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阵
“姐!”
耳鸣, 刀剑碰撞而混乱一片的嘈杂声,眼前有些模糊。
夕玥没有感觉到疼,视线聚焦在夕问雪脸上, 她看到对方猛地愣住, 瞳孔颤抖, 眼眸里只有她一个人。
夕问雪猛地抽出剑,用尽全部灵力甩出,刺破另外一个白衣面具人的喉咙。
灵力耗尽的虚弱让她再没有力气站稳,她摇晃着身子往前一步,虚虚拦住夕玥的腰, 将其抱在怀里。
“小玥……”
夕问雪看着穿过夕玥胸膛的飞刀, 双手颤抖着, 不敢轻易去碰那沾满血的刀尖。
夕玥咳出一口血, 疼痛感缓缓而来, 她慢慢抬起手,用食指帮夕问雪抹掉落在眼尾的血珠,安慰说:“大师姐……我、我不疼。”
话语落,又从喉咙涌出一口血, 胸口银白色衣料全变成了血的颜色,黏稠湿润。
“姐!”
夕北鹤疯了一般跑过来,一剑挡开想要偷袭夕玥两人的魔修,顷刻之间, 剑碎。
他摔倒在夕玥身边, 不顾地面上的血液泥土往前爬了两步,靠近两人。
柏衣也到了两人身前, 她拉开夕问雪,颤抖说:“师弟, 你在这里护法!”
她语速极快,而后不管周围情况如何,拿出灵药塞进夕玥嘴里,并用灵力开始帮对方逼出飞刀,万幸的是,这刀上没有毒。
不然,不然根本无法想象。
不幸的是,穿过夕玥胸前这把刀距离她的心脏很近,只要再偏一点,再偏一点,便是一刀穿心。
随着花娘和新一批白衣面具人加入,局面又一次发生变化,云西的剑很快,刀刀致命,却始终无法逆转战局。
剑影带着她落在夕玥一行人身边,场上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他们快要撑不住了。
花姐带着一群白衣人将云西一行人包围,云西紧紧握着剑,思考着要如何破局。
“浣鎏宗弟子听令,布海云之阵,归位。”
海云之阵,浣鎏宗弟子所学阵法其二,和先前夕问雪带着浣鎏宗弟子在水底宫殿的阵法不同,这个阵法以生命为支柱,能够从浣鎏宗护山大阵中抽取灵力维持阵法,至少需要三十名内门弟子支撑,并由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位作为牺牲者,搭建起阵法。
开启这个阵法,宗门之内的护阵灵钟会被自动敲响,无论何时何地,宗门都会收到消息。
这个阵法最多可以撑十二个时辰,若是无人前来救援,所有开启阵法之人将全部陨落。
算上云西,此刻还有余力能够撑起阵法的浣鎏宗弟子一共有三十六人,夕问雪灵力耗尽,柏衣正在帮夕玥拔出飞刀,丝毫不能分心。
“诸位仙友,快些退到阵法之内!”
云西吞下最后两颗回灵丹,手上快速结印,“浣鎏宗南雪山云西,在此引天地之云海,接连宗门大阵,起!”
在场所有浣鎏宗布阵弟子背上的鎏字同时闪起金光,蓝白色线条相交形成保护罩将所有人护在其中。
魔气撞在保护阵上,消失无踪。
浣鎏宗弟子围成一个圈盘腿守在阵法边缘,源源不断的灵力由鎏字之上涌出,支撑着大阵。
云西落在阵法中心,将自身全部灵力灌入阵法之上,毫无保留,以她现在的状态,最多可以撑四个时辰,若是没有救援过来,她们便要丧命在这里。
战场之外,一群正道修士都看到了眼前这个场景。
“海云之阵,浣鎏宗这些人是要寻死!”
“这可是海云之阵,传闻这个阵法开启浣鎏宗之内便会敲响警钟,她们会等到救援的!”
“这可是秘境,就算浣鎏宗收到消息也没办法,难不成还能撕碎这秘境通道?”
而此时,浣鎏宗之内,主峰上的护阵灵钟响起,传入每一个浣鎏宗弟子耳中,并且所有浣鎏宗弟子服饰之上的鎏字都闪起了金光。
夕裳禾抱着猫坐在主峰大殿之上,周围坐着一排浣鎏宗长老,在她们面前铺着一幅画卷,上面展示着云西她们此刻在经历的画面。
白衣面具人和魔修一次又一次强力攻击阵法,修为较低和受伤严重的守阵弟子面色慢慢变得苍白,在中间支撑阵法的云西更甚,她现在完全靠着伴生剑支撑,经脉破碎之感和神识消耗过度造成的精神痛苦交缠着,几乎要让她失去意识。
可是不能,她身后还有这么多浣鎏宗弟子,还有无辜牵扯进来的其他仙门友人,她不能现在放弃。
三个半时辰,云西撑着剑单膝跪在阵法中央,逼迫自己继续往阵法输送灵力。
她快要撑不住了,早在开始阵法之前,她便用秘法通知了在秘境中的其余仙友,只希望她能再多撑一会儿,哪怕多一刻也好。
至少,那样还有希望。
四个时辰……
没有救援到来,云西用左手捂住玉坠,她手上的血粘了上去,玉坠好似在她掌心发烫,却没有人出现。
师尊。
云西在心底一遍一遍默念,生死之刻,难道现在还不是吗?
魔修和白衣人还在不停攻击阵法,所有人都清楚,云西她们要撑不住了,只要他们不停攻击阵法,里面支撑阵法的人就会越来越虚弱。
“你们当真以为浣鎏宗不追究,我舟家就不会找你们算账了!”
少年恶狠狠的声音在正道修士群中响起,说这话的正是刚醒来的舟禹忆。
他醒来后先是看到一群仙门修士,舟家弟子只有一个小词守在他身边,还明显心不在焉把目光放在远处。
他顺着望了过去,便看到浣鎏宗一群人和他们舟家弟子被魔修和一群白衣人围住,而在场这么多名门正道的修士却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在小词声泪俱下地讲述中,他彻底弄明白了现状,恨这些人忘恩负义,恨自己没有能力,也恨这些魔修。
所以,他要骂,就算不能把这些人骂醒,就算会被攻击,他也要骂!
“狗屁的仙门正道!”
“忘恩负义,贪生怕死!”
其余人自然不愿意被他攻击,有一男修正要反驳,便被舟禹忆指住鼻子,“你,神剑宗玉扇公子,三十年前被人寻仇打得半死不活,是云西仙子把你从恶狼口中捡了出来!”
“还有你,御兽宗李成仙,把一只野鸡当凤凰抢,被魔修砍了一条胳膊,你可还记得是云西仙子救了你!”
“你,自称散修第一天才,四十年前在风起林惹了一头妖兽黑熊,差点被吞进肚子里,是浣鎏宗弟子救了你!”
“你们所有人,百年前的风气林,有多少人被困在众多妖兽之中,又有多少人被云西仙子救了下来!”
……
舟禹忆平日就爱缩在客栈听说书先生讲仙门故事,其中关于浣鎏宗弟子救死扶伤的故事听得最多,且仙门谁不想跟云西有点关系,只要被云西救过的都多少炫耀过两句,几乎人尽皆知。
“妄为仙门正道,恶心至极!”
“我告诉你们,就算浣鎏宗放过你们,我舟家也绝不会放过你们,等出了秘境,我一定要你们一桩桩一件件都还回来!”
舟禹忆的骂声在生死面前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人恶向胆边生,想要对舟禹忆动手,被身边人拦下来。
“别冲动,舟家小公子身上可有秘法,你要是杀了他,会被追杀一辈子。”
听到这句话,舟禹忆突然笑出来,提醒众人,“哦,对了,你们应该不知道吧,浣鎏宗海云大阵只要开启,这里的一切,我们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传送回浣鎏宗。”
“你们说,夕裳禾宗主看到会如何想,还有长愿仙尊,大家都知道她最为护短,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没有受过云西仙子的恩惠,很少吧,毕竟我们一大半人可都是从水底宫殿被救出来的呢!”
因为舟禹忆的话,选择独善其身的修士乱作一团,吵了起来。
另外一边,被围困在阵法之中的云西一群人却没有精力关注远处的动静。
四个时辰过去了,云西几乎将所有灵力都灌进阵法之中,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只能通过不多的灵力震碎经脉保持清醒。
夕问雪身上的伤同样严重,灵力耗尽,却不至于昏厥过去,柏衣将夕玥交给夕问雪。
拿出最后一瓶回灵丹,她一口气吞下一半,来到云西身边,强行将自己的灵力灌入云西体内帮其修复破碎的经脉。
“浣鎏宗西山药峰倾向座下弟子柏衣,以命为引,请求接替海云之阵!”
“小衣,不可。”
“小师叔,我帮你把经脉修复了,还有半瓶回灵丹,只有你突破了,我们才能撑得更久。”
柏衣面色凝重,强撑着说:“况且,我作为浣鎏宗师姐,自然也该担起责任,不能一直躲在你们身后。”
话落,海云之阵转移到柏衣身上,她盘腿坐好,将丹药推到云西面前。
“小师叔,我最多能撑一个时辰,您要快些。”
阵法已然转移,没有挽回的余地,云西将剩下所有回灵丹服下,专心突破。
柏衣睁开眼,低声说道:“多谢师尊成全。”
一个时辰很短,舟禹忆将身上所有能联系他姐的灵符全部烧掉,正道修士这边仍旧在吵,却没有一个人出手帮忙。
魔修像是永远不会累,一道又一道攻击不间断落在阵法之上。
云西的突破到了关键时刻,而一个时辰也快要到了,阵法在魔修不断的攻击下变得摇摇欲坠。
夕问雪移到柏衣身边,拍了拍她,“师妹,换我来吧。”
她身上沾满血,脸上也是,看不到一丝灵力。
柏衣脸色苍白,缓缓摇头,坚定而温柔道:“大师姐,不可以,你现在撑不起阵法。”
“我还有这条命,有我在,不该你们来牺牲。”
“大师姐,命的话,我也有。”
落桦和其他在阵中的仙友也跟了过来,“我们能帮忙吗?”
夕问雪摇头,浣鎏宗的海云之阵只有宗门弟子可以开启运用,没有办法让其他人帮忙。
她抬头看着即将破碎的大阵,祭出本命剑,若是阵破了,她便是拼死,也要护住身后这些人。
三狂带着澎湃的魔力锤在大阵之上,海云大阵之气瞬间变得稀弱起来。
夕问雪闭上眼睛,还有最后一击,大阵要破了。
正这时,一道白色身影疾速穿过众魔修落进大阵之中。
“浣鎏宗问清山弟子沈雨画接替海云之阵!”
