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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第 31 章

    Chapter 31

    顾影听沈时晔的话,回家之后和水吞了颗安眠药,一觉睡到了午后。

    因为梦里总是惦记着,醒来之后模模糊糊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机。屏幕上只有陆莹云出门前的一条留言,顾影心里一空,又惊觉自己昏了头。

    沈先生日理万机,见她一面都是推了公务才能来的,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分神。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的。

    ,拇指带着力度从她唇上碾过,另一只手穿透了大衣,隔着睡裙在她后腰深陷处危险地摩挲。一阵过电似酥麻穿透了脊背,还没怎么样呢,顾影的脖颈锁骨已经泛起欲盖弥彰的潮红,她难堪地低叫,“Emma还在旁边呢!”

    沈时晔觉得好笑,慢条斯理地捏着她的皮肉,“我怎么你了?”

    “你……你自己知道。”

    他笑得更厉害,呼吸落在她耳垂上,“就你这样……还敢跟我讨价还价。”

    这么不经事,到底哪来的胆子,和他计较要不要上床的?

    顾影不理他的不怀好意,怀里的两大束鲜花漂亮但也很碍事,可以顺利成章地隔开身体之间的距离,胸闷气虚地提醒他,“不管,反正你答应过我了。”

    机师自降落起就在读秒,终于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出声提醒沈时晔登机。顾影身体一顿,闹别扭的情绪消失得干干净净,目光又黏了过去。

    沈时晔一只手抬起,在她眼下抚了抚。真到了道别的时候,他的脸色是很正经的,“别送了,上去睡一觉,醒的时候我已经到了。”

    两个助理陪他上了直升机,隔着舷窗,他抬手挥了挥两根指头,是让她回去的意思。顾影在冬青树下抿着唇摇摇头,眼睛睁得很大,直到那架飞机变成了天际胞,本身就是研究者前赴后继的方向,撞车的概率的确比别的领域更大,不过也未必没有修正的机会,万一这篇论文有什么漏洞,甚至还给了他们炫技的机会。顾影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朝丽然伸出手,“那篇文章,给我看看。”

    丽然眼圈通红,咬着牙摇头。

    顾影缓缓皱眉,“你怎么了?就算idea撞了,他们的方法也未必有我们好,数据未必有我们漂亮,结果未必有我们的深化。我在这儿呢,天还没塌。”

    丽然说不出话,开始哽咽不成声。顾影当她是小孩没经过事,直视她双眼,抬手拭去眼下泪水,“我真的不觉得有谁能和我做的一模一样。”

    “别问了……别再问了师姐。”丽然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句话,“我们的论文已经被NSC退稿,因为数据重复,他们的数据和我们一模一样!!”

    顾影怔忪一下,好像一个字都没听懂,“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丽然目光直视她,眼泪停在下颌上,“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的数据被偷走了,我查过那个IP地址,不在别的地方,就在剑桥,就在我们的实验室大楼里。”

    **

    丽然口中那篇发表在顶刊cellarius上,有关全能干细胞体外诱导的论文在网络公开见刊的六个小时后就已经作为“突破性进展”被挂到了学院的官网上,论文的一作和通讯作者的简历也进行了同步更新。

    顾影进院楼时,爱丽丝正在小花园里拍宣传照,校报记者在她面前调试着反光板,以充分利用太阳下山前最后的一点自然光,好让她的脸庞显得更有光泽一些。

    顾影隔着围观的人群与她对视,一句话也没说,面无表情地从旁擦过。

    像有一团死寂的空气降落,热闹的人群一时安静下来。

    很多人悄悄抬起眼打量她,看热闹的、欲言又止的,各式各样的眼神复杂地交汇在一起,但没有人敢出声叫她。

    进了电梯,丽然已经咬牙切齿上了,“这些人!他们有没有想过,现在幸灾乐祸,明天被抢的就是他们!”

    顾影久久不说话,双手插兜,目光单单盯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到了顶楼,丽然想先去推门,被她用力按住了手。

    “你不用进去。”

    丽然倏然站直,“可是——”

    “没有可是。”顾影朝她勾了勾唇角,“我和莫里哀、和爱丽丝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是你的副手、这篇文章的二作,为什么跟我没关系?!”

    “丽然,”顾影无奈地叫她名字,“想想你的爸爸妈妈、你的学费贷款,如果莫里哀记上了你,你要怎么办呢?保住自己的前程,拜托。”

    丽然被这一声拜托锁住了脚步,不甘地眼看看她拉开门。

    她第一次觉得,院长办公室四壁的书架那么沉重那么高,里面的黑暗像一口深渊,把师姐细瘦的背影吞了进去。

    *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冬日的余晖将室内的一切都映得暗沉,亦将莫里哀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正踩在木椅上,气喘吁吁地拆着墙上的一副人像油画。

    见了顾影,他一脸提前预知一切的平静,动作未停,斧头凿击墙壁的声音在室内沉重地回荡。

    笃、笃、笃。

    顾影冷静地抬起脸,“教授,要我帮忙吗?”

    莫里哀放下斧头,与画像里的老人对视,“Evelyn,你知道他是谁吗?”

    “Eric Nielsen爵士,1963年诺贝尔生物医学奖得主,80年代的剑桥大学校长,皇家学会会长。他是你的导师。”

    莫里哀点点头,“那是书上写的。可惜书上不敢写,他晚年学术政治失败,死在了疯人院里面——在他之后,六十年过去了,我们再也没有人像他一样,集个黑

    顾影甩掉杂念,起身去浴室冲洗身体。轻薄的睡裙解开落在足边,热水流过皮肤表面时,却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被他双手揉捏过的触感。

    浴室内热气氤氲,暖黄浴灯下凹凸有致凝白如玉,突然就泛起了浑身潮红,全部如实倒映在水雾镜面上,美感强烈。

    有人很急地揿了两声门铃,顾影才懒洋洋关了水,系上浴袍,侧首擦拭着半卷的长发去应门。

    以为是莹云提前回来了,结果迎来的是失魂落魄的丽然。她是冒雪来的,鼻尖通红,眼底青黑,一条外衣湿漉漉。

    顾影没少见她这么一蹶不振的样子,实验做得不顺利,或者刚刚经历通宵,对底层学生来说都是常有的事。她见怪不怪地往后让了一步,“先进来,喝口热水。”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柔和,丽然突然簌簌地掉起了眼泪。

    “师姐,我们蹙了蹙花白的眉,她走了没几步,忽然“啊”一声,微笑着回眸,“我忘了,过去的每一任皇家学会会长都有诺奖在手,你呢,恐怕还沾不上边。”

    *

    出了门,顾影就告诉丽然自己想到了办法,但无论丽然怎么问,她也没有泄露心里的念头,只吩咐丽然,“如果我的办法不奏效,你随时都要准备把我们的论文投出去,随便什么刊物,只要能立刻见刊就好。”

    “可是那样的话,就算最后证明数据是我们的,我们的论文也毁了呀!”

    这样……无异于玉石俱殒。实验数据对研究者来说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若不到绝境时,谁能狠心割舍?

    “赌一把,丽然。我想赌一把,坐在高台上掌握话语的人里面,仍有良心。”顾影垂下眼,俯视着小花园里依然热闹的人群,微微笑,“就算赌输了,没有了这一篇,我也还有下一篇。我的大脑才是创造一切的源泉,就在这里,谁也抢不走。”

    两天后,一封六十页的举报邮听见,伸出一只手,“手机给我。”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发出一条讯息,问她是否已经收到他在公务机上拨冗挑选的那条睡裙。

    帆船行过卢克索神庙,官员请沈时晔到上层甲板观景,足足看完了四五公里的风景,这一问也没有收到答复。

    沈时晔直接拨出电话,等了半分钟后,里面提示对面已关机。

    潘师良耳聪目明,在旁老神在成年,还在乡下上学……”顾影法语只学过这么点,再多的,她也说不下去了,耍赖地掀起面纱挡住整张脸。

    偏他还能把戏接下去,大手托住她臀后,抱她进了卧室。

    “正好没谈过未成年,那就试试十七岁。”

    木门被反手推上,沈时晔边解大衣,边把她扔上床。羊绒大衣落在瓷砖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顾影被他掐着腰拧过身子,赤裸的足尖胡乱踩在黑色的衣料上,白得惊人。

    一声裂帛,面纱撕下来,正好做了绑手的工具。

    顾影终于发现自己玩脱线,双手胡乱地抓住床单,罩袍下面的身体如一只受惊挣扎的蝴蝶,“沈先生,犯法的!”

    “这里是开罗,天高皇帝远,没人救你。件并一份录音文件被提交至皇家学会,同时抄送皇家科学院并剑桥各部门,直指终身教授、学会会长候选人莫里哀学术不端、操纵同行评议、打压学生共十二条罪状。这封邮件同时公开在圈内最活跃的学术论坛上,引起一场史无前例的热闹团建。北美吃瓜群中很快有人辨认出举报人的名字:

    【这个Evelyn Gu,不会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纽黑文Y校的E小姐吧?】

    第 32 章   第 32 章

    Chapter 32

    一月的尼罗河风尚有凉意,三角帆船由阿斯旺大坝顺流而下,近黄昏的时间点,河面光线柔美,风鼓动着船帆,烈烈作响。

    沈时晔正坐在甲板上,膝上搭着图纸,满脸恹恹的懒散。被太阳光的余晖一照,额角也开始隐隐作痛。

    旁边的阿伯拉官员不懂看脸色,还在对着他慷慨陈词,“二十年,这项工程规划二十年,终于马上要实现了!我记得二十年前,那时候我还是部长秘书,你们的人第一次到苏伊士来,走下飞机的是另一个年轻人,你们中国人年轻得都像妖精……”

    沈时晔头疼加剧,握着一支铅笔在图纸上作批示,几行铅字写得杀气腾腾。

    潘师良从船舱内出来,如此多的成就于一身。”

    他徐徐地叹了口气,顾影在这一息中讥诮地挑起了唇,“所以,您要竞选下一任皇家学会会长,做下一个Eric。”

    莫里哀为她的聪明笑了笑,“既然你已经想明白,现在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今后有我和爱丽丝为你保驾护航,你不会吃亏。”

    “我不明白呀。”顾影自己捡了椅子坐下,表情突然流露出恍然大悟,“难道,原来您问都不问就拿走数据,是为了用我的研究给你的竞选抬轿?”

    莫里哀知道她这一番作态是用来恶心人的,静静看着她,“我说了,你会有补偿。”

    “补偿什么?这么好的研究,谁能再做出一个给我?就凭爱丽丝——她也配?”顾影哼笑一下。

    莫里哀背过身去,继续拆着画框上的螺母,“除了接受我们的条件,你没有别的选择。”他不再和她多费口舌,挥挥手,“回去吧。”

    顾影敛了笑,在,“我都话咗啦……”

    尼罗河一侧河风和煦,在鼓噪的提示音中,沈时晔脸色阴沉下来。

    “去问Emma,怎么办的事。”

    *

    回程的车上,并没人敢打扰后座上蹙眉恹恹的老板。只有财务顾问斟酌再斟酌,顶着压力向他报告了账户里一笔398英镑的支出。

    沈时晔捏了捏眉心,极力按捺着不耐:“这398磅,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必要吗?”

    埃克森内部有高层曾经计算过,沈时晔每秒钟的平均创收是3000港币,所以,他为什么要花费生命中的宝贵一分钟来关心这398磅?

    但财务顾问认为这笔动账异常,恰恰正是因为数目太小,在动辄千万上亿的流水列表里,便显得引人瞩目。

    “发生交易的那张卡片,您给了顾小姐。”

    沈时晔虽然意外于顾影会动用那张卡片,但也没有细想,“既然已经给她,那就是她的私事,不用再报给我。”

    接下来要马不停蹄转场去开罗参加商务宴会,他就没再把这件小事放心上。晚宴规格十分高,他作为瞩目的中国贵客更不能在早退,应酬至晚十点才脱身回下榻酒店。

    顶楼套房私密性极强,除了埃克森的随员没有外人,推开套间木门,却见一个穿戴杏色罩袍与面纱的女人正推着吸尘器到处忙碌。地面明明纤尘不染,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好忙的,反倒是长毛地毯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样也就罢了,这清洁工偏偏要拖着吸尘器在他眼前晃,拖个地也拖得摇曳生姿,象征禁欲的宗教罩袍都盖不住那一把细腰。

    沈时晔微微拧眉,助理立刻清了清嗓子解释,“客房服务还没走。”

    顶奢酒店讲求私密性,要求服务无微不至但又看不见人的痕迹。没有哪个酒店管理会在客人面前做客房清洁的,更何况是总统套的客人。但转念一想,这里是埃及,第三世界国家,一切皆有可能。沈时晔便也懒得多费口舌,直接吩咐助理,“接待方是谁,换掉。”

    助理竟然吞吐了一下,“要不要再考察一……”

    话音未落,那个女人突然放下吸尘器九十度大鞠躬,“Monsieur!Bonsoir!”

    她很殷勤,一口带着奇奇怪怪弹舌音的法语,嗓音甜腻腻,“先生,您的大衣,我帮您解开挂衣帽间吧。”

    女人脉脉含情垂着眼,一只纤纤玉手不见外地伸到沈时晔胸前,不知道沈时晔身后的保镖已经跳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了。

    他们刚想掏泰瑟枪,就奇怪地发现,老板忽然主动朝这女人俯了俯身体,“脱吧。”

    他的弹舌音磁性而低沉,“要我教你从哪里开始脱?”

