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章

    修仙者不重年月流逝, 四季轮换,可凡人却非如此,年至三十, 便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这一日, 总是城中最热闹的时候, 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红灯笼。

    过了午时,城中各处挤满人。

    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站着许多小孩童,其中一个蹲着的年轻姑娘最为显眼,银丝红线所缝制的衣裳衬得她极为好看,她的眸子很干净, 明明在喧闹的市井凡尘, 却又不似这凡尘的人。

    她看得要比身边一群小孩更为专注, 糖果的香甜勾人, 不少小孩子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长愿同样如此,只是她依旧专注看着老婆婆制作糖人的手法,好奇对方如何能做成这样一个糖果图案。

    不远处的面具摊位上,和她穿着相似衣裳的云西挑选着面具, 她挑了一个小狐狸面具,转身准备给长愿看,却发现方才还在身边的人不知何时跑得没了踪影。

    云西看了一圈,视线落在卖糖人的摊前, 看到蹲在一群小孩童之中的姑娘, 无奈摇头,抬起手, 红线出现在两人手腕间,云西轻轻扯了两下, 正认真看着糖人的姑娘立马回头,撞上云西的视线,眸中尽是笑意。

    云西走到长愿身前,弯腰轻轻将面具为长愿戴上,面上笑意温柔。

    长愿站起身,取下小狐狸面具,拿在手中打量,她将面具轻轻放到云西面前,又拿了下来,笑着给自己戴上。

    她道:“阿云,我不喜欢你戴这个。”

    云西在卖糖人老奶奶摊位这里付了能买两个糖人的铜板,温声问她:“为何?”

    “它挡住你了,我会看不到。”长愿手指着戴着的面具。

    云西看着长愿的动作,无奈摇了摇头,说道:“狐狸面具不适合阿愿。”

    长愿轻轻歪了头,不解地问:“为何?”

    她戴着狐狸面具做出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傻,云西笑道:“小狐狸是聪明的,阿愿嘛,不大聪明。”

    “诶?”长愿将狐狸面具往上抬起,呆愣看着云西,问道:“我是不太聪明的吗?”

    “阿愿是不聪明的。”云西笑着点头,长愿又将狐狸面具戴好,摇着脑袋说:“阿云聪明就可以了,反正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卖糖人的老婆婆笑着摇头,将手里做好的小狐狸糖人递给长愿,说道:“小姑娘,人呐,还是要自己学得聪明一些,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阿云不会欺负我。”

    老婆婆看了云西一眼,笑着摇头,道:“是说你以后遇到的人,要过一辈子那种。”

    长愿咬了一口小狐狸,糖人很甜,她立马笑了出来,眼中闪着亮光,听到老婆婆的话,回道:“我和阿云是要过一辈子的。”

    老婆婆笑着摇了摇头,将另外一个糖人递给云西,说道:“姑娘现在还小,以后你就懂了。”

    长愿和云西离开了老婆婆的糖人小摊,一路上,长愿都咬着糖人不出声,走了很远后,长愿突然停下,她还戴着狐狸面具,说话的声音有些委屈,她道:“阿云,我不小的。”

    “我知道。”云西无奈笑着,温声安慰她:“阿愿是神,当然不小了。”

    “嗯。”长愿点头,语气雀跃了一些,说道:“是她不懂,我们就是会一直在一起。”

    “是这样,不管阿愿戴不戴这个狐狸面具,我都会认出你。”她晃了晃手腕,红线在两人手腕上显现,笑道:“绑上了。”

    此时,天空突然响起一阵又一阵巨响,是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长愿突然取下狐狸面具,拉住云西抬起的手,她们跑到人少的地方。

    长愿笑道:“这是烟花吗?”

    “很好看,我以前没有见过。”

    云西同样抬头看着烟花,她拉住长愿转身来到云端之上,轻轻挥袖,云散开了一些,两人坐在云端之上往下看,烟花绚烂,人间繁华。

    新年常安,顺遂康健。

    这是神明为盛世降下的祝福。

    她们一同在云端之上看完了这场绚烂而短暂的烟花,看着人群散去,三两小童跟着父母归家。

    天地间一片静寂,一盏又一盏灯笼如同天空挂着的星星一般,点亮黑夜。

    云西坐在云端,眼中映着凡尘安稳,灯亮人静。

    长愿悄悄偏头看向云西,她将狐狸面具放下,挪近了些,轻唤:“阿云。”

    云西应声偏头,长愿突然按住云西放在一边的手,靠近云西,轻轻吻上了云西的唇。

    长愿是不懂接吻的,她没有闭上眼睛,在极近的距离对上了云西错愕的眼眸。

    她轻轻抓住云西的手,在云西的唇上停了许久才慢慢挪开。

    “阿愿,你?”云西讶然,长愿没有挪开按住云西的手,她唇上沾着些晶莹,视线还落在云西的唇上。

    云西的唇很软,是独属于云西的软,她喜欢云西的味道。

    “阿云,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永永远远那种。”长愿对上云西的视线,纯净的眸中写满了认真,“其实,我明白那个老人的意思。”

    长愿指着凡间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灯笼,说道:“阿云,她们凡间的在一起是结发为夫妻,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云西没有怪长愿的唐突,只是轻声问她:“那阿愿可知何为夫妻?”

    长愿眼中含着笑,她的长相从来都是惊艳勾人的,只是眼中的情绪太过纯净,总让人忽略她本来的模样。

    她道:“知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会皆为夫妻,互相心悦之人亦会皆为夫妻,世间万般,他们或许一生幸福,或许一生不幸,都是要过一辈子的,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会走过很长的路。”

    “阿云,我心悦你,是想要同你在一起,同你结发为夫妻过一辈子那种心悦你。”

    云西因长愿的话绽放笑意,她从来都是温柔而常笑的,可这般满是笑意的模样却少见,她又问:“那你刚刚对我做的事情,可知是何意?”

    长愿第一次见笑得如此好看的云西,心下微颤,道:“知、知晓的。”

    “我在吻你。”

    长愿说得很直白,她是神,虽然跟着云西在凡间走了许多地方,明白了许多凡尘之事,却不常害羞,她的爱意就是这样直白。

    云西却有些乱了呼吸,她的眼中只映着长愿一个人,没有被长愿按住的手抬起,帮长愿撩开额前的碎发,说道:“可阿愿不会亲吻。”

    长愿直直看着云西,眼中满是疑惑,她见过凡尘之人亲吻,便是这般唇碰唇,并不知哪里不对,便问:“那如何才算亲吻?”

    云西手指轻轻勾住长愿的发,笑着吻上了长愿的唇,她的吻并不激烈,是属于云西温柔而轻绵的吻,这同样是云西第一次接吻,她不够熟练,却足够温柔。

    长愿轻易便被她撩拨得乱了心神,按住云西的手用了些力气抓住她,她的心在快速跳动着,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接吻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知晓她人接吻是如何的,可云西真的很温柔,温柔到她情愿永远沦陷在这个亲吻中。

    长愿任由云西带着,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此时的她宛如飘在轻软的云海之中,这云海温柔到了极致,一点一点敲打撬动着她的心。

    “这般才算。”云西的声音更轻柔了,她的眼中多了分情,望着面前的人。

    长愿眸子湿了些,轻喘着,她问:“我明白了,阿云,你之前亲吻过别人吗?”

