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挑战3A
林晓曼被何彗的这句话炸得原地愣了三秒。
“你知道现役有几个人能成3A的吗?”林晓曼的神情严肃。
何彗手指比了一个耶。
“你也知道只有两个。”林晓曼没好气地说。
何彗当然知道, 一位是来自俄罗斯的图尔斯-玛丽亚,今年16岁的未来之星,升入成年组便靠着3A叱咤风云, 极有希望一年实现成年组大满贯。
另一位是曾经出过3A,但是如今几乎没能再成的23岁加拿大选手莫德-米兰达。
“那我想成为现役第三个。”何彗自信接话,说得理直气壮。
林晓曼试图让她认清难度, “离年底大奖赛总决赛可只有两个月了, 时间非常紧。”
“可是我不觉得现在我有百分百的把握拿下总冠军。”何彗分析得很认真,“我觉得我自由滑的那几个tano跳质量没什么问题吧, 但是你也看到了,还是有很多裁判goe只打+2甚至+1。如果在大家技术分差不多的情况下, 我不觉得我能赢。”
两站分站赛的裁判打分,成为了何彗喉咙口的一根刺,让她心里不服的情绪不断地积累。
人们都安慰她说只要等混到脸熟, 分数自然会有所提高。
但何彗没有这么多时间, 她可是要靠成绩说话让爸妈同意她走上花滑职业道路的,这些障碍都是她重启人生的绊脚石。
“既然在解释权完全在裁判手上,那不如死磕难度, 让他们彻底失去按计算器操作的空间。”何彗这句话颇有林晓曼平时嚣张的气焰。
林晓曼先是沉默, 半晌, 才说了声“好”。
她看了眼手表。
——此刻离表演滑开始还剩两个小时。
“时间很紧张,既然你下定决心要挑战, 那我们得抓住一切机会去实现。”林晓曼一脸严肃,“我觉得,不如从今晚的表演赛开始做些改动, 如何?”
何彗眼睛亮起来,“您是说, 以赛代练!”
“没错!”林晓曼挑眉,嘴角的弧度扬起。
林晓曼领着何彗来到健身器材旁的一片空地,小声地商量起在这套表演滑曲目中做一些小改编,也就是,上个难度。
“如果太难的话,后面这串可以不做。”林晓曼也怕自己一口气给何彗上太多难度,还是委婉地给她留了一个台阶。
“不用。”何彗自信笑笑,“有挑战才有意思嘛。”
林晓曼:“有志气。”
*
晚上八点半,冰场的灯光全部熄灭,冰场里仅有的微弱光源连台阶都照不清楚,一些差点迟到的观众正摸黑找着自己的座位。
两分钟后,米兰站的表演滑即将开启。
表演滑和正式表演比起来更像是选手们放飞自我的平台,这里可以使用任何种类的背景音乐,可以穿各种奇装异服,也可以用上各种帮助表演的道具。大家演绎着或鬼马精灵或深情万种或活力性感的多样舞台,散发着独属于自己的特别魅力。
也因此,主办方不仅会邀请每个项目的冠亚季军,也会邀请一些独树一帜的选手,为的就是增加节目的观赏度。
当何彗在候场时看到李初妙的时候,内心毫不意外。
李初妙在自由滑之后爬到了总分第六名,虽然不够靠前但也平了她的个人最高得分。
她将会在表演滑第二个上场。
“又见面了,救命恩人!”何彗开心地打了个招呼。
李初妙连连摆手,“别别别,叫我初妙就好。”
“好,初妙!”何彗笑着改口。
“初妙,你表演滑曲目是什么?”何彗挺好奇的。
毕竟是敢在正式比赛就不拘小节选摇滚的人,表演滑的选曲应该是一脉相承吧?
“艾薇儿的《innocence》。”李初妙的回答简洁,又让何彗觉得果真如此。
这一首在当年火遍全球的摇滚歌曲,气质和李初妙莫名很搭。
借助微弱的灯光,何彗也终于看到了李初妙的服装。
银色的小外套,里面穿着黑色的短款背心,露出一节白皙的腰肢。脸上是烟熏妆,黑色的长直发披在肩上,手上则带着全包的黑色皮手套。
“音乐和服装都很适合你!”何彗眼神里满是期待,“希望表演顺利!”