大阵灵光闪起,与此同时,云西胸前一直亮着红光的吊坠突然碎开,一道红色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第32章 消散
长愿挡在云西身前, 伴生落在她手中。
柏衣倒下前被赶来的沈雨画扶住,也是在最后一秒沈雨画接替柏衣守住了大阵,同时阻止了大阵摄取柏衣的生命力。
战场之外, 因为战局变化吵闹的正道修士安静下来, 突然闯入阵中的女修他们认识, 那是浣鎏宗新一代弟子阵法天才沈雨画,可这独特红衣服饰的女子,她是从哪里来的,居然还可以动用云西的本命剑。
长愿走出阵法,轻飘飘甩出一道剑气, 震得魔修全部往后退开一步。
“吾名长愿。”
浣鎏宗内, 大殿中气氛异常安静, 夕裳禾笑眯眯看着画面上因为长愿出现闯入战场的年轻修士们, 其余长老皆面色凝重, 就连一向爱和夕裳禾嬉闹的倾向也黑了脸。
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弟子去死,但凡是个人都没有好脸色。
是她应允柏衣接管了海云大阵,早在下定决心那一刻,她们都知道最坏的结果。
“海云阵不能继续了, 有长愿仙尊在想必不会出事,通知雨画解除海云大阵。”
夕裳禾声音异常冰冷,今日秘境之中的事,她会一个一个算账。
支撑海云阵法的弟子几乎都透支了灵力, 再这样下去, 恐怕所有人都会超越身体负荷。
秘境中,长愿执剑挡在云西身前, 战场因为她的出现变得寂静无比。
原本在一边踌躇不前的修士竟全部加入到她们队伍里,有绝对实力的人存在, 他们不再惧怕魔修的强大和人多势重。
云西到了突破的最后阶段,她不能完全感知外界,心中却猛然一颤,是师尊送她的吊坠碎掉了,这样也好,师尊来了。
阵法破碎,红衣长愿转过身,目光落在满身血污正在凝神升阶的云西身上,其实她并不如表现得这般底气十足。
西海域这个秘境禁制颇大,很早之前她便预知到了云西的危险,在云西一次一次吞下回灵丹经脉破碎的时候,在云西舍身布下海云大阵的时候,她也在想尽办法破除禁制。
可她上一次现身陪伴云西的时间有些长,虽然这吊坠是她用自身纯净的灵力组成,里面又有心头血的缘故,消耗并不是很大,却还是力量不足,无法轻易破出禁制。
这次破除秘境禁制出现,她几乎用尽神魂中所有可动用的力量,吊坠被她的灵力碾碎,她才能得以现身。
可这样,心头血便失去了作用,她已然耗尽这抹神魂的灵力,又没了心头血的支撑,想必很快就要消失了。
她望向天空,只愿秘境外的本体能快些破开秘境,在那之前她会拼尽全力护住云西。
魔修似乎也注意到了长愿的状态,他们却并不着急去攻击两人,反而去挑衅这些突然加入战场的正道修士。
“还不如早点杀了。”
三狂祭出魔刀,终于跟花娘站在一起。
他厌恶虚伪的正道修士,更觉得花娘做这些事是多此一举。
“早点杀了多没意思,比起死人,还是看她们狗咬狗有意思。”
花娘也祭出了本命法器,一条紫色的长鞭,上面闪着雷电之力。
她们都知道此刻出现的长愿是一抹神魂,这秘境中的禁制极为厉害,三狂压制了修为才得以进入秘境,秘境最高能接受大乘中期修士,而他们魔修进入的位置限制更大,他不得已将修为压低到了化神巅峰。
而此刻,他竟直接将修为提至秘境能接受的最高程度。
大乘中期,只要秘境不崩塌,在这里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加入战场的正道修士意识到对面魔修突然暴增的实力,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但却没有一个人选择退出战场。
原因很简单,长愿出现在了秘境里面,虽然是一抹神魂,却足够震慑,谁也不想被长愿记住,万一这人当真如传说中那般记仇,云西仙子是人家命定的道侣,又是放在手心的亲传弟子,他们不帮忙等于不想继续在修真界混了。
混战一触即发,浣鎏宗弟子开启大阵之后几乎丧失全部战斗力,舟禹忆第一时间跑过来和舟家一众弟子护在浣鎏宗弟子身边,原本那些跟云西他们一起的几个修士也守在这里。
沈雨画安置好柏衣后用极快的速度布下一个简单的保护阵法,这阵法由她的本命法器作为支撑,虽然和海云大阵没法比,却也能撑住一时。
云西马上便要突破了,化神突破至大乘这一大境界并不容易,越是着急便越会深陷其中,若是换作一个别的环境,这样的突破对她来说极为简单,可如今却不一样,她心中挂念着外界的情况,这一急便陷入了魔障。
识海之中,四处望去皆是一片茫茫白色,脚下踩着的触感轻软,如同铺满羊毛的地面,放眼望去除去白色还是白色。
这里只有云西一个人,她一步一步往前走,下意识去摸胸前挂着的蓝色吊坠却扑了空,以往熟悉的温度不再,这让云西更不安了几分。
她知晓自己陷入了突破的魔障之中,可这里什么也没有,安静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云西尝试凝聚灵力击破这片识海地界,数次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修士渡劫存在风险,无论是谁都有可能过不了心中的魔障,这个世界上大多事情都可以骗人,甚至可以骗天,但是却唯独骗不过自己的心。
云西曾以为她渡劫会看到长愿,一次一次重现她被拒绝的画面,可并非如此,这里什么也没有。
急不得,走不出。
她所幸盘腿打坐,莫急莫慌,这是当初拜入师门后长愿交给她的第一句话。
师尊送给她的吊坠碎掉了,此刻挂在她脖子上的吊坠只剩下一根绳子,她感觉不到外界的情况,却能感知到长愿的存在,就算那是一抹神魂也能让她觉得安心。
体内的灵气随着云西一次又一次运转吸收变得庞大,她能感觉到境界的变化,秘境中不会降下雷劫,她不用担心突破就被雷劈这事,这样也就不用担心突破后没有时间救其他人。
识海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云西早已不知她修炼了多久,只是等她终于突破这一刻,有一滴水溅落在她眉间,带着些温热。
云西缓缓睁开了眼,识海中白茫茫的一片消失不见,鲜艳的红衣将完全的纯白之色取而代之。
“阿云,我……”
长愿以身躯为肉盾挡在云西面前,突破秘境的禁制耗尽她大量灵力,大乘中期魔修的全力一击她没有把握完全挡住,这是最好的办法,她将这一击打散,代价是神魂消散。
可惜的是她还有话没有对云西说,也没有时间说完了。
云西脸上还带着茫然,下意识要去接住倒下的红衣女子,可她没有碰到对方,长愿的身体在即将落入她怀中时消失不见,她只是一抹神魂而已。
她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唇角动着却发不出声。
三狂趁机朝云西打过来,一直安静缠在云西手腕上没有动静的小六脚龙飞了出去,直直撞向魔修。
云西用左手摸上眉间已没了温度的血,神魂怎么可能会流血,她的视线停在手腕原本被小龙缠着的位置,方才在最后一刻,有一缕灵力唤醒了沉睡的小龙。
那是长愿这抹神魂最后的灵力,而她眼角这滴血,是她师尊的心头血。
一口血顺着胸膛涌上来,穿过喉咙遍布在她的口腔,云西没忍住喷出鲜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小师叔!快回到结界中来!”
夕北鹤双眼发红喊道,在他身后,舟禹忆紧紧拽着他的胳膊不让其跑出结界,他实在想不到为何一个伤成这样的人能有这般大的力气,最后只得直接坐在地上抱住对方的腿。
“北鹤仙友,云西仙子修为已至大乘,你修为不过刚结丹去了也是帮倒忙,还是乖乖在阵里等着吧!”
“你放开!放开我!”
夕北鹤看着面前跟魔修打在一起浑身是血的云西,硬要往外冲,奈何舟禹忆抱他的腿太紧,他愣是摔在地上也没能挣开对方。
“舟禹忆你放手!我让你放手啊!”
夕北鹤转过身去推抱着他腿不放手的人,他力气极大,可舟禹忆铁了心要拦他当然不会让人得逞,两人竟然翻滚着在地上打了起来,夕北鹤和舟禹忆都在秘境里得了机缘,同为结丹初期,一个浑身是伤灵力透支,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这样一比还是后者占了上风,将其按在地上。
“你过去又有什么用!云西仙子打不过的人你能打得过吗?你是想去送死还是想要云西仙子分神救你!”
他的话实在不留情面,激得强烈挣扎的人安静下来,夕北鹤似乎冷静了些,语气却染上一丝哭腔,“你要我一直看着小师叔受伤吗?我就只能这样看着吗?”
舟禹忆按着他的手松了些,似乎没料到这人突然的变化,“我没让你就这样看着,再等等,马上、我姐还有沈姐姐她们很快就会赶过来,马上了……”
他这话说到最后太没底气,从他们第一次在水底宫殿遇难到现在,无数求救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应,实在不敢保证其它人是不是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这般想着,舟禹忆竟还落了泪,夕北鹤彻底冷静下来,他拍了拍舟禹忆的胳膊肘往对方身后指。
“干吗?”
舟禹忆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浑身是血的云西,远处匆忙赶来的正道修士和已经挡在云西身边的舟桥年沈书珺两人。
救兵终于到了。
第33章 渡劫
西海域玄海界, 海面平静毫无波澜,在这片寂静的海面之上立着一个女子的身影,海水倒映这女子的模样, 勾勒出女子绝美的容颜。
长愿踩在海水上, 海水倒映着蔚蓝的天和浅白的云, 整个天地间好似就只有她一人。
无尽灵力聚集围绕在海面天地间,长愿处于灵力中央,在她的威压之下水面不曾有一丝波动,就连天空的云也停止漂浮。
远处,无数修士远远躲在海岸之上看着这一幕, 他们有心阻止长愿的动作, 可无论如何呼喊也得不到应答, 甚至刚踏入海面就被弹飞回来。
原本关闭的秘境入口竟是在长愿威压之下硬生生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长愿静静看着眼前的变化继续动作。
岸上修士看到这一幕却紧张起来, 他们不知道为何一直隐身城中的长愿突然现身,一言不合就开始强行撕裂秘境,想要阻止都没有办法。
“不能让长愿仙尊继续了!再这样下去这个秘境会被完全撕碎!”
西海域秘境已经万年不曾现世,一个秘境中的机缘无尽, 如西海域这种大型秘境更是难得,若是就这般被破坏将会是一大损失。
嘴上这般说,却不曾有一个人行动,他们根本没办法靠近海面, 玄海城的舟家毫无动作, 有些宗门却耐不住性子了,长山羊胡子老修士率先对浣鎏宗另外一带队长老发难。
“李无岸!你们浣鎏宗这是什么意思, 公然破坏秘境,不给一个合适的解释吗!”
按理说李无岸才是这次跟来的带队长老, 他是浣鎏宗画符最好的宗师,与夕裳禾同辈,因为不愿意开山授徒跟着师兄住在问清山,也因此像是秘境带队这种苦活几乎都是他干的。
李无岸生得极为清秀,乍一看还有点像一个年轻姑娘,可他的性子却跟长相不同。
他极为不耐烦看了一眼质问自己的老修士,眼神嫌弃往后退了两步,从衣袖甩出来一副折扇双手撑开挡在身前,这折扇乃是纯白之色,上面写着鲜红的三个大字:莫挨我。
龙飞凤舞,嚣张至极。
旁边原本跟山羊胡子交好的修士连忙拽他衣袖,小声说:“你问谁不好问他李无岸,就他这哑巴样子能告诉你什么!”
李无岸挑眉,收起折扇握在手里,脚下却又往后退了三步,轻声说:“不想你们的宝贝天才死就闭嘴。”
他的声音很好听,宛若清风拂人,说出的话却要将人气吐血。
“李无岸!”
