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王府潜行探敌情
我恍然明白, 不动罗旭,不是因为动不得,而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竹简的后半部分, 还有一段与前面字迹不同的记录。
“这是你写的吗?”我问虞殊。
虞殊点了点头, “逃亡途中比较匆忙, 对朝中的动向也不太清楚。后来又跟着先皇的人去了趟泷城,怕招人耳目,便没带竹简。等入了宫,才稍稍定下了点心神,将一些重要的事情记了下来。”
“你何时去的泷城?”我问, “父皇派人去泷城做了些什么?”
“在灭门后的第三年,我伪装成侍卫, 被送进兆王府呆了几个月。”
虞殊点了点我手中的竹简,“圣上不妨继续往下看, 殊与您讲。”
“哦。”
我低下头去,难以想象当时的他是如何忍着仇恨与愤怒, 在兆王府里隐藏身份为他们做事的。
继续往后读, 我看到了熟悉的人物。
李将军,李仑韬。
难怪当初在边疆时, 父皇突然将他召回了京城, 原来是叫他带人入泷城去了。
泷城那地方,风景秀丽, 多山。兆王的亲兵就养在那重重叠叠的山里,踪迹难寻处正适合安营扎寨, 无人打扰, 很是惬意。
李仑韬想打探位置和人数, 但兆王这人太精, 他与山里直接断了联系,连只飞鸽都找不到,根本没机会探查到过去的路径。
听闻兆王喜好美色,他便动了心思,想去烟柳巷赎个人出来送进府里去,直接在兆王身边套消息。
但泷城本就是兆王的底盘,他在这儿跟个土皇帝似的,人人对他心存敬畏,这个计划很容易失败。
思来想去,最后他们把虞殊送了进去。
因为他生得美,又是世家之后,与兆王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绝对不会被府中的富奢迷了眼,叛去兆王门下,是当前能找到的最好的人选。
虞殊也确实没让他们失望。
他在外什么活都做过一点,在兆王侧妃身边伺候的时候,深得侧妃的青睐,短时间内就混到了侍卫之首。
这位侧妃也算是兆王的心头好,他来得很勤。在发现殿中的侍卫长得好之后,他就来得更勤了。
某夜与侧妃云雨过后,兆王将虞殊召进了殿内,明里暗里表示自己对他很感兴趣,若他愿意,当夜就能成为王府的新侍君。
虞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表示自己还是对继续做侍卫兴趣更大点。
兆王哼笑一声,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但转瞬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他让虞殊连夜走密道,独自去山里送信,只要能在两日内赶回来,他就能继续做侍卫。
若是不行,或者不敢去,那便乖乖地在府上做侍君。
那时正值炎炎夏日,泷城的气候要比别地都热上一些。夜里稍显凉爽但正午酷暑难耐,日光底下闷得难以喘息。此间山中又多毒蛇毒虫,没有惯常进山的人带着,他贸然进去很容易丢命。
而且只有一张简略的图纸,要一日之内在茫茫大山里找到亲兵营并迅速赶回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兆王打定了主意要为难这个貌美的小侍卫。
他觉得但凡对方分得清利害关系,都会顺着他的意图,放弃走这送命之路的。于是很自得地挂着笑,等着他屈服。
但,虞殊等的就是这张图纸。
他怕答得太快会引起兆王的怀疑,便假作慌乱,犹豫再三,说想去试试。
越是难搞定的美人,越叫人心底痒痒。
兆王没再说说什么,让他去了。只是,他派了个人跟在虞殊身后,吩咐他别让小美人轻易死了,必要的时候把人拖回来。
被派遣跟踪的那人很了解大山,但武力一般,虞殊很快就发现了身后有人这件事。
刚出密道,他就把人打晕了。
正好他们缺个带路的人。兆王此举,简直是打瞌睡送枕头,贴心极了。
联系上李仑韬等人后,他们在城郊汇合,在跟踪者的指引下很顺利地找到了亲兵营。
竹简上说,虎帐占了整整三座山头,建筑设施齐全,练兵的嘶吼声传到山间,回音震耳。跟踪者称,兆王亲兵统计五万余人,都是精兵。这儿是最大的一处营地,专供练兵,还有零散分布在其他地方的,各有用处。
任务完成,他们准备立即动身回京。
这些天虞殊忙着,李仑韬他们也没偷闲。盐场里都安插好了人手,以备日后之需。
下了山,本想就地将那跟踪者杀了灭口,但那人是个没骨气的,苦苦哀求,说自己能为他们做事,能做他们埋伏在王府的棋子,想保全一条小命。
白送的人手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但光嘴上说是不能信的。毕竟保证得再好,叛变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巧的是,李仑韬安插细作很有一手本事。
他给人喂了独门秘药,告诉他每三个月传信一封,将兆王的动向仔细告知,便可以获得让毒性暂缓发作的解药。
至于他独自一人回去如何交代,李仑韬往那人身上划了几道血痕,抓他去草丛里滚了滚,告诉他,就说虞殊被毒蛇咬了没站稳,掉下悬崖了。
“之后,便回到了京城。”
“先帝派人将虞府内剩下的竹简和一些资料都带回了宫中,”虞殊说,“原本我无处可去,太傅心善,让我去他府上住下,但怕追杀的人找过来,平添祸患,我便拒绝了。”
“那,后来你去了哪里?”我望向他,问。
虞殊轻咳一声,“入宫了。”
“表面侍君,实则执掌太史印?”
“是,”虞殊道,“先帝问我愿不愿意入宫,继续父亲未完成的事业。”
一开始他没有答应,在外面又自力更生过了一段时间。
因为去了泷城几个月,他稍微松懈了点,以为那些人这么长时间找不到他,应该已经放弃并离开了。
最初确实没再碰上害命的。
他白天在书铺帮忙,入夜就歇在书铺上边的阁楼里,难得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但,冬至那日,虞殊晨起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就发现书铺被人一把火给烧了,门口还留下了追杀者惯用的标记。
又给人添麻烦了。
“普天之下能避开追杀,不麻烦别人,又过得安稳一些的地方,想来也就只有宫内,别无选择,”虞殊无奈地笑了笑,“将身上所有银钱都留给了开书铺的人后,我就入了宫。”
其实,除了这方面的考量,还有别的原因的,但他没说出口。
虞殊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涌着让我不太明白的温柔意味,莫名地耳根一热,赶忙低下了头。
“既然只是个假名头,那为何当初孤问你起居册的时候,你不反驳,还要说什么‘故人之姿故人之子’、‘供人取乐的玩物’之类的话?”我低声问他。
“故意的。”他倒是直白。
我不能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为什么要故意?”
“因为在生圣上的气。”
“嗯?”我蹙眉,当时才见了没几面,我做了什么惹他生气了吗?没有吧,应该。
虞殊突然倾身凑近,在我唇边吻了一下,然后从我手中抽走了竹简。
他转身去箱子里找东西,借着烛光,我清楚地看到了他泛着红的耳朵。
“……”我眯起了眼睛。
怎么说话就说一半啊,我好好奇。
“这一卷是在先帝驾崩后写下的,”虞殊换了一卷竹简递给我,“先帝的死,有些蹊跷。”
闻言,我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了过去。
关于父皇的突然离世,其实我心里也有过猜疑。但当时老太医、绣衣、相爷,包括太傅,都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再加之人死不能复生,眼前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要忙着把位置坐稳,这疑虑就渐渐被搁在了脑后。
那竹简里写的是父皇驾崩前接触过的可疑的人、物和一些用药。一条一条写得很详细,是从除夕夜开始记录的,耐心极好,将半年内的疑点理成了一卷。
“又是除夕。”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虞殊解释道,“除夕诸王与百官共赴宴,人多杂乱,容易出事。而且仔细算来,先帝的身体,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逐渐不行的。”
我回想了一下,确实。
回宫那几日,父皇的精神面貌看上去比连轴转了几天的我要好得多,身子骨也很强健。但驾崩前,他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躺在那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连再拍一拍我的手都做不到。
这样的变化,中间只隔了短短半年。
修长的指尖落在了竹简上,虞殊将其中一列文字指给我看。
【除夕宴上,兆王赠佳人一位,舞毕,佳人为圣上斟酒。】
“你怀疑兆王让此人给父皇下毒?”我蹙起了眉。
虞殊颔首,“不无可能。”
倒酒的时候要想将药下到里面,说难确实不难。而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父皇大概率是会喝的,毕竟表面的和谐还得继续,不能下了皇弟的面子。
更何况,谁能想到他兆王的狼子野心能大到敢当面谋害的地步。
“可太医没有查出什么异常。”我说。
“这世上害人于无形的药太多。”
我抿了抿唇,咽中有些发干,深觉人心实在险恶难测。
“此事孤会派人去查。”哪怕大不敬到得去皇陵开棺,也得查。
屋内照明的烛火晃了晃,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发现虞殊又走开了。他去架子那拿了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盒子,放在了一旁的箱子顶上。
“这里面是什么?”我凑了过去。
精巧的锁头发出了“咔哒”一声,虞殊打开了盖子,道,“殊对圣上的一片痴心。”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终于可以写到了哈哈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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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孤芳为记寻人归
痴心如何能被装在盒子里?
我心间簇满疑惑, 视线落在盒中时,一眼就看到了某件很熟悉的明黄色物什。
“咦,圣旨?”
“先帝赐下的。”虞殊把它拿了出来, 打开平铺在箱顶上。
弯着腰看太累, 我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反正这屋里通铺了防潮的木地板, 隔开了泥地的寒湿之气。
这是一道赐婚的旨意,看上去很旧了,似乎放了许多年。缔结婚约的人名应该是后来才写的,墨色比旁的要深一些。
“兰砚卿,虞殊。”
这赐的是我二人的婚!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 说不上到底是惊喜还是懊恼,按在圣旨上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了白。
所以, 所以父皇当初已经为我和虞殊赐了婚,我那素未谋面的太子妃竟是他?
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做了些什么?
想到过往, 又想起了那夜的画卷,还有被他夺走藏去枕下的情诗和一句“不是真心”, 我胸口就像闷了一股气似的, 郁滞且酸涩。
思绪百转,又飘远了些。我闭了闭眼, 若是那年稍微开窍些, 多向父皇追问两句,早些带他走……哪怕我连年蹲在边关不回京, 他独自留在东宫,也好过每天睁眼便是生死威胁, 在外漂泊无依。
若是如此, 他后来, 也许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
虞殊在我身旁坐下, 道,“父亲手中有一封先祖传下来的信函,说在随当时的帝王下江南时,遇到了一位云游老道。老道称,虞氏两百年后会有一场大劫,只有受到帝星庇佑,方可幸免于难。”
道法之事,玄之又玄。
两百年的时间太久远,听上去像是信口说来骗钱的,更何况皇帝与几位随行官员就在边上,当着面说什么庇护不庇护的,影响不太好。
虞氏先祖只一过耳笑了笑,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但那老道见他不当回事,转头就去了皇帝跟前,直接指明了帝王的身份,还说两百年后皇室也有一劫,得虞氏相助便可安然度过。
帝王觉得此人胆子很大有点意思,就问了一句这些事当如何解决,老道说可以提前把虞氏后人带入宫内。这虞氏后人,还必须得是嫡出的第一个孩子。
但,带人入宫总得有个名义,总不能冒冒然说带走就带走了。
起先定的是伴读。但后来皇帝一想,世家子弟到了一定的年岁就要离宫去自立门户,总不能一直呆在宫里,而且若生的是个女孩儿怎么办?
于是,天子干脆留旨意定下了婚约,写了份空了名字的圣旨放在御书房的暗格内,一直传到了后世。
“故事不知真假,但先祖如此定下自有他们的用意,”虞殊搂着我,轻轻帮我揉着腰,浅笑道,“殊原不信命中注定,也对这件事存过疑,直到许多年前见了圣上第一眼后,便信了。”
缘分二字,说来说去说到底,终归就是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宴宴,”他靠在我身上,语声低缓,将那二字乳名念得尤为珍重,“生欢。”
心中的酸楚连番涌动,我的指尖在颤,像翩飞的蝶终于落到了中意的那朵花上一般,携着疼惜之意从他的侧颊边抚过,而后停在了那俊秀的眉梢处。
“孤素来不信偏爱美人舍江山之类的混账话,但时至如今,孤却宁可当初别把沙场看得太重要,多贪恋些红尘……孤悔了。”
戍边的将领士兵那么多,懂谋略的人也不差我一个。我不在,他们照样能赢过蛮人。但当年的虞殊孤立无援,怀揣秘辛只身赴险,他缺一处避风港,缺一个能助他脱困的人。
思往事渺茫茫不堪烟梦,只恨阴差阳错。这一番错了,既定的良缘就晚了好些年,叫他苦痛,叫我悔意横生。
“圣上还是心系家国少动凡心的好。”
虞殊将我的手带到唇边吻了一下,指腹与柔软的唇瓣相贴,丝丝缕缕的酥麻升腾而起。
“为何?”我歪了歪头,问道。
“圣上身边的人太多,若每个都留意,太久,殊要等到何时才能走进圣上的心里。”
我很耿直地说,“你生得美,比孤见过的人都美。只要孤看到了,就一定会注意到的。”
虞殊忍俊不禁,他轻笑一声,“那么多年过去,圣上还是小孩子气性,说话也和孩童时一样稚气。”
“嗯?”我问,“为何这么说,幼时孤见过你吗?”
