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古典白和复古红相间的保时捷在夜晚的道路上行驶。
车窗敞开缝, 清凉的风不停往里吹。
祝清禾双颊酡红地靠在窗边唱歌,她知道自己睡醒了,但是脑子像一团浆糊, 乱七八糟的字不受控制地往外唱:“太阳光金亮亮, 雄鸡唱三唱,花儿醒来了, 鸟儿忙梳妆~”
“小喜鹊造新房, 小蜜蜂采蜜糖~”
“幸福生活从哪里来?要靠劳动来创造~!”
左边的驾驶座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祝清禾撅嘴, 瞥方知予:“我六一儿童节唱歌表演是第一名!”
方知予平常很少做大表情, 此时却肆意上扬嘴角:“哇,这么厉害。”
“苗苗小朋友,你读几年级啦?”
祝清禾顿住, 居然伸出两只手,掰指头。
“一二三四五,不对, 数不完呢。”
她想了想,自顾自地点头:“哦,我二十二了。”
方知予鼓励:“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哎, 好棒。”
祝清禾昂起下巴:“我还会算二次方程。”
“x加y的平方等于x方加y方加二倍xy。”
“你知道圆锥的面积怎么算吗?”
她忽然问。
方知予认真回忆, 摇头:“忘记了。”
祝清禾嘿嘿笑两声,歪头靠上车窗, 不说话了。
江畔明庭。
祝清禾一进屋就跪在地毯上, 脸蛋贴着水族箱看鱼。
白金蝴蝶鲤拖着长长的鱼尾在水波里游来游去。
祝清禾嘴唇紧贴玻璃, 凉凉的, 把嘴巴张成小小的o,发出细微的“啵啵”声。
方知予在厨房兑了蜂蜜水给她解酒, 看到她的样子,弯腰和她处于同一水平视线:“祝苗苗,你在做什么?”
“嘘——”
“嗯?”
祝清禾慢慢啵开嘴,又慢慢收拢,黑褐色的圆瞳里银白色的鱼影飘啊飘。
她悄声说:“卟噜,卟噜,我是一条鱼。”
“姐姐把我放在这的。”
她的脸都被水族箱的玻璃压扁了,抬头时脸上留下了几块印子,眼神呆呆,像一只灰不溜秋的小土猫。
方知予扶她站起来,坐到沙发上,把插好吸管的蜂蜜水给她:“鱼喜欢水对不对?来喝一点。”
祝清禾含住吸管口,抿一抿,有股淡淡的甜味,放心地砸吧嘴。
她双手抱着杯子,乖乖地嘬甜水,方知予清了根热毛巾来,一点一点擦她的脸颊:“怎么晚上一个人到酒吧喝酒?”
祝清禾停下嘬水的动作,吸管里的水回落水杯。
她往下低头,喉咙里痒痒的,胸膛里纠结了千言万语呼之欲出。
——“方总的压力一定特别,特别大。这件事你不要告诉方总。”
祝清禾还记得方知予偶然谈起多年前和学姐创业多么艰辛,没有人脉,没有资源,资金链断裂……
好不容易都挺过来了,华乐唱片蒸蒸日上,正处在上升的关键期,任何小小的不利因素都可能导致项目沉船,方知予作为这次寰宇合作的负责人必定成为众矢之的,她又是公司创始人之一,肯定更加心痛华乐的损失。
祝清禾偷偷瞄方知予,绷直唇线,她已经签了企宣部的劳动合同,答应陶冶不说出去,她就要信守承诺。
至于同在一家公司上班,方知予迟早会知道她没有签艺人约,到时候方知予问起,她再想个说法。
今晚就像先这样,祝清禾头昏得厉害,实在没有力气想太多。
祝清禾继续喝甜水,含着吸管话音含糊:“毕业了,可以做大人了,开心。”
方知予给她擦完脸,把毛巾放到一边的竹篮里,沉眸:“开心,只有一个人喝?”
“嗯呢。”
方知予没再问什么,祝清禾不敢看她,默默地把蜂蜜水喝完,但她能感受到旁边一直有视线在关心她。
祝清禾蜷缩身子,抱住靠枕说:“我想睡觉。”
方知予点点头:“你房间的东西都在。”
祝清禾看向玄关:“我要回寝室睡觉了。”
方知予拉住要起身的她:“太晚了,今天不回去。”
祝清禾老实地哦一声,放回靠枕,像只小企鹅一样,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
喝醉的人总觉得自己没醉,祝清禾觉得她虽然脑袋很晕,但她的意识非常清醒,走路也很稳。
一步一个台阶,就是有点奇怪,今天总是走两步往墙上撞。
祝清禾竖起食指指向前,确保自己走的是直线,找到她以前借住过一个月的次卧,打开门进去。
床上是新换的四件套,她拍拍床,非常有弹性,祝清禾隐约想起之前方知予带她到商场买了新床垫。
方知予真的给她买了那么贵的新床垫啊,那方知予是还愿意和她一起住吗?
哦,倒也不是,这是方知予的家,人家给家里置办百货,谁来都能用。
祝清禾揉揉眼睛,到衣柜里找衣服,除了她上次放在里面的猫爪睡裙,还多了一条粉色带草莓的,肩带都是荷叶边。
也是方知予给她选的吗?
方知予喜欢这么粉嫩的啊。
行,今晚就穿这个。
祝清禾抱着草莓睡裙进浴室,嘴里哼着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挂好睡衣和浴巾,祝清禾转身,方知予正在给她铺被子。
祝清禾羞赧地过去抓被子:“我是大人了,自己铺。”
方知予笑着看看她,俯身继续,把枕头那端的被角抚平。
她弯着腰,半身裙随着腰向前送的动作往上滑,祝清禾的视线无意中落在她后翘的曲线。
“大人了一个人喝闷酒。”
祝清禾抿嘴唇,忽闪睫毛。
“大人了让人担心。”
“……”
祝清禾脸蛋发热,她知道肯定是因为酒精在散热。
方知予理好被子,转过来和她对视:“你还做了哪些大人的事?”
卧室中光线暧昧,暖色的灯光轻盈的洒在方知予的肩膀。
丝滑的缎面衬衣熨帖地贴在方知予身上,衣领高高束起,最高的贝母纽扣闪烁微光。
尽管衣服穿得密不透风,但仍方知予的脖子上仍有一点红痕露出来。
——这,够不够大人?
方知予注意到她的目光,垂眸看看,抬头时避开祝清禾的眼睛,走进次卧里的浴室。
祝清禾站在原地,不一会浴室里传出洗面池的水流声,她蹑手蹑脚地走近看,方知予解开了扣子,用化妆棉沾水,小心翼翼擦拭脖子上的口红。
祝清禾收回身子,背靠墙壁站好。
糟了,方知予这么着急擦掉,肯定生气了。
祝清禾双手夹脸,撇嘴。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根筋抽了,居然想给方知予的衣服印口红。
她满心都是亲错地方后,方知予在下面那一声抑制的嘤咛。
好好听啊。
比她听过的任何乐曲都要撩人心弦。
光是稍微回想,祝清禾心里就有点燎。
停住。
祝清禾寻思,要不给方知予道歉,解释清楚她为什么那样做?
之前在车里方知予只是两眼湿润地看了她一会,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开车了,应该是当她醉了。
那方知予选择不提,她是不是最好也保持沉默,就当这事翻篇了?
方知予用纸巾捂着脖子出来:“怎么这样站着?”
祝清禾指指浴室,支支吾吾:“我,我想洗澡。”
方知予侧开身让她过去:“今天穿小草莓?”
祝清禾脑袋里反应了一下:“嗯,是。姐姐选的吗?”
“是呀,我觉得应该是你喜欢的风格。我看你的包包,还有好几件T恤,上面都有卡通。你喜欢吗?”
“喜喜喜欢。”
方知予担心:“舌头怎么了?是不是酒不好,麻到神经了?”
祝清禾忙不迭摇头:“没有,我就是,晕。”
方知予神色柔和,眼波粼粼:“以后不许喝这么多,尤其不能一个人在酒吧喝醉,很危险。”
“嗯,我记住了。”
“好了,早点休息,晚安。”
方知予微微一笑。
方知予徐徐转身,盈盈一握的细腰像柳枝一样柔软。
方知予留下婀娜的背影,马上就要离开这间房间。
祝清禾抬手摸摸嘴唇,车里吮.吸肌肤的触感仿佛一点星火,点燃她的胸膛。
她向前跟了两步,方知予察觉到身后的脚步,转身差点和她撞上。
“怎么了?”
方知予连忙退后两步,和她留出半臂的距离。
祝清禾端详她的容颜,弯弯的两道娥眉像黛色的月牙,下面两颗明眸是水凝的星。
方知予怎么能美得这样清灵,处处都柔嫩得能沁出清透的露水。
祝清禾唇瓣翕动:“姐姐,我,我……”
“我有个问题。”
方知予略微诧异:“你说。”
祝清禾双颊绯红,呼吸间有淡淡的酒香:“宝贝呢?”
方知予惊讶地睁圆双眼。
祝清禾单手撑住门板,方知予又往后退,背脊直接贴上了门。
祝清禾眉头微蹙,眼神湿漉漉:“你在电梯里叫宝贝,我听到了,后来怎么不叫了呢?”
“苗苗……”
“那是什么意思啊?”
“祝清禾。”
被叫名字的她顿了顿,放下撑门板的手,小声说:“你不是问我电脑桌面的动画是什么吗。”
“它没有作品,只是我觉得它很像一个人,所以用了。”
方知予稍稍松一口气,问她:“怎么突然说这些?”
“没什么。”
祝清禾用力眨一下眼睛,揉揉太阳穴,她该去洗了。
对了,洗澡之前不能忘记今天的短信。
祝清禾走到床头柜翻手机,给Yu发520。
她滑动短信框里的一长串520记录,头脑里像蒙了一层热腾腾的水蒸气,烘得她浑身难受:为什么方知予对她那么温柔亲近,又总是一壶温水烧不开呢?是真心对她有好感,还是像秋秋说的那样……只是高高在上的多金御姐享受和单纯小妹妹的暧昧?
方知予到底什么意思啊!
祝清禾醉意上头,举起那串520问方知予:“我是不是你的宝贝儿?!”
四目相对。
接着是漫长的沉默。
方知予伸手轻轻探祝清禾的额头:“祝清禾,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头晕的厉害吗?”
“如果难受的厉害,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
祝清禾愣了一秒,摇头。
刚才不难受。
现在,她是真难受了。
*
晨光点亮黎明。
华乐唱片大厦。
“方总早。”
“方总早上好。”
“方总早安。”
“早。”
方知予提着包包进电梯,助理小桐也在里面。
小桐笑着跟上司打招呼:“方总今天好早啊。”
方知予略一点头:“你也是。喝咖啡吗,我定。”
“谢谢方总。”
小桐抱着文件夹,问:“您今天一个人来吗?”
方知予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怎么?”
小桐:“噢噢没事,我以为第一天,你会带小祝一块。”
祝清禾吗?
几个月前商务宴请,祝清禾帮她解决范总骚扰的时候小桐也在。
方知予当众承认祝清禾是她妹妹的事,小桐是知道的,后来方知予安排人事沟通祝清禾,也是小桐在安排。
方知予:“第一天?”
小桐:“我昨天看到陶经理带她去休息室了。”
方知予略加思索,道:“昨天?我记得让人事下周通知她来。”
小桐看到方知予的眉头蹙起,连忙改口:“那可能我看错了。”
“最近毕业季,人事部新招了几个应届生,都挺漂亮可爱的。”
她笑一笑,自然地掩盖刚才的失言。
“嗯。”
方知予的眸色深了些,翻开和祝清禾的聊天框。
Yu:早安)
Yu:我去上班了。
Yu:厨房保温箱里有帕尼尼和燕麦奶,记得吃早饭哦。
祝清禾还没有回复。
方知予看到手机屏幕左上角,早上七点十五分,她可能还在睡觉。
到了办公室,方知予放下包包,叫小桐准备好资料后准备上楼开晨会。
华乐唱片每天早上七点四十五会在大厦顶楼召开中高层例会,各部门经理及以上管理者都要参加。
散会后人们三三两两地下楼。
方知予用钢笔点了下前面打扮得跟花蝴蝶似的公关经理。
“谁啊!”
陶冶不悦地回头,见是方知予,霎时变成笑脸:“方总,鹿角咖啡又买一送一了?”
方知予面色恬静:“今天没有买一送一,但是午休我可以请你。”
“午休请我喝咖啡?你是万总买通来让我加班的?”
“那我们换一个。你有想吃的吗?”
陶冶认真地思考,答道:“旁边商场有家新开的甜品店……”
方知予:“嗯,午休时间留给我?”
“没问题!”
午间,执行总监办公室。
会客茶室的桌面上摆了几份黑巧和焦糖做主料的甜品。
陶冶看了会黑棕色的几盘,它们或多或少都有点苦味,是甜品里她不太喜欢的那种。
她最爱纯甜的奶油、蜂蜜一类,方知予十多年前读大学就知道她的喜好啊。
几份甜点全是她不喜欢的,气氛就有点怪。
陶冶还是下了叉子:“味道不错。”
方知予坐在茶室的对面,办公桌的牛皮转移上,她滑动笔记本电脑的触屏,头都没抬一下:“现在当着我的面都可以撒谎了。”
陶冶背过脸,尴尬地皱了皱鼻子。
“陶冶,昨天下午两点半到三点半这个时间段,你和谁在一起,你们做了什么?”
“哦,昨儿啊,我想想。昨天早上我在办公室改策划案,中午出去吃饭,下午回公司,人事叫我去面公关部招的新人,完了我回部门开了个阶段总结会,按点下班。”
陶冶:“昨儿下午我先在人事部,后在公关部,俩部门不就那些人嘛。”
陶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握住甜品叉敲击盘子:“知予,该不会是我家那口子又找你查我岗吧?”
“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你是我姐们儿。”
方知予把笔记本电脑转向她,全屏放着一段录频。
都是公司的老资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人事部外面走廊的监控,公司有权力直接调取监控的只有总裁和方知予这个执行总监。
监控录频里两点二十几分,陶冶从电梯经过走廊进入休息室,大约十分钟后,人事带领一个年轻女子走出电梯,也进入休息室。
方知予按下暂停:“是陶经理你本人,我没认错吧。”
陶冶深呼吸:“是。”
方知予拉快进,录频到三点十几分,休息室里的两个人走出来,年轻女子恭敬地对陶冶微微欠身,然后离开,陶冶则拿着一只文件袋走去人事部。
播放结束。
方知予往后靠住皮椅,衣领上的银色圆扣泛着冷光:“公司变更祝清禾的报道日期,为什么流程没有经过我?”
陶冶闭了下眼睛。
“人事部负责招聘,你把控公关部新人面试,各司其职。但是陶冶,你还负责我企宣部的招聘和终面吗?”
“知予——”
“公司没有同学朋友,只有上下级。”
“方总,你想,连你都看不到的OA流程,我一个小经理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昨天面人的时候恰好看到小祝,和她聊了会。”
“你下班超一分钟都要累计换休的人,上班时间花一个小时跟新人聊天?”
陶冶无言。
方知予合上笔记本:“是万总吧。”
陶冶蓦然抬眼,对上方知予洞悉的目光,立刻移开:“我……不清楚。”
方知予垂落睫毛:“我听说上周万总请寰宇的张总吃饭,没有通知我。”
陶冶:“是吗,有这事?”
方知予:“行了,谁都有自己的工作准则。”更有不便明说的难处。
“你出门的时候把那些黑巧带走,当着我面撒谎,请你吃点小苦。”
陶冶打包巧克力:“谢谢方总。”
办公桌的一角躺着一只小巧的四叶草形药盒,陶冶从桌边走过,停下:“吃药了吗?帮你倒杯温水?”
方知予抱胸,淡红色的唇角牵出微小的弧度:“不劳陶经理费心,你少骗我,气我,比什么药都强。”
陶冶双手合十:“对不起。你一会涂点口红吧,气色不太好,注意身体。”
她拎着甜点盒子站定:“说点题外话,我们方总对小祝同学那么上心,是有什么想法吧。”
方知予追加刚才的话:“还有,不准八卦我。”
还不够,再加:“在公司不要为难清禾。”
陶冶:“我是那种人吗?她还叫我声姐姐,我肯定罩她啊。”
“她是叫你‘陶冶姐姐’,连名带姓的姐姐和只叫姐姐是不一样的。”
方知予摇摇手:“两点了,快去工作吧陶冶姐姐。”
陶冶啧啧。
她打开办公室门,指指方知予:“大热天穿这么高的领还戴丝巾,不嫌闷的慌。”
方知予矜持地捂住脖子,瞳中盈起微光:“你说……”
陶冶:“嗯?”