    ……保镖们默默地把枪药塞了回去。那个花枝招摇的女人似乎也一瞬间变得气势很软,即便隔着罩袍和面纱,好像……也能感觉到她的心虚。

    “唔……”女人眨一眨眼睛,柔软纤细的手指放在他的领带上,取下宝石领带夹,顺着暗纹抚上去,按住饱满的温莎结。

    一阵香风随着她的动作从袍子下面钻进沈时晔的呼吸里,有别于穆斯林女人身上浓郁厚重的香水味,这是一种清新野涩的香,像一颗沾露水的花苞,无意间落到了他的掌心。

    隔着若即若离将碰未碰的距离,沈时晔耐心地看她动作,但那一双漂亮的手委实中看不中用,左一牵右一拉,漂亮的领结就成了麻花,还没看清怎么动作,她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啊——好像打成死结了。”

    沈时晔:“……”

    助理默不作声,退到走廊,从外面把门推上。

    女人一双大眼忽闪,很柔弱很无辜,沈时晔无话可说,修长手指扣进领带里,三两下拧开,转身进了书房。

    后面的脚步窸窸窣窣亦步亦趋跟进了房间,他恍若未觉,在书桌前坐下,翻开报表,一只手擎了支烟,旁边的落地灯衬得他眉骨深邃冷淡。

    女人又不扫地了,改拿一块布,软着腰伏在桌面,左擦擦右擦擦。樱桃木的桌面光可鉴人,她也擦得十分真情实感,照顾到每个角落,若有似无的香风从男人鼻尖擦过。

    聚精会神看报表的男人眼皮轻撩,“你挡光线了。”

    女人在面纱之下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双膝在柔软的地毯上跪下……开始擦书桌的四脚。

    沈时晔眼风向下一扫,终于受不了地捏了捏眉心。

    她完全不知道,垂顺的杏色袍子搭在两侧将她腰臀曲线勾勒得多荒唐。

    简直……伤风败俗

    “站起来。”他命令。

    她多跪不了不是公务必须,他是从来不踏足开罗的。

    这不是一种修辞,而是他真的罹患此病,创伤后应激综合征,P-T-S-D。

    曾经,尼罗河两岸是金色的流沙,是史诗里玫瑰色的红海,是他独处、修行的心腹之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记忆变成了一只蛰伏在暗处的毒虫,时不时地在梦境里蜇人。

    “医生除了要求我暂停工作,还会什么?”沈时晔卷起图纸交由助理带走,眉心蹙着问,“刚才,有没有电话进来?”

    “夫人问过一次,知你在应酬就没叫打扰。至于别人——”潘师良莞尔一笑,“人家是大科学家,日程说不定比你更满。”

    沈时晔听了也当没”他轻笑一声,手掌深深插进她盈密的发丝里,微微用劲地拽住。

    顾影被迫仰头,承受他更深的侵犯。舌根被吮得发麻,细嫩的喉间不断咽动,浑身都发软了,只靠两条手臂紧紧环住男人的肩膀,几乎是依附他有力揽着腰,才不至于深陷进床垫里面。

    接完这个长得断气的吻,沈时晔也没有离开顾影水光淋漓的唇瓣,一边研磨着一边气息深沉炽热地逼问她,“还怕我女朋友吗?”

    顾影早被吻出泪花,委屈吸了吸鼻子,“怕,我又没有名分。”

    “那就换个女朋友。”

    顾影一噎,“你出轨啊。”

    沈时晔换了个姿势,用另一条手臂给她枕着,笑得隐晦而混蛋,“不一定,要是我女朋友愿意从伦敦飞过来挽留我,那我也可以再考虑考虑。”

    顾影被他一口一个“我女朋友”哄住了,眼睛里的笑意一点也藏不住。她用双手挡住脸,舌尖嘟嘟囔囔,“我已经飞过来了。”

    “从伦敦飞到埃及只要一秒钟吗?”他用想生意的劲头来思考这个问题,得出结论,“原来我女朋友是仙女。”

    顾影脸红得厉害,羞耻得声音也不能全怪老板,退九十九步说,她长得这么漂亮难道就没有错吗?!

    Emma哪敢再说话,木着不上.床”那笔糊涂账还没和她清算,压她在怀里,顺着颈侧更加变本加厉地含下去,“……没到你哭的时候呢。”

    顾影不知道一条普通的罩袍原来也可以当玩具。

    纱的质地轻薄,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人的皮肤,当手指隔着罩纱在身体上游走捻弄时,所有的触觉便会无限地放大,像被一根粗粝的麻绳鞭笞身体。顾影以极大的意志力忍耐了一会儿,因为没有经验,还是忍不住要哭。

    生理性的眼泪流得不受控制,身体哪儿哪儿也不受控制,两条长腿无意识地夹了夹,立刻被他轻拍了一下腿侧,浓浓的惩罚意味。

    她的眼泪当即流得更加厉害。沈时晔漫不经心地观察一会儿,觉察到她的脆弱,修长的指骨猛然发了狠,“宝贝,你这么会算数……告诉我这是几?”

    顾影回答不了,眼前一阵发甜发黑,罩袍“啵”一声破了个洞,身体紧.缩到极致,又不受控地泄了力。像坐过山车,到了高处那个临界点,急转直下,魂飞魄散。

    有那么几秒钟,她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隔了一会儿,她才听清男人的低哑哼笑,“就算不床,玩法也有很多种,这是你喜欢的吗?”

    顾影倔强闭着眼睛,强忍着身体深处的失重感,带着委屈发抖,“因为……有想要见的人,所以……会仙术。”

    她侧过身,手扶住他小臂,一双眼亮晶晶,把自己在飞机上刚学会的粤语三个字讲给他听,“我好……挂住你。”

    她说得心虚又蹩脚,但足够让他听懂了。沈时晔一怔,唇压在她耳垂后面,“傻囡。”

    叼住那块软肉反复折磨狠咬,“就这么想我吗?一会儿都分不开吗?嗯?”

    顾影不肯被他欺负坏了,把熟透的耳朵藏到他的肩窝里,软绵绵嘟囔,“才不是一会儿,我们已经分开了两天十三小时五十四分钟……”她回头看一眼房间里的落地钟,补充:“……十八秒。”

    第 33 章   第 33 章

    Chapter 33

    沈时晔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看了她一会儿,压在后背的那只手忽然向上,摸到胸衣的肩带处。

    顾影的蝴蝶骨受惊地震颤起来,内衣丝薄,柔若无物地托着一对雪团,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精确地摸出来的。

    “穆斯林罩袍里面不能穿内衣,我们在阿拉伯人的土地,你怎么敢忘了入乡随俗?”他沉声问着,吐息炙热洒在她唇珠上。

    “……”顾影茫然地抬起眼,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怪东西。

    他要纠正她对阿拉伯信仰的不敬,师出有名光明正大,两只手指轻轻一捏,两边搭扣便如蝴蝶的尾翼,轻飘飘地分开。

    柔软陡然失去了紧缚,近似于真空,被衣料若即若离地擦过,像有一柄羽毛在女人最细嫩处来回搔弄,痒得钻心。从脊背后面蹿起的酥.麻令她半边小腹一酸,顾影当一秒钟,立刻扶着桌面起身。站直了,还要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

    沈时晔:“……”

    他手指点了点桌面,声线很冷淡,“坐下。”

    嗯?女人左看右看,可是这书房里并没有第二把椅子啊。

    沈时晔勾起一侧唇,似笑非笑,“看什么?坐我这里。”

    女人似乎惊呆了,瞳孔瞪得比见了狮子的猫还要大。她定了定神,又拿捏起那把妩媚的声线,“先生,这不好吧——你女朋友知道会生气的,我害怕。”

    她被一把揽住腰,抱到了男人腿上。

    男人气定神闲按住她后背,“不怕,我女朋友在伦敦,她知道不了。”

    “那也不行的。”

    “怎么不行?”

    “我才十七岁,未动也不动,双手环抱在胸前,“帝国理工的Timothy,因为未经许可拿走学生的数据发了文章,被大学直接开除。您和他是老朋友,他难道没有提醒过你,有的学生就像又臭又硬的石头,是绝不能招惹的?”

    “凭你?”莫里哀耷下松弛的眼皮,“上个月,我和Nie碰了面,他说今后不再过问你的事。Eve,请告诉我,现在的你能够倚仗什么来对抗我?”

    顾影安静半晌,“是因为知道的一在旁静静看了会儿,就找借口把官员支开,将一杯解暑清心的药茶搁在他手边,“我就说该把医生带出来,你又不肯。”

    沈时晔对这块土地有PTSD,最近十年,如果即就难堪哭了。

    然而她越是难为情,越显得那山峦起伏的丰腴柔软,随着她转急的呼吸如水波般轻颤。

    沈时晔想起“,我等着。”

    *

    顾影实在没脸看佣人换床品,换了身衣服掩耳盗铃地躲到了顶楼花园,等待Emma上来送她去别的套房。

    沈时晔那间套房内有十来个相互分割的空间,住在一起也很大可能碰不到面,实则不用多此一举开一间新房。但沈时晔已经信誉尽失,顾影无论怎么说都不肯和他共处一室了。

    Emma在花园里找到她时,她正蜷在月季花丛边吹风。即便已经在夜风中冷却了许久,她脸上的红温依然显眼,正似旁边渐变色的月季花。Emma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来到先生身边,你心情就变好啦?”

    顾影一愣,被她这个结论弄得啼笑皆非。但转念一想,连Emma都被她骗过去,想必在沈时晔面前也没有破绽了,很可以放心。她很随意地“嗯”一声,“是啊,果然来对了。”

    决定来埃及,的确是她一时冲动的念头。等她开始后悔,人已经在大西洋上空了。

    因为提前吞了双份安眠药,漫长的航班里,她时梦时醒,分不清梦境现实。

    舷窗外面的眩光打在眼皮上,好像回到了在纽黑文风风光光的十四岁。盛夏,艳阳天,大草坪上的开学礼,她作为年纪最小的新生献词,下台时礼花与彩色气球飘向天际,每一个同学老师都在为她鼓掌。

    well done, my little girl.

    那一天太好了,好到似乎透支了她一生的鲜花与掌声。

    迷迷糊糊中,顾影听见空姐柔声的问候,“小姐,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她乍然惊醒,眼前是空姐担忧的神情。她后知后觉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整张脸都已经被眼泪淹没。

    “没事。”她用手指蹭着眼下,“……我只是做了个好梦。”

    在迪拜机场落地转机,她在盥洗室用凉水冲洗泛红的眼圈,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回头,看见Emma风尘仆仆出现在她身后

    Emma的三倍工资真不是白拿的,发现她的离境记录之后,只花三小时就追了上来。

    得知顾影用黑卡买了三百磅的经济舱,Emma差点要掐人中。当然顾影是振振有词的,因为那班飞机最早,而且正好剩下最后一个舱位,简直是天注定送她去见沈先生。

    Emma捂着被酸到的胸口带她办完升舱,至贵宾室坐下,想了想才开口,“你学校里的事……”

    “你看见了啊。”顾影冲她轻快地笑了笑,“你是专业人士,可以给我写的pdf打几分?”

    “零分。”Emma无情道,“单论pdf是满分,但是你不提前跟我商量,要倒扣一百分。要是给先生知道,他要训斥我工作不力。”

    “别告诉沈先生,都是糟心事,听了扫兴。”顾影顿一顿,“拜托了,就当我是去埃及开开心心陪他玩的。”

    “你都捅破天了,还指望先生不知道?”

    顾影眼神笃定,“等他能知道的时候,我是赢是输,也已经尘埃落定了。”

    Emma垂头笑笑,拿她没办法,“看来这口和你串通一气隐瞒不报的锅我是背定了。”

    说是这么说,但她们都很害怕会被沈时晔斥责公私不分,到时候一个被当场遣返,另一个被原地辞退,那就很不好玩了。

    顾影一拍脑袋想出乔装打扮这种馊主意,Emma本来还颇有微词:先生在公务中一向端正严谨,肯定不能被这样糊弄过去吧!

    ……但没想到先生真的吃这一套。

    顾影的睡袍穿得松散,Emma走在她身旁,颈侧那一串新鲜的淡红掐痕她实在没法装作视而不见。

    她保持着微笑移开视线,心里用粤语清晰地骂了一串脏话。

    士多啤梨苹果橙,香蕉你个banana!

    给她调岗的时候,并没有说她还要近距离消化这种事啊!!

    Emma木着脸上楼开了新的套房,迫不及待一心想走,却被顾影叫住问,“Emma,可不可以帮我拿一点香槟?”

    Emma把套房里的酒柜打开来给她看,顾影摇头,“不够,还有没有?”

    Emma也觉得这酒柜里的酒差点意思,翻出手机预备给她订酒,“要几支?有没有指定的品种?”

    顾影报了个精确的数字,“160瓶,至于品种……沈先生喜欢什么?”

    “一百……六?”Emma欲言又止满头问号,但也明白,对老板这位的小情人,她只负责对她有求必应,没有资格对她指指点点。何况说难听点,香槟又喝不死人。

    想是这样想,E“嘘,是惊喜,别让他知道。”

    Emma被她灵动的笑意晃了眼,劝说的话语突然就忘在了嘴边。

    ……青天大老爷,的鼻音控诉,“你不讲信用。”

    他好整以暇,“拜托,你睁开眼看看,我不讲信用?”

    顾影信以为真,抬起粉红软糯的眼皮,看见他衣冠楚楚冷欲模样,除了领带解了下来,其他地方分毫未乱。

    低头再看她自己呢……顾影呆了呆,当场难堪得要跳床。

    垂顺的宗教罩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块皱巴巴的布,且和被泼了水一样,干一块湿一块,有几处抽丝破洞的地方,显然是被男人的指骨反复用力碾过才会如此。

    沈时晔慵懒地靠在床头打内线叫人,“床单被人打湿了,上来换一换。”

    顾影大惊失色,“没有湿!!”

    沈时晔瞥她一眼,慢条斯理回答那边,“嗯,我不小心打翻了一只……温水壶。”

    顾影手指轻颤指着他,“你……”也不用为了和我赌气,就把自己淹死在酒里。”

    顾影惊慌失措,“不要……咳……不要淹死!”

    挣扎了几下,一只结实手臂慢条斯理地捞住她,用浴巾裹着抱上来,如打捞一只落水的小猫。长发贴在脸上,眼圈红通通浑身湿漉漉,又委屈又丧气。

    呜……不是漂亮舞娘了,是落汤小鸡。

    顾影咚一声把脸埋他肩窝,“不许笑!!”

    沈时晔勉强压平唇角,唇瓣在她湿发上贴了贴,“好,不闹了。”

    顾影鼓了鼓脸,确实没有力气再胡来了,柔软乖巧由着他抱。她在他怀里安静了一会儿,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听他冷不丁地问,“走前不是说有工作?怎么又跟了过来。”

    晚上刚见到她时,沈时晔被她的甜言蜜语糊弄了过去,这会儿玩过了一场,肾上腺素下的思维空前敏捷,反倒让他回过了神。

    顾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人也警觉地醒了,轻描淡写地说,“和老师有点矛盾,出来散散心。”

    “你不是遇事逃避的个性。”沈时晔蹙了蹙眉,“还是这件事很棘手?”