虽然我觉得,遇见大美人的经历我应该是不会忘记的,但在非正事上我的记性向来不怎么好,有些健忘,听他这么一说,我便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了。
虞殊笑而不语,从盒中拿出了一朵被笺纸包好的干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我的掌心上。
我对花的了解不算多,面前又是扁塌塌的干花,仔细分辨了一下,才依稀记起这一种似乎是叫虞美人。
“这花……”
“花是圣上送的,”虞殊道,“圣上十二岁那年,殊到了成家的年纪,随父亲入宫面圣。先帝说,太子在御花园玩,若是愿意,可以去见上一见。”
再平淡的人,对自己未来要共度一生的伴侣也总是会有点好奇的。
既然有机会,虞殊便去了。
“当时圣上握着软剑在湖边练武,殊过去时,圣上就停下了,问来者何人。殊还没说话,圣上就盯着殊,咧着嘴笑开了,说好漂亮的美人。”
我默默捂住了脸,心说,虽然这场面花痴得让我不太想承认,但确实是我能干出来的事情。
是,我从小就爱看美人,不过是抱着纯粹的欣赏。从虞殊现在的绝色样貌往前倒推,那会的他叫我看痴了去也是情有可原的。
“圣上说练剑练得手疼,问殊能不能给揉揉,”虞殊看着我通红的耳朵,弯起了眉眼,他说着,还揉了揉我的掌心,好让我身临其境地感受过往,“殊揉了,圣上就拉着殊不松手,一个劲地笑。”
“殊欲离开时,康王殿下拿着几支花来找圣上。圣上抽了一朵,转手就送予了殊,说要用这朵花做记号,以后凭着它来找人。”
粉雕玉琢的小人用澄澈的眼眸将他望了又望,那里面蕴藏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欢喜,是独属于孩童的真挚与直白。
莫名地,就在心底留了道痕迹。
虞殊把它做成了干花,一直夹在书页里,放在案上触手可及之处。他在等,等那个人什么时候长大,等那人循着往昔稚气的话语,来把被标上了记号的他带走。
带到他们双宿双飞的未来去。
“孤到底错过了多少,”我低着头看那干枯的花,眼眶一阵湿热,“孤怎么就忘了呢。”
“圣上忘了花,但依旧把殊带走了,”他笑了笑,“那日圣上跑来小楼,说要带殊离开冷宫时,殊的心里在想,记号还在,虽然晚了些,但圣上确实如约来了。殊很高兴。”
我抿着唇说不出话来,内疚填满了心腔。
“再后来,圣上年岁渐长,赴了边关。第一次带兵大胜归城的时候,骑马绕着宫外御街走了一圈。那日的圣上身着金甲,气宇轩昂,道两旁迎接的百姓皆高呼太子名号,一派喜气。”
“殊在城内的茶楼上望着。”
那时虞氏还没遭遇灾祸,他包了一间靠窗的屋子,将下方的热闹场景都画了下来。
大胜归城图从盒内取出,展开。画上的我,比我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英姿焕发。几乎所有的笔墨都在着重画我,至于旁的就能简则简,可见作画者心中的偏爱。
瞧这偏爱的意图,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不过……
我盯着眼前画卷上的笔触,总觉得有些熟悉。
这熟悉不是指那幅《宴宴生欢》,是其他的,我好像在哪见过这种有详有略但画面完整度和自然感都十分舒服的图画。
恍然间,灵感一现。
是太傅家中挂着的那幅山水图!
“山水图也是你画的?”我有些急切地问。
那一幅真的是我的心头好,好几回都想问老师要过来收藏,但总觉得这样不好,便只能压着觊觎之心,悄悄地打小主意。
虞殊点了点头,“是。”
“那幅画得特别好,孤特别喜欢,”我夸赞道,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你,还想再画一幅吗?”
“圣上喜欢,画多少幅都是可以的。”他眼眸中满是宠溺。
我没想到多年的心愿一朝之间就能达成,而且最喜欢的画师竟是枕边人,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欢喜之余又觉从前误了良机,叹了口气。
“有关江山美景,圣上还记得从前说过什么吗?”虞殊问我。
“什么?”我有点茫然。
我不记得了。
笑意渐收,我努力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寄希望于他能好心给点提示。
虞殊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的记性不抱希望了。
“先前说原因时,殊漏了一句,其实当时入宫,还抱着可以离圣上近一点的念头,想多见圣上几回,多了解圣上一点。”
只是想见的人一直不回宫,回来了也见不到。
他说,“先帝的后宫人多杂乱,暗流涌动,身为侍君,只有受宠才能待得安稳。起居册虽可以伪造,但先帝得来,内庭才好办事。”
既是早就定下的准太子妃,先帝每次谈完正事后,就会和他讲讲有关太子的事情。有趣的、尴尬的、惹人生气的……各种各样。
像是饮鸩止渴般,虽然知道这些只能暂缓一时之思,并非长久之计,但虞殊还是忍不住地一听再听,用聊胜于无的故事舒解心头的执念。
“圣上曾说,想做太子妃,就必须面若出水芙蓉,最好倾国倾城,还得谈吐卓绝,落笔即成江山色。”
虞殊瞧着我,噙着笑意问,“圣上,殊满足太子妃的标准了吗?”
【作者有话说】
情不知所起出自《牡丹亭》,思往事渺茫茫出自《梁祝》,都是戏文,很美。
还有一些东西,明天继续~
(2024.2.1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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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结发珍藏系红绳
若他还不满足的话, 那这世上就无人能做太子妃了。
我被他拥在怀中,生疏地学着他的样子,在那白皙如玉的指尖上亲了一下, “自然满足。”
摇曳烛光中, 虞殊抬起了我的下颌, 吻随之落下,那相触的柔软轻巧地互相摩挲碾磨,唇舌追逐纠缠,极尽缠绵。
他像是要将过往缺失的都补回来似的,牢牢地禁锢着我, 半点也不许逃脱。携着热意的呼吸越发急促,加快的心跳在肌肤相接处传递着动情的讯号, 亲密无间,一吻绵长。
过了许久, 虞殊才松开了手,让满面醉红的我能喘两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那双微张的红肿唇瓣上, 喉结滚了滚, 克制地没再继续,只是又浅浅地啄了一下, 如羽毛拂过般轻柔, 将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恋一点点拾了回去。
“既然满足了标准,那未完成的婚书, 圣上何时能让人填补完整?”
沾了情欲的音色低哑迷人。
虞殊一开口,我的耳根就开始发了麻, 酥痒四处流窜, 我不禁打了个颤。真要命。
此刻我才突然明白了枕旁风的杀伤力, 这简直是一大利器。似撒娇而又非撒娇, 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叫那原本便乱着的心神更乱上了几分。如此这般,试问天下何人能抵得住啊?
存着摇摇欲坠且仅剩几丝的理智,我搓了搓滚烫的脸颊,问他,“婚书在何处?”
虞殊拿出了一个雕着繁复花纹的紫檀木盒。
那婚书就装在檀木盒中。它通体皆是用缂丝织成的,背面是明黄色的龙凤双喜图,正面用的鸳鸯戏水暗纹,文字则是用金线一点点绣上去的。红地织金,华丽庄严。
只是,上头的内容刚写到一半就没了。
“家中出事后,为了掩盖我还活着的事情,先帝叫停了有关婚事的各项筹备工作,”他抚过那透着凉意的金丝字体,遗憾道,“后来就一放再放,一直搁置着,没再动过。先帝临终前想起此事,才将它与圣旨一同交到了我的手中。”
然后,就被他收好存在了这不见天光的密室内,与其它珍宝们一块归置在盒中。
“补,这就补,”我见不得他失落的样子,总觉着心里压抑得难受,快速接口说,“孤让闵言去把礼部负责婚书的官员逮过来。”
虞殊面露笑意,挑眉道,“圣上这是做什么,为了殊而去威逼前朝官员,恐怕不好吧。”
“那孤让人去民间找技艺高超的绣娘来补?”我皱眉作苦思状,“可万一他们没有礼部的人对这方面那么懂,该怎么办?”
“圣上原来这么着急想将殊明媒正娶回去吗?”
我摸了摸鼻尖,眼神闪了闪,不大好意思地说,“毕竟,毕竟你已经是孤的人了……当初不知情,匆匆忙忙让你做了小,现在知道了,自然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地从正宁门把你迎进宫来。”
做太子的时候没能让他成了我的太子妃,实属遗憾。如今登基了,怎么说也得补上个大婚,让他名正言顺地做我的君后才是。
“圣上可是忘了,”虞殊密而长的眼睫晃了晃,幽深的眼眸将我整个框了进去,“如今的殊,是个名叫阿于的平民男子,因在街上被圣上一眼相中,才入宫做了少御的。”
“那便再假死一次,”我没过脑子脱口而出,“阿于在宫内香消玉损,你是孤派人找了很久才从外面找回来的虞氏遗孤,是孤从前的准太子妃。”
圣旨在此,我觉得逻辑很自洽,应该没人敢质疑。
虞殊摇了摇头,“如此说出去,圣上这是要逼兆王起兵谋反吗?”
“……”我哑口无言,倏地泄了气。
“可是当时,”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我又坐直了些,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漏洞,连忙道,“孤在冷宫问小单子你是谁的时候,他说的是你的本名。孤问他是不是那个被灭了门的虞家,他很确定地告诉孤是的。”
“他从前都没在御前伺候过都知道这事,既然如此,那当初父皇把你带入宫的时候,是不是宫内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
如果早就暴露了,那便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了呀。
“不是,”虞殊道,“单公公是太傅送进宫的,是早先太傅府上一位管家的孩子。管家死后,他自愿入宫报答太傅的照顾之恩,在我身边也呆过一阵,所以知道这些事情。”
我没想到小单子与太傅还有关系,顿时愣了愣。
“那,那怎么办?”我耸拉着眉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孤岂不是没办法给你正名了?”
“待兆王倒了,殊等着圣上来娶。”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和他那笃定的神色比起来,我心里倒是在发虚。
于是,我不大自信地低声问他,“父皇都没成功,还反被暗算了,孤能斗得过皇叔吗?”
“先帝已经为圣上铺了路,圣上尽管放心走便是。”
我很想问他是什么路,若是想要实现,接下来我该怎么做。但他下一刻就转过了头,岔开了话题。
数幅画卷被他拿了出来,还有一小只十分喜庆的正红色福字满绣锦袋。
我将画卷打开,每一幅里面画的人物都是我,各式各样的我。
有在沙场迎敌的,有在宫道间穿行的,有宴席上举杯痛饮的……这跃然纸上的一幕幕,皆饱含着那些年被虞殊偷偷藏起的情思。
“你派人来邀约时,若是将这画带上个一两幅,孤怕是早就觍着脸追在你后头跑了。”我叹道。
虞殊摆出一副懊恼的样子,垂着头说了两声“失策”,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圣上真这么喜欢殊作的画?”
“喜欢,”我很真诚地夸赞他,“比宫里的御用画师画得还要得孤的心意。若非这里头的人物是孤自己,挂起来有恬不知耻自恋的嫌疑,孤真想在颂安殿内再辟一堵空墙出来,专门挂你的画。”
我深深感受到了命中注定的魅力。我喜欢赏画,他恰好会画,我将与他相关的画挂了满墙,而他这些年专注于将我的身影绘在纸上。
这若算不得是天生一对,那还能是什么?
“来日方长,”他说,“圣上喜欢,殊就给圣上画能挂起来的,放去颂安殿也好,放在御书房也罢。睹画思人,圣上能多念着殊一些便好。”
我握起他的手就将它往心口上一放,这动作现在我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你自己听,孤的心都被你填满了。”
“那便一直满着,分毫都不要少。”
他倒是贪心。
但我就喜欢他这副在意的样子。
“这里面是什么?”我拿起了那精致的红色小锦袋,轻轻捏了捏感受了一下,似乎没装什么东西,很空,瘪瘪的,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头发。”
“嗯?”将头发装在这里面做什么?