方知予顿了顿,垂眸:“如果一个人真的放下了以前喜欢过的人,想和她了断,就不会保留她的联系方式,不会参加有她的聚会,不会和她发生肢体接触,对吗?”
陶冶:“肯定啊!”
“不然呢?了断还不删,还一起吃饭,还抱啊?这种做派不是渣男渣女就是盼着旧情复燃。”
方知予眼里隐去光茫。
陶冶提了下手里的东西:“方总不准我八卦,我回部门了啊。”
等她关上门,方知予打开电脑,点开右下角跳动的消息。
人事小宋:方总,这是职能部门新招名单和简历。
小宋:这份是万总早上通过的新签艺人表。
方知予查阅两份名单,鼠标滚轮规律的滑动,速度突然加快,反复滚动。
方知予重复检查了几遍名单,没在艺人名单里看见她想要的名字。
可是在企宣部运营专员的录取表里,赫然列着一个“祝清禾”!
这不可能。
经济部和企宣部都是她在管理,人事流程必须经过她的审批,她签祝清禾的经济合同早就安排好了,怎么会变成运营专员?
方知予截图祝清禾的名字,发给小宋:我要的人。
方知予:你们不该犯签错合同这种低级错误吧?
小宋:没错,方总。
小宋:我们都是按流程走的,万总特别批准的。
小宋:祝清禾昨天下午签好正式合同我就录入了。
方知予看到“万总特别批准”就明白这一系列操作是怎么回事了。
联系大学歌手和天籁范总的冲突,以及请寰宇张总吃饭不带她这两件事,方知予知道是万总在牵制她,敲打她。
万总的行事风格和方知予完全不同。
万总外表雷厉风行,做人处事则讲究迂回,团润,多个朋友多条路
方知予外表柔婉,言行里却处处刚硬,绝不违心。
她们原是京华音乐学院骄傲的学生,毕业后共同创业,奋斗至今,互相欣赏彼此的才华,但也在对待事务的决断上渐渐分道扬镳。
毕竟万总才是华乐的一把手,从全局考虑……
方知予摸一摸桌上画着小鱼的水晶杯,眼波黯然。
少顷,她用座机拨通企宣部经理的内线:“新人都到了吗?”
“还没齐?都有哪些人到了……培训会我晚点来……嗯,拜拜。”
每层楼办公区的外围都有一圈绿植通道,方知予从外面绕到企宣部的大会议室,里面的百叶窗没关,能看见坐在里面学习员工手册的几个新人。
企宣部主管过来:“方总。”
方知予小声说:“叫个妹妹到小会议室整理资料。”
“好的。”
方知予又嘱咐:“别打扰大家,就门口那个。我出去一趟,待会叫她直接进去。”
“明白。”
方知予隔着落地玻璃远远望一眼坐在门口的祝清禾,沉下眼,眉宇间似有愁云缠绕。
祝清禾翻了几页手册,可能有点无聊,用中性笔在手掌心里画涂鸦。
主管进去敲敲祝清禾的桌子,祝清禾急忙把手藏到桌子下面,主管跟她低声说话,祝清禾顺从地点头。
方知予掩唇轻笑,到经济部巡视,抓着几个员工分零食,收了点饼干和酸奶。
走了一圈,差不多有七八分钟,方知予绕到堆满文件的小会议室,门半掩着,祝清禾跟着一个老员工在分类资料。
她们背对着门,一个浏览,一个分拣。
“这个放左边,这个放文件盒。”
“嗯嗯。”
“小祝,你学的什么专业啊?”
“我是网络与新媒体。”
“那你来我们企宣部是来对了,我们华乐的宣传企划做得特别好,是业内标杆。你来了多看,多学,如果能力强,两三年以后有机会竞聘项目小组长。”
“我很喜欢华乐的宣传,尤其是方总的音乐概念设计,她是我的偶像。”
“哈哈,我们部门都是方总的粉丝,年轻人好好干。”
方知予悄无声息地走到祝清禾后面,递上没收来的酸奶和小熊饼干,压低声音说:“辛苦了,吃点小零食吧。”
“哇,谢——”
祝清禾回头,谢字没说完,嘴巴来不及闭上,保持一个圆。
方知予嫣然一笑,祝清禾惊愕地站起,撞倒桌上的文件盒,噼啪一声脆响,桌边的小鱼水晶杯掉到地上摔成碎片。
*
祝清禾早上一醒右眼皮就在跳。
杯子打碎的这一刻,她晓得应验了。
今早醒了以后,她头不晕了,酒劲完全消退,她的脑子里蹦出几个说醉话的画面,十根脚趾头恨不得在床上抠出故宫。
她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亲方知予的脖子,还把方知予挤到门板,逼问她是不是她的宝贝儿。
救命。
祝清禾感谢方知予昨晚给她的是个温柔的摸额头,关心她是不是不舒服,而不是给她一个掌掴。
不过这也说明方知予对她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在意吧,毕竟方知予没有给她积极的回应。
上班之前祝清禾看到了方知予发的消息。
方知予不知道她今天报道,给她准备了早饭,叮嘱她不舒服就多睡一会。
祝清禾很愧疚,她算是跟陶冶联合起来隐瞒方知予。
现下她没想好怎么面对她,方知予就出现在她面前。
狭小的会议室里异常安静。
祝清禾错愕地和方知予对视半秒,旁边的老员工比她更惊慌。
老员工从背后碰一下祝清禾,用眼神暗示她赶紧道歉:杯子是方总的!
祝清禾当然知道,因为这只水晶杯是她亲自手绘送给方知予的。
祝清禾连忙道歉:“对不起方总!”
方知予扫了眼地上的碎片,惋惜道:“没事。”
她叫旁边的老员工:“你去拿下扫把。”
想来祝清禾一个新人什么都不懂,所以方总让老员工去拿清洁工具。
老员工赶忙出去,出门以后故意放慢脚步,想听里面。
有一天方总突然把这个杯子带到办公室用,听小桐说方总每天都要抱着它喝水,可宝贝了。
祝清禾上班第一天就打碎了方总的“爱杯”,会不会挨骂?
方知予的声音飘出来一点,没有生气,反而比员工们平时听到的更温和:“你怎么在这里?”
祝清禾战战兢兢:“我,我……杨主管叫我来整理文件。”
杨主管正从过道走来,见这老员工在小会议室外将走不走,问她:“干嘛呢?”
老员工把她拉到一边:“嘘,小声点。就你给我找来帮忙的新人,打碎了方总最喜欢的水晶杯。”
杨主管愣住:“啊?”
“她今天才报道,居然得罪方总,嘶……”
老员工耸耸肩,去后勤处拿扫把和簸箕,一去一回的功夫,“某新人打碎方总水晶杯可能被辞退”的新闻已经传遍整个办公楼层。
祝清禾回到大会议室,所有参加培训会议的新人都到齐了。
经理和主管还没来,前桌的姑娘转过来,关心她:“祝清禾,你去哪了?”
祝清禾心不在焉:“有事吗?”
姑娘用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跟她说:“刚才他们都在传,有个今天刚来的新人打扫小会议室,把方总监最喜欢的杯子摔碎了,估计会被辞退。”
“……”
从杯子打碎到现在,时间不到半小时,就人尽皆知了?
看来这层楼都是方知予的粉丝此言不虚,不然怎么可能方总碎个杯子就传得这么快。
企宣部经理和主管走到讲台上:“欢迎各位加入企宣部,我们的培训会议马上开始,请大家坐回座位。”
前桌的姑娘立刻转回去。
祝清禾看向投影的PPT,首先展示的是企宣部的部门职责和工作内容,然后是往年成绩和今年的战略目标……
听着听着,祝清禾的思绪开始飘忽,她总是忍不住回想小会议室里和方知予的相处。
方知予对她说:你快回经济部跟经纪人对接,不要又被企宣部逮来了。
祝清禾讷讷地撒谎:好……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方知予解释她放弃经纪约的事实。
大学歌手冠军的荣耀是方知予顶着冒犯范总和天籁公司的压力为她争取的,她却……哎。
她要让方知予失望了。
能迟一分钟让她知道就迟一分钟吧。
祝清禾张开手心,看她之前画的小鱼,祈祷方知予得知真相时的场面不要太尴尬,酒后出的洋相已经够多了,再来一点,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她想的太深,没注意到投影上的PPT翻了好几页,当前正停留在Q&A环节。
杨主管把话筒递给企宣部经理,经理笑盈盈地从新人名单里抽问:“祝清禾,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祝清禾:?!
她腾地起立。
经理和蔼,往下摆摆手:“没关系,坐下回答就行。”
祝清禾正襟危坐。
经理:“讲讲你的想法。”
祝清禾:“噢……”
她望着投影,Q&A列了五条问题,她不知道提问到哪条了。
经理和主管目光期待,四周的新同事都转头看她。
祝清禾从小登台演唱,习惯了聚焦的视线,但是这种窘迫的情形几乎没用,让她无地自容。
祝清禾的脸颊慢慢浮现薄薄的红色,略微低头:“抱歉……”
“你对下半年即将合作的电影配乐风格有什么想法。”
大会议室门打开,方知予昂首阔步地走进来,穿过中央走道,企宣部经理和主管连忙为她腾出讲台的位置。
方知予明眸丹唇,顾盼生姿,顿时吸引走所有新人的目光。
方知予的目光只投向一人,弯唇:“不用紧张,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祝清禾深吸一口气,垂在两侧的双手贴近裤子边缘,细密的汗水蒸发,一点点带走体温。
祝清禾在投影幕布上找到方知予的提问,是第二个问题,稍加思索,作答:“首先我想和寰宇合作的音乐渠道沟通,拿到用户肖像和同类影视OST的流量数据,以此为基础……”
她的回答很流利,内容充实,且有较高实践性,回答完毕,会议室里响起掌声。
方知予微笑着称赞:“你的思路很好,大方向是正确的。”
转向所有新人,道:“但是理论和实操之间存在鸿沟,这是大家从学生转为工作职员的必经之路。”
“希望你们能在未来的工作中勤于思辨,善于沟通,遇到任何问题先尝试自己解决,做到心中有思考,再向前辈请教。”
新人们听得精神振奋,声音洪亮:“明白!”
方知予和企宣部经理对过眼神,经理上讲台继续主持培训,方知予则从靠墙的边缘绕到最后一排。
祝清禾坐在末排,像第一天上学坐姿的小学生,后背绷得笔直,全神贯注地听其他新人回答问题,边听边用中性笔记录要点。
身旁的座椅发出轻微声响,熟悉的淡香水味飘进祝清禾的鼻腔。
祝清禾悄悄瞥向旁边,一抹藏蓝色映入眼底。
方知予坐在她的身边。
祝清禾收回眼神,继续专心听讲,一支钢笔伸过来,在她的本子上写出三个磅礴的行楷:
左手心。
祝清禾微怔,握一握左手,方知予要看她的左手心?
方总的命令岂敢不从。
祝清禾乖乖地把手从桌子底下伸过去,手心朝上,细嫩的皮肤上有条被汗水洇花的小鱼涂鸦,方知予见了,忍俊不禁。
忽然手心痒痒,祝清禾用余光看左手,方知予握着钢笔在她手心的小鱼旁边画了两片叶子一条线,是颗小苗。
祝清禾的表情逐渐诧异:方总也是会在会议这种严肃的场合开小差的人吗?
方知予面朝她,宛转蛾眉:会呀,不然怎么能适逢其会地救你。
两人没有一言一语,各自一个神情,意外地都理解了互相的心声。
祝清禾羞赧地笑一笑,往方知予写的“左手心”后面添上一个右括弧。
那是方知予爱用的经典表情:)
是谁参加工作了还在用草稿纸传小话呀?
是坐在会议室最后,看PPT看得笑容灿烂的她们。
培训会议接近尾声,全体鼓掌欢迎方总上台总结。
方知予接过话筒简单说了几句,台下又是一片掌声。
“今天我们的培训会议就到这里,之后邓经理会给你们介绍师傅,安排具体工作。”
“好的,散会。”
祝清禾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下一秒,她听见会议室里回荡方知予清亮的声音:“祝清禾,散会来我办公室。”
各种嘈杂声戛然而止,不仅祝清禾顿住了,其他新人也都惊讶地望向她。
微妙的氛围里,时间仿佛静止,祝清禾的心跳和呼吸在胸腔和耳膜里放大。
她高声应答:“是!”
周遭窃窃私语,祝清禾浑然不觉,眼里只看的进讲台上那个人明媚的笑意。
该来的总会来。
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散会后,祝清禾到楼上,站在总监办公室门外,一鼓作气地敲响门。
“请进。”
祝清禾感觉心里有小鱼在活蹦乱跳,同手同脚地推门进去:“报告!”
助理小桐看向她,笑出声,很快别过脸,抱起一堆文件对方知予说:“方总,那我先下去了。”
祝清禾紧张地想刚才哪里有错吗,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学校,不是进办公室找老师,不用说报告。
“……”
祝清禾,你可真厉害,短短两天时间,怕是要把这辈子的脸集中丢掉一大半。
小桐出去后带上门,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祝清禾和方知予。
方知予握着鼠标看电脑:“来了,坐。”
祝清禾坐在沙发最靠门的边缘。
方知予指以下办公桌旁边的椅子:“坐这。”
祝清禾乖乖挪过去,坐好。
方知予:“上班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祝清禾:“好,好。”
“没当歌手也好吗?”
祝清禾紧紧抿唇。
方知予从电脑里抬眼,看着她,眼眸深沉:“你有没有话想对我说?”
祝清禾被她深邃的眼神盯得有点心虚,不禁扑闪睫毛:“企宣部真的很好,我以前就特别喜欢华乐的宣传企划。”
“我学的是网络传媒专业,现在这个岗位专业很对口……”
方知予偏头,轻声叹气,不耐烦地起身走开。
祝清禾慌忙跟过去:“方总,我是哪里没做好吗?请你告——”
话没说完,方知予蓦地转身,把她困在白墙和身体之间。
“祝清禾,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
祝清禾背靠墙壁,双腿紧绷:“方总,我错了。”
“错了?”方知予屈膝贴近,“错哪了?”
第22章
方知予几乎要贴到祝清禾胸前, 膝盖挤开一道空隙,抵住祝清禾身后的白墙。
祝清禾单身二十二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前面温热一触即软, 浑身被笼罩在清甜的淡香里,只能依靠背后的墙壁支撑身体。
她滑动燥热的喉咙, 声线微颤:“我, 我不小心打碎了送你的水晶杯,对不起。”
方知予维持悬在她身前, 将落不落的姿势:“还有呢?”
祝清禾已经参加了企宣部的新人培训, 她隐瞒方知予的事板上钉钉,只得坦白从宽:“我瞒着你换了岗位,对不起。”
方知予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 眼底暗涌着复杂的情绪,祝清禾说不明白,像是有点失落, 又隐隐委屈。
平常端庄冷清的总监做出如此柔媚情态,眼神流露娇弱,别说祝清禾看得失神, 就是共事多年的陶冶她们见了也得恍恍惚惚。
祝清禾翕动干燥的嘴唇:“方总……”
方知予眼眸湿润地解开丝巾, 剥开高领衬衣的圆扣,拉下衣领, 露出雪颈上暧昧的吻痕:“那这个呢?”
祝清禾昨夜吮过的脖子, 口红褪去, 吹弹可破的雪肤上仍然留着紫红色的痕迹。
它颜色浓郁, 像颗熟得太过的草莓。
祝清禾下意识想,如果再吮一下, 是不是能吸出草莓的甜味?
祝清禾垂着睫毛一点点向她柔嫩的脖颈靠近,方知予呼吸加重,混合着香水味的鼻息重重扑打到祝清禾的脸颊。
感受到潮热的气流,祝清禾猛然停住,腆着泛红的脸蛋埋下头,鼻音嗡嗡:“对不起。”
“我,我……”
“昨晚喝多了。”
她埋着脸,看不见方知予凄凄地皱眉。
方知予慢慢抽开撑在墙上的手,后退两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祝清禾捂住脸等滚烫的温度降下来,愧疚地看她:“杯子碎了,我再赔你一个。”
“换岗是万总批准的。”
“然后,那个,我昨天……”
祝清禾对她鞠躬:“真的对不起!”