“谢谢,你呢?”李初妙看了眼她的打扮,“是华国风的曲子吧?”
“对,一首民乐改编的曲子,叫《彩云追月》,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何彗表演滑是继自由滑之后又一首华国风。重来一世,她希望能多尝试一些特别的东西,不再局限于古典和流行。
毕竟,上辈子常常有人说华国风的曲子在正式比赛很少见,那她决定从青少年时期,就给裁判开开眼。
话怎么说来的,见得多了,自然能提升鉴赏水平。
何彗本以为李初妙并不知道这首曲子,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点点头,“我家祖籍是广东的。”
难怪,《彩云追月》正是一首改编自广东民乐的曲子。
嗯,看来自己和救命恩人的联系又多了一点!
*
表演滑在活力四射的群舞中开场,主办方邀请了一些可爱的冰童绕着场地蹦蹦跳跳,将气氛一秒炒热。
李初妙的表演,何彗是全程跟着聚光灯的追踪看完的。
虽然跳跃不难,但她的风格鲜明、张力十足,对音乐的理解力很强。而且,李初妙的跳跃没有明显的短板,用刃准确且没有任何小技巧去偷周或者提前转体,这是很难得的。
假以时日,应该能滑出来吧?
何彗仔细在脑海搜索了一下上辈子自己对花滑为数不多的记忆,却实在想不起来和这位叫李初妙的选手的任何消息了。
算了,这辈子她不都多了一个天才妹妹么?世界线不一样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嘛!
她在后台又看了半天表演滑的节目,被大家五花八门的表演和创意吸引。
果然,你永远不知道那些在场上一本正经滑着古典音乐的人,私底下每天在冰场上有怎样领先的精神状态。
何彗想,如果不是两小时前和林教练一起的爆改,自己这套节目估计只是单纯的漂亮。
而现在嘛
轻扬的笛子声传来,何彗蹬冰而出,披散在肩头的柔顺长发被简单地挽起,随着冰场的风轻轻飞扬。她身着一袭湖蓝色的考斯滕,袖口略宽有水袖的效果,脚步在冰面上画了一个圈,裙摆便散开宛若一朵漂亮的蓝白色莲花。
表演滑通常难度上得不高,但何彗还是在前半场完成了一个高质量的3Lz,又完成了一个合乐的3S。
一束聚光灯始终跟着何彗,在洁白的冰面投下纤长的影子。何彗旋转的时候,连影子都在跟着起舞。
在片刻的停顿过后,大家耳熟能详的主旋律再度响起,这一次的旋律重复在气势上显得更为磅礴。
何彗深吸一口气,在灯光下自信一笑。
她要开始了!
聚光灯下,何彗举手起跳,立刻完成了一个利落的2A tano。
不等观众们的掌声停息,何彗紧接着又来了一个2A tano,霎时间炸起一片更热烈的鼓掌。
但场上的何彗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又接连完成了另外两个2A tano。
这可是一连四个没有停歇的2A tano!无论从技术难度还是艺术诠释来说,都无懈可击。
观众和选手纷纷侧目。
就在所有观众被连续四个2A tano震撼的时候,谁料何彗只是短暂地休息了几秒钟,便又开启了炫技模式。
何彗跟着音乐的节奏,又轻轻松松地完成了另外四个2A tano。
一共八个2A tano,在一场青少年组分站赛的表演滑中不要钱似的大放送,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掌声一直持续到何彗完成了一个燕式巡场,都久久未能停歇
一曲毕,何彗屈膝,鞠躬谢幕。
“bravo!”冰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吼声,充分体现了观众们此刻激动无比的心情。
何彗挥着手回应,心里也很激动。
成了!她这串临时起意的阿克塞尔跳加强练习完美地融合在了这套表演滑中。
下场后,林晓曼一下抱住了何彗,“太棒了!都成了!”
