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典
浣鎏宗仙门前, 夕裳禾独自一人站在此处,她怀里抱着只白猫,静静看着登山而来的三人, 目光却只落在最后面的云西身上, 轻声叹息。
“仙尊收徒, 这段时间怕是不会平静了。”
她身边没有其他人,说话的语气很轻,似是说给自己听,也似乎是说给怀里什么都不懂的白猫。
夕裳禾没有在这里站很久,登山的三人很快便来到她身边, 她将目光放在那个小小的姑娘身上, 这姑娘很是瘦弱, 即便有人在前引路, 也不知如何坚持下来登上的这山。
仙山难上, 仙师难求,她登过山,自然知道其中的苦楚。
就算没有那一步一问,没有那逼人的威压, 八千阶,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难行。
夕裳禾打量的目光转瞬即逝,却也不曾错过这小姑娘眼中的防备, 她假装没有看到, 问长愿说:“仙尊,何时行拜师之礼。”
韦语阑仰头看长愿, 云西同样在听到这句话后抬头,眼中情绪不明。
“三月后, 告仙门百家,宴请众友。”
话落,长愿垂眸看因力竭欲要倒下的小姑娘,对方依旧攥着她衣袖的一角,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她弯腰将手递给小姑娘,挥袖消失在此处。
云西愣在原地,走也不是,跟也不是。
长愿去的方向并不是南雪山,而是西山药峰所在的位置,想来也是,韦语阑不知被魔修囚禁多久,身上又有伤疤,如今又强登这八千仙阶,能撑到现在很是不易。
夕裳禾见云西站着不知在想什么,轻轻拍了两下怀里的猫,白猫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接着竟被人扔了出去。
夕裳禾笑眯眯看着慌乱回神接住白猫的云西,道:“小西呀,这猫太不听话,竟挠了我一爪子,我可不是故意扔它的。”
说着,还不忘将自己受伤的手伸出来,云西仔细看了看,在对方小指侧边找到了一处很细小的伤口,马上就要愈合那种。
白猫对夕裳禾卖惨的行为很是不屑,若是此刻能说话,定要骂一串脏话出来。
云西抱着猫,笑道:“禾姐姐,你少欺负它一些,总能和它好好相处。”
白猫喵喵叫着反对,夕裳禾假装听不懂猫语,敷衍说:“好好好,我知晓了。”
“对了,我最近有一件很苦恼的大事,只有小师叔你能帮我!”
夕裳禾说得很是绝对,惹得云西有些好奇,分散了些注意力,夕裳禾见此连忙说道:“这次真是天大的事,关乎我们浣鎏宗的未来。”
话到这里,原本还有些怀疑的云西重视起来,说:“宗主请说,若我能帮上忙,必定竭尽全力。”
“好,既然小师叔这么说,我就放心把问雪交给你了。”
见目的达到,夕裳禾立马又变成不正经的样子,云西‘诶’了声,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说关乎宗门未来的大事,为何要把问雪托付给她,“禾姐姐,这是何意?”
夕裳禾叹气,语重心长说:“秘境之后,问雪为提高修为将自己关在禁地之中,我怕她入了歧途,这段时间宗门会有许多繁杂琐碎之事,且作为师尊有些事我并不方便出面讲,恰好你回来了,便只能托付于你。”
“这件事,小玥岂不是更适合?”
夕裳禾气道:“她适合?这些日子她日日跑去禁地,人没劝回来,还差点把自己也留禁地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骂完,夕裳禾觉得有些不妥,轻咳两声维持自己的风度,交代道:“总之,这重任就交给你了,培养一个宗主不容易,小师叔你此行任重道远,我便先去和宗内长老商量收徒事宜了。”
夕裳禾跑得极快,走前还不忘交代着过两日将调教好的猫还给她,云西和被丢下的白猫大眼望小眼,无奈笑了笑。
浣鎏宗后山禁地很大,夕问雪独自坐在狂风断崖之上,察觉身后有脚步声,收灵回身,见来人是云西,诧异道:“小师叔?”
她看到窝在云西怀里的白猫,了然道:“是师尊让小师叔来的?”
云西点头,道:“我听闻你一直将自己关在此地。”
“小师叔,我并非将自己关在此地受苦,只是想要借此地磨炼修为心性,不会误入歧途,莫要担心,也请师尊不要为我担忧。”
“那你在此,可有感悟提升?”
夕问雪摇摇头,苦笑道:“并无,身为大师姐关键之时无法守护众人,每每想起,便再难精进。”
站在断崖边的女子身姿单薄,迎着狂风而立,眼中尽是迷惘。
云西道:“禁地本就不是一个修炼的好去处,你虽是大师姐,却不用以一人之力扛起整个浣鎏宗。”
“宗门还有宗主,诸位长老,小玥,小鹤和众位师弟师妹,她们和你一样,都是浣鎏宗新一代弟子,肩负着和你一样的责任。”
“至高的修为实力固然重要,可除去这一点之外,世间需要懂需要学的还有许多。”
夕问雪垂眸,任由风将她在岸边吹得摇摇欲坠,道:“可我连身边人都护不住。”
她气馁道:“小师叔,都说无情道精进极快,当真如此吗?”
云西愕然,望着站在风中的女子,道:“无情道难行,你天赋极好,修为会随着时间增长,况且……此道于你而言绝非必要,更不适合你来走,三思而行。”
“与小师叔比起来,我似乎更适合此道。”夕问雪认真说道,转而又说:“我知小师叔的意思,不会轻易选择此道,莫要担忧。”
云西松了口气,她能看出夕玥对夕问雪的心思,而夕问雪对夕玥同样不一般,也不希望她们如自己这般。
“你心中有数便好,近来你将自己关在禁地,宗门大大小小事务许多,禾姐姐似乎很是苦恼,你若想通了,便早些出来,再往后几日,宗门会热闹许多。”
*
三个月过得很快,夕问雪在云西去过禁地不久后离开了禁地,云西从回来后,几乎每一天都被人缠着询问修炼之法,更是被安排了几次授课,夕裳禾的原话是,大乘期已经可以开山收徒了,比起那些老古董,宗门弟子更喜欢云西讲课尔尔。
这三个月,宗门当真忙成一团,云西连南雪山都没回去几次,不过她倒是知道一些小师妹的动态,师尊那日带着小师妹去了西山药峰,人在药峰住了十多天,便回了南雪山,再没有下过山,云西偶尔回去,也没有在竹林遇到人。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收徒大典这日,零零碎碎的雪花飘着,在地上染了一层白。
应邀而来的人有很多,各大仙门到齐,就连沈舟两家也到场,沈家来的自然是如今掌控沈家的沈书珺,而舟家来的则是舟桥年舟禹忆两姐弟,就连躲在山里避风头的书仙人也混在其中。
来的人多了,互相交谈的声音也纷杂起来。
御兽宗挨着神剑宗,平日里这些不出山的老家伙难得出来一次,也不像以往一般端着架子。
“我听说长愿仙尊这个小徒弟根骨绝佳,你说人家怎么这般好运。”
和御兽宗这八卦的老头不同,神剑宗来得长老脸色很臭,见人跟他搭话,不冷不淡道:“我怎么知晓。”
御兽宗长老哼了一声,不厌其烦继续搭话,早年他跟这神剑宗长老有点过节,这人记仇一直记到现在。
“我倒要看看,我可不信这世上能有比云西仙子还受天道眷顾的人。”
百年大乘,若不是亲眼见到,谁也不敢相信。
更令人惊讶的是,长愿仙尊居然又要收徒,还说小徒弟根骨绝佳,乃天命之女,任谁都想来此看上一眼。
云西一早便在此候着,开宗迎人有许多繁杂事务,这些天浣鎏宗弟子几乎忙不过来,身为大师姐的夕问雪更是忙得找不见人。
沈书珺原本跟舟家人坐在一块,这会儿看云西落单,笑盈盈走了过去。
“沈道友找我何事?”云西问道,眼底盛着笑。
沈书珺仔细打量她一番,说道:“你这人果真无趣,罢了,云西仙子,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我看今日适合还。”
云西犹豫了会,看着在场这么多人,叹气道:“今日我大抵没空,改日如何?”
沈书珺自然不会答应,她眯了眯眼,随手将路过的夕玥拽了过来,道:“我今晚与你家小师叔有约,你们浣鎏宗没人了吗,什么事都要人亲力亲为。”
夕玥不喜沈书珺,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下发作,瞪眼道:“凭什么要小师叔和你一起出去!”
沈书珺闻言笑起来,引得在场许多男男女女看她,夕玥红了脸,被这笑得花枝招展的人气到,沈书珺招了招手,夕玥不敢动。
她道:“怕什么,这是在浣鎏宗,我能害你不成?”
夕玥闻言靠近了些,沈书珺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夕玥脸色变了又变,一把推开沈书珺,“我帮小师叔便是!”
沈书珺满意离开,云西拍了拍气红脸的夕玥,道:“小玥,沈仙友跟你说了什么,可是为难你了?”
她知沈书珺有些恶趣味,本性却不坏,且那日她答应了自己不会再吓唬夕玥姐弟两人,如今也不知又说了什么话。
夕玥摇摇头,说:“不是什么重要事,她找你有事,小师叔尽管去,宗门有我和大师姐呢!”
正说着,本次拜师大典的两位主人公出现,众人安静下来,待拜师礼成,再次乱成一团。
而此时,夕北鹤和夕问雪也挪到了云西两人的位置,她们都有过拜师礼,虽也有其他宗门长老来祝贺,却不似眼前这般震撼。
夕玥惊叹:“不愧是长愿仙尊,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拜师大典,小师叔,你拜师那日,也如这般场景吗?”
云西笑而不语,另外两人脸色一变,夕问雪看了看云西,欲言又止。
夕北鹤则把夕玥扯开了点,压低声音说:“你快闭嘴!”
夕玥猛地反应过来,恨自己嘴快,有些不知所措,云西反而安慰她:“无碍,不怪你。”
云西拜师那日,夕裳禾曾问过长愿要不要办拜师大典,昭告天下修士,长愿淡声回道:“不必如此,我不在乎这般凡尘礼节,一切从简便好。”
那日,长愿牵着云西回了南雪山,而小云西只简简单单行了一个拜师礼。
第52章 无味
修仙问道千年百年, 人活得长了,无趣的事情太多,难免都有点爱凑热闹的心思, 众人从长愿牵着小徒弟出现开始, 早上上下下把人扫了个遍, 根骨绝佳没错,但跟云西这个前者比起来,多少还是差了点意思。
而书仙人便是在场最敢问的一个,他在众人或是小声讨论,或是眼神交流之际站起, 大声问道:“仙尊, 您与云西仙子乃天定良缘, 如今收下这小弟子, 南雪山后继有人, 您与云西仙子何时结契?”
话落,原本吵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看向长愿和站在远处的云西投去目光。
长愿看了眼牵着的韦语阑,面向书仙人平静道:“语阑不修无情道。”
众人哗然, 书仙人怔住,接而问:“为何,这是您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
数千年之前,总有自视天赋极高的修士来浣鎏宗求师, 这些人上不了南雪山, 身份地位又高,浣鎏宗无法将人直接赶走, 于是长愿便亲自定下了这个规矩。
无情道难修,且长愿对弟子要求极高, 又总是闭关,时间长了拜师之人便歇了心思。
“她不适合修此道,再者规矩从来都是死的。”
书仙人是个怕死又嘴快的,几乎没有犹豫便又问道:“云西仙子呢?她也不适合修无情道。”
后面发生了什么,云西不太清楚了,沈书珺突然找上她,说这里实在太闷,要她陪着出去走走,她拗不过沈书珺,且沈书珺是客,不可轻易怠慢。
于是,云西便被沈书珺拽下山,进了浣鎏宗山下城中最大的酒楼,说要云西请她吃饭,沈书珺却早定好地方,还是酒楼里最贵的雅间。
“来那日便看中这地方了,可惜没人陪我一起,我在那些老家伙眼里就是心狠手辣的妖女,实在不敢独自出来饮酒。”沈书珺捂着唇笑着,面上却一点不怕。
“今日有你来陪我,再不用怕谁背地里对我下毒手。”说着,她便开了一坛酒,随意坐在云西身边。
云西摇摇头,看着堆满屋子的酒,无奈说:“沈仙友,你不必如此,师尊收徒是好事。”
云西又不是什么傻子,她能看出沈书珺是不想她继续留在收徒大典,这才将她带来此处。
沈书珺扔了坛酒给云西,笑道:“谁跟你说我是担心你,我不过是自己想喝酒,你陪不陪?”