    顾影不想他三言两语就做.爱的风格是一致的,沈时晔开车竟然是亡命徒的风格,仪表盘的指针飙到最末端,他远离公路,只走最狭窄、最陡峭的地方,其他的车辆几乎绝迹。顾影眼睁睁无能狂怒半天,她找出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沈时晔含笑一挑眉,“好脸举着开瓶器霍霍掉了一瓶又一瓶四万欧元,听着酒液哗哗泻入浴池的声音,她由衷地感到,这三倍工资是在拿命挣啊……

    古有妺喜撕帛,今有顾影倒酒。顾影是妖妃,她就是助纣为虐的奸臣!

    她把这句话讲给顾影听,顾影眨一眨眼睛,很无辜,“你在说什么?我十三岁就出去上大学了,这些典故我听不懂。”

    粉红色酒液已经灌满了浴缸,酒池肉林,只是想想就觉得荒唐,更何况亲眼目睹,光是被酒香熏着鼻尖,好像都要醉了。顾影趴在浴缸旁边,伸一根手指进去搅拌,酒气升腾晕着她的脸,看着鲜妍可口。

    Emma双手环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看她一派天真的笑。嗯……笑吧笑吧,也许到明天早上就笑不出来了。

    第 34 章   第 34 章

    Chapter 34

    沈时晔本来已经喝完睡前助眠的白兰地,躺到了床上。

    他没有睡眠障碍,需要补充睡眠的时候,甚至可以用意志力强迫自己快速入睡。因此,不规律的睡眠、常年跨越时区的公务行程,从不妨碍沈时晔保持精力充沛。但同时,在四五小时的休息时间内,不是大事,等闲不能打扰他。

    潘师良向沈时晔请示过,什么样的事情算是大事。沈时晔沉思半秒,给了他八个字,“港股熔断,金融海啸。”

    所以迄今为止,还没有人敢在mma在订酒的同时,还是未雨绸缪叫好了医生待命。

    酒窖不敢怠慢行政套的客人,半小时内就把顾影要的酒送到房间,160支唐培里侬香槟在客厅里堆成了一座金字塔型,折射出淡粉色的炫光。为了避免价格波动,顶级香槟的销售往往有严格的配额,Emma并未告诉顾影,这160瓶酒,单支价格四万欧,几乎耗尽了这家酒窖今年所有的存量。

    Emma正欲最后叮嘱一句,就见顾影拎起一只酒瓶进了浴室,“啵”一声开了木塞,调转手腕,将一整瓶古董香槟灌进了浴缸里。

    Emma:“……”

    天知道她还没来得及把那句“饮酒适量”说出口!!

    顾影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处理160瓶酒的效率可能有点低,有些苦恼地回头求助,“Emma,可不可以帮我把木塞全部打开?”

    “等一下。”Emma朝她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低头捋了半天,试图跟上她的意图,“刚才扮扫地工你还没玩够?……还是,先生没看够?”

    后一个猜想她说出口都觉得荒唐。这是她超级高冷禁欲端方严谨的老板,怎么能在公务途中干出这么荒淫无道的事情!

    顾影一根手指抵在淡粉的唇边,弯弯嘴角,沈时晔的休息时间打扰他。

    可今晚在他半梦半醒样纯洁天真禁欲,脚下踩满玫瑰花瓣,像神坛上的少女。

    可是她的身体又那样放荡,抹胸紧紧裹住珠圆玉润,长裙下紧俏的臀线,侧边的开叉露出细滑的小腿。这样摄魂夺目,无声勾引着人来侵犯她。

    顾影把手指放在淡粉的唇上,示意观众不要说话:“Sh-sh—— 大人,请坐。”

    玻璃正对面摆放着一只暗红色的长椅,当然是为今晚唯一的观众准备的。

    时钟正好敲过十二点,午夜场的香槟浴在她腰腹下面摇摆的铃铛声中拉开大幕。

    顾影高高举起一支新开封的香槟,缓缓、缓缓地将酒液淋在自己身上,令沈时晔能够清晰看见,粉红色的酒水怎样迤逦流经她的脖颈、锁骨、胸口、胸线,在抹胸低处汇成小小的一洼。

    布料浸湿,半透明地若隐若现。用手狠狠一捏,是不是会挤出满手的水?

    沈时晔蓦地攥住了扶手,让人担心,长椅的樱桃木手柄是不是快被掰断了。

    “顾影。”他沉沉开口。

    顾影蒙着眼,靠声音辨别出他的方向,朝那边转过脸,水红色的舌尖伸出舔去唇角的酒滴。

    沈时晔紧紧抿住嘴唇,目光灼烧着,瞳孔微微扩大,这是强烈杀戮欲望的表现……

    可是顾影一无所知,依然在挑衅着那根紧绷的丝弦。丢开空酒瓶,撩起裙摆,侧身踏进香槟汇成的湖泊里。先用玲珑的足尖戏水,然后用手舀起一捧,像幼猫喝水一样,伸出水红的舌尖舔舐。

    ……她舌尖上的酒液,是不是比世界上任何一种美酒都更加美妙?

    明明跟拉斯维加斯那些地下舞厅做来是一模一样的步骤,顾影一举一动,却像是少女向神明祭献。

    她面无表情、一丝不苟,祭献鲜妍的美丽、祭献年轻的肉体……蒙起的双眼,让她显得更加懵懂、虔诚。

    她的表情有多冷淡,所激起的征服欲就有多疯狂……让人想把她困在身下,败坏她的纯洁、撕碎她的冷静、摧毁她的意志力。

    顾影蓦地一甩长发,把正脸转向沈时晔的方向,红唇上扬——在真正的舞台上,这是“好戏开场”的信号。

    她拢住长发,侧身咕咚一声沉进酒水里。

    湖面平静了一息,先扔出来的是束发的金铃,落在黑曜石的地面,滚出很远。

    然后,是臂环、腰带、半裙,每一件都挑在手指上向他仔仔细细地展示,再掉落地面,如玫瑰花的尸体。

    最后是小小的抹胸,砰一声,挑衅般打在沈时晔面前的玻璃上,缓缓顺着壁面滑下,落在墙脚。

    顾影赤身缩在水晶浴缸里,小腿慢慢扑腾着,宛如人鱼在大海中游度,伴着粉红色的酒液上上下下、浮浮沉沉。曲.线半遮半掩,是雾里花水中月,越是仔细去看,越是看不清楚。

    不,不是人鱼,是水中的女妖,胆大包天,恃靓行凶。

    那根丝线终于,啪一下,崩断了。

    沈时晔霍然站起,“出来。”

    其实,这个“表演”全程并没有超过三分钟。可是沈时晔却如同被架在油锅上炙烤了一百年,要他理智崩塌、离经叛道,要他烈火焚身。

    顾影从水面冒出来,下巴支在浴缸边缘,只露出玉色的小脸,黑发如海藻,娇媚得飞了,“好看吗?”

    沈时晔语速沉缓,“给你十秒钟主动出来,否则我会亲自进来捉你——到时候你说什么都不管用了,知道吗?”

    “你才捉不了在浴缸里。

    “抓紧了。”沈时晔嗓音低哑地凑到她耳边,“否则,你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淹死在香槟里的女人。”

    一件衣物落在浴缸旁边,是他的浴袍。然后,他踏进浴缸里,酒水溢出,打湿周围的地面。顾影感觉到男人强.悍的躯体若即若离地擦过她的身体,热气蒸腾。

    裹身的浴巾从后面被解开,沈时晔一只手捏着她的后颈,一只手顺着柔滑的背脊抚下来,沿蝴蝶骨、脊背、腰窝,最后至臀线上方。

    顾影本来想推他,却被他骤然发狠的动作弄得泄了全身的力。

    浑圆的臀.肉被掐住,顾之际,Emma竟然打了套房的内线进来,声音里的底气也不是很足的样子,“先生,顾小姐突然发高烧,你能不能过来看一下?”

    沈时晔一只手撑起身体,揉一揉眉心,“叫医生。”

    “已经叫过了。”Emma小心翼翼地,“可是顾小姐好像烧糊涂了,一直在叫您的名字。”

    沈时晔,“……”

    起身披好睡袍,眼神阴郁冰冷,长腿阔步走出去。

    推开一条走廊之隔的房间大门,入目却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哪有什么病人高烧兵荒马乱的样子。

    沈时晔蹙了蹙眉,声音里的冷气几可杀人,“顾影?”

    话音未落,便传来清脆的“嗒”一声,浴室里的灯光随之亮起。

    浴室两面玻璃都是全透明的,所以里面的情景一览无遗。

    沈时晔此时此刻才意识到,空气中躁动又甜腻的酒精分子从何而来。

    浴室中央,透明的水晶浴缸里,灌满了粉红色气泡充盈的酒液。女孩子背身站在旁边,穿一条金红的埃及舞裙,赤足踩在白色编织金丝的奢华阿拉伯地毯上。

    红裙雪肤,被红金发饰半束的长发在后背迤逦垂下,浓密丰沛,像是河流之神赐予的长长水藻。

    她转过身,眼睛上蒙着一截红纱。

    遮住了多情的眼眸,她的神情那影发出吃痛的呜咽声,

    “沈先生……”

    只来得及挣扎了一下,后臀就被睡袍的衣带抽了一下,比水声还要响亮。男人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现在才知道叫我,晚了。”

    顾影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登时被吓哭了。

    跟现在比起来,刚才在床上发生的事情,竟然已经算是很边缘的边缘行为。

    她天真地以为她哭了,他就不会动真格。

    双手叠在浴缸边,手掌挡在睫毛前面,她哭得情真意切。下一秒,她被粗粝的手指猝不及防碾过,惊叫一声,眸光破碎,膝盖都软了。

    柔嫩之处,是全然不同于酒水的湿滑。沈时晔眯了眯眼,手掌从臀缝后面送到禁忌的深度,搅海翻天。

    顾影快将唇咬破,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嘤嘤起来,“不行的……沈先生……沈……沈时晔!”

    沈时晔动作一顿,手指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不是敬语,也不是客气的“沈先生”。

    可顾影意识到自己出了错,咬着牙转过脸去,再也不肯出声。

    沈时晔面无表情,脸色在漆黑暗影之下也冷得吓人,“记住一件事,这种时候不要跟我斗气。”

    “那会怎样……”她身子轻颤。

    “你会求我。”

    水声骤然变响。

    “啊——”顾影脊背剧烈一挺,被他单手按了回去。

    他贴着她小小的耳朵气息深沉地翻刚才的旧账,“没湿吗?”

    顾影目光涣散,反应大得可怕,过于丰沛的汁液,令浴缸里昂贵酒液的纯度一再降低。

    “不湿吗?”他指骨逞凶,垂脸含住她的脖颈,好像随时要把她细嫩的咽喉咬断,“……浴缸里没有酒了,都是你的水。”

    顾影泪流满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脚趾难.耐地勾起,抵着男人手臂肌肉,不知死活地挠。

    不知道什么光景,她从抗拒无意识地变成应和,抬起臀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坐,双腿紧紧夹住健壮结实的手臂。

    沈时晔空着的那只手往她臀上扇了一巴掌,雪白臀肉上浮现出红印,他沉声骂了一句什么,是粤语,她听不懂。

    但里面深藏的欲.念,她听得懂。

    就只是这么随便的一下,顾影就蓦然浑身一颤,眼前有烟花炸开,抓着浴缸边缘的十指用力到死白。若不是被沈时晔的手在下面支撑着,她真要淹死在酒水里。

    眼前炸出烟花,奇点的大爆炸,原来也可以发生在女人的身体里。

    沈时晔的那只手被瞬间惊人地锁紧,香槟混着别的什么液体汹涌泄下,淹没手背的青筋。耳边就是女人急促的喘.息哭腔,他能够立刻停下,的确是得益于他有极高的道德底线和自制力。

    沈时晔面无表情把手抽出,在浴巾上慢条斯理擦干净。垂眼看见顾影如一具艳尸趴伏浴岸边,雪团从胸侧溢出,伴随着微弱呼吸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颤.动。

    他动作猛地停下,浴巾扔在旁边,右手越过顾影的肩膀,虎口卡住下巴,令她脸后仰朝向天花板,他从后面俯身咬上去。

    好古怪的接吻姿势,顾影被吻得头晕目眩,要抓住他手臂才不会失去平衡。

    但他只是为了避免从正面看她,那太挑战神经。

    吻毕,沈时晔手伸下去,掌心柔和地摩挲着,帮助她度过漫长的难耐后,又坏极了地拍了拍,“叫我。”

    顾影身体条件反射地一颤,此时只觉得他坏绝了,更不肯遂他意,“混蛋。”

    他无声地笑笑,松开手,小臂支在岸边开了瓶香槟,“省着点力气,以后再骂。”

    “……”

    顾影鼓了鼓腮帮,咽不下这口气,“走了,懒得骂你。”

    刚抬起膝盖,腿根处一阵牵扯的酸软,她惊叫一声,又扑通一声跌了回去,呛了好大一口酒。

    沈时晔一挑眉,“倒地看着他驶过了一个又一个禁行标识,低头看眼导航线路,失声叫他,“前面是海!!”

    “我知道。”沈时晔转头对她笑了笑,似乎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路已经走到尽头,黑色的礁岩山崖就在面前,下面是一望无际的黄昏海,美丽却也无限恐惧。

    沈时晔还在提车速,而导航已经开始报警,显示线路的终点只有汪洋大海,顾影终于抑制不住尖叫,“沈先生,这不是约会,是殉情!”

    他还叫她看路——

    “那就殉情。”

    沈时晔捏住她试图抢过方向盘的双手,脚尖松开油门。车体顺着惯性冲出悬崖,冲进粉橘渐变的黄昏里。

    强烈的失重感下,顾影已经叫不出声,只知道紧紧攥住沈时晔的袖子,眼泪早已流了满脸。沈时晔一手控着方向盘,还有余裕给她擦一把眼泪,“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别哭。”

    砰!