何彗:“我说了我没问题吧?”
“嗯,不愧是我的徒弟。”林晓曼摸摸下巴,“感觉练习可以再上点难度了。”
*
表演滑结束,日程紧张的一天也就正式画上句号了。
何彗有些疲惫地踏出体育馆,扭扭脖子,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
“大小姐。”略带口音的中文一下从身侧冒了出来。
何彗低头,两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一米九几大高个把她吓了一跳。
等定睛一眼,她才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原来是自家爸妈给自己请来的保镖。
“我们送你回去酒店。”两位保镖责任心满满。
何彗点头,就这么被两位大高个包围,一路护送回了酒店。短短十分钟的路程,何彗感觉异常漫长。
等踏进了酒店电梯,何彗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林晓曼对此倒是很轻松,“我还是托你的福,享受到了一回保镖护送服务。”
何彗:“”
要说父母对这次何彗险些在异国他乡走丢事件有多后怕,不仅能从形影不离的保镖看出,头等舱回国的接机现场也是排场十足。
“欢迎彗彗回家!”
路雁风和何建木,连带着自家妹妹路星一起在机场给她又是献花又是熊抱,澎湃的爱意朝何彗涌来。
当然,他们还对何彗走丢这件事耿耿于怀。
路雁风:“以后不安全的国家,我们都要提前找好保镖团队。”
何建木点头如捣蒜:“你说得对!”
何彗有些哭笑不得,却庆幸自己没将手机差点被飞车党抢这件事捅出去,不然估计家里反应就更夸张了。
回家的路上,何彗一直坐在后排望着马路上飞逝的风景发呆。
她想,家人对自己的爱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的担心、在乎、后怕,所有的情绪都真实而强烈。他们希望自己能拥有幸福平安快乐的一生,但何彗想要走的路却也许不那么平坦,有着这样那样的风险。
好消息是爸妈暂时还很支持自己花滑,至少如今这只是悬于头顶将落未落之剑。
何彗思绪有些乱,多日连轴转的比赛模式让她身心俱疲,很快,她就在规律摇晃的车厢中睡着了。
*
十月,B省省队又迎来了一批新队员。
何彗一连拿下两站分站赛冠军,一跃成为队里最炙手可热的存在。朱建勇见到她,立刻喜滋滋地和所有新人介绍起来,那骄傲的表情让皱纹显得更深。
“这位是你们的荣誉师姐,刚刚在意大利米兰站再夺一冠的何彗同学。”
虽说是师姐,但何彗和大家年纪差不多,甚至比某几个新队员年纪还轻。
“大家好,欢迎大家加入大家庭。”何彗打招呼很流利。毕竟加上蹭连的日子,她确实算是这里“元老级”的同学了,“希望大家一起拿更多冠军。”
说完话,何彗就开溜在场上滑行热身起来。
但刚滑了没几十米,何彗就感觉背后一阵冰冷。她转头望去的时候,森然的目光突然消失了,只有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生半低着头,似乎在检查花滑鞋。
何彗认出,她是刚才那批新来的队员中的一位。
可能是看错了吧。何彗回过头,继续自己一天不落的滑行专项练习。
在出过第一波汗之后,何彗随便完成了几个跳跃找找脚感,顺便等待林晓曼3A计划的下一步。
不多时,林晓曼便举着众人熟悉的长杆子上了冰,“先从吊杆开始练习好了。”
何彗将背心穿上,又把两个锁扣牢牢扣于肩膀的位置,用力掰了一下发现没什么问题,这才道了一声:“我准备好了。”
装上吊杆装置的何彗和操作着吊杆的林晓曼很快吸引了冰场上各方的关注目光。
“她们这是在干嘛?”
“连跳跃吧?但何彗还有什么不会的跳跃吗?”
两位围观群众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一抹不可置信,然后异口同声道。
“练3A?”
“还是练四周?”
