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印记
长愿头发遮盖着的地方暴露在眼前。
海浪印记浅蓝而透彻, 微光闪闪,在她左侧脖间,映入云西眼中。
云西看得入迷,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那晚果然没有看错, 反而觉得这天生就该是属于眼前这人的东西。
“云西?”
长愿轻轻唤她, 她似乎有些压着声音。
云西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摸上了长愿的脖子,正被人抓个正着。
“我、你……我刚刚没注意。”她收回手,放在身后。
长愿却不太在意,她顺势把长发撩到身后, 完全暴露出脖间模样, “没事, 你怎么了?”
在她颈间的印记呈现圆形海浪状, 浅蓝色, 几乎与她的发和瞳孔一个颜色,却比她的眼睛和头发更加吸引视线。
这印记好像天生是属于她生命的一部分,一丝一毫违和感都不曾有,反而将她这个人衬托的更加鲜明耀眼。
“你这里。”云西指了指自己脖子相同的位置。
她没有说明, 浅瞳中满是求知欲。
长愿指尖停在云西刚刚碰过自己的位置,“你刚刚是想看这个?”
云西轻轻点头,“我曾有一次看到过师尊也有这个印记,醒、之后就没见过了, 还以为是错觉。”
她一度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那晚意乱情迷,记忆也出了差错。
原来不是。
长愿了然笑道:“应当是被我藏起来了。”
云西不解, “藏起来?”
“没错,这个印记我生来便带着, 和我的灵魂一体,永永远远不会消失。”
见勾起了云西好奇,长愿突然转变了语气,神秘说:“不过,有一天它可以藏起来。”
“为什么说有一天?”
她不太明白长愿话里的意思,好像感觉对方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带着对命运的释然了解,藏着读不懂的情绪。
长愿下一秒便跳出那一分深沉的情绪当中,对着面前担心她的云西扬起笑脸,“我是说,现在成了你师尊的长愿法力高强,自然可以藏起身上的印记。”
“这样吗?”
“当然了,我现在修为还不是特别厉害,自然藏不起来。”长愿叹了口气,摊手表示无奈。
云西也跟着她笑,“不用藏起来,很好看。”
“当真?”
“当真。”
云西笑起来,语气极为诚恳,她眼中映衬着长愿的模样,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红衣在风中飘扬,勾勒出女人轻盈纤细的身姿,斜阳临摹她的模样,将其每一根发丝线条画在空中,展现在云西面前。
在她的眼里,出现一幅美丽至极的画卷,红衣女子身处画卷正中央,眉眼带笑,她的一缕发丝触碰到脖间的印记,就和她这个人一般瞩目。
云西打心底觉得长愿好看,有着这道印记的长愿更加好看,她就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
她柔柔一笑,将自己想要往前靠近的手收了回来。
“我很喜欢你这句话,云西。”
长愿一直看着云西,将她的小动作全部收归眼中,一步跨到云西身边,将赖在对方身上的六脚龙赶走,“现在的我,真的对你很好吗?”
云西眨了眨眼,可长愿却小心翼翼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她没忍住笑出声,“师尊,这时候的你想过以后要收徒吗?”
长愿连忙摇头,“当然没有,我从来不想收徒,麻烦又难养。”
她拒绝的意愿实在明显,连带着语速快了许多。
“不过,我很喜欢你,如果是你的话,我也不介意养一个小徒儿。”
云西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这样吗?”
原来,师尊竟然不喜欢收徒。
想来也是,数万年以来,师尊只收了她一个徒弟。
长愿见云西走神,有些不满拍了拍她的肩,“你还没告诉我,做你师尊的我,是不是不好。”
“你很好,师尊很好。”意识到自己失态,云西连忙缓过神,“师尊修了数万年无情道,很多人都说师尊是霜寒万里冰封尘世的雪,冷漠无情……”
“我不这样觉得,记忆中的师尊不像她们所说的雪,也不曾那般冷寂,比起雪,师尊更像安静平稳的海面,她不爱笑,可我小时候她会牵着我去后山找禾姐姐,会帮我把花带回南雪山,只是南雪山太冷了,养不活花。”
“师尊教我术法剑招,在南雪山的竹林,一遍又一遍。”
“她教我说,活着最重要,每一次离开宗门,她总会万般叮嘱,所以,师尊很好。”
对她来说,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能如师尊对她这般好了。
别人万般的好,也比不上长愿。
“你这样说,让我觉得像是再夸什么心上人。”长愿听得笑起来,打趣说:“云西,你有喜欢的人吗?”
云西莞尔,认真看着长愿的眼睛,“不曾。”
不曾,她没有喜欢的人,她喜欢的人是长愿,就在她眼前。
“不曾……”长愿低念着,忽而又退开了些,“没有喜欢的人才好,这世间的感情万万千千,太过复杂沉重,容易乱了道心。”
“那,你是因此才修了无情道吗?”云西好奇道。
长愿摇摇头,“我不知。”
云西看着长愿的侧脸,对方好看的眉微皱,她也想不清为何自己会选择修无情道。
这个年纪的长愿从来没有想过走一条无情道路,从她身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断绝情爱纷乱红尘的模样。
她热烈,明艳,惊绝。
“其实这不奇怪,凡人寿命百年,不过三万天,她们的一生会有很多次变化,我的寿命很长,数不尽的三万天,说不定哪一日厌倦了这纷杂尘世,选了这太上忘情的路。”
“毕竟,这一生太长了,一个人的话,实在有些孤单,不如了却凡尘。”
长愿将这话说得极其轻松,夕阳落下的光撒在她脸上,恰好穿过发梢落在她的眼眸,温暖、带着几分笑意。
云西却觉得有些难受,她想要问问现在的师尊有没有亲朋好友,从她记事以来,几乎没有人来过南雪山,就连禾姐姐和倾向师叔也只在她小的时候来过,可她们也不是来找师尊,而是为看自己而来的。
“你,没有好友吗?”
她问的声音很轻,长愿听到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啊,当然有。”
云西看着她,满眼好奇,“很多吗?”
长愿颦眉想了一会儿,“很多,也不算太多,和我关系最好的友人只有一位。”
“她是什么样子。”
“她啊,想必早已陨落,我不能提她,不然你师尊肯定会找来,到时咱们两个都要被罚。”
“师尊不罚人。”
长愿摇头,“那可不一定。”
“她是很重要的人吗?”
云西突然停下脚步,跟着长愿一块坐到溪流旁边大石头上,这溪水里面没有鱼,清澈见底,水流的声音缓缓响着,静谧非常。
长愿收回跟云西相撞的眼神,“她是一个极好的人,没有人不喜欢她,当年无人不知她。”
“是夕鎏宗主吗?”
数万年前,无人不知。
长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夕鎏可不算极好的人,她爱写话本子,骂她的人比她话本子写的字还要多。”
云西想到了藏书室角落一整书架的话本,还有散落在各层各处的闲散话本,那些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夕鎏这人啊,嘴里的话没几句可信,不管人妖仙怪,大大小小都被她诓骗了一遍,不合心意的要写进话本子骂,名声实在有些……堪忧。”长愿语气纠结,对于夕鎏这个人很难评价。
“夕鎏前辈,竟是这样吗?”
世间对她们浣鎏宗开山宗主夕鎏的评价极好,几乎找不到一丝污点,这完全和长愿所说的不一样。
其实她们浣鎏宗门内弟子在藏书阁看到那些散落各处的话本子时,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世间对夕鎏的评价太好,也有人提过为何教习先生表示那些只是无用的话本却不将其挪到别处,却被宗内长老打哈哈糊弄过去。
那些话本子几乎都被翻烂,可见历代年轻弟子有多么不听话。
不让看的东西硬是要看。
云西偶然解开了上面的术法,这才知道每一本话本里面的术法剑招都真实存在的,想必有许多弟子都发现了上面的术法秘密,只是大家一致沉默,保护着夕鎏掌门留下的秘密。
“没错,她总说自己活得潇洒,不愿意受一点委屈。”
在长愿的讲述中,云西大概想象出了一个属于夕鎏的模样,张扬肆意,想到什么便去做什么,她是一个肆意至极的人,就像留在那些话本子上的术法,每一个都不同,要有缘人才能发现,可光凭有缘还不够,还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实力,不然,终其一生怕是也无法解开上面的术法。
讲完夕鎏,她们又把话题绕回长愿另外一个友人身上。
落日坠入地平线之下,夜色渐起,星光微散,点亮天边许多角落,薄云被风吹散,在另外一处又聚集起来,遮挡一半月亮,却被月亮清寒的光穿透,透露着其中影影绰绰。
长愿望了许久天空,其间无论风吹虫鸣都不曾打扰她的安静。
云西跟着沉默了许久,就在她以为长愿不再说话的时候,对方开口了。
“我没她懂得多,一起在世间游历那时候,她教会了我许多东西。”
长愿眼里填满怀念,似乎那段时光距离她很远,就如天上的星星。
“她救过凡人,帮过独自倒在绝地的魔修,从修士手里救下过妖兽……”
云西静静听着,这样一个人,她竟然从来没有听过此人的名姓,甚至于,修真界从来没有一个关于此人的传说。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
和云西的感慨不同,长愿似乎见怪不怪,“这就和凡间改朝换代一样,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被记住,后人所知的事过于片面,可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有万千面,许多事,许多人被时间遗忘才是常态。”
“活着的人才能被铭记,也只有活着,才能选择被人记住。”
第22章 花灯
长愿和云西一同在死林待了一个月, 这个月过得同云西带着夕玥她们在死林中时比起来要轻松太多。
她们把更多时间花在观察妖兽魔物身上,余下的时间云西便一直听长愿讲关于自己的过往。
云西发现,在长愿的故事里, 有形形色色, 各种各样的人, 比起除魔卫道,她似乎更像在世间各处游历。
而这其中大多时间,总有她另外一个友人的存在。
这人是谁,长愿却始终不曾说明。
她说,死去的人既然没有被世界记住, 那便让她被这个世界完全遗忘。
云西却觉得不该这样, 这样一个人, 应该被世人记住。
她师尊是否也这样想, 因为该被忘记, 所以从不曾提起。
关于曾经那些人,要永远埋没在记忆深处。
云西自觉她做不到如此,做不到将记忆中重要的人遗忘。
她目光望向走在前面的人,长愿身上依旧是那身显眼的红衣, 她们前两日出了死林,现在来到的地方是西海域地界的一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这里很大, 且生活着凡人和修士。
这座小镇很是繁华, 云西她们来得赶巧,到小镇这晚恰好这里有花灯节。
传说在寒露这天, 点亮花灯放入海中,海浪会带走诚信之人的愿望, 将其送到海之神明眼前,祈愿之人若是足够真诚,神明便会降下祝福。
在这个小镇里,人人都信这个传说,一盏盏花灯顺着海面飘走,将整个海面点亮。
属于云西和长愿的花灯游在一起,一盏蓝色一盏白色,海浪拍打岸边,有些花灯沉入水底,有些则被送回岸上,更多的花灯则是冲过海浪向远海而去。
云西和长愿的花灯交缠着,蓝色花灯游在白色花灯后面,推着其越过海浪,飘往海平线。
云西的花灯里面只写了一句话,愿师尊安好,喜乐。
她写时没有避着谁,长愿看了个正着,云西脸颊微红,欲盖弥彰往身后藏。
花灯游得很远,一盏一盏亮着,把海面照得很亮。
这是极美的画面,若是有修士此时踩着灵剑御空而过,便能从上而下看到眼前美景。
“云西,你听说过关于另外一个花灯的传说吗?”
花灯飘远,留在海岸的人还在庆祝花灯节日,热闹非凡。
长愿的声音不算太轻,却也差点被埋没在这人群里。
“嗯?”
