得记得好好想清楚了才是。上次庄陶庄瑜不过直呼我家小徒弟名讳, 你便罚了他们跪到庄瑜昏迷……”

    “我想代家主应当不是这般偏心之人吧?”

    墨宴笑眯眯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显然是不打算让庄致季轻易蒙混过关。

    庄夫人脸色又白了些,庄行良只得握紧她的手,但说不出反驳之语。

    庄致季连声应下:“是是, 小人定会公平对待府上孩子们的。”

    坐在旁侧的庄陶庄瑜面面相觑, 仍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为何又牵扯上他们之前的事宜。

    白琅更是纯听话看戏, 完全不知晓这是在干嘛, 亦无任何墨宴是在为他讨个公道的自觉。

    看不懂,但没关系,反正是墨宴要弄的,他开心就好。

    白琅坐在主位上捧着茶杯喝茶,看着仿佛就是个局外人,安静无害。

    墨宴这个做“师尊”的站在他身旁原本该由仆从小厮伺候的位置,气场却分毫不差,彰显他对这位“小徒弟”的极尽宠爱。

    这下便是最没心计的庄陶都看得出来,得罪最无害的白琅,后果才是最严重的。

    候客厅内的氛围正凝滞着,这时又要一名仆从慌慌张张自外边跑来。

    “家、家主!大事不好了!”

    仆从一路疾驰而来,看到是庄致季与庄夫人在下边站着,白琅与墨宴在主位上,又忙补了句问安:“墨、墨公子,白小公子。”

    墨宴直接问:“何事?”

    仆从低着头,回答:“是、是院子那边……那边……又出现了一具死尸!”

    墨宴眉梢轻扬:“哪个院子?何人的尸首?”

    仆从忙道:“是、是家主之院,那人……那人应是庄小姐的侍女,月儿。”

    ——正是墨宴预料中该是过两日会作祟的那只恶鬼所为。

    “倒是比预料中早了几日。”墨宴轻蹙眉,很快又松开。

    早晚于他而言没差,该做的布置他昨日便已大体完成。

    他拍一下白琅肩膀:“小白琅,走,带你捉鬼去。”

    白琅有些犹豫:“要……现在吗?”

    外边天阴沉沉的,比往日黑多了,估计有恶鬼作祟后雷声也比往日大不少。

    墨宴揉一把他的脑袋:“放心,我会给你加隔音屏障的,你不用管别的,跟着我便好。”

    白琅这才放心,轻轻点头,起身跟随墨宴一道过去。

    院中再遇活人暴毙,庄致季等在场的庄家人亦是站不住坐不稳了,墨宴带着白琅出去后,他们都紧跟在两人身后,往院子方向赶去。

    候客厅外正如白琅所担忧的那般雷声大作,乌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每一下雷光都叫人胆战心惊,宛如灾厄降临前兆。

    白琅听不到动静便不觉害怕,往四周打量,只觉怨气似乎浓郁不少,几乎要在庄府每一处逸散。

    若是再这般浓郁积蓄下去,这座宅邸便不能再住人了。

    庄陶庄瑜俩小孩可不曾见过这般场面,庄陶还要维持兄长般的镇定,庄瑜已经忍不住扯住白琅袖角,想问问白琅究竟是如何了。

    只是白琅听力被隔绝,感受到袖角拉力,回眸只能见到庄瑜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

    墨宴将白琅被轻扯的衣袖抽出来,说:“小白琅怕打雷,我把他听觉阻隔了,他现下听不到你说话。有何事问我是一样的。”

    庄瑜面对墨宴那张对旁人都冷冷淡淡的脸,缩回手,没感觉到这个“一样”在何处。

    倒是庄陶这这阵子常与墨宴交流如何照顾小孩,与墨宴还更熟识些,问他:“你刚才说比预料中早几日,是早就知晓近日那名侍女会出事么?”

    “嗯,差不多。”墨宴几乎马上便明白庄陶询问意图,侧眸看他一眼,“怎么,怪我没救她?”

    庄陶小声说一句:“我哪有这个资格怪你啊。”

    他这话说得就很意非所指了,庄瑜亦往墨宴方向看来,似乎很想知道他会作何解释。

    墨宴本无耐心与这些外人小孩的说太多,只是看在他们与白琅相熟的份上,未免影响他们与白琅的正常交际,敷衍地解释两句。

    “我与小白琅初见那侍女时,她身上的怨气已渗透魂魄,即便是我当时就驱逐恶鬼,她亦活不下来,没必要浪费那般精力。”