没等羊胡子老修士靠近,李无岸身影便消失在百米之外,竟径直退到玄海城墙之上。
羊胡子老修士想追上去却被身边朋友拉住,海面之上被撕裂的秘境裂缝越来越大。
长愿原本平静的眼底泛起别样情绪,围绕在她身边的灵气瞬间变得暴躁,海面翻涌起来。
*
秘境内,伴生银色剑身不停往下淌血,顺着云西的手脱落而下。
而云西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下落,轻盈至极,在她的视线里原本嚣张至极的三狂和花娘逃跑,秘境天空云色翻滚,这秘境中灵气变得暴乱无比。
她堪堪稳住在空中坠落的身形,目光落到地面一处,顷刻之间跪落在那个位置。
云西闷哼一声,膝盖上传来剧烈的痛感,她现在全身都是血和伤口,碎掉的膝盖反而显得无伤大雅。
伴生落在距离云西很远的位置,剑鸣声响起。
云西却无暇顾及她的本命剑,地面上闪烁着星星点点明亮蓝色碎屑,她将手上的血擦干,颤抖着慢慢捏起碎屑。
在她身后,一袭白衣的长愿挡在空中,失去首领的魔修乱了方寸,被长愿的威亚狠狠压落在地下。
天地间变得一片安稳静谧,所有人都被长愿吸引走了目光。
只有云西一人没有看着长愿,她已久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捡起几乎与沙土融为一体的蓝色碎屑。
这一刻云西的脑海内一片空白,从红衣师尊挡在她身前消散那一刻开始,云西眼中的视线便只停留在那一刻,停留在那句对方没有说完的话上,在她的心底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出现,就好像、好像有东西被埋在她记忆最深处的地方。
她迫切地想知道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可她还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她身后还有这么多浣鎏宗弟子,还有那些在最危难之际也不曾移开半步的同道仙友,她必须振作起来。
一次又一次透支灵力的感觉并不好受,撑到舟桥年和沈书珺到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可以停下了,可那魔修实在厉害,她不能放松。
直到她感觉到秘境内灵气剧烈的波动,她终于失了力气由空中跌落,云西知道她不用担心了,因为她感受到了长愿的气息。
雷云在云西头顶聚集,乌黑一片密密麻麻,声势极为可怖,一层一层堆叠已经超越了正道修士渡化神雷劫的情形,这是天神二十七雷云,乃是修士渡劫最为难渡,最为可怖的劫云。
处于雷劫中心的云西却毫无知觉,她终于捡起了地上散落的吊坠碎屑,将其捧在手心。
“嘶——”
不知谁发出的唏嘘声打破寂静的场面,围在一起的正道修士如潮水般退开,远离云西所在的位置。
这天神二十七雷云和一般修士渡劫的雷劫可不一样,谁要是靠近这雷云会被完全波及进去,且也要跟着渡劫者一起接受一次洗礼,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引来这等雷云,也没有几个人能渡过这等雷劫。
长愿抬头看了眼在云西头顶聚集的雷云,庞大的灵气以她为中心向被控制的魔修压了过去,竟直接将一众魔修打散。
她碾碎魔修的过程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留给魔修。
在所有人往后退的时候,长愿一步一步走向云西所在的位置,落在地上的伴生被她捡了起来。
“长愿仙尊!领头那两人跑了!”
混乱中有一男修大声喊道,长愿不曾停下脚步,轻飘飘看过去了一眼。
她将视线放在雷云中心的云西身上。
原本这雷云该在云西出了秘境之后承受,可因为长愿撕裂秘境,这里属于单独小世界的法则被破坏掉,云西自然要提前接受雷劫,不单单是云西,在这秘境之中突破的所有修士不约而同都被雷云盯上,这种时候他们只能选择跑远一些,若是倒霉沾上了云西的雷劫可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长愿停在云西面前,干净无瑕的衣角出现在云西视线里,她似有所感抬头,撞进长愿的视线中。
云西眼角红得厉害,似乎有晶莹泪珠想要从她眼中溢出,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沾满干掉的红色痕迹,捧着吊坠碎屑的手颤抖。
“师尊,它碎了。”
长愿猛地握紧手中银剑,在她的视线里,跪在面前的人儿狼狈至极,眼泪从她好看的眼眸落下。
她突然想到捡回云西那年,在襁褓中的小女孩笑着拽住她的衣领,南雪山冷而清净,小云西却从来不觉得无聊,三岁那年她正式收云西为弟子,行拜师礼,那是云西第一次跪她,小姑娘脸上带着懵懂的笑,脆生生喊她师尊。
师尊……
在她记忆里,云西只哭过两次,第一次是云西刚拜完师后,小姑娘喜欢主峰宗主种着的花,可南雪山的雪太冷,就算在她们所居住的竹林也难以养活娇嫩的花朵,毫无意外的那株花死掉了,小姑娘抱着枯萎的花痛哭流涕,她哄了好久才将人哄好。
而第二次,便是在云西十八岁那年,两人之间命定红线第一次出现,她失神吻了自己,而后突然流了眼泪,一遍又一遍向自己道歉。
长愿弯下腰轻轻拭去挂在云西眼角的泪,尽量放软了声音,“云西,不哭了。”
她无法看到此刻自己的表情,只感觉心底泛起了丝异样的疼,有些喘不过气来。
高空之上,疯狂聚集的雷云越来越浓厚,整片天空的云变成黑紫色,噼里啪啦的雷电声翻滚着。
“师尊,你走远些。”
云西没有力气移开了,一次又一次透支让她浑身发软,膝盖处的疼痛钻心,她没有办法站起来,只能让长愿走远些,这场雷劫不好抗,她不想拖累眼前这人。
她将捧在手心的吊坠往心口靠近了些,企图以这样的方法留住一丝长愿的气息在自己身边,现在的她没有任何把握渡过头顶的雷劫,可能会被劈成灰烬。
其实这样也好,有一抹师尊的神魂在她手里,就算变成了灰烬也能一起随着风飞走。
只是,不能陪着师尊了,她明明说好要在南雪山一直陪着师尊的。
她痴痴望着立在身前的人,想要在最后一刻把对方的模样刻进脑海里,如果还有下辈子,她一定要在第一眼就想起这人。
长愿没有动作,她将手中的银色长剑立在地面,轻轻揉了揉云西的头顶。
“云西,我是来陪你一起渡雷劫的。”
明明是一如既往轻淡的语气,云西却在这之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长愿说话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旁人可能听不出差异,可云西那么熟悉长愿,她怎么能听不出师尊的不一样。
“师尊,这是我要渡的雷劫,您说过我已经长大了,我一个人可以。”
这可是世上最难渡的雷劫啊,她怎么舍得让这人陪着自己。
云西低下了头,眼前却出现一双熟悉的手,长愿手心的温度有一丝凉,她将云西放在胸前的双手捧住,俯身跪在了云西对面。
第34章 十天
云层聚集, 雷光闪烁。
凝聚崩裂的雷电在云层之间噼里啪啦响着,云西被长愿捧在手心的双手尽是暖意,眼角却止不住滑过泪光。
她设想过很多很多种可能, 被围攻之时以命相搏, 师尊来救她们之时释然无措, 在明白自己撑不过这场天神雷云之时,压在口中再也不打算说出口的倾慕。
这一切所有的想法,都在长愿跪在她眼前后消失不见。
天神二十七雷,每一道都打在长愿背上,因着她们是两个人的缘故, 二十七道只是一半, 另外二十七道雷没有丝毫间歇也朝着二人劈过来。
云西眼中盛满泪水, 从最开始的捧着手心变成拥抱, 长愿完全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 将面前想要挣扎的人紧紧圈在怀中。
碎裂的膝盖骨很疼,受伤的身体很疼,透支灵力经脉受损也很疼,可这些都不及云西现在的心疼, 可她现在分明是在那人温暖至极的怀抱里,在她最是渴望的怀抱中。
云西连手臂都被长愿圈在了怀中,被紧紧抓着,她没有办法回抱长愿, 想要摸一摸这人一直被劈的背都不行。
一定很疼的, 雷劫难渡,更何况是这世间最难的天神之雷。
她的师尊却连一句闷哼都不曾发出, 可她们两个抱得这般近,她分明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人的状态, 每一道雷劈下来的时候,都伴随着一种惯性的颤抖,她会被抱得很紧,很紧。
云西只能努力让自己靠近长愿一些,好似足够近的话她便能帮助对方承受雷劫所带来的疼痛,至少能够缓解一些也是好的。
她想要告诉长愿,她不再挣扎着推开她了,能不能放开她一些,让自己也能够回抱着她。
她好想要抱着长愿,至少在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让她完全被保护着,能不能不要独自承受。
可云西说不出话,她的口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一张口就要喷出血来,她的心太疼了,疼到说不出话。
她不说话,长愿永远也没有办法得知她的意图,对方依旧只是闷声抱着她,忍受着一道又一道劈下的雷云。
最终,云西在这场雷云之中失去了意识,在她师尊温柔带着暖意的怀抱中晕倒。
长愿轻轻叹息一声,圈着云西的手臂更用力了些,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云西的额头。
动作温柔至极,可失去意识的云西感觉不到,在远处遥望雷云霹雳的修士更是看不清楚。
云西被长愿带回了南雪山,她是被长愿抱着回去的,长愿的衣袍因跪在地上沾了泥污,背上衣物也被劈得焦黑破烂,身上沾了云西的血,像一个跌落尘埃的仙人。
与她以往淡漠神圣的模样完全不同。
可她丝毫不觉得不妥,反而在抱着云西的时候轻轻笑了,虽然那抹笑容很淡,几近于无。
*
南雪山竹林。
云西安静躺在床上,她身上沾满血污的衣物被换去,长愿安静地坐在云西床边,拿着帕子一点点帮云西将手指上干掉的血迹擦掉。
其实她大可以施法帮云西清理干净,却偏偏选了最慢的法子,亲自动手帮云西。
南雪山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长愿的允许,几乎没有人能够踏入山中,也不用担忧会有人来扰了云西的清静。
擦干净手,她轻轻为云西抹去眼角那一滴血,本该平淡无波的眼眸在碰到云西眼角的位置时颤动了一下,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了在死林中的一幕,她放在云西眼尾的手指被这人轻轻捏住,那抹神魂是眷恋的,期望着云西能不要松手的。
这一刻的长愿也是这样的心态,她轻轻点了点云西的眉尾,心中期盼这人下一秒就能醒来,再一次捉住她的手指,告诉她,不想要她离开。
现实却是云西一直闭着眼,背上雷劫留下的痕迹刺痛,换回长愿暂时飘远的情绪,她慢慢收回落在云西眉尾的指尖,轻叹说:“阿云,我要怎么办呢?”
昏迷的人儿不会告诉她答案,长愿这话本来也就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收好帕子,为云西掖好被褥,起身走出屋子。
南雪山竹林外,夕裳禾与倾向走在一起,来到长愿两人居住的院子外。
“长愿仙尊。”两人同时向长愿行礼问好,正经得不像样子。
长愿轻轻点头,侧身让开门,“云西在里面。”
两人来到屋里便看到安静躺在床上的云西,在海云大阵之中,她们都看到了一众弟子殊死抵抗的模样,这次秘境之行几乎大半弟子都受了重伤,也就是现在医治这些弟子要紧,这些账夕裳禾早晚会去讨回来。
她平日里就爱干这些事,这次又涉及魔修,更是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质问那些伪君子。
敢打她浣鎏宗弟子的主意,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倾向眉头皱得厉害,长愿虽面上不显却一刻不曾移开视线,倒是夕裳禾憋不住气,“你别这么一副表情,怪吓人的,说说结果如何!”
“不是很好。”
“为何?”