“我不常饮酒,也当真没有多想。”云西的话被沈书珺打断,对方嫌弃道:“你还是这般没趣,我现在要你陪我喝酒!”
云西无奈,她真不觉得有什么,就算一开始会错愕,如今也已接受,可她也没有继续解释。
沈书珺见云西饮了酒,这才高兴起来,她一笑,便又是花枝招展的模样,也难怪仙门众人总骂她妖女。
这顿酒喝了许久,沈书珺有些撑不住倒在桌上,不解地问:“你不是说不常饮酒吗?为何不醉?”
云西笑了笑,轻声回答她:“想醉的人才会醉,沈仙友,我们是修仙者,不易醉的。”
“又是这样的笑,你怎的总是这般,无趣。”沈书珺又说了一遍云西无趣,后者轻轻柔柔笑了笑,收了沈书珺的酒,道:“莫要喝了,你若是醉了,我可背不动你。”
可沈书珺没有云西这般的好脾气,见人收了酒便又点了一屋子来,硬拉着人陪她继续喝。
她似乎不打算放过云西,自己喝一杯便也要云西陪她饮一杯,若是云西不陪她,便要在云西耳边碎碎念过去的旧事,然后装可怜继续要人陪她。
直到月上梢头,舟桥年寻来,云西才能脱身,当然沈书珺人被舟桥年打晕过去了。
*
云西深夜才回到南雪山,她在外面独自站了许久,散去一身酒气。
竹林不落雪,可吹来的风偏带着冷意,云西遇到了长愿。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南雪山总共只住了她们师徒三人,碰不到才是奇怪。
长愿静静站在林中,见云西归来,目光看向她。
云西停下脚步,借着月色看向长愿:“师尊。”
长愿微微皱了眉,问:“你饮酒了?”
云西点头,如实回她:“友人相约已久,不好拒绝,便陪她饮了些酒。”
云西脸颊因饮酒有些微红,平日整齐的衣衫也被沈书珺缠着扯乱了些。
长愿从云西微乱的领口移开视线,叮嘱:“酒多伤身,往后莫要如此。”
“我知晓。”云西柔柔回她,竹林中安静的只余风吹竹叶的声音。
而此时,本该在睡梦之中的韦语阑却陷入梦魇,在睡得安稳之时突然皱起眉头,挣扎着从梦中惊醒。
也惊扰了在竹林中的云西两人。
长愿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她来到韦语阑屋子,将原本关上的窗全部打开,见到光亮,藏在角落害怕颤抖的小姑娘平静了些。
云西想要上前安抚人,却被韦语阑防备的眼神制止行动。
她问:“师尊,小师妹为何这般?”
长愿用灵力慢慢安抚不安的小姑娘,回答:“与她之前经历有关,每到深夜便会梦魇,不关窗睡不着,梦魇惊醒后却又怕黑。”
小姑娘渐渐恢复平静,眼中噙着泪光,不似白日里那般坚强,望着长愿一声又一声唤着师尊。
长愿无奈叹气,声音似乎软了些,“莫要怕,我在。”
小姑娘往前挪了点,她不敢离长愿太近,只扯住对方衣袖的一角,依旧小声喊着师尊。
云西见小师妹清醒过来,温声问:“小师妹害怕一个人睡吗?要不要我陪你?”
可小姑娘闻言却往后缩了缩,眼中满是不安,看了看云西,又看长愿,“师姐?”
她摇摇头,手上又拽紧了些,含着泪看长愿,“不,不要,师尊陪我……”
云西看了眼没什么动作的长愿,哄道:“师尊有许多事,师姐陪你可以吗?”
小姑娘闻言又颤抖起来,将自己缩成一团,始终不曾松手,一直摇头。
她似乎怕极了,不相信除了长愿以外的任何人。
云西无法,长愿道:“无碍,我在这里陪她便是。”
今夜的风似乎当真比以往还要凉上一些,云西站在院中,想到了一些往事。
大抵四岁那年,她在竹林学剑,没控制好灵力使剑飞了出去。
她便追着剑跑出竹林,整个南雪山除了这一片竹林到处都是雪,她踩雪寻了许久,剑没寻到,却惊醒了在山中浅眠的灵兽。
那是一头浑身雪白的狼,白色皮毛,蓝色眼睛,在当时的她眼中却是庞然大物。
那狼追着她跑,虽并未伤到她,却实实在在吓到了她。
那之后,她总会梦到一双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追着她跑,夜夜惊醒。
从什么时候不怕了,她已然不记得,只是时间长了,便也忘了黑夜的可怕。
云西笑着摇摇头,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种往年旧事,或许当真是醉了。
云西在院中站了一夜,携着寒意的风吹散了她心中那点醉意。
天亮,长愿走出屋子,而刚睡醒的韦语阑也跟在她身后。
见到云西,立马甜甜喊道:“师姐早!”
云西笑了笑,也道:“小师妹早。”
小姑娘似乎完全忘了昨夜梦魇之事,问她:“师姐竟起的这般早,为何要站在此处,是在等我和师尊吗?”
云西当然不会说她一夜都站在这里,温声回答:“一日之计在于晨,修炼也是如此,一日不可懈怠。”
小姑娘煞有其事点点头,将云西的话听了进去,“难怪大家都说师姐厉害,师姐,等我吃完饭,可以同你一起修炼吗?”
“自然可以,你要去主峰吗?恰好我也要过去,我带你去。”
宗门内设有伙房,未筑基又不想吃辟谷丹的弟子避不开吃饭这个难题,云西很少去,只听夕玥念过两次,说是不太好吃。
“若是你觉得不喜欢,我也会烧些简单的菜……”小姑娘‘诶’了一声,打断云西的话,“师姐也会烧饭吗?是同师尊学的吗?”
这下换云西愣住,她有些没弄明白小师妹话里的意思。
小姑娘还在说着:“师尊做饭可好吃了,对了,主峰有伙房吗?为什么我们这里没有?”
“师尊?”云西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错愕至极,可她方才一直顾着跟小师妹说话,竟没发现师尊何时离开了。
“师姐,师尊去烧饭了!”小姑娘拽了拽云西衣袖,指着不远处的灶房。
烟雾袅袅,南雪山竹林中升起一道白烟,染了些凡尘俗世之感。
好在云西并没有失态,也及时压下了躁乱不安的心。
小姑娘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瓷瓶,举到云西面前,说:“前些日子师尊给了我这个,可我不爱吃辟谷丹,那魔修便总逼我吃这个,苦涩又难吃,师尊这个味道好上一些,但我当真不爱吃。”
云西指尖有些颤,接过小姑娘递到面前的丹药瓷瓶,笑道:“辟谷丹的确不好吃,不喜欢的话,以后便不要吃了。”
小姑娘笑着点头,问云西要不要一起吃饭,云西拒绝道:“不必,我早已辟谷。”
她落荒而逃,若是再晚一步,就要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失态。
云西来到南雪山顶,冰冷的风雪吹到身上才能让她在此刻静下心。
她拿出那个装满辟谷丹的小瓷瓶,打开。
熟悉的丹药味缠绕在鼻间,云西倒了一颗在手心,缓缓放到唇边,吞进口中。
很甜,和她曾经吃过那些一模一样的味道,可不知为何,明明是无比熟悉的味道,她却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甚至有些苦涩。
第53章 甜的
云西近来很少待在南雪山, 修为至大乘,若是按照宗门规矩,她已然可以开山收徒, 可她未来要接管南雪山, 收徒此事也要从长计议。
她现在同赖在师兄山头混日子过的李无岸有些像, 但又不一样,李无岸比她年长不知多少岁,且与那问清山的峰主是师兄弟,而她原本就属于南雪山。
夕裳禾近来有些奇怪,每次远远瞧见云西总是一副惆怅的模样, 她似乎见不得云西闲着, 给人安排了许多授课讲课的内容。
也因着她的安排, 接下来这一整年, 云西几乎都在各峰徘徊, 俨然要将宗门那些讲课授业的长老替代了去。
这也不怪云西,比起那些古板和有些恶趣味的长老,云西不光长得好看,性子又好, 不论问什么问题都会耐心回答,从不乱发脾气,想不受欢迎都难。
每次只要是云西的授课,弟子便成群结队出现, 次次座无虚席。
忙过五年一次开山招收弟子, 云西总算清静下来,回到南雪山。
一年过去, 竹林依旧不变,此处好似没有四季变化, 青竹白雪,经年如此。
要说与过往有所不同,大抵是山上多了一个小姑娘。
韦语阑在竹林中打坐练剑,竹剑在她手里挥舞得轻巧,凌厉,每出一剑似乎都带着剑风,震得竹林微响。
云西在远处站了许久,靠近了些,韦语阑手中剑势一转,竹剑脱手飞出,朝着云西袭来。
竹剑带起的剑风凌厉,如有破竹凌空之势,云西随手折了一条细竹,挡住飞向她的竹剑,手腕一转竹剑随着柔软的细竹转了个方向,以同样的速度飞向韦语阑。
韦语阑翻身闪躲,可那竹剑却似生了眼睛一般追着她,几番闪躲后,小小的姑娘体力不支,眼见竹剑就要刺到眼前,却突然停了下来。
“师姐!”小姑娘心有余悸拍着胸口,笑着看走向她的云西。
云西将竹剑还给韦语阑,夸赞道:“不错,小师妹这一年长进颇多。”
小姑娘抱着剑笑起来,说:“可我还是控制不好灵力,师姐,我听其他同门说,你像我这般年纪的时候,剑术已然大成了。”
云西看着眼前有些气馁的小姑娘,安慰道:“你才学了一年,我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学了许多年剑术,自然要熟练一些。”
“师姐,师尊总在修炼,没空教我术法修炼,我能不能……找你学?”
韦语阑似乎不好意思开口,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自然可以,过两日我要带弟子下山除魔,等我回来教你可好?”
小姑娘点点头,高兴道:“好,那师姐记得快些回来!”
“好。”
见云西答应,小姑娘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云西跑回院子,而后宝贝似的从屋子里拿出来一串冰糖葫芦,递到云西面前,说:“师姐你看,今晨我去听课时一个大姐姐给我的,很好吃!”
“师姐,你要尝尝吗?”
云西对面前举着冰糖葫芦笑的小姑娘摇摇头,心下无奈,起初她以为小师妹会沉稳一些,修炼也总是刻苦认真,可某些方面却还是小孩子。
“我不爱吃这些。”
小姑娘轻声‘诶’了一下,咬了一颗糖葫芦下来,说道:“可是这个很甜的!”
韦语阑嚼着糖葫芦,目光穿过云西看到走来的长愿,小跑过去,“师尊!”
长愿点点头,问:“何事?”
韦语阑将冰糖葫芦举到长愿面前,道:“师尊,你吃!”
长愿摇头。
韦语阑又将糖葫芦往前举了些,背对着云西,撒娇道:“师尊!”
长愿叹气,弯腰咬下一颗山楂。
小姑娘仰头望着长愿,“如何?是不是很甜!”
“甜。”
长愿轻轻答道,得到满意答案的人儿很是开心,转身对云西说:“我就说这个很甜嘛,可师姐说不喜欢。”
长愿闻言看着云西,神色淡淡,与云西盛着笑意的眸子对视。
她收回目光,放在正在吃冰糖葫芦的小姑娘身上,“阑阑,今日剑术学得如何了?”
韦语阑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道:“师尊,我学会了,师尊要看吗?”
长愿点头,“嗯,你先去竹林等我!”