猜测很快就有了结果,何彗在几个压步后保持着向前准备起跳的姿势,这是阿克塞尔跳再明显不过的特征。
场内安静了下来,连在场上练习的人也默契地停下脚步。大家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待何彗的挑战。
何彗心里也有点惴惴不安,肩头提着的吊杆,似乎透过骨骼,正直接提着自己的心脏,左右摇晃。
如果说此前的所有技能都是上辈子的回顾和重现,那么何彗现在挑战的是从未踏上过的无人岛。
她深吸一口气,冰刀发力离开冰面,整个人腾空而起,开始旋转。
但和往常不一样的事是,这次她感觉拥有了一双翅膀,一股来自林晓曼的巨大力量正在帮助她一起对抗地心引力,让她在完成三圈半的旋转后仍然还停留在空中。
大概是林晓曼怕她不成,提得有些久。何彗感觉肩膀被整个架起来,在空中随着惯性又失去姿态地转了一圈,这才感觉肩膀的力消失,自己的冰刀划出一道弧线。她终于落冰了。
这第一跳的感觉不错,就是还不太习惯。
何彗一个蹬冰滑到林晓曼的跟前,笑了笑,“感觉可以不用提这么紧。”
林晓曼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我松得有些晚了。我们再试试。”
何彗压步起速准备起跳,她能感觉到这次投来的目光更灼热了。
再次腾空而起的时候,她感觉到肩膀的拉力明显少了不少,但她没有分神去思考这些,而是赶紧在空中收紧身体完成旋转。
可惜,最后还剩下四分之一圈的时候,何彗的脚已经搭在了冰面上,不得不翻身稳住了平衡。
“可惜了。”围观群众里有人没忍住,叹了口气。
“确实可惜,不过我们青年队里男选手都只有两个人能成诶。”另一人附和道。
何彗朝林晓曼投去一个眼神,对方立马心领神会地将绳子收回,准备再次协助完成一次3A的尝试。
两人的配合越发默契,这一次,林晓曼吊杆的掌控刚刚好。
何彗对这双从肩膀处新生出的翅膀一开始还感觉有点陌生,起跳和落冰的时机掌握得都不太对。但在几次的磨合过后,这双翅膀已经完全和身体融为一体。
唰——
在吊杆的辅助下,何彗再次起跳、旋转、落冰。
而这一次,何彗成了!她做成了一个完美的三周半!尽管,这是在吊杆的辅助下完成的。
“成了!”何彗唰的一下冲向林晓曼,冰刀滋起的冰花都流露着内心的雀跃。
林晓曼也很开心,拍拍她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徒弟。”
在何彗尝试的第四五六七次的时候,周围的纯吃瓜选手已经很少了,大部分人都一边做着简单的练习,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何彗的进度。
“孔梓秋!你是不是又在偷懒了?”
一道低沉却带着怒意的声音打破了冰场内安静的气氛。
何彗眉头皱起,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蓄着毛糙胡茬,眼底有两团乌黑的中年男人,年纪大概至少有四十岁。
男人气势汹汹地朝着一位小姑娘走去,狠狠地用记录用的木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是不是在偷懒?”
何彗微眯着眼睛,这姑娘不就是刚才自己觉得奇怪的半低着头的那位新来的队员?原来她叫孔梓秋?
只见孔梓秋被敲得缩了下身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反驳,“我我没有。”
男子嗤笑一声,语气更差,又用木板敲了一下孔梓秋的脑袋,“你还撒谎了?”
全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本来想继续练习的何彗都停顿住了脚步。
但没想到,先忍不住的,是自家这位雷厉风行的林教练。
林晓曼将吊杆塞到何彗的手中,然后大步上前。
“这都什么年代了,教小朋友怎么还动手呢?”她双手抱胸,鼻子出气冷哼一声。
那男人回过头来,脸上的暴躁瞬间消失了大半,但回的话却很硬气,“哟,林教练是有所不知啊,严师才能出高徒嘛。”
林晓曼不爽,“黄教练,我看她刚才练得挺好的,怎么就偷懒了?”