长愿立马问了出声,她虽不通医术,却也并非什么都不懂,回来之时她已然看过云西的经脉,虽有破损却不算太严重,灵力透支厉害在她看来也算不上什么,非要说不好,那就是云西身上有许多伤口,更是断了几根骨头,可这些都能治好。
对于修仙者来说,打一架断几根骨头乃是常态,算不得严重。
其实长愿这人是小心眼的,她自己修为第一,却教云西打不过就跑,可见她是一点都不想要云西受伤,最好连一点皮肉伤都不要有,断几根骨头更是她不能忍受的,若不是天神二十七雷来得太快,秘境里那些伤了云西的魔修她会一个一个追上去,必须碾碎了才行。
“她最严重的伤在心脉。”倾向说着小心瞥了长愿一眼,咳嗽两下来缓解自己面色的不自然,“也可以说是,气急攻心。”
云西原本就刚突破,经脉第一次被柏衣强行修复,又再一次被她撑破,境界也并非那般稳固,当时情形危险至极,她一直撑着一口气,在长愿抱着她被动接受雷劫之时,因为担忧着急没撑住晕了过去。
若是平时这一晕不要紧,坏就坏在前面说过的云西才刚突破,又是强撑着战斗清醒,长愿虽然为云西挡住了所有雷劫带来的疼痛,却也在同时加剧了她心中的忧虑,这才气急攻心。
现在云西怕是陷在什么梦魇里,想要醒来都难。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们都清楚云西的秉性,过个一两个月她自然能醒过来。”
倾向说这话时没注意到长愿的脸色,夕裳禾却遭了殃,她一直面对着长愿,从倾向说了这话开始,她便感觉对面的温度降了十倍不止,简直吓人。
夕裳禾偷偷拽了拽倾向的衣袖,在长愿看不到的角度疯狂使眼色,好在两人默契度高,倾向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讪笑着从怀里又拿出来一颗银铃挂在云西床头,“这是我新炼制的安魂铃,能帮云西稳定神魂,加固境界。”
“对了,我在古籍上看到过一种生在东海域海底的海银枝,这可是一种上好的药材,若是能找到这种海银枝很快便能唤醒云西,说不定还能帮她直接突破境界。”
“海银枝?”
倾向点头,“没错,仙尊曾见到过吗?这东西生在海域地下,随着东海域海水的干涸消失不见了,我也只是偶尔在古籍上读到。”
长愿眼中情绪不明,突然抬头望着倾向,“我去找。”
过去的记忆太过久远,长愿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属于叫海银枝的东西,可当时的她并不会无缘无故采摘什么生在海里的枝杈保存,现在要用当然要去重新寻找。
倾向阻止,“东海域早没了,谁知道这天下还有没有海银枝这种东西,仙尊还是在这里守着云西吧,说不定您没找到海银枝,云西自己便先醒过来了。”
陷入梦魇不过在梦里受点苦,根据倾向的推断,云西醒过来超不过一年时间,而长愿去寻找海银枝这种几乎绝迹的东西,怕是三年也找不到一个枝杈。
“我去西海域找,最多十天。”
长愿不听倾向的劝阻,对她来说翻遍西海域海底找一枝消失已久的海银枝远比要她看着云西昏迷简单得多。
倾向还想说什么,夕裳禾率先一步扯住了她,“好,十天,小西大概也不想一个人在这里躺很久,她现在不能一直一个人。”
夕裳禾说这话的时候认真望着长愿的眼睛,似乎要从这人眼中看出一点不一样的情绪,长愿却平淡道:“我知晓,十天后我一定回来。”
她捏了个感应阵法,率先消失在屋子中。
确定长愿当真走了,倾向颇为不赞同倒在椅子上,“师姐,你明知道海银枝找不到,为何不拦着仙尊?”
她是医者,虽然平日里有点坏心眼,却不会在这种时候乱来,云西的伤并非致命,只是要花的时间长一些罢了。
若是云西伤到非海银枝不可救,那便不用长愿行动,倾向也会拼尽全力去寻这棵药材。
夕裳禾弹了下倾向额头,“难得仙尊有心,便让她去寻找一番吧,找到了总归是好的,云西也能少受些苦。”
倾向一手捂住被弹红的脑袋,抱怨道:“师姐,你难道不会轻一些吗?我可不想这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留疤。”
“而且,长愿仙尊受了五十四道天神雷,我观她的伤要比云西严重得多。”
第35章 逗猫
“师妹, 仙尊决定的事我们无法改变,不如顺了她的心意。”
夕裳禾不比倾向那般认定一件事便十分执拗,她这人最懂变通, 左右知道云西并无大碍, 既然有更好的办法, 试试也未尝不可。
再说,她也有点私心在,想要看看长愿能为云西做到哪一步。
说真的夕裳禾并不了解长愿这个人,若不是长愿突然将云西捡回来还收为亲传,她怕是这辈子也见不了长愿几次。
浣鎏宗南雪山万年来只住长愿一个人, 长愿又不常出山, 淡漠如世间没她这个人一般。
可云西不同, 单从夕裳禾个人出发, 她不希望云西爱上一个毫无可能之人, 更不希望云西受到伤害。
可这是宿命,她能做的只有微不足道的试探。
“这十日谁来照顾云西?柏衣刚醒过来,峰山大多弟子现如今都派去照看那些受伤的弟子了。”
并非不能随意调来一个弟子照顾云西,浣鎏宗数万弟子, 实在不是没有人,可云西身份特殊,南雪山看似平和实则危机重重,就说那终年不化的雪, 寻常弟子根本扛不住这般寒冷。
虽说柏衣只是因着灵力透支昏迷, 比起其他弟子要好上许多,可她毕竟身子虚着, 不适合来这南雪山照顾人。
“我山上那只白猫闲得很,不如我忍痛割爱将它抱来几日。”
倾向扶额, “你让一只没开灵智的猫来照顾人,它连两条腿走路都不行,来这里陪着人睡觉吗?”
倾向自认为她是足够了解夕裳禾的,但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完全搞不懂这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夕裳禾捂着唇轻笑,眉眼间夹杂着一丝亮光,笑道:“不能两只脚走路怎么了,它四条腿,真出什么事不比咱们两条腿的跑得快?”
反正这南雪山安稳得很,寻常人想进来难上加难,就算生在这山里的野兽精怪也没办法靠近竹林的禁制,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们修仙之人辟谷不用进食,云西又陷入梦魇之中,她连动都不会动,也不需要人照顾。
“师妹不用太过担心,真出什么事仙尊比咱们能更快赶过来。”
倾向的心是有些黑,但她做不到像夕裳禾这般没心没肺,那人果然将自己的宝贝猫扔到了云西屋子里,之后一走了之。
南雪山和倾向住的山头距离不算远,前两天她总会在晚间过去瞧上一眼,见云西安稳躺在床上没动静后再离开。
后边几天这活便落在了柏衣身上,倾向观她身体恢复得不错,又担心那些同样受伤的同门,跑来跑去太过麻烦,就把人直接丢到南雪山照顾云西。
第十天,消失匿迹的夕裳禾慢悠悠飞到南雪山,她看到柏衣的身影还诧异了一下,接而开口调侃,“小柏衣,你师尊未免也太狠心了,你伤才好几日,这就给你丢到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照顾人了?”
柏衣红着脸低头,虽然这些天她与人交流的能力提升了那么一点点,但真的也只有提升一点而已,跟同辈人交流还好,要她独自面对夕裳禾还是有点难为她了。
“宗、宗主,是我要来的。”
她小声回答,视线落在脚尖前那条缝隙上。
“你脚前那条缝隙没有蚂蚁,快别看了。”
夕裳禾饶有兴趣打量着柏衣红透的脸,说出口的话再一次让柏衣头低得更甚。
这人甚至因为夕裳禾的调侃尴尬挪了挪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别在这里欺负我徒弟,咱俩到底谁狠心,我可是听说你家小徒弟醒来的第二天就被你扔到后山种花,要说黑心我可比不过师姐你。”
倾向抱着她干净又好看的剑施施然出现,她走路有多风雅好看,说出口的话就有多伤人,可夕裳禾不吃这一套。
她甚至以此为荣,“小孩子身体好,多运动运动恢复得快,浇花施肥也不是什么特别累的活,我可没有故意欺负她们。”
夕裳禾特意咬重了故意两字,更让人能看出来她就是故意这样的。
可现在在场几人,一个云西昏迷意识不清醒,一个柏衣话少社恐,还有一个她有些黑心的师妹和一只不会讲话的猫,实在没事能教训她的做法。
其实就算别人听到了也无法,夕裳禾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没谁能说她不是。
一直盘在云西床头的白猫悄悄翻了白眼,扒拉着云西的被角盖住自己的头,它大概一点不想听到夕裳禾的话,连看都不想看这人。
倾向注意到猫的动作,咯咯笑起来,抓住机会嘲笑夕裳禾,“看来你这猫在南雪山住习惯了,它现在都不愿意看到你。”
夕裳禾一把抓起猫后颈,被迫失重在空中的猫用力蹬着四条腿,喉咙里发出反抗的呼噜呼噜声,猫声凄厉。
“师姐,你这是强猫所难,就让它住南雪山好了,长愿仙尊肯定不介意给云西养一只小灵宠。”
夕裳禾捏着猫的后颈让其与自己对视,恶狠狠说:“小没良心的,我告诉你,你是我捡的猫,就算那一天我死了,你也只能是我的猫,别想着偷偷摸摸换主人!”
“师姐,你这未免太霸道了。”
夕裳禾斜了倾向一眼,后者笑眯眯跟她对上目光,她捏着猫后颈晃了晃,“霸道?小家伙,你是不满意吗?那等你哪天开灵智能说话了,一定要第一个说给我听,听到没有!”
夕裳禾半眯着眼威胁,白猫挣扎着吼叫一声,前爪用力打在夕裳禾脸上,竟在人脸上留了一个猫爪子。
“噗——”
倾向看着夕裳禾脸上出现的猫爪子没忍住笑出声,夕裳禾黑了脸,一连说了三个好,把猫提溜近了些,另外一只手抓住猫爪子,咬牙切齿,“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你就是化形了,也要先给我看,不然我就罚你日日夜夜在后山种花!”
“喵喵喵!”
这次夕裳禾早有察觉将猫塞进怀里,任其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她的禁锢。
倾向看得直摇头,“师姐啊,你既然要养猫,又为什么不给它取个名字?”
白猫因为倾向的话暂且停止挣扎,夕裳禾却满不在意,“没那个闲工夫,这猫想要什么名字等她学会认字化形后自己取,我又不是猫妈。”
话音落,原本停止挣扎的猫一口咬上嘴边的手臂,柏衣看得肉疼,被咬了的夕裳禾却面色不变,慢悠悠掰开猫牙。
“再咬我把你牙拔了!”
白猫连忙缩在夕裳禾怀里装死,在它的认知里,这女人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
倾向从储物戒里挑了个好看的药瓶,夕裳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捏着下巴塞进了嘴里药。
药很甜,入口即化。
夕裳禾却像吃了什么毒药似的咳嗽起来,幽怨道:“师妹啊,说多少次了不要给丹药放这么多糖!太甜了,难吃!”
倾向嗔怪道:“药哪里有好吃的,师姐真是不懂师妹的良苦用心。”
长愿刚回到南雪山就听到两人在拌嘴,柏衣觉得在屋里不自在独自躲在院子里发呆,她也是第一个看到长愿的。
“仙、仙尊。”
柏衣话说得磕磕绊绊,完全不敢抬头跟长愿对视。
“嗯。”
长愿轻轻点头,她不认识柏衣,对人的印象仅是同云西一起历练的同门,在秘境里受了伤。
屋内两人闻声走了出来,长愿看出来柏衣的不自在局促,目光扫过夕裳禾倾向两人时,在夕裳禾的脸上停顿了两秒。
她眉头微微皱了点,视线向下移看到了被夕裳禾夹在怀里的白猫。
“仙尊,可有找到海银枝?”
夕裳禾尴尬侧了侧脸,放在暗处的手用力捏了下猫尾巴,都是这小家伙害自己丢了人。
脸上留疤,万一仙尊以为她被人打了怎么办,就算被猫打也不行,她可是一宗之主,第一仙宗浣鎏宗的宗主,怎么能轻易伤在脸上!
还有倾向这个黑心眼的,明明给了药,就是不给她的脸消肿,摆明了让人笑话她不是。
说起正事,长愿收回了探究的视线,颔首道:“找到了,我带回来了两棵。”
“多少!”
倾向吸了口冷气,一下子推开挡在她前边的夕裳禾往前走一步,语气震惊。
那可是海银枝,因为东海域干涸而消失绝迹的海银枝,要知道海银枝虽然生在海里,但它却是一棵树的形态,树不大,两棵却也绝算不上少!