云西收回望着海面的目光,她刚刚在想长愿的灯上写了什么,这人不愿意告诉她。
见云西疑惑不解,长愿神秘笑起来,拽着云西的衣袖示意她往东面看去。
“东海域某一处岸边有一个很小的渔村,在那里有这样一个传说,在秋季月亮正圆那天晚上,点亮孔明灯,写上最诚挚的心愿,孔明灯会飞到天上,在云端住着的神明会为她们送上祝福。”
一个和西海域沿海小镇很像的故事。
“东海域小渔村……”
云西想到那一片因海水干涸陷入地面的死林,现在的东海域荒凉又危险,已有万年不曾有凡人居住在周围。
这个传说,在如今,真的变成了一个传说。
“这两个传说,可有什么关联?”
秋日放灯,灯上写愿。
神明祝福。
“自然有。”
长愿扬眉一笑,步伐轻快往前踩上翻涌岸边的水花,月色下,红衣女子猛然转身,满心满眼只有云西一个人,“这世界上有人,有妖、精怪和我们这种修仙之人,自然也有神明。”
月亮星辰映照在海面之上,红衣女子张开双手向着海面倒下去,海面泛起涟漪,红色衣衫在星空月面晃动。
云西跃入海面,将长愿从水中拉出来,女子白皙好看至极的面容映在水面之上,她像是生于海中的妖,明艳照人。
“神明爱人,心意足够诚恳的话,自然能打动神明。”
海水顺着她的发落下,在她鼻尖,额线处亮着晶莹水花。
长愿如浅海般颜色的眼睛里映衬着云西的模样,“你应该许一个和自己有关的愿望,神明肯定会帮你实现。”
她的神色过于认真,惹得云西一时晃神。
云西因为拉长愿出水的动作也弄湿了衣衫,她就这样在水中和长愿相望对视,“这个愿望就很好,希望神明能看到。”
“会的,我们的花灯肯定能被送到神明眼前。”
夜色渐晚,海边喧闹的人群慢慢散去。
云西和长愿踩着月色离开海边小镇。
*
西海域有一玄海城,此乃西海域第一城,仙门百家中,舟家掌控着玄海城,与青州沈家并列为两大仙门世家,舟家本为商户,最开始做海上生意,之后在各界开拍卖会,经过万年沉淀慢慢在修真界占据了一方位置。
玄海城中,由于西海域秘境将要开启,各界修士将这个海边繁华城市挤满,就连建在犄角旮旯的小客栈都住满人。
白仙客栈,说书人落于座位,讲着不知哪位修士游历各处的事迹,平日里城中百姓常来捧场,今日换成许多修士,整个场面反应平平。
二楼靠窗位置,桌上摆着一堆海产,十五六岁少年少女正奋力跟饭菜较劲,这两人正是夕玥夕北鹤,她们完全沉浸在饭菜的美味中,旁若无人。
邻桌位置的少年穿戴精致富贵,一身明黄色衣袍,腰间挂着上好的灵田暖玉,他饶有兴趣观察着夕玥两人,手上折扇‘啪’的一声放在桌上。
“公子!”
不等他身边小侍卫阻拦,贵气少年便拽着凳椅甩到夕玥她们桌前,“你们就是浣轻宗弟子?这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土包子。”
“不好意思,我家公子年纪小,口无遮掩,望各位仙友不要同他计较。”小侍卫迈着短腿追过来,立马诚恳道歉,随机拽住少年的凳子,连人带凳往后拉。
“公子,大小姐说了不让您到处惹事,您快跟我回去吧!”
少年反手抱住椅子靠背,伸长腿用脚钩住夕玥他们的桌子腿,“小词你松手,我就知道姐姐让你跟着我准没好事,我明明是在跟她们说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惹事了!”
夕玥嘴里嚼着一口蟹肉,朝着少年的脚狠狠一踩。
“没礼貌。”
“哎哟!”少年疼得大叫。
脚下一松,失了阻挡的力道,两人一凳猛地往后摔去。
只听“咚咚”两声,伴随着一个少年的惊叫,整个客栈安静下来,就连说书先生也停顿下来,向二楼发出声响的地方看过去。
“公子,唔唔!”小侍卫被捂住嘴。
少年凑到小侍卫耳边,咬牙切齿,“你快闭嘴吧,还嫌本公子不够丢人是吧。”
在场各位都是修士,哪怕他声音再小,大家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有人甚至没忍住笑出声。
说书先生见是舟家小公子,眼中了然,又开始讲起自己长篇大论的故事。
舟禹忆面色一红,眼神警告小侍卫,又拽着凳子摆在夕玥她们桌前,语气嚣张,“谁让你踩本少爷的,你知不知道很疼啊!”
夕玥慢悠悠放下蟹肉,点点头,“知道。”
她态度冷漠,舟禹忆气急败坏,“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谁这样无视过,夕玥无视他继续剥蟹,舟禹忆涨红脸也没得到回应。
夕北鹤推了只螃蟹过去,“我师姐就这臭脾气,你还是别惹她的好。”
他脸面笑嘻嘻的,看起来倒是比夕玥好相处许多,舟禹忆顺手拽了只蟹腿塞进嘴里,正要说话,瞬间被辣出眼泪,他连忙将蟹腿吐到手里,拿起桌上的水往嘴里送,却没想到杯子里的水竟是酒,还是这白仙客栈最著名的红海酒,以辣出名,千金一壶。
一口好酒吐在地上,灵气四溢,辣红脸的少年一手按着桌角,一手拍着胸脯,好半晌才缓过来。
“你们!”
他接过小侍卫递过来的凉水,一口灌下去,接着喊道:“你故意耍我是不是!”
谁会点这么辣的螃蟹,还把酒倒进桌上的水杯里!
夕北鹤看着被少年吐出来的酒满脸委屈,“仙友这是何意,这螃蟹乃是客栈招牌,灵酒亦是闻名各地,我们初次来这里,自然都要点来尝尝,我觉得师姐方才冒犯了你,你又把凳子挪到我们桌边,便给你递了个螃蟹,酒也是你自己拿来喝的。”
舟禹忆眼神询问小侍卫,对方连忙点头,“公子,白仙客栈的菜单上有这道绝辣螃蟹,还有这酒,很贵的!”
舟禹忆指了指水杯,“那为何不用酒杯,客栈没有吗?”
夕北鹤眨眨眼,满脸无辜,“我们那边不用酒杯。”
舟禹忆满脸狐疑,又想到浣鎏宗距离他们玄海城很远,点点头,“这样啊,没想到你们这么不讲究,看来是我误会了。”
夕玥拽着凳子不动声色挪开一点,这人也太好骗了,她可不想挨着对方,免得变傻。
舟禹忆看了眼夕玥,将她面前的盘子拿走,“这太辣不好吃,我给你们点真正好吃的东西。”
顶着夕玥将要发怒的眼神,他善解人意道:“别担心,我请你们,本公子不缺钱。”
说完,扔了一袋子灵石给小侍卫,“小词,去把这白仙客栈的美味全点一遍。”
打发走自己的小跟班,舟禹忆拽着椅子又往前了些,胳膊压在桌面上。
“看你们这个样子,应该是剑修吧,没想到大宗们的剑修也没什么灵石,等会儿咱们把这些都撤下去,换一桌这客栈最好吃的饭菜。”
说着,不忘把桌上的酒推远,“这东西又贵又难喝,我请你们喝好的!”
他全然忘了三人该是对立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三人乃是熟识的好友。
舟禹忆喋喋不休说着,全然不在意另外两人到底想不想跟他说话。
夕玥时不时应和他两句,突然看见走过来的三人,“大师姐!小师叔!这里!”
第23章 故友
夕玥喊人的声音不小, 客栈里不少悄悄看热闹的修士这会儿也顺着看了过去,这一看便再移不开眼。
来人是三个浣鎏宗的女修,这三个女子都极为好看, 走在中间那个虽看起来较为清冷, 却笑着冲喊她的小姑娘轻轻点头。
这人正是浣鎏宗大师姐夕问雪, 注意到周围人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她侧了侧身子为悄悄往自己身后藏的柏衣挡去了些视线。
但因着她的动作,不少修士随即注意到在她右侧的年轻女修柏衣。
突然间,二楼角落位置有一男修站起,冲走在左侧的女子高声打招呼:“云西仙子。”
云西看了过去, 目光落在站起身的蓝衣男修身上, 点头笑道:“乌仙友。”
客栈里面不少人都听到了云西的名字, 更是有修士凑近乌戈乘, 压低声音问他喊的是不是浣鎏宗那个云西, 修真界第一人长愿的亲传弟子云西仙子。
比起说书先生嘴里讲的修士除魔行善这套烂掉牙的故事,在场各位显然对面前正在发生的事更感兴趣。
大家虽然面上不显,暗地里却都在竖着耳朵等着乌戈乘的答复。
云西的身份显而易见,浣鎏宗服饰在各宗门尤为突出, 单背后那个大大的鎏字便昭示出其来自浣鎏宗,更何况云西她们几人衣领明显和普通弟子不同。
整个浣鎏宗能有几个叫云西的,能被称为云西仙子的也就那一个人。
他们在等一个众所周知的答案,得到明确的回复, 不少人都暗自朝这边投过视线, 还有人偷偷羡慕一开始胡搅蛮缠的小少年,至少人家有机会跟云西仙子拼桌。
同浣鎏宗云西仙子坐一桌相比, 在众人面前出丑这件事显得不值一提。
舟禹忆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自己随意结交的两个朋友竟然是浣鎏宗宗主亲传弟子。
等云西她们落座, 夕玥拍了拍桌唤回走神的舟禹忆,赶人道:“你怎么还不走?”
舟禹忆很没自觉地又把椅子往前拽了拽,指着自己:“我吗?”
夕玥白眼,“除了你还有谁。”
舟禹忆挠了挠脑袋,“我明白了。”
他麻利起身,拽开椅子转身回自己原来桌上。
“师妹,不可对人这般无礼。”夕问雪叹气,很不赞同夕玥的做法。
夕玥还没来得及说舟禹忆如何,那人便搬着自己的桌子并了过来。
他笑得开心,“难得咱们意见相同,我也觉得这桌子太小,这下没有那么挤了吧!”
说着,他又拉过自己的椅子,摆放在夕北鹤旁边,扭头看了看在场各位又觉得不对劲挪开了点,提醒道:“你们干吗愣着,现在桌子大了,大家可以分散点坐,不用这么挤的。”
夕玥从目瞪口呆变成咬牙切齿,她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看不懂人脸色之人,还说什么跟她意见相同,这人真的一点看不懂她赶人的意思吗?
“你个叛徒!”她一脚踩在夕北鹤桌下的脚上,看着对方面上的笑,用唇语警告对方。
柏衣缩在窗边暗自观察着桌上涌动着的焦灼气氛。
云西见夕问雪叹气,知晓对方这是对夕玥无奈,目光放在还正热情吩咐人继续上菜的舟禹忆身上。
舟家弟子服饰多为黄衣,明贵照人,小公子年岁尚小,极爱折扇。
“舟小公子,小玥平日欢脱,口无遮拦,你不要同她计较。”
舟禹忆看着云西,靠在窗边的女子极为好看,一张脸生得毫无攻击力,跟她那个冷脸严肃的姐姐完全不同,“你认得我?本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女孩计较!”
“你说谁小女孩!”
“师妹。”
夕玥看了眼夕问雪,冲着周禹忆冷哼一声,转而抱住夕问雪手臂不松开,不让她说话,那她就赖着师姐。
云西跟夕问雪对视,后者朝她递过去一个无奈眼神。
舟禹忆也轻哼一声,“不就是小女孩嘛,还要抱着师姐。”
云西冲舟禹忆温柔一笑,眉目间带着怀念。
“你是舟家小公子舟禹忆对吗?我听舟仙友提过你。”
她曾经在拍卖会卖过一件在秘境得到的秘籍残卷,正巧遇到当时前去的少东家舟桥年,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成了好友。
“你认识我姐,我想起来了,他们刚刚说你是云西,我知道你!”
