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市是个多雨的城市,才晴朗了三天不到,雨水又来了。


    噼里啪啦打着窗户。


    “此刻回去很危险,”


    傅明义转过身。


    掠过温希,视线定在失神不安的温潼身上。


    胆小的人都有一个特征,对危险超乎寻常的警觉。


    他察觉到了什么,傅明义抚摸着胸口的玫瑰领夹想。


    “稍后我会打电话告诉你们的父母,你们需要留宿一晚。”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温希状似无奈,心里却高兴极了。


    而温潼却忧心忡忡地拽了拽温希的衣服,“哥哥……”


    “我们……还是回去吧。”


    雨水还很小,只要他们现在回去,可以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到家。


    “刚才我开快车你都那么害怕,现在天阴这么重,说不定一会儿还有闪电和雷声,你不怕了?”温希被他这样扫兴弄得有些生气。


    开快车是很害怕,闪电和雷声也很可怕,但他清楚恐惧背后的东西,可是留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天阴的原因,房子更加昏暗了,那些摆放的家具不再具体,变成了黑压压的模糊一团。


    想到刚才被人偷窥的感觉……他对这里的恐惧是未知的。


    “如果是在市区,回去倒是没什么,但这附近都是山林,如果遇到危险,我怎么向你们的父母交代。”傅明义笑了笑。


    “是这样的,太危险了,我拿驾驶证也没多久。”温希赶紧道,生怕傅明义真的让他们回去。


    “潼潼,”温希尽量语气温柔,“不要任性好吗?”


    “……嗯。”


    主人再三挽留,如果再拒绝并不太好……温潼还是答应留下来,他朝窗户外看了一眼,天空墨灰色的,云朵泡胀般堆积在天边,风卷着山林呼啸,黑压压的鸟群一阵一阵地飞过。


    很像是灾难来临的样子。


    温潼不安地收回视线,却猛地对上傅明义的眼睛。


    他站在那里,眼睛幽幽闪光,正一动不动地凝视他。


    温潼颤抖地屏住呼吸,手心里都是潮湿的汗。


    ——


    天黑后,雨也下大了。


    餐桌前,温希叉住一块牛肉,不急着吃,而是举在嘴边,做出天真活泼的样。


    “外面雨好大,幸亏没有赶回去。”


    “傅叔叔,谢谢您收留我们。”


    傅明义淡淡一笑,余光里看见什么,问道:“你弟弟,似乎没有胃口。”


    温希这才将注意力放在温潼身上,就见他拿着刀叉保持切牛排的动作,时不时往厨房的方向看。


    “你怎么了?”温潼已经习惯了他吃饭时候走神了,不过看在傅明义的面子上,还是关心地问了他一句。


    “没什么,没什么……”


    温希便也不再询问。


    “陈伯好厉害了,一个人没花费多长时间便做了这么多的菜。”


    “要是宋姨的话,要忙活一个下午。”


    闻言,温潼脸白了白。


    桌子上是丰盛的晚餐,丰盛到他们三个人都吃不完的程度,而这些老人只用了一个小时便做好了。


    温潼想起来刚才,他看见一直沉默的陈伯在厨房和别人说话,而当他控制不住想要看清对方是什么人时,傅明义忽然出现在他身后。


    傅明义说过,家里只有一个陈伯,而他也从温习的嘴里得知,傅明义的父母很早便去世了,也就是说,这个房子里只有傅明义和陈伯两个人,可是刚刚陈伯在和谁说话。


    这些菜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完成,似乎也需要两个人。


    温潼紧紧握住刀叉,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傅叔叔人很好,如果家里还有别的人话,一定会对他们介绍的。


    并没有隐瞒他们的必要。


    温潼安慰自己,那只是和帘子一样,是自己的错觉,也许只是陈伯在自言自语而已。


    吃过饭,傅明义接了一个工作电话,便消失在二楼,陈伯带着他们去休息的房间。


    长长的甬道里,陈伯走在前面,拉开一盏一盏的灯,又随手关掉身后的灯。


    就像举着火把一样,人在哪里,哪里才是亮的,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这样开开关关,会不会很麻烦。”温希忍不住问。


    还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没想到陈伯开口,“不能太亮,他不习惯。”


    “傅叔叔不喜欢亮光吗?我以前都不知道。”温希高兴于又多了解了傅明义。


    而温潼紧紧跟在温希后面,睁大眼睛,胆怯又警惕地四处打量,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因此并没有错过陈伯的话。


    是因为关系很亲近,所以才不尊称傅明义的吗?