祝清禾真没想到自己亲脖子的力道有那么大,居然留下深色的吻痕。
昨晚她抱着很强的期待,壮着酒胆问方知予“我是不是你的宝贝”,结果得到方知予的一句“头晕就去医院”,把她肚子里的百转柔肠都搅成了死结。
那时她就知道,方知予迟早会兴师问罪。
做错事,该受罚,祝清禾摆正认错态度,自觉靠墙罚站,任方总处置。
方知予坐回皮椅,系好衣领和丝巾,遮住那枚吻痕,点击鼠标处理文件。
祝清禾忐忑地听着她的鼠标嗒嗒,嗒嗒,纠结说点什么好,方知予低沉地开口:“下不为例,你走吧。”
语气淡漠得像正在祝清禾头顶吹风的冷气。
刚才的燥热转瞬全无,空调把祝清禾吹得手臂凉凉,心也凉凉。
“好……那我先走了……”
祝清禾嗫嚅,慢吞吞地走向办公室大门,一步三回头。
方知予专注地处理文件,冷光灯照在她的脸上,清淡的容颜仿佛冰霜雕琢。
祝清禾依依不舍地看她最后一眼,轻手轻脚地走出办公室。
直到她合上门,方知予才抬头去望,扶额闭上潮湿的眼眸。
*
祝清禾一进企宣部,几个新人围过来,周围的老员工们也好奇地竖起耳朵。
培训时坐在她前面的姑娘叫小铃,跟祝清禾分到同一组,工位也在一起。
小铃的表情既好奇又担心:“祝清禾,方总叫你去说什么了?”
祝清禾心里凉飕飕,又冷又沉,趴到办公桌上没精打采:“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看她这副蔫了吧唧的模样,谁信啊。
小铃看了周围一圈,那些看热闹的人默默收回脑袋,该干活的干活。
小铃欲言又止,生怕伤害了祝清禾柔软的心灵:“方总不会真的因为一个杯子开除你吧?”
祝清禾从胳膊里抬眼,耷拉着眼皮:“没开除我。”
小铃松了口气,轻轻拍她的手肘:“那你怎么这么没精神?”
“是不是方总批评你,说了重话?”
祝清禾回忆她们在办公室的经过,可以说是从火焰山的热辣,急转到南北极的刺寒。
尤其是方知予最后那句“你走吧”,狠狠在她心头扎了一下。虽然方知予说的是让她回部门的意思,但祝清禾总觉得有点像叫她收拾包袱赶快滚蛋。
这句话,短短三个字,对她而言确实很重。
祝清禾郁闷地点头。
小铃安慰她:“像我们这些刚毕业的菜鸟肯定都会犯错,挨批评,你别太放心上。”
“吸取教训好好工作,华乐是个好公司,我们要争取熬过试用期。”
祝清禾再次点头。
她的担忧比普通的新人更多,因为她和范总结了梁子。
万总这回看在方知予的面子,允许她留在华乐当个小专员,没准下次她不小心再犯错,就真要被开除了。
哎。
祝清禾甩甩脑袋振作起来,打开电脑,看工作群里的消息。
全公司的新人有一个群,企宣部的新人又拉了个部门小群,叫“方总迷弟迷妹新分会”。
祝清禾看到群名称呆住。
什么啊这是。
莫名感觉空降五六个情敌。
新人1:你们有要租房的吗?@全体成员
新人2:我要租!
新人3:人家是妹纸,你大老爷们儿凑啥热闹。
新人2:哦,我看头像是男的,记岔了。
新人1:我头像是我推~
刚才问租房的新人同事叫蓓蓓,渠道组的。
祝清禾和小铃在运营组。
小铃回消息说:我已经租房一段时间了,不过我那楼下夜市太吵,想换。
蓓蓓:你来我这,三室,还差一个室友,@祝清禾,来吗来吗?
祝清禾想了想,学校宿舍还有三四天就不能住了,反正都要合租房子,与其赌运气能不能碰到好室友,不如跟同事一起放心。
祝清禾:来,什么时候能看房?租金怎么算?包物业吗?有没有网?
蓓蓓火速拉了一个三人小群。
蓓蓓:哇,祝清禾你考虑得真仔细。
蓓蓓:你们先看这个[海螺看房VR全景]
蓓蓓:租金是一千二一个月,水电气网物业费我们三个平摊。
小铃:好棒,我来。
蓓蓓:看上的话拎包入住!你们早点过来吧,我晚上一个人住好怕QAQ
小铃:我要跟现在的房东退租,过几天才能来,下周吧。
蓓蓓:QAQ
蓓蓓:清禾呢清禾呢???
祝清禾:今晚。
蓓蓓:YES!!!
蓓蓓:爱你!!!
祝清禾记下租房的地址,切进工作群,按照主管发的分工表格开始工作。
五点半下班,老员工都没人走,新人也不敢走,等到六点经理下班了,他们才打下班卡。
小铃和蓓蓓约着去公司附近探店吃饭:“清禾一起走啊。”
祝清禾正看着包包里面出神。
她转过头:“我要回去收拾行李,明天跟你们去。”
小铃:“好,你早点啊,不要太晚了。”
蓓蓓拿手机:“对了,我把门锁密码发你,你到之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祝清禾微微一笑:“谢谢。”
“拜!~”
“拜拜。”
祝清禾低头看进包包里,轻咬下唇,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快速收拾好包,绕过绿植通道,从楼梯上楼。
到了总监办公室外面,还没走到门口,办公室门从里面打开,方知予补了精致的妆容,她反手关上门,看到从楼梯间出来的祝清禾。
祝清禾心跳悬停,弱弱地开口:“方——”
“小鱼!”
方知予倏然转向走廊的另一边,一个留着精灵短发的干练女人阔步走来。
“小鱼走啊,别加班了,活是干不完的。”
是万总。
祝清禾左手捏住右手,静默地退后。
她往回走,越走越快,最后小跑着躲进楼梯间,两只手扣在一起,紧紧的。
万总的声音在楼道里形成微弱的回声:“走啊,在看什么?”
方知予说:“没什么,走吧。”
万总:“你有阵子没去我家了,还记得路吗?”
方知予:“哪条街道记得,哪栋你就别为难我了。”
万总笑声爽朗:“哈哈哈,走吧,上我车。”
一串高跟鞋声后,楼道重归寂静。
祝清禾靠着冰冷的墙壁,觉得胸口好紧,喘不上气。
小鱼,是方知予的乳名吗?
万总叫方知予是小鱼,她们是同门师姐妹,感情一定很好吧。
不然怎么能带上车,带回家。
就像。
就像……
祝清禾像煮熟的虾一样弯腰抱住自己。
——就像方知予把她带回家一样。
眼睛忽然好疼啊,喉咙也疼,肚子也疼。
祝清禾揉揉眼睛,捂着肚子走出去,在总监办公室门外站了一会,挎上包,转向电梯的方向。
小桐开完行政会议回来了:“小祝?找总监吗,进去呀。”
祝清禾连忙抹了把脸,挤出点笑容:“小桐姐,我来的时候方总出去了。”
“哦,你直接微信上找她呀,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你传达的?”
“嗯……”
祝清禾把包包拽到前面来,打开磁铁吸,给她一串小东西:“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还给她。”
“还有这个。”
祝清禾又递出一张折叠的便利贴,从背面能看到两排中性笔的字迹。
小桐笑着接下:“你们姐妹俩还玩这种小游戏。”
如果不是不能当面说话,谁愿意玩这种小把戏呢?
祝清禾无奈地弯唇,跟小桐道别。
入夜。
暮色渐浓。
方知予回到办公室,晚上九点,小桐还在整理会议纪要。
“方总。”
“你还没回去啊。”
“嗯,还差一个纪要,快了。”
方知予坐下,撩了把长发,白皙的脸颊透出红晕。
小桐问:“晚上了外面还这么热?”
方知予拿出以前用的陶瓷杯倒冷水喝:“没,万总的小儿子今天周岁宴,我上她家吃麻辣火锅去了。”
小桐笑:“好感动,你还是那么喜欢火锅。”
“一顿火锅换我的一只金锁。”
“孩子周岁嘛,送礼也沾喜气呀。”
小桐噢一声,说:“方总,小祝让我给你个东西,我放你小抽屉了。”
方知予顿住,急忙拉开小抽屉,一串卡通钥匙扣孤单地躺在里面,握带上印着8013,有小苗,有小鱼。
她瞳孔颤动,手指冰凉地打开折叠的便利贴。
【方总,谢谢你的帮助,比赛奖金和工资到账了我就把钱还给你。】
【我走了。】
方知予把便利贴握进手里,捏得变形。
她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黑夜的深邃掩藏她的所有情绪。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
祝清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拿了一个冰袋敷眼睛。
洗澡洗到一半莫名其妙地流眼泪,真是奇怪。
她看到床边挂的吉他,想弹会曲子。
伸手刚刚够到吉他包的挂带,手机突然在桌上震动。
祝清禾走过去拿,通知栏拥挤的未接来电酸涩她的双眼。
拇指滑过绿色的键。
“方总……”
“苗苗。”
“到门口来。”
第23章
同事回房间了, 客厅沉浸在黑夜里,静悄悄。
外面没有开空调,祝清禾趿拉着凉拖鞋走进闷热的客厅, 手里还握着通话中手机。
电话那边和她一样保持着沉默, 但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气流。
祝清禾脚边洒下门缝漏出的光线,她担心惊扰同事休息, 脚步很慢, 很轻。
她还没有想好用什么表情打开门,又用什么语气打招呼, 能说些什么。
可生活哪有那么多准备好呢, 来了就来了。
祝清禾旋开反锁扣,拉开门把手,空气和手机同时传来推开门的轻响, 外面的视野一点点拓宽,一个女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黑夜里,眼神明亮。
方知予还穿着白天的藏蓝色西装和高领衬衣, 摘了丝巾,敞开的衣领随着她的喘息轻微浮动,隐约露出紫红色的痕迹。
她耳边的发丝是濡湿的, 粘在泛有水光的侧脸, 看起来很累,像从很远的距离跑过来, 非常着急。
“方总。”祝清禾咽了咽喉咙, 低声说:“请进, 先到我房间喝点水吧。”
她和方知予悄声走过客厅, 同事的房间熄灯了。
回到祝清禾的小卧室,祝清禾关掉吸顶灯, 换成床头的落地灯。
落地窗对着繁华的街道,拉着薄薄的白色纱帘,一点夜光透进来。
方知予坐在书桌旁边,祝清禾从水壶里倒凉白开,坐到床边递给她。
方知予浅浅抿了一口水,嗓音微微沙哑:“我没打通你电话,后来问到小铃。”
“你决定住在这了?”
祝清禾膝盖并在一起,坐得端正,点点头:“嗯。”
“对不起,我手机开的静音,洗澡没听见。”
方知予眉宇间笼罩的担忧渐渐散去:“你没事就好。联系不上你我很担心,这么晚突然写个‘我走了……’”
“……”
又让方知予担心了。
明明自己是成年人,做事还这么幼稚。
祝清禾羞愧地埋低脑袋:“对不起。”
她本来想着,她和方知予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既然她惹恼了方知予,方知予也嫌她了,她就自觉地走开呗。
哪里想到方知予会大晚上追过来……
方知予说:“我先去学校找你,宿管阿姨说你退寝室了。”
“我打电话问了韩婷,想到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她有没有你同学的联系方式。”
“她也不知道,我就想起来问小铃,幸亏她晓得你搬到新租房。”
方知予总算松了口气:“要是再找不到你的消息,我只能找我姐联系你家里了。”
祝清禾听着她寻找自己的曲折经历,刚刚冰敷的眼眶又开始胀痛:“对不起。”
方知予伸出手碰到她的手背,迟疑片刻,收回去:“苗苗,为什么搬得这么急呢?”
祝清禾真话说一半:“因为我工作了想有自己的空间,不能一直麻烦你。”
她抹一下润湿的眼角:“我已经欠你很多了。”
还惹你讨厌了。
更不想看你和你的好师姐一起上车,回家。
方知予柔声:“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而且你说了会还,就不要再说欠我这种话了。”
祝清禾:“嗯。”
方知予从包里拿出钥匙扣,放到祝清禾手边:“我经常会出差。”
祝清禾垂眸看钥匙,心口堵得慌。
不喜欢她的是方知予,为什么又要追过来把家钥匙给她。
方知予:“到时候就没人帮我喂鱼了,说不定还要麻烦你。”
祝清禾声如蚊蚋:“上次去京城比赛都是知意姐喂的。”
方知予细看她的眉目,眸中隐有笑意:“我姐也会出差呀,她还要照顾芯芯,比我忙。”
祝清禾安静少许,收起钥匙,放进书桌上的收纳盒里。
“那我收着,如果你出远门找不到人喂鱼,我去喂。”
方知予说:“如果你要用录音棚也随时可以来,练歌太晚了就住下,次卧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谢谢方总,但我不是艺人,没有练歌的需求。”
祝清禾顿一顿,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就和方知予一人坐一边,喝点水,看看手机。
这是合租房,不好留太晚,方知予缓过气后准备回家。
祝清禾送她下楼。
地下停车场里亮着冷光灯,她们的影子从灰色的水泥地面走过。
方知予按车钥匙,保时捷鸣笛。
祝清禾站在一边:“方总再见。”
方知予转头问她,眼波潋滟:“你怎么不叫我姐姐了?”
祝清禾敛眸:“因为你是我的领导。”
“可是我们不在公司。”
“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方知予牵唇:“好,依你。”
“再见。”
祝清禾目送保时捷远去。
地库空空荡荡。
她站了一会才按电梯,忽然想到什么,打开手机短信。
已经深夜十一点半了。
Yu没有给她发520。
祝清禾息屏走进电梯。
她也没发。
回去,关灯,睡觉,时间跨过凌晨,日期更新。
五月的某个晚上,学校寝室里,秋秋说:每天互发短信,坚持一年很难的,不信你试试?
祝清禾暗笑那还不简单。
现在祝清禾裹在被窝里抱头。
都没撑过两个月。
*
忙碌的早晨,赶地铁,赶电梯,赶早班卡。
周一早上八点半要到其他楼层开例会,经过经济部,看到光鲜亮丽的艺人,每届新人都会驻足观望。
祝清禾的注意力不在人身上,而是展示柜里陈列的乐器,贝斯,架子鼓,手风琴,都是知名品牌的艺术品。
小铃踮脚望穿玻璃墙,问她:“清禾,听说你唱歌很好听,还拿了奖,有几家公司想签你当艺人。”
祝清禾没接话。
小铃拉她的袖子:“真的假的?你怎么没当小歌星啊?”
小歌星,这个昵称出了学校就没人叫过了。
祝清禾淡淡道:“假的。”
小铃失望:“啊?蓓蓓他们都说是真的。”
祝清禾:“真的当艺人了又怎么样?全国每年那么多人出道,有几个出头的?”
小铃一番思考,唏嘘:“你说得对,咱们普通人还是踏实打工的现实,旱涝保收。”
例会总结上周工作,强调本周任务重点,后面还让每个新人讲工作体验。
企宣部几个新人里,祝清禾的一周考核是成绩最好的。
下来经理找到祝清禾谈话,说公司有意培养新人,挑选新人里最优秀的做部门领导的实习助理,问祝清禾愿不愿意。
考虑到跟随领导能接触到更多活动现场和业内精英,祝清禾欣喜地答应。
她在运营这边的分工任务会相对减少,之后听从领导的直接安排。
职场里的消息传得比学校还快,中午在食堂,小铃和蓓蓓向她道喜:“恭喜升官!”
祝清禾局促地笑一笑:“这个不算升官啊,兼职小秘书,不涨工资,照样要熬试用期。”
“但是你离领导更近啊,跟领导搞好关系,转正就稳了。”
“就是就是!”
祝清禾想了想天籁、寰宇、华乐三家关系里的弯弯绕绕,说:“希望如此。”
倘若范总发现她在华乐上班,恶意报复华乐,很难说万总会不会为了保业务把她开掉。
而且方总也不会再帮她了吧……
“小祝,有空吗?空的话跟我上去吧。”
祝清禾抬头,小桐微笑着对她招手。
“上去?”
“对啊,你不是都签了实习助理协议嘛?”
祝清禾茫然地眨巴眼:“邓经理的办公室就在这层啊。”
小桐:“方总的办公室在上面那层呀。”
啊?
“我是,方总的实习助理?”