韦语阑拿着糖葫芦跑远,院子里只剩下长愿和云西两人。
“师尊,我——”
“她还小。”
云西愣住,没想到师尊会突然与她解释这一句。
“师尊,我知晓。”且不说她已经决心不再想这些事,就算当真在意,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姑娘的话介意。
这一年多,长愿和云西像这样单独站在一起的时间很少,长愿却依旧无甚变化,还是以往的模样。
云西并非故意躲着长愿和小师妹,而是当真有许多事情缠身,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跟师尊告别,这早已成了她的习惯,离开宗门前会告诉长愿,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师尊,近来妖魔祸世,宗主命我带领弟子下山,这段时间我便不回来了。”
“嗯。”长愿点头,将一张叠成四方状的符纸交给云西。
她道:“若有危险便点燃这符咒。”
“师尊,我如今这般修为,大抵不会遇到危险。”
长愿怔住,眸中情绪不明,“你不要?”
云西接过长愿递来的符纸,将其放在衣衫之中心口的位置,道:“要的。”
长愿看着云西将东西收好,突然说:“过些日子我要闭关一段时间,若你回来后有空,便留在南雪山教她吧。”
云西答应:“我这次不会离开很久,若是师尊没空,我去问清珈长老借一只仙鹤,先让小师妹去主峰跟着先生学识字和简单的术法,可好?”
长愿点点头,说:“你决定便好。”
“她的剑术也学了一段时间,你随我一起去看看,我记得你年少时学剑极好,大抵能帮上她一些。”
等云西和长愿到的时候,韦语阑早吃完了那串冰糖葫芦,正拿着竹剑一遍又一遍比画,有模有样。
云西轻声说:“方才我回来时在远处看了许久,小师妹于剑术一道很有天赋,剑中带势,想必用不了几年,便能剑法大成。”
“但愿如此。”长愿看着耍剑的人微微皱眉,轻叹了一声。
云西不知长愿这一声轻叹为何,说道:“师尊不必担心,小师妹心性坚定,假以时日定能有所成就。”
话音刚落,韦语阑那边却出了岔子。
原本该往前刺去的一剑不知为何出了偏差,舞剑者因此乱了步子,原本到这里控制住灵力收剑便可,可韦语阑却强行控着剑在空中旋转一圈,落到地上后脚下一滑,往下摔去,竹剑脱手而出,由于惯性又转了一圈,竟然将剑尖指向韦语阑自己。
她见此想要躲开失控的剑,却因为身体往下倒控制不住,最后摔倒在地,竹剑划破脸颊。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等云西和长愿赶到之时,韦语阑已经倒在地上,竹剑擦着她的脸颊插在地上。
长愿率先赶来,将韦语阑从地上扶起来,云西急道:“小师妹,可有碍?”
韦语阑摇头,脸颊伤口往外冒出血,有些吓到:“我没事……”
云西将落在地上的竹剑拿起,问:“为何方才不及时收剑,若你及时收剑,当不会受伤才是。”
韦语阑有些心虚,小声说:“我没想到会控制不住它,脚下一滑,就摔倒了。”
云西听得无奈,方才小师妹这一剑按理说应该不会出差错,她在远处看了许久,小师妹一共刺出这一剑十三次,次次标准,带着剑势,可偏偏这一次出了差错,就好似前方有什么阻力一般。
“你方才这一剑,可有遇到阻碍?”云西想着,便也将疑惑问了出来。
韦语阑支支吾吾,“没、没有,我就是不小心刺得偏了些。”
偏了些,云西实在想不到为何会将熟练的一剑刺偏,她当初学剑时,每一剑都会学习到位,然后再慢慢感悟。
云西耐心说:“小师妹,学剑不可心急,若是察觉到不对,便要及时收剑,不可一意孤行。”
“我知道了,师姐。”
“你的伤?”
听过云西提醒,小姑娘猛地反应过来脸上还有伤,伸手摸了上去,看着指尖的血红了眼眶。
“没事,等过去儿我去倾向长老那里给你拿些药,不会留疤的。”
因为韦语阑练剑出了差错,今日练剑便也到了这里,要回去的时候,韦语阑却突然说她走不了路,方才太过着急,滑倒那一下扭到了脚腕,这会儿脚腕已经肿了起来。
她可怜兮兮扯着长愿衣角,长愿无奈将人抱了起来,“下次记得小心些。”
韦语阑点点头,小声说:“我知晓了,师尊。”
长愿没有回她话,韦语阑有些不安,说道:“师尊,我是不是很笨,剑术学不好,修炼也没什么起色。”
长愿叹气,说:“莫要妄自菲薄,如今学不好,慢慢来便是。”
云西将竹剑收好,放在平日韦语阑打坐的地方,看着还未离开的两人,说:“师尊,我去西山帮小师妹拿药。”
“嗯。”
韦语阑缩在长愿怀中,小心翼翼看着云西,“师姐,麻烦你了。”
云西御剑离开,西山药峰离得不远,可今日倾向并不在山上,好在她遇到了刚采完灵药回来的柏衣,柏衣听闻云西的来意,将云西带去了自己平时炼药的屋子,韦语阑需要的药制作起来简单,柏衣为她炼制了丹药。
等云西拿着药回到南雪山的时候,天色已晚,韦语阑已经坐在桌前吃饭,脸上的伤口也止了血。
云西留下药,跟长愿匆匆道别后又离开。
第54章 受刑
春夏冬秋, 又是一年过去。
这一年云西带着一群弟子四处辗转,而夕玥夕北鹤两姐弟性子也变得沉稳许多,金丹之后, 便也能沉下心四处除魔斩妖。
云西回到浣鎏宗时又是一年中的冬日, 雪慢慢落着。
南雪山竹林依旧, 云西踩着雪回山,忽然听到一声巨响,鸟兽四散。
她察觉到发出响声那处灵气混乱,便寻了过去。
南雪山竹林外的地方有些灵兽,修为高却不轻易伤人, 但难免不会有意外发生。
好在灵兽伤人事件没有发生, 但是眼前的情况也有些不妙, 一年不见的小姑娘摔在雪堆中, 已然失去意识。
于是, 云西回宗后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受伤昏迷的小师妹去了西山药峰,倾向听完小姑娘受伤昏迷的缘由忍俊不禁,坐在一边笑了起来。
不过她还是帮人看了看,表示没什么大碍, 强行御剑灵力透支,又摔得很才晕了过去。
柏衣看着云西欲言又止,小声说:“小师叔,小小师叔是不是气运不大好, 你走那日才来拿了药, 今日回来便又带她来了这里。”
云西看着仍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无奈道:“我本说等回来便教她术法, 许是这一年时间太长,让她等急了些。”
韦语阑在药峰住了一天, 第二天傍晚才慢慢转醒,看到在屋子里的柏衣还愣了一瞬,眼中防备不减,她到浣鎏宗已有两年,除去在学堂认识那些先生同窗,对其余人皆有防备。
她似乎很难融入人群之中,即便是那些同窗,她与对方的关系也是不远不近。
而刚睡醒睁开眼后,便是她防备心最重的时候。
柏衣见她醒来,又察觉到对方眼中的不安防备,便没有靠近,温声说:“你御剑摔倒昏迷,恰好被小师叔撞见,现在可有好些?”
“师姐?”
韦语阑问道,柏衣轻轻点头。
“师姐回来了?”
“小师叔和师尊在一块,你可要见她?”
得到韦语阑的答案,柏衣便去喊人,她还是不擅长跟人交流,与韦语阑交流似乎更困难了些,不知为何,小小师叔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不单单是表面上看起来这般简单。
云西将韦语阑带回南雪山,过了一段时间,人便完全好了起来,开始缠着云西要学术法。
“师姐,我在学堂跟着先生学的术法用不出来,先生教的那些凝气聚气我也听不懂。”
韦语阑跟着主峰教习课业的先生学了一年,由她自己所说,就只学会认识更多的字和一些大道理,那些术法一窍不通。
若不是她是长愿的弟子,辈分太高,那些教习的先生怕早将人骂得一文不值。
起初云西并不相信韦语阑所说,以为小师妹故意谦虚,毕竟小师妹天赋极好,这是毋庸置疑的,可等换成她来教人,才发现了这其中的困难。
小师妹如今刚迈入修行,不知为何只能聚起一点点灵力,她似乎感悟不到何为灵,每次运转到最后一步都要出差错。
云西教了一个月,韦语阑的修为动也没动。
她颇为苦恼,问:“小师妹,你可还记得第一次凝气的感觉?”
韦语阑想了想,摇头:“第一次凝气是师尊带着我一起。”
云西叹气,她原本想要小师妹回忆一下当时凝气的感觉,由此感悟找到修炼之法,这下有些麻烦。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云西皱着眉头,颇为为难。
韦语阑见状,低落道:“师姐,我没有办法修炼吗?”
“并非如此,还有一个办法。”
“如何!”
“我如师尊那般带着你再找一次灵,只是这个过程中你要认真感悟,且不能排斥我的灵力,不然便无法成功。”
韦语阑想了想,说道:“我相信师姐!”
云西的灵力很柔和,她叮嘱好韦语阑如何跟着她的灵力寻找灵的运转,便将自己的灵气灌入对方经脉,顺着经脉游走。
奇怪的是,她小师妹的经脉并无堵塞之处,其中亦有灵力运转,只是灵力少了些。
等一个小周天运转到一半,云西正准备问对方感觉如何时,小师妹体内原本温顺的灵力开始暴动,甚至缠上了云西的灵力,让她无法离开。
韦语阑皱起眉,面色痛苦。
云西想要帮对方平复异常暴走的灵力却无法安抚,想将自己的灵气从中撤走又无法退出,而韦语阑的状态越来越差,面色苍白。
“小师妹!”
云西惊呼,却没有办法,更奇怪的是,她原本那股灵力在对方经脉中发生了逆转,竟然变得异常不安,横冲直撞。
她极力压制住自己的灵力,却一次次被冲破,最后跑到对方的丹田处,化作了一团黑色,隐隐有与她对抗之势。
韦语阑疼得几乎要昏过去,那股灵力还在横冲直撞着,完全要脱离云西的控制。
而此时,原本正在闭关的长愿突然出现,她看到了云西手中失控的灵力不停往韦语阑体内钻,挥掌将云西振开。
失控的灵力失去支撑回到云西体内,或消散在空中,长愿封住韦语阑即将被撑破的丹田,冷声道:“云西,自去领罚。”
云西受了长愿一掌,又被失控的灵力反噬,唇角挂了血,虚弱道:“师尊,小师妹如何?”
她欲要解释的话没说出口,长愿便已带着又一次昏迷的韦语阑离开。
云西顿了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灵力为何会失控,又为何会沾上魔气……
*
大殿之上,浣鎏宗长老皆已到齐。
今日浣鎏宗发生了一桩大事,云西重伤独自前去戒律堂领罚,本该闭关的长愿带着只剩一口气的小徒弟去了西山。
主掌戒律堂的华霆长老拿不定主意,因为牵扯了长愿仙尊的两位弟子,宗门长老又聚在一起。
大殿之上,夕裳禾叹气道:“云西,你且说说犯了何事?”
夕裳禾似乎颇为不安,见云西跪在地上,甚至站都不对着云西站。
云西不卑不亢,慢慢说出缘由:“我这一个月教小师妹术法修炼,却总没有成效,便想着引她感悟,没想到我的灵力进入她体内后,竟突然不受控制起来,甚至逆转成了魔气……”
众人沉默,夕裳禾更是脸色难看到一句话不说。
“为何会有魔气?”华霆问。
云西摇头,“我亦不知。”
“会不会是看错了,魔气和狂暴的灵力可不一样,话不能乱说。”李无岸撑开折扇,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慎言。
“是魔气。”
长愿和倾向师徒缓缓来迟,她静静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云西,继续说道:“我于修炼中感受到阵中有魔气出现,接着语阑的命符便越发微弱。”
她问云西:“为何你的灵力中会沾上魔气,可是故意为之?”
夕裳禾脸色又难看了些,移到倾向身边,小声问:“当真?”