    驱逐活人身上的怨气恶鬼,所费魂力与精力比人死后去抓逃逸的恶鬼要多得多。

    而且以当时那恶鬼附着侍女的状态,身为凡人的侍女恐怕本就承受不了强行驱逐恶鬼的术法。

    作为冥界无常鬼使,墨宴这百年来打过交道的“死人”早已超过他生前遇到过的活人。

    他们并不似世间人那般忌讳死亡,更无太多悲天悯人救死扶伤的心境,因为“死亡”对于他们鬼使来说,本就并非结束。

    哪怕是被恶鬼纠缠的人,只要死后未化作恶鬼,便依旧可以在生死簿更新后被接引至冥界,入轮回再世为人,或逗留冥界想清楚了再做决议。

    相较之下,墨宴反倒觉得这些人还幸运许多,有选择的权利,有再世的可能。像他们鬼使,自被选定以来便注定不会再有再世为人的可能了。

    墨宴收回发散的思绪,不再理会懵懵懂懂消化他意思的庄陶庄瑜,亦未留心到在他们身后,听完墨宴这番话厚,庄行良攥得更紧的手心。

    他们行至庄致季目前所住的院子,庄媛媛独自坐在院子门口,看起来被吓狠了,哆哆嗦嗦地缩在角落里抽泣着。

    墨宴并无太多要估计年幼小孩心理状态的意识,直接问她:“你那侍女呢?”

    庄媛媛被吓得抖了抖,战战兢兢地看了眼白琅方向。

    只是白琅目前听不到任何动静,只好奇地看着她,疑惑她在哭什么。

    还是庄瑜赶忙到庄媛媛身旁安抚她:“媛媛别怕,墨公子是来捉鬼的。月儿姐姐是被恶鬼害死了,你可知月儿姐姐尸首在何处?”

    庄媛媛颤颤地伸手,指向院子外一条小路:“在、在那边……”

    墨宴得到方位,不再逗留,带上白琅过去,没走两步果然见到一具女尸横死在小路上。

    侍女死状不算凄惨,身体冷硬,唇色发白,身上无尸斑,应当才死不久,单纯地被恶鬼吸干了所有阳气,并无被蓄意报复的痕迹。

    初次作祟的恶鬼尚存些许良知,对生前嫉恨的仇人下手会更为狠毒,轻则使其脏器迸裂七窍流血,重则精神折磨引导活人生前自残自尽。

    若是生前毫无瓜葛之人,便只是吸其身上阳间活人独有的阳气,以壮及怨气。

    墨宴右手掐了个法决,感知到这人的魂魄尚在附近飘荡,应当是在躲避恶鬼,免得魂魄亦沦为恶鬼餐中食。

    他正欲催动一个小型阵法,追寻恶鬼踪迹,又在这时被白琅拽了拽衣袖。

    白琅看着眼前一道淡得几乎要消失的怨气痕迹,另一道还算干净的魂魄留下的痕迹,指给墨宴看:“恶鬼往那边跑了,这个人的魂魄往那边躲了。”

    墨宴顿一下,眼睛维亮:“你看得到它逃逸的痕迹?”

    白琅点头:“嗯。不过很淡,应该快消失了。”

    墨宴不再耽搁,传音予他:“行,那你在前边带路,我跟着你。”

    白琅再次点头,走在了墨宴前边。

    院子旁的小路曲折弯曲,本是通向各家旁支院落,白琅带着墨宴七拐八绕,在转过一个拐角后,猝不及防地同一只恶鬼迎面对上。

    那恶鬼的头上破了很大一个洞,脑浆迸裂,血肉模糊,面目狰狞。

    白琅猝不及防被吓得一个激灵,那恶鬼也发现了白琅,被白琅身上玉珠的浓郁怨气吸引,突然嘶吼一声,猛地一下冲向白琅!

    “呜啊!”

    白琅被吓哭,双脚像是被牢牢禁锢在地面上,动弹不得半分,右手乱挥,胡乱地抵御着,下意识就要画出一个阵法的纹路。

    墨宴在这时反应过来,但根本来不及施用术法,便径直拉过白琅将他紧紧护住,硬生生抗下了恶鬼的第一下突袭。

    阴凉湿冷的气息渗入墨宴体内,他轻吸一口气,抬眸看向就要逃窜的恶鬼,眸色一冷。

    偷袭了他家小白琅还想逃?

    那他就要看看到底是这恶鬼跑得快,还是他的术法落得快。

    第38章

    墨宴将白琅挡在身后, 右手飞快地画了个阵法,一张金色的网便挡在了恶鬼试图逃窜的方向。

    恶鬼猛地撞上细金丝网,非但没能穿网而过, 还被狠狠反弹,发出一声嘶吼。

    嘶哑难听的声音不受隔音结界阻碍,在场唯有墨宴与白琅能够听到这尖锐的声音。

    墨宴冷笑一声:“这府中早已被我布下天罗地网,我看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这恶鬼尚不通人语, 感觉到自己受阻,便回身要找阻挠它离开的人。

    墨宴身上因方才恶鬼的突袭浸染了些怨气, 渗入骨头缝里的阴冷对他却好似毫无阻碍。

    恶鬼无神智,但分得清表面上的送分题与送命题,视线越过墨宴放在白琅身上。

    怨气……浓郁的怨气……

    只要吸收掉那些怨气, 它就能报仇了……!