“你是啊,快来吧,我手里活太多了,你来了正好帮我。”
祝清禾把实习助理协议仔细地看了三遍,才发现职位描述写的是“协助企宣部领导及分管该部门的领导”。
方总就是分管企宣部的领导。
祝清禾在总监办公室有了根专属小凳子,安在小桐工位的旁边。她平时在企宣部做运营,总监办有事的时候小桐会叫她上去。
“小祝,帮我把这份文件送去总裁办。”
“好。”
祝清禾从小桐手里接过厚厚的一摞文件夹。
总裁办公室外面有秘书守着,祝清禾每次都是把文件放到秘书台。
但是这次秘书台和里面都没人,祝清禾就多等了几分钟。
秘书很快回来:“不好意思,刚才去卫生间了。”
祝清禾放下文件:“一共十一份,你点好。”
“二四六八十,十一,好哒。”
祝清禾也有点想去卫生间,就沿着秘书刚才来的方向走过去。
卫生间旁边的宽阔空间摆满绿植,还有一些看起来很名贵的兰花。
祝清禾洗手出来,听到有人在旁边给兰花浇水。
“你又护着她。”
万总的声音。
祝清禾听说万总喜欢兰花,那些兰花应该就是她养的。
方知予的声音传来:“我是严格执行公司的人事制度。”
万总:“但是这么多年,你从来没用过实习助理。”
祝清禾躲在墙后面,捂着扑通的胸口仔细听。
“她本该是个闪闪发亮的歌星。”
“你是在怪我。”
“没有。作为公司的最高领导人,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你要是总裁,你一定会签她,你不会向寰宇屈服。”
方知予不做回答。
“小鱼啊,你就是太轴了,早晚有天你会在这方面吃亏。”
“也许吧。”
方知予问:“万姐,上周周岁宴我送的金锁孩子喜欢吗?”
万总:“喜欢,我女儿喜欢的很,非要抓着睡觉。”
两人笑出声。
万总:“说说你,三十出头了,单着这么多年,终于有个喜欢的,就紧紧护在身边,也不容易。”
“所以我才避开你,直接劝祝清禾放弃做艺人,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会拼死反对我,保护她。”
方知予语气惊异:“看得出来吗?”
万总笑:“不喜欢,你能主动申请负责一个小小的校园比赛?手里还有其他工作,天天加班。”
万总:“还为了她跟范总撕破脸,帮她跟人事争取最高薪水,又费劲地把她调到身边。”
“你这都算得上溺爱了,我对我两个孩子都不这样,我还看不出来。”
方知予的笑声有点自嘲:“但是她看不出来。”
“她就是不喜欢我吧,单纯把我当姐姐。”
万总:“怎么了?”
方知予:“换岗的事她不跟我说,心里想什么都不告诉我,着急跟我划清界限,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接近她。”
方知予叹一口气:“没事,感情不能强求。”
“我已经放下了,只是有点伤心。”
“刚好最近跟寰宇合作很忙,专心工作。”
万总笑道:“又来赚我的加班费。”
高跟鞋声远离。
每一次落地,都敲在祝清禾懊悔的心。
祝清禾捂住嘴巴浑身颤抖。
所以上周方知予跟万总回家,是参加万总女儿的周岁宴。
所以方知予是知道她要参加比赛,才申请组织大学歌手。
所以方知予为了保护她,硬刚范总,向公司争取薪水,调她到身边。
方知予一直,真的,喜欢她。
恋人的喜欢。
可是这段时间她都对方知予做了什么?!
一次次猜忌,怀疑,别扭地耍小脾气。
自以为对方知予好地隐瞒换岗的真相,对她撒谎。
不打招呼地搬走,让方知予在深夜里到处寻找她,担心她的安全。
祝清禾觉得自己很糟糕。
妈妈去世后,她总想快点长大,强大独立,她以为自己比同龄人更成熟。
如今她才醒悟,她自我标榜的成熟,不过是害怕失败而不敢尝试的怯懦。
祝清禾懊恼,痛苦,身边没个能说话的人,巨大的苦闷憋在胸膛快要爆炸。
她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约文雯出来吃晚饭,说了和方知予的事情。
“祝清禾,你是傻x吗?不管她喜不喜欢你,只要你喜欢她,你就说啊!”
文雯放下烤串,拍桌子:“去追啊!可不能再怂。”
祝清禾用力点头,眼睛泛出明亮的光。
第24章
华乐和寰宇的合作走上正轨, 既然负责制作,又要负责宣传,方知予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祝清禾每天到总监办公室帮忙, 想跟方知予问声好都见不着人, 只能跟小桐聊天听听她的情况。
祝清禾坐在助理办公桌旁边的小板凳,和小桐面对面, 校对电影OST的首发企划案。
忙到一半休息, 小桐削芒果分她吃。
祝清禾借着闲聊问:“小桐姐,万总是不是有两个孩子?”
小桐吃着芒果:“是啊, 你们消息还挺灵通, 入职没一个月就晓得万总家的情况了。”
“我听说上周四她在家里办周岁宴。”
祝清禾说的是方知予跟万总回家的日期,侧面验证一下。
小桐:“这你都知道,方总告诉你的吧。”
祝清禾笑了笑没回答, 不承认也不算否认。
这次她的推测是正确的。
小桐抽湿巾擦手:“方总送了万总小女儿一个金锁。”
“虽说方总和万总是师姐妹,但是她俩经常有分歧,会吵架也会冷战。”
“我觉得方总就是馋万总家麻辣火锅。”
祝清禾觉得方知予好可爱:“为了火锅?”
小桐真当祝清禾是方知予的远房亲戚, 不是外人:“我说的玩笑话,不过方总是真喜欢吃火锅。”
“上周四她吃完周岁宴回公司,跟我说万总一顿火锅换她一只金锁。”
“是不是馋火锅?”
祝清禾还在学校时, 带方知予去吃过一家火锅, 她还记得方知予爱吃素。
祝清禾笑着回小桐:“她是这样的。”
小桐乐道:“对吧,嗯, 我说的这些你别跟她说哦。”
祝清禾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企宣部来人送新文件, 小桐浏览过后给祝清禾录台账。
小桐:“小祝, 你是方总妹妹, 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爱吃火锅吗?”
祝清禾还真不知道。
一个人喜欢吃某样东西,除了好吃还有其他原因吗?
祝清禾:“好吃啊。”
小桐点着鼠标, 托腮:“是吗,我觉得火锅这种东西要很多人一起吃才热闹。”
“你会一个人到火锅店吃饭,吃不完打包锅底和剩菜回家吗?”
祝清禾录表格:“不会。但是有人偶尔吃不完打包也正常?”
小桐:“方总以前经常一个人吃火锅,打包回家。后来有次在火锅店碰到客户一群人聚餐,她觉得很尴尬,就不在外面吃了。”
祝清禾:“她以前经常吗?”
小桐:“是啊,所以我觉得除了好吃,还有别的原因吧。”
“而且我在华乐六年了,从来没见过方总的父母,也没听说过他们的信息。”
祝清禾做好台账:“可能在老家。”
小桐抬眼:“方总不是锦城土著吗,祖籍在其他地方?”
呃,这些祝清禾不了解,差点说漏嘴。
祝清禾找补说:“老一辈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家在锦城,跟知意姐比较熟。”
小桐点头:“方总姐姐我见过两次,她还有个女儿,特别可爱。”
祝清禾微笑:“对。”
人们都说一个人吃饭是孤独,一个人吃火锅显得特别孤独。
方知予是这样孤独的人吗?
偌大的别墅,只有她一人居住,她曾说过“房子太大有时候夜里感到不安”的话,可见她是不喜欢那么大房子的,那她为什么还要买呢?
可能越是孤独的人,越想学世人的热闹装点自己吧。
比如孤单地吃完火锅,然后把餐厅里的热闹打包回家。
*
祝清禾花几天的时间画了一只新的水晶杯,图案有小鱼,有小苗,还画了“小喵”,一只猫。
钥匙扣上有的元素她都画了,用彩色写下一串数字:8013。
祝清禾不知道8013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方知予把它印在握带上,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租房的小区里有很多花草,物业疏于打理,长得很是放肆。
祝清禾每早上班时会摘几朵新鲜的,或者是洁白的栀子,或者是紫蓝的绣球,用新的手绘水晶杯盛清水,把花儿养在里面,摆在总监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
有一天方知予稀罕地回办公室,进门就露出舒畅的笑容:“好香。”
她抬头看见桌上的茉莉花,问:“谁那么好,给我小花?”
小桐笑着朝对面努嘴,祝清禾满脸灿烂地举高手:“我我我!”
“谢谢。”
方知予嗓音柔和,但是祝清禾看见她眼里的笑容淡了几分。
祝清禾忐忑地等待,期望方知予坐下后发现养花的杯子是她画了小鱼和小苗的,可是方知予在办公桌坐好后,拿起杯子看了看,很淡漠地放回去,表情毫无波澜。
好像她精心手绘的“鱼鱼苗苗杯”就是随手剪的半个矿泉水瓶似的。
祝清禾的胸口犹如被巨石压了一下,闷闷发痛。
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姐姐尚在生气,苗苗还需努力。
下班时间过了方知予还在忙。
祝清禾跟她说了声再见,到电梯附近的透气窗吹风,用手机记录灵感。她有段时间没有写新曲调了,自从确定方知予喜欢她以后,灵感就像夏天的大雨,挡都挡不住。
她想写一张专辑发到网上,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羡鱼》。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晚霞照进写字楼,在地砖上扑洒一层金光。
方知予终于舍得走出办公室,一袭墨绿长裙袅袅亭亭,尖头高跟鞋上镶着一圈细小的钻石。
电梯叮的打开,她走进去,祝清禾“恰好”赶来,站到她身边。
“方总下班了。”
祝清禾笑起来,脸蛋像朵太阳花。
方知予微微诧异:“你六点就走了,怎么还在这?”
祝清禾如实回答:“我刚才突然有灵感,就在窗边吹风记下来。”
方知予眉目温和:“大学歌手比赛以后你就没写歌了吧。”
祝清禾说:“是,其实我心里想的。”
“嗯。”
祝清禾仰头看着电梯下降的读数:“对不起之前对你说谎了。”
方知予向她偏了偏头,但没看过去。
祝清禾说:“我想写歌,我想唱歌,我想成为能照耀自己的一颗星。”
“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经纪约,拒绝其他音乐公司。”
“因为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受寰宇的压力。”
“我也不会离开华乐,我要留在你身边。”
叮。
第一层到了,方知予要去负二层。
祝清禾用手挡在电梯门边,两眼烁烁:“方总,这周末我可以借录音棚吗?”
“好。”
方知予语气从容:“家里可能没人,你有钥匙,自己用就行。”
“那个,可以用厨房吗?”
“嗯。”
祝清禾粲然:“谢谢。”
方知予垂下视线,落在她拦电梯的手。
祝清禾拿开手,说:“方总再见。”
电梯门在她们之间缓慢闭合,完全遮住面容。
祝清禾望着电梯读数到达负二层,然后转身走去地铁站。
走在路上,她思考方知予说的话。
家里可能没人。
那她就周五,周六,周日都去一次,只要能和方知予见面就好。
周五下班的时候,祝清禾特地跟小桐打听,方知予要跟寰宇的团队会餐。
祝清禾想了想,先到社区市场买菜,回寝室放包,再背着吉他把菜拎到方知予家。
也就一两个月没来,祝清禾却感觉过了很久。
在她身边时间过的很快,想她的时间却很漫长。
祝清禾放下东西,摸上水族箱的玻璃,看清逸的白金蝴蝶鲤游来游去。
几条鱼围着她贴在玻璃上的手指转圈,祝清禾隔着玻璃摸摸它们:“你们是不是认得我了啊。”
“那你有没有想我。”
“小鱼有没有想我。”
*
夜深人静。
方知予拖着一身疲倦回家。
她脱掉高跟鞋,照例赤脚走到水族箱前面,看着流动的水波慢慢坐下。
忽然,她注意到一面玻璃上贴了一枚小小的暗红色圆片。
贴片鱼食。
有人今晚喂过鱼了。
方知予倏然起身,看见正前方的茶几上放着一瓶苏打水,还有一只罩着盖子的碗。
她轻声走过去,俯身揭开盖子,是一碗解酒的马蹄莲子甜汤。
汤汁清莹,水上掠动的浮光如同她眸中轻颤的眼波。
方知予才从寰宇团队的酒局回来,饭店里只有果汁汽水,她叫了代驾开车,路途偏远,没看见便利店,所以都没买到苏打水,喉咙和胃都很难受。
好巧,家里正好都有。
方知予的眼神突然变得仓皇,她四处张望,光着脚走向深处的通道。
黑夜沉沉,这栋沉淀了二三十年斑驳岁月的老别墅,上下两层没有点亮一盏灯。
方知予熟悉这里的一切,从十岁跟随家人搬进这栋房子,她和父母整理房间收拾过每一件物品,和姐姐捉迷藏躲过每一个角落。
后来的后来,她孤身留守这座别墅快近十年。
即使夜色昏暗,她也能行走自如。
一楼走廊的尽头,安静的录音棚敞着门,看得出不久前使用的痕迹,但是设备和乐器都被收拾得很整齐。
方知予像被剪掉提线的木偶,柔软地靠在墙边。
甜汤在,炖汤的人走了。
琴谱在,弹琴的人走了。
祝清禾来过。
祝清禾走了。
方知予仰头看了会天花板,起身,拾起矮桌上的纸张,几张写得满满当当,涂满修改痕迹的曲谱。
她默唱一遍,食指轻敲节拍,唇边哼出轻柔的调子。
花园吹拂夏夜的风。
清幽的芳香中飘来和她哼的相同的钢琴音。
方知予握紧曲谱出去,裙摆像碧绿的水波在夜空里舞动。
玻璃房里鲜花盛开,祝清禾坐在白色三角钢琴旁,皎洁的月光照在她脸上,眉如弯月,眼似流星。
她从月色里抬眸,粼粼的水瞳倒影方知予的颜容。
琴声渐休,祝清禾羞赧地低下头,收起放在黑白琴键上的双手。
“我不擅长钢琴,有些地方总是弹错。”
“我写的新歌需要钢琴协奏,我想等你有空了请你教我,但是看来近期不可能了。”
“你会餐一定喝酒了吧,我做了醒酒汤放在——”
一声琴响打断她的话语。
方知予坐到她身边,葱指落键,十指如月光的精灵,在黑与白的波浪上翩跹起舞。
祝清禾惊羡地聆听,睫毛如蝶翼伴随琴音的韵律闪烁。
有的人写曲,有的人只要看一遍,就能演奏。
有的人回头,有的人只要看一眼,就会陷落。
祝清禾灵敏:“你改了几个音。”
方知予停下手,询问的目光在她脸上垂落。
祝清禾竖起大拇指:“好听。”
“这样改后整体更流畅,难怪我自己怎么弹都觉得不得劲,原来是曲调不够和谐。”
方知予温声:“你再来。”
祝清禾照着她的演示弹奏两遍,有几个比较难的音还是弹不好。
祝清禾把手摊在琴键上:“好难啊,要不改简单点好了。”
手背触到温暖,祝清禾垂眸,方知予倾身过来,双手覆住她的手,掌心和手背相贴,十指陷入指缝。
“不难,跟着我感受。”
第25章
花儿在月光下盛放。
沉默许久的钢琴奏出婉转的乐律, 两道背影紧紧相依,两手重贴,四手联弹。
祝清禾沉浸于优美的钢琴曲, 惊叹方知予的才华, 羡艳之情逐渐盛过对她靠近的怦然心动。
方知予抬起手退后,清爽的空气迅速掠过祝清禾的面颊, 她深深地换一口气, 瞥见身旁的女人,方知予静美的像油画里的神女, 饱满的朱唇轻微开合:“再来。”
微醺的嗓音带着些微沙哑, 如同甘甜的酒液,浸润祝清禾的耳蜗和心房。
祝清禾仿佛回到遥远的中学时代,音乐老师教她练习吉他, 遇到练习曲失误时,老师纠正她的音调或者指法,说:重来。
曾经的音乐老师早已失去联系, 现在只有亦师亦友的上司姐姐陪在她身边。
方知予放下平日的端庄矜持,侧身用胳膊撑着钢琴,眼光脉脉地望着她, 不知是在监督练琴, 还是在欣赏她这个人。
祝清禾被她看得胸口发热,心思有点飘忽, 方知予也不纠正她, 只在她失误的时候在高一个音阶和声。
方知予每一次和她合奏, 祝清禾的心就震动一下, 如沐春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和踏实。
一段琴音, 两厢和鸣。
此时此刻,祝清禾忽然体悟了“琴瑟和鸣共白头”的美好意境。
“咳嗯……”
方知予弹到一处滑音,抑制不住地低咳出声。
祝清禾停下手,隔着柔顺的长发轻柔地抚摸她的后背。
方知予身上萦绕着淡淡的酒香,和少许城市夜晚的味道。
祝清禾问:“姐姐,你喝苏打水了吗?在茶几上。”
方知予摸着不适的喉咙摇头。
祝清禾:“我去拿。”
走出两步,手指尖被软软的拉住。
祝清禾回眸,方知予蓬松的发丝慵懒的洒在肩膀,她沙着嗓子说:“刚刚叫我什么?”