舟禹忆肉眼可见兴奋起来,他往前伸脑袋,若不是中间隔着一个夕北鹤,怕是要把头伸到云西面前。
“你是长愿仙尊的弟子对吗?我姐说你人很好,我听人家说长愿仙尊修了万年无情道,说书先生讲过你百年间在凡间救死扶伤除魔卫道的故事,他讲的是不是真的?我还听说你以后要继承师道,我姐平日总是板着脸教训我,我觉得修无情道不好,肯定会变得凉冰冰的!”
他自顾自说了一堆,说完觉得口干舌燥还给自己添了杯茶,双眼亮晶晶看着云西。
先前云西便听舟仙友说过有一个话多的惹事精弟弟,她这才明白对方为何那般苦恼。
舟禹忆年龄和夕玥她们相仿,算一算时间,当初舟仙友说自己小弟话极多,那时这人不过才七八岁。
柏衣满脸惊奇,不动声色瞥了舟禹忆两眼,她第一次见比小师妹小师弟话还要多的人。
“舟仙友,你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要我小师叔怎么回答你。”
“哎?”舟禹忆迎着夕北鹤的目光,又眨了眨眼睛,不聪明道:“我姐说云西仙子人很好,很温柔,很有耐心,我是不是应该一件一件地问?”
不等夕北鹤回答,他又把目光投在云西身上,“云西仙子,你和我姐关系很好吗?”
舟禹忆话多,竟是生生把夕北鹤挤开,拉着云西问了小半天,云西耐心回答着他各种奇怪的问题,最后夕玥忍无可忍一脚踩在舟禹忆脚上才让这人闭嘴。
夕问雪扶额,她不赞成夕玥这般做法,但也不知该如何打断这舟家小公子才好,夕北鹤吸了口凉气,悄悄把脚从桌下收回来,他原本的位置在夕玥对面,还好舟禹忆抢了他的地方,这才免去被踩一脚的苦楚。
舟禹忆拍桌而起,怒目瞪着夕玥,他从来没被人这么欺负过,还是一天欺负两次!
不等舟禹忆说话,一女子的声音横插过来,“沈寻玥,道歉。”
来人一身华贵留仙裙,面容精致无双,眉眼间带着数不尽的魅意,踩着莲花步向云西她们这边走来。
她说出这话的语气含着三两分笑意,让人听不出责怪还是维护。
原本嚣张的少年公子对着来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息了声,安静如鸡坐了回去。
再看原本柔弱无骨抱着夕问雪的夕玥,这会连手都开始打颤,整个人僵着不敢动。
夕北鹤脸色铁青,比起夕玥状态更是差上几分。
他一边坐着舟禹忆另外一边就是舟禹忆带着的小侍卫小词,没一个能让他拉住的人。
这女人的到来让餐桌的气氛彻底冷场。
云西起身,拱手行礼,“沈家主,好久不见。”
沈书珺毫不在意桌上怪异的气氛,自顾自拉了个凳子落座,正巧坐在夕玥旁边,面对着夕北鹤,这一下夕玥更是僵硬身体,整个人往夕问雪身上倒去。
“云西仙子,好久不见,这些年听闻你一直在各地历练,一直没时间去向你致谢。”
“不必挂怀,不过是有缘罢了。”云西摇摇头,回忆起和女人相识的场景。
三十年前,她追逐祸乱人间的妖魔,在追逐过程中无意间入了一个秘境,也是在秘境之中,遇到被一群修士追上落入阵法灵力耗尽的沈书珺,她将对方从里面救了出来,因着对方中毒又失灵力,两人相处过一段时间。
沈书珺这人多疑,起初并不相信云西,以为她跟那些追杀自己的人一伙,好在她当时刚回过一次宗门,并且还没有找好下一个要去的凡间城镇,属于宗门的法袍穿在身上,这才解释通了。
不过她们两个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满打满算才一个月,分开也很突然,甚至没能好好告别。
她起初并不知晓沈书珺的名姓,出秘境后连打听人都不知从何问起。
一直到十多年前,沈家新家主夺权,以极其强势的姿态掌控家族,修仙界各处多了不少她的画像,云西这才了解到原来这人叫沈书珺,是沈家大小姐。
沈书珺对着云西笑,狐狸眼中盛着勾人的情绪,云西跟这人相处过一个月时间,对她的秉性有所了解,丝毫不介意她的冒犯,反而也冲她柔柔笑起来。
“云西仙子,你真的一点没变。”沈书珺有些无趣转了视线,她当初被云西救下来时并不相信对方,后来就算同行一个月,被这人完全保护着,也没能放下戒心说出自己的来历名姓,甚至还无缘无故消失,这人倒是一点不气。
倘若她救了一个人还被这样怀疑,早就把人扔在水池里呛水了。
不过,还好云西是这样一个好人,她才能有了喘息的机会。
“你、你少勾引我小师叔!”夕玥涨红脸,手死死抓着夕问雪,明显怕极了她身边这女人,可见对方一直跟云西搭话,她又忍着心里的害怕也要开口。
“哦?我勾引你小师叔,我就是要勾引你能如何?”女人勾唇一笑,故意笑得媚意百生。
夕玥被她气得语结,“你、你无耻!”
她说这话几乎用尽了力气,死死抱紧夕问雪的胳膊。
女人不屑瞥了她一眼,转而把目光挪到对面的夕北鹤身上,笑说:“小鹤,你来说说小玥是什么意思?”
夕北鹤猛地往后一颤,双手抓紧椅子靠背,直视女人的眼睛让他惊恐不已,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你离小鹤远点!”夕玥猛地拍桌而起,不顾自己身上颤抖,竟直接把沈书珺推开。
第24章 小白
客栈气氛又是一安静, 被推开的女人却不觉得狼狈,笑眯眯与看向他们的修士对视一圈,吓得那些人缩回头不敢继续看。
她一点不在意夕玥冒犯自己, 好心情整理整理衣领, 面上仍旧笑意盈盈, “沈寻玥有你这样对姐姐的吗?”
说着,她竟然还向夕玥伸出手,眼看着就要碰到对方,夕玥开始颤抖起来,又是一声拍桌声响起, “别碰我姐!”
夕北鹤红了眼眶, 死死盯着沈书珺。
沈书珺停了手, 倒不是因为她怕了夕北鹤, 而是一直默不出声的夕问雪突然挡在她面前, 剑柄抵在了她手腕上。
“沈家主,还望您自重。”
“沈姐姐,你若是在外边拈花惹草,我就、告诉我姐……”舟禹忆不知何时站起来扶住夕北鹤, 不太有底气跟面前的女人对峙。
客栈这处大戏发生的猝不及防,整个客栈人都感觉被塞了一口大瓜,这瓜还跟浣鎏宗,沈家, 舟家有关系, 尽管大家明面端的安静正经,私底下却用眼神在暗处疯狂交流着。
云西见情况不妙连忙上前将沈书珺同夕玥两人隔开, 她想起来一桩旧事。
当年轰动修真界的大事,沈书珺如今不过三百岁, 这个年纪在修真界实在太小,当年她双亲突然去世,沈家陷入混乱,谁都没想到一个平日里不着调的少宗主能夺下大权,以迅雷之势除掉家族不服从她的人,手段极其狠厉。
其中,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当时不过五六岁且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妹妹关了起来,还日夜研究着怎么折磨对方,当真丧心病狂。
好在族中元老阻止了她,两个小孩却不能留在家中,流落世间又怕遭到沈书珺毒手,恰好遇到来青城的夕裳禾,让其看在与沈家故交,两个小孩又天赋极好的面子上收了做亲传,背地里塞了不少好东西。
沈书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逼着族中人把两个小孩从族谱中除名又改了她们的姓氏才罢休。
而这两个小孩分别叫做沈寻玥、沈北鹤。
就是现在的夕玥和夕北鹤。
她们被沈书珺关在黑暗的屋子里,小时候留下关于这个姐姐的印象一点不好,骨子里透露着对这人的害怕。
这件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不过一两年就消沉下去,不过也有说法是因为沈书珺花大价钱请了死卫,只要谈论她关于这方面不好名声的都被追杀过,这才得以消沉。
“沈仙友,我这些师侄年岁尚小,请你不要跟她们计较。”她支开了沈书珺,让夕问雪,柏衣两人带着夕玥两姐弟离开这处。
沈书珺任由云西带着她离开这里,眼睛却笑眯眯扫过夕玥两人的背影,好似亲人叮嘱一般喊着下次再见,吓得夕玥两姐弟离开的身影一僵。
最后整张桌子只留下舟禹忆主仆二人。
“小公子,咱们去哪里?”
“回去,找我姐!”
*
沈书珺跟着云西离开客栈,一直走了很远,确定没人看着两人了,她才开口:“云西仙友,你不会要为师侄报仇把我带到人烟罕至的树林杀人灭口吧?”
云西停下脚步,语气满是无奈,“沈仙友,你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她最初听说关于沈书珺的事情时并不相信,两人相处时间虽短,她却能感觉到沈书珺不是那般冷血之人,今日又见到沈书珺的态度,更是确定当年之事有所隐情。
沈书珺粲然一笑,“云西仙友这是什么意思?”
她佯装不知,云西也不去拆穿她,反而柔柔劝说道:“小玥和小鹤既然入了浣鎏宗,便是我们宗门之人,望你日后不要再恐吓她们了。”
“我哪里有恐吓她们?”沈书珺满脸嗔怪,一点不同意云西的说法。
旁人只会觉得她这人冷血冷性,当年那事谁人不知,大家只会觉得她还认为这两个孩子会夺权,所以才对其赶尽杀绝。
偏云西不这样认为,她满脸真诚看着沈书珺,认真得不像样子。
倒是沈书珺率先败下阵来,“我真是怕了你,好吧好吧,看在你往日救过我的面子上。”
云西笑了笑,她体贴不问沈书珺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只是笑道:“多谢沈仙友。”
可沈书珺才不是吃哑巴亏的人,她故作惊讶,似是想起了什么说:“我听闻前些日子云西仙友身边一直跟着一个红衣仙子,你们二人相交甚好,不知她人可在这玄海城,不如我请你们去小酌一杯?”
“我们在玄海城外分开了,她还有别的事情。”云西解释,她这话不算说谎,长愿陪着她一直到玄海城地界才回到玉坠之中,她本就是一抹神魂,在外面待太久不好,把她送到这里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想到对方跟她的约定,云西忍不住笑了笑,她说下次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她还会出来保护自己。
这句话有点不太吉利,谁也不想遇到危险,更何况两人都知道只有云西遇到致命危险她才会出现,所以下次见面恐怕还要很久。
但这并不妨碍云西念着长愿,她很期待下一次见到红衣年轻时的师尊。
“其实我这次来玄海城的路上碰见了长愿仙尊,云西不若把你师尊请来,我恰好可以带你们在城中逛一逛。”
对上这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云西颇有些无奈,她并没有在路上碰见过沈家的人,真不知这人哪里得到的消息。
“长愿仙尊方才刚离开舟家,往海岸边走了,沈书珺那日御剑入城恰好看到了你们。”有一声音横插过来,冷淡如泉水,来人是一年轻女子,身着明黄色衣袍,气质冷漠高贵。
“桥年仙友。”云西冲来人点头。
沈书珺脸上的笑更灿烂两分,眉目含情,对着来人抛媚眼。
奈何对方只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一边的云西身上,冷着的面色有所缓和,声音放轻松了些,“仙尊似乎有心事,往东南方向走应当能找到仙尊。”
云西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桥年告知。”
她同两人道别,转身便要离开,刚往前走了两步,身后沈书珺带着笑意地叮嘱传来,“别忘了和我约好的事情!”
见云西身影远去,沈书珺没骨头似的往舟桥年身上靠,对方面色无甚变化,斜了眼沈书珺,语气冷淡,“你还是这般没规矩。”
沈书珺咯咯笑起来,更是风情万种,舟桥年挥了一道阵法,将两人身形隐藏起来。
“桥年姐姐,你还是这么正经。”沈书珺故意凑到舟桥年耳边,咬着她的耳朵说:“怎么,不想让人发现咱们两个的关系?”