我拉开了抽绳,两侧的白玉珠子晃了晃,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圆润的弧线。
里面是一团有些乱的发丝,上面还缠了一根红线,绕了几圈,打了个漂亮的结。
看上去有点怪。
“这是谁的头发?”我没敢乱碰,只从袋口往里面看了看,问道。
“圣上与殊的。”
见我一脸迷茫,虞殊知道我大抵是又忘了,便无奈地解释道,“那日圣上夜半突然来访,怎么也不愿走,占了殊半张床,翌日起来时青丝缠在了一块,为了解开发丝还扒了殊的衣裳。圣上不记得了?”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孤记得。”
我把头发揪下来后,问他扔在哪,他说,给他吧,然后发团就被他拿走了。
原来,他竟说一直收着没有扔吗?
“但这头发留着做什么,”我不解道,“不过是一团结发罢了。”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张着嘴顿住了。
虞殊覆上了我抓着锦袋的手,满目皆是蜜意柔情。
他低声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相见后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二人的发丝就缠到了一起,团成了结。如此巧合的事情,虞殊觉得,定然是天意要如此安排的。
无论命运往什么方向展开故事,今生该成双的人总是会被姻缘推动,最终走到一块去。这是缘分早已在暗中安排好了的事情,是从百年前就定好了的。
他带着执念的目光落在我的眼中,无端叫我心中更添了一分酸涩。
我随手就想扔掉的一团发丝,原是他念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完成的心愿。
再细想一下,我慢慢回味了过来,其实被我漏掉的细节不止这一点。
我说要将他带回宫,让他自己选择住在哪处的时候,他开玩笑似地说想住凤翎殿,问我能不能安排。
当时我如何回应的?
我沉默了。
因为那是皇后才能住的地方,就算我再喜欢他,在当时的我心中,他只是父皇的太侍君,我是见不得他过得凄惨才带他回去的,这样安排不符合规矩。
可现在想来,若是当年,若是我二人顺利地大婚了,如今凤翎殿的主人就是虞殊。
他本不会去冷宫的,他本该站在我的身侧与我并肩。
往昔岁月对虞殊太不公平,我抬手捂住了脸,无比懊恼。为何要如此健忘,早知当初,早知当初……
但这世上,没有给我重来二次的机会。
“圣上问殊,为何要说那句故人,”虞殊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许自嘲,“圣上进来的第一面就对殊说,太侍君认得我?”
“殊心中难过,等了这些岁月,却发现等的人早就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轻叹道,“殊心中有怨,一时冲动了。”
【作者有话说】
结发那句是出自苏武的《留别妻》
应该不虐吧(心虚目移)
(2024.2.2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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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一旨流传成笑谈
从冷宫回来后, 我支着头坐在御书房内想着虞殊熬过的那些年,外头扑簌簌的雪就卷着寒气落入了胸腔。
“唉……”
立在一旁为我磨墨的小单子不知道我总叹气是为了什么,只当是绣衣还没把人带回来, 我等得不耐烦了。
“圣上, 今日飘的雪里夹了碎冰屑子, 眼下又落得大了些,来去费时,”他低眉顺眼地与我说,“不如先用膳吧?”
“那便传吧,”我捏了捏手底下的软枕, 吩咐道,“再让御膳房做一盘雪果子, 送到清平殿去。”
小单子应了,笑道, “圣上对璃少御是真真上心呀。”
“此话怎讲?”
“从前这宫内,可没有哪位主子能得到圣上赐下的小吃的。”
“嘴贫, ”这奉承话虽好听, 但我面皮薄,闻言莫名有种身上发毛的刺挠感, 不禁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 道,“快传膳去。”
原本我是想和虞殊一块用了午膳再回来的, 但腰实在是酸。我盘算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回来, 早点批完折子, 把政事都处理完, 晚上提前点去清平殿躺平歇着。
略显孤独地吃了一顿饭, 小单子给我端茶漱口的时候,从陈府别院赶回来的绣衣把那被顶替了的人带到了我的面前。
“草民廉放拜见圣上。”
地下跪着的人头发花白宛若老翁,面容倒是正常的三四十来岁的模样,放在一块让人看着有些奇怪,不怎么协调。
“你说罗旭顶了你的状元位置,证据何在?”我问道。
他抖着手从怀中抽出了一沓被包好的纸页,由小单子接过呈给我。
那里面是他作的一些文章,已经被摩挲得很旧了,但很平整,保存得很好,字迹还是清晰的。
“这些是草民当年写的东西,圣上只需调来当年罗旭的答卷,将草民的字迹与上头一对比便可知真伪。”廉放恭敬道。
照常理说,科举的答卷都是被长久封存在礼部密库中的,但兆王的手有没有伸到那里把卷子换成罗旭的笔迹,这一点我也不太清楚。
只能看他运气好不好了。
“去拿。”我对绣衣道。
“除了字迹,你还有其他可证实的吗?”
廉放说有,“回圣上,草民在文章中提到了幼时故土发生过的事情作为论据,此事只有当地人知晓,罗旭非草民的同乡,他不该知道才对。还有科考前按的红手印,那手印是草民按下的,也可以证明。”
我问他,“既然如此,文章写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一字一句皆牢牢记着,片刻不敢忘却,”罗旭仰起头,两行泪倏然滑落,“草民家境贫寒,上京来考试的银子是家母一户一户求过去,求着村中族人一块凑的。放榜时欢喜地以为能出人头地,带着父老乡亲一块过上好日子,却发现皇榜上压根没有草民的名字。”
前朝科举是先按照考试成绩排了序放榜,然后让前头的五个人入宫面圣,回答皇帝提出的问题,最终决出前三甲。
照理来说,所有的考生都是能看到自己的名次的。这样安排是为了方便考生估算自己的能力,决定之后该不该再加把劲,或者判断还有没有再考一回的必要。
但唯独廉放,怎么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他不信邪,盯着皇榜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都看花了,就是找不到自己。去找守在一边的侍卫问,侍卫表示有问题去找礼部的大人,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可廉放只是一个从偏远地方赶过来考试的普通考生,在京城举目无亲,如何能见到那些大人啊!
他失魂落魄地丧了气,准备先回住处去再想想办法。
京城的物价高昂,他住不起城内的好房间,落脚的地方选的是城外一处价格便宜的小客栈,来往不太方便,但胜在省钱,付个几文钱还能搭上客栈安排的马车。
来看榜时马车里挤挤攘攘的,但这会上车时却只有他一个人。车夫问他怎么不去和同窗聚聚,廉放心里本就烦乱,被这么一问,更是堵得难过。他不欲多言,给了车夫些钱,让他先送自己回去一趟。
可就在走到半道的时候,一伙蒙着面的人突然围着马车冲了过来,目标明确,闪着银光的利刃直冲着车厢内的廉放而去。
廉放被吓傻了,他一个读书人如何见过这种刺激场面,盯着那轻轻松松就穿透了木板的刀子愣在原地。
原以为必死无疑,但万幸,他还算好命,遇到了恰好路过的陈广益。陈广益在旁观望了一下,见被围攻的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只是个白净书生,便出手把他救下来了。
廉放连声感谢救命恩人,低头时,忽然看到陈广益腰间刻着官衔的牌子。
虽然当时的陈广益还没坐上侍郎的位置,只是个小官,但对廉放来说,能接触到朝廷官员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是祖宗保佑、上天垂怜。
顿时,像找到了天菩萨似的,廉放跪地给陈广益磕了好几个响头,将皇榜的事情与他说了。
陈广益此人,从前家境也很不好,能靠科举走到今天全靠好心人的资助。廉放让他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本着他人对我行善事,我以善事济他人的想法,陈广益决定对他伸出援手,能帮则帮。
在他看来,名字出错可能只是写皇榜的时候弄岔了,毕竟,寻常人哪会想到这事能涉及到冒名顶替上去。
念在方便的份上,他直接把廉放带到了自己那儿,想着第二天早上让他在宫外等着,等下了朝和礼部的大人讲一声,直接让廉放自己上去与他们说所遇到的情况。
但当夜,又一波蒙面人出现了。陈广益这才知道事情不对。
也不知是派来的人太菜,还是对方低估了他的武力值,陈广益协同府中侍卫轻松击退了那些人,还逮到了一个活口。
逼问后才知道他们收了罗旭的钱,要杀了廉放,以绝后患。
翌日一早,陈府家仆出去采买遇到了个怪人,让他带了一句话给陈广益。
“再多管闲事,你的官位和孩子就都别想要了。”
家仆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和正要出门的陈广益撞个正着,他连忙把话转告了,问老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场面落在了廉放的眼中,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知道自己给人添麻烦了,也不再求他帮助,谢过陈广益后就想告辞。
但陈广益还是把他留下来了,明面上不再管他的事,暗中给他找了处安身之所。
因为按照眼下的情况,让廉放出去的下场就只有一个字,死。陈广益自觉心肠还没有硬到能看着别人送死,依旧无动于衷的程度。
后来,人人皆知仕途顺风顺水的罗尚书,却不识这底下被替掉的廉放。
靠真才实学考了好名次的人被彻底埋没。
罗旭顶着状元的名头招摇过市,也不知他是怎么过的殿试,想来定是有兆王的手笔在里面的。
一旨流传成笑谈,我忽然悟了那句话的意思。
父皇是在说,他也被蒙骗了过去,把一个冒名顶替的草包当成了真状元,还叫那草包游了街,助长了别人的威风。远在泷城的兆王,指不定要笑成什么样,多得意呢。
“……”
廉放哽咽道,“这么多年,陈大人将草民留在他府上教小公子作文章,替草民寄钱回家,还安慰草民这失去的机遇总有还回来的一天。能遇到陈大人这样的好人,草民三生有幸啊!”
我听着,心底倒没太多触动。
最开始陈广益可能是出于好心,但后面,廉放已经成了他手上的关于罗旭的一个把柄。罗旭拿孩子和官位威胁他,他自然也能拿廉放来牵制对方。两相平衡,留下廉放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绣衣将东西取了来,我对廉放道,“你且将你记得的内容说一遍。”
这卷子已经不是他的了,而是罗旭重新誊写过的。
不得不说,罗旭的字真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潦草,笔画都有糊在一块的,和廉放呈上来的清秀字迹一对比,差距就更明显了。单从表面上看,廉放确实比他更像状元郎。
“草民全篇都背得下来。”说完,他就流畅地背了下去,竟是一字不差。
我觉得差不多便喊了停,有些诧异地问,“你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正常人刚写完文章就复述,都会有些错漏或是修改的地方,而他这么多年过去却依旧记得分毫不差,我挺惊讶的。
“有,”他说,“草民自幼读书一遍就能背,直到现在亦是如此。”
我让小单子随意去架子上抽了本书给他,“随机翻一页,你读了,背给孤听。”
廉放照做。
屋内只剩他朗朗的背书声,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看一遍就能背全。我挑眉对照着书上的内容,觉得此人若是安排好了,日后说不定能起大用处。
“按个手印。”我说。
绣衣把印泥给他,他在从前那张按了手印的纸上,另寻空白处又重新按了一回。
“如何?”
绣衣答道,“禀圣上,是同一人。”
“好,”我颔首,告诉廉放,“你先回陈广益的别院吧,等时机到了,孤会安排你入朝的。”
“草民叩谢圣上隆恩!”
廉放没有多问,光是得了一个允诺就够他高兴好一阵了。多年来的忍耐终于得到了好的结果,哪怕只是一个小官,他也愿意做。不管怎么样,都总比怀才不遇,缩在别人的羽翼下要来的好。
我望着他欢天喜地离开的身影,指尖在桌案上点了点,心道,今夜去清平殿要与虞殊商量商量科举形式变更的事情。
礼部那些人在高位待久了,也该是时候下去走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笑谈那句出自某首讲狸猫换太子的诗。
新年会掉千字番外放专栏番外集~然后还有个营养液加更在攒!
(2024.2.3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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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再浴鸳鸯斗心机
说是商量, 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讲,虞殊坐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提一句他的见解, 或者帮我补上我没考虑到的内容。
起初, 我还有些畏手畏脚, 因为担心阵仗大了会惊动兆王,所以说出来的方案比实际我心里想的要收敛许多。
虞殊看出了我的顾虑。
他说,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到春闱那会,兆王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言外之意很明显,铲除兆王的势力, 就在近期了。
我问他,“父皇到底安排了些什么?”