    云西因为长愿的话笑出声,柔声道:“不曾。”

    “我与你是第一次。”

    长愿被吻到湿润的眸中多了笑意,她道:“我与阿云也是第一次。”

    说完,她看了看云西,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一样的衣裳,“阿云,我听说成亲是要穿红衣的,我们恰好也是红衣,今日便算是成亲了吗?”

    “成亲要穿大红色,阿愿,我们这是为迎接新年穿的衣裳,并非是嫁衣。”云西无奈摇头,新的一年,她便和长愿一起定制了这套衣衫,银丝红线,是为了迎接新年到来,却被这人误以为是婚服。

    长愿却执拗道:“一样的,阿云,我们今日穿了带着红色的衣物,你又吻了我,既是新的一年,这便是你娶了我,我们已然算是成亲了。”

    说着,长愿还将红线勾了出来,她手指缠住红线,“凡间还有一种说法,神明会为有情人系上红线,下一辈子,相爱的人还会走到一起。”

    “阿云,我们将这红线当作和他们所说一样的红线吧,从今日开始系上,让红线随着我们的爱意变长,云西和长愿会紧紧连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开。”

    云西和长愿亲手为彼此系上了红线,从这一刻开始,她们以神明的誓言许下红线的誓言,云西和长愿要永永远远在一起。

    红线会随着彼此的爱意一点一点变长,会紧紧缠绕住两人,爱得越深,这红线便会越发绵长交错。

    神明背弃誓言是有代价的,与天地同寿的一生太长,可她们会永远在一起,不会变心。

    长愿扯了扯重新系好的红线,笑道:“以后阿云只要轻轻扯两下这个红线我便会出现,就和之前那般一样。”

    云西轻轻扯了下红线,轻声道:“阿愿可知晓成亲那晚要做何事?”

    “洞房花烛?”长愿勾着手中的红线回应云西,这点小事她还是知道的。

    云西又靠近了些长愿,问她:“洞房花烛,阿愿会吗?”

    “不会,阿云教我吗?”长愿晃着红线,眼中只有云西一人。

    云西轻轻用红线捆住长愿的手腕,将人拉近了一些,道:“好。”

    “阿愿,我只教你。”

    第82章 降福

    长愿最终还是被云西拦住了动作, 云西在一边打坐恢复,长愿静静望着云西,眼中情绪先是在看着云西时落寞, 垂眸时又变得平静而悲伤。

    她什么也没有说, 更没有劝云西接受她的帮助, 而是反常地站了起来,围着墙壁转了一圈,而后找准一个方位,一掌毁掉了锁神阵。

    夕鎏看着长愿的动作皱眉,这锁神阵还未被激活, 长愿毁掉阵法这一掌用了至少七成的力量, 周围的石壁都因为她这一掌而晃动起来。

    云西感受到石壁的晃动不稳, 缓缓睁开眼, 恰好看到收回动作的长愿, 她疑惑道:“师尊?”

    长愿避开了云西看过来的视线,转而看向别处,语气淡然道:“无碍,此处不会毁掉, 我有把握。”

    云西摇摇头,“此阵未活,不必如此浪费力量。”

    从见面开始,她和夕鎏便注意到长愿神力消耗极大, 千岚那场大战, 长愿挑开两方的行为也很奇怪。

    那时她看到长愿将要躲不开攻击时,第一时间挡在了长愿身后, 她故意装作不在意长愿的模样,可下意识的反应总是骗不了自己。

    也是在长愿从身后圈抱住她那时, 云西才完全察觉到长愿的虚弱,从她能够调动神力修炼开始,便能隐隐察觉到天地之气,而其中,属于长愿的力量是她最为敏感熟悉的,根本无法忽略。

    当时的她是有一瞬间愣住的,那是千年已逝过往如烟,又见却不同曾经的怅然,是明知再无可能,断却前尘的决绝,亦是对长愿这般变化的心疼,她还是会因长愿而觉得难受。

    云西拒绝长愿为她耗费力量,其一是因长愿已与别人结缘,其二是她不想长愿的力量这般消耗。

    长愿就这样站在云西面前,故意错开视线,这是云西在千年后第一次完完全全将目光放在长愿身上,这一瞬间,她竟然觉得师尊像那在空中飘摇的落叶,无依无靠,易碎易逝。

    长愿能感受到云西落在她身上没有避讳的视线,却不敢与云西对视,她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在这一刻去看云西。

    云西就这样看着长愿失了神,她看到这人欲要抬起两次,最终还是没忍住放在唇边的手,看着她错开自己的视线轻咳着。

    “师尊,你下次莫要这般了。”云西皱眉,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长愿唇角添了分笑意,问她:“阿云担心我?”

    云西不语,以她如今的身份不应该说这般的话,可她的确会忍不住担忧长愿。

    “是,师尊若是受伤,我、徒弟是应该担心的。”顿了一下,云西又温声说道:“师尊如今不是一个人,师娘一定也不想看见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云西在提醒自己,长愿已经有了好的归宿,她不能够越界,同样也是在提醒长愿,希望她不要再说这般会让自己误解的话。

    即便对长愿来说这只是如以往一般对云西的关心,可对她是不一样的,她会多想,云西每一步都在后退,她希望长愿不要再靠近她了。

    “阿云姐姐,小衣醒了。”

    夕鎏将云西从低落的情绪中唤了出来,长愿站在原地没动,她看着云西走到柏衣身前,留给她一个背影。

    柏衣眼角挂着泪,这是再次看到柏簌的喜悦,是不得不离别的不舍。

    “小师叔。”她用衣袖擦掉眼角的泪,声音还有些哽咽。

    “我在的。”云西蹲在柏衣身前,温声问她:“可有与阿娘好好道别?”

    柏衣点点头,她和阿娘相处的时间足够长了,世间轮回万法,若有缘再次遇见,她遇见那个却再也不是阿娘了。

    “那便好。”云西轻声宽慰着她,和柏衣不同,她能看到从柏衣身上慢慢消散的光,千年时间,柏簌只是普通的魂魄,她不懂修炼又那么弱小,能走到这里已然消耗掉了全部的魂力。

    从此之后,这世间再也不会有柏簌的存在。

    云西用神力留住柏簌消散成尘埃的魂魄,属于神的力量极其温柔,白色神力留住魂魄,她轻声念道:“愿你安好。”

    这是云西第一次用神力降下祝福,将要散尽的尘埃染上了云西的神力,于她指间消失。

    柏簌还会有下一世,下一世的她会安好无忧。

    长愿看着云西留住的那抹残魂,同样在心底默默念道:“为你赐福。”

    柏衣在云西留住那散掉的尘埃时便又红了眼眶,她感受到了属于阿娘的气息,轻轻道:“阿娘,你要安好。”

    “她会的。”降福消耗的力量并不算多,可云西毕竟没有成神,依然受到了些影响,她没有在柏衣面前表现出来。

    柏衣点点头,后知后觉看到站在云西身后的长愿,又看了一圈,问:“小师叔见到那个白衣人了吗?”