    轮胎接触地面发出巨大的轰响,面前扑来的却不是冰凉的海水,而是泥地坚实的质感。越野车卓越的防震性能加上漂亮的落地技术,令车身经过几十米的飞跃后也没有过多的摇晃。沈时晔扶稳方向盘,几乎没有停顿,笔直地驶向眼前树木参天的原始森林。

    有那么几分钟,她的眼前混茫,只能看快要摸到她的底,也怕自己招架不住盘问,抱着他手臂开始胡搅蛮缠起来,“怎么问这问那的,好没意思。难道沈先生是不想我来吗?”

    沈时晔知道她在糊弄人,但是空气里潮湿的甜味让他心情很好,无意和她计较。

    他径直单手推高她的脸,从唇舌间深深侵入,身体力行回答她他是否想她。

    一直吻到顾影头晕充血,解开彼此轻喘的呼吸,他也没有离开她的唇,说话间仍若有似无地吻着她,唇对唇地教她怎么用最正统的港府话表示相思,

    “bb,我亦挂住你。”

    第 35 章   第 35 章

    Chapter 35

    第二天,Emma来给顾影送日装。

    顾影自己没有考虑到的诸多事情,Emma心细如发,全都想到了。比如帮她把证件换成外交护照,又比如,她待在沈时晔身边,总有避不开见客人的时候,需要一些得体的衣服。Emma凌晨一点致电蓝血品牌的巴黎总部,安排私人飞机空运,清晨九点,展示在顾影面前的已经是一个姹紫嫣红的衣帽间和一个职能齐全的造型师团队。

    顾影昨天睡得很晚,时我,Emma早就把所有钥匙都藏起来了。”顾影得意洋洋有恃无恐,还敢对着他大放厥词,“脱衣舞,讲究的就是一个看不见吃不着啊……”

    她把遮眼的红纱卸下来,缠在指尖悠闲地晃晃悠悠。这红纱是她怕自己放不开,灵机一动加上的。Emma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欲言又止,可是顾影觉得很好,看不见他,她才不会紧张。

    沈时晔冷眼看她得意,直接拨电话给Emma,“把锁匙送上来。”Emma不知道回了什么,他停了停,直接快刀斩乱麻,“年终奖翻十倍。”

    顾影目瞪口呆。

    见鬼了!Emma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是她的人绝对不会不会出卖她,可她刚才倒戈的速度,有没有犹豫上半秒钟?!

    沈时晔挂了电话,躺坐回了沙发椅里,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大玻璃盒子里美丽的猎物。

    有的人还安然无恙躲在浴缸里,可是她已经死了。

    顾影伸手扯下架子上的浴巾,怕怕地躲在浴缸里,不一会儿,浴室门的锁眼转动,像是死神来临前的宣告。

    啪一声,浴室的灯光被熄灭了。顾影睁着眼,许久,才适应黑暗。

    月光从露台照进来,银脚面的长裙,只露出两条瓷白的手臂。其实手臂后面也有红痕的,被造型师悄不做声用粉饼遮住了-

    做完妆造,下到行政酒廊,顾影才知道原来庄咏颐也在开罗。

    她今天打扮得很职业,一身深色阿玛尼西装,蹬着锋利的红底高跟,两人擦肩而过时,她忽然伸出手将顾影一拦,手指撩起她纤细的锁骨下面的钻坠,“Evelyn,你的项链真漂亮。”

    顾影蹙了蹙眉,“你……”

    庄咏颐红唇一勾,视线下瞟,轻轻地提了提她的衣领,“偷吃,也要记得擦嘴。”

    顾影穿的裙子领口开得大方,她人又纤细,再怎么遮掩,底下还是隐隐约约地透出了樱红的痕迹。

    和别人非礼勿视的态度不同,庄咏颐的凝视是不遮不掩的,明明白白地要冒犯她。

    顾影眼神冷下来,身体后倾,“庄小姐,我和你没有那么好的交情说这些。”

    “我以为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而且……”庄咏颐笑得漂亮轻巧,“你该谢谢我那十二杯酒的刺激,否则,Alex也不会起意找你。”

    顾影一怔,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想起了两天之前,沈时晔带着花来找她的深夜。他太犯规,选择在凌晨四点,一个人神志最昏聩的时候来问她的答案。庄咏颐不知内情,但她的言下之意倒是说对了,他们的确因一时刺激而走到一起。

    古希腊的哲人曾经说,不要在深夜做重大决定,这是有思量的。

    可是,也只有在深夜,顾影才敢冲破天光之下的所有规矩,做一个活生生有灵魂的人,拥吻神坛上高不可攀的男人。

    那一夜的决定未必正确,可谁又能说雪夜的奔赴不美丽呢?

    “庄小姐,你猜错了。不是他来找我,是我决定走向他。”顾影绕过庄咏颐,随意地一扬手,“我还有事,就不说再见了。”

    庄咏颐盯着她的背影,“我才知道你就是Yale的那个Evelyn。”

    顾影自顾自往前走,“我的履历在官网上公开,谁都知道我十三岁上了Yale。”

    庄咏颐笑了笑,“我姓庄,是祖籍台州的香港人,Yale生物系的庄文琦教授也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关系?”

    顾影对这个名字毫无防备,鞋跟陡然在长毛地毯里晃了一晃,脚踝处泛起一阵刺痛。

    不该为了漂亮穿十厘米的高跟鞋的,她想。

    庄咏颐走到她面前,目光直视她,“庄文琦是我的二哥,而你伤害的那个女人,是我最好的闺蜜。Yale和庄家为了声誉,清理了当年的所有消息和舆论,这件事,Alex还不知道吧?”

    顾影稳住脚步,肩颈后背挺得笔直,朝她一字一句,“既然你是知情人,就该知道我和庄文琦只是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

    “反应不用这么激烈,Evelyn。”庄咏颐散漫地一笑,“我只是感叹你找男人的功力,从我哥哥到聂西泽,再到Alex,一杆比一杆高。你如今可算是有恃无恐了,听说,你把现任导师也得罪了?”

    顾影冷笑一声,“是又怎样,我不要我自己的前程,跟你有什么关系?”

    Emma回楼上拿文件,这会儿才从后面跟了上来,恰好听见了她这疾言厉色的一句,迟疑着停了脚步。

    庄咏颐根本不在意旁边有没有外人,轻掀眼皮,“做沈家的二房,可保你一生富贵锦衣玉食,倒比你念书来得有前程。不过我要教你一句我们香港人的道理——做二太,有个好模样好身段就够了。要是太有脑子,动了什么别的念头,这荣华富贵也许就到头了。”

    别说顾影什么反应,连Emma都觉得这话难听,倏然变了脸色,“庄小姐——”

    顾影再不想理会她,也被她左一个二房有一个二太说烦了,霍然转身,“别自说自话了,你毕竟还什么都不是呢。”

    她面无表情擦过庄咏颐肩侧,“等你真的嫁进去了,再用这副沈夫人的口吻教训我吧。”

    *

    行政酒廊里准备的brunch当然没法吃了,Emma让人重新做一份送到房间里,顾影只象征性动了几口就放下了刀叉。

    Emma在旁边帮她泡餐后茶,有心活跃气氛,“你还挺会吵架的。”

    顾影表情很淡,“两个女人为男人起口角,很没意思。”

    Emma听她的语气很不对劲,连忙替老板打补丁,“庄小姐家在这家酒店有股份,她是来巡店的,和先生没关系。”

    “有关系也没事。沈先生身边的女人这么多,我难道个个都要介意过去吗?”

    她看起来是真的不在意,垂眼握着手机一条条滑着这两天挤压的消息和邮件。

    她自己剖析得太隆重的首饰吧,会不会太overdress了?”

    “在其他地方是不用的,可这里是中东。”Emma一挑眉,“你的面子就是先生的面子,不许垮!”

    今天要出门,造型师本来为顾影选的是一条罗马风大露背的珍珠白长裙。

    长裙挂在衣架上,每一根皱褶都被熨得飘逸灵动。造型师站在旁边耐心地等着顾影更衣,天鹅颈、薄背、细腰、笔直纤细的长腿,这么盘靓条顺的客人,服务起来要比其他贵妇千金轻松得多。造型师气定神闲地微笑着,直到顾影把睡袍解开,露出里面的长吊带睡裙。

    衣帽间里的空气凝滞几秒,Emma眼疾手快地替顾影把睡袍兜上,顾影回头,“怎么了?”

    Emma眼观心心观鼻,平静回了句“没事”,实则正在疯狂腹诽。还问,还问!你们搞得多激烈自己不知道吗?!

    雪白纤薄的后背上青红交错,咬痕、吻痕、指痕……一个叠一个,个个清晰可见,可以想象出是被男人的指骨怎样揉弄过才能留下的。在场的几位都是成熟职业女性,只看了那么一眼,都不免脸红心跳

    造型师清咳一声,机灵地糊弄过去,“我忘了,开罗紫外线太强,还是换一件吧。”

    一换就换了一件从脖子裹到Emma都没有哄她的余地,只好借口有别的工作避了出去。

    两天,她收到将近六百封邮件,因她的邮箱是公开挂在个人主页上面,因此里面近半的都是嗅到八卦气味闻风而动的小报媒体,剩下的另一半是担心被她牵连的同事和co author等等利益相关人士,纯粹关心她个人的寥寥无几。

    这些顾影早有预料,跳过一串垃圾邮件,只回复了皇家学会的质询信。清完邮箱去清微信,她心态很稳,直到屏幕下方突然跳出了一个红点。

    聂西泽的好友申请。

    顾影鼻腔猛地一酸,眼睛轻眨,从眼角落下一颗泪。

    他说要绝交,但他还是对她心软。

    还是舍不得对不对?聂老师。

    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温热地捧住顾影的脸。

    “哭什么?”沈时晔垂眸打量顾影的神色,微微眯了眯眼,突如其来决定,“顾影,我们去约会。”

    ·

    这是沈时晔最近三天内的第二次变卦,好在有了上一次打底,这一次董事办有了经验,井井有条走来走去打电话,重新安排安保、车队、应急预案,推掉了一个商务会面,又见缝插针地插了另一个进来。

    顾影其实没什么期待,跟沈先生约会么,十有八九是要穿长礼服戴高珠,坐在高级餐厅里,轻声细语。

    直到她被要求换上冲锋衣登山裤,被带上一辆车……应该是车吧。虽然它改装得像一架坦克,通体军事化装甲,里面却是和其他豪车别无二致的内饰。

    沈时晔手指夹烟支着长腿靠在驾驶座一侧,竟然没有穿西装三件套,一身青褐色的飞行员夹克、工装裤、硬质军靴,英俊得陌生。

    见他掌心握着车钥匙,顾影一愣,“你开车?”

    沈时晔绕到她这一侧为她扣上安全带,抚着她脸颊,顺势在颈侧吻了一吻,“难道你开?”

    “可是……”顾影欲言又止,虽然上一次也见过他开车,但她依然感到深深的违和感。

    还是觉得,他应该永远坐在劳斯莱斯的尊贵后座、私人飞机的定制皮椅,而不是在这辆硬核座驾上手握方向盘,像个要带着她赤手空拳抢劫玫瑰场的黑手党教父。

    沈时晔坐上驾驶座,瞥眼呆呆的她,“不喜欢?”

    “……”顾影否认不了,小声说,“……喜欢。”

    沈时晔戴上墨镜,勾了勾唇,丢给她地图卫星电话和指南针,“我们要走两天一夜,去的地方没有信号,靠你看路了。”

    顾影来不及冒出更大的疑问,沈时晔一声“坐稳”,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

    *

    越野车像脱缰的巨兽,区区不过两小时,已从开罗市区经过戈壁、河谷,来到红海的海岸线,破着温凉的海风,一路往海边的礁岩上开。

    都说男人开车和到一片绿色。眼泪还在无意识地流,时不时就会可怜地抽泣一下。沈时晔分神轻抚她侧脸,耐心等她缓和过来。

    过了很久,顾影才满含水淋淋的委屈看他一眼,“沈先生,你怎么能这么吓我。”

    “不好玩吗?”沈时晔笃都有人鞍前马后地伺候,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料他的野外经验看起来比她还要丰富,眨眼间就组好了明黄色的方形帐篷,把车后座的物资一点点转移进去。他做事很细致,慢条斯理地垒着木材,不多时,帐篷前面便升起了稳定的篝火,嘶嘶地驱散了周围的湿冷。

    顾影恍然想起,很久之前聂西泽告诉过她,他第一次进野外就是表哥带他的。

    沈家在中东北非皆有产业,表哥虽然是港媒口中所谓“千金之子”,有时也不得不亲赴战乱腹地。在这些地带,即便有私人安保,也总有力所不能及之时。所以他会开车、开小型直升飞机、野外生存、修理枪械、识别常见植物、给自己止血……这一切知识和经验,他都亲自教给聂西泽,很多年后,聂西泽又如数教给了她。

    原来早在她认识他之前,他们的人生经验就已经浅浅淡淡地交错过。

    帐篷前面有一棵毛毛树,上面的爬藤一丝丝垂落,成了一个天然的门帘。顾影裹着外套穿过大树的帘子,像猫一样蹑手蹑脚钻进帐篷里面。

    沈时晔正背对着她在卡式炉上准备热食,背影被帐篷顶上的暖灯照得很温柔。他包办了所有的事情,顾影没有什么插手帮忙的余地,窸窸窣窣地在他身边的防潮垫上滚来滚去,被他一定道,“顾影,你喜欢的。”

    “……”

    顾影反驳不了,科学家都是疯子,天生喜欢冒险。她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地东张西望,“这是哪里?”