祝清禾直视她的眼瞳,匆匆移开:“姐,姐。”
“再来。”
低缓温柔的两个字,练琴的时候说过好多次。
祝清禾像之前每一次那样顺从:“姐姐。”
“再来。”
祝清禾注意到方知予的神情,欣悦的眼神里蕴藏着一丝得意,祝清禾恍然,有人在报“你怎么不叫我姐姐了”的仇。
祝清禾心想:那我也是有委屈的呀。
她把碎发捋到耳后,俯身靠近方知予鬓边:“小,鱼,姐,姐。”
方知予湿热的鼻息扑到她的脸庞,祝清禾弯唇,逃也似地走掉了。
茶几上的苏打水和甜汤都没动。
玄关居然还放着小鱼拖鞋,和方知予的细钻高跟鞋挨在一起。
祝清禾拿苏打水回到室内花园,低头看方知予的脚,果然没穿拖鞋,白皙的足背好似倾落的一寸月光。
“姐姐喝水。”
她蹲下身,仰头望她,两只眼睛滴溜溜,亮晶晶。
水瓶祝清禾已经拧开了,方知予很轻松地打开喝。
她抿了几口,嘴角沾着晶莹的水珠,对上祝清禾的目光,嫣然:“怎么望着我?”
祝清禾轻轻贴到钢琴凳的边缘,像蹭蹭主人的小猫。
“姐姐,你的脚心会冷吗?”
方知予垂眸看看,把脚收回裙子下面:“夏天,还好。”
祝清禾撑起身:“喉咙好点了吗?”
方知予:“嗯。”
“现在想喝甜汤吗?已经凉好了,更甜。”
方知予摇头。
祝清禾说:“那我放冰箱里。”
她走过走道去厨房,方知予提起裙摆跟上她。
锅里还有汤,祝清禾把它倒进瓷碗,和茶几上的甜汤一齐放进冰箱。
方知予站在她身后,把冰箱里存放的新鲜菜全部收进眼里。
高处的干货层放了两包火锅底料。
“你晚上做火锅了?”
祝清禾听见她问,把买的菜都拿出来一点给她看。
菌菇,土豆,藕片,青笋,豆芽,香干,苕粉,南瓜,海带苗……
祝清禾说:“没有。”
“还没来得及做。”
她转过身,腼腆地笑一笑:“今天你会餐。”
冰箱散出的光茫洒在她们身上,光和影勾勒出方知予流畅的面部曲线。
方知予上前一步:“今天我会餐。”
“你在等我回来给我做吗?”
祝清禾后背抵住冰箱,清凉的冷气吹拂着她。
“我在碰运气……”
祝清禾双眼莹莹地和她视线交缠。
“你说不一定在家,如果周末都没回来,我就自——”
“我的周末,现在开始不出门。”
方知予低头,额发从耳边滑落,发梢轻轻扫过祝清禾的脸颊,微微发痒。
祝清禾眼里的波光颤了两下,别过脸点点头:“那,明天做。”
方知予眼神应允,深深地看着她。
寂静的昏暗中,水族箱散发着幽蓝的波光,过滤器发出细小的水流声。
祝清禾背着手,慢慢关上冰箱,心跳怦怦撞着,不敢直视她:“我九点就准备回去了,临走前想试试钢琴,没想到能等到你。”
“既然你回来了,嗓子也好些了,那我就先走了……”
方知予站在她前面,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你走了,明天的火锅呢?”
祝清禾低吟:“我明天上午过来,保证中午你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火锅。”
方知予:“明天的早餐呢?”
祝清禾忽闪一下睫毛,这,要不现在先备好早餐?
一道灵光闪过祝清禾的脑海,她突然开窍似的领悟到了方知予的暗示。
比上午还早的清晨就要在这里做好早餐。
方知予在邀她过夜。
祝清禾好惊喜。
其实她在想办法了解方知予的时候,就决定观察方知予的情绪变化,等她不再伤心,气消了以后,祝清禾再尝试能不能搬过来,一点点接近她。
没想到方知予比她快进了一大大大大大步。
方知予身上还留着酒香,她的面颊也有些泛红,祝清禾不知道方知予的主动里有没有受酒精影响的因素。
那她更要留下来照顾姐姐。
祝清禾乖乖地说:“我可以借住一晚,明早起床做早餐吗?”
方知予扬起两边唇角:“好。”
“姐姐早上想吃什么?”
“嗯……”方知予歪头,“你呢?”
“我跟你吃一样的。”
“你早上喜欢吃什么?”
祝清禾顿一顿气息,在胸膛里热热的烧了一圈,然后缓缓呼出。
“吃……老婆饼?”
夜沉无声。
回答她的是方知予柔婉的微笑:好。
祝清禾露出娇憨的笑容。
她没有买老婆饼。
明早只能给方知予手工做一个什么饼。
煎饼也好,灌饼也好,烙饼也好。
问就是祝清禾的自制老婆饼。
总之能喂饱姐姐就好啦。
方知予颦眉,摸摸额头,坐进沙发。
祝清禾直觉她的状态不太好,打开光线柔和的灯带,这才看清,方知予的脸颊红得不正常。
像是感冒了。
方知予躺在靠枕上,用手遮住眼睛:“有点烫。”
祝清禾接了点温水给她喝:“有温度计吗?”
方知予的声音更加沙哑:“不用,电视柜的抽屉里面有感冒药。”
“好。”
祝清禾应声,烧热水冲药。
绿色包装的感冒灵,和方知予在Echo给她冲的一样。
原来她那么早就融入了方知予的生活里。
药刚冲好很烫,等它放放凉,端给方知予喝。
祝清禾坐在一边看,方知予还光着脚。
也是了,夏季温差大,白天热,晚上郊区风凉,方知予在近郊的餐厅吃过饭,路上吹了风,回家又光脚踩在大理石砖上,难免着凉。
祝清禾走到玄关,把小鱼拖鞋拿过去,放到沙发边:“必须要穿哦。”
方知予看了看鞋,小小地嗯了一声。
“我小时候就不喜欢穿鞋,在家里跑来跑去。”
她望着落地窗外,花树的枝叶间漏出两颗星星。
祝清禾捕捉到她说的“小时候”。
“姐姐。”
祝清禾问:“这是你以前的家吗?”
方知予安静地望了一会花树和星空:“嗯。”
祝清禾敛眸,也就是说,这栋别墅是方知予以前和爸爸妈妈姐姐住的家。
从小住的房子自然感情深厚,祝清禾明白为什么方知予觉得一个人住别墅太大,依然没有换房了。
这栋房子,承载过一个家庭温馨又热闹的岁月。
“阿嚏!”
方知予拿抽纸掩鼻子。
祝清禾担心:“姐姐快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方知予扶着沙发起身,脚步不稳,祝清禾连忙搀住她:“我扶你上楼。”
台阶一级一级,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
祝清禾圈着方知予的腰,让她全身都靠在自己身上,圆润的柔软紧贴祝清禾的右肋,后颈长发缠绕,方知予的香水味道通过升高的体温逐渐浓郁,似有若无的撩拨祝清禾的感官。
主卧的门敞开着,祝清禾把她扶到床上,点开一盏小灯。
小夜灯下,床头柜放着一只四叶草形状的小盒子,里面有一些白色的药片。
也许是感冒药吧。
祝清禾问方知予:“姐姐现在感觉怎么样?”
方知予侧躺在松软的床里,抱着枕头:“喝了药,有点头晕。”
祝清禾拿起药盒:“这些还需要吃吗?”
方知予伸出手,遮住小药盒:“不用。”
她又说:“就是些抗生素,一点小感冒用不着。”
祝清禾道:“是的,抗生素吃多了不太好。”
方知予浅浅一笑,把它丢进抽屉。
祝清禾弯弯眼睛:“姐姐晚安。”
方知予掀开被子,拉到身上,顺势就要合上眼睛。
见她累成这样,祝清禾心疼,小声提醒她:“姐姐,要不先简单刷牙洗脸再睡吧?”
方知予裹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不想动。”
祝清禾柔声说:“好,先睡觉。”
“姐姐好梦。”
“身上好难受。”
祝清禾停住脚。
方知予闷在枕头里:“衣服有酒味,出汗了,黏在身上不舒服。”
“想弄干净。”
“不想动。”
她懒懒地说完一串话,一只手撩开被子,压在散开的黑发上,裙子的领口蹭歪,露出肩膀和胸口大片的雪肤。
凹陷的锁骨窝有颗小痣,随着方知予的呼吸轻微起伏。
祝清禾被难倒了。
又想洗干净,又不想动,该怎么办呢?
祝清禾只能想到一个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我用热毛巾帮,帮你……”
方知予睁开一条缝,两颊绯红:“浴室里白色的毛巾都行。”
祝清禾:“嗯嗯。”
兑好热水,祝清禾洗干净手,用两条毛巾浸湿,一条擦上半身,另一条擦腿。
她把水盆放在床脚,拧好毛巾单独放一个盆,慢慢地把手靠近方知予,碰了碰她光.裸的肩头。
“姐姐,我手的温度可以吗?会不会凉?”
方知予虚弱地卧在被子里,摇摇头,一根发丝粘在了湿润的唇角。
祝清禾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手从她的肩膀滑到前襟,手指捏紧盘扣用力一推,衣襟松开,沿着方知予的心口滑落。
“姐姐,我,我脱了……”
第26章
床头小灯微亮, 祝清禾俯视的方向逆着光,方知予卷翘的睫毛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所有细微的声响都在静谧中放大,方知予呼吸间的沉吟缠绵地爬进祝清禾的耳朵, 像有小猫的尾巴撩来撩去, 又酥又痒,祝清禾拢着她衣襟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不知是不是病情加重, 方知予两颊的红晕加深了些, 连带着耳根和脖子都泛出潮红。
她望着祝清禾安静少许,偏过头, 低低地“嗯”, 弯曲的发丝滑过肩颈,胸口的起伏加快几分。
得到方知予的允许,祝清禾感觉大脑热热的, 有一瞬的晕眩。
祝清禾声如蚊蚋:“我轻一点,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跟我说哦。”
方知予侧脸陷在枕头里,点点头:“嗯……”
方知予的一声“嗯”跟梦呓哼哼似的, 仿佛一只三花猫咪躺在脚边,露着肚皮翻来翻去。
祝清禾的手又抖了一下,松开拢住两片衣襟的手, 墨绿色的丝绒布料缓缓滑落, 现出一条雪白的肤线,犹如碧水之中浮出白玉。
她小心翼翼地捏住一片衣领, 沿着方知予的手臂往外剥。
衣服刚刚褪到肩膀, 房间里响起手机铃声。
祝清禾停住动作, 等铃声旋律反复三次, 放下衣领,拉起凉被给方知予盖好:“姐姐, 我先接个电话哦。”
她起身去拿手机,方知予抬头望她一眼,悄悄叹了口气,转头靠进枕头里。
祝清禾接通电话,是蓓蓓打来的。
“清禾!”
“出大事了!你快回来啊清禾!”
刚一接通,蓓蓓恐慌的惊叫震痛祝清禾的耳朵。
祝清禾皱眉:“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她走到卧室外面,免得吵到方知予休息。
蓓蓓那边很混乱,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租房被偷了!”
蓓蓓上气不接下气:“我晚上跟朋友逛街,回家以后发现密码锁没反应,就用机械钥匙。”
“捅钥匙孔的时候感觉有点奇怪,也没多想。”
“结果进了门,家里乱七八糟,我的金项链和钱包都没了!”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正在现场勘察,清禾你快回来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蓓蓓一连串话打的祝清禾耳朵突突的。
脑子好乱,突然有点耳鸣。
祝清禾扶住墙壁,深呼吸,沉声说:“我知道了。”
“我现在离租房比较远,回来要点时间。”
蓓蓓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搞快吧!警察还要做记录,而且今晚我不敢一个人呆在这……”
“我尽快。”
祝清禾挂点电话回卧室,方知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祝清禾站在原地思忖片刻,走到床边:“姐姐,我租房被偷了,警察在那边做登记,我帮你擦好了得回去。”
方知予没有回话,祝清禾不确定她睡着没有。
“知予姐姐?”
祝清禾有点消沉:“我得回去看看丢了什么东西,有个妈妈留给我的手镯,我很担心……”
“姐姐,我明天早上一定赶过来给你做早餐。”
唰啦。
方知予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祝清禾担心地看着她,方知予刚才晕晕乎乎的很难受,但是现在看起来精神许多,可能是躺了一会好些了。
方知予不知什么时候系好了盘扣,遮住那一片旖旎春光。
她摸了下祝清禾的肩膀:“这么严重的事,赶快回去。”
“可是你生病了不舒——”
“刚刚喝了感冒灵想睡觉,这会困劲过了。我喝了酒不能开车,苗苗你有驾照吗?”
祝清禾想到什么,喃喃:“有倒是有,但是我只会普通的车,而且好久没上手了。”
方知予带她下楼:“我车库里还有一辆mini cooper,不过你很久没碰过车的话,我叫物业管家送你。”
祝清禾连忙摆手:“没关系的姐姐,我打车就行。”
方知予停在玄关,转身给她一个责备的眼神:“这么晚你一个人打车,我怎么可能同意。”
祝清禾惭愧地低下头:“唔,嗯……”
方知予给物业管家打电话,送到到花园门口等车。
不一会,车灯照过来,方知予理了理祝清禾的衬衣衣领:“到了租房给我发消息。”
祝清禾恋恋不舍地听话,眼睛湿漉漉。
方知予敛一敛眸子,抚摸她的头发,果断道:“不行,我陪你一起去。”
她收起裙摆要上车,路灯下照出她的脸色泛红,嘴唇却发白。
一阵风吹过,方知予捂住口鼻压抑地咳嗽几声,即使声音被她压得很小,还是逃不过祝清禾灵敏的耳朵。
祝清禾的心猛然缩紧,她拦住方知予:“姐姐你快回家休息,要是病情加重就麻烦了。”
“我能处理好这种事,你放心吧。”
她的眉宇沉着,目光坚定,比话语更有说服力。
方知予和她对视一会,败下阵来:“有什么事就给我电话。”
方知予觉得不够,接着叮咛:“警察问什么你就说,不要害怕,统计一下失物的金额,跟房东和家里都说一声。”
“你们房子遭了偷窃,片警会特别保护,别太担心,跟房东商量装个监控猫眼,再加固门窗,添置阻门器。”
能想到的都说了。
方知予送祝清禾上车,确认她的钥匙、包包都带好了,跟她挥手。
“今晚你估计会忙很久,明早不用赶过来,睡个懒觉,下午我去接你。”
祝清禾坐在副驾驶,趴在车窗不停点头。
方知予莞尔:“我想明天吃火锅。”
祝清禾重重点一下头:“我会早点过来煮火锅!”
“好,注意安全。一会窗户摇起来,晚上风冷。”
“知道啦,姐姐再见!”
方知予一袭绿衣伫立树下,目送轿车远去,隐没在黑夜。
她掩唇咳嗽两声,回房间洗了个澡,给浴缸放满热水,泡在里面看笔记本电脑。
E盘文件夹。
方知予熟练地点开一个保存时间为四年前的视频:霜降。
一段半个小时的直播录频。
——xx年10月23日
欢迎进入禾苗的直播间!
穿着橘棕色灯芯绒外套的女孩背着吉他在街上漫步。
她拿着手机给网友介绍街景,戴着一只猫胡须口罩,笑眼很纯净。
直播间人比夏天刚开播时多了不少,左上角的人数有50。
弹幕:主播今天唱歌吗?
禾苗:“唱!这条街热闹,我问问饭店里有没有人想点歌。”
弹幕:去火锅店!人气最旺!
禾苗:“我去试试!”
女孩走进一家火锅店,问了一圈,没人点歌,还有人厌烦地把她轰走。
尽管如此,女孩没有一丝气馁,她又换了两家,终于遇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
姑娘说失恋了,一个人来吃火锅,想听一首能赶走孤单的歌。
禾苗:“好啊,我唱到陪你吃完。”
她拨动琴弦,清声唱道:“长路漫漫磕磕磕磕绊绊,果汁分你一半 爱相互扶搀……”
弹幕:好久没听到这种老歌了。
弹幕:好听好听,主播好米~
弹幕:主播下首唱分手快乐吧!
弹幕:主播今天穿的好橘啊,又陪失恋的小姐姐吃火锅,欸嘿嘿~
弹幕你一言,我一语,甚至有人刷起了“橘势大好”。
女孩看着直播间笑了笑,调整镜头。
一条特效动画闪过。
海云用户**(匿名)送给主播一个“天使的花嫁”!