    “花娘?”云西立马明白柏衣说的人是谁,这才想到问柏衣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天晚上柏衣独自到山林寻药,遇上了早埋伏在这里的白衣面具人,情急之下柏衣留下了身上的铃铛,她知晓雾中一定有能藏身的地方,就是当年云西消失那处,打不过埋伏好的白衣人,她只能赌一把。

    好在她赌对了,她身上有许多师尊为她准备的安神丹,一路跑到深林中,跟着她的来者受到毒雾影响渐渐追不上她。

    后面就和花娘说的一样,她们遇上了仙人傀儡,柏衣没有把握独自跑掉,她帮了花娘一把,两人暂时合作,花娘的伤有些重,她在对方的指路下来到了这个地方,帮花娘医治了伤。

    在之后,柏衣就因为毒雾未能完全化解陷入了魔障。

    柏衣所说和花娘同云西说得一样,可花娘却又没有否认此处锁神阵之事,她就是故意要将云西引到这里的。

    云西三人一同离开了此处,这次回去后,因为柏衣遭遇到攻击,修士这边更加关注杏百,以及在他们这些人当中到底谁是隐藏的敌人。

    云西那份将近百人的名单在莲窍宗主暗中调查中得到了证实,这些人被找出后竟然同时服下剧毒,死得连渣都没留下,根本不给他们继续调查的机会。

    而云西也在回来后得知,长愿是在将难民即将送到西海域时突然返回的,她发现云西不在,又立马追去了迷雾之中,速度极快。

    长愿始终不愿意说她是如何察觉到不对劲,以及为何会用那么快的速度准确无误找到云西的,除此之外,她更是不提关于杏百之事,却又偏要跟在云西身边。

    云西在此处守了一年,在李无岸接替了她的位置后离开。

    西海域偏西南是千岚,而以北偏东接的则是青州,青州此地山脉灵矿居多,沈家是此地最大的仙家,如今掌管沈家的正是沈书珺。

    过沈城,客栈内。

    夕鎏背靠着一间上等房的门,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夜晚是当真安静,她一个如此貌美的女子独自在此,路过的酒鬼却一个都不看她。

    夕鎏心里是这般想的,复而又觉得无趣,就她这样一个魂魄的形态,有人能看到她才奇怪。

    屋内,云西和长愿对峙站着,窗开得很大,好在如今是夏夜,风吹进来不至于刺骨。

    这是长愿第三次翻进云西的屋子,云西极为苦恼地看着长愿,她离开千岚已有半年,曾经碰到过花娘一次,可长愿没给她与花娘交谈的机会,追着人便离开。

    那一次长愿没能得手,云西却觉得有些心累,她不会与长愿刀剑相向,长愿又一定要动手,好在花娘逃命的手段颇多。

    “师尊,你这般行为不妥。”云西又一次提醒道,她弄不清楚这人如今到底是何等意思。

    长愿的所作所为很难不让她多想,就像今晚一样,突然翻进屋子,还咬了自己,云西觉得唇上有些疼,却又不好当着长愿的面去碰。

    云西是真的感觉有些累了,她不想去猜长愿的心思,道:“这种事情,师尊可以去找小师妹,我不是她。”

    “请师尊自重。”

    云西没有管站在对面的长愿表情如何,转身准备打开门离开。

    “云西。”长愿拉住云西,她犹豫道:“我不杀那个人,你别不理我。”

    云西偏头看着长愿,她挣开长愿的手,叹气道:“师尊以为我是因为你要杀花娘这件事生气的吗?”

    长愿不语,她知道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却固执道:“因为我要杀她,你才不让我跟着你的。”

    云西眼中闪过失望,她道:“我不知师尊为何对我这般行为,师尊什么都不肯说。”

    “师尊不说的话,我来说好了。”云西想到她在魔修口中听到的话,她看着长愿,问她:“师尊想要我同你去魔域,对吗?”

    长愿身体一僵,云西注意到了长愿的动作,那次花娘故意让长愿追着自己离开,暗地里却派了两个魔修挡住了欲要追上去的自己。

    所以云西追上长愿时才会晚了一会儿,也是在这两个魔修故意说出口的话中,她听到了一个消息。

    魔主韦语澜重伤,长愿闯出魔域是为了寻找救人的方法,伤到韦语澜的是莲窍宗已经被长愿杀了的两个长老,而这两人的真实身份则是杏柏组织藏在莲窍宗的卧底。

    云西确定这个消息是花娘故意送到她面前的,她不知道花娘此举是何目的,却有些弄清楚了长愿为何一直要跟着她。

    长愿低着头,原本拉扯云西的手藏在了身后。

    “师尊,你会同我说真话吗?”

    “云西,我……”长愿抬头,对上了云西眸中落寞的笑意,轻声应道:“是。”

    第83章 沈宅

    夕鎏没有刻意去听长愿和云西的对话, 今夜长愿再次翻窗进屋,完全无视了还有她这个不被人注意的孤魂野鬼,行为放肆, 而她见两人有话要说, 便主动退了出来。

    她始终跟在云西身边, 云西从魔修口中听到的消息自然也知道,夕鎏是不完全相信花娘的,在她看来花娘这般行为或许是在送消息,却也可以说是不怀好意。

    长愿跟着云西的行为是为何,若是曾经满心满眼只有云西的长愿, 她相信对方跟着云西是为了挽回, 可如今的长愿看似在意关心云西, 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她身上围着一团迷雾, 任谁都看不清楚。

    长愿的神力在那场大战之中受到影响,云西降下神罚之后,长愿神力因为东海域变成死林之地受到折损,可云西同样为长愿降下了福念, 在长愿数千年的沉寂中,已经变得稳定,完全脱离了死林的影响。

    以往在南雪山,她并没有显露出这般神力不稳的模样, 要说变化, 就只能是从五万年前那一场仙魔之战开始,归来的长愿降雪满山自称无情证道, 从此变了模样。

    也是从那时开始,长愿开始在山上闭关修炼, 她生于海中,在海水中才更能控制本源的力量,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她常常沉于山顶引来的海水之中。

    五万年前的仙魔之战,长愿藏起来的秘密,以及那数次让长愿破例的韦语澜。

    夕鎏在心中算着,如今所有事情都指向韦语澜,长愿在与魔尊大战之后神力开始动荡,在遇到韦语澜之后更甚,这才短短千年时间,已经到了如此虚弱的地步。

    若是花娘故意传到云西耳边的消息为真,长愿是在找救治韦语澜的方法,她自身神力这般消耗,又一直跟在云西身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云西和她一般,她们都是神,她想要寻求云西的帮忙。

    夕鎏能算到这些,云西自然也知晓,所以她需要一个与长愿单独说话的机会,她并不介意去帮韦语澜,只是长愿用错了问她的方法,什么都不说,靠近她时的行为又过于暧昧,触碰到了云西的界限。

    屋内,云西和长愿之间再次变得安静。

    云西轻叹了一声,语气有些冷,又带着独属于她的温柔和低落,“师尊若想要我去,不必如此,我的确曾经心悦师尊,也曾想要同您亲近。”

    她转过身,面对着长愿,雪白的发丝在透过窗照射而来的月光下异常灼眼,她是温柔的,这一头白了的发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突兀。

    云西的心没有为长愿快速跳动,她是有些失落的,对长愿事事都瞒着她失望,面前这人是她曾经爱慕过的师尊,是即便斩断了情根也舍不得的人。

    她的师尊如今终于愿意亲近她了,却是在自己断了情根之后,可笑的是,师尊亲近她是为了另外一个人,为了让她去救人。

    “可我想要的不是这一种,我会答应师尊,以后师尊不必再如此行为了。”云西眼中情绪没有太大变化,说话的语气也轻,她道:“我不喜欢,更不想与师尊有这般亲密的触碰。”

    “师尊可听明白了?”