长愿挥袖,面前出现一个盛满海水的大潭,里面正好有两个株海银枝,树冠比想象中小了些,却还是让倾向看红了眼。
“你若想要,便把多余的拿走,海银枝离开海水不久后便会失效,不易存放。”
倾向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几乎要开出花来,她就喜欢长愿这种大方的人,都不用她开口要,人就主动送给了自己。
云西现在的状态,只用那么一点点海银枝便能醒过来,到时候这好东西可都是她的了,要是宗门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都像仙尊这般大方,她又何苦隔几年就去人家山头转转,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吗?
长愿猜不到倾向心里想的那些东西,她只关心一件事,淡声问人:“云西何时能醒来。”
倾向小心翼翼从海银树顶端折下一个小枝杈,宝贝似的拍了拍水里的树,笑道:“现在就行,我现在就能开始!”
“师妹,这么大一棵树,你就折这一小枝海银枝未免太小气了。”
夕裳禾的话成功引来长愿的注视,倾向被盯地不自觉咽口水,心里把夕裳禾骂了八百遍,急忙解释:“这海银树最顶端的枝丫是精华所在,效果最佳,你不懂别乱说,我又不是抠门的庸医,不坑人的。”
第36章 虚妄
倾向一脸正气看着长愿, 捏着海银枝的小拇指翘起,眼中满含真诚。
“嗯。”
长愿轻轻应了她一声,似乎信了这人的说辞。
倾向没把松着的一口气喘完, 便又听长愿说道:“可需要我护法?”
“不用的, 云西这个状态我施法用海银枝唤醒她便可, 没有危险。”
长愿将倾向的话听了进去,并没有继续往屋子里去,反而说道:“我有些事需要离开一会儿,若云西醒来,你们唤我一声便好。”
说完, 长愿的身影又突然消失在院子。
倾向觉得这人有点莫名其妙, 找到海银枝了, 难道不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家小徒儿醒来吗?
她拿着海银枝进了屋, 后知后觉把守在外边的柏衣也喊了进来。
施法的时候让柏衣在一边看着, 跟人详细讲了一遍海银枝的用法。
床上,云西原本沉睡的模样有了变化,她突然皱起眉头,异常痛苦的样子。
从昏迷后, 她完全陷入沉睡之中,丝毫动静没有,海银枝扰乱了云西的梦,异样违和之感遭受了排斥。
倾向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并没有欺骗长愿, 海银枝效果最佳的便是生在顶尖的枝杈,这是海银枝的精华所在, 按理说梦魇中的云西不会感觉到唤醒的排斥,这很不对劲。
她并没有停下动作, 目光挪到守在边上一脸担心的小徒弟身上。
“柏衣,你可知晓云西在秘境中有没有中过什么奇怪的毒?”
“毒?”
柏衣想了几秒,立马答道:“最初进入秘境之时我和小师叔碰到了食血藤,小师叔被藤蔓划伤了些,染了一些毒素。”
“食血藤的毒?情毒。”倾向似乎想到了什么。
柏衣点头,继续说道:“但小师叔只被划伤了一点,且当初逼出了毒素,我检查过,没有余毒了。”
她不明白那么早之前的毒素能造成什么影响,距离中毒已经过去将近三年,若是有余毒的话,也应该是她先受到影响。
毕竟毒是两人一块遇见的,她当时的情况还要比云西更严重许多。
这般想着,柏衣便也问了出来,倾向眸色沉了沉,将柏衣支了出去。
她尽量将海银枝所造成的影响减小,云西的状态稍微变好了些,夕裳禾凑了过来。
“如何?”
她知晓这人有话不方便被柏衣听到,便主动凑近了些。
“不是食血藤,师姐,三年前,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一次云西不对劲。”
“你说那一次?”
夕裳禾不愧是跟倾向相处万年的老狐狸,一下子就明白了夕裳禾的言外之意,三年前她只跟倾向提过一次云西。
当初她的话并没有完全说完,她原本想要告诉倾向的是,云西身上飘着不属于她的灵力波动,虽然很淡,一般人可能压根无法察觉到,可夕裳禾不是一般人,她平日里就爱捉摸旁门左道,又对云西异常关心,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修士在双修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身上都会留下彼此的灵力气息,这种气息不易发现,但并非没有。
而当初云西身上的气息,分明就是属于她师尊的。
她看出云西和长愿之间的别扭,当然没法直接去问人,又忍不住想跟人说,便隐晦跟倾向提了一嘴。
得到肯定答案,倾向沉吟了一会儿,直到用海银枝完全稳住云西的状态,才压低声音说:“我怀疑,云西被用了毒。”
“什么!”
夕裳禾脸色猛地变差,惊呼声大了些。
“师妹,这话可不能说。”
那可是长愿仙尊,怎么可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没有乱说,云西这次昏迷天神雷劫占了一大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便是因为情,她体内有一道很奇怪的灵力,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夕裳禾赶忙阻止倾向的话,眼神示意了两下躺在床上的云西,拽着人离开传音道:“别说了,不能让云西听见。”
她拽着倾向出了屋子,交代守在门外的柏衣好好守着云西,等人醒来传信给她们,匆忙离开了南雪山。
柏衣一进屋,便同被遗忘在桌上的白猫眼对眼,白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柏衣并没有听到她师尊和宗主在屋里的话,她只以为云西受伤很严重,这才比较难醒来。
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云西,神色担忧道:“小师叔,对不起,我若是再厉害些就好了,大师姐把自己关在了禁地修炼,小玥最近话也少了许多……”
她将过错算在自己身上,身为师姐,没有保护好同门师弟师妹,身为医修,没能救治受伤的仙友同门,她的确有些没用了。
云西的意识又来到突破之时的一片白色之中,她不知道自己在此处走了多久,一睁开眼便在这个地方了,没有昼夜之分,她甚至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
在她漫无目的寻找出路的过程中,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很像她师尊身上的味道。
而后,她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了眼前,和那晚一模一样满是柔情的师尊。
她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接着,各种各样的长愿出现在这原本安静的地方,在她眼前将她围绕起来,同时缠绕着两人的还有纷杂的红线。
一端连着云西,一端连着每一个出现的长愿,纠缠不清。
红衣的师尊在她身后,与她背对背而立,喊她的名字,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告诉她,可她偏偏听不到后面的话,她听不到。
云西听不到。
就像那天一样,师尊消散在她的眼前,她永远听不到没有说完的话。
云西强行逼迫着自己抵抗这些异常,随着师尊一个一个消失,红线也消失不见,她变得平静起来。
这白茫茫的一片发生了变化,她听到了外界的声音,是倾向长老和柏衣的对话,还有禾姐姐。
云西想要告诉她们自己已经醒来了,可她的意识还没回到身体里,只能被动听着外面的动静。
“我怀疑,云西被用了毒……”
倾向声音压得很低,可云西还是听到了,怎么可能听不到呢,她们几乎是站在自己床边说的话。
“不是的,不是的!”
云西喊道,可她无法冲破禁锢醒来,外面突然变得安静,许久后她又听到柏衣小声道歉,责怪着自己。
她想告诉柏衣不要把过错都算在自己身上,她已经做得很好了,非要说的话,是她云西没有做好,没有保护好浣鎏宗的弟子。
可这些话她同样没办法告诉柏衣,脑海里反而一遍遍闪过那晚的师尊和她,那晚的师尊状态根本不对劲,是她没能及时发现,不是师尊。
不可能,一定是倾向长老弄错了。
一定是。
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幻象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这些幻象似乎故意按照云西否定的事实出现,她熟悉无比的师尊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云西,你是在想我吗?”
“师尊。”
云西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想要触碰面前的人,可她的手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眼前的人突然柔下神色,往前靠近云西一步,轻声说:“你想要触碰到我吗?”
云西猛地回过神,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觉得眼前的师尊有些不真实,她伸手阻止这人靠近自己。
“云西,你不想触碰我吗?”
天地一片白色,长愿眼中只有云西的模样,她眉眼间似乎透出了一丝悲伤,云西却一连往后退了两步,以指为剑,狠狠朝着自己的胸口戳了进去,胸口慢慢开了红色的花,长愿面上闪过心疼。
云西清醒了许多,面色有些虚弱,她轻轻笑了笑,很好看,同眼前人说话的语气同样轻柔,似乎在说什么情话一样。
“师尊,你别靠近我了,好不好?”
长愿闻言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云西。
“云西,你不想要我靠近吗?”
她说话的模样同样轻柔,不解又受伤。
云西再一次在自己胸口戳了一个窟窿,咳嗽两声,她摇摇头,却没法轻易从长愿脸上移开视线。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面前的师尊是虚妄,真正的师尊不可能这么温柔看着她。
她应该打破这里的虚妄,快些离开这处幻境才是,可云西没办法对长愿下手,虚妄也不行。
云西这一次对准了自己心口,在手指将要穿过胸口之时,长愿突然上前拉住了她。
师尊居然能碰到她。
云西看向长愿的眼神尽是慌乱不解,她问道:“为什么?”
长愿轻叹了声,看向云西的目光突然又变得平静无波。
她说:“云西,你不可以死。”
长愿紧紧抓着云西的手腕,红线纠缠在两人的手腕手心,长愿用平静至极的口吻说道:“我不想你死。”
云西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手腕上的温度将她灼烧得厉害,眼前的一切变得混乱纷杂,崩塌。
唯有手腕上灼热的温度不变,有人紧紧拉住了她。
为什么会觉得喘不过气,云西开始认真审视这个问题。
她在心底找了很久答案,却很难说服自己。
月光柔和而不刺眼,穿过窗落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的女子睁开了眼。
云西还觉得有些恍惚,夜晚的光不刺眼,她师尊的轮廓勾勒在眼前,手腕上的温度依旧,她疲惫地移动视线看过去,被抓住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你醒了。”
长愿松开了抓着云西的手,视线落在云西脸上。
原本纠缠的红线随长愿松手而消失不见。
云西努力对长愿露出笑脸,脸色苍白,尽显虚弱之态,眼眸如以往一般看着长愿,温柔含情。
“嗯。”
长愿视线挪开了些,她觉得云西的笑有些不对劲,和以往有所差异。
她并没有看错,云西这一抹笑并没有笑到心底,她藏在被子中的手紧紧握着,将疯狂冒出的情感压了下去。
指尖几乎要戳破她手心的软肉。
第37章 陪你
云西很快放松了紧攥着的手, 偏过头移开视线。
她提醒自己不要继续看着对方,最好把心里的爱意也缩减一些,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才好。
长愿和云西的关系是师徒, 只是师徒便也足够了。
她认真告诫着自己, 不要打破两人现在这样的关系。
幻境中的一切都在昭示着, 她和师尊不适合,再这样下去,那会成为她的心魔。
“云西?”
月光下,躺在床上的女子脸色苍白,神色惨淡, 周身好似围绕着化不开的伤感。
云西轻轻应了一声, 没有像以往那般将目光全部放在身边人身上。
她怕刚做好的心理防线太过脆弱, 轻易就能被眼前人打破。
长愿似乎不太明白云西情绪中的意思, 风从窗口吹进来, 携带着些山顶雪中的冷意,长愿帮云西揶了被角,起身关窗。
带着冷意的风被窗挡在外边,屋子里也暗了下来。
长愿在窗边没动, 云西稍稍松了口气,在黑暗之中移了些视线,眼眸望着刚刚这人为自盖好被子的位置。
有些暖意。
云西轻咳了一阵,长愿连忙回到床边帮其输送灵力舒缓, 夜色没有遮掩太多视线, 她能清晰地看到云西因为难受皱起的眉。
长愿正准备开口说什么,云西却率先出口打断, 她声音很轻,有些略微沙哑, “师尊,不用关窗,我不怕冷。”
她认真看着长愿放在胸前输送灵力的手,提醒这人,她觉得师尊今晚实在有些奇怪,修仙者的体质怎会轻易感觉到冷。
再说,她从小便同师尊一起住在南雪山了,又怎么会怕冷呢?