海云用户**(匿名):【我也在一个人吃火锅。】
【习惯这样很久了,但是今天突然觉得好孤单。】
禾苗:“哇!花嫁!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谢谢这位匿名的海云用户!”
禾苗:“你在锦城吗?”
禾苗:“在哪里吃火锅?我去陪你呀,欢迎点歌!”
禾苗:“只要我听过的都会唱,如果不会,我就现场学!”
海云用户**(匿名):【我独自在国外旅行。】
【能给我也唱一首可以赶走孤单的歌吗?】
禾苗:“没问题!”
女孩背着吉他到公园,坐在绿荫下的长椅上,阳光正好,鸟语花香。
“亲爱的匿名海云用户,一首赶走异国孤单的歌送给你。”
“希望歌声能陪伴你的这一段旅程。”
“希望有一天,你能遇到愿意永远陪你吃火锅的那个人。”
她垂眸控好琴弦,指尖拨动,饱含磁性的歌声流淌而出:“我还没那种勇气 奋不顾身离开你。”
“就当作我暂时去旅行——”
“五千英尺的空气 心渐渐失去重力。”
“冷锋过境我们的爱情。”
喀哒。
录屏结束。
方知予从泡泡浴里抬起水光淋漓的手,落在电脑触屏,倒拉进度条。
听女孩说那句“永远陪你吃火锅的人”。
一遍。
一遍。
再一遍。
很多遍。
浴缸里的水慢慢变凉,方知予披上浴袍起身。
她从手机相册里找出一张四年前秋天在跨国班机上拍的照片。
俯瞰黄昏的云海。
方知予用它发了条微博。
@Yu:【这是四年前的霜降,距离海面五千英尺之上。】
【我在云间听你,云下在下雪。】
*
东方既白。
小房间里重新打扫整洁,柜子里的东西全部清点了一遍。
半小时前祝清禾才把蓓蓓安慰去睡觉。
蓓蓓丢了所有值钱的首饰,两千现金,还有银行卡,甚至连化妆桌上省吃俭用买的La Mer都被偷了。
警察让她们等结果,蓓蓓心痛又害怕,急得哭肿了眼睛。
祝清禾抱着膝盖坐在床脚,仰头长叹一气,两边眼下浮出困倦的淤青。
她的银行卡也丢了,已经电话冻结,还丢了几百块现金。
所幸她的工资卡和妈妈留的羊脂玉镯藏在床底的缝隙里没有丢。
祝清禾看一眼时间,已经六点过了,打车过去江畔明庭差不多四十分钟,到方知予家七点过,正好给她做早餐。
——她答应好她的。
祝清禾打算先到附近的早市买点老婆饼,到了江畔明庭再做两个奶香玉米烙,这样既有传统意义的老婆饼,又有祝清禾自制的老婆饼,两全其美,方知予想吃哪个都可以。
想象一下方知予散着柔软的长发,睡眼惺忪地坐在她身旁,咬下酥香的老婆饼,祝清禾的脸庞就不由浮出笑容,浑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出发!
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外面有点凉,祝清禾在短袖T恤外面披了件衬衣外套,背上小挎包下楼。
单元楼外的花丛响着没来得及结束的虫鸣。
草叶滴下露珠,打湿车轮边的水泥地。
一辆红白相间的保时捷停在老小区的空地,路过的晨练老人都要回头看一眼。
祝清禾看到保时捷愣了一下,立马小跑过去,确认过车牌,她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
玻璃窗缓缓下降,方知予从车窗里探出来,双臂环住祝清禾的脖子,把她的长发抱出一个圆弧。
旭日东升,金色的光线骤然迸射,照耀天空和大地。
阳光把她们照得温暖。
方知予轻轻吸了下感冒的鼻子,嗓音软糯:“我担心得睡不着,这里不安全。”
“苗苗,我受不了,你搬到我家住好吗?”
第27章
祝清禾反手抱住方知予, 有股甜甜的乳木果味道。
拥抱的感觉很充实,又香又暖,方知予还软软的, 祝清禾很想就这样陷入梦乡。
她很在意方知予说的担心得睡不着, 问:“你昨晚就来了吗?在楼下等了很久吗?”
方知予昨晚是喝了酒的,等酒精消散, 怎么也得是半夜了。
一想到方知予可能生着病半夜开车过来, 在楼下守了几个小时,祝清禾就难受的紧。
方知予捧着她的后脑勺, 摸摸头发:“早上过来的, 没有很久。”
方知予明显更在意刚才的提议:“去我家好吗,嗯?”
祝清禾当然想去,起先她就在想办法回去江畔明庭, 不过现在情况比较复杂,不能操之过急。
祝清禾经过简单的思索后,征求方知予的意见:“姐姐, 我下个月过去好吗?”
方知予松开怀抱,静静地看她。
祝清禾解释:“租房遇到偷窃,蓓蓓一个人住害怕, 我想等小铃搬过来以后再说, 她们两个人好有个照应。”
她见方知予眸子幽幽的,没来由的心虚, 说话变得磕巴:“姐, 姐姐, 我们都才毕业, 租房要交押金,一次性小半年的工资押进去, 而且要找到合适的租房不容易,所以,所以……”
她倒不是害怕浪费租金,而是蓓蓓和小铃不可能短时间内找到更合适的租房搬走,如此一来增添租房的安全性就很重要,多个人心里踏实。
方知予了然:“我明白你的意思。”
眼神还是幽幽的,像在潜伏的狐狸在等待什么。
祝清禾连忙合上嘴巴,眨巴两下眼睛,恳求地问:“但是我可以先周末和放假到你家学习钢琴,借录音棚录歌吗?”
“我想做一张原创专辑放到海云音乐上,还要请教姐姐怎么做宣传。”
方知予抬眉:“只是学琴,录歌?”
祝清禾敛眸,藏在头发里的耳郭微微发热:“不止这些。”
“还有呢?”
“嗯……”
祝清禾双手背到身后摇一摇,低头凑到她身边,笑容顽皮:“有个小礼物,发了专辑告诉你。”
方知予的面容霎时明灿起来,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那你要快一点哦。”
“我很期待。”
祝清禾很久没有悠闲地逛过清晨的锦城了。
她靠在窗边,耷拉着眼皮看环卫工扫叶子,赶早的加班族咬着包子狂奔,精神抖擞的大爷大娘舞着太极剑健步如飞……
看着看着,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车厢里弥漫着清新的柚子香,让她想起小时候玩累了坐在游乐场的长椅,妈妈给她剥柚子。
“苗苗。”
妈妈在叫她。
是妈妈回来了吗?
“苗苗。”
“困了吗?睡一会吧,到家了我叫你。”
祝清禾迷蒙地点点头:“我还想坐旋转木马。”
那个温柔的声音缓了缓,问:“梦幻乐园?”
祝清禾闭着眼睛弯起嘴角:“嗯,我要坐二楼最大的彩虹独角兽。”
“平时去都不开二楼。过年了开了,人好多,我总是抢不到……”
头顶落下柔软的手掌,摸了摸祝清禾的头发。
方知予打开手机搜索什么,柔柔的声线很宠溺:“抢得到。”
“什么都能给你抢过来。”
*
好像有小狗叫,汪汪不停。
祝清禾迷糊地眯开眼睛,视野里朦朦胧胧,远远看见翠绿的草地上有两只边牧在玩接飞盘。
动一动手,身上盖的有东西,她视线往下,是方知予的薄纱外套。
耳边传来压得很小的声音,方知予握着手机:“我知道,但是他们肯定不会接受的。”
“每年我寄去旧金山的礼物都退回来了。”
“就这样吧。我没事,姐你忙你的。嗯好,拜拜。”
祝清禾醒了会神,半边大脑播放梦里的小人开演唱会,半边大脑思考刚才方知予打电话说的话。
方知予说了声姐,应该是跟知意姐通话。
她给什么不会被接受?旧金山的礼物都退了,是方知予在国外的亲人吗?
总之方知予语气听起来很无奈,可能之间存在什么矛盾吧。
祝清禾拥着薄纱外套坐起身,照后视镜,按下头顶翘起的一缕头发。
“醒了。”
方知予看着她的动作笑了笑:“可爱。”
祝清禾用手包住脸,闷闷地嗯了一声。
车载显示屏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过,祝清禾惊讶地捧着下巴:“已经中午了!”
“姐姐你怎么没叫我啊?”
她在车里睡了五六个小时,方知予就坐在这里陪了她那么久。
方知予说:“你一宿没睡,睡一会就叫醒很伤身体,所以让你睡够时间。”
祝清禾不好意思地把纱衣叠好,放在腿上:“谢谢姐姐。”
祝清禾从小就是睡眠少的那挂人,别的同学中午都要趴在桌上休息,她从来不午睡,不是写作业就是听音乐,有灵感就记录几个小曲调。
相反,她很容易睡不着,所以很少吃提神的东西,喜欢能够安神、镇定茶和香。
有年学校组织中医讲座,老中医给祝清禾看过,说她年幼时伤了心脾,心境不宁,平时需要戒骄戒躁的调养,问她以前在家是不是没有好的休息环境。
祝清禾想了想,还真是那样。
她读小学的时候妈妈哄她写作业,关上房门,就在外面跟爸爸吵架,激烈时伴随着砸东西的响声,紧接着会有妈妈的哭声……
妈妈拼命保护她,妈妈不想让她看见任何受伤的事,可是祝清禾偏偏什么都知道。
爸爸让妈妈难过,爸爸把家里弄的一片狼藉。有时深夜他在外面用力踹门,妈妈把祝清禾抱在怀里,一下下安抚着她哄她入睡。
后来妈妈去世了,祝伟跟吴丽二婚,祝清禾搬进市中心的新房,睡眠越来越糟糕。
糟糕到一旦失调就很难恢复正常。
祝清禾对方知予说:“唔,我担心我白天睡饱了,晚上睡不着。”
这也是她熬了个通宵以后决定直接到方知予家的原因。
方知予美目盼兮:“别担心,有的是办法让你累得睡着哦。”
车就停在别墅的后花园,方知予推门下车,祝清禾独自留在车里发愣。
啊?!!
怎,怎么个累法?
几张“累人”的浪漫画面从脑海里飞速闪过。
“……”
祝清禾在车里呆,两只小狗在外面蹦,她和它们各有各自的快乐。
厨房里热气腾腾。
睡饱了就是不一样,祝清禾切菜的动作都比平时利索。
尤其是炒火锅底料的时候,吭哧吭哧。
只要她捕捉到身后方知予靠近的声音,就会炒得格外卖力,用力抬起锅底,秀一手颠锅。
耳后吹来清香的气息:“哇,好香哦。”
方知予正在看她炒料。
祝清禾顿时觉得浑身是劲,颠得更快,红色的火锅料在火焰里腾空翻滚。
方知予夸夸:“你好会炒。”
祝清禾游刃有余:“还好啦,就是普通的爆炒。”
她这样说着,默默放下锅,收起刚刚不小心被烫到的大拇指。
嘶,好痛。
早知道就不颠那么猛了……
祝清禾请方知予帮忙布菜,等她去了餐厅,才到水槽用冷水泡手指,挤了点牙膏敷在烫红的地方。
岩板桌中间摆上卡式炉,边煮边吃。
红彤彤的火锅咕噜咕噜冒泡,祝清禾给方知予夹糯藕,方知予给祝清禾夹牛肉。
方知予正感冒,嗓子不舒服,祝清禾炒料时剔除了大部分辣椒,火锅只是看着红,其实并不辣,吃点热和的能暖胃祛湿,好得更快。
祝清禾吃火锅一直比较随性,她喜欢把菜做到熟透,有时候煮老一点也无所谓。
方知予则不同,土豆泡软了不好吃,南瓜泡化了不好吃,年糕泡胀了不好吃……
就得时刻小心,即时捞菜。
祝清禾边注意锅里的菜,边关注方知予晾菜的碗,管捞,管夹。
方知予不禁笑道:“你好忙。”
祝清禾把捞起来的年糕福袋盛进她的碗里:“忙但是很开心。”
“怎么开心呢?”
祝清禾灿烂一笑:“陪姐姐在家里吃火锅啊!”
“你说过喜欢在家吃火锅,我愿意陪你做一切你喜欢的事情,因为我也超级喜欢。”
方知予慢慢停下咀嚼的动作,瞳仁里映着她炽热的笑容,深深的。
少顷,方知予微笑着点头,说:“真好。”
祝清禾喜欢看方知予因为她而露出笑容。
超有成就感。
就像头顶开出一朵热烈的玫瑰花。
祝清禾轻轻歪脑袋,想象在摇一朵头顶的花:“姐姐,你为什么喜欢吃火锅?有特别的原因吗?”
方知予抬眸看看她,旋即低头,潋滟的眸子似有暗流涌动。
“我小时候,家里经常一起吃火锅。”
“高中以后就没有了。”
祝清禾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童年和家人在一起分享美食和快乐的记忆弥足珍贵。
祝清禾羡慕方知予有这样温馨的家:“好棒啊,以后也可以和家人一起吃。”
方知予温柔地牵唇:“以后都不会了。”
祝清禾顿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以为方知予其他家人在旧金山,看样子是除了方知意都……
祝清禾忧伤地道歉:“对不起。”
方知予看出她理解错了,解释道:“我爸妈定居国外,我已经有十年没见过他们了。我姐每年会带着姐夫和芯芯去探望。”
忧伤依旧环绕着祝清禾。
虽然方家叔叔阿姨安康的消息很好,但是他们把这一空房偌大的孤独留给了方知予。
方知予探出指尖,动作轻柔地抚平祝清禾微蹙的眉头。
“喜欢我喜欢的事情?”
热汤咕咕烧着,白色的热气慢慢往上升,祝清禾透过细小的雾水珠,静看她的两片唇瓣开合。
奇妙的暖流充盈祝清禾的胸膛,她扬起嘴角,双目晶亮:“喜欢!”
方知予挪动手指,缓缓描绘她的眉梢:“那好,傍晚我们就出发。”
傍晚,落日渐渐收走余晖。
当天边的层云隐去最后一缕霞光,锦城最大的游乐园——梦幻乐园的巨大摩天轮亮起彩色的光。
凭借贵宾卡提前进入夜场,星光湖畔,祝清禾难以置信地望着闪烁着霓虹的旋转木马第二楼。
“开开开了!”
祝清禾兴奋地在原地跳了一下,指着二楼对方知予说:“姐姐,二楼居然开了!”
这是三百六五日里平常的一个傍晚。
提前进入的夜场,整座双层旋木只有她们两人。
那个从六岁开始就仰望彩虹独角兽的女孩,在第二十二岁这年终于抓住了梦乐园里最美的快乐。
“坐稳了吗?”
方知予扶祝清禾跨上旋转木马里最高大的独角兽。
祝清禾双脚踩稳踏板,独角兽有一点摇晃,她小小声:“嗯!居然这么高,我有点害怕掉下去……”
方知予摸摸独角兽的额头:“这是双人座。”
祝清禾第一次听说双人座,感叹:“难怪比其他小马大这么多。”
独角兽突然往下沉了沉,祝清禾闭眼抱紧马脖子,香风掠过,祝清禾后背碰到温暖的柔软,一双手从后面环上她的腰,方知予就这样贴了上来。
“苗苗,贴紧我。”
第28章
祝清禾倏然睁眼, 旋转木马彩灯闪闪,摩天轮倒影在湖中缓慢旋转。
后背和柔软的方知予贴得很紧,音乐响起, 独角兽和一群小马上下舞动, 她们随着可爱的乐声转圈。
祝清禾迎风欢笑:“哇噢——我好久没有坐过旋转木马了!还是最大的彩虹独角兽!我好幸运!”
方知予左手环着她,右手握着手机伸到前面:“苗苗, 看镜头。”
祝清禾循声看去, 对着美颜相机的自拍框比耶,方知予按下快门, 猫耳特效刚好卡在祝清禾头顶, 方知予连拍几张,留下她们同乘旋转木马的纪念。
方知予在微风里问:“好玩吗?”
祝清禾朗声回答:“好玩!”
方知予在后面把她抱紧,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等会我们再玩一遍。”
祝清禾的脸红扑扑的:“好!”
夜场的游客越来越多, 旋转木马下面排起了长队。
祝清禾跟着方知予又坐了几圈独角兽,从二楼下去,到摩天轮湖边的快餐小店买汉堡。
周末人多, 尤其是带小孩的家庭,买快餐都要排队等一会。
方知予点单,祝清禾在队伍外面比划想要什么, 取了餐以后没在用餐区吃, 到湖边找了一个椅子坐下。
方知予把双层吉士堡给祝清禾:“不要酸黄瓜。”
祝清禾接过来闻闻:“嘿嘿。”
香喷喷的,咬一口。
不远处有个头发苍白的老太背着手望摩天轮, 祝清禾看看她, 问方知予:“老奶奶也能乐园吗?”