*
西海域浩瀚广阔,传说在海域之地存在鲛人一族,鱼尾人身,长相美丽,落泪成珠。
可惜数万年来从未有人见过这个种族,一直以来人们便也只把这当作了一个传说。
海岸边,一身素色衣袍的女子立在礁石上,远远眺望大海,眼眸平静无波,与翻滚拍打海岸的海浪形成对比。
云西就在这时候找到了长愿,她远远就看到了这人的身影,仔细算来,昨天她才和师尊分开。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次浣鎏宗带队来的长老竟然是长愿,这也让各宗人更看重了几分西海域秘境。
“师尊。”
长愿并不意外云西的到来,她轻轻应了一声,望着海面的目光不曾移开半分。
云西隐隐觉得她师尊这次来玄海城是为了自己,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自作多情。
她在死林触发玉坠上的神魂,见到夕问雪她们之后才得知师尊近日也会来到这里的消息,很难不多想。
还有年少时自己遇到危险追到风起林的师尊,她虽然嘴上不说,却还是在担心自己。
云西左手腕有一血红色晶透手镯,这手镯像是一条小龙直接盘在了云西手上,大小正巧极为合适。
长愿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她引出一股灵气,海中蓝色灵力飘入到云西手腕手镯上,源源不断钻入小龙体内,初时小龙有些暴躁地想要反抗,这种极致纯净的灵气与它充满血气的死亡之气相冲,是它最能不接受的气息。
可这股气息完全没有伤害小龙的意图,它钻入小龙体内,顺着小龙的经脉流动,甚至压制了那些原本的躁动不安,它无法控制的死气,于是小龙便不再挣扎,静静接受着灵气灌入体内。
云西看到手腕上血红色手镯之中有一道碧蓝色线条出现,顺着小龙的身体从头至尾。
长愿见小龙的承受能力到此,停下灵力输送,“这妖龙身上死气太重,想必在死林住了数万年,龙生于海,我将海水之灵灌入它的体内,一脉同源,可以压制死气,等它炼化这些灵气,修为同样会精进。”
长愿果然没有追究云西身上带着一条沾满死气的妖龙之事,还主动出手帮其隐藏。
“它以后会跟着你,想好它的名字了吗?”
云西愣住,她没想到师尊会问她有没有给这条龙起名,“并没有。”
关于名字这事云西有些纠结,一旦起了名字,就表示和其有了关联,她怕自己护不住小龙。
“现在想一个。”长愿不知道云西想的这些,她似乎认定要让云西带着这条小龙。
云西盯着盘在手腕上的小龙看,想了许久才说,“不如叫它小白?”
给一条长成这样子的龙起名字叫小白,不得不说云西很没有起名字的天赋。
云西知道自己起的名字不太好听,她笑着对长愿说,“小名叫小白,不如师尊给它起一个名字。”
第25章 困境
“白卜。”长愿声音很轻, 几乎与海浪拍打而来的声音融为一体。
“白卜。”
云西跟着长愿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轻笑出声,光洒在她的脸上, 长愿眼底映出她此时的模样, 在云西没注意到的时候, 她的瞳孔中泛起波澜,又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长愿落于衣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移开眼神,又将目光放在一望无际的海面,太阳碎光撒在海水之上, 反射着光亮, 就像是夜晚的星星, 一闪一闪。
长愿还想要跟云西叮嘱些什么, 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天发生的事情,在她们两个之间隔开了距离。
她是想要靠近云西的,长愿心中无比清楚这一点, 她没办法在云西遇到危险的时候视而不见,也没办法忍受云西受到伤害。
其实她根本没有忘记那晚云西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诉说,还有梅花雪林中那一次表白,这几乎要成为她的心魔。
云西的声音很好听, 轻柔温润, 数万年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她说话。
海浪渐渐平缓, 太阳将要落下海平面,一切又变得安静起来。
云西目光始终放在长愿身上, 她站在长愿身侧,安静看着身前人的侧脸,眼眸中的光被风吹动长愿的发遮挡又飘开。
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变快,又落于平稳的速度,一下一下,有力敲打提醒着云西,面前这个人永远会让她心动。
良辰美景,若是有情人在此,必定适合互诉心意。
云西却只能将心底的欢喜压下,眸中的光消失了些,师尊不会想听到她的喜欢,就像之前那一次一样,她知晓自己得不到答案。
“秘境危机四伏,千万小心。”
良久,长愿在心底轻叹,还是忍不住叮嘱,她这次会跟来作为带队长老,或许真的带了那么一份私心。
云西眼中亮起一丝光,不待她说话,眼前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
那日后,长愿便好似在这玄海城中隐身一般,云西在没有看见过她的身影。
秘境开启这日,无数修士聚集在秘境之外,大宗门弟子结队而行,云西临近入秘境前往身后看去,人群中没有长愿的身影。
她能感知到师尊没有离开玄海城,毕竟师尊这次带着任务而来,要等她们从秘境回来领她们回去。
“小师叔,你在找长愿仙尊吗?”
夕玥也跟着云西看了一圈,浣鎏宗带队来的队伍里,没有长愿,视线扫过人群哪里都没有。
“长愿仙尊定然不喜这般人多的地方,小师叔,我们快些进去吧。”夕玥拉住云西,悄悄朝柏衣使眼色,柏衣接到夕玥的信号,挪到云西另外一边也抱住她的胳膊,三人一同跨入秘境屏障。
穿过秘境光幕,云西落在一片密林之中,夕玥在拽着云西进秘境之时突然转而抱住夕问雪。
没有给云西伤心或是思考的时间,几乎在站稳的同时,柏衣的惊呼声便响起。
“小师叔,小心!”
黑色藤蔓如蛇攀附在树杈丛林中,见女子毫无防备出现在这里,终日蛰伏总算遇到猎物,瞬间向对方发动攻击,它攻击的位置正是女子后心口处,只要穿过人的心口,鲜血便能为它提供猎物的生机灵力,将其慢慢吸干。
银色长剑划破长空,云西脚下轻点落在柏衣身边,一手拉住柏衣带着对方往后退去,躲过因为另外一枝刺过来的藤蔓。
“伴生,星荧。”云西发出命令,银剑瞬间斩断两截藤蔓,回到云西手中。
这藤蔓通体黑色,上面生着红色倒刺,若是被缠上恐怕很难挣脱。
“食血藤,小师叔这藤蔓红刺有毒,一旦刺入体内很难拔出,会不停吸食鲜血生机。”
躲开第一波藤蔓后,云西将柏衣挡在身后,无数藤蔓从树林中露出踪迹,如蛇一般窸窸窣窣靠近。
伴生又一次挣脱云西之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剑痕,它盘旋在藤蔓之间,将所有欲要靠近的藤蔓斩断,可这林中藤蔓太多,落在地上的残肢竟然扎根在地面变成新的藤蔓。
袭来的藤蔓将云西两人分开。
云西身影飘逸,躲过袭来藤蔓的同时召回伴生,斩断欲要近身的藤蔓。
她往柏衣的方向看去,柏衣身形极快躲开藤蔓,注意到云西的视线,喊道:“小师叔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这藤蔓十分难缠,斩得断却越发多而难缠,云西和柏衣躲避着袭来的藤蔓,植物怕火,可藤蔓中带有毒素,若是贸然烧掉藤蔓,云西两人怕是也要被逃出藤蔓中的毒气攻击。
柏衣修为不及云西高,虽然她们两人斩落的藤蔓不算多,却依旧让其更加难缠起来,甚至因为动静太大,周围的藤蔓都围了过来。
这会儿柏衣几乎要躲不开袭来的藤蔓,无奈只能重新斩断袭来的蔓枝,这并非长久之计。
夕玥在进入秘境之时转手拉住夕问雪,她们因为秘境传送位置不一分开,只有同样拉住她的柏衣跟她来到一个地方。
也好在夕玥没有跟她们一块落在这里,秘境处处危险,她们运气不太好,遇到这种难缠的毒物。
“小衣,用青藤。”
云西又一次躲开食血藤,不敢再贸然斩断藤枝,柏衣经过云西提醒,唤出青藤将自己包围起来,同样是藤蔓,青藤充满生机,泛着荧荧绿光,一点没有食血藤的恐怖。
食血藤只攻击带有生命血液之物,对于同类藤蔓反而回避,云西躲开追着她的藤蔓跃到柏衣身边,青藤将两人围起来,挡住外面追来的食血藤。
没有食血藤追击,两人顿时松气,青藤之内泛着青光,不至于让她们处于完全黑暗的环境,伴生剑身泛着银光,将青藤之内照得更加明亮。
得到喘息,柏衣反而笑起来,她看着讨好似蹭着云西的银剑,“小师叔,伴生有剑灵吗?”
剑修手中的剑若是养的好,便可生出剑灵,她师尊虽然不是剑修,那把剑却是有灵的,它最爱干净,每天晚上都要洗澡,可她师尊没有耐心,那把剑便每天晚上飞来找自己,若是不给她洗澡,便不让她炼丹修炼。
“伴生有灵,它很乖。”
除去和小六脚龙打架那次,伴生从小跟着她,总喜欢缠着她撒娇,真的很乖。
听到云西夸自己,伴生变得活泼起来,飞到柏衣眼前转圈。
柏衣不解其意,云西看着转了两圈停下靠近柏衣的银剑,“它要你伸手。”
柏衣听话把手伸出来,伴生乖巧去蹭柏衣的手,动作很轻,似乎在撒娇。
云西无奈,她这把剑哪里都好,就是太爱对着人撒娇,以前她小时候,这剑也总喜欢蹭她师尊,不管被拒绝多少次都不长记性。
“青藤能暂时挡住食血藤,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柏衣点点头,青藤需要她的灵力支撑,而在这里她没有办法一边支撑着青藤一边吸收灵力。
“小衣,你对食血藤了解多少。”
“我在灵植大全中读到过,食血藤生长在灵气匮乏的深林,这种地方原本灵气充裕,因各种影响才使得灵气流失,食血藤就在这种环境里形成,平时潜伏在植株之上,等待猎物行过之时将其缠绕捕捉,吸□□血。”
“可有解决之法?”
“夕鎏宗主有一个话本叫做《神尊每天都在寻妻》里面写过这种食血藤……”柏衣念这书名的时候脸颊变红,声音也小了许多。
夕鎏宗主在话本子里什么都敢写,书里的东西在修真界总能找到,只是有些话本子实在不堪入目,只听名字就能让人面红耳赤。
这话本在那些真正露骨过分书名面前算不得什么,只要是浣鎏宗弟子,谁还没看过几本夕鎏写的话本。
柏衣面皮薄,想到这话本里面一些画面没忍住脸红,最可怕的是,那天她看到长愿仙尊,发现里面追妻火葬场的神尊跟长愿仙尊很像,长相描述简直一模一样。
她很难不怀疑夕鎏宗主是不是照着长愿仙尊的模样写的主角。
云西也看过不少夕鎏写的话本子,她在里面找阵法破解,看过的话本子算不得少,自然也明白里面写的东西。
她轻咳两声,伴生剑身上亮着的光弱了几分,“上面如何说?”