倾向面色严肃,传音道:“丹田受损,经脉被魔气侵蚀,险些丧命。”
夕裳禾传音:“我问你是不是当真与云西有关!”
大殿中,云西跪在地上,因被长愿打那一掌伤势严重,面色苍白,她直直望着长愿,眼中不卑不亢。
倾向眼中情绪复杂,回道:“长愿仙尊说她亲眼所见,且、韦语阑体内狂躁的灵力的确与云西的灵力同源。”
“怎会如此,魔气呢?”
“魔气,皆已不见。”
长愿直视云西,声音似乎要比以往冷上一些,“你可要辩解?”
“辩解?”云西摇摇头,轻咳一阵,道:“云西无法自证,亦从未与魔修有所勾结,更从未想过要害小师妹,可如今小师妹昏迷不醒,的确是我之过错,云西甘愿领罚。”
长愿点头,道:“那便封了你的修为,受雷冰十鞭,于禁地困阵面壁七年。”
“仙尊不可!”
众人急忙拦道,任谁都能看出云西受反噬严重,雷冰之刑乃是浣鎏宗重罚,封了修为受十鞭,不死也要掉层皮,更何况禁地困阵内没有灵力,且终日昏暗无光,若当真如此,云西余下七年便不可能有任何精进,还要日日忍受伤痛,无法自愈。
长愿冷哼一声,环视一圈,道:“为何不可,诸位,勾结邪魔残害同门,此罪,应当如何罚?”
华霆顶着长愿的眼神,道:“九道雷冰之鞭,蚀骨钉三道,废掉修为,丢入炎谷焚身消道。”
“我那一掌用了六成功力,可顶九道蚀骨钉,如此可算重罚?”
“不算。”华霆回答。
“仙尊,此时还未查清楚,当真要如此吗?”夕裳禾问,她身为一宗之主,纵然长愿身份至高,却也有查清楚的权利。
“宗主,诸位长老,云西愿意领罚。”
长愿看了一圈,问:“雷冰之鞭,谁来行刑?”
众位长老又是一阵沉默,若是普通弟子,皆有戒律堂执法行刑,可云西身份不一般,只能由长老动手,众人一致将目光放在宗主身上。
夕裳禾怔了怔,长愿却在这个时候说:“想必诸位下手时会顾及我的面子不敢动手,如此便由我亲自来吧。”
长愿走到云西面前,冷声问她:“你可有心不甘?”
“弟子不曾。”
长愿亲手封去云西修为,接过雷冰之鞭。
这鞭子便如其名一般,鞭身覆盖着雷电与刺骨的寒意,仅仅靠近便能让人心生惧意。
云西如今被封去一身修为,鞭子只是拿她近了些,便感受到上面酥酥麻麻的雷霆之力和彻骨的冰寒。
冰雷之鞭之所以被称为浣鎏宗最严重的刑罚,原因便是在此,鞭子打在身上所造成的伤痕不易恢复,且带着雷电与寒冰之力,寒冰刺骨,雷电难愈,即便有修为在身,这伤口也难愈合。
若是封去修为,疼痛难愈,要日日遭受折磨。
长愿站在云西面前,挥鞭而下。
第55章 无光
雷冰鞭刺骨, 没有灵力护体,雷电之力在云西皮肉之上狰狞的伤疤,而深入骨髓的冷冻得人不停颤抖, 云西咬着唇, 承受着落在身上的伤。
长愿虽未使出十成功力, 却也当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落下的每一鞭子都恰好在超出云西此时能承受的最高程度,让她不至于昏迷过去。
在场众位长老不忍再看,夕裳禾更是别过眼,听到云西没咬住的闷哼声时转过了身。
而在场年纪最小的一位便是跟师尊一同前来的柏衣, 她早红了眼眶, 若不是倾向早早拉住她, 便要冲上去。
这十道戒鞭, 长愿打得很快, 过程却又无比煎熬。
云西始终保持着清醒,即便打在身上的戒鞭再疼也不曾弯下腰,她不曾勾结邪魔,亦不曾残害同门, 受罚,也是堂堂正正领的罚。
只是,她的心大抵真的不够听话,总会无缘无故隐隐作痛。
十道戒鞭收, 云西眉上凝了一层稀薄的冰霜, 唇色发白,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裳染上一道一道红, 血肉被雷电击得发黑,又被寒冰冻住。
“余下七年, 你便去后山禁地困阵思过吧。”
这一日,长愿封了云西的修为,亲自责罚十鞭,并将其罚去禁地毫无灵气的困阵石窟,不许任何人看望。
浣鎏宗禁地很大,云西所被罚到的困阵石窟只是其中小小的一部分,说是石窟,其实云西所待的地方不过是一个石洞,终日无光,黑暗一片。
在进入此处之前,云西身上所有储物戒皆被收,就连她的本命剑伴生和一直盘在手腕上的小龙也被长愿亲自拿走。
何为思过,便是如此。
她身上没有灵力护体,雷冰戒鞭留在皮肉身体上的伤痕无法自愈,没有灵力,没有丹药,伤口每当要愈合之时又会被残余的雷电崩裂开,而后残冰冻住要流出的血,日日夜夜如此。
洞中没有白昼黑夜之分,伸手不见五指,过分的安静却让她听觉变得敏锐起来,每过一段时间,她都会听到一声猫叫,那只白猫总会跑来陪云西。
它不会说话,亦不会术法化形,寻到云西身边也总是靠着她睡觉,睡醒又离开。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人便容易多想,云西的思绪偶尔会回到幼年在夜间惊醒的时候,如今再想,却又觉得不可怕了,不过是黑暗中追着她盯着她的眼睛,与这没有光的日子比起来,似乎好上许多。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洞中亮起了一盏光。
是很微弱的蜡烛光,细小无比,或许一点小风就能吹灭。
云西借着光想看清楚来人,可她此刻状态实在不好,留在体内的寒气和雷电之力又开始作乱,疼得她视线有些模糊。
其实也不全然如此,只是她太久没见过光了,不太习惯而已。
柏衣借着光看到了面色苍白靠着石壁打坐的云西,停住脚步,她分明记得那日入洞窟之前小师叔换了身干净衣物,如今却又染了血污。
云西似乎瘦了许多,面上唇上毫无血色,她是修仙之人,即便受了这般严重的伤也不会死,可被强行封住修为,所受的折磨岂非一点半点。
等柏衣走近,云西终于看清楚来人,虚弱笑了笑,问:“小衣,你为何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哑,许是太久没说话的原因,柏衣听此红了眼眶,“小师叔,你莫要说话了。”
云西知晓自己此时的状态不好,也知晓面前这小姑娘心软,那日在大殿之上,想必吓到她了。
柏衣将那微弱的光亮放在地上,查看云西身上的伤口,靠得近了,云西便能看清柏衣眼角的红和她有些颤抖的手,温声安慰说:“我没事,小衣莫要看了。”
她想要盖住身上的伤,柏衣却拦住了她,“小师叔,怎么会没事,你的伤……”
“无碍,不疼,过些时间便会好了。”
柏衣摇头,忍着哽咽说:“过些时间是多久啊,小师叔,你的伤你不清楚吗?若是一直如此,余下的六年,每一天都是煎熬。”
云西却没有在意柏衣前面的话,轻声说:“原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柏衣将灵力覆盖到云西的伤口上,原本肆意的雷电之力被缓缓压下了些,云西阻止道:“小衣,莫要如此,这般会消耗你的灵力。”
“小师叔,我能来此处,自然有我想要做的事情。”
困阵没有灵力供给,柏衣消耗大半灵力才堪堪压制一点肆意的雷电,她道:“小师叔,我明日再来。”
她似乎还想跟云西说些什么,却在面对云西笑着劝她莫要如此后停了要说的话,留下了那将要燃尽的光。
柏衣第二日当真又来了这里,她依旧拿着一支光亮微弱的蜡烛,一支甚至难以将两人面色都照全的蜡烛。
云西知晓柏衣想要来这里看自己并非那般容易,可她劝不动柏衣,无论怎么问,这人都不肯说。
可若是问她旁的事情,柏衣又总会回答她,例如这一年多夕玥夕北鹤一直在外斩妖除魔,名声渐起,还与如今沈家家主发生了些无伤大雅的小矛盾。
夕问雪修为精进迅速,问清山大师姐沈雨画受伤在西山住了许久,如今两人能说上些话。
柏衣似乎刻意回避了南雪山的事情,也没有提起过关于云西小师妹的话,云西问了,她便认真回答,说小小师叔只在西山住了三个月便醒来了,除此之外,便再也没说过了。
她说自己不常离开西山,也不太擅长跟同门交流,知道得不是很多。
柏衣连续来了三个月,日日不落,她每次来都只拿一根蜡烛,走的时候却故意不将未燃尽的蜡烛带走。
而这一日,她施术结束后,竟倒了下去,好在云西扶住了人,可无论云西怎么问,柏衣总说没事,可她实在不像没事,即便光亮微弱,云西也能借着光看到她苍白的面色。
似乎和自己这个病人比起来,柏衣这个来为她医治的医师病得更严重些。
“你不愿说我便不问,可若你身体不适,真的不必日日都来,我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你是医师,这还不清楚吗?”云西将人扶着坐好,叹气道。
她以前总以为柏衣性子极好,没什么脾气,可这段时间,她发现柏衣当真执着,如何也劝不动。
“我知晓,小师叔。”柏衣点点头,捂唇咳嗽起来,云西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
柏衣一慌,想要收回手,却被云西拦住。
云西将柏衣手臂的衣衫卷上去,靠近光亮,自己的手却颤抖起来,问她:“赤焰鞭痕?”
“怎会如此?”
柏衣躲开云西询问的眼神,并不打算回答她。
云西却想到了缘由,这些日子,柏衣日日都来这里找她,为她治疗身上的伤,却从来没用过丹药,每次来也只拿一样的蜡烛,而赤焰鞭同样是戒律堂用来罚人的物件。
她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那日受罚她不曾难过,日日经受折磨她不曾怨恨,可柏衣的伤,刺红了她的眼。
她没有松开手,又怕抓疼了柏衣,只是轻轻握着,道:“小衣,我希望你告诉我。”
柏衣见此慌了神,解释道:“无碍,小师叔,我没事……”
可柏衣对上了云西的眼神,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小声说:“仙尊不许人来探望小师叔,我要来此,不可携带丹药,要搜身……”
“除此之外呢?”
柏衣移开眼,“若要来,便要受一道赤焰鞭。”
云西一愣,看着面前身形单薄的姑娘,想起第一次见这小姑娘时,她藏在人后,眼中带着慌乱,明明她才是师姐,却很胆小,连妖兽都舍不得动手伤害。
甚至,她连本该合身的宗门服饰都有些撑不起来。
“你来了三个月,九十七日。”云西声音哽咽,她想到师尊不会让人轻易来看她,却没想到来看她要罚得如此之重。
她曾经以为师尊从来不罚人,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不对,她早该知道师尊是会罚人的,明明早就有人跟她讲过了。
若是她早些发现柏衣的不对劲,早些发现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人来了。
柏衣看云西自责,不忍道:“小师叔,我无碍的,守禁地的师兄师姐下手很轻,我每日回山都会泡药浴,这伤不严重……”
云西看着柏衣手臂上那一道伤口,烈焰之力燃烧了皮肉,怎么可能不严重。
赤焰鞭乃是戒律堂最轻的罚人手段,可浣鎏宗乃是第一大宗,即便最轻的罚人手段也比其他宗门大族狠上许多,寻常弟子犯错,三鞭赤焰鞭打下去也能让人消停一阵,可柏衣却受了近百鞭。
“小师叔,小玥和北鹤师弟往日犯错受了不少鞭罚,最多那次一日抽了五鞭,我不要紧的。”
云西摇头,“可你不曾犯错,不该受这鞭罚。”
说完,云西又自己停了话,如今她是受罚之人,而想要来看望且为自己这个受罚之人医治,如何不算犯错,或许还是大错。
她道:“我如今已经好了许多,小衣,你往后莫要来了。”
见柏衣不说话,她知道这姑娘又没听进去,叹气道:“若你偏要来,等病养好了再来,如此可好?”