    说完,云西没有再管长愿的情绪如何,她转身离开,将这间屋子留给了长愿。

    夕鎏没有在屋外等很久,云西很快便与长愿说完了话,她面上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对夕鎏笑了笑,说道:“走吧,恰好来时订了两间房。”

    云西似乎算到长愿会来,早早订下好了两间房,夕鎏想要安慰云西两句,却不知该如何说,她偷偷观察着云西的神色,在那温柔如常的眸中,她看到深处的一丝落寞。

    夕鎏在心底轻叹,她无法开口,也知道此时的自己根本无法多说什么,夕鎏从来没有经历过情爱,可她看过不少道侣之间的纠纠缠缠,那些缠绵悱恻的话本,自己更是写过许多,情爱一道,她人多说无用,只能自己走出来。

    云西和夕鎏在新的房间坐下,她道:“等此间事了,我会随她走一趟。”

    夕鎏一点也不意外云西的决定,这的确是云西会做出的选择,即便知道对方是韦语澜,知道对方是魔族人,她也会去走这一趟。

    不是为了长愿,韦语澜是这魔族如今的尊主,仙魔大战不停,若能见到韦语澜,或许能让世间少一些战争。

    “也好,便走这一趟吧。”夕鎏没有反对,去看看如今能让长愿如此在意的人,看看长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云西来这过沈城也有目的,半年前夕北鹤追着一个疑似杏百的小头目到了过沈城,而后在这地方失去了消息,此地是沈家的地盘,夕北鹤本就出自沈家,他在此地消失不见后,不少人猜测是沈书珺的所作,当年沈书珺迫害夕玥夕北鹤姐弟,将两个人从族谱划掉名字,恨不得杀之后快的旧事,知道的人并不少。

    这些年仙魔之战,浣鎏宗因为长愿的关系处在一个颇为尴尬的位置,舟沈两家和浣鎏宗的关系还算不错,如今夕玥继任宗主,性子比以往沉稳许多,且又守着东海域的战场,这才没有第一时间追过来。

    夕北鹤消失不见,这半年各处议论猜测不断,而作为沈家家主的沈书珺却从未出面过,云西在三个月前突然收到来自沈书珺的传信,奇怪的是,对方什么都没有说,是空白的信。

    先前在来的路上,云西便沿着当初夕北鹤传出消息的路走了一趟,半年时间不长,却也足够有心之人消除痕迹,云西没有查到有用的消息。

    杏百中人遍布极广,仙门魔族之中都有他们的存在,这些人隐藏得极深,从她第一次知晓有这个组织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了解。

    花娘是杏百组织中的人,她在其中的身份明显特殊,云西并没有在花娘那里得到过什么有用的消息,她们道路不同,花娘更没有理由告诉她这些。

    可花娘的态度也很奇怪,若说是感谢云西曾救过她,却又故意将云西引到锁神阵,可她又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行径,之后还又跑到云西身边送了消息。

    云西不知晓花娘在其中是什么角色,她曾经告诉过自己,杏百组织对于云西有所关注,他们几次三番对自己出手也印证了花娘的话。

    云西决定先去沈家走一趟,她不相信外面流传的关于沈书珺囚禁夕北鹤之事,那年在夕裳禾墓前,根据夕北鹤所说,他与一众魔修大战,被围攻重伤之时,是沈书珺将他从生死之际拉了回来,其后他虽然境界跌落,却保住了性命。

    且不说这一件事,云西也是相信沈书珺的,当年她们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时她便能看出沈书珺的性子,沈书珺虽多疑不信人,心却是好的,至少对在意之人是极好的。

    云西并没有直接说明身份拜访,她乔装成散修,先在城中打探了一番,得到的消息几乎全是沈书珺就在家中,这天夜里,云西来到沈宅门前。

    她传给沈书珺没有得到回应,白日里沈宅门前总守着人,并不方便停在此处久看,大抵过了半个时辰,有一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来到云西身边。

    “云西姐姐,我们要从正门进吗?”

    来人是舟桥年的弟弟,舟家小公子舟禹忆,舟桥年作为掌管舟家之人,不方便直接出面,近半年来,她同样无法联系到沈书珺,便让舟禹忆过来。

    舟禹忆在两个月前来到过沈城,他曾以真实身份光明正大进过两次沈宅,却没有等到沈书珺,每当问时,得到的回答总是沈书珺外出未归。

    他佯装离开过沈城,暗地里又寻了回来,却不敢贸然进入沈宅,恰好碰见在城中打探消息的云西,这才有了今晚的会面。

    舟禹忆了解的情况要比云西多,两人目的一致,便约定一起夜探沈宅。

    云西从未来过沈宅,她胜在修为高,身边又跟着夕鎏,而舟禹忆则是对沈家足够熟悉,早年,他常常跟着姐姐舟桥年来寻沈书珺,沈家的院子大部分地方他都熟悉。

    两人合作要比一个人进入沈宅安全得多,就算万一当真遇见了什么危险,云西也能将舟禹忆从沈家带出来。

    沈书珺在沈家无法联系上,而夕北鹤又恰好在过沈城沈家的地盘失去踪迹,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无人知晓。

    舟禹忆是不明白云西为何要走正门进的,他并不知晓这个提议来自云西身边他看不到的夕鎏,这算是夕鎏的一点恶趣味,她以往干这种夜访之事,都会挑着正门走,最大的原因就是她觉得自己光明磊落,即便闯人家门也要走正门。

    云西这一趟不偷不抢,来拜访友人,在夕鎏看来便是要走正门的,所以才有了两人从正门翻墙头这一幕。

    一般来说,即便是晚上,沈家也该派两个人来守门,舟家便是这般,舟禹忆在第一次来沈家时便问过沈书珺为何夜晚无人守门。

    可沈书珺却笑着说不用,她们沈家的门童只守白天,夜晚大门一关,无人把守。

    沈书珺不说为何,舟禹忆便只以为这是沈家特有的规矩,却没想到为她们今日轻易翻过墙头行了方便。

    沈家大门之后,再往后走的每一步都不易,难怪舟禹忆明明知晓熟悉沈家宅邸,却不敢轻易进来。

    云西由神力构成的隐匿之术极好,舟禹忆在前带路,两人有惊无险来到沈书珺的院子,这里要比重重守卫的沈家别处平静许多,两人停在院子角落。

    “沈姐姐的院子就是这里了。”舟禹忆传音说道。

    “嗯。”云西同样没有放松,两人很是警惕,没有直接闯入沈书珺的屋子,而是先在四处探查了许久,见当真没有危险,才又小心靠近了房门。

    云西又传了一道传音,偏偏沈书珺没有回应她,云西和舟禹忆对视一眼,欲要动手推开房门。

    “莫要开门。”长愿的声音突然打破此处的安静,云西停住动作,舟禹忆则是被吓到,好在长愿及时出手拦住了他。

    她道:“屋中无人。”

    第84章 夜探

    长愿的到来很突然, 她拦住舟禹忆的动作更是吓到了对方,舟禹忆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已经站到他身边的长愿, 有些结巴道:“长、长愿仙尊?”