一阵沉默,柏衣支支吾吾,脸颊红得离谱。
“就……”
书里关于食血藤这段,神尊因为嘴硬跟喜欢的女子阿乐发生争执,阿乐因为之前各种对神尊失望,留下休书离开。
等神尊发现阿乐离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年,而这半年间,她完全没有发现阿乐的离开,直到看见告别信,神尊才真的慌了。
她发现两人相连在一起的所有东西都被阿乐留下,就连姻缘线都被斩断。
神尊匆忙去寻阿乐,落于一方秘境之中,她被食血藤所困,鲜血染红衣衫,更是中了食血藤之毒,而她就在这时遇见了阿乐。
阿乐本想转头就走,发了疯的神尊挣开藤蔓,硬是拦下阿乐,烧了一整片食血藤,将其按倒在地……
柏衣实在无法讲出这段剧情,她不明白为何夕鎏宗主要把这段情节描写得如此细致,就好像亲眼看着一样。
“话本子里,这食血藤的毒,是情毒……”
云西也红了脸,她倒是没想过竟是情毒,按照其他话本里夕鎏宗主剧情的发展,这一段怕全是没法讲出来的东西。
柏衣接着回忆剧情,不敢面对云西,她脸烧得厉害,因为一个主角长相跟长愿仙尊一样,另外一个她自动带入了云西,这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也因为对这段情节印象深刻,她想到了解决之法。
第26章 青果
食血藤是因灵力枯竭所变异而成的一种藤蔓, 而这种灵力枯竭往往是因为外力所致,只要她们找到此处灵力枯竭的原因,并想法解决这个问题, 便能解决掉这些食血藤。
难办的是, 此时云西两人被完全困在青藤之内, 若是贸然走出又会遭受攻击。
柏衣乃是天生纯净的木灵根,对自然生机的感受力很强。
可依她现在的修为,神识根本无法突破食血藤大范围搜寻目标。
云西将自身灵力输送到柏衣身上,助她暂时支撑神识搜寻。
青藤保护层外,食血藤没有因为云西两人躲起来而退散, 反而舞动着枝杈绕在青藤外围, 宛如群蛇乱舞。
穿过包围着她们这一层食血藤, 距离她们最近的一个山头上有一棵巨大的果树, 这棵树的树干树枝干枯, 枝叶变黄,结着的青色果子却生机勃勃。
柏衣集中神识观察,发现这座山的灵气都随着树干被输送到灵果之上。
“小师叔,在西南山头。”
柏衣脸色微白, 灵力消耗很大。
西南山头距离她们不远,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突破围着她们的食血藤,云西想要过去容易,柏衣却不行。
强行支撑神识消耗很大, 她现在能撑着青藤已经不易, 根本无法穿过食血藤。
云西只思考了一瞬便拿定注意。
月下星影。
这一招式速度极快,可以用来躲避藤蔓。
柏衣服下回灵丹补充灵力, 云西有些担忧,“如何?”
“还行小师叔, 西南山头上有一棵果树,它在吸收此地的灵气,我无法穿过这些食血藤,大概还可以维持两个时辰,我们分开行动吧。”
“不可,此地危机四伏,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
云西不赞同,且不说秘境本身危险,倘若遇上心怀不轨之人,丧失灵力的柏衣根本无法抵抗。
云西阻止柏衣要说的话,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用剑招月下星影带着柏衣急速穿过这片食血藤,但在此过程中两人将完全失去抵抗能力,可能遭受攻击。
食血藤红刺上所带的毒素不强,应该不会影响太大。
云西让柏衣用青藤将两人绑在一块,保护着两人去青藤突然破碎,一抹光影闪过,食血藤疯狂舞动,剑光掠影,如闪电一般在藤蔓间穿梭,在空中留下一缕光丝。
食血藤死死追在身后,却赶不上光丝的速度。
顷刻之间,云西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山头,追着她们的藤蔓如潮水般退去。
“它们、不敢靠近这里……”
柏衣声音很弱,唇角隐隐有血液涌出。
她背后有几道血痕,是在穿梭食血藤之时不小心受到的刮伤。
云西的伤口划在脸上,很细小一道,浸出鲜血。
食血藤在经受火烧后爆发的毒气才强烈,血刺更大的作用在于吸食鲜血,所以云西两人所受到的毒性影响并不算大。
服下解毒丹,云西很顺利便将自身毒素逼了出去。
柏衣伤在背上,且比云西伤口多,毒素更加强烈一些,她脸色变得涨红,整个人陷入不适的状态。
“小师叔、先去看……树、我身上有师尊给的解药……无碍。”
柏衣盘腿而坐,用灵力封住自身经脉,蔓延的毒性也被她暂时封存,她一掌拍在胸前,击出一口毒血,面色却更加苍白。
云西在一边看得担忧,这种毒素可以用灵力逼出自身,她不太明白柏衣此刻的做法。
柏衣从身上摘下一颗粉色银铃,缓慢解释道:“方才食血藤短暂吸食到了我的血液,察觉到猎物逃离时会注入大量毒素,我这样解毒会快些。”
她满脸潮红,说出口的话语有些喘。
云西在柏衣周围布下一个防护阵,施法为她遮起一层烟雾。
她相信柏衣能处理好自己身上的毒,移开视线转而去专心做别的事情。
山顶只生长着这一棵树,它的树干极粗,树皮却干枯生满裂纹,树杈枝丫宛如深冬枯死之态。
奇怪的是,明明树干树杈全是枯死之态,树上却还有叶子,虽然长着的叶子也是枯老干黄的模样,它们却还留着一线生机,没有从树杈上坠落。
树上生着三颗青果,它们顺着树干吸食这里的灵气。
一直到云西走到青果之下都没有受到攻击。
她若有所思将目光放在远处的深林中,猜测那些食血藤便是保护着青果之物。
因青果生,却惧怕青果。
摘取青果的过程完全没有任何阻碍,摘下最后一棵青果,一直盘旋在云西手腕炼化海水之灵的血龙突然有了动静,它从云西手腕飞出,一口吞下青果,转而又回到云西手腕上彻底沉睡。
失去青果后,老枯树突然停止吸收灵气,挂在树干上吊着一条命的枯叶纷纷下落。
一场枯叶雨随着山头飘荡。
枯树彻底失去生命。
阵法之中,粉色银铃飘在柏衣眼前,她额头脸颊被汗水浸湿,粉色银铃散发的气息不断与她的灵力相撞,顺着其经脉将毒素逼出体内。
时间过去两天,因为青果停止吸食灵力的缘故,山下所有食血藤渐渐消沉,柏衣终于从阵法中走出。
“如何?”
柏衣脸色依旧很苍白,身上灵力所剩无几,若不是云西及时扶住她,怕是要摔在地上。
她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把毒素逼出体内,已无大碍,休养两天便可。”
云西稍微放心下来,将从老枯树上摘下的青果拿出。
“这是柠灵果,之前应当是它在生长过程中将此地灵气吸走,导致此处灵气枯竭。”
柠灵果是一种仙果,这果子对木灵根修士作用极大,一百年前曾在拍卖会之上拍出百万灵石高价。
云西将柠灵果递给柏衣,“一共有三颗,小白吞了一颗,你和倾向长老应当可以用到。”
柏衣只收下一颗,将另外一颗推了回去,“小师叔,柠灵果极其珍贵,我只收下一颗便好。”
云西将柏衣推回来那颗收进储物袋,“炼化一颗柠灵果大概需要多久?”
“一个月。”
“正好,这地方灵气极其充裕,咱们在这里停留一个月,你将手里这颗柠灵果炼化。”
不等柏衣拒绝,云西拿出一件防御法器将这里遮盖起来,解释说:“柠灵果珍贵,我们带着两颗柠灵果在秘境行走并不安全,出了这秘境我会将柠灵果带给倾向长老,既然带着它有风险,不如你直接将其炼化。”
“可……”
云西轻笑,“我和师尊都不需要它,你不同,柠灵果是你发现的,它可以帮你增加修为,提升对自然万物的感知力,是不可多得之物。”
“柠灵果可以卖很多灵石。”
柏衣声音很低,她此刻本就很虚弱,几乎要听不到声音。
云西叹气,按小师侄这样的性子,以后恐怕要吃亏。
她有心想要告诉柏衣这个道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明明倾向长老完全不这样。
浣鎏宗有这样一个说法,修真途中最幸运的事乃是不去药山,最倒霉的事情便是倾向长老去你所在的山头串门。
前者是因为去药山要么因为受伤,要么因为缺少丹药要失去一大笔灵石,后者则是因为倾向长老没事就爱串门,且绝不会空手而归,若是运气不好被对方碰到,要么在其花言巧语之下失去一大笔灵石,要么就是整个山头被抢劫。
实在可怕。
云西觉得等回浣鎏宗要将这件事告诉倾向长老,让她好好给柏衣说说。
“我并不缺灵石,况且我已拿走一颗,你先将手里这颗炼化,等出秘境我再将另外一颗交给你。”
柠灵果实在珍贵,若是让别的修士知晓她们得到这个东西,一定会被追杀。
她这些年在外游历,混在凡人之中生活过许久,杀人夺宝这件事,早已司空见惯。
防人之心不可无。
柏衣最终被云西说服,专心炼化柠灵果。
小血龙吞食柠灵果之后陷入沉睡,炼化海之灵气的速度也慢下来。
在这一个月,云西修炼之余也将周围的山头探查了一番,收获许多灵草灵药,拿到了一些珍贵的妖兽内丹。
柏衣炼化柠灵果用了一个半月时间,因着她受伤和修为限制,时间被拉长许多。
炼化柠灵果之后,她的从金丹中期直接跨了一个大境界,修为到了元婴。
她对自然感知能力变得更加敏锐,不过片刻便捕捉云西的灵力波动。
林中,云西转身躲过熊妖锋利的爪牙攻击,银剑随手腕转动,刺入厚重熊皮之中,一击毙命。
熊妖笨重的身躯倒在地上,女子轻巧好看的身姿落在另外一处,银白色衣袍不曾沾染一丝灰尘血痕。
柏衣寻到此处之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小师叔。”
云西轻轻一笑,伴生离手去收集熊妖内丹。
她感受到柏衣身上灵力波动的变化,笑道:“恭喜师侄。”
柏衣又红了脸,若是按照她往日的修炼速度,想要突破至元婴至少还需二十年,现在竟直接突破了。
西海域此次开启秘境的时长为三年,且秘境极大,云西和柏衣两人在接下来两年之中并没有遇到其他浣鎏宗同门。
她们和其他宗门仙友有过短暂相遇,很快便又分开。
云西也在一处传承之中修为突破到达化神巅峰。
距离秘境关闭还有两个月,云西和柏衣在相约好的地点碰面,在云西接受秘境传承过程中,柏衣就在附近地方寻找机缘,几乎没有离开过传承地范围。
一来她担心云西接受传承之时被打扰,二来柠灵果对她作用很大,这秘境几乎没有比柠灵果更能帮助她的东西,与其冒险去寻找,不如慢慢感悟。
她们刚会合不过两日,宗门服饰后面的鎏字突然闪起光亮。
“不好!小玥她们有危险!”
第27章 援救
水下宫殿。
这地方本是一片如海洋般汪洋的水面, 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点点涟漪。
光线穿过水面,在水迹中留下五彩斑斓的痕迹。
水下宫殿更像是一座尚未修建完成的坟墓,在尚未完成的平台, 数千虾兵蟹将一群修士围了起来。
由夕玥等浣鎏宗弟子为首, 平台之上被撑起阵法结界, 一众修士被结界保护起来。
“小公子!小公子!”
“师姐你怎么样?”
“大家快向同门发出救援消息,收到消息的人越多我们获救的几率越大!”
“好在浣鎏宗仙友布下阵法结界,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这结界越来越薄弱,咱们能等到救援吗?”
“别乌鸦嘴!老子散修一个可找不来什么同门仙友救援,我可不想跟你们一块死在这!”
“早知便不来这水底了, 一点宝贝没见着反而被困在这里……”
结界中, 走投无路的修士开始互相抱怨起来。
以夕问雪为首的浣鎏宗弟子围成一圈, 镇守在各个方位撑起阵法结界。
人群之中, 舟禹忆被一群黄衣弟子围起, 小词跪在他身边哭喊的悲切,惹得围着他的同门无比担忧。
就在一群人要哭出来的时候,晕倒在地的舟禹忆忽然回光返照,颤抖着手抓住要擦眼泪的小词, 咬牙切齿:“我,还没死,你……别对我、哭丧,晦、气!”
他的话语落, 围着他的舟家弟子突然安静, 随即又吵闹起来。
“我就说小公子没事,都怪你们, 吓得我要哭了……”
“跟我可没关系,小词先哭的!”
“就是, 他动不动就大惊小怪,这都多少次了!”