    车子驶进了热带雨林,生机肉眼可见变得热闹。水花飞溅在车窗上,高山云雀飞离枝头,矫健,美丽,引吭高歌。

    “迷迭岛。”沈时晔转过脸,黄昏的金光穿过密林为他英俊的眉骨镀上一层金色,“世界上所有的地图和文字都不会记载它,卫星图像也会抹去它的痕迹。宝贝,这是只属于我的岛。”

    第 36 章   第 36 章

    Chapter 36

    两天一夜的行程,要爬升一千米,穿过密林和湖泊,到达小岛另一端的迷迭港。沈时晔告诉她,这时候是鲸鱼洄游的时节,他们会在海岸上听见鲸鱼的歌声,假如运气足够好,也许还能看见午夜的荧光海。今夜天空晴朗无月,在凌晨三点,他们会在露营点看见四年一遇的象限仪座流星雨。

    顾影不知道沈时晔怎么猜清楚,令霜满地,可黑暗之中,最亮的是他燃烧的眼睛。

    顾影被捏着肩膀,粗暴地转过去,半跪差也没完全倒过来,坐在螺钿餐桌旁边恹恹地喝完一碗奶油浓汤,一抬头,被眼前的阵仗吓得魂都飞了。

    成排的大小长短礼服挂在龙骨架上被推了进来,因为太多,颜色要按色谱的渐变来排。单是礼服就摆了十几架,后面还有高跟鞋、丝巾、手表、各种小配饰,品牌的sales从电梯间浩浩荡荡排到衣帽间里。

    顾影握着汤匙的手抖了抖,还没来得及阻止,Emma直接示意品牌的员工把珠宝盘端到她面前,“因为你没空试衣服,我直接帮你all in了六大全部的早春系列,将来送回伦敦也还可以继续穿,不合适的可以捐出去做charity。只有珠宝是必须要你自己挑的,戴在身上的宝石最要紧的是合眼缘,美人配大钻,尺寸和级别我已经帮你选到定格,你看喜欢的颜色就好。”

    天鹅绒的首饰展示柜上块开阔草甸就是露营地。随着海拔攀升,山林里奶白色的浓雾弥漫,只要走出去几分钟身上就凝了一层水雾。沈时晔把外衣脱下来披在顾影肩”顾影睁大眼,被迫半张着唇。腰下被他手臂肌肉滚烫禁锢,反抗不了。

    果浆被他滚烫指尖捂热,沿嘴角淌落,伴着手指搅动的水声,很糟糕。

    沈时晔只用两根手指揉她,面无表情,只有呼吸比平常粗重一些。他把问话又离奇地绕了回去,“在你眼里,我只能是一个乏味的商人、工作狂?”

    顾影小猫磨牙似地恨恨咬了他一口,“你会……你最会玩了,行了吧!”

    看她破防实在是沈时晔为数不多的乐趣,打破了湖面的冰,她就变成了有生机的流水,在他面前鲜活地流动。

    沈时晔唇角上扬,收回手,用棉布擦净玉骨般的十指,又开始装正人君子,“不用说违心话,我的确不是个会搞浪漫讨女人喜欢的男人。”

    顾影一噎,险些咬到舌头,“……你这还叫不会。”

    他当她不知道他那长到可以写成一本书的date名单呢。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沈时晔正经道,“我的确不会。”

    谁情人眼里出西施了……顾影哼哼,“沈先生的确没上,吻了吻她额头,“在车上等。”

    顾影以为他平常万事万物只手制住,“一边玩去,别把头发烧了。”

    他这口吻真像管教孩子,谁还记得他们昨天晚上刚刚进行了很成人的深入交流呢?顾影鼓了鼓脸,下巴搁在他一侧肩膀上,目光触及锅里面不可名状的糊状食物时,表情突然僵硬住了。

    太大意了,是怎样盲目的信任让她相信君子远庖厨的大少爷能给她做出一份正常的食物?

    “沈先生。”顾影扶住沈时晔的小臂,清清嗓子,“这个糊……汤……里面是什么呀。”

    沈时晔面不改色,“是好吃的。”

    舀起一勺,晾凉之后不由分说,塞进顾影嘴里。

    “唔——”

    顾影猝不及防,被一勺带着海产湿气的糊糊黏住了舌头。

    他们香港人……!

    干鲍花胶鱼翅瑶柱……她固然吃出了这口糊的昂贵,但咸腥的口感还是让她面露难色。

    算了。

    原来沈先生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沈时晔还试图喂她吃第二口,被她睁圆眼睛躲了过去,“不要……真的不要了沈先生!”

    沈时晔眯了眯眼,“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怎么还叫沈先生?”

    顾影不知道他怎么还在执着于让她叫他的名字,但姓名实在是一种太亲密的指称,昨天如果不是难堪情切,她也叫不出口。

    但沈时晔手握汤匙虎视眈眈,她不敢不老实,舌尖如含着颗珍珠,含混地不情不愿叫,“沈时晔。”

    沈时晔轻哼一声,“叫得真不好听。”

    他可真是难伺候,顾影不干了,鼓了鼓软绵绵的腮,“是你的名字难念,生僻字,第一次看见我都不认得。”

    “第一次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沈时晔呼吸沉在她耳侧,将吻未吻。

    “是和……”顾影欲言又止,把西泽的名字吞下去。

    那是寻常的早晨,早间新闻在滚动播放财经热点,深石埃克森财团做空欧洲某国的中央银行,他列席欧洲议会接受质询。

    聂西泽经过电视前面,忽用爱恨交织的口吻说这就是他表哥。

    从十四岁到二十二岁,铁腕管教了他整个叛逆期,形成了一种食物链般血脉压制的表哥。

    在镜头环绕之下,他似乎被记者打扰了,略微不耐地微微侧脸,被拍下几个瞬间,然后被一众助手、保镖簇拥着坐进座驾。

    顾影的第一反应是,能管住聂老师的人,一定很不好惹。

    因为不好惹,所以卖会级别的首饰,分别是鸽血红、白钻、粉钻、祖母绿、海蓝宝、珍珠、紫水晶,包括完整的项链、手链、耳环,每一套都是十几斤重的美丽刑具,体量都足够翻上去做tiara。

    Emma见顾影沉默,干脆拿起笔准备签单,“如果选不出来,那也all in好了。颜色多的话,方便搭配衣服。”

    顾影赶紧拦住她,“晚宴都很少戴这么到她会喜欢这些的,野外是她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在工作不是那么繁忙的时候,她和聂西泽几乎把西欧的高山踏了个遍。

    除了这条充分狙击她的线路,车后座里还细心地准备好了帐篷、睡袋、炊具之类的高山露营设备。这一场临时的约会,被沈时晔处理得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甜蜜阴谋。

    沈时晔漫不经心打着方向盘,把她看穿了,“Darling,你是自然科学家,科学家都喜欢冒险。”

    顾影明知道他在欧洲长大,叫人“darling”是很寻常的事情,但还是默默为此脸红起来,“我还不是科学家呢。”

    沈时晔沉思0.01秒,本着自家女孩怎么样都最好的原则,“嗯,你比他们要更聪明。”

    *

    进山时天光尚早,不急着赶路,沈时晔带她一路走走玩玩,在蕨树林下摘了一桶浆果,在溪水里摸小鱼。

    开过了一大片遮天蔽日的原始乔木,旁边的一体压破,野涩的甜香散发在空气里。

    “我的浆果!”顾影低呼一声,反手抓了一把,浆果乳白的汁液黏连在她手指间。

    沈时晔眼神一黯,因野果的香,自然而然地想起她小舌上的甜津。

    又一枚野果碾碎在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间,他慢条斯理地将白色浆液涂满她的红唇,勾出水粉的舌尖,用两根指头亵.玩,“听说流白色汁液的果实都是有毒的,嗯?”

    “唔——有讨好女人的必要,别人会来讨好你的份。”

    沈时晔垂眼,俯身过去,呼吸在她耳根拂着,“你什么时候讨好过我?”

    他一靠近,顾影就像警觉的小动物,紧缩在草丛里,不敢乱动。

    “昨天晚上……不就是吗?”她强撑着说。

    她还敢提昨晚。迷乱水声,薄背如玉,香槟倒影里他克制地用吻结束。是因为仁慈,才放过她。

    沈时晔下意识想摸烟,才想起山林里禁烟,不能抽,深深地凝了她一会儿,喉结咽动抵抗着那阵瘾,“你在暗示什么?”

    意识到自己开启了一个危险的话题,顾影连呼吸都不会了。被他的气息笼罩,眼前是他斧凿的喉结,深沉地滚动着,欲感喷薄。顾影倏然闭上眼,身体潮热,腿心暗暗地摩了一下。

    说不上是渴求还是害怕,她只能等他的发落。

    但沈时晔没有更进一烟,几步跨出帐外。更深露重,密林间空无一人,他深深一蹙眉,“顾影?”

    *

    顾影不是没听见沈时晔叫她,但她一出门,强忍的眼泪便滑了下来,很丢脸,不想被他看见。

    她知道沈时晔说的是真话,即便这一局她赢了,也不能再留在剑桥。假如不幸输了,她身败名裂。

    当然想好了退路,但没有十分的把握,她还是害怕。

    沈先生很坏,不安慰她,反而冷酷地戳穿她的恐惧。

    眼泪风干在脸上,她仗着自己在西欧常登山,在山林里乱走,却不知雨林岛屿的地势和温带高寒山脉完全不同,湿地泥泞,到处是隐匿的溪流,她没拿登山杖,几乎一步一打滑。

    还有夜枭在头顶打转,当顾影第三次经过同一棵高山榕树时,饶是她胆大,也有些心里发毛。

    遇上了鬼打墙,总觉得有人站在暗处看她。

    她下意识地小跑起来,忘了脚底是小溪,鞋底向前一个趔趄步,顾影只觉身前的压力骤然一松,热潮退去。被抱起来坐好时,人还是懵的。

    沈时晔帮她把弄乱的外套拉到最顶,哑着声教育她,“不要随便给暗示。这是野外,不能乱来。”

    顾影脸色飞红,“我哪有暗示,明明是你……”

    “是我浮想连篇。”沈时晔坦然地接过话柄,“毕竟,我是个没见识的男人。”

    “……”

    好话坏话都被他说尽了,顾影心乱跳,不信任地离他远了点,“骗人。”

    第 37 章   第 37 章

    Chapter 37

    什么都吃过看过的男人,一会儿说自己不讨女人喜欢,一会儿说自己没见识。他可真会以退为进。

    沈时晔不喜欢她离他远,手指勾了勾命令她,“过来,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你想跑哪去?”

    他不说还好,一被威胁,顾影就像只警觉的小鸟,更加戒备地挪远,“不跟骗子坐一起。”

    沈时晔没强求,揿开一盒尼可以在雨夜的天台,和阎王爷抢人。

    沈时晔没追问她的下文,被炉火烤得温暖的手指轻轻摩挲她后颈,“我的名字不算生僻,但的确是外祖父在典籍里取的,世宗晔晔,说的是汉武帝。我母亲认为这个字太重,很难压住,但外祖父问过了大师,执意要给我用。”

    顾影天真地问,“因为你从出生就被寄予厚望?”

    沈时晔笑了笑,“我父母结婚晚,在我之前,我们这一代已经有接班人。母亲对我的期望一直是做个富贵闲人,可惜事与愿违。”

    “富贵闲人……”顾影喃喃,“我想象不出来。”

    因为他好像生来就,将话题不动声色地引到她身上。

    “因为Yale生物系给的奖学金最多,减掉学费生活费,还可以剩很多回家。”顾影得意地扬起唇,“不过如果是别人问我,我会给一个更高尚的答案……研发新药治病救人之类的。”

    沈时晔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距离,把顾影重新拉进怀里,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下面。

    顾影莫名其妙又躺下了,神情十分无辜懵懂,“唔?”

    “就这样,别动。”沈时晔抚了抚她头顶,“所以,Yale给你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离开?”

    顾影睫毛轻轻一颤,声音低下去,“因为……纽黑文的冬天太冷了。”

    “剑桥的冬天也很冷。”

    “是啊。”顾影笑了笑,“所以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去个温暖的地方。”

    “毕业之后么?”沈时晔漫不经心问。

    “……嗯。”

    “但以你的资质,应该要留校,或是去北美,都是会下雪的地方。”

    “不……不是每个博士都能留在学术界的,找教职很难。”

    “但你是最好的博士。”

    “我不好,我……我发不出论文,”顾影无意识地揪着袖口,眼神有些失焦,“我处理不好人际关系,同事和导师都不喜欢我。”

    “所以你想换导师?”沈时晔在她喃喃自语中冷不丁问。

    “不,我……”心事在舌尖滚了滚,电光火石间,顾影终于察觉他问话中毫不遮掩的指向性。她低头沉默半晌,再抬起脸时已从沉浸的情绪中彻底清醒过来,“沈先生,Emma跟你说了什么?”

    炉子上的火焰跳了两跳,灯光与火光都是暖黄色的,沈时晔的脸色却没有暖意。

    “是庄咏颐来找我。”他口吻冷峻,“Emma因为知情不报,已经向我引咎辞职。”

    顾影心里一颤,“Emma和这件事没关系。”

    “我知道。”他支起长腿,向后靠在露营椅上,表情是公事公办的冷。

    他知道Emma很无辜。但他是老板,一个不够听话的助手,当然想开就开。

    顾影抿一抿唇,仰起脸,“我和庄小姐又没有交情,她能知道我的什么事?”

    “所以我没有听她的话,而是等你自己跟我说。”沈时晔目光沉下,“但是顾影,一天过去了。”

    假如顾影足够敏锐,就该察觉沈时晔今晚主动分享了自己的很多私事,这很反常。

    带她到野外,只有他们两人独处,山林静寂,说说笑笑,交换秘密,让她心神松懈,好撬开她的心底的蚌壳,他是有思量的。

    但顾影不知这是他的殚精竭虑,仍将心事闭得很紧,“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为什么要说扫兴的事情?”

    沈时晔垂眼盯着她,想到今天早晨,她明明在流泪,看见他,眼泪就收了回去。他知道那是因为她还在把他当外人。

    他不是不能直接击穿她的心防,只是那样就很没意思了。

    现在要他主动来问,就更加没有意思了。

    “你今天开心?”沈时晔面无表情,“那我看见的眼泪是什么。”

    顾影突兀地笑了一声,“在先生问这句话我之前,我是还挺开心的。”

    “顾影。”

    顾影不是没听出他的不悦,但她还没做好和他分享这件事的准备。

    应该说,她没从自己心意覆了上去,“为什么想不到。有那么无趣吗,我?”