    白琅感知到有些熟悉贪婪视线,只觉心底一阵发毛。

    那样黏腻贪婪的目光, 和此前路过原家主那院子时他感受到过的极为相似, 只是给他的阴森之感不及上次。

    上次是蛰伏在暗处阴鸷的恶兽, 这次便是明目张胆觊觎着他身上某样东西的贪欲。

    白琅下意识握住胸前的玉珠, 后退小步, 一抬头又在此对上那恶鬼紧盯着他的目光。

    死寂无神, 又如同冬日的阴沟,寒意森然。

    白琅再次被吓哭,小声呜咽着:“它、它好像又在看我……我、我怕……墨宴……”

    带着哭腔的声音以传音的形式直接传入墨宴神识中,格外清晰, 又软绵绵的。

    他想上前拉住墨宴, 却被那恶鬼盯得不敢动弹, 生怕下一刻那可怖的面容又要朝他袭来。

    这些恶鬼长得真的太丑太吓人了呜。

    墨宴看不清这恶鬼面容, 只能看到一团怨气凝聚而成的黑雾, 听到白琅说害怕,抬手又画出一道纹路,细金丝网登时将那恶鬼团团围住。

    他收回手,正好庄陶庄瑜他们赶着跟了过来。

    墨宴走到白琅身边给他递了帕子:“别怕,我把它困住了,它出不来的。你先去庄陶庄瑜他们那边,我去把它解决了。”

    白琅接帕子时无意触碰到墨宴的指尖,被冰得骤然一缩:“你的手、好凉……”

    之前被每次墨宴牵着走时,墨宴的掌心都是温温的,这次却如同死尸般毫无温度。

    是刚才那个恶鬼袭击导致的吗……?

    恶鬼的怨气还会让活人的手变得冰冰的吗?

    白琅觉得更可怕了,抬眸看着墨宴,眼睛湿濛濛的,泛着水雾。

    墨宴顿一下:“冰到你了?抱歉,应该是受了点怨气影响,不过问题不大。”

    他把手帕搭在白琅手上,避免和白琅的直接触碰:“你先去找那仨小孩吧,这里交给我就好。害怕的话就不要往这边看了。”

    墨宴的嗓音格外温和,哄小孩似的,耐心地安抚着白琅。

    白琅抽泣一下,拿起手帕轻轻点头,乖乖地跑去找庄陶庄瑜,不打扰墨宴捉鬼。

    庄陶庄瑜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但他听不见,只回头又看向墨宴方向。

    他回想着方才恶鬼袭来时,那个突然将他拉扯过去护住的力道,到现在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知道这种行为叫“舍身保护”,但在他的认知中,这种行为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至少他不该是“被保护者”,而应当是那个“被舍弃者”才对。

    墨宴为什么要“舍身保护”他?是因为他还有“价值”吗?

    白琅不知道,他只感觉自己在碰到墨宴冰凉指尖时,心底突然涌上了一阵怪怪的情绪。

    他更不知这是种什么情绪,只感觉到心脏微微地颤了下。

    ……是害怕吗?可是他又在怕什么呢,怕墨宴的手以后都会这么冰冰的?

    白琅不太懂。

    情绪这种东西真的好奇怪哦。

    白琅敛了思绪,看向墨宴方向。

    在他思虑的瞬息间,墨宴手中已多出一张黄色符纸,仅以两指夹着,举在身前念了一段白琅听不懂但感觉很熟悉的法决。

    下一瞬,困住恶鬼的细金丝网闪烁起微微亮光。

    墨宴猛地将符纸甩向恶鬼方向:“收!”

    符纸溶于丝网,金光乍亮,细金丝网骤然缩进,将恶鬼死死捆住。

    恶鬼喉间发出古怪喑哑的低吼声,剧烈挣扎起来,似是想冲向墨宴方向。

    然而细金丝网专为恶鬼打造,配合钟馗倾情研制的符纸,恶鬼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墨宴趁这个时机又掐了一道法决,熟悉的阵法自他脚下亮起,先是小小一圈,随后猛地扩大至将墨宴与恶鬼环绕在中间。

    阵法内卷起一阵阴风,墨色衣摆于风中猎猎翻卷,仅是简单束起的白发凌乱飞舞,面容专注认真,却仍是平添了几分放荡不羁的风采。

    白琅只看了会儿,便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墨宴身上,甚至都忘了自己不久前还在哭。

    不得不说,墨宴长得真的很好看,认真捉鬼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恶鬼在泛着白光的阵法间发出一道尖锐嘶鸣,粗涩聒耳。

    白琅被刺耳声音吵得脑袋生疼,捂又捂不住,只得皱着眉承受。

    所幸这恶鬼怨气不重,片刻后终于为阵法收服,被骤然缩得更紧的细金丝网直接挤压得魂飞魄散。

    “啊——”

    最后一道悲鸣落下,细金丝网落地,阵法消失,白琅的耳朵亦终于重回宁静,原本灰暗的天色亦稍亮了些。

    恶鬼残余下的怨气还想本能地往白琅所在袭去,但才蹿出两步距离,便被墨宴一个法决连同之前渗入他体内的怨气全部吸收掉。

    白琅眼睁睁看着那些怨气都进了墨宴体内,微微瞪大眼睛:“还有余下的怨气,在袭击你吗?”