    “您怎么也在这?”

    舟禹忆是没想到长愿会出现的, 他听过长愿仙尊和云西仙子同时出现在千岚战场, 云西仙子一剑为仙,妖邪伏诛之事。

    而后云西仙子守在千岚一年半的时间里,长愿仙尊竟也留在了千岚,甚至接下了护送难民去西海域这份差事,只是在即将碰面交接之时又忽然离开。

    至于舟禹忆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是因为那日去与长愿碰面交接恰巧就是他, 后来他听说是因为千岚那边云西入了迷雾深处寻找柏衣, 长愿仙尊便也着急跟了过去。

    长愿原本的视线多是放在云西身上, 听此淡淡看向舟禹忆, 道:“我亦在此,可有不妥?”

    “自然是没有的。”舟禹忆连忙摇头,尬笑道。

    他实在受不了长愿这般平淡的视线,悄悄挪远了些。

    如今现在各处都在传云西仙子身边总跟着她的师尊, 说得有模有样,他原本没有见到,还以为仙尊已然离开了。

    “师尊因何来此?”

    云西不觉得长愿也在此处会是巧合,那晚过后, 她知晓长愿一直就在屋中, 却再没有见过这人出现过,还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当真不会再跟着了。

    “寻人。”长愿对上云西询问的视线,她觉得云西的眸子有些冷, 是只针对她才有的情绪,很淡却无法忽视。

    她又轻声说道:“帮你。”

    夕鎏没忍住笑,她如今是个别人瞧不见的魂魄,再怎么吵闹也只有云西能瞧见。

    她觉得长愿后面这句说得还算实话,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倒有点像当年她们外出受伤被云西逮到的样子。

    那时的长愿便是这般,不想让云西担心而不承认,却又无法在云西面前说谎,最后只能乖乖说出缘由。

    笑完了,她又心中满是惆怅,过往如云烟,她再也回不去那段时光,眼前人也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云西习惯了夕鎏的存在,察觉到对方笑完后又突然平静,她看着长愿,说道:“师尊不必特意来帮我,修为至仙,若事事还要师尊帮衬,我这道便也无须继续修了。”

    “并非如此。”长愿摇头,她欲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道:“莫要这般说。”

    “我只是恰好知晓一些有关沈家的事,此处并非你们想得那般简单。”

    “师尊如何知晓的?”在云西所知里,长愿和沈家几乎没有联系,沈书珺曾来过两次浣鎏宗,皆是因为长愿和韦语阑,若说能让长愿注意到她的,大抵也只有这点了。

    长愿避不开云西的视线,避重就轻道:“此事复杂,如今寻沈姑娘要紧,往后我再与你说。”

    云西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长愿说的往后再说,她看着紧闭的房门,转移了话题,“若此时屋中无人,沈仙友究竟会在何处?”

    按照舟禹忆所说,沈书珺应当就在沈家没错,舟桥年与沈书珺关系极好,常常出现在一处,沈书珺最后一次与她传信便是在半年前的沈家,时间差不多也与夕北鹤消失能对应得上。

    她突然收到来自沈书珺的传信同样是从过沈城而来的,沈书珺没有离开沈家,至少如今还在这城中。

    仙门世家各有传承,一般像起居之地都有护家的阵法,沈书珺这间房里便有,正是因为如此她和舟禹忆才无法探知里面是否有人,随意打破此等阵法不大好,云西并没有选择越矩的方式。

    云西不清楚长愿是如何知晓屋中无人的,却也没在这时候怀疑长愿。

    “沈家宅邸背靠灵脉矿山,其下更有数百密道暗室。”长愿带着两人来到沈书珺院中的一处,破开墙角隐藏的暗路。

    “就是这处。”长愿示意两人跟上她,云西走在最后,她看着在前带路的人不语。

    “师尊应当来过此处。”云西与夕鎏暗中传音说道,长愿带路极快,甚至能提前避开路上的危机,连暗道机关在何处都知晓。

    夕鎏也发现了,只是她亦有所疑惑,长愿是不常离开南雪山的,在这千年时间里,她们都不知晓长愿究竟有没有来过沈宅,又为何会对这里如此熟悉。

    长愿将她们带到了一间暗室之中,这里应当是沈书珺在密室中的书房,桌面上放着一张纸,纸上有一未写完的字,是少了最后一笔的西字。

    “是沈姐姐的笔迹。”舟禹忆道。

    他见过沈书珺与姐姐的传信,对沈书珺的字极为熟悉。

    云西将指尖放在这个字上,闭眼去探,密室之中,沈书珺坐在此处,她的面色很差,由打坐中醒来后险些昏倒过去,这是灵字传言之术,沈书珺在下笔时犹豫了一瞬,最后落下了西字。

    她没有将此字写完,故意留给自己空白的传言。

    云西收起术法,落在纸上的字消失,她道:“是这里没错,她便是在此处用灵字传言于我的。”

    长愿站在暗处,从到了此处之后,她便始终一个人站在角落,好似应了云西那句话,云西不想看到她,她便不再故意出现在云西面前。

    世间术法万千,舟禹忆还未见过这般探寻追忆的术法,叹道:“此法巧妙,竟能探字追忆。”

    夕鎏在一边点头,面色尽是得意,这是她独创的术法,写得话本子多了,便想到了由字追忆落字之情,这个法术并不难学,却极耗灵力,更要施术人对落下之字有所感悟才可,这上面是未写完与云西有关的字,所以才能施展得如此顺利。

    云西笑道:“此术乃夕鎏掌门独创,的确精妙。”

    舟禹忆叹道,“原是如此,当年云西姐姐落入夕鎏掌门留下的秘境,如今又见,您的修为术法更加精进了。”

    “恰好碰到机缘罢了。”云西摇头,余光扫到了站在暗处的长愿身上,她没想到在自己离开后,师尊竟是如此说的。

    这书房密室不算太大,她们在这里寻了一圈,却没在此处找到有用的讯息,舟禹忆找到了一个用术法护着的木盒,原以为是找到了沈书珺留下的信息,破开之后却皱起了眉。

    云西注意到舟禹忆在一边的动作,问他:“如何?”