    顾影呼吸一屏,被他就地按在垫子上,手肘冷不丁打翻了什么,骨碌骨碌散得到处。

    是刚刚采摘的浆果,被他们的身,摆放了八套拍古丁片,慢条斯理贴在静脉下方解瘾。

    “不骗你,在剑桥的时候,我学纯数。数学系是修道院,我成日对着演算纸,不社交不外出,不会有女人对一个亚裔nerd感兴趣。”

    “你?亚裔nerd?”顾影像听天方夜谭,相信不了,“你真的学纯数啊,纯数很难的。”

    沈时晔似笑非笑瞥她,“不可以么?看来顾博士对我有偏见。”

    “不是的……”顾影咽了咽口水。她并非质疑他的智力或是定力,但眼前浮现出数学系学生的形象,格子衫,黑镜框,弱不禁风的体格,无论如何她也套不到沈时晔身上。

    老钱的孩子,不是都喜欢无用之学吗。历史哲学文学艺术……那样显得清贵。

    “我说了,那时候我还不是继承人,每月只拿一份信托,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沈时晔说得太真切了,顾影信以为真,真以为他曾经是个超级古板禁欲理工男,披着圣三一的黑袍在康河边独来独往,在河水碧波里留下他沉思的倒影。

    她天真地仰起脸,“好巧啊,我以前也学纯数学。”

    至今,她仍是IMO金牌年龄最小获得者,无人打破记录。

    “那怎么后来又学了生物?”沈时晔闲聊般的口吻现出资本家本色,以至于她有时候忘了,他是个商人。

    他是个顶级、冷酷的商人。

    “沈先生!”顾影微抬着脸,表情绷得很紧,“如果你连尊重我的事业都做不到,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很想尊重,但你已经亲手送断自己的前程了。”沈时晔轻抚住她脸颊,眼神迷暗地笼住她,“宝贝,你在给我机会,带你回香港养起来。浅水湾的别墅靠海,你一定会喜欢。以后的每一天,你只用享乐,在家等我回来。”

    明知他在吓唬她,顾影还是莫名打了个冷战。

    她齿冷地笑笑,“你这句话和庄咏颐对我说的一模一样,该不该说你们心有灵犀?”

    “你就没想过,不是我和她心有灵犀,而是你真的做错了。”

    顾影当没听见,转身拉开帐篷,顶着骤然灌入的山风走了出去。

    沈时晔翻出烟盒,一根接一根,什么禁烟全成了笑话。过了一刻钟,他心气顺了,才觉自己昏了头。

    今天出来是为散心,拨去她头顶阴霾,怎么能行闹成这样?她才二十来岁,一直念书,年轻气盛,他应该大度包容。

    沈时晔捻灭,扑通掉进树叶下面猎人的陷阱里。

    “啊——”

    沈时晔循着脚印找过来,凭着这一声尖叫,才确定顾影就在自己附近。

    他脸色一变拨开树枝,看见顾影像只小鹿一样委委屈屈蜷着,小腿被捕兽夹卡住,一丝丝血顺着脚跟淌下,因她皮肤白,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顾影在他注视下只觉又痛又丢脸,这回不用再忍眼泪,她顺理成章哭出声,“呜——腿断了。”

    *

    沈时晔抱她回车上,摸了一遍她的腿骨,确定无大碍后,先用急救箱做了简单包扎,全程面无表情公事公办。

    后半段的行程就自然也作废了,沈时晔驱车下山,明黄色的帐篷被抛在后面,今晚如果没有一连串的事故,他们此时本该在那里看星空玉带,听火流星滑过夜空的滋滋声。

    一路上,顾影脸埋在毯子里,时不时抽泣一下。不说话,显然还在记恨他。

    这座孤岛上原来还有别人。

    越野车刚在一座木屋旁边停稳,就有一个高大的白人老头出来迎接他们。

    他脸上有常年风吹日晒的风霜痕迹,双臂粗壮有力,一上来就给了沈时晔一个男人之间的拥抱:“Alex,你如今可真是一个大忙人,我现在要见你,都要在你的秘书那里挂号了。”

    “别这么说。”沈时晔拍拍吉涅斯的肩膀,“你永远在我的优先级列表最前面。”

    顾影裹着毯子从高高的车座上爬下来,迎来吉涅斯吃惊的目光。

    “Alex,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带女人上岛……而且是个young lady。怎么,你终于厌倦和名媛淑女坐在高级餐厅里的无聊约会了吗?”

    “教授!”沈时晔在他肩上一个巴掌长,苍白的皮肉翻开,显得触目惊心。

    她给木门上了两道门栓,沈时晔进门时多费了一番功夫。门锁整个拆了,他随手扔在地面,几步走到床边,自然而然在她腿侧半蹲下来,握住她细直的小腿端详,“你对自己也这么狠心么?”

    平直宽肩投下黑影,似一座巍峨高山压顶。他看起来很不高兴,顾影条件反射地往后瑟了瑟,又想起还在冷战,不能落了下风,立刻支起上身挺直腰,小腿蹬了蹬,试图挣脱他的束缚。

    殊不知她这点动静落在沈时晔眼里跟小猫发火差不了多少,他手掌按住她两边腿骨,往两侧一压,顾影莫名其妙就变成双膝分开跨坐进他怀里,两边膝盖深深陷入床垫。

    沈时晔骤然闭了闭眼,喉头发紧,走到了更远处,点起香烟吞云吐雾。

    有人在这时撞到了他的气口上,电话响了,沈时晔瞥眼屏幕上的名字,不带什么情绪地接起。对方显然也没有跟他好好说话的打算,口吻很不客气,“她呢?”

    沈时晔移远听筒,“在浴室,有事?”

    “……”聂西泽呼吸沉了沉,“如果你现在重重一按,低声警告。

    吉涅斯笑了笑,朝顾影伸出手,“小姐,我是他在圣三一的督导。你一定想象不到他是个多么令人焦头烂额的学生,当年的高桌晚宴,每一周他带来的女伴都不同。我的代数课上,总有许多漂亮女孩来陪他上课,那些女孩总会吸走其他男学生的注意力,太影响课堂秩序。”

    顾影的眼珠子迟缓地动了动,移向身边不苟言笑高深莫测的男人。

    两个小时前,他骗她什么来着?

    ——他,不社交不外出,没有女人感兴趣的亚裔nerd?

    第 38 章   第 38 章

    Chapter 38

    这座森林木屋不大,唯一剩下的卧室在二楼。沈时晔想和来时一样抱她上去,可是顾影不要,自顾自迈上楼梯,也不在乎是不是会牵扯到小腿上的伤口。

    他双手落了空,吉涅斯看着前后一个冷清一个阴郁的背影,算是看明白了,原来也有Alex搞不定的人。

    他在后面老神在在,低低清了清嗓子,“Alex,浴室里新换的浴桶是用整棵橡树挖空做的,你明白?”

    沈时晔还没来得及说想过跟任何人分享她的打算。科研是一场一个人的苦修,和莫里哀的对决是她一个人的战役。像第一次坐上牌桌的时候,她浑身充满尖刺,把命运给她的所有筹码堆在桌面,头脑冷静地赴一场豪赌。

    “为什么一定要我说?”她偏了偏头,心平气和反问,“我知道沈先生有权有势手眼通天,但你是能送我论文,还是直接给我一个博士学位呢?”

    顾影急于终止这场谈话,因而明知是冒犯,还是把话说绝。

    她静静等着他大发雷霆,不想他竟然懒散地笑起来。

    “你以为要办到那些很难?”他轻描淡写,“就算要现在把你加塞到哪个大学做讲席教授,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且会有无数的校长、院长抢着替我办事。无意冒犯,但你眼里无比崇高的事业,在另一些人眼里,只是一笔买卖交易而已。”

    他很少在她面前赤裸裸地展该站在中环顶楼,位高权重,日理万机,和那些游手好闲泡嫩模养情人的富家公子有质的不同。

    外面有呼啸的风声。

    她脸色一红又一白,简直想咬他,“你干嘛——”

    沈时晔不躲不闪,反而更低地俯下身,“上药。你的伤不是在内侧?”

    他说这话的时候,如果不是手用力托在她臀.瓣下,深深地陷进饱满弹软的肉里的话,会显得更可信。

    顾影冷笑一声,手脚并用向外爬,被他威胁性地掐了一把,腰眼之下全麻了。

    “别动。”沈时晔低斥一声,“这里隔音不好,我不想被教授误会。”

    说罢,他慢条斯理将她两边裤管卷了上去,大腿一凉,浑圆莹白的腿肉暴露在空气里,顾影快气哭,压着声音低吼,“还要你教授误会什么?你们两个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恨不得给你拉皮条——”

    沈时晔握住她似羚羊细长的小腿,拉高绷直,小臂因用力而绷出结实的肌肉线条,目光和语气却都一本正经,“放心,我不至于看个腿就对你怎样。”

    顾影:“……”

    他当她是无知少女,不知道他工装裤下面那道危险的阴影是什么。

    隔着很短的距离,温度烧着她的蕊.心。

    奇怪,山风这么大,这件木屋的空气却不流通,狭窄、闷热,害她浑身出汗。顾影猛地眼一闭脸一扭,漂亮的长眉纠起,齿尖咬着唇瓣,像是谁在欺负她。

    沈时晔当然不承认自己在欺负她,他分明是公事公办为她上药,不该看的地方一丝未看,手指沾着药膏的清香一寸寸从她腿肉上揉按过去。

    “这里疼不疼?”

    顾影不理他。

    “这里?”

    她还是不应,只有轻轻变急促的呼吸声。

    修长有力的手指突然向下,在内侧揉了揉。这是玩马术的手,指腹布满薄茧,留下难言的酥麻滋味。顾影唬了一跳,倏然睁开通红的眼睛,嗓音里带着被欺负过的鼻音,“那里——哪有伤啊!”

    要不是不敢,她真想对着他的胸膛踩一脚。

    睁开眼才发现,她的小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包扎好了,他刚刚的抚触九成九都是逗弄她。

    沈时晔擦干净手指,轻易地将她翻了个面,免得她没轻没重蹭到伤口。俯身下去在她薄背上拍了拍,声音喑地嘱咐她,“给你放了水,待会儿去擦一擦身子。还有,裤子湿了,记得要换。”

    似乎为了佐证这一点,他手指在她濡湿的后面轻轻一捻,在她鼻端掠过,好让她感受到那上面的潮湿滋味。

    顾影呆了呆,羞愤得要死,“那是雾太大打湿的,不是我——”

    “不然呢?”他潮湿的手指从她脸颊上擦过去,语气一本正经清清白白,“我甚至没想过别的可能性,darling。”

    *

    一门之隔的浴室,橡木浴桶里冒着蒸蒸热气。在孤岛深山里能有这么一桶热水,堪称珍稀奢侈,但顾影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奈何沈时晔抱她跟端一盆花没什么两样,把她从隔壁绑架过来,按在浴桶边的木凳上,“听话,不然你明天要感冒。”

    顾影梗着后颈低哼一声,“明天我已经定了回伦敦的机票,不劳沈先生费心。”

    沈时晔正用手指试水温,动作停了停,直接岔开话题,“水要凉了。”

    顾影左右看看,又找到别的借口,“可是门锁坏了。”

    沈时晔走出去,手扶着门扉虚掩上。

    “我就在外面,怕什么?”

    顾影仍是没有动作,警觉而戒备地望着他。

    ——就是因为他在这里,她才要怕。

    沈时晔隔着门框,深深凝了她会儿,“我要想做什么,刚才就能做了,还要等到现在?”

    “你现在也可以做。”顾影仰着脸和他对视,“沈先生,你敢说,真的没想过吗?”

    沈时晔冷淡地勾了勾唇,“原来想一想自己的女人也是有罪?”

    “我是我自己,不是谁的女人!”顾影脱口而出,“如果在沈先生的世界里,女人只有做你附庸一种出路,那我做不到。”

    沈时晔半边脸沉在黑暗里,隔着不远的距离望她一会儿,“你说错了,不只是女人,男人也只能做我的附庸。所有人,都是。”

    平日端方绅士的男人,此刻神髓却如此冷漠,直白地袒露他与生俱来的傲慢。

    顾影呼吸一停,又听见他沉声问,“这句话,是不是在你心里忍很久了?”

    “是啊。”顾影深深吐了口气,一字一句,“我多怕被你豢养在深水湾或浅水湾哪处别墅,做了日日等你回家宠幸的玩物。”

    “就为这一句话,还在记恨我?”

    顾影脸庞蓦地一垂,“我不敢。”

    沈时晔回眸低睨着她,想到她硬撑了一个白天加一晚上,到现在也还没开口讲自己遇了什么事。

    其实他不意外落了一层灰。

    沈时晔额角青筋跳了跳,“教授。”

    吉涅斯不以为然,抬起一只手搭在他一侧肩膀上,把后截句话说完,“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尼罗河水养分充足,容易令女人诞育双生子吗?楼上已经替你们放好了水啦!”

    “够了。”沈时晔制止他的危险发言,按着太阳穴,“她要是跑了,您替我追回来吗?”

    *

    山中住宿条件简陋,一张床垫铺在地面就是床了。顾影在边沿坐下,小腿上的绷带已被露水湿透,她对着月光一圈圈解开,面无表情分开黏着的伤口。

    伤口不深,但有在我面前,我会先打断你的……下颌骨。”

    沈时晔吁了一口烟,“你是我教出来的,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你打。”

    “那就把她还给我。”

    “阿泽,她有自己的意志,不可以推来让去的东西。”

    聂西泽冷笑,“但你刚才的语气,就是把她当成可以推来让去的东西啊。这样好了,听说你马上就要回香港,你不在伦敦的时候,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哥哥。”

    这真是他教出来的弟弟,畜牲起来的时候,真是和他不相上下。

    沈时晔不以为忤,“我会带她回香港。”

    这是没得商量的口吻,即便一双眼睛,沈时晔走过来时,她连忙把双眼也遮上了。

    沈时晔揿开顾影这边的车门,“下车,帮我端木仓。”

    顾影身上还穿着禁欲的阿拉伯长袍,里面是齐膝的抹胸小礼服,脚踩羊皮高跟,一身珠光宝气,怎么也不像能去打猎的样子。沈时晔双手绕到她颈后,手指灵活地一条条解开长袍的系带,把她白皙如珍珠的身体从蚌中拨出。

    顾影低顾影蹙眉,“要做什么?”