    “到了。”陈伯推开门。


    温希很好奇傅明义给他准备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像是小王子住的那样,有一张大大的床,四周是帷帐,地上摆满了他最喜欢的玫瑰花。


    但只是普普通通的客房。


    该有的家具一个不缺,却也没有什么精心布置的地方。


    温潼看温希进了房间,也跟着进了房间,此刻的他是没有心情关注房间是什么样子,他只想陈伯离开后,告诉温希,他今天发现的事情。


    陈伯则是古怪地看了温潼一眼。


    “你的房间不在这里。”


    虽然很害怕一个人睡,但是温潼想起上次和温希一起睡得时候,被赶出去的场景,他慢慢松开手,跟着陈伯一起离开。


    到了走廊尽头,温潼站在那里。


    陈伯一步一步爬上楼梯。


    发现温潼没有跟上来,他回头,“你的房间在二楼。”


    “……二楼?”


    温潼盯自己的脚尖,一路走过来,他看见一楼还有很多的房间。


    “那些房间都有用处。”


    温潼颤了颤。


    很快,陈伯便领着他到了房间前。


    用钥匙打开门,陈伯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我。”


    温潼站在二楼的走廊里。


    走廊尽头黑幽幽,似乎随时会出现一个人。


    这个念头让温潼心惊,他慌忙跟着陈伯进入房间。


    他靠着门,缓了一会儿,才去打量房间,


    半圆形的落地窗凸出去,床那么大,几乎占了半个房间,四周用薄纱围了起来,对面是一副占了半面墙壁的画。


    温潼刚刚已经看过了客房是什么样子。


    这里相比于客房,更像是……主人的卧室。


    温潼开始不停地扣自己的手指头,鼻尖沁出细细的汗珠,显而易见地慌神。


    “是不是错了……这里……”


    “没有错,这里一直为你……你们这样的客人准备着。”


    陈伯回去时,黑影在前面一闪而过,他神色如常继续走自己的路。


    ——


    陈伯已经走了,房门也被锁上了,温潼可以稍微的放松一些了,但他还是拘谨极了。


    温潼并没有和傅明义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可通过温希,偶尔能够闻到他身上的冷香。


    房间里,冷香幽幽浸润着,温潼不确定这是不是傅明义身上的,等他想要仔细闻的时候,又已经消失了。


    而从他进门后便没有消失过的,奇怪的香味却越来越浓郁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汗,温潼身上很黏,闷热和不舒服,他想去洗澡,可又因为这里不是他确认的安全区而犹豫着。


    他打开窗子透气时,惊觉窗户被锁死了。


    如果是其他地方,看见被锁死的窗户,温潼并不会多想,可是这里,结合那么多奇怪的地方,温潼有些颤抖。


    他找到手机发短息给温希。


    “哥哥,你睡了吗?”


    “这里好奇怪,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好吗?”


    发送完毕后,后面很快跟着血红色的圆圈。


    没有信号。


    温潼一下子握紧了手机。


    叩叩——


    突然的敲门声让温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


    傅明义的西装脱下了,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衣,衬衣袖子挽起来,露出缠着纱布的小臂,手腕那里被手表箍住。


    手背青筋微凸,显示出攻击性,与他此刻宽和的神情是割裂的。


    温潼惶惶不安、失神地想。


    “不和哥哥一起睡,很害怕吗?”


    “不怕,不怕……”温潼紧张地说谎。


    他想了想,鼓起勇气,指着窗户那里,“……为什么要锁住?”


    “锁住了吗?”傅明义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蹙眉,也和温潼一样奇怪于窗户为什么会被锁上。


    “也许是陈伯觉得不安全。”


    “毕竟这里在山林中,夜晚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东西。”


    “而且锁住不是更安全吗?”傅明义微微俯下身,看着温潼的眼睛,意味不明地反问。


    这样的姿势,温潼不得不与他对视。


    傅明义的眼睛黑沉沉的。


    “我的房间在隔壁,如果你害怕的话,晚上可以不锁门。”傅明义直起身。


    这句话让温潼稍微不那么害怕了,他认真地向傅叔叔道谢,送傅明义出去。


    看着傅明义的背影,温潼抓紧门框,忽然叫住他。


    傅明义转身,温潼却又低下头,盯自己的脚尖。


    “叔叔,这里,这里有喷香水吗?”


    “没有。”


    温潼睫毛开始颤抖。


    只有他自己闻见了吗?


    连对视都不敢和他对视,垂着脑袋,露出一小截雪白的后脖颈,傅明义晦涩地凝视着。


    太胆小,也太警觉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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