“林教练,我们组自己的家事,就不劳您费心了吧?”黄教练也快翻脸了。
朱建勇见场上硝烟弥漫,立刻出来做和事佬,“没事没事,不吵架哈,大家都是为了更好的教学。”
何彗嘴角抽搐,在心里暗道一声,“真是和稀泥”
等林晓曼生着闷气回来继续训练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嘟囔着,“这个黄仁信!”
“黄仁信他怎么了?”何彗好奇。
林晓曼一想到他,立刻翻了个白眼,“一天到晚教人的本事没有,就只会骂人笨蛋。他自己还不爱在冰场,三不五时就溜出去抽烟,能教好就怪了。”
“好烂。”何彗脸皱成一团。
“是吧?”林晓曼叹了口气,“我都没想到朱建勇说新来的这一批里表现最好的选手,竟然又是他组上的”
何彗点点头,那孔梓秋有些内向怯懦的性格,看来是因为长期被打压式教学的缘故了。
“算了,不聊这些让人生气的事情了,你再练一会儿吊杆,今天冰上就差不多了。”
何彗将自己的“翅膀”的控制权交还给林晓曼,紧接着又尝试了好几次辅助下的3A,虽然不是每每都能成,但上吊杆的第一天成功率就有80%,还算不错。
何彗又去健身房做了一些陆地和力量训练。
在陆地的干拔旋转不仅能帮助她更好地掌握跳跃,也为冰上的练习打基础。但目前为止,她在陆地上的两周半,顶多过周四分之一,再难突破。
至于力量练习对于想要完成三周半的何彗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部份。想要保持更好的跳跃状态,何彗需要更多的肌肉,质量更高的肌肉。
练习完,何彗长叹了一口气,进了无人的淋浴间,将纷乱的思绪揉进蒸腾的热气里。
等她洗完澡的时候,馆里人几乎都走光了。
她给自家司机发了个短信,准备坐在冰场边的长椅上玩会儿手机。
唰、唰——
冰刀和冰面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场内很明显。
这个点了,还有人在练习?
何彗循声探头,果然在只留下微弱灯光的冰场中央发现了一个正在练习跳跃的身影。
她正在不断地尝试着3Lz+3T的连跳,但第二跳的速度和高度有所欠缺,几次三番的尝试最终都以摔倒为结局。她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却没有因为接二连三的失败而气馁。
这不是白天被那个无良教练骂了一顿的孔梓秋?她哪里偷懒了?这不是大家都走了还在偷偷加练么?!
观察了五分钟,何彗的司机打来电话,“大小姐,我到门口了,您出来吧。”
“好,我马上出来。”她朝电话说道。
打电话的声音让场上的孔梓秋立刻警觉地回头,脸色苍白地问道:“你在这儿多久了?”
孔梓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人恰巧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处,看上去情绪难测。
虽然问题的表达让人心中有些不适,但何彗还是开口回答,“五分钟?”
“对了,我家司机来接我了。你还要在这儿练习吗?”何彗本想说,如果她不介意,自己可以顺路带她一段。
但孔梓秋仿佛被戳中了什么地方,立刻朗声道:“我会自己开冰车收拾的。”??何彗皱眉,自己的问题似乎并没有质疑的意思吧?
算了。
何彗耸耸肩道别,“好,那明天见。”
孔梓秋:“”
*
第二天何彗特地让司机早一些送她去馆里,她想趁着没人,试试不上吊杆尝试3A,说不定能给林晓曼一个惊喜。
可她刚一到场上,就发现已经有人比自己先到了。
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比自己走得还晚的孔梓秋。
何彗挑眉,所以,黄教练这个人是怎么能睁眼说瞎话,说她偷懒的?