    他嗓音还带着方才哭过的抖鼻音和微微颤意,听起来像是仍在害怕。

    墨宴察觉雷声因第一只恶鬼被驱逐而短暂停歇,撤了白琅身旁的隔音屏障,边走向他边说:“不是怨气袭击我,是我把余下的怨气处理了。第一只恶鬼已经解决完了。”

    白琅眨了眨眼,不知墨宴这话能不能信。

    待墨宴走近,他干脆伸手去碰了碰墨宴的手。

    凉凉的,但不似方才那般冰人了。

    墨宴觉察到自己指尖的触感,尚未反应过来,问:“怎么了?还是很冰吗?”

    白琅摇摇头,指尖张开,牵住了墨宴的手——牵一会儿的话,会暖和起来吗?

    墨宴偶尔会在担心白琅走丢或是碰上害怕事物时牵着他走,但是被他主动牵还是第一次。

    他没多想,只当白琅方才是结结实实地被吓到了,毕竟只差一点那恶鬼便真的要袭向他了。

    墨宴亦牵住白琅,揉揉他的脑袋:“这次是我疏忽,下次我一定提前为你做好防护。”

    白琅再次摇头,表示着没关系。

    两人的话题暂时结束,一旁看了许久的庄瑜终于忍不住问:“方才那只恶鬼……已经彻底解决了吗?”

    他们看不到恶鬼,只能看到墨宴驱使一个细金丝网捆住了什么东西,随后又召唤了个阵法。

    墨宴没什么回复小孩的耐性,庄瑜便将视线转向终于能听到他说话的白琅。

    白琅对上他目光,点头:“嗯。第一只解决了。还有三只。”

    “还、还有三只?”庄瑜瞠目结舌。

    他知道庄府内不止一只恶鬼,但不知居然会有这么多。

    他想起墨宴方才论及侍女的话,不由担心:“那……岂不是我们府上还有三人要出事么?”

    白琅不清楚墨宴的后续捉鬼安排,抬眸看他。

    墨宴这才回答:“那倒不必,只一人而已。余下有两只恶鬼并未作祟,我已清楚他们生前死因,到时布阵引他们出来便好。”

    他话中的这个“只一人”,已是很明显地在指代庄夫人。

    庄瑜低头看一眼懵懂无知的庄媛媛,难过地问:“真的不能再救下庄夫人了么?”

    墨宴耸耸肩:“庄夫人受怨气的影响比那侍女还深,我可无能为力。”

    他原本还想直接问庄瑜他们娘亲和庄夫人有何纠葛,临到嘴边看了眼庄致季的方向,又将话暂时收回去。

    庄夫人到底是庄致季妻子,而且尚不知是否与慕欣叶所化恶鬼或厉鬼达成交易,还是莫要打草惊蛇为妙。

    墨宴还要去找那侍女游荡的魂魄,把他们仨小孩外加一个庄致季打发走各回各院。

    之后他才带白琅回到侍女尸首的位置,问:“你可还看得清那侍女的魂魄往何处去了?”

    白琅看了眼魂魄留下的痕迹,回答:“看得见。要去找她吗?”

    墨宴点头,和他解释:“府中还有恶鬼,孤魂游荡容易成为恶鬼养料,亦有时间长了受环境怨气影响,自己也成为恶鬼的。因而要及时去接引孤魂,免得增加工作量。”

    白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和墨宴一道往侍女魂魄的方向去。

    路上墨宴又问他:“对了,你可看清方才那恶鬼的容貌?”

    白琅:“嗯。是男鬼,脑袋破了很大的洞。”

    墨宴摩挲下巴:“那应当就是坠井的原家主了。余下的两只未作祟恶鬼是庄陶庄瑜他们的嫡母和嫡兄。也不知这原家主和那侍女又有何纠葛。”

    白琅不懂这些,回答完后便乖顺地垂下眼睫,看了眼自己与墨宴相牵的手。

    墨宴的手心好像比方才要暖和一些了。那应当不会再变得冰冰的了吧?

    可是为何,他心底那种似是害怕的情绪却并未削减分毫?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是担心宴子又不自知的懵懂小白琅嘿嘿ww

    第39章

    想不明白的事白琅不爱多想, 既不影响他日常活动,那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随它去便是了。

    他乖乖地与墨宴并肩而行,指引着方向。

    不稍片刻, 白琅便听闻一个角落有隐隐的女子呜咽声。

    受方才拐个弯便被恶鬼贴脸突袭的影响,白琅这次不太该率先过去,墨宴便将他往自己身后带了些,走在前面先拐过去。

    白琅跟在他后边, 走过小道一处草木遮掩的位置,拐入一个小树林入口处, 便见 那名侍女的魂魄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低声哭着。