“安静,让小公子好好调息,不要吵了。”沉稳男声响起,压下队伍里一片乱糟糟状态,舟禹忆吞下丹药,终于可以闭幕调息。
夕玥扫了一眼在结界中的同道仙友,输出灵力慢慢变少。
这里所蕴含着的能量巨大,几乎同一时间,来自各门各派数百号修士都找到了这里。
夕玥她们属于最早来到此处的一批修士,宫殿里任何一件宝物拿出秘境都算是至宝,但这里的宝物绝不够她们一群人分享。
寻宝过程中,难免有修士大打出手,斗争成为大家在这座宫殿里逃不过的事情。
原本浣鎏宗一行人并没有掺和在这些人的斗争中,她们同门几乎都聚集在一起,人多势众,没有散修和不长眼的修士来挑衅打劫她们。
可耐不住人心贪欲而生的欲望,不知是谁散布了她们得到秘宝的消息,鼓动其他修士一起跟她们争斗起来。
那些人逼着她们拿出秘宝,甚至想要杀人越货,战争一触即发,也因此几乎所有修士陷入这场争夺战中。
在她们打得火热之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一群虾兵蟹将,对着所有人修无差别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伤许多修士。
它们乃是天生的水生之物,在这宫殿里面无论数量还是强度都不可估量,杀伤力极大。
原本乱作一团的修士们便变得团结起来,比起秘宝神器,活下来才最重要。
可他们本就因为内斗消耗掉了大量灵力,现在又伤上加伤,根本无法抵抗猛烈的攻击。
夕问雪见情况不妙立马组织浣鎏宗没有受伤的弟子撑起保护阵法结界,这种阵法结界由他们开山宗主独创,由浣鎏宗每一位弟子的法袍组成,弟子越多,修为越高,其保护范围效果便会越好。
同时,在撑起这种结界之后,距离她们较近的同门弟子便可以收到信号,前来救援。
她们在两个月前遇到水下宫殿,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浣鎏宗绝大部分弟子都通过宗门手段找到属于她们的队伍。
而此时,由将近三十位弟子支撑着的结界范围足以护下在场百人,只是随着她们灵力消耗,阵法结界变得薄弱起来。
这样一直撑着并非好的办法,夕问雪服下回灵丹,几乎被掏空的灵力恢复大半。
她们身上不可能带着那么多回灵丹,若是没有前面那场争斗,或许她们联合起来还有一战之力,从这里突破出去并不是问题。
可现在,被护在结界里的修士大多都在恢复灵力,重伤昏迷之人亦不在少数。
有眼尖的修士看出来浣鎏宗众人状态不好,一番讨论之下,众人开始惊慌起来。
按照现在的恢复效率,若是这结界被攻破,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舟家弟子率先站出来,虽然没有办法帮助浣鎏宗众人维持阵法,但作为最有钱的名门仙家,舟家弟子最不缺丹药。
见到舟家弟子拿出回灵丹,在场所有修士纷纷效仿,回灵丹价格不算便宜,上好的回灵丹更是千金难买,生死搏斗之中,这类丹药能瞬间恢复灵力,这可是救命的东西。
外面的虾兵蟹将可不会给他们犹豫的机会,结界被撞得晃动起来,心底最后一丝犹豫被打破,几乎所有修士都将自身藏着的上好回灵丹拿了出去。
看着结界变得完整结实,他们才敢安稳打坐恢复。
这一刻,他们哪里还记得之前的刀剑相向,当危难逼近所有人的时候,他们会选择顺势而为,抱团取暖。
夕问雪将浣鎏支撑结界的弟子分为两拨,一拨打坐恢复,另外一拨继续支撑结界,交替轮换。
这样撑了三天,耗尽了所有回灵丹。
众人发出的求救信号仿佛沉入大海,没有一丝动静。
夕玥面色疲惫,“大师姐,我们真的还能撑下去吗?”
不怪她这样问,在场所有修士也都这般想。
发出去的信号石沉大海,外面的虾兵蟹将越来越多,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夕问雪拍拍夕玥的肩,目光逐一看过同门,他们有的还在苦苦支撑阵法,有的则是争分夺秒恢复着。
她相信秘境之中其他浣鎏宗弟子已经收到了信号,来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可她并不能预测还要等多久。
秘境极大,机缘往往也会绊住脚步,很多修士有命找到机缘却葬身在即将成功之时,若是他们遇到危险,赶来这里又要多久呢?
或许秘境之外的人也知道他们遇到危险,但现在秘境入口已关闭,根本无法进来。
夕问雪肯定说:“会的。”
“真的吗?”
夕玥整个人蔫蔫的,像是被霜打的茄子,对眼前这个境地很难抱有希望。
她虽年纪小,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么久都没有一个救援的人到来,而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很难再撑下去了。
一旦结界破碎,将要面临着殊死搏斗,结果极有可能是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谁都不想到走到这一步。
夕问雪任由夕玥倒在怀里,眼中带了些苦涩情绪,她并没有办法改变现状,倘若当真走到最后一步,作为大师姐,理应拼死保护同门。
可现在,她绝不会说出这样丧气的话,她捏住夕玥作乱拽她衣袖的手,轻轻捏了捏,故作轻松。
“你忘了,还有小师叔呢。”
“小师叔?!对啊,还有小师叔在,我之前听其他仙友说曾经碰见过小师叔和柏衣师姐!”
她们被困在这里的人无法改变局势,可在外面的人不同,她们总能打破此时的僵局。
夕玥一下子提起精神,从夕问雪怀里跳了出来,“我现在要好好修炼恢复,千万不能没等到小师叔她们就倒下去。”
所有被困在这里的修士也都这样想,他们抓紧每分每秒修炼,接下来两天,结界中气氛变得安静又紧张。
就在结界将要破碎之时,他们等来了救援。
银色长剑携带庞大剑气凌厉穿过包围着结界的虾兵蟹将。
众人瞬间打起精神。
“是谁来了?”
“一把剑?”
“这是伴生剑,是云西仙子来了!”
“什么!云西仙子在哪里?”
“只有云西仙子一个人吗?”
“得救了!得救了!”
“小师叔!我们在这里!”
夕玥猛地蹿起,结界破碎,虾兵蟹将向他们发出攻击,伴生剑扫开试图攻击夕玥的妖物。
“夕玥!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跳那么高是抢着送死吗!”
少年声音干净清亮,穿过一群虾兵蟹将,语气里带着丝丝怒气。
随着云西落在包围圈中央,夕北鹤柏衣等人也跟着挡在众人身前。
“小师妹,你现在灵力匮乏,静下心调息。”柏衣轻轻说道,移步到夕玥身边,递给对方一个精致瓷瓶。
以云西,柏衣夕北鹤为首,十多位浣鎏宗弟子挡在前面,而后数百前来援助的修士加入打斗之中。
除去重伤不能行动的修士,所有人都加入这场战斗之中。
经过一天一夜厮杀,他们成功斩杀大量虾兵蟹将妖兽,并将其震慑。
他们并不敢在这里久留,只决定先在此休整一晚。
因为救援到来,修士们恢复速度加快。
离开水下宫殿之时,没有人坚持留在这里寻宝,毕竟下次遇到这些虾兵蟹将的妖兽,他们可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逃出去。
当太阳照耀在水面,直接落在人身上的时候,几乎所有修士都松了口气,他们并没有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水下坟墓里。
哪怕他们身上都带着伤,心情却是极好的。
只是,这份心情并没能持续很久。
夕问雪在湖底消耗巨大,她几乎全程都在撑着结界,丝毫不敢懈怠。
云西颇为担忧看着她,夕问雪身上压着很重的担子,这种时候几乎是拼了命在撑。
柏衣给她服用了上好的养灵丹,帮助其调节灵力。
殊不知,一群魔修悄无声息将他们包围起来。
第28章 蝶诛
湖岸边上, 浣鎏宗弟子围成一团休整,夕玥守在夕问雪身边休息,只是她的状态并不安稳, 时不时要瞥一眼宗门以外的修士。
这一路上, 云西在同门口中听说了他们在水下宫殿发生的事情, 也弄明白事情的缘由,舟家休整的位置很靠近他们,云西去向他们道谢。
舟禹忆尚在昏迷中,云西带柏衣帮他看了看,发现他昏迷是因为灵力过度使用, 又不知受到什么影响造成了经脉内灵气暴动, 柏衣用灵力帮其舒缓。
忙完这些事, 云西又立马回到同门休息的地方, 因为经过水下宫殿被围攻的事, 大家都紧绷着精神,一直等云西靠近,才敢稍稍松了口气。
夕北鹤脸色差得离谱,气鼓鼓挨着夕玥坐下, “等出了秘境,我一定要一个一个找他们算账!”
他因为接受传承被困在阵法里,没能按时找到队伍,之后突然收到同门求助, 在路上碰见了其他几个落单的同门和云西两人。
即便没亲身经历乱斗, 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柏衣帮舟禹忆疏通完灵气,看到独自站在一边的云西。
“小师叔,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和其他人身上沾满血迹不同,云西没有经历那场混战, 斩杀围着众人的水生物种虽多少弄脏了些衣服,却还是比旁人干净许多。
她侧身给柏衣让了点位置,目光扫过刚放松下的众位同门,柏衣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我不太累,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柏衣欲言又止,这几日为了能尽快赶到,云西几乎在透支灵力带着她御剑,到了后先是破解入门阵法,又带着队伍斩杀妖兽,哪里能不累。
可她也能看出方才同门紧绷的模样,若是没有一个领头人撑着,这些人不敢安心休息。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这两天你的灵力消耗也很大。”
云西目光落到柏衣脸上,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疲态。
这人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流,这两日因着要帮人治伤话说得比往常一年还要多。
有些修士过于热情,还一直追着柏衣聊天,着实在难为她。
“小师叔,我跟你一起……”
“师兄!!!”
一声惊呼穿破云霄,扰乱这地方刚维持下的平静。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男修被一只黑色的手掌贯穿心脏,鲜血由他口中往下流,发出喊叫的男修提剑砍过去,那只手瞬间抽出,以极快速度同样贯穿男修胸膛。
男修尸体被甩到一旁,凶手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下。
“是魔修!有魔修混进来了!”
“只有一个怕他作甚!”
“不!不止一个,你们看他后边!”
“不对!我们被包围了!”
浣鎏宗弟子瞬间警惕起来,夕问雪脸色苍白状态很是不好,她走到云西身边问,“怎么会有这么多魔修?”
云西摇头,伴生在她手中呈防御姿态。
包围她们的魔修很多,将近百人,她们如今在这里的修士大概三百多人,大部分身上都带着伤,没受伤的人消耗也极大,形势极为不利。
“或许西海域秘境还有别的入口。”
她们进来秘境的入口有各门各派守着,其中并不缺乏大能,还有她师尊在,绝不可能让魔修混进来。
“情况对我们很不利。”夕问雪握着剑,脸色无比严肃。
这些魔修修为最低是金丹,其中元婴更是不在少数,为首最先动手那个人和云西一样是化神境。
而她们一群人中,修为最高且此时看起来状态最好的便是云西。
原本散在各地休整的修士瞬间向一起靠拢,谁也不想变成最边上那个被贯穿胸膛的男修。
“小师叔,我们怎么办?”