场上的人正在练习画图案,非常经典的用刃和滑行的基础。难怪她的F和Lz用刃都挺准确,滑行速度也不慢,看来都是日复一日的积累。
这么想着,何彗简单完成陆地热身,绑好冰鞋,嗖嗖滑上场。
她对孔梓秋打了个招呼,“早啊。”
孔梓秋分神,脚下原本清晰完整的图案上,立刻多了一道计划之外的深深的痕迹,看上去很是显眼。
她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抬眸,声音低哑地道了一声“早”。
何彗见对方似乎不是很想交流,便自顾自先滑行热身了。
两圈之后,何彗在余光中瞥见孔梓秋正在刚才图案平行的空白处完成一个新的一模一样的图案,模样相当认真。
何彗收回目光。她集中精力,开始在场地的另一侧压步。
她有点期待,也有些担心。昨天的吊杆3A看似不错,但有几分是真正自己的能力,何彗心中还是很清楚的。
风在耳边呼啸,何彗抬起腿,手臂后摆,发力起跳。腾空离地的第一秒开始,何彗就迫不及待地转体,自己的阿克塞尔跳的高远度比一般选手高,她必须要抓住这富裕的空间,去完成额外一圈的旋转。
她知道自己完成得费力且面目狰狞,但如果能落冰,这将会是一个新的历史。
何彗感觉自己在仍差半圈的时候,冰刀就落了冰面。
砰——
旋转没做完,冰刀的接触的角度太过倾斜,何彗不出意外地摔倒了,因为加速的惯性在冰面上还横着滑了一段距离。
何彗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冰碴子,又压步起速,她要再试一次。
以最大的发力起跳,以最快的转速在空中拧成一根绳。这一次,何彗能感觉到落冰时的角度又多了几度。
可惜,冰刀还是太歪,砰的一下,她又摔倒了。
呼,还是没成。
何彗翻个身,平躺在冰面上,整个人摆成一个肆意的大字,大口地喘气。她就这么盯着馆内钢筋纵横的天花板,放空着一点点平复呼吸。
3A果然不是什么一下子就能掌握的技能,活了两辈子的天才少女也不能。
她本来想直接爬起来,但却被眼前景色吸引了,尽管,严格来说,这也不算什么景色。
她很少用这个角度观察过冰场,原来钢筋水泥铸造的冰冷场馆,盘根错节布置着方向各异打光灯的天花板,还挺像另一种意义的星空的。
何彗再度爬起来,发现孔梓秋已经不在冰场了。她在一旁拿着手机,何彗朝她望去的时候,便唰的一下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何彗看了眼挂在场馆里的时钟,距离正式开始训练还有20分钟,她还能再练习一会儿。
3A还是再用吊杆适应几天再练吧,总是摔跤也挺疼的。
她想了想,在场里又练了一会儿举手的三周单跳,这次不仅是举单手的tano,还有举双手的rippon。
*
何彗上冰的时间在学业和各种课外活动的挤压之下还是很紧张的,这也让原本就陷入沼泽地的挑战3A事业进度堪忧。
直到11月中旬时,何彗能保证吊杆的成功率越来越高,无论是起跳的时机和发力、空中轴心和姿态的保持,还是最后落冰的稳定性和滑出,她都有了更具实操意义的进展。
何彗虽然着急,但也明白难度动作并非游戏里一学即会的虚拟技能。她能做的只有不停地练习,调整每一个细节。
有的时候她觉得膝盖的发力有些不妥,有的时候又觉得浮腿的姿态不太对。就像是钟表店里不断敲敲打打的师傅,正在将手中平平无奇的金属变成精巧工作的工具。
滴、答——
又到了每周三次的上冰练习,何彗在吊杆的辅助下,完成了一个又一个惊艳的阿克塞尔三周。
一阵高强度的练习下来,她感觉后背都出了不少汗,要把练功服打湿。
“再来最后一个吧。”何彗对林晓曼说道,说话有些喘。
林晓曼点头,再次将吊杆的线整理了一下。
根据她的观察,何彗现在离真正成3A,差距已经很小了。林晓曼看着何彗的起速,内心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吊杆通常会在起跳发力的瞬间提供一个额外的腾空力,但这次,林晓曼却故意慢了半拍,当何彗已经起跳后,她才顺势将吊杆拉高。也就是说,这个跳完完全全是何彗自己主导的。
一圈半、两圈半、三圈半!直到冰刀落冰,这周数肉眼可见的毫无问题。
何彗跳跃远度是一般选手的两倍,这让她的三周半看上去特别飘逸,落冰的时候像是轻巧得如同一片羽毛。
“漂亮!”林晓曼夸道。
她想,何彗的肩膀终于长出了独属于她自己的翅膀,不依靠任何外力带着她飞翔于冰场之上的这双隐形的翅膀。
何彗扶着膝盖,汗水从额头不停地滑落,领口处已经湿了一圈。她微微喘着气,看上去有些累。
“其实,你相信吗?”林晓曼一边收着吊杆,一边神秘兮兮地凑近何彗的左耳。
“相信什么?”何彗抬眸。
林晓曼慢条斯理地说道:“最后一个跳跃,我没拉吊杆。所以,你是自己跳出的3A。”
大概是林晓曼平时不正经惯了,此话一出何彗莞尔,“林姐,你就别安慰我了。”
“不信就算了。”林晓曼笑着摇摇头,“不过明天我就把吊杆撤了,你应该没意见吧?”