柏衣带着伤离开禁地,遇到了不知何时守在门口的夕裳禾。
“小柏衣,我就说你不听话,就你这小身板,如此下去,怕是你师尊都救不回来。”
柏衣低着头,独自面对宗主让她有些不安,小声说:“小师叔伤势严重,医者仁心,我不能不去。”
“医者仁心。”夕裳禾看着柏衣笑了起来,感慨道:“好一个医者仁心,不过你现在被人发现了,还是乖乖听话养一段伤比较好。”
柏衣点点头,临走时,突然又问:“宗主呢?你又为何夜夜让那只猫去陪小师叔?”
夕裳禾摊手,无奈道:“小家伙不听话,夜夜跑个没影,我怎么知晓它去了哪里?”
第56章 盛开
那日之后, 柏衣便由原来的一天一来换成一个月来见一次云西,如此坚持了四年,云西的伤几乎好全。
这日, 柏衣施完法后, 云西身上残留的雷电之力完全被去除, 原本无法结痂痊愈的伤口也已恢复许多,再无需忍受刺骨的折磨。
可外伤痊愈,当初长愿那一掌留下的内伤却无法轻易好全,这些年柏衣耗费了许多灵力,也只能缓解一点云西身上的痛苦。
云西看着为治疗自己面色苍白的姑娘, 又一次劝道:“如今我的伤好全, 小衣, 往后你便不用这般费心了。”
柏衣摇摇头, 说道:“我每日待在山上也是炼药读书, 偶尔来看一看小师叔,不碍事的。”
“况且,昨日小玥和小鹤回来了,她们最近不会离开宗门, 今日,是她们帮我的。”
云西叹气,道:“我不想你们任何人受这鞭刑。”
柏衣笑笑不说话,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 她道:“小师叔, 前些日子我路过外门,遇见了一个姑娘。”
云西好奇, 柏衣很少主动提起旁人,能让她主动提起来, 那她碰到的这姑娘定有过人之处,她笑着问:“姑娘?”
柏衣点点头,“我那日去外门处理些事,回来的时候,一个姑娘拦住了我,要我给她取个新的名姓。”
云西怔住,显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她看看面前说话小声的柏衣,似乎能想到这人当时的迷茫不解。
“为何要你取新的名姓?”
“她说不喜欢现在的名姓,既已修仙问道,便要取个新的,一切从头开始。”
“我问她为何要我取,她说她来自一个凡间的小村落,原本名姓为李盼男,家里人叫她盼儿。”
“盼儿?”云西想了想,回忆起几年前的一件旧事,那时她们去寻找乐春,人没找到,反而发生了些别的事,“是李村长家里那个害羞的小姑娘?”
柏衣点点头,说:“嗯,没想到她真的寻到了浣鎏宗,如今入了外门,现在变化很大。”
“她还是不太爱讲话,但是会打架,下手……很重。”
柏衣想到她无意间看到的场景,浣鎏宗外门弟子服饰和内门有一些差距,衣领之上带着黑边,而那姑娘如今身材高挑很适合这身衣服,她被人围住后也不怕,反而将那些嚣张的弟子狠狠揍了一顿。
云西笑了笑,说:“这样也好,人总是会变的,她如今这般不会被人欺负。”
“嗯,我告诉她既要从头开始,便要为自己而活,名姓也要自己取才好。”
没有谁是为谁而活的,如果想要从新开始,就要将自己的一切留给自己选择才好。
往后两个月,柏衣依旧每月都来一次,不为给云西疗伤,只陪她说说话。
第三个月,柏衣没有来,这个月云西第一次见到除去柏衣以外的人,云西记得她,问清山的大师姐沈雨画。
她先自我介绍了一遍,告知云西前些日子柏衣炼药受伤,接下来两年要闭关,无法来看她,另外,沈雨画还为云西带来了一瓶丹药,之后便离开了。
那是一瓶治疗内伤的丹药,虽无法完全治愈云西的伤,却对她的身体有极大的帮助。
七年,转瞬即逝。
云西走出禁地这天,在禁地入口看到了一个少女,对方看到她后立马扬起笑脸,明媚至极。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轻快跑向云西,“师姐!”
云西停下脚步,觉得眼前这一切有些不太真实,七年所发生的变化太多了,足够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少女。
她想过离开禁地后会看到的人,或许是总来陪她的柏衣,或许是恰好归来的小玥小鹤,也有可能是偷偷将白猫赶来陪她的夕裳禾,甚至可能是……师尊,却从未想过,竟然会是她的小师妹。
“小师妹。”云西笑了笑,伸手遮住了些眼前的光,在黑暗里待得久了,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韦语阑跑到云西身边,扯住她的衣袖,道:“我在这里等了师姐三日,这些年,我有跟师尊说过不怪大师姐,可她总是不听。”
云西脸色很白,因常年没见过光,这样的白显得有些病态,韦语阑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师姐,你好像瘦了些,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脸上满是自责,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小了起来。
云西轻轻拍了拍人,道:“无碍,这不怪你。”
“真的吗?”韦语阑抬头,亮了亮眼睛,云西点头,笑得温柔,“真的,我贸然行事险些害了你,应当是我要向你道歉才对。”
韦语阑连忙摇头,诚恳说:“我知道不怪师姐,宗门大家也都相信师姐,这些年她们总说师姐是极好的,定然不会害人。”
云西摇摇头,心底莫名泛起一阵苦涩,道:“师妹不怪我便好。”
韦语阑拉着云西走了许久,“师姐,我御剑载你回去可好,如今我修为有了些长进,肯定不会如上次一般坠入雪地昏迷。”
“师尊前两日去山顶修炼了,我知晓师姐如今没了修为,特意等你回去。”
“对了,我跟着师尊学会了烧饭,等回去后我烧饭给师姐吃可好,不过我手艺不是很好,希望师姐不要嫌弃。”
韦语阑是个能说的,从见到云西开始便一刻没停过,云西脾气好,笑着听她讲这些年发生的趣事。
在韦语阑过去的日子里,有一大半都被长愿占据,从师妹的口中,云西看到了一个和曾经有些不一样的师尊,这样的师尊,她从来没有见过。
走到后山,她们看到在花丛中扑蝴蝶的白猫,白猫看到云西,朝着她跑了过来,跳进云西怀里。
过去七年暗无天日的日子,是这只连话都不会说的猫陪着她度过的,云西对这猫很有好感,韦语阑也想要摸摸它,却总被小猫灵巧躲开。
她轻声抱怨道:“宗主这猫脾气还是这般大,总不让人碰,师姐,你是如何驯服它的?”
云西帮缩在自己怀里的白猫顺毛,温声说:“师妹,我没有驯服它,这世上有许多的人和物,即便是妖兽凡兽,也有属于它们自己的生命,不该被任何人驯服。”
韦语阑想了想,疑惑:“不能驯服吗?可若不驯服,如何能安心,又如何能得到呢?”
“得到并不一定只有驯服这一种手段,小师妹,你的修行路还有很长。”云西笑了笑,将怀里的猫放在地上,原本在她怀里听话的白猫立马跑了出去,藏在花丛里继续追蝴蝶。
“师姐说得真深奥。”韦语阑抱怨了一句,很快又释然,问道:“我知道了,有些东西生来就是属于自己的,所以不用驯服便也能得到,如此对吗?”
云西无奈摇头,“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生来便是属于自己的,师妹,你莫要纠结这个问题了。”
韦语阑果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跟着云西一直从禁地走到后山夕裳禾住的院子,看到宗主正没形象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注意到来人,夕裳禾依旧没动,她看了一眼韦语阑抱着云西的手臂,明知故问:“小小师叔来接小师叔回去吗?”
“宗主姐姐,你每次喊我小小师叔都怪怪的,明明叫我名字就好了!”
夕裳禾摇摇头,笑道:“辈分可不能乱了。”
回完韦语阑的话,夕裳禾认真打量了一番云西,笑道:“小师叔这些年瘦了许多。”
她在身上翻了翻,找出一个绣着花的锦囊,“这是当年收走小师叔的储物戒,东西都在这里面,小师叔可要收好了。”
云西接过锦囊,夕裳禾又跟人寒暄了两句,看着自己满山盛开的花,在看站在花中的两人,一人温柔一人明媚,最后又对云西道了一句话,三思而行。
云西笑着答应,她如今没有恢复修为,只能让韦语阑载着她回去,离开前,韦语阑不知突然看到了什么,神神秘秘说:“师姐,等你回了南雪山,肯定会大吃一惊!”
“为何?”云西问她。
韦语阑神神秘秘,“等师姐回去便知道了。”
她御剑很稳,果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将自己摔进雪中晕倒过去,这次要摔下去,晕倒的人还要多一个云西。
如今云西没有修为,真摔一下怕是要躺上几个月。
南雪山依旧是曾经的南雪山,雪落不停,竹林常青。
只是对于云西来说,却有些陌生了,过去百年在外游历,归来时,依旧如初。
而如今,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化,却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韦语阑很是兴奋,拉着云西快步往前走,笑道:“师姐,我们走快些!”
又往前走了一些,韦语阑突然捂住了云西的眼睛,“师姐,我说的东西就在前面,你先闭上眼睛,待会儿就能看到了!”
云西不太习惯别人捂住她的眼睛,却也好脾气地没有挣开师妹的手,应道:“好。”
确定云西不会偷偷睁开眼,韦语阑拉着人往前走了一段,突然松开手往前跑,大声道:“师姐,睁眼!”
云西定在原地,少女的笑明媚耀眼,竹林被轻风吹出一阵一阵清脆如仙乐般的曲子,而眼前,是一片盛开正好的花。
越是好看鲜艳的花便越是娇气,南雪山从不是适合娇气的花生存的地方。
韦语阑笑意盈盈,说道:“我少时央师尊陪我种的,怎么样,师姐觉得好不好看?”
“很好看。”云西回她。
云西眼底盛着温柔的笑,可心底泛起的苦涩却如何也难以压制下去。
放下,她还是不能轻易做到。
第57章 对峙
韦语阑摘了朵盛开正好的花, 递到云西面前,“师姐,送你!”
云西看着少女手中摘下的花, 笑着摇头, 眼中似有惋惜:“花落易逝, 小师妹自己收着便好。”
“师姐,种这些花便是要用来看的,易逝又如何。”她将摘下的花放在鼻间轻嗅了下,笑道:“至少,花现在是好看的。”
“师姐, 莫要皱着眉头了。”韦语阑又将花往前递了递, 笑说:“师姐这般好看, 总皱着眉头的话, 师尊看到也会担心吧?”
云西接过花, 却不知自己何时皱了眉头,许是下意识的行为,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回到南雪山的日子很寻常,她的屋子依旧如初, 小龙缠在伴生剑柄上,落了些灰尘,感应到云西的气息,银剑亮了亮, 甩掉缠着自己睡觉的龙飞走。
云西接住飞来的剑, 帮它把剑身清洗干净,被甩落在地的小龙也飞了过来, 要云西帮它擦干净身上的灰。
韦语阑果然为云西烧了一桌饭菜,很是丰盛, 手艺要比云西好上许多,她还是有些谦虚了,说自己学得不好。
长愿自南雪山顶回到竹林后为云西解开了修为封印,她们两人相对无话,七年时间,似乎让云西和长愿生疏了许多。
这之后,长愿便常常坐在院中,韦语阑偶尔修炼结束会缠着与她说话,云西却不常待在南雪山,她又接下了教习授课这份差事。
这日,她得空去了趟西山,早先知道柏衣闭关,这些日子她问了些人,却很少有人知道柏衣现状如何,柏衣似乎当真如自己所说的一般,不喜出门,不善交流,熟识她的人极少。
西山在整个浣鎏宗都比较特殊,生长着大片大片药田,看管药田的药童很多,所居住的房屋也比南雪山的竹院和夕裳禾的小破院子好得多。
刚靠近柏衣住的院子,天空飞了一把粉蓝色长剑,先云西一步钻进了院中,这剑矗立在门前,来回打转。
云西停下,柏衣房门前有一道阵法封印,挡住了剑的去路,而这把剑云西也认识,这是倾向的佩剑。
“小云西?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一阵清脆铃铛声从身后响起,女子步伐轻巧,笑吟吟出现在云西身后。
“倾向长老。”
倾向上下打量云西,道:“恢复得不错,还有些内伤,待会儿我去给你找点药,你来我这里住上半个月,保证能治好。”
“桦织,回来。”倾向摆摆手,将想要找出缝隙钻进屋子的剑喊回来,无奈说:“我这剑爱干净,每日都要找小徒弟擦身子,如今小徒弟闭关,它便时不时来瞧一瞧。”
“小衣她还未出关吗?”云西原本想说她的伤不要紧,可听到倾向的话,又说起更重要的事,她这次原本就是来找柏衣的,那日沈雨画说的话她始终不能忘,为何她能带药来,柏衣又为何会因为炼制药受伤。
“她这次伤得不轻,自然没那般容易好全。”
“为何炼药会受伤?”