    夕鎏来到舟禹忆身边,也看到了木盒里面的东西,表情忍俊不禁。

    舟禹忆看了一眼云西,欲言又止,面上表情不是很好,他将木盒放在桌上,有些尴尬道:“云西姐姐还是自己看吧。”

    云西走近,这木盒不算小,里面放着很厚一沓信纸,信封落名却全是舟桥年,她拆开了最上面那封信,舟桥年写信很是简洁,短短二十字就说完她近日情况如何,家中事务如何,以及一个月后才能来见她。

    而在这些字的下面,空余的信纸上洋洋洒洒写满了整张,这应当是沈书珺的字迹,先是评价舟桥年写信太过冷淡,又抱怨舟家事多,最后上千字是以舟桥年的身份写下的如何想念沈书珺等等,全是情话。

    舟禹忆曾见过沈书珺写给她姐的信,本以为已经足够肉麻了,却没想到这沈姐姐还有在别人信后边接着写的兴趣,竟然还写得如此缠绵悱恻。

    作为与舟桥年一家人的舟禹忆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原本尴尬只是因为没想到这书房唯一套上术法的木盒里放的竟然是她姐写的情书,却没想到这情书内容如此……别致。

    云西这也是第一次看别人写的情话,她暗叹自己还是懂得太少,面上有些红,轻声道:“沈仙友的文采应是极好的。”

    她还从未见谁能将想念一个人写得这般直白又真诚,云西自认不是冷淡无趣之人,可若要让她写,也是无法写得这般多,又这般暧昧的。

    沈书珺应当极为宝贝这些信件,放在密室书房还用禁制术法护着,云西不好意思再看,正要收起信件,却被夕鎏突然拦住:“且等一下。”

    夕鎏看得津津有味,她自认写情爱话本的本事无人能及,却没想到这沈家小友也是一个奇人,这等文字的表达能力,若她们有幸能遇见,她定要劝这人和她一起写话本。

    云西应声停下,舟禹忆看云西又一次打开信件,并且认真研究了起来,也拿了另外一封信拆开,同样缠绵悱恻的批注话语,舟禹忆看得肉麻,问道:“云西姐姐,这信难不成有问题?”

    云西在夕鎏的引导下将信纸对折,又拿起舟禹忆放下那张信纸同样对折,将两张信纸拼在一起。

    舟禹忆静静看着云西的动作,一共二十七封信,对折的方法不同,拼成在一起的顺序是按照舟桥年写信顺序倒着来的,每次拼成的数量也不同,拼成之后,舟禹忆却没看出什么差别,“云西姐姐,这是何意,为何要拼在一起?”

    夕鎏指着舟禹忆,“让他用灵力靠近信纸。”

    云西暂时没有回答舟禹忆的话,她按照夕鎏所说让舟禹忆将灵力覆盖在信纸上,在接触到舟禹忆灵力之时,信纸上突然显现出一片光,拼成六种图案的信纸之上分别显现出一个字。

    “沈宅救鹤,密道?”舟禹忆跟着读了出来。

    夕鎏道:“她那些真情流露的字中故意留下了灵力,很稀碎,只有和纸上两人同源的灵力才能拼凑出这些字。”

    “沈宅救鹤,密道。”云西跟着念了一遍,道:“沈仙友是想让我来救小鹤?”

    第85章 长姐

    沈书珺留下的字意思简洁, 传信引云西来沈宅,她应当也算到若是自己失去联系舟桥年必然会派舟禹忆来寻她,舟禹忆的灵力与她姐舟桥年同源, 能够激活这信件上的字, 而这种术法, 仿照了浣鎏宗话本藏秘籍的方法。

    只是这深宅密道四通八达,稍有不慎便会走错路,要如何在这其中找到夕北鹤也是问题。

    此时长愿突然道:“他应当还穿着浣鎏宗服饰。”

    “服饰。”云西看了眼长愿身上红色的衣衫,夕鎏虽然是魂魄形态,身上却是和长愿一般无二衣裳, 她道:“我明白了。”

    浣鎏宗最初的大阵是由云西、长愿和夕鎏的力量一同构建而成的, 云西降下神罚之前, 夕鎏将自己大半神魂修为全部散在了大阵之中, 之后为了护下夕鎏, 云西更是用分出一小部分神力重新加固了大阵,神罚之后,夕鎏将大阵稍稍变动了些,每一件浣鎏宗弟子校服都连接着大阵, 这也是浣鎏宗寻人救援之术比他宗高明的原因。

    夕鎏消散后,长愿归来,她同样重新加入了属于自己的神力,夕鎏将三人留下的力量封印在了宗门禁地的三个石像中, 如今她们三人都在, 只要牵动阵法之力,寻人并非难事。

    “阿云姐姐, 我送你的那件衣裳放在长愿那里。”夕鎏提醒道,云西极少穿鲜艳颜色的衣物, 这样鲜艳的红更是极少,当年,她有许多东西都放在长愿那处。

    夕鎏不能现身,远离宗门后完全凭借着云西的神力才能魂魄不散,她无法帮忙,那件红衣是当年她亲手炼制的,上面带着属于她的灵力。

    长愿也猜到了这点,主动将云西当年放在她这里的红衣还了回去,当云西换上和长愿一样红衣出现的时候,只有舟禹忆一人不明所以,他看看长愿,又看看云西,没忍住道:“这是?”

    云西解释:“宗门服饰,寻人之用。”

    舟禹忆想说他从未见过其他人穿这般的红衣校服,却没有开口,静静看着两人施术。

    白色神力和蓝色神力在空中触碰,属于夕鎏的金色力量由两人背后的金色大字上围绕过来,而后飞往另外一个方向。

    三人紧追其后,越往后走密道越交错复杂,长愿破解密道机关的速度也越发生疏,她并非完全了解沈家的密道,在破解一道极为复杂的机关秘术之后,引灵之力消散。

    昏暗的密室之中,四条银色锁链由上而下,两条锁链分别扣住一人的手腕,另外两条没入水中,锁住他的脚踝。

    说是水已经有些不恰当了,染着红的血水已然结成坚冰,没过困在水中人的胸膛,被两条锁链锁住的人紧紧靠着水牢的墙壁,双手掌心分别被一根金色长钉固定在墙壁之上,血水一滴一滴而下,早已停止流动,变成了深红之色。

    困在水中之人正是夕北鹤,他身上还穿着浣鎏宗的服饰,伤痕遍布全身,生机不在。

    来迟的三人一魂站在原地,在这一刻竟没有一个人上前而去,静静看着眼前此景。

    云西有些恍惚,视线从夕北鹤被定住的手掌移到他垂下的脸上,夕北鹤双眼紧闭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想到最初见到夕北鹤的画面,那时的夕北鹤不过十六七岁,他总是跟在一个与他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少女身边,她们爱笑,活泼,总是在玩闹着。

    她见过夕北鹤和夕玥一起种花,陪她们一起抄书学习术法,也曾和她们一同拼死而战。

    云西想到了那一日,在后山种满鲜花的墓前,变得沉稳内敛的少年又一次唤她小师叔,他说,她们在等自己回来。

    如今云西来了,等她回来的人却越来越少。

    “小鹤。”云西有些不敢往前走了,夕北鹤的结束太过凄惨,要流多少血才能染红水池,他逃不出水牢,就连锁链都无法挣脱,却还是被人将双手钉在了水牢之中,眼睁睁看着血水变为坚冰,在此处失去了生息。

    沈家是夕北鹤最初来到世间的地方,而他也将永远在这里沉寂。

    淡漠如长愿,此时也错开了视线,她的目光平淡中添了一分愁绪,转而又很快恢复,她轻声道:“我来吧。”