    侍女身体已变成半透明的模样,乍一看是坐着,实际上算是半飘在空中, 并未接触实地。

    好神奇。

    失去记忆的白琅头一次见到人死后的魂魄模样,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

    长得似乎与生前并无太大区别, 不似恶鬼那般变得很丑。

    白琅松了口气, 悬着的心都松下不少。

    侍女月儿亦注意到两人的靠近, 抬头愣愣地对上了他们视线。

    她往左右看看, 未看到此处还有其余任何人。

    “你、你们能看到我?我不是……我不是死了吗?”月儿声线微抖, 似乎抱上了几分希冀。

    墨宴无情打破她的期望:“嗯, 你是死了。我们只是能看到死人魂魄而已。”

    月儿目光再次晦暗,脸颊上泪痕未干,以手掩面。

    可惜墨宴素来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直入主题:“我们此番来寻你, 便是有事情要找你, 望你配合我的询问, 待问题结束后, 我会让人领你去该去的地方。”

    月儿怔怔抬头问:“我……该去之处?”

    墨宴:“嗯。庄府仍有恶鬼徘徊, 你若逗留庄府只会成为恶鬼养料,彻底魂飞魄散。我知晓引渡者,他将领你前往奈何居,任你留居冥界或转世轮回。”

    月儿尚未消化自己已身死之事,听着墨宴所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墨宴可没这个空闲给她缓神的机会,鬼使的套话说完,直接问:“你生前与原家主可有何纠葛?”

    月儿因墨宴的话回神,茫然地摇摇头:“并无。我、我是前几日才入的庄府。”

    原家主死了有一阵了,前几日才入庄府的话,那真是半点交际都没有。

    墨宴思索一会儿,又问:“你是因何入的庄府?”

    提到这个,月儿眸色似乎又黯淡了些:“是……是家主为我赎身后,带我入的庄府。”

    墨宴:“庄致季?”

    月儿轻点头:“嗯……我本寻常女子,后遇家道中落,被人卖入烟花之地。但我不愿接客,总被妈妈责罚……是前几日时偶然遇见家主,家主为我赎了身,还说无需我伺候,只需我做侍女,照顾媛媛小姐。”

    这么一听,倒还是个救风尘的唯美故事。

    墨宴却马上明白了缘由:“那你可真是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死局。”

    “……?”月儿茫然地看着墨宴,“墨公子此言何意?”

    墨宴耸肩:“字面意义。你被庄致季拿来挡死劫了。”

    自从得知恶鬼怨气会被更强的恶鬼或厉鬼驱逐后,墨宴便去翻找了前几任黑无常留下的卷宗书册,专门了解这方面内容。

    因而他便知晓了这恶鬼怨气实则只能转移,而非真正的驱除,只要有能够比“仇人”更吸引恶鬼的另一个活人,便能让恶鬼转而去纠缠那个人。

    墨宴这段时日的调查并不完全局限于庄府,他亦到临原镇内去打探过原家主在临原镇的形象,基本不是仗势欺人便是风流成性。

    只是原家主正妻,庄陶庄瑜他们的嫡母心胸狭窄,张扬泼辣,看不得原家主身边有任何别的女子,又仗着自己已生下嫡长子,凡是与原家主牵连的女子都会被她找麻烦,原家主更是日日在府中都被压一头,便只能时常偷偷前往烟花之地鬼混。

    原家主会纠缠庄致季,那大抵是生前确有何恩怨,毕竟有家主之争摆着。但原家主主要是被慕欣叶纠缠害死的,与庄致季的恩怨纠缠不会特别深。

    那么比起庄致季,好色风流的原家主自然更愿意去纠缠冰清玉洁的月儿。

    至于所谓赎身,所谓顾及她触不得花而特意都拔除,不过是博取月儿信任的戏码。

    月儿命格又薄,不似庄夫人那般还能多捱几日,自是入府后被纠缠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墨宴给月儿理了前因后果,这下她哭得就更伤心了。

    白琅见不得别人哭,别人哭他也会觉得难过,往墨宴身边又凑近了些。

    墨宴懒得管月儿,可不敢不顾白琅。

    他揽住白琅的肩膀拍了拍,算作安抚,又拿出此前钟馗给他的生死簿抄录,默念一道法决,指尖亮起一道淡淡的黑色光点。

    墨宴就着光点将生死簿抄录上月儿那行原本的死亡日期划掉,更正为现下的时辰。

    不稍片刻,收到生死簿异常讯息的钟馗便出现在此地。

    “哎呦,哪来的姑娘哭这么伤心。”

    钟馗出现在墨宴身侧不远处,比墨宴要怜香惜玉多了,第一时间便关心起哭得梨花带雨的月儿。

    白琅被他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攥上墨宴袖角,躲到墨宴身后去,定睛发觉是认识的钟馗,骤然紧绷的情绪才松一些。

    他茫然地往四周看看,不理解这钟馗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墨宴关注到他的状态,把人揽紧了些,皱着眉对钟馗说:“你吓到小白琅了,下次过来不要这样突然出声。”

    “?我这能有……”钟馗当墨宴是无端找茬,刚想说能有什么被吓到的,结果一回头就见白琅还真是怯生生地躲在了墨宴身后。

    白琅眼尾还红着,一副才哭过的模样,对上钟馗视线,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胆怯可怜。

    钟馗怜爱了,轻咳一声:“抱歉啊,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白琅轻轻地摇摇头,悄悄往四周打量一下。

    应该……不会又有什么人突然冒出来了吧……?