现在知道的只有多年前安插人手和找到亲兵营的事情, 白日里我问他,想详细了解一些, 却被他岔开了话题, 没得到解答。我正好奇着呢。
“很多,”虞殊道, “只是先帝有言, 大人之间的麻烦事让大人自己去解决就好了,留给小辈操心是窝囊人的做法。何况, 如今万事俱备,圣上无需分出心神管这些琐事。”
“哦, 大人, ”我揪着蜜饯果干, 将它撕成一条一条的, 嘟囔着,“你知道却不告诉孤,原是因为你把自己也当大人算,将孤看作小辈么?”
虞殊被我这副模样惹得忍不住发笑,欲要开口解释,我就伸手往他嘴里塞了一小把糖丝,堵着不让他说话。
“既然这样,那你日后便不能再以大欺小了,你要让让孤。”
“嗯?”虞殊含糊地发出了疑问,不知道我这一出打得是什么算盘。
我挑了挑眉,洋洋得意,“今夜孤要在上头。”
那伪造的起居册上写着的东西,让我一连做了好几日春梦,梦里都是眼眶红红、含着泪意承欢的他。怎么说也得亲眼见一见吧?
再者,昨夜是他,今夜是我,一人一回多公平。
我心中无形的算盘拨得飞快,光想着就觉得春光无限好,嘴角忍不住地要向上飘。
虞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不疾不徐地将果干咽下后,问我,“圣上的腰不酸了?”
酸还是有点酸的,但毕竟年轻身体好,缓了一个白天,现在我觉得自己又行了。
“这不妨事,”我很大胆地畅享美好生活,“孤可以的,再不济,你可以坐着。”
虞殊不说话,只是意味不明地瞧着我。
我背后有些发寒,但显然期待要比那点无端的惧怕多得多,于是毫不退缩地迎上了他的视线。
“夜里的事夜里再说,”虞殊低头抿了口茶,“先谈正事吧。”
他没明确地拒绝,我就当他同意了。
心中欢喜之下,我忍不住从他手中拿过杯盏,故意将他喝过的地方对着唇际,也抿了一口。
虞殊只浅笑着望着我,任由我胡闹。
“你们想什么时候动手?”
微凉的清茶滑入咽中,我稍稍压下了些心中悸动,正色道。
“圣上觉得何时适宜?”
“孤瞧着兆王的生辰那日便很不错。”我存了份报复的心理,眸中闪过几分晦暗。
他害得虞殊提到生辰就想起那日的惨剧,想起自己逝去的亲人,我很想将这份痛苦也送给他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就听圣上的。”
给兆王安排一场别开生面的生辰宴。
排除了一项心头大患,我做计划时总算放开了些手脚,准备大刀阔斧地改制度,肃清朝堂。
旧臣能让我放心用的不多,踢掉一批在前朝长久扎根的人,我势必需要新的人手来填补空位。
而且这些未来的新臣子背后,最好没有与世家大族的牵扯,更重要的是,不能被干预。
那些贫寒出身的学子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原先,科举只有按部就班读书考上去这一条路可以走,偏远的、相对条件艰苦的地方的学子们要想冲出重围,实属不易,对我的计划也不大有利。
我想在原有的基础上,再为他们单独加一条稍便捷些的路径。
我管那叫——巡举制。
巡举制的具体内容就是将礼部的一些人下放到各城,在城中的每处学堂寻找有真才实学的人,然后将他们集中在一块上课,一年或两年后带到京城来考试,达标的便可留下入朝或派遣回乡为官。
巡举与科举并行,能招揽到的人才说不定就可以多一些了。
不过这只是一个初步想法,肉眼可见的缺陷与漏洞还有很多,细枝末节的方面,我也需要再和虞殊一块一点点地扩充起来,后面还要问问太傅和相爷的意见,如此才好真正地下决定拟旨。
烛光下,我盘膝坐在榻上磨墨,一边想一边说。虞殊低着头执笔在纸上替我记录,柔顺的长发散在颊边,弯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虽然虞殊夜里看不太清,但他的字依旧端正好看,和人一样俊雅。一长串记下去不慌不忙,都没写过错字,也没偏过位置,不愧是史官后人。
我看着看着,突然就跑了神,张着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圣上,”虞殊狐疑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停住了往下写的动作,“长的好看也要写吗,这是什么要求?”
我“啊?”了一声,而后猛然清醒了些,“孤刚刚说什么了,孤不记得了。”
“说要好看的,睫毛长的。”
“不是不是,孤没有那个意思,你什么也没听见。”我捂住了脸。
虞殊搁下笔,叹了口气,道,“原来天下人皆大同小异,吃到嘴的便不稀罕了。殊已经对圣上没有吸引力了,圣上对着殊,心里念着的竟是旁人。”
“既然圣上想找新人,便去吧。”
这是又醋了。
一不小心打翻醋缸叫我手忙脚乱,连忙解释道,“孤没想别人,孤在想你,方才是望着你出了神说了胡话,好看和睫毛长这些说的都是你,不是别人。”
“当真?”
“真的真的。”
我连连点头,下榻跑到虞殊的身侧黏了过去,搂住他结实的腰身和他对视,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诚挚。
“那,圣上还有什么要记下的吗?”虞殊眼中有笑意,似乎看我贴着他的这副模样挺受用。
一讲就讲了大半个时辰,我暂时也没什么想法了,便摇了摇头。其他的到时候给老师他们看了再说。
虞殊也写了那么久了,夜里烛火就算再亮,光线到底也不如白日的好,长时间用眼太伤,对他不好。
若不是他说两人分工能快些,这记录的活本该是我顺道一块做了的。他替我着想,我也自当疼惜他。
“收起来吧,”我说,“想不到什么了,旁的明日再说。时候不早了,该沐浴了。”
“圣上想在哪沐浴?”
我摸了摸鼻尖,脸上一红,“看你。”
虞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圣上想看殊,那便是要去暖池阁共浴了。”
“你,你分明知道的,孤说的哪是这个意思!”我的耳朵不自主地开始发起烫来,将额头抵在他肩上,轻轻地撞了一下表示羞愤。
“那圣上不想与殊共浴吗?”虞殊将我鬓边的碎发往后抚了抚,语中带着明显的笑意,显然是在借机调侃我,拿我逗趣,“哦,殊知道了,圣上心中念着长睫毛的貌美书生……”
我捂住了他的嘴。
再放任他说下去,我就要冒烟了。
其实他早就让宫人将暖池阁的汤泉备好了,一进去就能看到池边升腾的雾气,架子上也挂了干净的衣物。
虽然这已经是第二次坦诚相对了,但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一想到今天我才是那个该主动的人,便努力克服了羞意,迅速除去衣衫下了水,甚至还朝虞殊伸了伸手,想帮他脱衣服。
只是他大大方方把系带放到我手中,让我抽开时,我又不敢了,给他还了回去。
虞殊对此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而后入水朝我靠近。
“嗯——”
也不知他的手按到了我腰上的哪处,酸涩感突然席卷而来,我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像突然被套了铁坠子似的要往下沉。
虞殊把我抱进怀里,俯身在我耳边说,“圣上,腰真的不酸吗?”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气流激起一阵战栗。
“不酸,”我扒拉着他借力,咬牙也要给自己撑场面,“一点也不酸,孤可以的。”
主动的人才有主动权。我深谙这一道理,并努力将它运用于实践。
但我忽略了一个问题,虞殊比我高。
在平地上,我想吻他,垫垫脚或者搂着他的脖子让他低头就好了。而此刻,让他低头会显得我不够有能力,在水里垫脚的动作又很难做到。
因为被他按了一下,我的腰就莫名其妙地泛酸,还一直在控制不住地要往下沉。
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尝试几次都够不到后,我开始生自己的气了,抿着唇敲了一下腰际,想让它给力一点,别在这个时候出问题掉链子。
不过,敲一下并没有达到我的预期效果,还适得其反了。
我捂着腰憋红了眼眶,心想,流年不利,今日不宜共浴。
虞殊把我一连串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他无奈又好笑地替我揉着腰,倾身将我抵在暖玉上吻了下来。
“还是殊伺候圣上吧。”他说。
我以为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心中的郁气散了些,眼里冒出了期许的光彩,道,“你真贴心。”
但……
他的手怎么走错了地方?
这个流程怎么和昨夜差不多,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还有,他为什么要让我转过身去,还把我抬起来了?
“唔!”混沌初开,白光乍现。
直到这一刻,我才迟钝地反应了过来,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彻底走偏了。
“虞殊!”我愤愤地叫了他一声,然后就被堵住了嘴。
他在我颈侧低笑着,说,“圣上,夜还长,殊伺候您。”
【作者有话说】
宴宴反攻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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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玉骨朱红扰迷情
热浪漫卷冲破关防, 水声阵阵,那凶猛袭来的士兵身上,战甲似是在烈火上烧灼过的, 遍体滚烫。
一击未伤要害, 没有停顿, 他转而迅速退去。
仿佛遭遇抵抗后失了战意,起了暂避之心。只是,瞬息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他便又携着新一波潮涌再次掀起滔天之势, 贪婪地闯入无限包容的蜜巢,开始新一番的索取与掠夺。
这是一场持久战。
……
我浑身无力地横躺在床上, 半干的长发被拢在脑后,从床边自然垂下。
暖池阁里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流畅地滑过, 残存的胀感还未完全消散,现在又多了一丝空落落的虚无。
回想这些并非是我的本意, 实在是被折腾狠了, 都快变成心理阴影了,我控制不住。
上次说的“没有第二次”, 到现在, 彻底变成了一个笑话。
颤颤巍巍地抬手揉了揉鼻梁骨,我哑着嗓子, 贼心不死地表示,“上半场你胜之不武, 算孤让你的, 下半场总该换换了吧?”
虞殊正坐在铺满厚实毯子的地上, 手中拿着布巾, 温柔地为我擦拭头发。闻言,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微抬起头,露出脖颈上几道明显的红痕来。
那是方才被无意识反抗的我挠的。
“圣上想如何换?”他淡然问我。
我朝他那偏了偏脑袋,“还能如何换,自然是孤在上面,你在下面。”
“不困了?”
“不困。”我努力睁大了眼睛。
“好,”虞殊笑了一声,用梳子为我理顺发丝,道,“圣上下的令,殊遵从便是了。”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将他拽上了床,放下一层薄纱幔,扑了上去。
虞殊果真顺从地躺倒,任由我触碰,亳不反抗。
轻解素衫,十指落入莹白境,寸寸划过,点点柔意,玉骨朱红扰迷情。
也怪,春风适才方拂过桃花堤,枝丫无凭空颤颤,就将那清露凝。
“圣上……这是?”虞殊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疑惑抬手,将指尖凑到了眼前。
我瞧着那湿淋淋一点白,整个人从头烧到了尾,慌忙揪来衣衫为他抹去痕迹。
“明日,让御膳房为圣上炖一道补汤吧?”他含着笑意,道。
“都怪你。”
我欲哭无泪,愤愤地在虞殊紧实的胸膛上拍了一下。他顺势握住了我的手,将我拽倒了下去,让羞得没脸见人的我趴伏在他的身上。
虞殊吻了一下我的眉心,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明知故问道,“圣上为何这样说?”
“你,你还问,”我红着脸瞪他,“让你停一会你装听不见,翻来覆去地折腾,一刻也不给人歇。现在好了,孤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样不好吗?”他把玩着我的发丝,低声道,“这样圣上就离不开殊了,日后只能到殊这儿来,再也去不了别的妃嫔宫里了。”
被压在醋意表象之下的占有欲第一次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我的后颈被他捏住,力度轻柔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像是野兽在圈地盘一般将我当成了他的私有物,要将我牢牢地禁锢起来,锁进宝库。
他无声地向我传达着一道信息,别想逃离。
“圣上可是怕了?”见我不说话,虞殊问道。
也不知他从哪儿得来的猜测。
说真的,对此,我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甚至心底冒出了一点莫名地兴奋。情绪大幅波动之下,我的脸更红了。
我严重怀疑,自己大概也许确实是被他折腾出问题了。
不然怎么解释,在他说出想把我玩坏这样意图的话之后,我竟然还觉得很带感这件事?
“嗯?”虞殊的视线向下,他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有什么东西硌到他了。
大概有了猜测后,我的耳边响起了他低沉的闷笑声,还有略带诧异与感慨的话语,“殊竟没看出来,圣上原来喜欢被这样对待。”
“不是的,”我把脸埋在他颈侧,强忍着羞意嗫嚅道,“只是,只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你……”
对于他,我的底线总是会降得很低很低。
“你从前有没有对别人这样说过?”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才是我想问的,我想问他曾经有没有过别的,和他躺在一处亲密无间的人。
占有欲这种东西,他有我也有。
关于他的过去,我了解到的只有与我相关的那部分,别的我还不知道呢。趁现在有机会,我想打探打探清楚。
“没有,”虞殊摇了摇头,“殊只有圣上。”
“连教习的和通房也没有?”