夕北鹤凑到云西身边,脸上没了方才的气愤,反而变得紧张起来。
“逃不掉了,通知所有人发出求救信号。”
她们这次进入秘境的仙门弟子共有三千多人,应当还有许多人散落在秘境各处。
打头那个魔修慢悠悠舔舐完手上的血,血红色瞳孔朝着一众修士盯了过来,唇角带上笑意。
“他、他居然舔血……”
夕北鹤吸了口冷气,往后缩着脖子。
云西眉头皱起,传闻里魔修嗜血杀戮,好战几乎刻在他们骨子里,这是正道修士都熟知的事实,但凡是记录总有偏差,魔修记录正道修士的不堪,正道修士记录魔修也带着偏见。
万年前仙魔大战,以魔族尊主败在她师尊长愿剑下为终结,这些年魔修一直躲在西海域另外一端的魔界不曾出现,虽然近年来隐隐有所异动,可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围剿这么多仙门弟子。
这将会成为他们正式开战的信号。
“这可是魔修,真正的魔修,这有什么奇怪的……”
凑到他身边的散修语气颤抖,一眨不眨看着面前的魔修,防止自己一个不查被弄死。
夕北鹤瞥了眼不认识的散修,冷哼一声闪身躲开,他一点不愿意跟这些围攻他们的人待在一块。
那散修注意到自己身边是浣鎏宗的人,又想起方才这两天听说水底发生的事,颇为尴尬摸摸鼻子。
云西提醒道:“大家都小心一些,待会儿尽量不要分散。”
她此刻的状态并非全盛时期,这些年她们跟魔修战斗的经历少,更有像夕玥夕北鹤这种还没金丹的弟子,实在不能大意。
舟家子弟不动声色凑到云西他们队伍里,跟他们打过交道的小词更是偷偷拽了拽夕玥的衣袖,“玥仙友,人多力量大,我们和你们一起呗。”
偷袭围攻浣鎏宗弟子这事他们没有参与,他们这一队舟家弟子一共不过十二人,在水下折损三人,现在只剩下九个,还带着一个尚在昏迷的舟禹忆。
方才听到云西的话,他们立马又发了一遍救援信号,等人救援的过程还是找点熟悉的人抱团比较好。
夕玥拿不定主意,目光放在云西和夕问雪身上,这边的小动静自然被两人注意到,小词颇有些胆战心惊,“云西仙子,可以跟着你们的队伍吗?”
有云西在,他自然不敢去问夕问雪,单从这一方面说,云西比夕问雪看起来要好说话得多。
果然,云西丝毫没有犹豫点头,“待会儿让舟小公子和问雪待在一块。”
浣鎏宗这边伤得最重的便是夕问雪,让舟禹忆跟在夕问雪身边,无疑等于划入了浣鎏宗的保护范围。
小词见事情成了,松了口气,“多谢云西仙子,我们都听你的。”
跟着舟禹忆这一批舟家弟子修为全在金丹之上,现在领头的女子修为乃是元婴,一群人自觉分散在浣鎏宗队伍里,一人守了一个方位。
魔修不动,被围在中间的修士自然不敢轻易动作。
黑衣魔修舔舐完手上的血,勾起唇角微微偏着头,他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似乎在细数被包围的修士有多少。
这个过程无疑是煎熬的,就好像她们这些被围起来的人是待宰羔羊,没有人想要当作那个案板上的肉。
可他们如今的状态不好,连叫嚣的资本都没有。
好在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魔修的手停在点到云西的位置,他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似乎没耐心再数下去。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魔修动手了。
混战一触即发,浣鎏宗这边将夕问雪和舟禹忆围在中间,不擅长战斗的柏衣和修为较低的弟子守着她们。
云西不可避免对上了魔修那边修为最高者,也就是那个舔舐鲜血的魔修,在他将要贯穿下一个修士胸膛的时候,银色长剑拦下他的动作。
吓破胆的修士跌倒在地,眼前映入一极大的鎏字,和随风飘扬的发,还有一道轻柔的女声,“仙友,小心身后。”
话音落,便有另外一个魔修将要靠近倒在地上的修士,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
对待和自己同等修为的魔修,云西丝毫不敢懈怠,从刚刚拦下那一剑,她判断出这魔修也在化神大圆满。
“你、救他?”
这魔修声音很是沙哑,不理解云西突然出现救人的行为。
“虚伪!”
他自顾自评价着,看向云西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欲望,这女修天赋极好,修为高,吃了这个人一定能突破。
这般想着,他出手狠厉迅速,招招致命,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都没有。
魔修对于云西这些人,好像是一场单纯的猎杀。
“蝶诛。”
银色长剑由一生二,二生三,一共二十七把剑围在云西身边,灵剑由幻影凝实,在空中留下剑影刺向魔修。
这魔修依旧赤手空拳,硬生生将要刺进他心脏的长剑捏碎。
碎掉的剑在他手中化作银白色蝴蝶,盘旋在魔修身侧。
随着一把把剑碎掉,出现在魔修身边的蝴蝶越来越多,云西唇角隐隐有鲜血流出。
蝶诛,这招最多可凝成七十七把剑,每一把剑在破碎之时会幻化成蝴蝶的模样,这招式极其费神识灵力,威力也大。
没有碎掉的剑有极强的攻击力,而由剑碎成的每一只蝴蝶都是致命的杀招。
第十把剑碎掉之时,围着魔修的剑突然回到云西身边,几十只银色蝴蝶围在魔修身边,落在他的身上,而后瞬间炸开。
天空之上,绚烂银白的蝴蝶烟火炸开,正在乱斗的修士无一不抬头看到这一幕。
女修执剑于空中,数十把银剑挡在她身前。
蝶影散去,魔修一身黑衣被炸开,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满是伤疤痕迹,新伤往外涌出鲜血,旧伤疤交错纵横。
他却并不在意这些伤口,死死盯住重伤自己的女修。
“是云西仙子!她重伤了领头那个魔修!”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原本处于下风的正道修士瞬间士气大增,就连那些一直躲避战争的筑基修士也加入战斗中。
一时间,战局大变。
云西压下由喉咙涌到口腔的血腥,唇角被鲜红的血液浸染。
第29章 谈判
这一招式消耗极大, 若是在云西全盛时期,她大可以直接碎掉所有灵剑,用蝶影绞杀魔修。
可问题是她现在的状态当真不太好, 第七把灵剑破碎化作银蝶之时, 她便有些撑不住了, 可这不够用,她强压着灵力硬是碎掉了十把灵剑化蝶,没想到这魔修竟然如此厉害。
如今的云西完全是强弩之末,她在死撑着身体才不至于使自己从空中跌落。
好在魔修已经被她重伤,整个战局也因此发生了变化。
比起上一场战斗, 有过一次合作经验的正道修士配合更加密切, 他们因云西重伤魔修领头而振奋, 跟随浣鎏宗弟子的脚步踏入厮杀的行列。
鲜血将云西略显苍白的唇染得鲜艳, 血珠顺着唇角落下, 云西用左手食指轻轻抹掉唇角的血,右手紧紧握着伴生剑,一刻不敢懈怠。
果然,不过顷刻之间, 魔修又以极快的速度朝她攻击而来。
两人的身影在空中如流光一般碰撞。
这一场战斗中,每一个人都拿出万分认真的态度,以命相搏,团结无比。
在云西又一次将领头魔修击落在地之时, 战斗终于告一段落。
魔修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他满身是伤,额头处磕破, 鲜红的血染红半张脸。
云西顺势落在距离魔修不远的位置,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法袍上多了数道抓痕,除去她自己的血,还有对方的。
她背挺得很直,执剑挡在众人之前。
众多魔修被她的模样震慑。
这女修生得纤细柔弱,一张脸花容月貌,比他们魔界最勾人的女修还要好看。
可她却有勇气执剑挡在百人之前,哪怕她现在也是伤痕累累。
但这个画面看在其他正道修士眼里,又是一番别样风景,女修衣袍虽染了血,却比他们此刻狼狈的模样要好上百倍,她挡在他们身前,是他们的领头者。
他们相信,云西能够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小师叔……”
守在夕问雪身边的柏衣皱着眉头,眼中映着独自一人挡在百人之前的身影,看着由她手腕落下的鲜红,鲜血顺着银剑剑柄剑身而下,由剑尖处滴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云西由手腕流下的血。
“她现在很不好……”
明黄色衣袍的女子突然开口,柏衣抬头看过去,这人发上系着一根象征舟家的明黄色金贵发绳,她的发高高束起,干净爽利,身上也沾了不少血污,却不失美感。
这是舟家那位元婴的领头女弟子。
“你受伤了,要快些止血!”
柏衣注意到这女子后背被刀砍下的伤口,大量出血使她脸色苍白无比,连带着语气也很是虚弱。
可女子闻言只是偏头看了柏衣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说道:“皮肉之伤,不要紧,仙友莫要担心。”
柏衣拿出药瓶递过去,“你流了很多血。”
魔修还未退去,双方依旧对峙着,从坑洞中爬出的领头魔修摆了摆手,跟随他的魔修都往后退了些,他们似乎没有再攻击云西这些人的意思。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诡异的女子笑声由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一道女子的身影落在魔修之前。
随她之后,又有数百白衣人落在魔修所在的阵地。
这些白衣人都戴着兜帽和笑脸面具,靠近六狂的女子所戴着的面具不太一样,这面具的笑脸要更加猖狂,极为诡异。
“六狂,看你这狼狈的样子,竟然被一个化神的小姑娘伤成这般,真是可笑,我要是没看错,你对上她的时候,对方身上已经有伤了吧?”
“闭嘴。”
被称作六狂的魔修眸中赤红闪过,身上斑驳交错的新伤旧伤极为骇人。
他猛地爆发靠近女子,掐住对方脖子。
“六狂,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路人……”
六狂冷哼一声,猛地甩开女子。
“咳咳咳!”
女子捂着胸口咳嗽,因为戴着面具,没有人能看到她此时的脸色如何。
“这些人和当初我们在死林遇到的一样!”
夕玥紧张抓住夕问雪衣袖,又突然想起对方身上有伤,连忙松开。
当时那个白衣怪人留给她的印象实在不好,极其阴暗狠厉。
夕问雪拿着剑站了起来,看了眼挡在众人之前的云西,神色担忧。
和夕玥她们不同,她作为宗门大师姐,有些事情自然是知道的,关于这个白衣组织……
将要胜利的战斗有人来搅局,本就强悍的魔修竟又有上百人加入,这些人看起来还都不弱。
眼尖的修士注意到云西脚下落了一摊血,吸了口冷气,小声跟身边人嘀咕,“你快看云西仙子的手!”
他声音不大,可在这焦灼的氛围里却尤为明显,一时间许多目光落在云西滴着血的手臂上。
云西注意到身后的视线,垂眸落在自己握着剑的手臂上,稍稍动了一下。
这边因为云西受伤乱作一团,另外一边,白衣女子一跃成为对立方面的领头人。
她饶有兴趣听着一群正道修士说丧气话,目光停在云西身上,突然笑说:“我知道大家都不想继续打,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要不要谈判一下。”
“谈判?”
众修士面面相觑,站在最前面的云西却丝毫不敢懈怠,大量灵力流失让她很难支撑着挡在前面,手臂因为不断失血开始变麻木,若不是她用力握着剑,这会儿怕是要颤抖起来。
长时间的战斗让所有人都感到疲倦,对方提出的谈判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们想怎么样?”
“要我说这妖女的话不可信,指不定藏着什么坏心思!”
“就是,看她们藏头露尾连个样貌都不敢露,还跟魔修一伙,肯定不是好人。”
面具女的话在正道修士这边激起了浪花,只是这浪不是很大,更多是对跟自己对立一方的不信任。
她却颇为气定神闲,“为了表示诚意,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嗯,花娘。”
“她刚刚说表示诚意,就这?只说一下名字,还是一个现取的名号!”
“她肯定在故意羞辱我们!各位仙友,我们千万不能被她骗了!”
云西只觉得耳边乱糟糟一团,眼前的视线略微有些模糊,她想要开口说话,喉咙却干得厉害。
一道身影穿过人群,扶住云西,温软平静的灵力覆盖到云西的伤口上,是柏衣靠近扶住了她,帮她将手臂的伤口止血。
“小师叔,你现在很不好……”
柏衣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她刚刚扶住云西先是摸到了一手湿润,原来不只是手臂上,就连腰上也在流血。
她的灵力能帮云西治疗伤口,却没法填满对方大量缺失的灵力,她现在不过元婴中期的修为,若是再高一些就好了。
“没事。”
云西拍了拍柏衣,唇上因为沾血多了抹艳丽之感。
花娘自然注意到云西这里的动静,也听到一群修士不停地讨论,她慢悠悠往前走了两步,身后跟着的白衣面具人也跟着她走了两步。
正道修士这边立马安静,警惕盯着她们。
“大家不要害怕,我花娘是一个讲信用的人,说了要跟你们谈判,绝不会现在毁约。”
魔修三狂看不惯她这番作态,抱着手臂冷哼一声,面色厌恶,“全部杀了就是,虚伪至极!”