    他犹豫了会儿才从墨宴身后出来,站在墨宴身边,乖顺安静。

    多可爱一小孩,怎么就偏偏是白无常呢。

    钟馗在心底叹气。别的可爱小孩他还能骗走,白无常和黑无常是双生共死绑定的,他也只能看着白琅被墨宴这个不懂照顾小孩的给拐带跑。

    另一头,月儿亦被忽然出现的钟馗吓到,都忘了哭,只是见他们似乎注意力都偏了,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开口:“那、那个……”

    她的声音拉回了钟馗的思绪:“哦对,差点忘了你。姑娘是叫月儿吧?我是冥界的……”

    “引渡者。”墨宴打断了钟馗原本想说的鬼使,“他便是我此前说的引渡者,你跟随他便可去往冥界,投胎转世。”

    钟馗顿了会儿,反应过来现在还不能让白琅知晓鬼使之事,应了墨宴的称呼:“对,是这样没错。姑娘便请到这来罢,转世轮回,再投个好人家,这辈子的过往恩怨便忘了吧。”

    他拿出一个大葫芦,递向月儿的方向。

    大葫芦散发着浅淡柔和的绿色光亮,月儿被本能地吸引,起身飘过去,伸手触碰葫芦。

    下一瞬,月儿的魂魄便渐渐透明,似是被大葫芦给吸纳了。

    白琅看着这一幕,惊奇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钟馗不擅长说谎,墨宴趁他还没开口就直接开编:“是引渡魂魄的法器。寻常人不能进入冥界,可以法器将魂魄引渡至冥界。”

    白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眼底多出些小小的惊叹。

    真是好骗得很。

    钟馗良心隐隐作痛,谴责地看了墨宴一眼。

    墨宴摊手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神情。

    记忆封印期间白琅不能接触太多与鬼使身份相关的内容,所以墨宴只能包装成寻常修士亦能做到这些。

    所幸记忆缺失的白琅就如同一张白纸,墨宴往上写什么,白琅就记什么,简直不要更单纯。

    钟馗亦明白期间道理,不再纠结这件事情,问:“这是之前被怨气纠缠过的姑娘吧?恶鬼开始动手了?”

    墨宴:“嗯。方才刚解决第一只,余下三只应当亦快了。”

    钟馗干劲来了:“那只在哪儿解决的?正好,我顺便把它余下的怨气收了,免得成其他恶鬼的养料。”

    墨宴神色不变:“噢,不用你了,怨气我吸收了。”

    “好吧,那真遗憾。”钟馗难得主动揽活,听到不用他了先是遗憾片刻。

    接着他猛地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你干嘛了???”

    墨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说我吸收了。你最近这活是挺忙,怎么还耳背了?”

    “你才耳背!”钟馗一下就着急起来,“你现下这身体你没点数吗?我不都同你说过了恶鬼怨气交给我不就好了?你这副身体哪里承受得了吸收怨气?!”

    墨宴不是很在意:“我觉得还好啊。况且我若不吸收,那怨气可是直冲小白琅而去的,比起经不起怨气的小白琅受侵扰,那也只能我先吸收了。”

    钟馗……钟馗还真无法反驳:“可是……可是怨气对你如今身体的影响是永久性的,你不怕你自己后续出事啊?白琅可还指望着你来护着呢。”

    墨宴:“无妨,这点怨气还不至于让我出什么事。况且她也说她会找找看有无其他方法可以驱逐我体内怨气的。”

    “那你就不能等找到了再实践吗??”钟馗一整个恨铁不成钢。

    作为鬼使,怨气对凡胎肉.体的影响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即便墨宴身体里装着的是个黑无常的魂魄,但也难保会不会出事。

    但墨宴仍理直气壮:“小白琅承受能力还不如我呢,我若不替他承担了,万一真找不出来法子那小白琅怎么办?”

    钟馗:“那你怎么不想想你怎么办?你当场叫我过来不行吗?就非要你自己上啊?”

    “情急之下我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你真是……”

    墨宴与钟馗争辩着,反复被提及的白琅抬头看向墨宴方向。

    他眨着眼,有些茫然。

    原来那个怨气还是袭击了墨宴,墨宴亦正遭受着怨气侵扰吗?

    墨宴……还在保护他?

    第40章

    墨宴与钟馗的争吵, 最后以钟馗根本辩不过墨宴的巧舌如簧为结束。

    作为“争议核心”之一的白琅始终只是安静旁听。

    这个话题与他相关,又似乎……与他无关。

    他只是依旧不明白为何他会成为“被保护者”的角色。

    兴许是他仍有“价值”吧。

    白琅以自己的认知得出结论,便不再关注自己心底又一次涌上来的奇怪情绪。

    不懂的便不懂了, 他并无太过旺盛的求知欲。

    很多时候什么都不知才是最好的自我保护,这是白琅记得最牢固的规则。

    墨宴送走了骂骂咧咧的钟馗,揉揉太阳穴:“终于舍得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白琅乖乖点头,跟随墨宴回到屋内。

    庄府上空的乌云散了些, 不再似下午那般阴沉沉的,雷声亦短暂停歇, 直至回到院子内,都再未响起。

    白琅稍稍舒口气,在熟悉的环境内状态放松许多。

    庄陶与庄瑜还等候在院子里, 见他们回来,庄瑜忙上前:“你们还好么?可有再遇到何恶鬼?”