    舟禹忆红了眼眶,夕玥夕北鹤,她们姐弟从第一次见面就与他不合,他被两人骗过许多次,但他们的关系却并不算差,在浣鎏宗变故之后,他便很少再见到两人,十五年前他在死林远远看见过夕玥一次,彼时的夕玥持宗主令牌,挡在所有弟子的最前面,银白色的衣裳沾满鲜血。

    却没想到再次见到夕北鹤,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长愿将水牢的坚冰融化,并在夕北鹤失去支撑之前斩断锁住他手腕脚腕的锁链,将人从水中带了出来,她蹲在夕北鹤身前,视线落在夕北鹤手腕上,锁链没有在他手腕上留下痕迹,只是在他手腕那处,有一处细小的伤口,有人挑断了他的手筋,并将他的一身经脉震碎。

    银色锁链落在脚边,长愿将其拿在手中,探入其中,道:“这银链并非凡物,能够吸取修为。”

    “他应当是自己震碎了经脉,无法运转灵力的情况下,银链受限,他人便无法完全窃取修为。”

    云西探入夕北鹤体内,丹田枯竭,修为尽毁。

    “他魂魄被困在这具躯体当中。”长愿突然说道,云西怔了一瞬,施展显灵之术。

    动手的人当真狠辣恶毒,窃取修为灵力,竟然还将他人的魂魄困在躯体之中,若她们来得再晚一些,魂魄便会完全在躯体之中消散。

    在云西的术法之下,夕北鹤身上有微光凝聚,他的魂魄极为虚弱,出现在三人眼前。

    “小师叔,长愿仙尊。”夕北鹤最先看到两人,而后视线落在舟禹忆身上,道:“还有舟仙友,好久不见。”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舟禹忆还在错愕之中,他不常经历生离死别,自小生活的环境从来都是极好的,即便是这些年的大战,家中人也将他保护得很好。

    “我这样是不太好看。”夕北鹤轻笑了声,看了眼自己落在地上的身体,转而将目光又放在云西身上,他道:“小师叔,我知道你是来寻我的。”

    他用极为简洁的话说明了自己的遭遇,一年前,夕北鹤无意间发现沈家一长老有异,他并没有声张,观察了一阵子后将这件事告诉了沈书珺,他与夕玥虽因为小时候的事情不喜沈书珺,可沈书珺毕竟将他从将死之地救了出来,还为此受伤。

    沈书珺对他的话却并不在意,依旧没有防备着那个长老的意思,半年前,他恰好看到这长老深夜鬼鬼祟祟出行,便跟了过去,暗中听到这长老与人密谋要对沈书珺不利,他跟了过去,却没想到被发现了踪迹,对方人多,将他带到了沈家。

    “我打乱了她的计划。”夕北鹤轻叹道,其实沈书珺早就知晓这长老有问题,关于沈家,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谁有异心,如今的沈家明面上虽然是沈书珺作为家主,实际上却四分五裂,各有异心。

    夕北鹤发现之人是藏在沈家的杏百中人,而沈家有一半人竟然都被杏百组织占据,剩下的沈家又分为两派,沈书珺和大伯沈霄。

    夕北鹤被困入沈家密道之后,在四个月前见过一次沈书珺,她在错综复杂的密道之中找到了夕北鹤,却也受了重伤,没能救走他。

    因为沈书珺的这般动作,三方势力关系闹僵,沈家大伯不知属于杏百第三者的存在,只以为另外一方与他是同一战线,如今沈书珺的境况并不比夕北鹤好。

    “小师叔,长愿仙尊,我在失去意识之前曾听到他们将沈书珺困在了这密道之中。”他轻叹了声,无奈笑道:“虽然我不愿承认,可她的确是我的姐姐,也是一个合格的姐姐。”

    过去他对于沈书珺的印象总是不好的,漆黑寒冷的柴房,抽在地上的长鞭,还有一天仅有一个的馒头,那是他和夕玥永远忘不掉的噩梦,可到了最后,他却发现,那刻意的冷落挤兑,竟然都是沈书珺在保护他和夕玥。

    他记忆中的沈书珺是凶恶,可恨,恨不得将自己的弟弟妹妹赶尽杀绝的,可现实却并非如此,沈书珺宁愿深陷险境也要赶来救他,就连万难之中找来救援之后,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小师叔,你们要告诉师姐,让她一个人也要好好的,不要偷偷藏起来哭。”夕北鹤身上的光越来越淡,他道:“还有让她不要怨恨沈姐姐,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便代我去看看我们的长姐。”

    夕北鹤的魂魄消散了,他是笑着离开的,离开前解开了小时候的心结,释然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修士和凡人不同,修士想要转生需要机缘,而夕北鹤却再没有来生了,魂魄被恶意困在躯体中吸取力量,力量散尽,便再无重聚的可能。

    第86章 守护

    夕北鹤魂魄散尽, 却不能将他的身体就这般留在此处,按照夕北鹤所说,沈书珺同样被困在这密室的某一处, 和他不同的是, 沈书珺对沈宅密道极为熟悉, 可越是这般,便说明她一直在移动着,很难找到踪迹。

    一筹莫展之际,舟禹忆突然翻起了储物戒,他从众多宝物之中拿出了一个圆盘状的法器。

    夕鎏凑近了些, 惊讶道:“居然是寻命盘。”

    寻命盘, 此物不同于简单的灵符灵术寻人之法, 此盘应施术人之召, 引将寻之人气息, 将要寻之人的生辰八字引入盘中,即便此人已成尸体也能被寻到。

    此物乃是世间少见的神器,在过去,曾属于墟剑仙门, 神罚降世之后,修真界重新洗牌,各方神器散落,寻命盘也由此消失不见。

    “我姐说必要之时才能拿出, 现在应当可以了吧?”

    先前几次来到沈家总是被防备着, 他根本不敢拿出此等神器,后来在城中又一直无法找到机会进入沈家宅, 反而忘记了身上还带着这等宝物。

    “寻命盘。”长愿眼中闪过惊讶,显然也没想到这东西会在舟家, 她道:“自然。”

    舟禹忆看了眼云西,将寻命盘递到她手中,“这个,我不大会用。”

    若此时他身边跟着的是别人,舟禹忆即便想到了身上有能寻人的宝物也不敢拿出来,寻命盘是舟家代代相传的神器,一直没有透露风声,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他还是懂的。

    可面前两人是云西和长愿,长愿虽然如今跟魔主有牵扯,可她数万年第一仙尊的称号谁人不知,身上的宝物肯定有许多,无须贪图他这一个。

    云西他就更相信了,幼时他听姐姐提过几次云西,听过许多云西仙子在各处游历之事,更是与云西接触过,他相信云西。

    “舟小公子,这等宝物以后莫要随意交与他人。”云西看着手中的神器,轻叹了一声。

    舟禹忆点头,笑道:“我知晓的,仙子快些施术寻人。”