“没有。”
我挑了挑眉,“世家子弟竟还有你这般洁身自好的,又这么美,那孤岂不是占了个大便宜?”
虞殊又觉得好笑又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钦定的太子妃自然要为未来的夫君守身,和选秀的秀女一般,这是规矩。”
原是如此。
突然就觉得那纷繁冗长的规矩有可取之处了。
“那,”我伸出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学着话本里浪荡公子的放肆劲儿,说,“爱妃,叫声夫君来听听。”
虞殊瞥了我一眼,“叫什么?”
“夫君。”我期待地望着他,等他喊我。
“嗯。”他说。
“嗯?”
我捏了捏他的脸颊,“孤是让你喊,谁让你应了。”
早先怎么没发现这人心眼子这么多呢,我愤愤地想。
“快叫,就叫一声。”我哄他。
“夫君。”虞殊很顺从地满足了我。
他的声音配上这两个字,简直是人间极致的享受。太好听了。
我痴痴地盯着他俊秀的容颜,笑得像个刚得了手的采花贼。采得还是天下第一美人。
“圣上,”虞殊看着我,轻叹道,“殊真想将您拆开融进骨血里去。”
“其实孤有的时候也很想咬你一口。”我说。
人的本能里好像就刻着这一条,越欢喜,就越想折腾,还特别想啃一啃。
我自认素来克制,却也难避开这血脉里的本性。没出格,只是努力压抑住了自己罢了。
但他说,“圣上咬过的。”
我歪了歪头,疑惑地问,“孤何时做出过这样的举动?”
“方才就做过。”
瞧他的神情很是笃定,不像在骗我逗趣,我茫然了。
因为我对他说的这件事毫无印象,而且刚刚我没晕过去,不可能出现发生了什么但我毫不知情的情况。
“你且说来听听。”我蹙着眉道。
虞殊唇边的笑意难掩,“在暖池阁里,要起身时,圣上咬着殊不让殊离开。忘了?”
“……”
我闭了闭眼,脸颊滚烫,没忍住,一口咬上了他的耳垂,含糊道,“别胡说!”
尖牙轻轻磨过,虞殊微仰起了头,喉间隆凸滚动数下。他虚着眼看着毫无防备的我,突然握住了我的腰,将我扶着坐了起来。
陡然腾空的我呆愣了一会,等回过神,那虚空就又被爱意充满了。
“唔,”我难耐地叫出了声,“你偷袭!”
“圣上,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好啊,我就知道他是在骗我。嘴上答应,实际上压根没想跟我换。
但再气愤也没用了。
风起浪涌,跪坐颠簸,又是红烛摇曳,一晌好贪欢。
但他今日稍微克制了一些,没像昨夜那样恶狼扑食似是,一折腾就折腾到天亮,起码留了小半夜的时间让我好好休息。
毕竟第二天不是休沐,我还得早起。
云收雨歇后,他将我抱去隔间清洗,又把我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最后熄了烛火,长臂一揽,心满意足地搂着我睡了。
我靠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平稳有力的跳动,在草木香气中也渐渐迷糊了过去。
许是真累了,我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只是在近天亮前,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动静,把我闹醒了一下。
像是有人在跑,还在喊着什么,但被侍卫拦了下来。
反正动静很快就消失了。
“发生什么了?”我迷迷瞪瞪地半睁着眼问。
虞殊比我清醒些,但声音有点哑,应该也是刚被吵醒没多久。他凝神听了一会,为我掖好了被角,搂在我腰上的手更紧了些,说,“没什么,圣上安心睡吧。”
“哦。那还有多久,早朝要起?”由于困得神志不清,我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说还有半个时辰。
没多久了,睡饱比较重要。我挪了一下姿势,就又放心地昏了过去。
等小单子进屋来将我二人喊醒时,我想起早上醒过的那一阵,坐起身随口问了一句。
小单子在屏风后告诉我,榴棠殿的林美人没了。
“林美人,谁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先的林嫔。”虞殊提醒我。
我想起来了,但并不怎么关心,“哦,她怎么没的?”
小单子说是中了毒,而且没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的死状凄惨,像是误食了牵机药,四肢都抽搐变形了。”
我蹙起了眉,牵机药?
“她抽搐的时候,没有宫人发现不对吗?”
“林美人这会在禁足,心情不快,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摔打东西。宫人们听是听到了些不对劲的声响的,但碍于主子在气头上,担心万一弄错了多管闲事,自己反倒挨罚,就没敢去问。”小单子如实禀报道。
这倒真是,自己坑了自己一把。
只是有一事我不太理解,“榴棠殿和清平殿相隔甚远,吵闹声为何会传到这儿来?”
小单子说,“林美人身边的丫鬟表示在这宫中与她家主子有矛盾的只有璃少御,拦着门不让掖庭的人查,还咬定了说是璃少御害的人,要来讨公道。”
虞殊垂首靠坐在床头,无辜中箭。
“一派胡言,”我说,“拦门必有猫腻,孤看该查的是这丫鬟才对。”
【作者有话说】
作诗能力up
有奖竞猜:林美人的死和虞殊有没有关系?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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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谋财害命牵机药
“圣上息怒, ”小单子怕我早起动怒会气坏身子,连忙劝慰,“掖庭已经在查榴棠殿内的, 包括这几日去那走动过的宫人了, 想来很快就能还璃少御一个清白的。”
“牵机药非寻常之物, 宫内存放它的地方只有太医署。”我说。
这东西一般是帝王赐死妃嫔臣子时才会用的,剧毒无比,普通暗算砒霜足矣,如何能动用到它?
贸贸然出现在了后宫里,死的还是新入宫的林姝……林家依附丞相, 而相爷又是我目前在前朝少数能信赖的人之一。我的思绪发散,这样奇怪的事满是疑点, 很难不叫人多想。
小单子明白了,“圣上的意思是, 派侍卫去查太医署的药材有没有被宫人偷拿?”
“不一定是宫人,”我想起来了些什么, 问他, “林美人禁足期间,可曾有太医去过她那?”
太医署的药库里, 毒物与补品是被分门别类地归置好的, 那儿还存着各地进贡的珍稀药材。因为某些药材的保存条件特殊,要避光避风等, 所以门口是专派了侍卫去守着的。
牵机药就藏在药库里。
就算宫人成功避开侍卫的看守闯进药库里去了,也还面临着一个问题——如何在偌大的库里找对地方, 在一堆瓶瓶罐罐里迅速寻到自己的目标?
跑这一趟实属不易。
宫人要是有这样的能力, 为何还要费心去绕弯子, 直接动手杀了林姝不是更方便快捷吗?
如此还能根据要陷害的对象, 灵活地改变杀|人手法。
但太医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凭腰牌出入药库,对里面存放的东西也十分熟悉,要悄无声息地动手顺走一颗药丸很容易。
而且年前的药材清点刚结束,短期内不会再查,这会儿是个很好的时机。
小单子说有,他解释道,“禁足期间,娘娘们的平安脉还是照常要请的,太医每日都会去。”
“查去给林氏请平安脉的太医,看他近日有没有出入过药库。”
“那,圣上,贵妃那边?”
林姝在被罚禁足前和贵妃闹了不愉快,几乎可以说是姐妹翻脸了,照理说,她死了柳玉宛也是有嫌疑的。
“让掖庭去传个信看看贵妃的反应,先不必查。”
小单子应声退下了。
刚醒就要动脑子,好烦。
我松了力气朝虞殊那躺下去,抱住他的腰将半边脸贴在那温热的胸膛上,疲懒地打了个呵欠。
“用什么不好,非得用牵机药。孤觉得有阴谋,”我嘟囔道,“是不是有人想将林姝的死冤到孤头上来,叫那林帆对孤心生怨怼,让孤失去丞相一派的助力。”
虞殊轻抚着我的长发,“或许没那么复杂。”
“那是何意?”我抬眼,不解地问他。
“服牵机药后,中毒者会窒息、无力并伴有身体抽搐。从脖子发硬,到肩膀及腿痉挛,最后中毒者痛苦难耐,整体蜷缩成弓形。只要说话或做动作就会再次痉挛,死后尸体也仍会不时抽搐,面目狰狞。”
他说,“或许用此药的人,只是想让她死得更痛苦一点,别那么轻松。”
倒也挺有道理。
但是,我狐疑地瞅着他,“你怎么了解得有点真实,此事你没掺和吧?”
虞殊摇了摇头,“费心思杀她,没必要。人害人的心理变化不外乎那些,殊只是从结果出发,合理倒推罢了。”
依他看来,要想挑拨离间有很多法子,通过后宫影响前朝是效率最低的一种,杀林姝倒不如去杀林南。
我深觉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好麻烦,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地摸着,企图借此动作散掉些心头的烦躁。
“圣上,再不起就迟了。”虞殊提醒我。
我趴在他身上不想动,“还有三天。”
怎么还有三天才到休沐。
脸侧传来了轻微的震感,我翻了个身,仰躺着眨巴了一下眼睛,发现他在笑,只是没笑出声。
我问他笑什么,他说,“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我好奇道。
“太子殿下谎称玩捉迷藏,让五皇子藏在了柜子里,自己趁着全殿上下都在找人翘了太傅的课,在寝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最后和五皇子一块被先帝拎去御书房面壁思过半日……”
我捂住了脸,怎么父皇连这些糗事都跟他说啊!
“停停停,孤起来了。”
虞殊见我翻身时腰还软着,便笑着将我抱起,放到了床沿。
只要有他在,穿衣这事就轮不到我自己来。我只需伸开手臂,乖乖地由他摆弄就好了。
“一直被伺候着,孤日后若是要去边疆,定然会很不习惯。”
虞殊躬着身替我系腰带,很自然地接了一句,“那圣上把殊带在身边,殊与您一同去便是了。”
我摇头,“那儿风吹日晒的,冷的时候能把人冻成冰,热的时候又像个火炉,还时不时刮黄风,孤不想你跟着受罪。”
“见不到圣上才是受罪。”
我的耳朵瞬间烫了起来,忍不住勾起了他的下颌,道,“难道多吃雪果子会让人变嘴甜吗?”
虞殊没说话,视线落在了我的唇上。
我装作没察觉,看衣服已经穿好了,便错身先走一步去洗漱。
相爷的眼睛太毒辣,要是肿着嘴唇去上朝,被他看见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劝诫的话。我实在不想听,也羞得听不下去。
再者,本就已经耽搁了一会了,还腻歪的话,今日就真的要迟了。
缩短了用早膳的时间,轿辇落地的时候刚刚好比辰时早了片刻。我坐在龙椅上受百官朝拜,看到其中一人神色如常的模样,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林帆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毒害的事情。
原委与真凶还未查出,他对此一无所知倒是好事。
不远处的罗旭看起来比先前更萎靡了一些。兆王那边安排好了,心里没了负担,他觉得支柱得保,放肆一点也无碍,便痛痛快快地享受着美好人生。
那眼下的青黑浓郁得都快冲破表皮淌出来了,有点吓人。
我不知道他酒醒后有没有问过陈知荀的情况,也不知陈知荀今日没去他府上,他有没有察觉出端倪。
但我依稀看得出来一件事,罗旭可能到现在都没醒过酒,他上朝还是醉着的状态。
眼下挑刺罚他也没必要,毕竟等兆王一倒,没了靠山的小喽喽要清扫起来很容易。
我挪开了视线。
……
回御书房时,我远远瞧见门口雪地里跪着两个人,看起来挺年轻,身边还有侍卫守着,便问小单子,“什么情况?”
“禀圣上,那二人是近期去过林美人宫里的太医。”
“负责平安脉的太医不是各殿固定一位的吗?”我疑惑道。
小单子细声细气地与我解释,“按规矩是这样,但武太医昨日晨起家中有事,就让他带的徒弟顶上了。”
原是如此。
离得远看不清,待走近了些,我才发现这武太医和他的徒弟两人,脸上的表情大相径庭。
他徒弟缩着身子心虚得眼神一直在乱晃,人还不自主地发着抖,就算被侍卫押住了也停不下来。而武太医则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就算跪着也要挺直腰板,从头到脚都透着三个字,“我没错”。
“带进来。”我说。
外面大雪落了一夜都没停,冷意刺骨,再跪下去这腿就要冻伤了。我可没有折磨人的癖好。
行至案前坐定,我先拿软枕头垫了垫腰,找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靠着,眼看着紧张的气氛在屋内蔓延且即将凝成实质后,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对那二人说,“林美人的死……”
“不是我!”武太医的徒弟突然大喊起来,看样子已经濒临崩溃了。
“哦?”我笑了笑,“孤还没说什么呢,你为何就如此慌张了?”