“好啊。”何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还有,谢谢安慰。”
“我都说了不是安慰。”林晓曼无奈。
冰场吹来一阵冷风,何彗额头的汗水在风中蒸发。
“啊、啊嚏!”何彗打了个喷嚏,赶紧去找外套披上,才感觉暖和一些。
林晓曼看状直蹙眉,“今天差不多赶紧去换洗回家吧,冰场太冷,你这样容易着凉。”
“嗯。”何彗点头,用抽纸擦了擦因为冷而冒出来的鼻涕,朝林晓曼挥手道别,“那我先回去啦,林姐再见。”
*
十一月的冷空气来得突然,昨日还是秋风和煦的好天,今日就跌了十几度寒风阵阵。
“啊嚏!”何彗又打了个喷嚏,立刻裹紧了自己的风衣,试图抵挡风往身体里钻的窘迫。
昨日的好天让她忘记添衣。好在司机停车的地方离场馆也就几十米,她加快步伐,很快钻进了开着暖气的汽车车厢内。
呼,得救了。
开车的几十分钟平稳而安逸,家里的地下车库直通别墅一层,照理说应该都没什么再次着凉的地方了。可一踏出车子,何彗就感觉一阵眩晕感袭来。
在微妙的不安感中,她试图靠多喝热水来阻挡病毒,结果第二天还是光荣地浑身发烫。
爸妈急得呼叫家庭医生前来问诊,一测何彗的体温,发现是38度的高烧。
病来如山倒,何彗和林晓曼说好的训练自然也没法赴约。
“你先好好养病,3A什么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对此,林晓曼深谙细水长流之道,“没必要为了抢这点时间把光明的未来都搭进去。”
“好。”
爸妈也语重心长地劝她,“这次加拿大的比赛,咱们全家一起飞过去给你加油,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何彗就这样在家安心养病,医生考虑到她运动员的身份,每天的检查一个不落,开药用药都十分谨慎。她的发烧和咳嗽有所反复,在退烧后还是被禁止立刻上冰练习。
何彗心中无奈,眼看着床头的日历一页页被撕下。
直到数字变成了12开头,她才被医生允许开始做恢复训练,但不能一下上太大强度。
林晓曼看着临近比赛的时间,主要还是在恢复成套表演上下功夫,也不再提3A的事情。
何彗心里有些难受。她感觉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怎么一下子进度又退回了第一天呢?
“3A只是锦上添花。”林晓曼看出了何彗的心情,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甘心,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何彗坐在长椅上,声音还有些低哑。
“你已经成功了。那天我没提杆子。”这是林晓曼第三次说这件事,那认真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或是骗人的安慰剂。
何彗积攒在心头的阴霾消散了些。
不过,她仍然很执着,“可我想成一次不带吊杆的。”
“那就在魁北克试一次吧。”出乎意料的,林晓曼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极其冒险的方案,“自由滑的第一跳,我们改成3A。”!!!
何彗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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