倾向因云西的话沉默一瞬,随后叹气,欲言又止道:“并非因为炼药。”
云西心中咯噔一下,似乎预料到了什么,这些日子她一直觉得不安,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来找柏衣,而是先问了些宗门旁的弟子,想要得到些猜测的答案。
“小师叔,她不想让你知晓,可我毕竟是她师尊,若你当真想要弄清楚,不如回去问一问你师尊。”
南雪山,长愿在院中闭目感悟,忽然察觉到云西的气息,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云西似乎来得很急,甚至没能控制好灵力。
她睁开眼,看着已经走到身边的云西,淡声问:“何事?”
云西停在长愿面前,眼中映着她师尊的面容,却觉得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她问:“师尊,柏衣她……”
“师尊!”韦语阑从远处跑来,打断云西的话。
她似乎没有看懂两人间紧张的气氛,靠近了些,云西往后退了一步,说道:“小师妹,我有些事要与师尊说,你能否稍等一会儿?”
韦语阑不明所以,疑惑说:“哦?师姐有什么事,我不能听吗?”
云西脸色有些白,为难道:“是很重要的事。”
长愿瞥了韦语阑一眼,“阑阑,你先退下。”
“哦。”韦语阑有些低落,得了长愿的话慢悠悠离开。
云西见韦语阑离开稍微松了口气,她此番是着急了些,也下意识不想要韦语阑看到自己这副失态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长愿见小徒弟走远了,才又问云西。
她依旧平静如往常一般,即便听到了云西前一句是要问与柏衣有关的事,神色也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云西看着这般平静的师尊,心底莫名又失望了些,“师尊,柏衣她受了很严重的伤,可与你有关?”
她没有回避长愿的视线,长愿更是直直对视云西的目光,她沉默了许久,平淡的声音添了些冷意,“你认为与我有关。”
长愿用的是陈述句,云西脸色又白了些,她的确这般想,只是没想到被长愿直接点出来还是会觉得难受,但她没有回避,就如同长愿了解她一样,云西对长愿也有所了解,没有直接否认,那必然是有关了。
“我知晓了。”
云西觉得有些失望,这是她第一次对长愿感到失望,那是怎样一种感觉,酸涩难堪,无法言语。
长愿垂眸,两人错开视线,她说:“云西,你觉得我不该这般做吗?”
“我早说过,受罚期间任何人不许去看望你,是她执意要去,是你拦不住她,那日也是如此。”
云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问:“师尊做了什么?”
长愿深深看了一眼云西,背过身冷声道:“我说你尚在受罚,若偏要将丹药带去,便是在救有罪之人,她受我一掌,以此抵过。”
“师尊,你当真觉得我是那等残害同门勾结邪魔,不仁不义之辈吗!”云西一字一句问她,她没有大吵大闹,却一字一句都能刻入人心,破碎至极。
“云西,此事已过去了。”
长愿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跟云西纠缠,云西往前走了一步,什么叫做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她不明白,根本不明白眼前人再说什么。
“我从没有不信你,阿云,我只看结果。”长愿语气软了些,留给云西一个离开的背影。
云西没有往前追长愿,她想问的已经问了个清楚,至于如今的师尊,她看不懂。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云西离开南雪山的时候又碰上了一个人练剑的韦语阑,对方拦住了她,欲言又止说:“师姐,你是不是因为柏衣姐姐跟师尊吵架了?”
“你听到了?”
韦语阑连忙摇头,解释说:“我听说师姐你去了西山找柏衣姐姐,前两年师尊打了柏衣姐姐一掌,我猜的……”
云西挡在韦语阑面前,压低声音,“师妹,你可否详细给我说说。”
韦语阑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的云西,又朝竹林那边瞧了瞧,说:“师姐,我告诉你了,你不要怨师尊。”
云西点点头,笑容有些疲惫,“你说。”
在韦语阑的讲述中,云西弄明白当初发生的事情。
两年前,柏衣突然来到南雪山求见长愿,她表明来意,可长愿不同意柏衣要给云西送药的行为,柏衣便一连来南雪山十天,最后韦语阑也看不下去,和柏衣一起求长愿,长愿最终松了口,可要求柏衣受她一掌,柏衣答应了。
长愿修为高深,柏衣却只有元婴修为,身上的伤又本就没有好全,长愿那一掌手下留情了,可柏衣还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她没办法把药带给云西,害怕云西知道自己受伤的原因,这才托了能说上几句话的沈雨画将东西送给云西。
而那药,是柏衣根据云西的内伤一次一次更改配方炼制的。
南雪山这一晚落的雪很大,像是要将整个山埋起来一样,云西没有离开南雪山,也没有回到竹林,她站在白茫茫的雪上,就这样静静站了一夜。
这场雪将她整个人染成了白色,可她眼前的一切却异样黑暗。
那天之后,云西和长愿之间似乎产生了隔阂,长愿依旧日日坐在院中,她甚至很少打坐修炼,就只是静静坐在这里,不知道在看在想些什么。
而云西则是刻意在回避长愿,若是需要回南雪山,她会故意回来得很晚,离开时也总赶着月色,偶尔和人在院中碰到了,只是轻轻点点头,话也少了许多。
这段时间,云西经常会去西山看一看,可柏衣始终在闭关,云西天生就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在得知柏衣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时,她是惶恐的,更怕自己还不了这份情。
这一日,云西教习课业结束后,特意来蹭课听的韦语阑找上了她。
虽然云西在刻意躲着长愿,却并没有躲着韦语阑,这人又总喜欢动不动缠上她说话,今日也是如此。
韦语阑也看出了云西和长愿间的矛盾,想了许多办法劝云西,却总是没有成效。
“小师妹,你今日找我有何事?”云西叹气,对一直缠着她的姑娘感到无奈。
她不会赶人走,晾着人又不太好,可也着实不想听到小师妹来劝她和师尊的话,听得太多了,便觉得有些无趣。
“师姐,这次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师尊听说你过些日子要下山除魔,她担心你的伤还没好全,让我告诉师姐,若是遇到危险了,一定要点燃那个符咒。”
云西没想到小师妹的消息这般灵通,也没想到师尊竟然会知道她要下山的消息,她还有些苦恼该怎么告诉人,这下倒是省事许多。
“我无碍,让师尊不要担心,你告诉师尊不必这般麻烦。”
“不麻烦的,我筑基后还未下山,师尊说要与我一起,我们可以离得近一些。”
第58章 花娘
近些年妖魔乱世的行为更加肆意猖狂, 各大宗门在外除魔斩妖的弟子无数,更是为讨伐妖魔增添了许多悬赏任务。
以浣鎏宗为例,宗门金丹以上的弟子不是在斩妖除魔就是在斩妖除魔的路上, 当然也并非所有弟子都被派遣出去, 碍于宗门安全考量, 总会留下一批弟子驻守宗门。
这次留下的便是刚在外回来的夕问雪和沈雨画,而以云西为首带着另外一批弟子前往千岚一带除魔。
这地方与西海域相邻,原本是属于某大家族管辖的范围,许多年以前仙魔大战,千岚作为主战场被大肆破坏, 魔气肆虐, 而驻守此地的家族几乎死绝, 成了一处无人治理的地方。
多年以来, 这地方鱼龙混杂, 新建立的主城区更是以实力为尊,很是混乱。
有消息传出,近年千岚此地出现大批魔修踪迹,且总有修士在这个地方失踪, 各大宗门对此极为重视,浣鎏宗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而这次来此处的领队人便是云西。
云西与浣鎏宗弟子乔装过后进了城,在这里守了一个多月, 却很难锁定目标。
这地方比想象中还要鱼龙混杂, 有些散修来这里后将自己弄得不人不鬼,生怕暴露身份, 当然也有大大咧咧出现在这里的,比如神剑宗那个所谓的玉扇公子, 恨不得将脸仰到天上去,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他的名号。
也有些想要来这里获取看重宝物又不想暴露真实身份的修士,更是装神弄鬼,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大显神通,难怪之前来那些人没找到一丝一毫踪迹。
在这里,街上走的人哪个都不像好人,一两句不合便要动手。
云西她们一行人很低调,却还是碰到了几个找碴的,好在都化解了过去。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她们终于发现了魔修的踪迹。
这日,云西坐在茶馆二楼饮茶,实则是在暗中观察街上的人,而同她一起来的同门则装作寻宝求物之人在街上闲逛。
楼下有一个摆摊自称卖神兵利器的黑袍男人,他将自己裹得严实,所谓的兵器大咧咧摆在摊上,云西观察了这人许多天,发现他日日来此摆摊,却卖不出一件兵器。
这也不奇怪,毕竟他那些东西看起来就是破铜烂铁,除非是傻子才会受骗。
今日却有些不一样,有一个小童停在了这个男人的位置上,要买他这里一把断剑,没想到这老板坐地起价,竟然硬生生将一个凡铁价格抬高三倍,那小童自然也不是真的小童,跟人吵了起来,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接着,他们撞到了路过的一个女修,那女修也是个脾气暴的,三人混战在一起,云西自然也被人吸引了注意力。
其实更多的是,云西被这个女修吸引了注意力,三人明明是在打架,却又没有真的给对方造成致命伤,看似势均力敌,实则那女修明显修为略低一筹,还隐隐约约在说着什么。
街上人很快便不在意打架的三人,这种情况见得多了,无甚意思。
云西因为觉得这女修不太一般便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就是多看这两眼发现了端倪,这三人虽然都隐藏了真实修为和所用的术法,实则灵力都有些奇怪,带着些不该有的狂暴。
这是伪装起来的魔气。
云西传音同门,率先追了出去,这次随她来的一共有三人,修为都在化神初期,原本打在一块的女修突然收手离开,云西去追那个女修,另外三人留下继续观察这两个魔修的情况。
那女修身法异常诡异,似乎早知道云西跟着她,竟然在入了林中之后消失不见。
千岚地形复杂,若是对这里不够熟悉,很容易迷失在山林之中,且因着高空中散着层层毒气,不宜御剑。
云西走在迷雾重重的林中,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西仙子,我们又见面了呢。”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忽远忽近,笑意盈盈。
云西却早料到这人是谁,朝着迷雾深处道:“花娘,你引我来此有何目的?”
能确定在街上打架的三人是魔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云西认出了女修是花娘。
花娘的声音很独特,即便她故意掩盖了自己的真实面貌,也没有戴面具,却忽略了无意间发出的声音,还有她手中那把用不习惯的剑,当初在秘境遇到花娘时,这人用的鞭子,挥鞭的手法很独特,她用剑也带着自己这一点小习惯。
见身份被戳破,花娘便从迷雾中走了出来,跟她一块出现的,还有一群白衣人,“云西仙子这是在明知故问吗?将你引来这里,自然是想找你谈些事情。”
“我们应该没什么好谈的。”云西冷声,伴生横在胸前,防止花娘动手。
花娘却不在意云西的态度,她看起来不像要围攻抓走云西,到现在也没拿出武器。
“哎呀,我总听人说云西仙子性子极好,待人温柔,怎么我要找你谈点事情就要拒绝我?”