徒弟打着哆嗦连声说,“圣上,圣上,真的不是我做的,我……”
武太医冷冷地瞥了徒弟一眼,斥责道,“不守规矩,在圣上面前要称臣。”
他徒弟已经吓坏了,想改口却误打误撞岔了气,止不住地开始打嗝。
我敲了敲桌面,“小单子,给他倒点温水。”
茶汤一直在壶中热着,小单子很快就取了来,将冒着白气的瓷杯递给了那徒弟。
“你且将你知道的、和林美人有关的所有事都告诉孤。”我说。
“是,是,圣上,”徒弟喝了茶,虽然还是很害怕,但好歹情绪稍微平稳了些,“昨个早上,臣学着师父的样子去给娘娘请脉。由于前几日跟着师父一块去的时候,娘娘待我都很客气,还给赏银,夸我有师父的风范,我看满地都是碎片,娘娘的精神状态也很不好,念着恩情,便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想开导开导娘娘。”
但谁知这一时的好心竟给他惹出了麻烦。
徒弟收起脉枕和丝帕就想告退,却被林美人拽住了衣袖,不让他走。
“娘娘,还有何事吗?”徒弟询问道。
林美人看着他,眼中带着疯狂,语气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叫人听着无端有种背上生寒的感觉。
“我给你钱,”她说着,从身上抽出一个装满金块的荷包来,强硬地要往徒弟手中塞,“你收着,你收下,我只求你帮我一件事。”
徒弟在宫中做事的时间还不长,没亲身涉足过妃嫔之间的算计,只听其他太医们提过一两嘴,说是做好了能赚上一大笔,指不定还能傍上一个有权有势的主子,事业腾飞。但若是漏了馅,被查出来,那可就是杀头的大罪。
虽然这一袋黄金是多,但徒弟觉得还是自己的命更珍贵一些,便连忙拒绝了。
怎料林美人压根没给他选择的机会,见他不愿,便揪着自己的衣领低声胁迫道,“你若是不答应帮忙,我就撕坏衣衫,大喊大叫,说你图谋不轨!”
太医也算是外男,一般情况下,诊脉之时都是要有宫人在殿内候着的。但林美人此时正在禁足,又肆意摔打,宫人们不敢入内刺激她,故而这会,屋里只有她与徒弟两人。
一旦她这样做了,徒弟就是喊冤也没地喊。
“这,这……”他苦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美人匆匆忙忙跑到妆镜台前又拿了个盒子出来,一打开,里头还是金子,明晃晃的亮眼极了。
“这些都给你,”她说,“只要你帮我办一桩小事,这些就都是你的。”
徒弟心动了。
反正这贼船已经下不来了,能赚上一点也好。更何况那些金子真的很多,真正成了太医辛辛苦苦干一年也没那么多。
“娘娘要臣做些什么?”他问。
“很简单,”林美人掩着唇,笑容里浸满恶意,低声说,“听闻璃少御最近在吃明目的药膳,那药草是从太医署取的,你只要偷偷将药草换成致盲的就好了。”
虽然徒弟心中已经有了关于她要害人的猜测,但骤然听到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免不得受了一惊。
“要是毒瞎不行,那就将他毒哑。总之,别让他好过。”林美人扬起了下巴,满目阴狠。
徒弟还有些犹豫,但林美人已经等不耐烦了,作势就要动手喊人,吓得徒弟不敢再拖延时间,连忙应声,接下了这个活。
璃少御的药膳,他是知道的,那药方和配药都是老太医一手操办的,等包好了就交给师父,再由师父送到清平殿去。
也是巧了,正好师父不在,他就强压着紧张自告奋勇接下了送药的活。
那要调换进去的药草就在他袖子里藏着,是他帮忙整理药柜时偷偷拿出来的。
结果刚走到半路准备要换,师父就出现了,让他留下药包先回去,自己来送。
徒弟本就心虚,被吓了一跳更紧张了,递过去时师父还没接稳他就松了手,药包径直落在了地上。他连忙弯腰去捡,袖子里的药材没兜住,顿时散了一地。
武太医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那些是用来做什么用途的了,狠狠打了徒弟一下,让他从实招来。
“后来,后来臣就浑浑噩噩地回了太医署,再也没去见过林美人,”那徒弟打了个寒颤,似乎心有余悸,“等早上入宫,就听说林美人在殿内中毒暴毙了。”
我没想到罚那林氏禁了足,她竟然还死性不改,想对虞殊下毒手。
虞殊的眼睛如今在调养之下也只是维持着现状,不让它继续恶化下去,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若是被她成功伤到了,那后果……我想都不敢想。
“你虽有过,但念在未造成实质伤害,又是林美人胁迫在先,”我压着怒意,道,“孤放你一马,仅逐出太医署,不得再入宫来。日后在外行医,若是还做出谋财害命的举动,那便斩立决,毫无商量。”
“臣……草民遵旨。”徒弟磕头谢恩,额上满是冷汗。
他还以为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没想到竟然保住了一条小命,顿时满心劫后余生的庆幸,再也不敢贪慕那抹金色,对横财动心了。
屋内还剩下武太医。
我问他,“既然人不是他杀,那如今嫌疑最大的就是你了。你有何话要说?”
武太医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臣,无话可说。”
“嗯?”我双手十指交握置于身前,垂眸看着他,“这是认了的意思?”
“是。”
武太医竟抬起头来直视着我,目光交汇,我发现他眼中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
奇怪,他恨我做什么?
我对此人甚至都没什么印象。
“那你为何要杀她,又是怎么杀的?”我问道。
“为何要杀?”武太医冷笑一声,道,“圣上倒也好意思问。”
“……”我面露疑惑,觉得这人有点莫名其妙。
小单子警惕地朝我身边靠了靠,手背在身后捏着绣衣的传信之物,担心他情绪失控会突然暴起伤我。
毕竟这人现在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见我不说话,武太医倒开口了,“那心肠歹毒的女人对主子出言不逊,还侮辱主子的名讳要主子对她下跪,她做出如此恶心的行径,你竟然只将她丢给你的贵妃处置,不亲自动手。”
“呵,装模作样地独宠表示你对主子一心一意,都是假的,实际上你心里还念着你那一后宫的莺莺燕燕吧,你舍不得伤她对吧?”
我愣住了,感觉事情的发展突然超出了我的认知,“你,什么,等等,你主子?”
“对。若不是我恰好赶到,戳破了那女人的阴谋,主子都要被她害了去了!”武太医说着说着,情绪激动了起来,指着我怒斥道,“主子心甘情愿地雌伏于你,你却是这样无能,连身边人都护不住的家伙,可笑。”
“你的主子是,虞殊?”我问道。
“是。”
我闭了闭眼,震惊逐渐淡去,化成了一潭死水般的平静。我给小单子递了个眼神,让他快去清平殿请虞殊过来。
从武太医的话可以明显看出,他对表象之下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但他很坚信自己眼中的世界是正确的,而且他有一颗赤诚的、为主子打抱不平的心。
和这样固执的人交流不能跟他对着来,否则容易一点就炸,除非由他那比信任他自己还要更多信任一些的主子——虞殊来纠正他的观点,那可能会有点用。
眼下,我只能选择性地避开雷区,转而谈起了另外的问题。
他是怎么杀了林姝的,他从哪来的药?
关于这些,武太医倒是很乐于分享。
他说,在从徒弟口中了解到姓林的女人想对虞殊动手后,他就打定了主意。留下这个女人是个隐患,为了主子的安危,他要替主子铲除她。
牵机药和我预料到的那样,是从药库取出来的,而他用此药的动机,除了虞殊说的折磨,还有另外一个因素。
那就是牵机药大部分时候都代表着帝王赐死,我不动手,他就替我动手。
【作者有话说】
牵机药描述源于百度百科,改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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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题:虞殊在宫里有多少探子?
a.5以内 b.10以内 c.15以内
(2024.2.6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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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一意孤行欲报恩
前一日, 夜。
榴棠殿内,林美人正独自坐在屋里照镜子。
她睁着眼睛神情恍惚,似乎正沉浸在一个美好的幻梦中。指尖摩挲着桌面上精致的步摇, 嘴唇一直在动, 只是说话的声音很小, 要凑到近处才能听到。
“……平民,不过是些卑贱的人,要那么重视他们的性命做什么……花钱养没用的人真是浪费……换我做贵妃……”
倏尔,她又笑了起来,“又聋又哑的人, 就算再美,也是废了……宠妃, 我要做宠妃,让柳玉宛反过来巴结我……”
门外传来了宫女通传的声音, “娘娘,太医来了。”
林美人像是被惊醒了似的, 反应了一会儿后, 才连忙喊道,“快让他进来。”
是不是药已经动好手脚了?
她思量着, 眼角眉梢满是愉悦, 似乎都能看到对方痛苦的样子,还有自己受宠上位的欢喜未来了。
但进屋的人, 并不是她预想中的那位,而是一直来她宫里诊脉、不苟言笑的武太医。
林美人精神有些失常, 但尚存几分理智, 见了他, 顿时心中起疑, 带着戒备道,“今日已请过平安脉了。”
武太医不行礼也不说话,径直朝她走去,将她逼得不得不往后退,直至无路可退,摔倒在榻上。
“你,你要做什么,”林美人瞪着眼睛恐吓他,“再敢上前来,我就喊人了!”
“大可去喊,”武太医从袖中拿出一把药材,在她面前晃了晃。“喊来了,也好将你那歹毒的心肠置于人前叫他们好好看看。”
药材撒了一地,在不算明亮的烛光下,瞧着就像是落了一层灰烬,不详之兆扑面而来。
“这些是什么?”
林美人的声音在发抖,她意识到事情可能出岔子了,只是一时间不敢相信。
“你心里很清楚。”
“不,不可能,”林美人开始后怕了,她的思绪飞转,“不对的,若是被发现了,也该是掖庭的人过来,怎么会是你一个太医来找我……”
“因为不需要掖庭动手。”
武太医掐住了她的下颌逼她张开嘴,将准备好的毒药给她喂了下去。
瞧着女人双手握在喉部,挣扎着想把东西吐出来的模样,武太医解气地笑了起来。
他高高在上地看着蜷缩在榻上的林美人,用颁旨的口吻对她说,“出言不逊侮辱他人在先,受罚后死性不改还想下毒害人。圣上对你的所作所为很失望,要你以死谢罪。”
“我不信,我要见圣上!”
跑这一趟的目的达成后,武太医就没再搭理过她。因为在他的眼中,服下牵机药的林美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她的喊叫都是徒劳。
出去前,他随手从百宝架上取了两个易碎的物件摔到了地上,弄出了些声响。
外头候着的宫女听到里面有动静,只当是林美人又在发火,见了武太医,甚至好言好语解释了两句,说娘娘心情不好,若是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举动,还请他别多想。
……
自以为伸张了正义、为主子出气的武太医在讲起这些的时候,神情洋洋自得中还带了几分炫耀,似乎是在对我表示嘲讽。
那模样就像是在说,“看啊,你没本事做的,我能做。”
我颇为无语,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用孤的名义毒杀后妃,这是死罪。”
武太医满不在乎地表示,“要杀便杀,能为主子扫清祸端,臣死而无憾。”
我看了看门口,虞殊还没来,但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虽然对他在宫里安插人手还不告诉我这件事有些小情绪,但毕竟这是他的人,万一虞殊留他有用,我不想打乱他的计划。
“将今早在清平殿外吵闹的宫人带过来。”我说。
侍卫领命去了,很快就把人带了回来。
我认出了她,是那日红妆园里,跟在林姝身边,被我伤了手的林府丫鬟。
掖庭对她没用刑,只是关着审问了几句话,但这丫鬟自己把十个手指全都咬出了血,头发也揪乱了,似乎很恐慌,很害怕。
“你为何说是璃少御害了你主子?”我问她。
丫鬟低着头跪在地上,手紧紧地攥在一块,发着抖说,“因为,因为我听到主子在屋里喊了圣上,还喊了璃少御,喊了好多声,后来就没动静了。”
“旁的呢,璃少御害她,证据何在?”
“没,没有证据。”丫鬟带了哭腔。
我瞥了一眼边上还在笑的武太医,从头到尾定计划动手的只有他一人,虞殊根本就不知情,丫鬟自然找不到证据。
“没有证据不先找掖庭,反而兀自跑去清平殿吵闹,这是何理?”我说。
“奴知道错了,奴一时心急,”丫鬟抹了把泪,“夜半近天亮的时候,奴像往常一样进屋给主子盖被,却发现主子睁着眼躺在榻下,明明没气了却还在抽搐,奴吓傻了……”
那场面太过惊悚,吓得她脑袋一片空白,循着本能就想去找能主事的过来处理。
以往在林府,小姐一有什么她就往老爷那跑,入了宫思维也没转过弯来,听说帝王歇在了清平殿,她就奔着清平殿去了,把宫里的规矩忘得一干二净。
“你对你家主子要害人的事情可知情?”