她记得入园是有年龄和病史限制的。
方知予也看到了老太, 对祝清禾说:“不能。”
方知予向老人那边叫了一声:“袁奶奶!”
老太慢悠悠转过来, 抬着老花镜仔细看了会,惊讶道:“方小鱼。”
祝清禾抓着汉堡诧异, 她们居然认识。
方知予跟袁老太聊天:“你又来找青春啊?”
袁老太说:“是啊,我的青春都在这里。”
“你的也在啊。”
方知予莞尔。
袁老太朝祝清禾努嘴:“你又有对象啦?”
又。
祝清禾和方知予同时凝滞表情。
祝清禾顿时觉得嘴里的肉饼像木头渣子,干巴巴的嚼。
方知予以前有女朋友?
可万总说方知予一直单身啊……
方知予问袁老太:“袁奶奶你记错了,我没谈过恋爱。”
袁老太:“我没记错,我退休之前,你有一回带了个女孩来玩。”
方知予严肃地纠正老太:“袁奶奶,以前跟您说过,那是我大学公益协助的妹妹。”
袁老太反应慢,缓了一秒才说:“噢对,是妹妹。”
她向祝清禾挥动皱巴巴的手指:“这个姑娘好,阳光,正派。以前那个丫头眼睛里头有股子狠劲,跟雪山上的狼崽似的。”
“我还记得那会我管碰碰车,有人插她的队,她不好好说,就把人家的包拽走扔了……”
袁老太找不容易逮着个能说话的熟人,天河放水一般滔滔不绝。
方知予无奈地笑一笑,跟祝清禾说:“袁奶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说事不太清楚。”
祝清禾觉得老太记性不错,说得也清楚。
“是你以前资助的那个白眼狼妹妹吧?”
方知予敛眸:“嗯,以前带她来过一次。”
祝清禾放下剩的汉堡,顿时不饿了:“你也抱她坐过旋转木马吗?”
方知予好声好气地哄:“没有。”
“你也给她拍照片了吗?”
“没有。”
“你给她买汉堡了吗?”
“没有。”
方知予说:“那次是公益活动,我送她到游乐园,她跟带队老师汇合我就去上班了。”
祝清禾撇撇嘴:“真的吗?”
方知予郑重地点头。
祝清禾保持撇嘴的表情两秒,才忍不住笑出声:“我开玩笑啦。”
“因为我争强好胜。”
“哪怕是做妹妹,我也要做独一无二的那个。”
方知予眼神温柔,拈走祝清禾嘴角的面包渣,动动唇:“我——”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袁老太走过来,弯着腰问祝清禾,笑容慈祥。
祝清禾转头看她:“奶奶你好,我叫祝清禾。”
袁老太竖大拇指:“嗯!好名字!”
问她:“你们刚才玩什么了?玩旋转木马上面最大的那只独角兽没有?”
祝清禾激动:“我们刚刚就是玩的那个。”
袁老太仰脸笑:“小鱼小时候最喜欢旋转木马,总是拖着爸爸妈妈抢最大的独角兽。”
祝清禾和方知予交换视线,忍俊不禁。
还以为姐姐是特意来陪她玩幼稚的玩具,原来姐姐也是真的喜欢。
袁老太转向方知予:“小鱼啊,你妈妈还在生你的气吗?”
方知予噤声。
老人家语重心长:“别害怕,喜欢什么性别是自由的。我也是个母亲,没有什么比女儿健康快乐更重要。”
袁老太跟两个年轻人挥挥手:“你们好好玩,我要回家看中央八套了。”
“袁奶奶再见。”
祝清禾目送苍老的背影湮没进霓虹。
方知予的声音微微伤感:“袁奶奶的女儿在外地打工意外去世了。”
“她有个外孙女,四岁的时候肠套叠走了……”
“袁奶奶很乐观,我小时候不高兴了到游乐园玩,总是喜欢找她谈心。”
祝清禾一时失语,下意识回头寻找那个单薄的背影,可是只有满园欢乐。
对啊,这是梦幻乐园,是大家快乐的地方。
所有人都到这里来找快乐。
祝清禾是。
方知予是。
袁奶奶也是。
袁奶奶刚才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
祝清禾对着闪灯的空气笑了笑,回身把汉堡吃掉。
“姐姐,你开心吗?”她问方知予。
“和你一起很开心。就像这样,你看。”
方知予打开冷饮杯的盖子,冰可可上面的奶泡画着一个笑脸。
祝清禾弯弯眼睛,用薯条蘸番茄酱,在餐垫纸上画出一个同款。
“我也是。”
“小鱼姐姐,我们可以永远这样开心吗?”
方知予轻轻握住她的手指。
“苗苗,我们会永远这样开心。”
这晚星星很亮,湖水被夏风哄得漾出一圈圈微笑的圆弧。
方知予说“有的是办法让你累得睡着”,没有骗人。
疯玩一场,祝清禾晚上睡得很好。
*
周一的早高峰十分拥挤。
祝清禾睡过了,方知予没忍心叫她,等到快迟到了才带她出门,早饭都是在车上随便解决的。
到了公司地下停车场,祝清禾想绕去一楼大厅,跟方知予分开上楼。
方知予拉住她:“这边呀。”
祝清禾支吾:“我想从大厅走,从这上去等会电梯在一楼停,大家都看到了……”
方知予顿时明白她的意思,说:“现在你每个星期才回家一次,等下个月搬来了,每天上班你都要绕路吗?”
“呃。”
方知予勾了下她的手背:“走吧,再晚几分钟就要算迟到卡了。”
祝清禾听领导的话,乖乖地跟着上电梯。
到一楼的时候叮的一响,两边门滑开,华乐的员工鱼贯而入。
“方总早。”
“总监早上好。”
祝清禾靠着电梯最里面,默默看脚尖,不出她所料,每一个说“方总早”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从她身上打量。
到了企宣部楼层,祝清禾没改跟方知予单独说再见,就混在大部队里一起进办公区。
她前脚刚走,后脚方知予就跟在她后面。
走到企宣部,祝清禾忐忑地回头看她,今天方总不去总监办吗。
方知予在公司和私下的气质完全不同,身姿挺拔,严肃的神情一丝不苟,祝清禾一个初出茅庐的打工仔见到大领导内心不由自主地发怵。
温柔的姐姐也可以是威风的上司呀。
祝清禾赶忙溜到工位坐好,开机登工作号。
方知予没再跟着她,沿着过道走了一会,看看这个员工做表,看看那个员工画图,不时解答一两个员工的问题。
祝清禾在新人群里翻到本周新分工表,点开看,往日程台历上挨着记录要点。
旁边有人靠近,清幽的淡香水味很熟悉。
“再点开。”
祝清禾吓了一跳,方知予单手撑桌子,半俯着上身,悬在她身侧说话:“新分工我看下。”
祝清禾遵命:“马上方总。”
滑鼠标的时候手抖了一下,点开了缩小的浏览器:锦城附近适合暧昧期的旅游攻略。
啊啊啊。
祝清禾手忙脚乱地叉掉。
周一大早上就摸鱼,被总监当场抓包的痛谁懂。
再滑鼠标,祝清禾准确无误地点开本周新分工表。
显示器放不完表格,祝清禾不知道方知予看完没有,食指放在鼠标滚轮上,不确定要不要下滑。
方知予忽然降下身子,胸脯轻轻蹭到她的肩膀,落下右手,覆盖她的手背操作鼠标。
嗒嗒,嗒嗒两下。
祝清禾呼吸快了一拍,有种全办公区都在看她们的错觉,莫名的骄傲,但又有点羞耻。
方知予在她耳边开口:“你的任务每周都这么多?”
不是贴近她耳朵说话,只是这个姿势,方知予的嘴唇刚好和她和近。
祝清禾说:“是的。”
“还可以吧,我每天下楼加班一两个小时都能完成。”
业务熟悉以后,小桐让她帮忙的文件和会议越来越多,祝清禾都是忙完总监办的工作再下楼处理运营分工。
华乐的加班制度很完善,每加班一小时就能登记,祝清禾想着登记加班时间以后可以换休,也没什么。
方知予蹙眉,这两个月忙寰宇的合作,祝清禾独自住在租房,她不知道加班的情况,偶尔问小桐和邓经理祝清禾的工作,都是夸奖。
祝清禾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小声问:“方总,有问题吗?”
方知予低低地嗯一声,慢慢放开她的手,细腻的指腹从祝清禾的手背一点点滑过,最后像小蛇似的溜走。
祝清禾正襟危坐,脊梁挺得笔直,等待上司指导工作。
方知予拍拍她的办公椅,转身走向企宣经理室,没进去就在大家都能听到的公开办公区说:“邓阳,新人分工表是你批准的吗?你出来一下。”
好些人闻声抬头看。
被请出去的是邓经理,但是祝清禾感觉自己像被拎住尾巴的猫,浑身窜了道电。
她假装做表格,劈里啪啦敲着键盘,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落地窗那边瞟。
方知予只是点名邓经理的时候很高调,见到人以后还是很给面子,把她请进小会议室聊。
过了一会,方知予出来,邓经理在她后面点着头说明白,走回经理室。
祝清禾连忙收回目光,盯着电脑努力工作。
方知予走到她办公桌旁边,不说话,光看着。
大约过了一分钟,新人群重新发了张分工表,祝清禾点开看,她的任务减少了三分之一。
邓经理:大家以调整后的表为准,有任何疑问可以问我@全体成员
下面一排收到,没有异议。
祝清禾当即明白刚才方知予把邓经理叫出去说了什么。
祝清禾合起双手贴贴鼻尖,往后靠进座椅,向方知予凑近:“谢,谢,方,总。”
方知予用和她一样小的声音悄悄说:“不,谢,谢,我是为了自己。”
“新人天天加班,就没时间做暧昧期攻略了。”
第29章
祝清禾脸颊发烫。
摸鱼不仅被上司抓包, 还要一对一“处刑”。
她想说点“不小心点开了弹窗广告”之类的话挽尊,仔细思考后觉得不诚实,没担当, 打消念头。
祝清禾灵机一动, 仰着脸问俯视她的方知予:“方总好体恤新人,新人不知道做什么能够感谢方总?”
方知予右手的四指抵着椅背, 用拇指揉揉祝清禾的发顶:“好好工作。”
“好好攻略。”
后面四个字的声音根本就是在咬耳朵。
祝清禾摸一摸痒痒的耳朵, 打起精神好好工作。
方知予帮她整理粘在后背头发,上楼去了。
等她的脚步声远去, 祝清禾悄悄回头看一眼, 想到她说的好好攻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就是加油追她咯。
下午帮小桐准备三方部门会议。
调投影,小桐对祝清禾说:“和好啦?”
祝清禾直觉是在说她和方知予, 但不确定:“谁?”
“你和方总呀。”
三个人每天在一个办公室,低头不见抬头见,加上小桐跟随方知予很多年, 又会察言观色,她们的关系变化瞒不了她。
祝清禾坦诚:“嗯。”
小桐笑了笑,问:“之前为什么闹矛盾?方总虽然工作上很严格, 私下挺温柔的, 你看起来也不像会吵架的样子。”
祝清禾仔细想一想,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无非她先醉酒亲了方知予的脖子, 然后因为换岗的事产生隔阂, 她又误会方知予和万总有感情, 开始闹别扭, 再然后她计划追求方知予……就是这么一个曲折的过程。
“反正是我没对。”
“小祝,看不出来啊, 年纪轻轻的就懂得体谅姐姐。”
站在小桐的角度,就是两姐妹的摩擦。
小桐叹道:“这样就好,方总终于可以回来办公了。”
前段时间,也就是祝清禾搬进租房以后,方知予经常忙得不见踪影。
祝清禾从小桐的话品出不对味:“她,上个月去哪了?”
“方总在旁边的宝格丽酒店开了一个月的商务间,开完晨会就过去,我两头跑给她送资料。”
“……”
“她不告诉我原因,不让我跟你说,我猜就是你俩赌气呢。”
“……”
祝清禾抓着桌子边缘用力。
她说见不着人呢。
她跟这抓心挠肺地想呢。
原来如此。
“小祝?小祝。”
“哎,在。”
“跟你说件事,方总也不让我和你说。你知道就行,可别卖我。”
别又是什么总监的策略。
祝清禾的心提了提,做好心理准备:“放心吧小桐姐,我以后想听些真心话还得靠你。”
小桐拢住嘴巴:“你不是重新送了方总一个彩绘杯吗,她当时没有表示,后来趁你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捧着杯子唱歌,高兴得都走调了。”
“走调?”
京华音乐学院出身,拿过国内外音乐大奖的方总监居然唱歌走调?
方知予背着她这么可爱吗?
祝清禾表情呆呆,眼睛里笑意满满。
小桐见了,笑:“想不到吧?”
“嗯……”
“你们姐俩啊,一样可爱。”
祝清禾双手托腮,学着方知予思考时爱做的动作,歪头。
哪里哪里,姐姐可爱。
*
锦馨花园小区。
咚咚咚!
一户人家房门敲得震响,外面站了两个黑衣男人。
“祝伟,开门!”
“我告诉你,你就是躲也没用。”
“豹哥说了,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你再还不上五十万,再来的就不是我这个‘先礼’,是‘后兵’了。”
“你好自为之。”
要债的下电梯以后,旁边的人家打开门,对隔壁叫喊:“有没有公德心啊!自己当缩头乌龟祸害邻居!孬种!”
门背后,祝伟握着高尔夫球棍满头大汗,两只手直哆嗦。
“看你作的孽!”
吴丽气得脸青,捂着肚子岔气。
祝伟满脸胀红:“我作孽?我辛辛苦苦开公司投项目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玥玥,为了这个家!”
“我怎么知道那项目是个坑?马总当初带我去看厂的时候你也在啊,介绍贷.款的时候也你在啊,那会你怎么不说?光会马后炮。”
吴丽吼叫:“签贷的金额是五十万,你背着我搞了一百万!而且钱都不在公司账上!”
“你告诉我钱去哪了!”
“我懒得跟你说。”祝伟放下棍子,坐到沙发,双手抹一把脸,“老丈人不是给你准备了十万块嫁妆?还有你给祝玥存的二十万,先拿出来应急,等我赚钱了再——”
一个靠垫砸中祝伟脑袋。
“祝伟!你是不是男人!”
“你有病啊!吵吵就吵吵,动什么手!这不是先应急吗,做生意哪有不亏的。”
“我的嫁妆就算了,但是我告诉你,玥玥的钱你一分都不要想!”
“那我能怎么办!我把车卖了只有三十万,加上你的十万,还差十万,三天时间你让我上哪再找十万!”
前期公司运营,项目投资,已经掏空了祝伟和吴丽的全部积蓄,现在项目被骗,投的钱全部打了水漂,公司资金断链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三天两头上门来闹。
祝伟环顾四周:“把房子卖了,现在能卖三四百万,还了债,匀点给公司,还能换套小的。”
吴丽瞪眼:“你疯了!房子卖了,我和玥玥住哪?”
“玥玥刚上初中,女孩子需要良好的生活环境,而且她同学家庭条件都不错,你要让我们住老破小叫别人看笑话吗?”
祝伟暴跳如雷:“不卖你给我钱啊!”
吴丽懵住。
房中一片死寂。
良久,吴丽开口:“苗苗唱歌比赛的奖金有十万。”
祝伟面露喜色:“对!”
吴丽:“她妈妈当年事故走的,我记得死亡工伤赔偿有二十来万吧,遗嘱给苗苗买了保险,你问问保险公司能不能提前取出来。”
“对对对。”祝伟搓搓手,轻松不少,“我这就找她。”
吴丽拽他:“哪能你这么生硬!你是她亲爸,一家人的事得好好说。你带玥玥周末请她吃饭,多关心她,合适的时机再提借钱,她不喜欢我,我就不去了。苗苗这孩子心肠软,吃软不吃硬,明白吗?”
祝伟连连点头,抱过去:“老婆!你就是我的女诸葛!”
他自认身为一家之主更应展现家庭凝聚力,加深家人间的感情,亲自给大女儿挑选礼物,叫祝玥联系姐姐。
祝清禾收到祝玥的消息时正在写歌。
《羡鱼》专辑定了三首歌,《Echo》,《复古台灯》,《小雨》,还有两首。
她有一个浪漫的计划,在专辑完成之时实施。
祝清禾把和祝玥的聊天消息往上拉。
在一排“姐这道题怎么做”,“姐疯狂星期四v我50看你实力”,“姐帮我网上代.购xx组合的代言套餐”的消息里,“姐,我想你了,我和爸爸周五晚上来看你”这条信息显得格格不入。
祝玥:我们给你选的裙子,漂不漂亮?