    他们看不到所谓恶鬼怨气, 但在恶鬼怨气被逼迫出来时, 亦能感受到怨气 所带来的压抑, 再加上方才白琅与墨宴表现出来的危机感, 俩小孩初次真正意识到恶鬼的可怕。

    庄瑜已学会自觉主动略过墨宴, 担忧询问时主要还是在问白琅。

    白琅初时还未反应过来, 过了会儿才对上他视线,摇头:“没有。”

    庄瑜放心一些:“那就好……那些恶鬼好似都很厉害的模样,你们要小心呀。”

    白琅歪一下头,并未理解庄瑜本质所要传达的关心含义, 以为他是不信任墨宴的能力, 补上一句:“没关系, 墨宴很厉害的。”

    旁听的墨宴对他这句话很受用:“嗯。有我在就放心吧, 至少我肯定不会让小白琅出事的。”

    庄瑜看着墨宴这时还算可靠的模样, 回想方才他捉鬼的利落干脆,姑且信了,将忐忑担忧的心绪收起。

    他们的院子内并无任何外人,墨宴便趁这个时间问起方才没来得及细问庄陶庄瑜的事:“对了,你们可知你们的娘亲与庄夫人,生前可有何纠葛?”

    “我们娘亲与庄夫人……?”庄瑜怔一下,心底已有了些猜测,忽然沉默下来。

    庄陶心思没庄瑜那么多,闻言只是不解地回答:“没有吧。娘亲此前与庄致季那一支往来不多,顶多是曾经听闻娘亲提及过几次庄致季,说他人挺好的。

    “我们娘就是太善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都能信。”

    说到后边,庄陶便同往日那般毫无遮掩地表露出对庄致季的不喜。

    庄瑜微敛思绪,无奈一笑:“娘亲是寻常人,难免会有看走眼之时。兄长你去帮我沏壶茶可以吗?白琅哥哥和墨公子平安归来,我亦觉着有些渴了。”

    他话题转得各位生硬,庄陶却不疑有他:“那行,正好你也该好好休息了,莫要累着自己又生病——白琅你要来一壶吗?”

    白琅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想了想,点头:“要。”

    庄陶很乐意于服务庄瑜和白琅,方才那点对庄致季的不喜飞快便抛到脑后:“行,那我给你也泡上,你和小瑜一起去房里等我吧。”

    白琅“嗯”一声,庄陶便径直离开了,并未再捎上墨宴分毫。

    墨宴亦不在乎这小孩的区别对待,反正他对小白琅和对他们兄弟俩亦是差不多的态度。

    他目送着庄陶离开,随后重新看向庄瑜,轻挑眉:“不想让你兄长知晓?”

    庄瑜又沉默了会儿,苦笑:“平日兄长照顾我已足够辛苦,既然兄长未察觉……那还是不要叫兄长再知晓这般事宜了。”

    墨宴:“你这个做弟弟的,倒是比兄长聪慧不少。”

    庄瑜颔首:“墨公子谬赞了。我亦不过身体孱弱,整日只能窝于房中阅览书卷,比忙碌照顾我的兄长多些时间罢了。”

    墨宴耸耸肩,未再回应庄瑜这句话。

    唯有白琅此时又露出茫然的神情,听不懂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你们,在说什么?”

    墨宴偏头对上他困惑的视线,笑笑:“没什么,随意聊聊而已,等会儿你便知道了。进屋坐着去吧,你今日受了不少惊吓,也该累了。”

    “噢。”白琅温顺点头,跟随庄瑜去到他们俩小孩的房间。

    小房间内草药的味道比此前要浓郁一些,桌上还放着碗喝了一半已经凉了的汤药。

    庄瑜才想起当时被叫走得突然,桌面都未清理过,仓促将药碗放至别处,不好意思地致歉:“抱歉……又忘了这屋中尚未收拾,让白琅哥哥和墨公子见笑了。”

    墨宴惯来是不拘小节的:“无妨,有个座给小白琅歇着便行。”

    白琅更是字面意义的不知何为客气,已乖顺找了个椅子坐好。

    茶水未至,庄瑜便不再和墨宴讲什么场面话,直白地问:“墨公子是已经确定……纠缠庄夫人的恶鬼就是我们娘亲么?”