“什么害人?”丫鬟的疑惑不像作假,她说,“主子心善,她怎么可能会害人?”
我拨弄着宫绦上的流苏,觉得有些好笑。
看来这林氏真的是个很会伪装的人。要么是丫鬟太傻看不穿,要么是林氏无时无刻不在演戏,连一直跟在身边的人都能蒙骗过去。
也罢,不知情就没必要再问了。我让人将她带走,交由掖庭安排去了。
小单子匆匆忙忙从外头进来,后面跟着发上落了雪珠子的虞殊。
“你怎么不多穿点,外面多冷。”我让他到我身侧来坐。
虞殊解下浸了雪的狐裘,怕将我沾湿,“单公公传唤,想来是圣上这里有急事,殊不敢耽搁。”
我将他发尾上的落雪拂去,顺手摸了一把柔软的发丝,“倒也没那么急。”
“那位是?”他的目光落在武太医身上,问我。
武太医此刻耸拉着眼睛,方才那副神气的样子全然不见了,装作不认识虞殊的样子,安安静静地跪在边上。
这是做什么,看人下菜碟?
还是不想在效忠的人面前暴露真实的嘴脸?
我哼笑一声,对他俩说,“别装了。”
武太医没反应,倒是虞殊先叹了口气,从背后搂住我,问,“他做了什么让圣上生气了?”
“他杀了林氏。”
我将这件事的发展原原本本地给虞殊复述了一遍。
“杀人偿命。他既然犯下了过错,那就处死吧。”虞殊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然道。
“你不需要他为你做事了吗?”我小声说。
虞殊摇了摇头,“他原本便不是我安插的探子。”
“嗯?”
“幼年时,父亲带母亲与我逛灯会,遇见在路边看诊的穷困少年,观察下来觉得他有点本事,问了些话,就将他推荐给了老太医。后来入了太医署,他念着受过父亲的恩惠,愿意为父亲做事。”
虞殊顿了顿,又道,“父亲走后,也不知怎的,他就将我当成了主子。但实际上,父亲与我都没安排过他做什么。”
武太医能做出为他好而杀林氏的举动,虞殊本人也不太能理解他的思路。
我蹙着眉,“你还有别的探子?”
似乎没想到我抓重点的方向这么偏,虞殊瞧了我一眼。
“颂安殿有没有你的人?”我接着问。
“有,”虞殊坦诚地告诉我,“身在冷宫,前朝的消息很难得知。这些探子都是挑选出来确定可信的,在先帝的默允之下安排过去的。”
跟父皇也有关系。
那既然父皇知情,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想想之前大张旗鼓“抓老鼠”的样子,眼前一黑,再想想我为了不闹心,跑去清平殿躲清闲的事情,眼前更黑了。
所以,虞殊当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我的呢?
我蒙在鼓里忙忙碌碌的样子,好玩吗?
他看穿了我的心事,因为我的神情在不断变化,我在想什么内容,对他来说很好猜。因为他太了解我了。
“圣上,宫中不只有殊安插的人。若圣上知道了,虽明面上不显,但从细枝末节处容易走漏风声,让旁人起疑,”虞殊解释道,“想窥探圣意与前朝动向的,不止殊一个。”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他是为了大局考虑。
但他瞒我。
也不是生气,就是有点小别扭。
“你在前朝后宫统共安插了多少人?”我问。
虞殊还没开口,武太医先说话了,“圣上,璃少御,把臣处理了吧。”
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但在这儿待着听这些机密,总觉得心里挺忐忑的。
“来人,”我唤来侍卫,“将武太医押入大牢,交由大理寺处置。林侍郎那边派人去说一声,别提到璃少御,可明白?”
“是。”
侍卫把人带走了,小单子也跟着一块出了门。
我侧过身,伸出指尖在虞殊心口上戳了戳,瞪着眼瞅他,“快说。”
“十来个,”虞殊温柔地把我的指尖攥在了手心里,“御书房、颂安殿、前朝、翰林院……都有。”
“先前颂安殿查出的人,有罗旭的,还有徐文杰的,”我问他,“徐文杰和你有关系吗?”
虞殊点了点头,“徐尚书的母亲是虞氏表亲。”
“早知道的话,孤就不处置他们了……”我的话音戛然而止,突然意识到,虞殊防的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他捏了捏我的指腹,叹道,“圣上心地纯善。”
但我现在听这句话总觉得不大对味,因为那丫鬟也夸林氏心善,心善这个词莫名被带上了讽刺意味。
毒杀案已了,真凶也落网了,我低着头开始每日一行——批折子。
虞殊闲来无事,就搂着我为我揉腰。
我忽而问他,“绣衣有你的人吗?”
【作者有话说】
我们学医的是有点精神不正常的(揣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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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休沐怡情念贪欢
“没有, 绣衣是绝对忠诚于圣上的。”虞殊说。
“哦,”我停住了笔,“那, 孤有个问题。”
“圣上请讲。”
“获取朝中密要的首选入手对象是绣衣, 但绣衣无法收为己用, 也插不进人,于是翰林院和御书房会成为第二选择目标,这样即能获取信息又能稍微降低一点难度,”我分析道,“但孤不明白你在颂安殿安排人干什么。兆王和罗旭他们可能是想在合适的时候出手刺杀孤, 你呢,你总不可能和他们打一样的主意吧?”
按理说, 只有想要确切探查皇帝的近况,或者意图御前行刺的, 才会费心将人安排进颂安殿。
毕竟前朝后宫相连,对只想了解一些但不求太精确的人来说, 最稳妥的介入点是各家送入宫内的妃嫔。除此之外, 内庭和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也是不错的选择。
如果不是为了那些明确的目的,贸然在帝王寝宫安插探子属实有点大张旗鼓了。
虞殊垂着眼帘, 笑意清浅, “圣上英明。殊在颂安殿安排人手,一是为了防备兆王的人伤害圣上, 二是为了殊的私心。”
“你的私心……探查孤的日常起居?”我挑了挑眉。
“是,”他说了实话, “殊想离圣上近一些, 但身处冷宫, 不敢擅自露面, 只好每日听听与圣上有关的消息,在臆想中造梦。”
我迟疑道,“可是,孤也不是每日都歇在颂安殿的。”
“所以美梦不是天天都能做的。”
虞殊还是笑着,但我能听得出来,他的心情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
原先别扭的情绪突然消散了,我心中只剩下对他的怜惜。
尤其是在听到他说,“圣上摆驾后宫,妃嫔殿内杯酒红鸾笙箫动,而殊只能独自呆在冷宫对月酌酒,想着何时能与圣上相守”时,我甚至十分共情地替他委屈了起来。
“日后不会了,”我跟他保证道,“孤只去你殿中,别的哪儿也不去。”
双目相对,缠绵情意漾满御书房。
那些关于隐瞒的不愉快,就这样翻篇了。我从虞殊的脸上发现了一点点类似松了口气的神情,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一声。
他以为我没察觉他在卖惨吗?我只是觉得他动小心思的样子莫名可爱,不想再追究罢了。
被迫成长、隐忍压抑自己的那些年他已经熬过来了,我希望在我身侧,他也能多一点孩子气。
……
折子一翻一合,日子流水般地逝去。
京城还是老样子,私底下暗流涌动,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副风平浪静的和睦样。
远隔千里的泷城就没有这么太平了。
兆王生辰的第二日,休沐。
我难得放松,抱着虞殊一觉睡到了巳时。
外头已天光大亮,连绵数日的雪也停了。日头从窗外透入室内,连厚重的床幔也没挡住它,周身萦着浅浅的暖黄色。
我舒服地伸展胳膊朝床里边打了个滚,贴在了沿墙放置的软枕上,扒拉着它蹭了蹭。
而后,被子底下就伸过来一只手,揽着我的腰把我带着滚了回去。误入冷区带来的凉意全然散去,我落回了熟悉的怀抱,被暖意裹挟。
睡饱了就是会很有活力。我仰头瞧着还闭着眼的虞殊,眼珠转了转,带着狡黠的笑容利落地一翻身,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趴在了他的身上。
预料中好听的闷哼声没有出现,我歪了歪头,伸手去摸他长长的的睫毛,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判断他有没有醒。
指腹传来了痒意,是虞殊在轻轻眨眼。
“你醒了?”我小声问他。
虞殊将手放在了我的后腰上,带着些倦意“嗯”了一声,问我,“圣上要起来了吗?”
我看着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没忍住在上面啄了一口,“不起,孤想再赖一会儿。”
“绣衣应当已经得了兆王府那边的消息了,”他说,“圣上昨夜不还期待着想听听兆王的惨状吗?”
我盯着他又啄了一口,看那处白皙的皮肤渐渐染上淡红,有种涂色的快乐。很漂亮。
“是很想听,但现在孤更想躺平。”反正消息一直在那,过一会听也是一样的,但懒觉和赖床可不是每天都能享受的。
根本不用为做抉择而犹豫,我很自然地就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虞殊轻笑道,“那还请圣上别乱动了,否则就要换种方式躺平了。”
察觉到庞大的雨后春笋即将萌发,我念着自己酸疼的腰,乖乖地收敛了些。
“早先孤就想问了,”我找了一个能帮助人冷静下来的话题,道,“绣衣手中传讯的东西是哪里来的,怎么瞧着这么玄妙?”
虞殊轻轻摩挲着我的脊骨,道,“是国师做的。”
“用什么东西做的?”
我曾见过几次,那是一块黑漆漆的东西,偏转角度还会闪着点淡金色的光,像是玄铁,又与玄铁截然不同。
我没有上手碰过,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石头,看它质感类似,姑且先这么称它。
闵言传讯的时候,我见他把写好的字条往那石头里一放,再过个半个时辰,字条就没了。跟施了仙法似的,挺神奇。
“乌金石,”虞殊说,“不知国师从哪儿弄来的,这种石头在古籍记载中并没有出现过。没经过加工的乌金石和普通石块别无二致,但经国师雕刻过后,它就能起到各种作用。”
“这么神奇呀,”我顿时起了兴致,“若是能找到它的矿脉,让国师传授秘法……”
飞鸽传书容易受天气的影响,加急送信又太废人马,遇上不怀好意的山匪或是刺客,还容易被人半路拦截。
这乌金石传讯如此方便,传错的概率也极低,如果能普及,前线、灾区与朝廷的联络就会快很多,迅速提高效率。
虞殊摇了摇头,虽然不想给我泼冷水,但他得把事实告诉给我听。
“国师将此物交给先帝后,先帝就已经派人去寻了,近十年都没寻到。仅有的八块乌金石里,六块大的被制成了传讯物,方便绣衣办事,还有两块小的制成了暗哨,没有传讯功能,但吹响后会使八块乌金石一齐发烫,以此来提醒持有者有事发生。”
暗哨一只在我手中,由于我会忘事丢东西,平时就由小单子守着,只有出宫时我才会自己带上。
另一只藏在国库里,原先是父皇持有的,他走后,那只暗哨就一直被收着,没拿出来过。
“啊,这样。”
我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东西少也有少的好处,起码只有绣衣手中有,不会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来做坏事。
若是传讯物泛滥了,就没有信息差了,抢占先机会变得更不容易。
“另一个暗哨给你拿着吧。”我说。
虞殊望向我,眸光深邃,“暗哨虽不能让绣衣做事,但能调走绣衣。殊到底是外人,圣上难道不担心哪天在需要援助时,被调虎离山吗?”
“不担心,”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你手中有了暗哨,一旦有什么事,孤就能和绣衣一块去救你了,反之也是一样的。”
虞殊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或者……”
“你若是觉得自己是外人,不肯收的话,”我眨了眨眼,“那不如让孤在上面一回,这样你就是孤的内人了。”
虞殊用了些力气揉了一把我的腰,又按着我的后颈让我与他贴得更近了些。
“殊能遇到圣上,能得到圣上的青睐,是殊今世最大的福分。”
他的心跳很快,我听到了。其实从我说把暗哨给他的时候,那“扑通扑通”的声音就已经开始加速了,他表面上还装着一副平静的样子,我觉得很有趣。
话语在试图遮掩真情,但灵魂与血肉已经出卖了他。
我在他怀里无声地笑了一会,清了清嗓子暗示道,“如果你让孤在上面一回,说不定能感受到更多的福气。”
虞殊这回没假装同意了,他在我耳侧放轻了声音说出了真实想法,是一贯的温柔,但语气中带上了点恶狠狠的感觉,听着有些带感。
他说,“想都别想。”
“小气。”我嘟囔道。
“圣上为什么对此这么执着?”他问我。
我想了想,红着脸把当时看起居册做梦的事情跟他说了。
其实我只是馋那里面描写的他的美色。
我的执着不在于谁上谁下,而在于他红着眼眶欲拒还迎、被折腾得盈满泪光轻喘出声的场面。
我太想看到他作出那副神情了。
“……”虞殊目光复杂地瞧着我,半晌后问我,“所以那天,圣上坐在殊身上突然失了自控,是因为喜欢殊躺在那的样子?”