祝玥:爸真是直男审美,要给你买大红色蝴蝶结的,还是我选的这条小黑裙好看吧~[裙子照片]
祝玥:姐,你现在住在哪边啊?这几家烤肉店是你爱吃的,你看哪家离你近?或者你选在哪吃?[美食店铺链接]
祝玥:姐,我关注你音乐人账号啦,我跟同学安利你的歌,你可是大学歌手全国总冠军,他们超羡慕我!
祝玥:我姐唱歌天下第一好听!
祝清禾扶额,藏起眼睛深处的一丝笑意。
祝清禾:行了啊,别在学校吹牛。
祝清禾选了一家烤肉店:这家吧。
可是周末她要回江畔明庭,她去吃烤肉,方知予就一个人了。
不能让姐姐一个人。
于是祝清禾两边问了问,都说ok,便约好周五下班后一起吃烤肉。
方知予不喜油烟和油腻,祝清禾特地选了家环境好的,每桌都有桌下排烟管道,很干净,除了烤肉还有火锅,荤素自助菜品丰富,这样她能给方知予煮些爱吃的素菜。
周五下班,祝清禾等方知予一块下楼。
方知予让祝清禾坐驾驶座,公司离烤肉店的位置不到五公里,路程不远,路段不复杂的情况,方知予会让她练练手。
祝清禾刚碰豪车那会很拘束,还得方知予手把手地带她握方向盘,之后上手两三次,慢慢就习惯了。
方知予坐在副驾驶补妆:“今年年终奖。”
“表现的好,发你一辆车。”
祝清禾:!
祝清禾:“公司福利这么大!”
方知予按着粉扑弯唇:“嗯哼。”
“谢谢老板!”
“老板不负责年会。”
祝清禾问:“那是?”
方知予旋开口红勾勒唇线:“总监组织年会,部门领导审核你的绩效。”
这不都是身边这位?
祝清禾对她低头:“谢谢方总!”
方总监拿开口红,轻轻抿一下柔嫩的唇瓣:“好看吗?”
“好美。”
“你送我的唇色。”
祝清禾难为情地弯弯眼睛:“你收到啦。”
“用起来怎么样?”
方知予端详口红的膏体:“丝绒酒红,原来你用它摩.擦嘴唇的时候是这种感觉。”
“姐姐……”
“嘘,专心开车。”
“唔嗯。”祝清禾吞了吞喉咙。
祝清禾一路都笑盈盈的。
烤肉店门口有服务生指引停车。
祝清禾停好位置,方知予收回看了她有一阵的目光:“挺高兴嘛,这么喜欢吃烤肉。”
祝清禾说:“不是,说出来不好意思。”
方知予眸光澄澈,静静的。
祝清禾顿了顿,说出口:“长这么大,我爸第一次给我买礼物。”
“祝玥说他还看了我比赛视频,夸我唱的好听,叫祝玥向我学习。”
祝清禾扬起笑脸:“这顿饭是我爸请的,他和玥玥祝我职场之路顺利。”
方知予眼眸沉沉,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只是温柔地祝福:“真好。”
“我挺惊讶的,他竟然能想到我。”
祝清禾感慨,没注意到方知予的微笑里多了一分心疼。
她们走下车,祝玥眼尖地大喊:“姐!你有车啦!”
她激动地叫祝伟:“爸!快来看姐开的车好漂亮!”
祝伟跑过来,看见保时捷眼睛都直了:“哎哟我的宝贝女儿!苗苗我可想死你了!”
祝清禾尴尬,连忙说:“这是我同事的车,她借我练手。”
她介绍方知予,祝伟没见过,祝玥见过:“你是田芯的小姨!你和我姐在一家公司上班啊!”
方知予笑容温和:“是的。”
祝伟表情夸张地感叹:“缘分啊!缘分!小方快坐,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祝清禾和方知予坐在一边,要了围裙给她,让她先看菜单,在烤盘旁边加上小火锅,点了份山珍拼盘和时令鲜蔬。
上菜以后,祝伟殷勤地给祝清禾和方知予烤肉。
祝玥抱怨:“爸,你把烤五花肉给姐姐了,我都没吃到。”
祝伟:“你跟你姐能比吗?你姐姐进大公司上班,唱歌拿全国奖,你行吗?不懂事。”
“爸,你别这么说。”祝清禾把五花肉给祝玥,“玥玥吃,不够再点。”
祝伟教育祝玥:“看看你姐多懂事,要跟她学习,听到没有。”
祝清禾微蹙眉头,感觉祝伟有点反常。
祝伟起身给祝清禾和方知予倒饮料:“你们上班辛苦吧?”
方知予微微一笑,坐在祝清禾身边很安静,偶尔提醒她吃晾好的肉,不参与祝家的话题。
祝清禾捞出烫好的土豆盛进方知予碗里,回祝伟:“还好,上班哪有不辛苦。”
祝伟点头:“是,是。”
他眼神回忆:“现在想来,你妈妈培养你学音乐真是目光远大。”
祝伟给祝清禾夹一大块牛排:“苗苗,你参加工作也知道上班辛苦,能体谅爸爸了。”
“爸爸公司遇到困难差点钱,你唱歌比赛有十万奖金,能不能先借给爸爸?”
祝清禾放下筷子,嘴角收紧。
“苗苗,你一个女孩家花不了多少——”
“叔叔,祝清禾每个月都要花很多钱。”
祝清禾一愣,方知予挽住她的胳膊贴到她身上:“她要养我呢。”
第30章
祝伟发懵。
专心吃烤五花的祝玥也抬头露出错愕的表情。
祝伟按照他有限的理解翻译方知予的话:“小方, 你的意思是,祝清禾的奖金你借走了?”
方知予不着急回答,而是像征求许可一样, 朝身旁投去询问的目光。
她这个反应更是把祝伟看得一愣一愣的。
祝清禾看懂方知予的眼神, 这是帮她解围。
“借?借什么借,她不用借。我的钱都是她的。”
祝清禾就像在说从哪出生, 家里有几口人一样, 有种理所应当的朴实无华。
她越是从容,祝伟越急躁:“苗苗, 爸爸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关系好的可以关联支付账号, 你跟朋友处的好是好事。爸爸现在跟你说的是正事,你们就不要开玩笑了。”
祝清禾:“我没开玩笑。”
祝伟表情复杂。
方知予抱着祝清禾臂弯,笑容温婉:“叔叔, 真的,她工资卡都在我这。”
企宣部每月的工资表都要经过方知予审核,从这个角度来说, 祝清禾的工资真归她管。
祝伟:“……”
祝玥左右看看,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看见祝伟脸色突然变得寡白, 大声问他:“爸, 你怎么碎了啊。”
“……”祝伟瞪祝玥一眼,让她别胡闹, 看向祝清禾,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祝清禾不说话。
祝伟提高音量:“祝清禾, 我在问你话。你对你爸就是这个态度?”
祝清禾眼中有了怒意, 身在公共场合,她压住声音:“你找我借钱就是这个态度?”
“老子是你爹!”
“祝清禾我就问你, 你是谁的种?谁给的你生命?谁出钱出力把你从穿尿裤的小不点拉扯到这么大?”
“你爸我省吃俭用供你到大学毕业,你现在能耐了,赚钱了,家里公司遇到困难你见死不救,还找借口,不搭理我,你的心是肉长的吗?”
祝清禾实在憋不住肚子里的恶气,一吐为快:“我妈妈生我养我,我不知道?”
“爸,从我出生起每一笔奶粉钱我妈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念幼儿园到大学的每一次学费,前面我妈记,后面我记,你前后出了有多少?”
“要说公司,是我妈先创业,你后来的,我妈怀孕把生意都交给你。要说房子,是我妈全款买的婚房,你和吴丽的房子都是卖她的换来的!”
祝伟面红耳赤,不顾周围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梗着脖子狡辩:“我和你妈是合法夫妻,你花的每一笔钱都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你懂不懂!”
祝清禾哂笑一声,望着天花板难受地眨了几下眼睛。
“什么我的就是你的,以后都是我们的,我会让你幸福的,爸,你就是这样骗我妈妈,骗了她一辈子。我从小看了多少你的虚伪,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祝清禾嘲笑祝伟,也嘲笑自己。
一个小时前她还真像个傻x一样信了。
她以为爸爸看到她的成长,理解她的艰辛,能够有一点为她着想了。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礼物,她都感觉爸爸是不是在往好的方向变了,不是说人年纪大了心性也可能转变吗?
转变个鬼。
是坏男人要变成坏老头了。
冷静下来客观分析,一个二十二年没送过女儿礼物,连女儿的生日蛋糕都要霸占的爸爸,在女儿毕业工作后突然献殷勤,为什么?
因为这位父亲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沉重的价码。
祝清禾做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柔声问方知予:“姐姐吃好了吗?”
方知予轻轻摇头,在餐桌下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我不饿,没胃口。”
祝清禾对餐桌对面说:“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她弯腰拿包,祝伟冷哼一声,语气尖酸:“祝清禾,你就是舍不得钱,不想帮家里你直说。”
祝清禾愤懑地看向他,刚要开口,方知予问祝伟:“你说公司遇到问题,是什么问题,资金缺口多少?”
不愧是一步步把华乐做成五百强的执行总监,方知予一提问就展现出精英营管理者的卓越气质。
祝伟的神色很难看了:“你一个外人问这些做什么?”
方知予条理清晰地说:“旁观者清。站在一个清醒的外人角度,你更需要的是分析公司状态,而不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如果拿苗苗十万块奖金就能填补的窟窿,你卖车卖包找亲戚朋友借点就能补齐,没必要花孩子的钱。”
“如果窟窿远远不止十万,那么你应该集资,贷.款,这就不是苗苗那点奖金能补的,你找她没用。”
“做生意,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如果你是清醒的,家里人不用你说自然会支持你。但是很明显,苗苗对你的公司根本不了解,职业经理人都不可控的风险,凭什么让一个刚进社会的年轻人当血包?”
说到最后,方知予的声线如利刃刺冰:“而且,她还是你口口声声说爱的女儿。”
祝伟脸上的横肉打颤,他指着方知予粗声吼叫:“你算什么敢教育我!”
“我女儿肯定就是你带坏的!”
祝清禾挡到方知予前面:“爸!你不要污蔑人!”
祝伟破口大骂:“祝清禾你到底姓什么!胳膊肘往外拐!”
祝清禾推开他:“爸,你要是真的缺钱,不是有房有车吗?”
争吵声戛然而止。
祝伟瞪大了浑浊的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上前问祝清禾:“你什么意思!”
“房,车卖了起码有五百万,你公司小,怎么都够了。”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是你着急要钱,不是我,对吗?”
“你!”
“祝清禾!”
“祝清禾——”
祝清禾牵着方知予出餐厅,头也不回地开车走了。
祝伟气得撑在餐桌上大喘气,拿起一个杯子想摔,想起是餐厅的要赔,又默默放下。
祝玥不敢出声,把剩下的牛排放到火上烤。
祝伟见了骂她:“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干什么!”
祝玥掀眼皮:“你骂我呗,我告给妈听,扣你私房钱。”
祝伟大叫一声,狂躁地踢了脚椅子。
锦馨花园小区。
吴丽坐在床上叠衣服。
祝伟带着祝玥回家,让她进屋看书。
吴丽在卧室里问:“钱要到了吧。”
祝伟没应声。
“老公?问你话呢。”
祝伟不耐烦:“要个p,你出的馊主意p用没有。”
他看到地板上摊开的行李箱,吴丽一件一件往里面装衣裳,他吃烤肉吃的一肚子火噌噌往上窜:“你发什么神经?”
吴丽冷冷地瞥他一眼:“我发神经?有病的是你!”
“我带玥儿到她外婆家住段时间,那群讨债的都是地痞流氓,不能让他们吓到我女儿。”
祝伟踹开行李箱:“要钱的时候是老公是爹,出事了就扔我一个人扛是吧?”
吴丽莫名其妙:“祝伟你脑子有坑吧,你背着我借高.利.贷招来一群流氓,你不管老婆孩子的安全就算了,反过来怨我?!呵,我当初真是眼睛瞎了,看上你这么个窝囊废!”
祝伟推她:“谁窝囊废了?是谁看到我刚死了媳妇儿就对我嘘寒问暖?我房产证上加你名字的时候你笑得比谁都欢!”
“苗苗妈留的那老婚房是你买的吗?”吴丽眼神嫌弃,拉好行李箱提出卧室,“不可理喻。”
“玥玥,收拾书包跟妈妈去外婆家。”
吴丽等到祝玥出门,跟祝伟说:“工伤赔偿那事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债还清了,我带玥玥回来。”
嘭。
祝伟看着重重关上的房门,揪住头发慢慢蹲下。
*
晚饭没吃多久就被祝伟搅黄了。
祝清禾没心情吃,担心饿着方知予,带她到附近的酒餐吧再填填肚子。
祝清禾坐在外摆区滑手机。
祝玥:姐,裙子你没拿,你住哪我叫闪送给你。
祝玥:这事我挺你,爸凭什么找你要零花钱啊,我要是比赛得奖了也不给他。
祝玥:对了,我跟我妈回外婆家了,最近家门口经常有奇怪的人,姐你千万别回去哦!
……
“在看什么。”
方知予递过来冰淇淋,祝清禾滑掉小黑裙的照片:“祝玥给我发的消息。”
方知予的眼角匆匆瞥到一眼裙子:“小朋友说什么了?”
“她说跟吴阿姨去她外婆家了,叫我不要回家,最近总是有奇怪的人盯着。”
方知予思忖少许,说:“你爸爸可能被骗高.利.贷了。”
显然十万根本救不了祝家。
祝清禾刚毕业没有积蓄,但凡祝清禾工作几年有点存款,指不定祝伟还能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兴许背后还有吴丽推波助澜。
祝清禾默了默,说:“随便他吧。”
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祝伟自己捅的娄子,难道要她这个刚毕业的女儿收拾么。
方知予问:“你没告诉家里你住哪吧?”
祝清禾当即明白她是担心讨债的顺藤摸瓜过来找麻烦。
“没有,失窃以后我和小铃蓓蓓都很小心,在公司都不会说具体住址。”
更不可能泄露方知予住的地方。
“那就好,你这段时间尽量不要一个人。”
“嗯……”
方知予舀了一勺冰淇淋,送到祝清禾嘴边戳一戳:“好啦,尝尝好不好吃?”
豆绿色的冰淇淋,在炎炎夏日里看着非常清爽。
祝清禾乖巧地张开嘴。
味道……
“噫!知予姐姐,这个味道好奇怪啊!”
祝清禾连忙把冰淇淋推远,做出痛苦表情的同时,眉眼间的凝重随之消散。
方知予狡黠地笑:“是吗,这是老板推荐的新品。”
“什么味道啊?”
“抹茶香菜。”
“No!!!”祝清禾猜姐姐是故意的。
故意逗她开心。
仲夏的晚风吹着很舒服。
祝清禾把车停进车库,在花园里多吹了会风。
方知予定的花束到了,先进屋放花。
祝清禾觉得方知予是个很唯美的人,她每周都定了花,把生活过的很艺术,有音乐,有画,还有鱼和鲜花。
方知予说是因为她听过一条建议,养养鱼和花能让人保持好心情。
微风拂过紫色的牵牛花,驱散祝清禾心中的烦闷,她突然有了灵感,赶回房间记录。
祝清禾打开门,书桌和床头柜上多出一簇簇色彩明丽的花朵,大床的正中央躺着一条精巧的红色礼裙,垂顺的裙摆沿着床缘展开,垂着崭新的吊牌。
温暖的一抹鲜艳。
“比起黑色,我觉得红色最衬你。”
祝清禾闻声回头,方知予放下了墨黑的长发,身上换了一条白色的新礼裙,款式和剪裁和床上那条红色相同。它们是一对姊妹款。
方知予走近她身边,带着她看床:“苗苗,今天你的新裙子,你的礼物。”
强烈的酸涩从胸膛涌上鼻腔,祝清禾用力忍下去,没成功,只能低低地埋下头。
“我……姐姐,你早就看出我爸的心思了吧?原来我爸的礼物是要我拿东西换的。我说期待爸爸送我礼物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方知予拥她入怀,抚摸她的头发。
祝清禾环上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肩膀,一点点打湿方知予的颈窝。
方知予声音轻轻:“祝清禾,我的礼物也是要换的。”
“换你开心,换你笑。”
换你被宠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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