长愿猛地一顿,很快又放松下来,继续为云西输送灵力,她轻声说:“你刚醒。”
藏在被子中的手又用力捏了下,云西试图移开视线,却不想撞入了长愿眼眸中,对方认真看着她,似乎在告诉她不要移开目光。
云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停临摹着长愿的模样,她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过于灼热了些。
她睁开眼,夜晚的视线其实是有些模糊的,可她依旧能看出来,师尊的目光没有她想得那般灼热。
长愿大概不会知道云西在这一瞬之间想了些什么,她自顾自将灵力为云西输送进体内,停下后也没有离开,就坐在云西床边,静静看着这人。
她好像忘记了云西是一个早已成年的修士,尽管与她的年龄比起来,云西不过百年的寿命很短暂,可她早已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修士了。
云西不只是长愿的徒弟,她还是浣鎏宗的小师叔,是世人称赞的云西仙子,是万里挑一的天道宠儿。
云西其实有些看不懂今日师尊的态度,她好像从来就没有看懂过师尊。
长愿是一个很好懂的人,她看淡一切,不在意许多事情,对云西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不曾避讳什么。可她又是一个不好懂的人,就好像那平静的眼眸中藏着惊涛巨浪一般,一旦爆发,会将一切淹没。
夜晚的黑暗与寂静太容易让人思绪变得繁杂,就像此时一样,云西总觉得师尊是有话想要对她说的。
她们无声对峙了很久,在云西的认知中,她师尊从来不是一个有话不说的人,大概又是她想多了,也许师尊只是担心她,怕她一个人出事而已。
“师尊,你今晚不修炼吗?”
云西轻声询问,长愿对云西摇头,“今夜不修炼。”
她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够,不等云西问又补充说:“陪你。”
陪你,长愿说这两个字的语气和以往不同,带着一些小尾音,温柔撩人。
云西觉得耳尖有些热,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没想到师尊会将话说得这般直白,若不是她知晓师尊的性子,怕是会将这样的话当作情话。
云西在心里纠结了很久,长愿好脾气等着她说话。
“师尊,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不想被长愿一直当作小孩子,就算她和师尊不能在一起,就算只是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云西也不想一直被这人当作小孩。
“我知晓。”
长愿在回答云西的时候稍稍移开了些视线,碎发挡住了她眸中一瞬间的颤动,黑暗也为她遮挡了些云西的视线。
云西看不真切长愿的情绪,这样近距离看着长愿的侧脸,或许是黑暗朦胧的缘故,她有些恍惚,想到了那个短暂陪在她身边的红衣师尊。
年少时的师尊总是扬着笑脸,从她眼中能读出最纯粹的情绪,凡是她们一同遇到的事物,哪怕只是一棵树,她都会觉得新奇好玩,而且红衣师尊懂很多东西,会拉着她说个不停。
想到红衣师尊,她的思绪便又被拉到了那天,她如果能在最后抱住要消散的人就好了,可她无能为力。
“师尊。”
云西突然唤了一声长愿,后者又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轻轻应她,“我在。”
长愿竟然又一次抓住了云西的手,她听出了云西语气里的惶恐不安,哽咽悲伤,不明白云西发生了什么。
云西顺着握住长愿的食指,缓声说:“吊坠碎了,师尊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长愿握着云西的手松了些力道,可她又没办法完全将手拿开,食指还被云西握着。
她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什么,被云西抓住的手放松了些,不在挣脱。
“师尊,我没听到。”
长愿对上云西的目光有些犹豫,她似乎在斟酌语句,“我不知晓,云西,她是我分出去的一抹神魂,我当时正在破开秘境结界。”
言外之意,她并没有在那一刻关注自己的神魂,也不会知道那句话是什么。
云西有些失望,松开了抓住长愿的手,可被她松开手的人却没有及时将手抽出来。
云西却无暇顾及这些了,她在想,若是连师尊都无法知晓没说完的话,她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得到答案了。
其实云西也不是非要执拗知晓那句话是什么,可她却觉得心底空落落一片,似乎错失了什么一般。
她想要去摸挂在胸前的吊坠,可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只得作罢。
好在最后她将碎掉的吊坠捡了回来,这就足够了,只当留一个念想也好。
等她修为再高一些,再慢慢用灵力将碎掉的吊坠补起来,这并非什么难事。
还有那天的天神雷劫,想到这里,云西又突然抓住长愿还未挪开的手,紧张道:“师尊,你有没有受伤!”
她怎么就忘记了,师尊明明还有旧伤在身上,可她替自己挡了五十四道雷劫。
那可是天神雷,怎么可能不受伤啊。
云西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责怪过自己,若是能回到那一日,她势必要留些力气,至少留一些能推开这人的力气。
她不想要师尊受伤,更不想要师尊为她受伤。
长愿任由云西拉着自己,安慰道:“无碍,不用担心。”
可云西却不信长愿的话,天下谁人不知天神雷的威力,一旦被天神雷波及,没几个人能安然度过。
“我的修为早已到达顶点,云西,你不用为我担心。”
天神雷的确是修士闻风丧胆的雷劫,但对于长愿来说,不过是过程磨人了些,她不是第一次渡天神雷,自然不怕。
云西却不知道这些,她会怕,就算知道师尊能挡住天神雷,她还是会怕,这种情绪很难从她心里拔除,甚至越扎根越深。
长愿看出云西眼中执迷的情绪,回握了云西一下,安慰说:“阿云,我从修炼开始渡的一直都天神雷,不疼的。”
她竟俯身靠近云西,这句话几乎是贴在云西面前说的,她们距离很近。
云西这一刻觉得她心跳很快,这好像是师尊第一次叫她阿云,从小到大,师尊只唤她云西。
可她又有些心疼师尊了,修士从筑基突破金丹开始要经历雷劫,普通雷劫金丹三道,元婴九道,化神十一道,大乘十三道,成仙二十一道,飞升为神则是二十七道。
也就是说,她师尊从始至终渡的都是二十七道雷劫,普通雷杰尚且威力强大,更何况是天神二十七雷。
怎么可能会不疼。
云西松开手,她怕自己的颤抖被这人发现,可不过一瞬之间,对方又拉住了她想要藏进被子里的手。
长愿见云西情绪忽地低落,她似乎真的想要跟云西解释说不疼,竟用另外一只手拉开衣带,侧了身子给云西看,“没有伤口,不疼了。”
“师尊,我、知晓了。”
云西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移开视线,其实黑暗里她根本看不太清楚,可她们现在两人间的气氛实在有些微妙,她轻声提醒,“衣带。”
直到长愿将衣服整理好,云西才敢慢慢将视线移回来,这个过程中,云西一直僵着身子忘了收回手,可长愿竟然也没有松开手。
云西是想要开口提醒长愿的,可她又有些不知道如何说,现在也不像是一个开口的好时机。
云西不开口提醒,长愿就好像真的没有意识到此刻两人行为的不妥,甚至她的视线都始终落在云西脸上,似乎但凡从云西脸上看出一点不信,她就又要解释一样。
“师尊?”
最终还是云西没忍住,再这样下去,云西觉得她又该生出妄想了,只是还没等她要挣开被拉住的手,拉住她的人竟然变了手上的动作。
长愿将自己的五指与云西的五指交叠,从握着变成了十指紧扣。
她甚至不等云西问,又握紧了人一些,深深叹了口气,道:“云西,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第38章 搀扶
云西怔住, 手心顺着长愿的五指传来别样温度,很暖,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跳能顺着交握的手指被人感知到。
这一刻大概是不会的, 她深吸了口气, 不确定问:“师尊, 您说什么?”
她想要确定师尊的话是不是自己理解那个意思,试一试,是指什么方面的试试。
长愿带着云西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身子往下压了些,靠近云西, 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用力攥紧云西的手将其按在自己心口的地方。
胸膛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 长愿的呼吸似乎也有些紊乱, 这一切在黑暗中发生, 昭示着长愿所说的意思。
“云西,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长愿柔声问她,始终将云西的手紧扣在自己手心,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对方。
云西觉得她大抵还没有从幻境中脱身, 眼前这一切都是假的,她是在做梦。
可一切又那么真实,师尊手上传来的温度很暖,与她相交的五指用力纠缠着, 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疼。
“为何。”
长愿似乎没想到云西会这般问, 一手撑在床上认真望着云西,回答说:“我不想你受伤, 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她大抵是个不会说情话的,想了许久竟然只说了这些, 云西被长愿的话惹得低笑,语气里带着些苦涩,“师尊,不一样的。”
世人皆知长愿仙尊极其护短,不想要弟子受伤再正常不过了,可保护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云西觉得有些难过,师尊大概没弄懂对自己的感情,可她又有些欢喜,至少师尊愿意说出接纳她的话了。
“我不想你难过。”
长愿又将云西的手握紧了些,用力往自己心口的位置按压,执拗地要云西感受她的心跳。
她说:“云西,我并非不懂情。”
长愿的心跳其实不算快,可很有力,每一下都打在云西的手背上,跳到了云西心底。
云西紧紧回握长愿,笑道:“那以后师尊唤我阿云好不好。”
“好。”
长愿答应得很快,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她甚至又靠近了云西些,将自己的身子轻轻压在云西身上,凑到云西耳边又重复了一遍好。
属于长愿的气息将云西包裹了起来,云西心脏疯狂跳动着,身体却又一次僵住,一时之间没了动作。
察觉到长愿准备起身,云西用另外一只手勾住了长愿的脖子,将其按回自己身上,气息紊乱道:“师尊,先不要起来。”
云西抱得很紧,长愿闻言安静俯身不动,云西眼上有一滴泪,泪珠滑过眼角落在枕头上,脸上的水珠慢慢变干。
她不想要长愿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若是师尊以为她又哭了就不好了,云西不爱哭,可眼泪有时候真的很不听话。
云西慢慢平复完气息,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师尊,等我好些了,我们一起去凡间地界走一走吧。”
“好。”
长愿顺着云西的力道,她并没有完全将身子压在云西身上,稍稍撑着些力气,回答时气息打在云西耳边。
有些痒,这一刻,云西觉得不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会答应她。
*
夕裳禾一来便察觉到了两人间气氛的变化,她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后边跟着的倾向一下子撞在了夕裳禾背上,后者轻轻推了前面的人,娇嗔说:“师姐,你怎么回事?”
倾向状态看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眼角带着一些红,大概还没睡醒。
谁能想到一大早就收到传信说云西醒了,她们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师尊。”柏衣端了碗药在绕过倾向时停下,轻声喊道。
倾向冲柏衣点头,轻问了声:“嗯,你今晨的药可吃了?”
“嗯,谢谢师尊关心。”
倾向满意点头,她对这个小弟子一向是满意的,柏衣从来都很省心,不惹事又听话。
她也不是没有发愁过,柏衣性子实在太好了,又不爱跟人交流,她怕这人出去被欺负,也怕柏衣跟同门相处不来。
其实在海云大阵看到柏衣选择时她是欣慰的,她能看出柏衣的状态撑不了很久,却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也许她该放松点多喊些同门来山上找柏衣,不要让这孩子一直躲在山上修炼。
在倾向柏衣师徒二人帮云西看诊的时候,夕裳禾自觉站远了些,她从桌子脚把白猫拽了出来,恶人先告诉说:“你啊你,昨天为什么不知道跟我一块走!”