我认真思索了一下,“一半一半吧,也许。”
被他折腾得太狠确实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那,”他给我提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圣上有没有想过,您想看到的,只要用和上次一样的姿势就可以看到呢?”
“可你不哭。”我说。
虞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圣上既然想看,那就该努力把殊弄哭。这是圣上需要思考的问题。”
我很不理解,作为被折腾的那个,我要怎么努力才能把折腾人的家伙弄哭啊?
“你告诉孤,孤不知道。”我伏在他颈边,说。
虞殊压低声音告诉我,“圣上可看过话本里的精怪?”
我疑惑道,“和那些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他说,“被吸干精元的人就会哭。”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是很懂,但我能感受到他在兴奋。我莫名觉得,如果按他说的去做,那哭的人肯定是我。
“起床。”我说。
【作者有话说】
早不起来TAT
明天如果来得及,就把兆王那块一章搞定。
晚安!
50 与民同乐惹祸端
洗漱完用早膳的时候, 小单子告诉我,闵言早上来过一次,听到我二人还睡着没起, 他就先走了。
我料想泷城那儿的形势对己方来说应该很不错, 因为如果出了紧急情况, 闵言会直接翻窗进来,把我喊醒。
事实也确实如此。
巳时过半,小单子说闵大人来了,我让他快放人进来汇报情况。
闵言进屋行礼,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说兆王府被炸了,兆王下落不明。
“将具体情况与孤说说。”
我对他们做了哪些准备, 怎么动的手皆不甚清楚,只蓦然听到了一个结果, 内心的好奇都要漫出来了。
“是。”
也不知是自上次说过他之后,闵言真的去找小单子学讲故事了, 还是这回兆王府发生的事太精彩, 恍惚间,我竟有种坐在茶楼听书的感觉。
很想来盘炒货。
“……”
跑题了跑题了, 我晃了晃脑袋, 且听他从这宴席开始之初叙起。
兆王在泷城盘踞多年,官府上下几乎都是他安插进去的人手, 周边几座城也有不少借了他的势才得以上位的。他们都把兆王当主子,甚至可以说是“土皇帝”一般敬贡着。
生辰宴是每年难得能光明正大向他送礼的时机, 受了恩的、意欲求恩的皆早早做了准备, 就等着时候到了, 去他面前讨点好处、混个面熟。
近的亲自带礼去, 远的,比如罗旭,就派人去送。总之得送,还得费心思送得比别人好,这样得到的青睐才会更多。
兆王很清楚这些人的心思,他乐在其中。因为他们之间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人际网愈扩愈大,诚心诚意附属于他的人爬得越高,他手中的权势就越多,越能接近他所要谋的那个位置。
故而,兆王生辰当日,王府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马车挤都挤不进去,只能停在数个街口之外。
侍卫得了兆王的吩咐,不会拦人,平民百姓若想见见世面,也能有机会去凑一凑热闹。
美其名曰:与民同乐。
这狼子野心都快明摆着写在脸上了。
能做出如此大方的举动,一是因为兆王府比普通规格的王府要大上整整一倍不止,内里的装潢布局甚至堪比行宫,富丽堂皇,纷繁奢靡,装得下这么多宾客;其二,则是因为兆王认为他的亲兵和影卫的能力可与绣衣媲美,所以他对王府的安全很是放心,他觉得就算有贼子意图坏事,手下的人也会完美解决掉这些小问题。
他对自己目前所有的东西沾沾自喜太久了,压根没意识到,问题已经在他的眼皮底下生出了萌芽,即将破土。
丝竹乐声与美好祝福萦绕在兆王的耳畔,他与王妃坐于正殿高位,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看着各式珍宝流水一般地从眼前晃过,晃进了他的私库之中。
外头人多,自然也喧闹一些。兆王将它当成了欢喜日子里的背景音,并没有多在意。
直到影卫匆忙现身,告诉他外面有人闹事,兆王才分了些关注过去。
“逐出去便是。”他不以为意,道。
“王爷,闹事的是盐场役夫,”影卫有些为难,“来了很多人,从晒滩工到烧盐匠都来了,他们大吵大闹,说王爷您为了打压官盐,让他们没日没夜地做工,还拖欠工钱……”
“一派胡言,”兆王呵斥道,“盐场是官家的,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影卫小声告诉他,“官府的人已经来了,但那处盐场的役夫们,他们的契条在罗夫人手里,官府也不好管。”
“要管什么,将闹事者直接带走关入大牢不就好了。何时官府做事也要本王去教了?”兆王沉下了脸色。
“半年前新上任的那位知府的脾气,王爷您也是知道的,”影卫道,“他说既然欠了钱,就先把钱给了,他再带人走。”
兆王一拍桌案,知道自己被针对了,压着怒意道,“这些人故意打着此名号来讹钱,本王凭什么要给?”
“王爷,消消气。”
外头走进来一位儒雅的中年人,客气的笑意不及眼底,面相透着一股老狐狸的精明味。
此人便是泷城知府,令闻端。
兆王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有意招揽后仍不愿意为他做事的人,都是他的眼中钉。
令闻端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了一沓契条来,视线仔细在上面瞟了瞟,笑道,“这可不是讹钱啊王爷,他们的契条上明明白白写了您的名字,您应当把工钱付给他们。”
“胡言乱语,契条上写的明明是罗绮的……”兆王的辩驳脱口而出,又戛然而止。
他看着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明白自己是被令闻端给诈了,顿时瞪圆了眼睛,有些技不如人就恼羞成怒的意思。
“哦,”令闻端若有所思,“罗绮,好耳熟的名字,似乎是王爷您养在外面的外室?那既然是一家人,这工钱您就更该替罗夫人给他们了。”
已经被他绕进去了的兆王澄清道,“上个季度的工钱本王早就给过了,何来拖欠一说!”
令闻端微微颔首,“原来王爷出了钱的呀,那看来王爷对罗夫人私营盐场一事并非完全不知情,甚至可以说是在纵容外室制盐。”
听到与私盐搭上了关系,围在周边抱着礼物的众人顿时开始犹豫要不要先撤了。
这对普通人来说,可是要杀头诛九族的大罪。
兆王眸色沉沉,知道这件事如果处置不好,自己在泷城的威望会陡然下降,反而助长令闻端的气焰,让他更为百姓所信服。
“来人,”他决定武力压制,“请知府移步内殿。”
“砰——”
陡然一阵地动山摇,站着的人都有些不稳,更别说正在走动的了。被兆王刚喊进来的侍卫没防备,摇摇晃晃全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脸上都带了点恐慌,不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了,战战兢兢地往角落缩。
唯独令闻端一动不动,他站在原地,笑容半分未减,对着高位上的兆王不卑不亢地说,“若是王府内殿还完好的话,陪王爷去坐坐倒也无妨。”
“你对本王的府邸做了什么?”兆王的面色很不好看,但态度却稍微放低了一些。
他是个很典型的吃硬不吃软的人。
一介知府敢如此对王爷说话,似乎对目前的情况还很了解,不必多想都知道,他背后定然是有人撑着的。
可撑着他对自己动手的人是谁?
兆王一时拿不定主意,难不成……他想到了一个人,但又觉得对方太年轻,怎么可能敢跟自己正面叫板。
“王爷,不好了,私库被炸了,火烧到了后院,泼水也灭不了!”侍卫紧急来报。
“你做的?”兆王神色阴翳,盯着令闻端问。
令闻端不点头也不摇头,被侍卫押住了还是一副笑模样,语气半分未变,道,“臣哪来这样大的本事。”
但兆王不信,他很是忌惮地看着对方,命令侍卫,“把他压入水牢。”
就在令闻端被拖着转身带离时,又出现了一阵纷乱。
三四个衣衫凌乱,身上带着鞭痕的人影猛然掠过,直奔着兆王而去。
是一直被兆王关押在水牢里饱受折磨的探子。
数名影卫和追着他们进来的亲兵一块,与这几人战成一团。
令闻端的含笑的声音遥遥地落入正在慌忙躲避攻击的兆王耳中,“看来今日臣的运气实在是好。水牢关不住人了,王爷,还有何处想让臣去的吗?”
“让他下黄泉!”兆王喊道。
他旁边原本看着柔柔弱弱的王妃通身气质突然变了,拔下金钗就冲着令闻端疾行而去。
谁也想不到,兆王惜命到连身侧的王妃都是影卫假扮的。
“亲兵何在?”兆王从混乱中悄然脱身,顺手抓了个侍卫问道,“让他们把王府围起来,这里面的人,一个也别想出去。”
他为了今日,提前叫人进山带了一千兵马出来,就守在王府不远处。
“已经传了信号了王爷,应该很快就能到。”侍卫说。
兆王点了点头,让他护着自己去书房。
书房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他担心会有人趁乱抢走。
一开门,利箭直冲着兆王的眉心而来。他想都没想,拽过跟了他一路的侍卫挡了箭,便踹开门冲了进去。
里面并没有什么暗藏的杀手,只有一个躺在榻上的女人。
兆王认出了她。
毕竟做了多年夫妻,对方的身姿他再熟悉不过了,哪怕没看到脸,他也能知道是谁。
“罗绮?”兆王担心有诈,只是远远地喊了一声。
女人毫无反应。
他从倒地的侍卫身上抽出了一把剑,小心地用剑身把女人翻了过来。
罗绮睁着眼,颈边有一道很深的刀痕,还在滴滴答答淌着血,显然刚死没多久。
兆王只看了一眼,半点波澜未动,转身去找他要的东西了。
没有生气的罗绮已经不美了,他对她失去了兴趣。没有兴趣的玩物不值得他费时间。
“王爷,”有人找了过来,在门外禀报道,“亲兵遭遇驻军围攻,有数百人反叛。内外夹击之下,死的死伤的伤,还活着的几乎全成了俘虏。”
“还有,您的两处私库都被人用火药炸开了,令知府说里面有营运私盐赚来的份额,要将金银搬走。”
这人说着,悄悄推开了门。
“你是谁?”
兆王意识到不对,一手背过身去,迅速打开了密道机关,在人影冲上来之前,来不及将手里的东西烧完,就丢下赶紧跑了。
那人是伪装成侍卫进府的李将军。
他拍灭了火焰,从地上捡起了几张烧灼后的,隐约能看出蛮族文字的碎纸片。
……
碎纸片被闵言递到了我的面前。
“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我接过去看了一眼,看不懂。
虽然之前和蛮族打了不少交道,也了解一些他们的语言和文字,但这上面的看起来很扭曲,像是祭祀之类才会用到的那种。
闵言摇了摇头,“不清楚,陆听在尝试翻译。”
我把纸片还给他,“让他继续研究吧。李将军那儿可查出密道通向哪里了吗?”
“没有,密道在第二次开启时自动塌陷了,应该是兆王留了后手。”
“若他真与蛮族有往来,孤担心会有卷土重来之势,”我说,“继续查,他活着,孤不放心。”
“是。”闵言领命退下了。
“王府里的火药是以前那个跟踪你的人去放的吗?”我问虞殊。
“也许是的,”虞殊道,“具体的殊也不太清楚,泷城那边现在都是李将军在安排,等他回京,圣上可以问问他。”
我点了点头,感觉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但还没全落下。
不过,不管怎么样,没了兆王的影响,我可以将朝中再整顿一下了。这是好事。
罗旭被我借私盐一事送进了大牢,新换上来的尚书是太傅推荐的人,看起来还挺负责的。
廉放我安排他进了户部,他过目不忘的本事用在户部正合适。
与兆王有牵连的小官也换了几个,虽然朝中残留的问题还有很多,但亡羊补牢,起码接下来被蛀虫侵蚀的范围不会再继续扩大了。
在琐碎的政务与对兆王下落的搜查中,不知不觉便忙过了好些日子。小单子来问我夜宴安排的时候,我才恍然惊觉,冬季已近了尾声。
又到一年除夕了。
【作者有话说】
完美的安排,刚好卡上除夕!
宝儿们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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