云西皱眉,仙魔有别,虽然她也认为仙魔本质上只是所认同的道不相同,可眼前这人曾围攻过她们,所以她不信这人。
再者说,她大多情况下只是有耐心了些,却也并非世人口中那良善至极到有些愚蠢的人。
花娘见云西依旧警惕着她,笑着摇摇头,拿出缠在腰上的长鞭,“我这修为可打不过仙子,再说,如今谁人不知长愿仙尊有多护短,我可不想被仙尊追杀。”
云西皱眉,花娘修为的确不高,当初在秘境中她以为这人压制了修为,可如今再见,这人依旧还是化神巅峰。
可她身边跟着的白衣人却没那么简单,两个大乘,五个化神,这可有点麻烦,如今又身在这密林之中,想要脱身简直难上加难。
但云西不是轻易放弃之人,她现在没有动手,便是在想逃脱的办法。
密林中到处都是雾气,离得远了看不清人,如今虽还没见到什么妖兽魔兽,可难保不会有危险藏在暗处。
花娘虽然修为不是这其中最高的,但明显是这一群白衣人当中的领头者,擒贼先擒王,若是能控制住花娘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作为长愿的亲传弟子,又是浣鎏宗的小师叔,云西身上的保命手段自然不少,她有些庆幸还好是自己跟来了这里,若是另外三个同门一起过来,后果不敢想。
云西和白衣人在林中绕绕转转打了许久,现在的状况是她找不到机会对花娘抓住,也没办法脱身,白衣人碍于她保命手段太多一时无法真的伤到她,却在一点点消磨她的体力。
时间很快到了深夜,云西渐渐感到有些疲惫,本就没有好全的内伤复发,心口的位置隐隐作痛,逼得她不得暂时停下。
而就在她放松这一瞬之间,花娘的鞭子如蛇一般朝她袭来,眼看就要打在身上,云西提剑挡住,鞭子顺势缠在银剑上。
“小白。”
一直盘在云西手上没有动作的红色小龙应声飞了出去,它朝着此时没有防备的鞭子主人飞过去,巨大的血色红龙在迷雾重重的夜里有些可怖,幽蓝色竖瞳盯着花娘,花娘看着朝她血口大开的龙,不知道在想什么,竟也没松开拿着鞭子的手。
好在距离花娘较近那两个大乘期白衣人赶了过来,挡住朝人袭来的血色红龙。
云西趁此机会收剑,花娘被鞭子拉着朝她的方向扯了过去,她另外一只手亮出短刀,顺势袭去。
其余白衣人也锁定了云西的方位,纷纷朝云西袭来。
小白引开一部分攻击,云西这边轻松了许多,也有了近身花娘的机会,她挡住花娘的短刀,缠在伴生剑上的鞭子被人顺势解开。
两人缠斗在一起的同时,云西还要分出精力对付袭来的白衣人。
花娘似乎明白自己不是云西的对手,很少与她正面对上,反而总在躲开云西的攻击,两人也因此越打越偏,渐渐远离被小龙缠住的大乘期修士。
打斗过程中,云西因为灵力消耗巨大渐渐白了脸色,开始有些防不住时不时偷袭而来的白衣人,而这时原本动作灵巧的花娘露出了破绽,她趁机追上去,抓住对方。
“往里走,别停!”
云西一愣,原本被她抓住的女人拽了她一把,从外人的视角看,便是云西一掌打在了花娘身上,两人身体由于惯性往前猛地行了许多。
正是因为这一拽,原本朝着云西袭来白衣人的攻击落了空。
云西看着抓住她的花娘,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她方才抓住这人时听到了传音,明显是花娘的声音,却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
而后她又被人拉了一把躲过身后袭来的人,她不明白花娘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跟着我。”花娘又一次传音。
云西继续跟花娘打在一块,两人看似势均力敌打得难舍难分,实则却都不曾对彼此下重手。
越往密林深处走,迷雾便越是浓厚,一丈之外无法用肉眼看清,而这里的雾中还飘着毒素,待得久变会产生幻觉,变成迷雾中不人不鬼的杀人怪物。
花娘趁云西不防往对方嘴里塞了颗丹药,入口即化,甚至没有给云西吞出来的机会。
见云西变了脸色,花娘轻笑出声,原本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将云西甩到树干上,左手亮出短刃,向前刺去。
那颗丹药封住了云西体内的灵力,没了灵力的压制,原本没好全又复发的内伤使她失了力气,又猝不及防被甩开。
她方才也意识到身后有危险,却没想到花娘会突然甩开自己。
云西撑着身体朝原本的地方看过去,花娘手中的短刃刺破了偷袭者的胸口,穿过对方心脏。
她没有理会白衣人眼中的诧异不解,松开刀柄任由对方倒在面前,转而笑盈盈看着云西。
第59章 三年
“仙子觉得我这一刀如何?其实我左手用刀很熟练的。”
云西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动手的女人, 还有那个变成尸体倒在地上的白衣面具人,一时没弄懂现在的情况。
花娘将自己一身白衣扯了下来,上面还挂着点无伤大雅的血迹, 她将白衣收好, 却没有取下脸上的笑脸面具, 反而一步步走到云西身边。
碍于花娘没有动手,还有杀自己同伴的奇怪行为,云西便没有动作,其实她现在想有些动作也难,修为暂时被人封住, 现在她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花娘停在云西身前, 目标明确找到云西放在胸口的护身符, 方才两人缠斗碰到一起的时候, 她注意到了这个护身符的不一般。
云西抓住花娘手腕, 防备道:“你要作甚?”
花娘已经捏住了符咒,却没有挣开云西的手,笑吟吟说:“我都这般了,自然是要非礼你。”
云西被她孟浪的话镇住, 花娘趁机取走符纸,放在眼前研究许久,竟一把火将其点燃了去。
云西阻拦不及,眼看着长愿送她的符咒被人点燃, 神色复杂。
这是长愿曾经给她的护身符, 按照她师尊以往的习惯,这符咒被点燃就说明给人传了她有危险的讯息。
“你……”云西欲言又止。
花娘行为举止透露着怪异的感觉, 明明要抓她走,却又偏偏带着她跑到这里, 还杀死了准备对自己动手的同伴,她实在无法猜测这人心里想的东西。
“我什么,云西仙子这下可要感谢我,这符咒是长愿仙尊给你用来护身的吧,我这般行为自然是在帮你。”
花娘说得理所当然,似乎一点没有觉得云西跟她处在一个对立面上,云西叹了口气,问:“为何?”
既然要来抓她,又为何帮自己逃离了那一行人,还点燃了符咒。
“你知道这符咒的作用,不离开吗?”
云西脸色白得厉害,花娘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那个丹药最多能封住云西灵力三个时辰,又没什么副作用应当不至于伤到人才是。
“你身上有伤?”花娘答非所问。
“旧伤。”云西回答她,“为何要帮我。”
“仙子作何以为我在帮你,我这不还封住了你的灵力吗?”花娘故意不回答云西,白色面具挡住了她的笑,却将面具上疯狂的笑衬得更甚。
“这雾中有毒,毒气对正道修士影响很大。”
云西已经察觉到了此处的不一般,刚被花娘带着进入这地方的时候,她便发现了此处雾气有异,花娘那颗暂时封住她灵力的丹药反而帮了她。
“云西仙子果然敏锐。”花娘笑着取下了面具,这次她没有施术遮掩自己原本的面容,在云西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实相貌。
云西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惊讶道:“你是……乐春?”
当初在毕乐村察觉到白衣面具人留下的阵法,她便隐隐察觉不妙,没想到乐春果然出了事,她本以为乐春那夜逃离后躲过了白衣人,没想到又在这里碰到了人。
花娘见云西认出自己,便又将面具戴好,“我是乐春。”
“你怎会?”她想问乐春为何会混在白衣人之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年她虽然从毕乐村救了乐春,可两人毕竟不算熟悉。
“活着多难啊,我不过换了种活法。”花娘知道云西想问什么,戴好面具后回答她。
见云西一直盯着自己的面具看,又说:“我现在这样子不太好看,若是面具取下久了,难免有些碍眼,所以只能委屈仙子看着我的面具了。”
云西想到了那个她曾经在毕乐村见过那个白衣面具人,那张诡异的脸至今记忆深刻,而乐春的脸虽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仔细看却又有些不同。
她猜测这大概跟乐春修炼的功法有关,这个神秘的白衣杏百组织,也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面具下都是一张这样诡异的脸。
“你如今过得如何?”云西问她,这世间所有人都有寻求自己活着的方式。
云西不是花娘,也无法做到与花娘共情苦难,更不会轻易劝说她所谓的回归正道。
“如你所见。”花娘笑了笑。
如云西所见的,花娘如今看起来还算活得不错,只是所受的苦却不知多少,当初她探查过花娘的资质,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完全不适合修仙这条路,如今能有这样的修为,过程定然不容易。
她不觉得杏百是一个良善地方,修仙路难行,可她见过的白衣人至少也是金丹修为,若当真如此容易,何至于千年万年只有几十人突破仙劫修成仙体。
正说着,原本与大乘期修士缠斗在一起的小龙靠近了云西,挡在她身前。
花娘对小红龙有些犯怵,方才若不是为了趁机接近云西,她才不会面对血盆大口还不跑开。
“它怎么回来了?解决了?”
小龙在云西的安抚下盘回她手腕上,云西摇头,“并未。”
云西从小龙这里得知,打到一半的时候,两个白衣人收到其他人消息,放弃了缠斗,已经追了过来,而小龙身体变小后容易躲避身形,又对云西气味敏感,这才先寻了过来。
花娘听此带着云西继续往深林里去,因为认出身份,花娘也不再隐瞒,向云西解释了她此番的行为。
原来当初花娘在新婚夜杀了人后并没有顺利离开村子,反而遇到了寻来的白衣面具人,她答应跟对方走,前提是要报复害死对她有养育之恩的人,白衣人便在李村长家留下了那个伤天害理的邪术。
这些年她一直被关在一地方提升修为,那些人称她为圣女,她的修为也并非自己修炼来的,化神之后,她才不再一直被人关着。
只是她依旧被人监视着,无法回到曾经那个村子,她知道那个邪术会害死整个村子的人,村子里不是所有人都该死,可她没有办法轻易回去,好在后来得知云西又去了那个村子。
当初在秘境她便认出了云西,只是当时并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
越往林中走,毒气便越浓郁,花娘也渐渐无法抵挡住这些侵袭来的毒气,速度慢了下来,这林中还有丧失神智不断攻击她们的尸体邪物,很是危险。
云西见花娘越来越吃力,此时她们已经处于浓雾之中,暂时没有危险,便要和花娘分道扬镳。
她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花娘带着她逃离了白衣人的追杀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不需要再护着她了。
可花娘摇摇头,拒绝了跟云西分开的提议。
这次千岚城本就是一个诱饵,为的就是将云西引来这里,城中埋伏了许多人,若云西这次没跟着她出来,届时必然逃不掉。
她说是在这里设下埋伏,却也想好了退路,带来的人不算多,可她已经动手杀了人,若不将其余活着六人杀死,逃出去也会被再次关起来。
现在跟着云西还可以说是被云西挟持了,寻个好点的理由。
“为何要等我来这里?”云西不解,她这些年从未出过南雪山,甚至一直在禁闭中。
花娘却说她也不知道为何,虽然那些人喊她圣女,她有权利让一些人听自己的,却很多事也被蒙在鼓里,唯一知道的便是,他们对云西很在意。
而杏百之中许多人身份不明,就说那两个大乘期修士,他们进入浓雾也会受到影响,他们并非和花娘一般修的歪门邪道,这雾气更容易去纠缠如云西这般灵气纯净之人。
花娘和云西被浓雾中丧失理智的怪物逼得到处躲藏,掉进一处洞穴之中,而这里瞬间被封闭起来,没有出路。
云西恢复灵力有一段时间,在迷雾中受了些影响,如今这洞穴看起来暂时没有危险,给了两人喘息的机会。
在洞穴中调息好,两人一同往深处走去,陆陆续续碰到的怪物都被解决掉却始终没有找到出路。
又一次停下歇脚,花娘没忍住说:“长愿仙尊不是最为护短吗,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寻你?”