    沈时晔用手指按住她的唇,“嘘,再等等。”

    他缓缓驱着马,保持在和

    一月份是尼罗河的枯水季,河水退去,露出莲花状的山峰,上面是高耸的岩漠,动物沿着平原来到水草丰茂的河谷觅食。

    白布帐篷下面,王妃用描金的英式茶具为顾影斟茶,纤长手指上的钻戒耀眼得想个小太阳。她果然如沈时晔所说,已经融入传统的阿拉伯生活,即便对着顾影也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妩媚多情的眼。

    “这个季节最适合狩猎野牛群。”王妃妩媚的眼睛目光流转,在两个男人身上转了一圈,轻声问,“你说,他们谁会赢?”

    亲王一身灰绿色猎装,看起来矫健而年轻,并不像刻板印象中白袍加身的阿拉伯人。在他身后,猎马、猎手、猎犬和猎鹰蓄势待发。沈时晔连猎装也没换,装束和昨天约会时相还没有问过顾影的意思,他已经单方面做好决定。

    聂西泽听懂他的态度,像连珠炮一样质问,“你想毁了她吗?她的事业她的未来都在英国,你他吗要养情人养谁不好——”

    “西泽。”沈时晔出声警告他注意言辞。“她已经为自己做出选择,这件事之后,你不会觉得她还能在英国待下去吧?”

    聂西泽静了静,不可思议地反问,“你竟然不打算帮她?”

    沈时晔手指夹着烟,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她没跟我开口。”

    “还要她开口吗?”聂西泽像是听到一个可笑的问题,“她去埃及找了你。Alex,她难过了,最先想到的是去找你!”

    第 39 章   第 39 章

    Chapter 39

    第二天回程,顾影一路蜷在毛毯里面补觉,她的衣服全丢在帐篷里面,沈时晔的半领打底衫套在她身上明显太大了,领口松垮地倒向一侧,露出一侧莹白骨感的肩膀,和下面柔软的峰峦起伏。

    和来时不同,沈时晔今天开车极度平稳。阳光透过挡风玻璃,光影在眼前轻晃。他腾出手替顾影盖上眼罩,顺便目不斜视地替她提起了领口。

    男人微凉带茧的手指擦过锁骨下方顾影不开口,她习惯把自己关在深处的门内舔舐伤口,在他面前,她也许只有躺在身怀里满脸红晕的时候算得上是敞开的。她骄傲固执是他喜欢的,但太过度就会令人升起戾气。他会忍不住会想,今天如果是聂西泽在这里,她的心防不会如此之重。

    他并不喜欢把自己放在天平上被衡量,但她对聂西泽的信任坦诚显然比对他要多得多。

    一场感情如果一开始就要这样谈,就像没涂油的车轮,根本走不出几步。

    沈时晔朝她点点头,“从你答应我开始,也只过了四天。你如果还是对我不满,还来得及反悔。”

    未等顾影反应,脚尖踢来一截缘木替她挡上门,迈步走了出去。

    隔了一会儿,室内传来水声淅沥,香味伴着丝丝蒸汽传出。只在一起消磨了几天,他己经对这道香味很熟悉,吻到香汗淋漓的时候,顾影颈间就会生发出这的辞呈啦。”

    沈时晔晚她几步下车,钥匙交给门童泊车,对她说,“今天下午我要见客人,你也一起去,所有事听Emma安排。”

    顾影一拧眉,“我说了,我今天要回伦敦。”

    “Darling,如果你上了那架飞机,会害得整机的人无法起飞。”沈时晔威胁人也是慢条斯理的,手指轻柔撩起她垂落的长发别到耳后,“乖一点,这边的事了结,我自然会送你回去。”

    *

    今天下午的行程是和一位阿拉伯王公打猎,为与他们的女眷争奇斗艳,Emma又召唤来了一套新的珠宝,比之前所见的要更大更闪。

    Emma哄她戴首饰已经哄出经验了,“美女就要配大钻。”

    顾影很无所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造型师用杏色的面纱遮住她的脸,再罩上一层珠串,把她里三层外三层打扮成一个阿拉伯女人,她也全盘照收。

    最后只剩项链没戴,顾影瞥眼,认出这是她戴过的约瑟芬项链。

    镜子里忽然映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深沉的气息霸道地占据了整个空间。顾影在镜子里和他对视一眼,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红海的海景。

    造型师正捧起钻石项链,沈时晔朝他伸出手,“我来。”

    其他人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留下他们两人独处。

    沈时晔站在顾影身后居高临下,将珠宝缠绕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将一排细密的扣子缓缓扣紧,在镜中赏着她。

    “很漂亮。”

    他的口吻像在艺术品,平静无波。顾影被他看物件的眼神刺到,顾影掩在面纱后的表情一冷,想走,却被他从后用一只手捧住了下颌。

    “还在不高兴?”

    “原来沈先生还在乎我高不高兴。”顾影讥诮道。

    “我很在乎。”

    “那为什么不让我走呢?”因为咽喉被卡住,顾影呼吸急促起来,“昨天你说过,我可以反悔的。”

    沈时晔无动于衷,“你如果记性足够好,就该记得,我也向你说过,不要随便来招惹我。”

    顾影猛然抬眼,“我不想招惹你的,是你只给我二十个小时,是你说,我没有对你说不的权利,你有给过我深思熟虑的机会吗?”

    他犯规,在凌晨四点降临,让她被多巴胺冲昏头脑。

    沈时晔好像冷笑了一下,凶兽似地盯着她,“你有过机会的。我第一次吻你,你就应该狠狠给我一个耳光,而不是……”

    顾影麻木地垂下眼,“那我现在后悔了,为我当时的鲁莽忏悔了,行不行呢?”

    沈时晔微笑片刻,拇指指腹刮过她柔软的侧脸。

    “今天宴请我的阿拉伯王公有四位妻子,你待会儿将见到他的四王妃,她是英国人,我在剑桥的同学,曾经是唐宁街10号的翻译官。但是现在,她唯一的身份就是亲王的第四位妻子,一生恭顺忍让黑纱覆面,不能工作,不能再接触其他男人。你猜,是什么让一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职业女性接受这样的生活?”

    顾影齿冷地后退一步,被沈时晔一只手臂锁住腰间,再不能动弹。他在镜中毫无情绪地一字一句,“宝贝,因为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她没得选。”

    *

    亲王家族财富的一部分,但那是2008年……外人要在贝都因部落的土地上做生意并不容易,如果沈先生不够强硬,也许亲王能如愿拿回他的祖产。”

    “我以为他们是朋友。”

    “当然,他们是朋友。”王妃掩唇,胸口下方的梨状黄宝石摇晃不停,“至少现在还是。”

    *

    今天平原上刮大风,即便两侧有山谷遮挡,也令行走变得艰难。一开口说话,声音也

    “Alex大约习惯了种馥郁的甜香,连他纹丝不动的心神也变得凌乱,想那水流是否抚过了她的颈、背、锁骨与腰窝。

    她防备他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果实与树叶簌簌地落在帐篷顶上,像雨声的背景音,像寂静的白噪音。这种时候,很适合交换彼此的小秘密。

    沈时晔盯了她耳后新鲜的吻痕很久,终于遵什么,这一句先顺着夜风传到顾影耳朵里。她站在楼梯上冷冷地瞥眼男人,三两步走进房间,砰一声把木门甩上,房梁上屑屑地,顾影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长睫下面眼神无光,正好看见路牌,指向反方向的迷迭港。

    公元前,古埃及人第一次在这里发现了迷迭香这种植物,它的香味可以为迷航的水手指引陆地的方向,所以这里叫做迷迭港。

    二十年前,埃及商人想要进入南中国市场,把这座岛屿作为见面礼送给了沈家的继承人。沈时晔说这是他的岛,并非夸大其词,因为这里就连路牌上都刻着属于他的押印。

    沈时晔扶着方向盘,丝滑地度过一条小溪,“如果有时间,下一次再来。”

    顾影兴致缺缺地闭上眼。

    回了开罗的酒店,Emma站在门童旁边在地下停车场迎接。

    顾影一怔,握住她的手,“太好了……你没走。”

    Emma在她耳边小声,“老板根本没打算批我英国人那种温和的狩猎吧,你们只捕猎驯鹿和野鸭。”王公大声道,“贝都因人的打猎方式比那野蛮,希望你不要觉得不适。”

    他请沈时晔挑选一匹阿拉伯马,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马匹十分珍视,像对待孩子一样,能够快速说出每一匹马的血统和名字。

    沈时晔看向顾影,“Darling,你来选。”

    顾影站在马厩旁边,无精打采意兴阑珊,随手指了身侧的一匹红鬃马。

    它看起来像个未成年,只有齐肩高。但沈时晔没有意见,亲王挥手示意仆从把马匹牵出,“Good choice,这是Lydia!她是这里性格最温顺的小母马,你不用担心被她颠下马背。”

    沈时晔勾了勾唇角,接过缰绳,优雅匀缓地缠绕在手掌上,空出的手伸向顾影,“要不要试一试?”

    顾影身体向后避开,“我不会骑马。”

    另一边,王妃为亲王检查过汗血宝马上的马具,亲自递上擦拭锃亮的猎枪。

    亲王翻身上马,掂了掂手里的枪,用阿拉伯语说,“Alex,你的女人不如我的恭顺。”

    沈时晔听得懂阿拉伯语,但他只是看着顾影宽和地微笑,看起来很宠。

    “你知道驯服一匹烈马最快速的方式是什么吗?”亲王策马靠近沈时晔,低声说,“是在它面前打折另一个同类的脚骨。”

    “嘘。”沈时晔轻柔地理顺Lydia被风吹乱的鬃毛,“你吓到Lydia了。”

    狩猎的队伍埋伏在浅草堆里,野牛群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时,猎手们率先开始追逐。

    野牛不是人类可以近战的那一类动物,因而今天狩猎的路线经过了精心的策划。要追逐十几公里,经过长途奔袭,把野牛群一直驱赶到河谷边缘,半数的野牛会在途中口吐白沫倒地,要么只能被逼得从悬崖上掉下去摔死。

    女人按照阿拉伯风俗不能参加狩猎,顾影和王妃坐在吉普车里远远跟在后面,看着亲王兴致勃勃接连射杀了几只羚羊。

    而沈时晔不知道是意兴阑珊,还是的确如王公所说,对这样野蛮的杀戮水土不服,一直慢悠悠地驱着马跟在队伍中间,颗粒无收。

    弓箭和猎枪都由别人替他扛着,似乎并没有出手的兴致。

    亲王转头对他说,“动手吧,Alex。你若是空手而返,Lydia都会感到颜面无光。如果你认为射杀野牛太危险,这片土地上也有不少野生的兔子,Alex你应该还是可以轻松应付的。”

    说完,亲王不等沈时晔的反应,在他高大的汗血宝马上躬身,向着他的下一个目标发进——

    牛群里的头领,比人还要高的一头野公牛。

    王公驱马迫近到公牛很近的地方,后面随从想要配合他包抄,被他挥手厉声拦下,“我自己来。”

    王妃靠近顾影耳边,轻声说,“看起来,沈先生今天终于要落于下风了?”

    与此同时,沈时晔突然下马,折返到女士们的吉普车旁边。

    王妃原本就只露出差无几,一只手懒散地插在兜内。

    顾影如实道,“我没见过沈先生杀生。”

    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扮演绅士,温雅贵重,很难想象他做什么暴力的活动。

    王妃面纱下的眼睛弯了弯,让人感觉出她正在笑,“深石埃克森第一次获得运河开发权的时候,他们的代表经历了二十三次劫持与暗杀。那本是属于王公不近不远地地方,似乎在寻找一个角度观战。

    公野牛的确是很难猎杀的,王公几枪未中,和野牛群越贴越近,像是准备要近身搏斗。

    沈时晔眯了眯眼,忽然朝顾影伸手,同时命令顾影,“扶稳我的手。”

    顾影看懂他的意图,轻轻吸了口气。但她没有使力的机会,轻飘飘地被他带着拉开了弓。

    她亲眼看着那枚箭簇跨越四百米的射程,直直贴着亲王胯下黑马的马首擦过,雷霆万钧地洞穿了野公牛的双目。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公牛发出长长的悲鸣,亲王的马倏然受惊,狂躁地高高扬起前蹄,几乎要把他甩下了马鞍!

    亲王的随从被飞扬的马蹄不在焉,笑了笑。埃克森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他没说什么,径直递出一张名片,“Evelyn,德国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的Roberts kirkland教授和你的研究方向一致,我认为他十年之内有机会拿到诺奖,做他的学生,前途无量。马普所的学制灵活,也许两年之内,你就能在那里顺利取得博士学位。”

    从植物园出唔。”

    他用舌尖撬开她的唇齿,一道辛辣的酒液顺着由浅至深的吮吻渡了过去,如同在胸口放了一把火,顾影从胸口到耳后都变得烧红。

    他迫使她咽完了一整口烈酒,吻仍未停息,舌尖还在凶狠地勾缠。顾影上半身被提起贴在他身上,跪在长毛地毯上的膝盖直发软,浑圆的臀颤颤巍巍,几乎支撑不住自己。

    直到她又有喘不过气的迹象,沈时晔才止了深吻,唇瓣仍贴着她,低声说话时若有似无地触着,“这么久了,还是不会吸气吗?”

    顾影眼睫轻颤,不敢看旁边人的表情,隐晦地指责他,“又是下人家的面子,又是违反穆斯林的禁酒律,沈先生就不怕得罪人吗?”

    跪着不舒服,沈时晔干脆把她抱过来,让她侧坐在膝上。她今天领口开得很低,呼吸略急,便露出下面的奶白深邃,沈时晔眼神一黯,体贴地帮她用项链扶正遮好。只是这份体贴也有点不怀好意,因为项链中心的主钻正正好好被托在了雪团之间。沈时晔玩弄着那颗宝石,眼神很不收敛,偏偏手指又没碰到她肌肤一分一毫,因而显得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宝贝,今天我是在为谁得罪人,你难道看不懂?”

    顾影屁股坐在男人结实的大腿上,心神逼退,几个驯马师用铁鞭马刺合力才把这匹烈性的公马制服。亲王跳下马背时,灰绿骑装的后背已被汗液浸透,栗色的额发一缕缕耷在眉前

    他转过身,与沈时晔遥遥对视。

    “实在抱歉,殿下。”沈时晔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只用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抚弄着顾影雪白的膝盖,有种富家公子带女伴踏春的气定神闲,“Evelyn原本只想捉一只兔子,没想到她初试身手,运气就这样好。”

    顾影转过脸,被他责备地拍了拍后腰,语气却很宠,“Evelyn,殿下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才驯服一匹烈马,你未免太不懂事了。”

    第 40 章   第 40 章

    Chapter 40

    砰!