    墨宴:“嗯。这可是小白琅亲眼所见,和小白琅确认过了。”

    庄瑜或许信不过墨宴,但听闻是白琅先得出的结论,眼底的那丝侥幸散了个彻底。

    他挣扎着问:“那、那父亲和嫡母嫡兄他们……”

    墨宴:“不出意外便都是你娘亲所化恶鬼害死的了。”

    庄瑜情绪低落下来:“怎么会……娘亲、娘亲生前明明是那般温柔良善之人……”

    原家主一脉是为慕欣叶所害的传言早已传得满城皆知,庄瑜身子差,支撑着自己每日好好喝药养身体,一部分是为了庄陶,另一部分便是想着定要调查清楚此事,还他娘亲清白。

    谁知如今,这后者竟成了他自己可笑的不愿相信而已……

    墨宴对小孩并无太多同情心:“我早就同你说过了,人死后是有性情大变之可能的,你当时可是自己说只要知晓真相便好的。”

    这话庄瑜无可反驳。

    墨宴又将话题拉回他真正想了解的方向:“与其纠结这个,你倒不若再仔细回想一番你娘亲与庄夫人、庄致季那边的恩怨。

    “恶鬼通常不会无端招惹他人,你们娘亲既选择了庄夫人,那便说明生前与庄致季他们那边大概率有过不愉快的经历。”

    “我……”庄瑜亦试图仔细回想,可他这时脑子实在太乱,“抱歉,我暂时想不起来……请、请稍微给我一点消化这件事情的时间。”

    墨宴摊手:“我时间多得很我自然可以等,但庄夫人那边又能等多久,我可就不知了。”

    庄瑜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但他再如何成熟,亦不过是一名十一岁的小孩,身高都还不及白琅,面对这般情景根本无法那么快便理智下来。

    他低着头,轻咬唇瓣,面色较之前还要苍白一些,双手紧攥着腿上衣料,隐隐还有些颤。

    白琅只能大致听懂部分他们的讨论,见庄瑜这般神情,还以为他是又被墨宴吓到了。

    他扯一扯墨宴衣袖,问:“你是不是又在吓他?”

    “这我可真没有,我只是同他说了些实话。”墨宴面对白琅的询问态度要缓和许多,一副很无辜的模样。

    白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庄瑜。

    没有吓庄瑜,那庄瑜在害怕什么?

    白琅决定在这件事情上不信时常开口就是瞎编的墨宴。

    他慢吞吞收回自己的手,虽未言语,但有这段时日的相处,墨宴仅是从他的小动作就能判断出他此刻内心的想法。

    实话实说还不被信任,看来这俩小孩关系还真是好啊。

    墨宴意味不明地在心底嘀咕一句,终于不再逼问庄瑜:“算了,现下时辰差不多是小白琅晚膳时间,我去做晚膳,就不同你耗了,你自己仔细捋捋吧。”

    说完他便站起身,和白琅又单独打声招呼后便径直离开了房间。

    庄瑜到这时才终于松口气。

    平日里墨宴对他和庄陶爱答不理,他还不觉着有什么,真正这般被质问,他才知晓修士的压迫力与寻常人真的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被墨宴那般逼问着,他的思绪实在是完全理不清晰。

    他重新抬头看向白琅,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方才又让你见笑了,也谢谢你的解围。”

    白琅疑惑,不知他这是在谢什么。

    心绪烦乱的庄瑜并未注意到白琅细微的神色,道完谢又叹口气,情绪异常低落。

    他忍不住又问白琅:“白琅哥哥,你真的亲眼见到那恶鬼便是我娘亲吗?”

    “嗯?”白琅疑惑更甚,“你不是也听我说过了吗?”

    庄瑜亦是茫然:“……啊?”

    白琅仔细想了想,记起他似乎只说过之前在院子里,墨宴打坏他们屏风的那只恶鬼容貌,但并未同庄瑜说过那只恶鬼与纠缠庄夫人的是同一只,都是慕欣叶。

    他补充道:“那日在房中遇见的,眼睛在生前就被挖掉的女鬼,就是你们娘亲。”

    庄瑜蓦地瞪大眼睛:“那、那只女鬼……就是娘亲?”

    白琅点头:“嗯。恶鬼有时会附身与生前物件中,所以它才能藏在你们娘亲的屏风里。你们与女鬼共处一室却并未被纠缠,亦因它是你们娘亲所化。”

    庄瑜心绪更加复杂,一时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而与他一同沉默的,还有屋外其实根本没去沏茶的庄陶。

    墨宴双手抱胸看着他:“不进去安慰安慰你的弟弟?”

    庄陶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丢下一句“我去沏茶”便离开了。

    行吧,不愧是双生子。

    墨宴叹息一声,暂时懒得多管。

    早在庄陶偷偷躲在院子门口时,墨宴便知他根本就没走,他也不打算提醒原本想保护庄陶的庄瑜。

    他只在乎多一个人知晓便有可能多一份情报。

    至于别的?关他屁事,他对别人的什么感天动地兄弟情可没兴致。

    墨宴回眸看了眼房中还乖乖坐着的白琅。

    第一只恶鬼已经解决,他现下唯一关心的,便是如何尽早结束这庄家事宜,带小白琅离开这是非之地。

    【作者有话说】

    翻译:谁都不在乎只在乎小白琅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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