白猫选择不理这人的无理取闹,直接在人怀里缩成一团睡觉。
长愿守在云西床边,面上仍旧跟以往一样无甚表情。
云西柔柔对长愿笑了笑,其实她感觉自己已无大碍,只是体内原本破碎的经脉还有些疼,偶尔有些灵力运转停滞,倾向让柏衣给她熬的药很好用,喝下去后已经好了许多。
她还有些轻咳,目光从长愿身上移开,落在身前的倾向身上,问道:“倾向长老,可有大碍。”
倾向慢悠悠收了动作,撇嘴,语气有些幽怨,她语重心长说:“小西啊,你喊师姐禾姐姐,怎么总叫我长老呢,我年轻又貌美,怎么说也比师姐好看些,你也该喊我姐姐。”
说完,她也不回答云西的话,眼神直直看着人,似乎不等云西喊她一声姐姐就不打算再说话一样。
夕裳禾瞥了眼站在一边的长愿,赶忙在后边咳嗽了两声,倾向没有反应,倒是引起了长愿的注意,“宗主若是身体不适,不用勉强来南雪山。”
长愿微微皱着眉,她没有强行要求人过来,更非什么不讲情面的人,若是病了,自然不会勉强别人。
夕裳禾尴尬又咳了两声,没病装病说:“没事,就是染了些小风寒,小病小病……”
长愿若有所思转过头,那边倾向没忍住笑出声,亏得师姐能编出来这么一个骗人的借口,修了万年的仙说自己得了风寒,说出去怕是能让人笑掉大牙。
好在云西及时开口,把夕裳禾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她温温柔柔称倾向为倾姐姐,惹得对方的笑意越发真诚起来。
云西醒来后恢复得极快,海银枝不止能帮云西脱离梦魇,更是帮她修复了一部分受损的经脉,并减轻了云西身上的痛苦。
再加上倾向亲手调配的药,不出一个月,云西便能几乎恢复到全盛时期。
其实这里面长愿输送给云西的灵力更是功不可没,云西原本的伤很重,天神二十七雷若是让当时的云西一个人抗怕是三道雷能把人劈死。
可天神雷背后带来的更是福泽,云西身上那些严重的伤在天神雷降下福泽那刻得到了修复,这才能醒来这么快,且身体没留下严重的伤痛。
而夕玥就没那么幸运,她是实打实被魔修的刀穿了胸口,若不是柏衣进阶后对灵力控制更为精准,可能无法拔出那把刺破胸膛的刀。
那飞刀上虽然没有毒,却附带着强大的魔气,绝对不能在修士体内久留。
一行入秘境的弟子当中,夕玥受的伤致命伤最为严重,好在没有像云西这样遇到梦魇,所以醒来得还算早。
夕裳禾临走前目光一直在长愿和云西身上打转,她敏锐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甚至昨晚跟倾向研究到深夜的关于云西的毒也没能有机会问。
长愿表示自己近日不会离开南雪山,甚至连柏衣都没留下,接下了为云西煮药的活,这更让夕裳禾抓心挠肝想要弄清楚现状。
她走得不情不愿,甚至有些赌气,最后还是倾向拽着人胳膊将其拐了回去。
南雪山又一次安静下来,连偷偷准备躲起来的猫也被倾向施法又塞进了夕裳禾怀里,一群人当真走得一干二净。
云西是不想一直躺着的,她想要起来走走,脚碰到地面准备试着站起来时却猛地往下一倒,好在长愿离她很近,顺势将人接住了。
“小心些。”
云西被人扶着坐回床上,脸有些红,倒是忘了当时跪地上那一下碎了膝盖骨,现在骨头还没长结实,又一直躺着昏迷,一时没调整过来。
“我刚刚没站稳。”
她跟站在面前一脸关切的人解释,手指不自在抓着被子。
“嗯。”长愿轻轻点头,俯身靠近云西,手掌放在云西膝盖前,将灵力缓缓灌入云西膝盖处。
长愿的灵力很柔和,寻常人只以为长愿的灵力是冰冷的,云西却深知不是这般,她师尊的灵力总是带着些许暖意,就像现在这样。
她觉得膝盖骨那里有些痒,微微的刺痛很快就被师尊温和的灵力安抚,就连那一丝痒都被贴心地安抚了下去。
“师尊,可以了,过两日便长好了。”
其实就算长愿不这样做,过两日她的膝盖骨也会慢慢长好,这又不是什么大伤。
“我去煮药,你不要下床乱走。”
“嗯,我知道。”
长愿得到云西的回答却没有离开,反而微微皱起眉头,云西不太喜欢看这人皱眉头的样子,如果她现在能站起来,大抵是想要帮长愿舒展平眉角的。
“师尊,你可还有什么事?”她心中想了许多,最后考虑到了也许师尊不会煮药这事,毕竟这些年她从来没见过师尊煮药,小时候很少几次生病禾姐姐和倾向姐姐总来南雪山照顾她。
云西思索着该怎么开口,其实她大可以自己去煮药,她又不是什么十分娇贵的人,方才没站稳只是一时没适应,就算师尊不为她输送灵力加快愈合,她也能站起来,就是有些疼罢了。
云西其实不是很怕疼。
第39章 煮药
“云、阿云, 不舒服便唤我一声,我会回来。”长愿皱眉想了许久,最后这般跟云西交代着,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离了屋子。
云西看着长愿离开的背影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直等她师尊没了踪影, 她才捂着唇笑了起来。
原来师尊方才一直犹豫着,就只是想说有事可以唤她。
竹林小院有一处烧饭的灶房,据说是从浣鎏宗开宗立派,在南雪山建起来这竹林时便有了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长愿要在这里建一个不太需要的灶房, 她又不会烧饭, 也不需要吃饭。
长愿施法燃了火, 拿出临走前倾向让柏衣写给她的纸条, 上面认认真真记录了煮药的时间火候, 以及各种药材的用量。
灶房里面有一些新柴,是柏衣贴心捡回来的,当然这干柴是她从南雪山脚下捡的,从雪堆里拔出来, 也算是费了一番功夫。
云西听话没有再站起来,施法从储物戒挑了本书,这书的封面古朴老旧,乍一看像什么秘籍古书, 可封面上书名书写的字体板正规整, 连起来读却坏了氛围,这书名为, 我与住在云端小仙君的二三事。
这话本一看就是夕鎏的手笔,就这放荡不羁的书名, 浣鎏宗弟子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是谁写的。
夕鎏这人是真的有些恶趣味,她在每一本话本上都留了术法,不告诉宗门弟子便算了,偏偏还要人把这话本读完,然后能不能解开看命。
这书原本就是放在云西住的屋子里的,不知道谁用这书垫桌角,还是最角落靠墙的桌子脚,早年云西就发现了这书,后来得空便折了竹子修补好桌腿,将这书收了起来。
因为不知道垫过多少年桌子脚,书上落满了灰尘,甚至书面还有些破损,看起来当真像一本秘籍的样子。
这书讲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修用尽心机勾引住在云端之山小仙君的故事,延续了夕鎏一贯的写作风格,没过几张便开始了让人脸红心跳的文字,甚至还贴心画了许多小图,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云西虽然性子温温柔柔,但她其实有时候更像她师尊一些,对这些话本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也亏得这话本子里藏着术法,早些年她师尊还说过无事可以看一看这些话本,里面多少有一些机缘在。
但她总不好意思拿到师尊面前看,只能自己琢磨着来,她运气还算不错,宗门大多话本都被她解开了其中关键,有一些话本的术法每次她读完话本,便会自己出现在脑海里,很是奇怪。
她脸皮不厚,若不是此刻实在无事可做,定然不会继续看这话本。
其实夕鎏宗主的文笔当真极好,除去那些过多的面红耳赤场景,故事的剧情还是很吸引人的,时间久了云西便也看得入迷,甚至没注意到端着药走近的长愿。
于是,当意识到自家师尊不知何时拿着药碗靠近时,云西没来由地慌了,手忙脚乱间竟然将这话本子落在了地上,正巧就掉在长愿脚边,翻开那一页还是图画,画上人的行为更是极为孟浪。
云西没忍住红了脸,若是此时面前有地缝,她定是要钻进去。
长愿脚步顿了顿,差点把汤药洒了出来,她似乎没想到会发生眼前如此尴尬的一幕,面上毫无变化,只是劝道:“阿云,这些还是不要现在看得好。”
这下云西的脸彻底红了个透彻,解释的话磕磕绊绊,“不是,这个我还没看完……”
长愿挥袖将话本捡起来放在云西床头,体贴说:“我知晓你没看完,不用解释。”
余光瞥见在她床头依然翻开着的一页图,云西脖子都红了起来,她无力解释道:“我想学里面的术法。”
“嗯。”长愿把药送到云西面前,云西接过药,完全不敢抬头直视她师尊。
云西胡乱想着,师尊既然都捡起来书了,为何不将书本合上……
她低着头慢悠悠喝药,好在这药足够难喝,消减了一点点她此刻的尴尬。
长愿看云西喝药心不在焉,索性俯身从云西手里拿过药,亲手喂给云西喝,“纸条上说,药凉了不好。”
云西想说她自己可以,原本那一点小尴尬又在此刻变得有些暧昧,可长愿已经将盛满了汤药的勺子放在了她嘴边,她只能顺势喝下。
她这一抬头便不得了,这才发现因为面前人俯身喂药的原因,她们距离很近,而她平日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脸上居然沾上了些烟灰。
长愿又把药送在了云西嘴边,方才听话的人却没了动作,长愿刚想开口提醒,云西却先说了话:“师尊,你靠近些。”
“嗯。”长愿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稍稍往前靠近了一些。
云西见距离够近了,伸手摸上了长愿的脸,用指腹帮她把脸上的灰轻轻擦干净。
“师尊,你脸上沾了些灰,下次要小心些。”
“好。”
等云西收了手,她又继续喂云西药喝。
往后几天,长愿依旧不同意云西下床,可她好似当真不会烧柴,虽然每次都能把药带给云西,却总是会在身上弄一些灰,她似乎对这事有些窘迫,又念着最开始那句话,总熬完药就给云西端了来,没时间整理自己。
云西这才发现了些她师尊不擅长的东西,她年纪小需要吃饭那时多是吃辟谷丹度过,她以为所有辟谷丹都是甜甜的,后来出了宗门才知道,辟谷丹没什么味道,就连倾向师叔都不爱炼这些,修士大多都不喜欢吃辟谷丹。
师尊给她那些,属于独一份。
等她正式筑基辟谷后,吃习惯的辟谷丹再也没有了。
她从没想过师尊会烧饭,这也是第一次见师尊身上染了烟尘。
等长愿允许云西偶尔出去走走后,她总喜欢没事就守在小灶房外看她师尊,明明已经烧了好几天的火,长愿放柴火时还总是有些手忙脚乱,难怪总会粘上灰尘。
因着云西在门口看的时候被烟呛到咳了两声,长愿便严禁云西继续在灶房门口守着她的行为,把人安置到烟灰完全飘不到的远处才安心。
在这方面上,长愿似乎格外执着,云西拗不过师尊,只能在远处乖乖等着喝药。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云西身上的伤几乎痊愈,修为稳定在大乘初期,她修炼的速度实在太快,万年来修真界只云西一人有这般修炼的速度,天道似乎极其眷顾云西,恨不得让她一日立马成神飞升才好。
云西的药停了,按倾向当初留的话,这药喝完便没有继续的必要,剩下那些小毛病只消随便过个三五月自己便好了。
这段时间,长愿虽提出了和云西试试的说法,两人之间却依旧是如以往那般的相处模式,亲密的行为没有,只是长愿守在云西身边的时间长了些,不像平日那样每日坐在竹林静心打坐。
当然,长愿只在白天陪着云西,她每晚依旧会去往南雪山顶的水潭修炼,日日不落。
云西想陪着长愿一起去南雪山顶修炼,可长愿不许,她便只能在夜间坐在床上打坐,也算是陪着师尊一起修炼了。
*
夕玥从小便知道她师尊黑心肝,但她从来没觉得夕裳禾这人竟如此可恶,她昏迷的日子不长,小命被倾向师叔从鬼门关轻松拉了回来,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心心念念的大师姐,还没高兴过三秒,她那个催命鬼师尊就把大师姐罚去了后山禁地,勒令大师姐潜心修炼。
而她反驳的话刚要说出口,那坏心眼的人便说:“我观你气色不错,刚醒来就如此活泼,这些天后山的花只小鹤一个人在种,明日清晨你便起来同他一起养花吧。”
于是,她忍着心口隐隐的钝痛,抱着锄头埋头苦干了一个月,这才没把山上这些娇嫩又矜贵的花养死。
夕玥甚至大逆不道地想过,等她师尊飞升了,她早晚要把这些花一把火烧了才好,免得在这祸害人。
云西和长愿一同来后山的时候,先遇到的便是瘫倒在地晒太阳休息的夕玥,往日跟她斗嘴厉害的夕北鹤居然在一边给人扇风,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夕裳禾出现得很是及时,在夕玥没从地上爬起来之前,她如鬼魅般遮住了天空的太阳,脚尖戳了戳夕玥,“起来了,别像个尸体一样在这挡着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夕裳禾虐待徒弟。”
“你难道不是吗?”夕玥朝天翻了个白眼,从地上爬了起来,高兴道:“小师叔,你总算好了,我和师弟原本想去南雪山看你,可师尊实在狠心,非要我们在这里种花!”