花娘却不跟他生气,笑吟吟把目光落在三狂身上,打量着这人身上的伤口,“那是,我可不比三狂护法神通广大,自然需要谈判。”
她落在三狂身上的视线算不上友善,话里也带着讽刺。
说完,不顾身后的魔修怎么想,自顾自转过头。
“想好了吗?你们是要跟我谈判,还是说想要继续打下去等救兵过来?”
“当然是跟你们打下去!谁要跟你们这些魔修谈判合作,简直可笑!”
少女声线清亮明快,穿过一众窃窃私语的修士,落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场面一瞬安静,夕问雪拽住夕玥。
花娘听了夕玥的话,咯咯笑了起来,打破这忽然安静的氛围,“小妹妹,你确定仅靠你一个人可以代表所有人吗?”
她指了指前面的云西,挑衅说:“还是说,你们浣鎏宗要带着他们所有人去送死?”
夕问雪面色微沉,挡在夕玥身前,“浣鎏宗自然不能代表在场所有仙友。”
“我们乃仙门正道弟子,如何能与魔修交易,与虎谋皮乃是大错!”
落桦执剑往前一步,与夕问雪站在一道,她代表着舟家弟子的态度。
“说得没错,万年前魔修残害仙门,那一场大战何其惨烈,魔修何其可恶,我们绝不能被他们蒙蔽!”
“看看咱们在场死去的仙友,我们如何能信这些人!”
花娘拍了拍手,大声道:“诸位,我们这次来这里自然有我们的任务,实在不想跟大家伤了和气,不如先听一听我的条件如何?”
有人动摇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坚持到最后。
见此,花娘笑说:“我方才看挡在最前面的这位仙子,是云西仙子对吧,只要你跟我们走,我就放了她们所有人。”
“不可!”
夕问雪冷声打断。
“她要带走云西仙子?”
“怎么能让她带走云西仙子,我就说这人不安好心,云西仙子可是救了我等的命!”
“就是,你为何要带走云西仙子!”
“为什么?”花娘用手点了点自己的面具,食指一下一下落在眉心位置。
她突然停下,拍了下手,“自然是看她有趣。”
“怎么样,这个谈判很不错吧,用一个人换你们所有人的命,很值得。”
夕问雪走到云西身边,身后跟着一众浣鎏宗弟子,“我们浣鎏宗弟子不能代表在场任何一位仙友的意见,但也绝不会让小师叔跟你们离开。”
她一字一顿,在场所有浣鎏宗弟子都选择挡在云西身前,态度明确。
第30章 云落
“哦?不错的回答, 你们呢?”
花娘目光慢慢扫过一众还未表态的正道修士。
人心,往往是最难猜测捉摸的东西,欲望和生命, 支配着每一个人心中最阴暗的想法, 在水下宫殿里, 他们可以因为秘宝将刀剑指向浣鎏宗一群人,现在为了生存,也有人会做出同样选择。
果不其然,这一次花娘的话在人群之中激起的浪花更大,足以翻江倒海。
“这……”
“你说的可是真话, 只要云西仙子跟你们走就放了所有人?”
“你要我们怎么信你, 除非你敢以心魔起誓!”
“诸位仙友, 我们不可轻易相信这些魔修的话啊!”
“花娘, 你敢不敢发天道誓!”
“我们真的要交出云西仙子吗?”
“一个人换死所有人活, 这很公平!再说,人花娘也没说要云西仙子死。”
在场数以百人,就有数百张嘴,只有很少的人说出了反对花娘的意见, 大多数人选择服从多数人的选择,交出云西一个,换所有人活。
“那可是云西仙子!诸位可都知道长愿仙尊极为护短,我们要是把云西交给这些人, 出去了准没好果子吃!”
“这有什么, 我们这么多人,长愿作为正道之首还能把我们都杀了不成!”
花娘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笑吟吟说道:“各位只要不插手便好,人是我们自己要带走的。”
她这话正合在场诸位心思, 立马有修士应声说道:“好!我们答应你的谈判!”
随着这句话声音落,几乎所有修士都离开云西身边,退到战场之外,剩下一些不确定立场的大宗门修士见此也选择退走,只留下舟家和不到数十人还跟在云西身后。
落桦拍了拍小词,轻声说:“你带着小公子离开。”
小词看着身边逐渐变少的人,犹豫道:“可是……”
“没有可是,小公子不能有闪失。”
舟禹忆尚在昏迷之中,没有丝毫自保之力,小词在落桦命令下带着舟禹忆也退到战场之外,紧张看着云西一行人。
“我跟他们走。”
云西轻咳两声,再战下去没有意义,以她现在的状态,一味反抗是带着这些人送死。
“不行,小师叔,我绝不会让你跟他们走!”
夕玥还记得在死林那一次,也是云西挡在她们身前,怎么可以再一次只留小师叔一人。
夕北鹤同样坚定,“没错,我们绝不同意。”
就连一向沉默,很少说出自己意见的柏衣也拉住了云西的衣袖,认真说:“小师叔,你不能跟她们走,要走……我跟你一起。”
她无法放心云西身上的伤,也不愿拖累同门,非要两全其美的话,她愿意跟云西一块被带走,哪怕明知没有好结果。
夕问雪拍了拍柏衣肩膀,不赞同说:“你们不会被带走,往日都是小师叔挡在我们身前,现在也该要我们挡在小师叔身前了。”
她语气认真,目光扫过浣鎏宗每一个弟子,作为宗门大师姐,她必须带着宗门弟子活着离开秘境,不能轻易决定每一个人的生死,也正是作为宗门的大师姐,她绝不可以放弃任何一个同门。
更何况,这人是云西,是平日里挡在她们所有人身前的小师叔。
她知道,这一战没有生的希望。
“没错,我们绝不会留下小师叔一人,我浣鎏宗弟子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宗门教我们团结向善,绝不会留下一人!”
夕问雪歉意看着舟家弟子,和为数不多跟她们站在同一战线的仙友,劝道:“落仙友,诸位仙友,你们快些离开吧。”
再晚一点,等这些白衣人反悔,她们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落桦冷眼扫过同门,“舟家弟子,你们要退开吗!”
余下六人齐声答道:“绝不!”
落桦扬起笑脸,对夕问雪说:“世人皆知我舟家爱财,可我们同样重情,你们在水底救过我们,又帮我们小公子疗伤,若是我们退开,怕是要被世人笑掉大牙,再说我们小公子醒来也不会同意。”
“没错,我曾经受过云西仙子的帮助,就算死,也不会做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我等虽为小门小派,却也知晓不该同魔修同流合污……”
云西轻咳两声,手心被咳出的血染红,她身上的伤口这一会儿好了许多,不再那般疼了,只是声音还有些颤,“诸位,你们不必如此。”
这是在送死,目光停在那个说受过自己帮助的散修身上,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她在记忆深处找到了熟悉的面孔。
在凡间某处山林,云西为一个老人家采草药,在山上遇到了失血过多晕倒的小修士,她帮对方止血,把人带回了老人家中,并留下疗伤灵药。
这不过是随手的小事,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哪里值得为此付出性命。
“云西仙子,你先坐下调息吧,不用劝我们了。”
留下的人态度坚定,既然敢留下,他们便早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不惧怕死亡。
夕问雪抱剑向留下这些人行礼,最简单不过的仙门礼,却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庄重。
三狂不知何时走到花娘身边,冷声说,“这些人还算没那般虚伪,可以杀了吗?”
前一句在评价留下的几人,后一句则是在询问花娘的意见,他不想搞那些弯弯肠子,要杀人就快些。
“当然,不可以。”
花娘笑着拦住三狂,将人往后推,“抓一个不如抓一群,你和你的手下不用动手了,正好让我带这些人练练手,待会儿死掉的留下,活着的带走。”
她虽然说话也在笑着,却让人觉得充满恶意,明晃晃昭示着一群人的生死结果。
这一次换作夕问雪挡在最前,云西被一群人护在身后,柏衣守在云西身边帮助其恢复。
浣鎏宗所有弟子和留在他们身边的修士一共不过五十人,且身上都带着伤。
似乎为了昭示公平,花娘派出了相同的人数打头阵,自己并没有出手。
夕问雪先前的伤和云西现在比起来并不算严重,只是灵力消耗过大,在柏衣的照看帮助下,现在大概恢复到六七成。
她以一敌三,拦下这群白衣人当中修为最高的三人,她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出手又快又狠,一时间对方竟落了下风。
只是留在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浣鎏宗弟子最能看出来变化,她们的宗门校服都是银白色,太过容易被鲜血染红。
这无疑是惨烈的,远处许多观战的修士都不愿继续看。
云西看着眼前这场景,哪里能安心调息恢复,源源不断的灵力被柏衣灌入她的体内,她制止了对方的动作。
手腕上盘着的小六脚龙一直没有动静,她试图用灵力刺激唤醒,却没有得到回应,从它吞下柠灵果便一直在沉睡,若不是还有生命气息,她就要以为这小龙是个死物。
云西下意识握上挂在胸前的玉坠,手心泛着丝丝凉。
“可还有回灵丹?”
柏衣急道:“小师叔,你不能再服用回灵丹了!”
云西身上灵气匮乏的厉害,方才的战斗身体已经超出负荷,若是继续这般,怕是会对经脉造成伤害。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正是因为如此,更不能看着其他人挡在她身前送死,叹息道:“我知晓,小衣,给我吧。”
不管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能承受,柏衣还是拿出了回灵丹,她也知道现在的状况,没有办法的,她们没有一点办法。
丹药入口,苦涩感同口腔中血腥的气味一块融化而去,澎湃翻涌,又被缓缓压下。
“月下星影。”
银剑如星光闪过,握剑人身影极快,宛若流星之速,每一剑停顿的位置都在白衣面具人身边,每一次停顿都会有一白衣人倒下。
最后一剑落在夕玥身侧,斩杀要偷袭夕玥的白衣面具人。
柏衣给她的丹药还剩六颗,云西面不改色服下一半,挽了个剑花,轻声念道:“蝶诛。”
二十七把银剑分别刺向场上余下二十七人,有些剑被拦下,有些剑被躲开,还有些剑直接穿破对方胸膛。
“破!”
一声令下,银剑化作银蝶,并缠在每一个攻击对象身边,绚烂炸开。
这一剑,宛若烟花一般盛放,华丽至极。
云西猛地喷出一口血,脚下虚晃两步,夕玥连忙扶住她。
“小师叔,你这是做甚!”
她怎会看不出云西是在乱来,这是在透支她的命!
“无碍……”
云西扶着夕玥站稳,握剑的手臂微颤,同时控制二十七把灵剑攻击不同的人,不仅是灵力消耗巨大,她的神识也要在一瞬间集中非常。
没有给她们喘息的时间,这一次花姐连带着余下所有白衣面具人都加入到战斗里面。
云西又往嘴里放了颗回灵丹,叮嘱夕玥,“千万小心。”
话音落,闪身追到夕问雪身边,方才一直是夕问雪打头,现在变成了她们两个,两人对视一眼,夕问雪自觉移到另外一个方向。
“云落。”
天空之上飘着的云竟然随着云西的话飘散开来,无数纯净之气顺着天空而下,聚集到云西身边。
“问命斩。”
这一剑声势浩大,竟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这边,云西与一众白衣人打成一团,银白色衣袍完全被鲜血沾染浸透。
另外一边,夕问雪被两名元婴高阶修为的白衣面具人压制,她强行爆发灵力,一剑穿心其中一个,却失去了躲开的机会。
飞刀暗器向她袭来,一共六把,她一个也躲不过。
“大师姐!”
夕玥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挡在夕问雪面前。
六把飞刀刺破肌肤,扎入背中,在夕玥心口的位置一把飞刀穿过胸膛,露出了刀尖。
血,落在了夕问雪脸上,就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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