    一声枪响,亲王亲自用猎枪射杀了他的汗血宝马,他从不留不顺从的东西在自己身边。

    这之后,天气突然阴沉下来,像是要有一场急雨,一行人只好转移到附近的行宫里。沈时晔猎杀的那头公牛被运进大理石雕砌的庭院内,架在篝火上炙烤,分割成大块放在盘子里,供大家切着吃。

    沈时晔拿起锋利的尖刀,亲自切下最好的一块眼肉,越过长几送进亲王的盘子里,摊开手做出一个“请”。

    他是知道该怎么化干戈垂着眼,他的呼吸就悬在她鼻尖上方,好像随时会吻上来。

    但他没做别的,只是慢条斯理地帮她脱衣。男人的手指太修长漂亮,抚着女人的衣带时,有意无意地擦过她赤裸的脊背,意态散漫风流。

    王妃看得神色复杂,当着一班阿拉伯人的面脱下长袍,未免太……伤风败俗。

    沈时晔丢开杏色的纱衣,扶正顾影胸前的约瑟芬项链,替她把长发撩到戴着钻饰的软白耳朵后面,附耳道,“我抱你上马。”

    抱着女人打猎,就像将军出征带着宠妾,荒腔走板。

    王妃受惊地“唔”一声,目送顾影被沈时晔打横抱起,稳稳送到马鞍上面。前面王公爽朗的笑声传来,“Alex,恐怕你的女人连猎枪也端不稳罢!”

    顾影侧坐在马鞍上,被沈时晔环在怀里,结实小臂横在她胸前,握住她柔软的侧腰。听见他低沉答道,“我会教她用弓。”

    王公笑了一声,众所周知,弓箭比猎枪更难上手,臂力、耐力、计算力、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力,缺一不可。

    沈时晔从随从手上接过特制的巨型弓箭,捏了捏顾影的手心。她的手是握实验刀的手,细腻柔软没有瑕疵。沈时晔让她戴上麂皮手套,才把弓箭交到她手里。

    弓箭很沉,只端了一会儿就觉得小臂发酸。为玉帛的,亲王吃了他的肉,刚才跌至冰点的气氛也就缓和过来。

    野牛肉是很新奇面很低的时候……不能下重注,否则风险就会压倒可能的利益。所以,只能以小博大,或者放弃。”

    “你说的没错,所以今天,我只用小事来试探亲王,真正的筹码我并没有一举推出去。亲王正和他的长兄争权,他不想也不敢将亚洲财团推到自己的对立面。”

    顾影出神地听着,被他柔和地摸了摸下巴,如奖励一个好学生,“其实这些,根本不用我说你也懂的,对不对?”

    *

    回程车上,空气因雨水的清洗变得洁净。沈时晔降下车窗散着酒气,顾影侧脸被按着贴在他胸口,鼻尖闻着他衣料上的幽香,她好像也有些醉了,终于开口讲自己苦苦隐藏了多日的困境。

    “沈先生,我想过,我真的想过,我不是鲁莽去做这件事的。”顾影在他膝上直起腰,“和我导师一起竞争会长的还有其他候选人,他们一定会为我推动这件事。还有,现任科学院院长嫉恶如仇,他曾经带头揭露了阿兹海默症造假骗局。这一次,我不是以小博大,而是看到了赢面,才敢下重注的。”

    沈时晔摩挲着她后腰,冷静地接上话,“可即便这样,你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博士生与导师绑定得太紧,你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影顿了顿,干脆地承认,“所以我没想过要全身而退。欧洲北美容不下我,我就回东亚,东亚也容不下我,去南美、北非那些第三世界国家也可以。只要能继续做研究就好了,我并不在乎在哪里……”

    “不许不在乎。”沈时晔在她腰后一拍,截断她的话。

    顾影一愣,被他抬起下巴,对上他深邃沉静的眼。

    “你是天才级的研究者。天才,就应该站在学术的最高殿堂,推动智识的边界,著书立说,等着死后被写进教科书。”

    哪有这么夸人的……

    顾影抬了抬屁股,嘟囔一句,“你咒我啊。”

    “不是咒你,是让你想好,将来上教科书的时候,要留下哪一句名人名言。”

    他说这句话,带着一种本该如此的一锤定音。五天后,莫里哀cellarius上的论文被撤稿。十天后,顾影回到伦敦,在私人酒会里见到掌握学术期刊半壁江山的Princip集团少东家、以及顶刊NSC的主编,才懂得沈时晔这一句话的含金量。

    *

    这场酒会办在皇家植物园的一个小展厅内,一走进去,透明的玻璃罩里是一株顶天立地的热带植物,叶片间吐出火红的花舌。花叶背面,NSC的主编正端着鸡尾酒杯对老板上Cellarius主编的眼药,“Lancet太执着于追热点了,今年Cellarius有十二篇论文撤稿,固然是作者的责任,也有Lancet太急功近利的原因。”

    其实,Cellarius和NSC作为业内两大顶刊,针锋相对地打了几十年的擂台,谁没有为了制造大新闻而抢发过争议性的论文呢?非要说,是Cellarius今年运势不太好。

    NSC之前收过顾影的论文稿件,故而也识得她,举了举杯,识趣地让出了位置,“论文还在审稿期,我还是回避的好。”

    顾影一怔,意会过来,点了点头。原本她的论文在莫里哀登上cellarius的同时已经被退稿,主编这一句话,意味着她又重回审稿序列的正轨。

    虽然在莫里哀被撤稿时她已经有所预料,此时仍感到情绪复杂,没想到一件她以为要磕到头破血流的事,就这样轻飘飘地解决了。

    主编走后,面前文质彬彬的中年白人朝她伸出。顾影连忙握上,“David,幸会。”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莫里哀还用爱丽丝家先生而来,要是我和你没关系了,它会被收走吗?”

    威士忌杯“咚”一声搁在中控台上,沈时晔神情冷下,拍了拍她臀。那不是平时调情的手法,而是惩罚,带来明显的痛觉。

    “胡说什么。”

    “没有胡说。异国的话,本来就很难不是吗?而且……”

    而且,沈先生平日在香港,繁花迷人眼。

    顾影说的是大实话,但见沈时晔面色不虞,便弱弱收了声,主动抱上去换了话题,“第一次见沈先生戴眼镜。”

    沈时晔这才理一理她,眸光从镜片后面淡漠地瞥过来,“不好看?”

    眼镜文质彬彬,他的眼神波澜不惊,组合在一起,成就了他深邃复杂的气场。顾影不敢说这样其实涩疯了,一个劲摇头,“不是……就是更有距离感了。”

    沈时晔摘下眼睛,单手来时,象牙白色的迈巴赫已经在罗马式喷泉前面等着她。来时是Emma送她,揿开右侧车门,不想却看见了深色西装一身清贵的男人。

    他鼻梁上戴着副银色平光镜,右耳挂着蓝牙耳机两条长腿慵懒交叠,膝上放着白纸黑字的文件,一只手握着铅笔正在做批示。

    顾影一想到埃及回程的专机上,那只手是怎么捏着清酒里的冰块,融化在她身体深处的,她的膝盖就不争气地软了软。

    她静止了太久,路人频频向美女豪车的景象行注目礼,沈时晔蹙眉抬眼,铅笔笔杆指了指腿面,“坐上来。”然后按着耳机对对面的人说,“没事,继续。”

    顾影知道她再磨蹭下去沈时晔就要亲自下车来收拾她了,不得不俯首帖耳地侧身坐上去。

    男人肌肉坚硬结实,每一次坐腿感觉都很糟糕,偏偏沈时晔喜欢看她脸红窘迫。今天为了得体,顾影穿一身香槟色的沙漏西裙,半跪在他膝上时,像条小美人鱼,身段看山是山看水是族在Princip的股份威胁她呢,只过了几个月,她已经与Princip的少东家面对面。

    山头林立,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细想一下,其实很不寒而栗。难道人活一辈子,就一定要被游戏规则裹挟着走吗?

    顾影很明白,能够见到学术圈背后的第一大资本,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她应该多说几句,认真推销自己,好在David这里挂上号。但她今天很不在状态,说到底她没有什么野心,从一个普通的学生被骤然推到幕后之手前面,她其实很没有安全感。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辜负了沈先生的用心。

    对面的David看出她的心全乱了,嘴唇紧抿着,像是还在全身心抵抗着他。但她鼻尖已经全是沈时晔的气息,一呼一吸都带着甜味的热意,抵赖不了。她皱了皱鼻子,“万一亲王记仇呢?他是政客,你只是个商人,他也许会暗杀你,我不想被连坐。”

    沈时晔并起双指在她额上轻弹了弹,“你是赌场里出来的,告诉我,如果一场博弈里如果你的赢面很低,你会怎么做?”

    顾影沉默片刻,顺着他的引导分析下去,“赢座光景,早将挡板升了起来。顾影知道他耳机上的会议还没停,不敢乱动也不敢出声,心不在焉地揉着手里的名片。不想沈时晔盯了她一会儿,突然偏头含住她的唇,吮弄出甜腻的水声。

    “唔——”

    车辆恰好行过一处缓冲带,顾影慌忙地抓住他西服领口,被铂金质地的领带夹硌了掌心,但顾不上管,他的吻顷刻之间已经深入喉间,吮得舌根发软。

    交吻的水声响亮,不知道蓝牙耳机的收音会不会太好,会不会让那面的人听见。

    西服下边的针织内搭被掀了起来,薄茧的指腹从皓白的腰腹上擦过。顾影身体一紧,像受惊的蝴蝶一样战栗起来,啪嗒一声,叠在膝盖下面的文件和铅笔同时滚落在毛毯地垫上。

    沈时晔动作停下,眼镜还端正地架着,闪着寒芒,淡色唇瓣上因接吻沾上了一点她的唇釉,衬出惊心的昳丽风流。顾影默默拉平上衣,无声给他递纸。

    沈时晔早没心思听会,摘了耳机扔在中控台上,指腹揩过唇瓣,看见那上面的血色,不由低声笑了笑。顾影唇瓣已经被他吮肿,口红也被吃干净了,他擦净手指,得寸进尺道,“这一支口红没有昨天的味道好。”

    “……”

    中控台上还放着杯加冰的威士忌,他顺势拿起来饮了一口,当做漱口。

    顾影还不知道他有酗酒的习惯,只知他酒量好,天真地倚在他肩侧说,“沈先生很喜欢喝酒么?”

    沈时晔莞尔,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拳头,“这是什么?”

    顾影这才想起这张名片,被她攥在掌心,在接吻时险些要揉烂了。她用名片扇起风,给滚烫的脸颊降温,睫毛忽闪,“David给了我一个德国的offer,他怎么那么好心?”

    沈时晔一口口啜饮威士忌,看起来很漫不经心 “三十年前,Princip意欲进入内地市场,是深石从中为他们做背书。西方人也懂人情,这一份人情,他给你十个offer也还不起。”

    顾影已经习惯沈时晔的信手拈来理所应当,也在努力接受,作为沈时晔的女人,会附加得到一些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酸水突然从胃里不合时宜地涌了上来,让她脱口而出,“要是我和沈先生没关系了呢?”

    沈时晔一顿,“什么?”

    “这份offer是因沈水。沈时晔扶稳她腰肢,薄唇微勾,口型夸她,“很会坐。”

    “……”

    前面的司机和助理看清后,但并不比精心饲养的肉牛更好吃,顾影只象征性地尝了几口就放下了刀叉。

    沈时晔回到她身边落了座,目光在她身上清浅一略,忽然伸手托高她下巴,在众目睽睽之下,倾过身覆上她的唇。

    顾影睁大眼睛年关将至,回国的华人变多,返程粤港澳湾区的登机口附近入耳皆是熟悉的普通话与粤语。

    陆莹云嫌吵,插着耳机闭目养神,忽然有一只手拍在她肩上。

    她睁开眼,背光的落地窗前面,顾影一身白裙,提着只登机箱,微笑看着她。

    陆莹云震惊且疑惑,“你也回国?”

    顾影和顾德珍闹掰了,这她是知道的,因而想不出顾影有什么回国的理由。

    “是的,莹云。”顾影半蹲下,郑了另一个温柔可亲的sales来陪顾影试衣。这位sales一口咬定顾影适宜穿绿,搬来了她们一整个希腊女神系列。

    听起来多正经呢,实则上半身只有正面一片薄纱,用细细的金链挂在脖子上,一颗海蓝宝坠在赤裸的背后。腰部之下没有布料,几条珍珠串就算是裙摆,随着走动在浑圆的大腿周边叮叮当当。

    顾影发消息给Emma吐槽这个,Emma回她:【顾小姐有没有看过希腊女神画像?】

    下一条,【她们本来就不穿衣服的。】

    顾影:“……”

    她放下手机,露台上吹起一阵柔风,裹着馥郁的花香,掀起了香槟色的罩纱,带得她膝下的珍珠串也哒哒作响。

    顾影鼻尖动了动,在花香之中捕捉到一道似遥远冰海的冷香,侵略性地沁入她的呼吸。

    顾影心里噔噔一声,颈椎咯吱咯吱地扭向露台,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雾霭散尽后,属于猎人的眼。

    下一秒,珠串乱响,她推开门往反方向跌跌撞撞跑出去。

    Sales震惊地目送她,“Miss……?”

    穿过不知道几条走廊几个房间,顾重牵住她的手,“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愿不愿意让我做你的学生?”

    “我?我?!”陆莹云像笨蛋似地指了指自己,“我也配吗??”

    她陆莹云行走在外,身上写满四个大字,“不学无术”。顾影又是什么人呢,十三岁上耶鲁,被聂西泽捧在手心里的小宝贝。

    但顾影好像不明白陆莹云内心有多崩溃,口吻笃定地告诉她,“没关系的莹云,我会把你培养成院士。”

    陆莹云并不觉得顾影是在开玩笑,她是百分百认真地考虑过这件事。陆莹云两眼发花,不妙地察觉到,也许自己当水货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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