她字字都是控诉,恨不能直接开口大骂。
云西柔柔笑了起来,长愿应声将目光挪到云西脸上,恰好与看进这人含着笑的眉眼。
时隔一个月,夕裳禾仍旧觉得这两人之间不太对劲,她嫌弃挪开脚步,不愿意跟在地上弄一身土的夕玥挨在一块,倒是很反常地没有笑骂夕玥。
“小玥,你这些天身体如何?”
云西也没有接夕玥的话,她早习惯了夕玥碎碎念的抱怨,一块下山那些日子,这姑娘喝到一口不合心意的水都要嘀咕许久。
夕玥闻言狠狠瞪了一眼一边没良心的师尊,假哭道:“一点都不好,小师叔你都不知道,我醒来第二天就被师尊发配来种花,这花都活得比我滋润,我现在说话还在心口疼呢。”
夕玥捂住胸口,演得是较弱无比。
“大师姐就更惨了,师尊将人扔进了禁地,不知道受什么苦呢,还有我这苦命的师弟,人都瘦了三圈!”
夕北鹤十分配合地扯了扯宽松了些的衣带,难得跟夕玥站了同一战线。
第40章 八千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天你仗着受伤欺负人帮你干活!”
夕裳禾笑眯眯盯着夕玥, 后者被人盯的心底发毛,害怕这人又想到什么法子折磨她,这要是给她罚去藏书阁抄书, 连偷偷去看大师姐的机会都没了。
这样想着, 夕玥麻利捡起地上空了的水桶, 对着云西挥手,“小师叔,长愿仙尊,我们去别的地方松土浇水了,再见!”
她人跑得极快, 几乎说完话就没了踪影。
云西颇有些无奈将目光放在夕裳禾身上, “禾姐姐, 问雪还好吗?”
后山禁地没封印什么奇怪凶狠的妖兽, 就是风大了些, 光秃秃一片,适合罚人。
夕裳禾迎着云西的目光,又看到跟在她身边的长愿,居然破天荒解释说:“别听夕玥瞎说, 我大徒弟当然恢复得很好,她想要在后山潜心修炼,喊都喊不出来。”
她又没什么罚人的癖好,不至于抓一个人就要折磨。
当然, 她也不是多么有良心, 这些天宗门那些个长老因为她罚夕问雪去禁地这事极为不满,她正好趁机挨个将人骂了一遍, 口才渐长。
甚至趁着这个风头追到几个大宗门,连骂带坑捞了许多好处, 可谓满载而归。
夕裳禾看着云西身边的人,笑得更开心了些,这其中少不了长愿的功劳,真是给了她不少惊喜。
云西不知夕裳禾想到什么这般开心,她和师尊这次来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禾姐姐,我与师尊来和你告别。”
云西柔柔笑着,心情很好,她现在身体已无大碍,师尊昨晚主动提起要陪她出去走走,一直留在南雪山她们的日子就那么简单,师尊大抵不知道如何谈情,她虽在凡间看过不少,却总是不太了解,话本子上那些又太孟浪,出去看一看,或许能学到许多。
至少不是两个人一直坐着修炼,会多一些乐趣。
她是想要和师尊一同在世间游历的,早在听红衣师尊讲少时在世间各处游历的经历时她便有这样的想法了。
若是可以,她愿意和师尊也如同讲的那般四处行走,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是陪着师尊,她都愿意。
“告别!!”夕裳禾猛地提高音量,看看云西,又看看长愿。
她满脸痛心,“你要抛弃禾姐姐离开浣鎏宗吗?还要带上师尊一起走,不行不行,我不同意的,要走我是要跟你们一起走的!”
夕裳禾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去收拾一下行李,咱们一起走!”
云西没想到这人竟然能想的如此之偏,连忙阻止道:“禾姐姐,我和师尊只是下山转转,过些日子便回来了。”
已经开始在心底清点宝物的人停了动作,喘了一口气,问道:“不是要离开浣鎏宗?”
云西摇摇头,笑道:“浣鎏宗是我和师尊的家,我们离开了能去哪里。”
长愿闻言又将目光放在云西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裳禾松了口气,心有余悸拍拍胸口,这要是离开浣鎏宗,她守着那么多的宝贝可没法带走,吓死她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说得没错,这里可是我们的家,不能离开的!”
云西和长愿可是浣鎏宗的宝物,第一仙尊和第一天才,这要是让人走了,她哭都没地方哭,飞升还是陨落都要被历代去往各处的宗主骂。
放松下来后,夕裳禾心思便又活络起来,今日仙尊目光总是频频往身边的云西身上飘,虽然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可这都要下山去过二人世界了,绝对有情况。
她想把云西留下好好询问一番,奈何长愿仙尊实在跟人跟得紧,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最终,夕裳禾甩着小帕子站在山门口泪眼蒙蒙送人,惹得不少弟子以为浣鎏宗出了什么大事,长愿仙尊和云西小师叔结伴离山,难道是要离开浣鎏宗,另寻安家之处。
问来问去,发现人不过是下山一段时间,不少人偷偷朝着主峰翻起了白眼。
而罪魁祸首夕裳禾却抱着猫,像个怨妇一样,她实在想跟着云西两人,奈何实力不允许,没法做到偷偷摸摸不被发现,只能留在山头自己纠结。
这边,下山的路上,云西和长愿并没有御剑或是施法,反而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浣鎏宗山门前台阶一共八千阶,寻常人如要寻仙问道,先要爬上这八千阶石阶才算过了第一关,除去每年招收弟子之时,这石阶之上往往没几个人。
门内弟子筑基之前不得下山,筑基后的弟子又多能御剑而行,这石阶更像专门隔绝仙门与凡人而设立的。
云西跟着长愿的步子往下行,她自小便被师尊带回南雪山,没有如其他跟随考核的弟子一般走过这八千台阶,浣鎏宗弟子出门前讲究个出门礼数,更是因为护山大阵的原因,大多都会先出了山门在御剑离开。
自上而下看,这石阶十分陡峭,易上不易下,往日来考核的弟子若是无法坚持走上八千石阶,都会被安稳送下山,而上山后没有通过考核的弟子也会有专门的弟子护送下山。
走到六千阶时,云西和长愿手背碰到了一起,她们走得实在太近,撞到对方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长愿没有什么动作,只专注于眼前看不到头的石阶,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平稳。
云西心却有些乱,她们好像有些傻,八千石阶这般干巴巴走下去或许不是很浪漫。
没错,浪漫。
早年在凡间那些书生吟诗作对总会提什么浪漫,花前月下,情投意合,有情人在一起似乎做什么都是浪漫的。
她师尊大抵不懂这个词,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一知半解罢了,书上说,和喜欢的人一起的许多事情都是浪漫的,走下八千石阶,不知在世人眼里算不算浪漫。
这些云西并不知晓,可她现在想要牵上长愿的手,最好是十指紧扣那种,若是这般,想必她们走下的这段路也算是应了浪漫一词。
云西渐渐落了些脚步,长愿停下来,转身微微抬头,平静的视线望进云西的眼眸,她在等云西说话。
从长愿转身回望那一刻,云西便也停了脚步,两人之间隔了四个台阶,只需要微微低头便能对上视线。
“师尊,我想和你牵手。”
云西轻轻说着,双手却悄悄背在身后,颇有些局促的意味。
长愿闻言向云西伸出手,红唇轻启,“好。”
站在台阶之上的姑娘望着心上人展开笑颜,不似太阳那般明艳照人,她像是温柔的夜,被月光微微衬托着的云,没有太多攻击力,却让人无尽眷恋。
她就这么映在长愿眼中,慢慢靠近,将自己的手递到心上人手心,被握住的同时十指紧扣。
长愿稍稍用了些力,她有些失神,云西被她这么一扯往下倒了过去,慌乱间被长愿扯进怀中。
云西在长愿怀中平复着混乱的心跳,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因为跌进了长愿怀中乱了心。
长愿并没有推开云西,她们还紧扣着十指,长愿空闲的手虚虚抱住云西的腰,怕人从台阶跌落下去。
“可有碍?”
云西从长愿怀里退了出来,脸颊有些红,她当真脸皮有些薄,面对长愿的时候动不动便会红了脸。
“无碍,师尊接住了我。”
长愿望着云西轻轻抿了下唇,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偏偏又没有说。
“那便好,以后要小心一些,倘若我不在,千万不要轻易将手交给别人。”她似乎害怕云西遇到这种场景没法及时站稳,语气很是认真。
云西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轻声说:“师尊,我不会跟别人牵手,怎么会轻易跌倒。”
长愿又愣了愣,语气似乎轻松了些,连眉眼都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那便好。”
“我在师尊面前摔倒,师尊总会接住我的,不是吗?”
“嗯。”
两人紧扣的手攥得更紧了些,这次是长愿用的力,她说:“那你抓我紧些,待会儿便不会轻易掉下去了。”
云西又因为长愿的话红了脸,她笑着应声,手上又用了些力,似乎真的害怕从这六千高阶跌落一样。
八千台阶,下到三千阶时,有一段平台可以作为缓冲歇脚的地方,传闻在浣鎏宗初建之时,原本要建一万阶,从下到上没有可供缓冲的地方,这就如修仙一样,前路艰难,需要从一开始便克服恐惧,而后一鼓作气,不看身后,断绝红尘。
可最后不知为何夕鎏宗主将一万台阶改成了八千,走到第三千阶时有一处缓冲的平台,而往后的五千台阶则比原定陡峭了许多。
各大修仙宗门的入山石阶都很高,浣鎏宗的八千阶与之相比,已经算是其中较低的了,且还是万年如一日的第一宗门。
世人都说浣鎏宗是最靠近凡人的仙门,都愿称赞浣鎏宗。
谁都不知道当初夕鎏宗主为何改了意见,传闻中,夕鎏宗主的万阶最初便是自己提出来的,甚至已经建造完工,后来她一剑砍掉了其中的两千阶,改成了一段平坦的路。
“师尊,您可知晓夕鎏宗主为何将万阶石路改作八千石阶。”
云西看着长愿的侧脸,这些年,她从需要抬头看着师尊一点点变高,如今甚至要比师尊高上一些,可以平视师尊了。
她想师尊大概知道其中的缘由,浣鎏宗关于夕鎏的记载在某一天突然断掉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夕鎏宗主飞升或是陨落,无人知晓。
只有长愿,从始至终住在南雪山上,从不曾离开。
“友人劝告,世事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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