她们掉进这地方少说也有三天了,若是按照长愿仙尊的速度,早该寻来了,可过了这么久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云西不语,想到临走前小师妹找她说的话,这次她要去历练的地方在西海域和千岚的交界处,距离她的位置并不远。
“师尊或许有别的事情缠身,这地方不简单,我们小心些。”
花娘嘟囔了一声,“不都说她很在意你吗?”
她声音不大,云西往前走的脚步顿了一下,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不回答花娘。
这洞穴大概是某个魔修大能留下的,危险重重,光是袭击来的干尸就数不胜数,云西因为先前在禁地关了七年,对于黑暗反而没那么陌生,可花娘却不行,在这里久了变得焦躁起来,在又一次打斗中受了伤。
可接着她们又不小心碰到了机关,将守这地的凶兽引了出来,花娘因为受伤落了下风,云西关键之时帮她挡住一击,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杀掉了凶兽。
之后云西陷入昏迷,未好全的内伤和新伤混在一起,又扯着她进入曾经梦魇时那天地间只有空旷白色的地方。
她在这种情况下感悟,再次睁开眼发现地上画了许多线条,是一个简单的保护阵,昏迷前守在她身边的花娘没了踪影。
云西刚要起身,黑暗中便响起脚步声,戴着面具的女子走过来,“你终于醒了。”
“过去多久了?”云西对花娘点点头,昏迷前的相处和这段时间这人如约守着她,她对花娘已然放下了戒备。
“不久,三年而已。”
“三年?”云西怔住,想到自己修为的精进和已然好全的伤,又觉得合理起来。
“麻烦你这些年在这里陪我。”云西感到歉意,若是她没有昏迷强行进入感悟,应当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好说好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不要听。”
这些年花娘除去待在云西身边修炼,便是到处在洞中闲逛,收获了不少宝贝。
“先听坏消息?”
花娘立马拒绝,无语说:“哪有人先听坏消息的。”
云西柔柔笑了笑,花娘叹气,看着她说:“好消息是我找到出口了,如今外界都得知你消失的消息,浣鎏宗许多人在找你。”
云西点点头,三年没有一点音讯,她能想象到如今外界的议论,还有担心她的同门,还是要早些回去。
花娘看云西皱眉,有些不忍说:“坏消息是,我劝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宗门。”
在云西不解的目光下,她又叹了口气,解释:“长愿仙尊无情道破了。”
“三年前,你我落入这洞穴之时。”
“你和仙尊的红线还未断,如今,所有人都在寻你……”
第60章 雪落
临近浣鎏宗, 花娘戴上面具遮住不属于自己的面容。
“云西仙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云西有些心不在焉,她这种状态持续了一路, 勉强笑了笑, 与花娘道别。
原本追着她们进入迷雾深林的六个白衣人皆没了踪迹, 依照花娘所说,他们大概在林中迷失方向遭受了攻击,生死难料。
而花娘跟云西走到这里也有她的用意,她戴好面具后换上了自己的一身白衣,朝云西动手, 这是她们早就商量好的, 花娘让云西下手重一点, 免得她回去被盘问太多答不上来。
两人打斗引来了周围的散修和浣鎏宗弟子, 花娘算着机会逃脱, 而突然归来的云西则帮她吸引注意力。
在一群人认出云西并停在她身边确认当真是她的时候,云西看到了站得稍远一点的女修。
浣鎏宗弟子服饰在她身上有些宽大,云西笑了笑,轻声说:“小衣, 我回来了。”
柏衣瞬间红了眼眶,她闭关三年,刚出关便听到了小师叔失踪的消息,这两年浣鎏宗的大家都在各处寻找云西的消息, 带回消息的三位师兄师姐同样身受重伤, 只说小师叔追着一个女修离开,之后便不见了。
生死都没了消息, 浣鎏宗弟子不是没去迷雾中找过,可她们只找到了在迷雾中失去理智的白衣人, 却始终没有寻到云西的消息。
她和小玥小鹤在外除魔时寻了一年,没找到云西,没想到今日会在离宗门这么近的地方碰到。
柏衣将云西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云西已经走到了柏衣身边,柏衣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有些胆小,眼眶有些红,像容易受惊的兔子。
她看到云西手臂的伤口,说:“小师叔,你又受伤了。”
在柏衣的记忆中,从她认识云西开始,这人便一直在受伤,似乎没有一天好过。
云西将手臂往身后藏了点,熟悉的人让她放松很多,原本紧绷的思绪也得到了些舒缓,她轻声说:“不碍事,你的伤好全了吗?”
她始终记得柏衣为自己受伤的事情,原本以为能恰好等到柏衣出关后问她,却没想到晚了这么多。
柏衣垂眸,视线盯着云西手臂的伤口,小心翼翼说:“我无碍的。”
她本就不想告诉小师叔自己受伤的原因,原本以为可以瞒过去,没想到还是被人知晓了。
她道:“小师叔,不怪长愿仙尊,是我执意要如此,这些年闭关我修为又有了精进。”
长愿那一掌虽然伤了她,让她不得不闭关养伤,却也帮她打破了原本因为受鞭刑停滞的修为,三年时间由元婴巅峰突破到化神。
提起长愿,柏衣突然停了话,小心看了云西一眼,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讲才好。
即便小师叔可能已经听到了一些消息,她还是无法在人面前说出来,这对云西来说似乎有些残忍。
柏衣从来都是知道的,云西对长愿的喜欢,熟悉她的人大抵都能看出来。
那太明显了,即便云西对所有人都是温柔的,可这份温柔带着距离,是对谁都一样的。
云西对长愿不一样,她会变得小心翼翼,会忍不住将所有目光都放在长愿身上。
一路上,柏衣刻意忽略关于长愿的话题,说了许多浣鎏宗的事情,还有一年在外的见闻,可前方的路很近,她们还是走到了浣鎏宗。
而这一会儿时间,云西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宗门。
柏衣依旧不适应许多人的视线,即便大家都是同门,她还是往云西身后躲了躲,太多人看她的时候,她会不自在,恨不得将自己缩在宽大的衣裳里。
云西帮她挡住了这些视线,笑着与欢迎她回来的同门问好,耐心回答问题,而在众人之中,走出了一个她熟悉的人。
原本欢声笑语的人群突然安静许多,甚至让出了一条路,更有人识趣移开视线。
“师姐,你终于回来了!”少女的笑依旧明艳,好似眼中住满了星辰。
在韦语阑面前,云西似乎是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对方的光芒太过刺眼了。
柏衣轻轻拽了拽云西的衣袖,从人身后走了出来,下意识往前挡了一步,喊道:“小小师叔。”
“柏衣姐姐!”韦语阑笑意不减,看看低着头未说话的云西,又对着柏衣道:“是你找到了师姐吗?”
柏衣藏在袖中的手紧张握了握,有些结巴道:“我、我恰好,碰见了小师叔。”
她声音当真很小,韦语阑笑着看眼前慢慢低下头的柏衣,等着她说完话。
云西轻轻拍了拍柏衣在身后攥住她衣袖的手,走到了对方身边,道:“师妹,好久不见。”
她有许多话想说,许多话想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况且那些话也不该问眼前的姑娘。
云西暗笑自己的怯弱,到了现在这种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该与面前的人说什么才好。
“好久不见,师尊在南雪山等师姐很久了。”
柏衣突然抓住云西手腕,云西手腕上冰凉的温度传进她的手心。
云西察觉到柏衣的动作,她偏头看了看似乎有话要讲的姑娘,犹豫了两秒,对面前人说道:“师妹,我很快会回去。”
韦语阑看着云西和柏衣一同往人少的地方走,在后面喊:“师姐,你要快些!”
云西脚步一顿,她感觉柏衣又抓她紧了些。
“好。”她轻声应了韦语阑的话。
柏衣松了手,面对云西欲言又止,她不知道云西是否知道全部的事情,又不想云西一无所知去面对。
三年前,长愿和韦语阑在西海域掉入一处秘境,她们在秘境中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长愿和韦语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出了秘境后立马回了浣鎏宗,之后世人皆知,仙尊的无情道破了。
无情道破会受到反噬,长愿所受的反噬无疑很严重,在山上昏迷了一年,甚至她的动情与天命所牵引的红线相悖,受到了牵制。
云西恰好在此时失踪,长愿在修真界发了一道悬赏,找到云西者可以得到一把神器,这才是除了浣鎏宗弟子外,那么多人也在寻找云西的原因。
可所有人都知道,长愿动情不是因为云西,都在猜测长愿找到云西后要做些什么。
云西看着不知如何开口急红眼的姑娘,叹气道:“我已经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这次回来要面对什么,知道师尊动情不是因为她,毕竟那时候的她还被困在迷雾宫殿之中,什么也不知道。
其实云西一直在压着心底的不安,压着想要找到长愿好好质问的念头,甚至将自己无法放下的感情也压在心底,强撑出如今这副模样。
动情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她不怪小师妹,也不该怪师尊。
“小师叔,红线断了,长愿仙尊要和小小师叔结契,你当真都知晓了吗?”
云西的心因为柏衣这句话泛起无尽的疼,她眼底撑着笑,声音却有些哽咽,“我知晓了。”
云西回了南雪山,柏衣站在原地,望着云西离开的地方垂眸,其实在外寻找云西的一年,她一直很纠结。
怕找不到云西又怕找到云西。
柏衣无法跟云西说那日她听到的话,那是长愿亲口说的,她要斩断红线,与韦语阑结为道侣。
*
南雪山顶,雪一如既往无声落着,长愿撑着一把伞站在山顶,雪花一点一点落在她撑着的伞上,在伞面上覆盖一层白色。
云西踩着雪一步一步登到南雪山顶,而她留在雪地里的一行脚印很快又被新雪掩盖踪迹。
雪花永远都是冰冷刺骨的,似乎能穿过鞋面钻入脚底,而后一点点冻结人的血液和皮肤。
可雪的冰凉似乎又有特殊的能力,能够压下人埋藏在心底涌起的各种情绪,一点点冻住慢慢变冷的心,在云西一步一步留下脚印的时候,她奇异般地慢慢平静了下来。
云西停在长愿身后,留下的脚印慢慢被新雪覆盖,一切都在恢复如初。
云西没有出声打扰撑着伞的长愿,亦没有动,只是静静站在她身后,就如她小时候总喜欢静静看着长愿在竹林打坐一般。
在这一刻,云西的心完全平静了下来,原本那些纷乱的思绪统统消失不见,她不想质问长愿了。
情之一字,从来就是不讲道理的,就如她无法克制又放不下的情一样,她想,师尊的情大概也是如她一般。
等新雪完全覆盖脚印,长愿似乎终于注意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云西,道:“阿云,将伴生唤出来。”
银色长剑出现在云西手中,在皑皑白雪中泛着光亮,它的剑柄很凉,却又比云西的手心多了丝暖意。
云西看着缓缓转过身的长愿,轻声说:“师尊,伴生斩不断。”
随着她话语落下,连接着两人的红线完全暴露在眼前,纷乱缠绕的红线将整个南雪山围绕起来,捆绑着两个人的心脏、手指。
红线如杂乱的线头无法找到解开的一端,也如坚韧的丝网铺天盖地,落在白雪之上,随着山上的风雪轻轻飘动,而后纠缠。
这是天命赐予她们的红线,即便伴生是神剑利器,也无法斩断。
红线缠住了整个南雪山,也映在云西和长愿的眸中。
“静心,忘情。”
云西根据长愿的吩咐盘腿坐于雪地之上,伴生立在两人之间,红线在风雪中飘动着,交缠着,越来越紧密。
长愿看向云西的眸中无甚情绪,平静安稳得让人害怕,她道:“阿云,我曾说过我不信命。”
云西眼中映着长愿的眸子,明明是如以往那般的平静,她却看到如寒川一般的冷,她听到长愿说:“这红线,我必须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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