    他好奇地凑在云西身边,寻命盘此物虽一直在舟家,却数万年没用过一次,能有幸见到以寻命盘寻人,很难不惊奇。

    云西将寻命盘放在手心,她曾在书中读到过寻命盘,引入要寻之人的气息便可唤醒其盘,她们并不知晓沈书珺的八字,她将目光落在夕北鹤身上,借了他一滴血为引。

    夕北鹤与沈书珺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他的血与沈书珺同源,更是最与沈书珺关系密切之物,密道书房中有沈书珺留下的细弱灵力,将其一同引入盘中,其后寻命盘转动,在三人面前引出沈书珺曾走过的路。

    在寻命盘的带路下,她们沿着沈书珺在密道走过的路追上去,其中碰到了同样在寻沈书珺的沈家人,她们没有打草惊蛇,反而选择躲了过去。

    沈家宅邸之下的密道极为复杂,好在寻命盘引出的路完全与沈书珺走过的路一致,大概三日,她们终于追上了沈书珺,彼时沈书珺恰好又躲过一批追赶她的白衣面具人,藏在暗处。

    察觉到又有脚步声走近,她屏息闭气,袖中握着匕首,数着来者的脚步,在对方欲要走到此处之时先发制人。

    舟禹忆走到在前一些的位置,寻命盘停在此处,她们便放慢了脚步,却没想到突然遭受攻击,他迅速反应过来,勉强躲过沈书珺的攻击,看清来人,语速极快,“沈姐姐,是我!”

    沈书珺迅速收了动作,闪身退至墙边,看清楚了所来的三人。

    她原本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些,靠在墙上后也让来人看清楚了她此时不佳的状态。

    沈书珺先是缓了一口气,视线将三人扫了一遍后皱眉,问道:“你们没看到我留下的消息?”

    “书房木盒里那个?”舟禹忆还有些没缓过来,沈书珺的动作太快,若非他躲得及时,沈书珺又猛地收了手,他今日怕是要交代在此处。

    “嗯。”沈书珺点点头,明白她们这是看懂了自己留下的消息,“你们没寻到他吗?”

    沈家密道复杂,云西她们初次来这里,寻不到人也并不奇怪,她看到云西手中的寻命盘,并没有很惊讶,丝毫没有犹豫划破指尖,道:“用我的血。”

    云西将寻命盘往后移了些,躲开沈书珺的动作,“沈仙友,我们找到小鹤了。”

    沈书珺又在四周看了一圈,瞬间明白了什么,面色瞬间又白了些,就连手上的动作都有些颤,她强忍着不安的情绪,将还流着血的手藏在身后,问道:“他、是不愿看见我的。”

    “所以才没跟来,是这样吗?”

    沈书珺正对上云西的视线,此时的她需要得到云西肯定的答案,但她的心却早已乱作一团。

    “沈姐姐。”舟禹忆也看出了沈书珺情绪的不对,欲要相劝,却又不忍说出口。

    “小鹤让我们来找你。”云西轻叹了声,她不会说谎,亦无法在此时与沈书珺说谎。

    她将寻命盘中那一滴属于夕北鹤的血引了出来,以术法为连接点在沈书珺眉心,向她展现了夕北鹤最后所说的话。

    云西将寻命盘归还给舟禹忆,沈书珺靠在墙边闭上眼睛,在睁开时落了泪,仿佛被一瞬间抽干了力气,舟禹忆连忙上前扶住她。

    “沈姐姐?”他有些不知所措,道:“你还好吗?”

    沈书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喃喃道:“我还是没能护住他……”

    沈家从她母亲那一代开始各方就斗得厉害,她年长了夕玥夕北鹤将近三百岁,那年她修为刚至化神,在外出历练之时遭受家族其他势力追杀,被逼得修为耗尽落入秘境之中,也是在那秘境里遇见了云西。

    起初她并不相信云西,她自小生活在混乱的沈家,从小便知晓要防着家中的明枪暗箭,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被逼得落入他人故意布下的阵法当中,中毒又修为尽失的情况下,即便云西救下了她,也很难相信云西。

    可云西当真是一个极好的人,她对自己并无所求,更不问她的来历名姓,即便她什么都不愿意说依旧愿意护着她。

    等她再次回到沈家之后,家中更加混乱,在这种情况下,母亲又有了身孕,沈寻玥和沈北鹤降生之后,沈家内乱闹得更加厉害,在她们五岁那年,父母意外身死,说是意外,沈书珺却知晓这是家中另外一派人的故意而为。

    那时的她还太过弱小,与她站在一派的长老势力并不多,她没有能力护住还是孩童的弟弟妹妹,她将两人关进了黑暗的柴房,派人看守着,对外做出一副狠心恶毒的模样,每日只给她们一个馒头一碗水,还要拿着鞭子去恐吓她们。

    她要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做出为了夺权可以对亲人下手的模样,要骗过家中人,就必须先要骗过两个小孩,她骗过了所有人,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狠心。

    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不会想要拿她的亲人来威胁于她,不会真的伤害到夕玥两人。

    可沈家依旧是不够安全的,她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好在遇见了恰好来到过沈城的浣鎏宗宗主,她知道云西来自浣鎏宗,沈书珺是多疑的,她不愿轻易将软肋暴露给别人,可因着云西的关系,她愿意相信夕裳禾,也愿意相信浣鎏宗。

    她主动找上了夕裳禾,与人演了一出戏,又故意将消息传给拥护自己这一派的长老,他们并不知内情,却不愿看沈书珺与亲人刀剑相向,这才将两个小孩推了出去,而沈书珺又最后扮演了一次坏人,将沈寻玥与沈北鹤在沈家族谱除名,从此沈家再无此二人。

    那日,夕北鹤主动找上她,与她说沈家那个长老有问题,她其实早就知道此事,从接手沈家那一刻开始,她时时都在与家中势力争斗着,谁有异心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只是涉及到家族,牵扯太多,一直没有好的动手机会,却没想到夕北鹤会因为担心她而暗中行事,最后落到了那些人手中。

    若说沈书珺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事物,其一是她亲手送走的夕玥夕北鹤,其二便是她母亲留下的沈家,其三才是她的所爱。

    “若我那日没有不理他,告诉他这些,他是不是就不会跟来……”沈书珺低着头,不敢再与她人对视。

    沈书珺是自责的,若非她什么都瞒着夕北鹤,故意要将人推出去,夕北鹤便不会跟出去,若她那日再拼一把,将人直接从水牢中抢走,或者早些甩掉追着她不放的人,是不是就能将人救出来。

    如今她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沈仙友。”云西轻轻唤了她一声,夕北鹤的离世对云西来说同样是一件不易接受之事,她无法原谅那些动手的人,她道:“并非是你的错,那日换作任何一个人,小鹤都会跟上去。”

    浣鎏宗立宗之本是除恶斩妖邪,救世间万物,死亦无惧。

    夕北鹤入了浣鎏宗,这是他应做之事,换作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浣鎏宗弟子,他们都会在那一夜跟上去,或许说跟在去那一刻,他便早想好了归路。

    沈书珺被三人带出了沈宅,她将自己在屋中关了一夜,再次出现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早在进入密道之前,她就已经布好了下一步棋局。

    她拒绝了云西和长愿的帮助,让舟禹忆带着她的信物去死林寻找夕玥,嘱托他将夕北鹤好好带到夕玥面前,彻底与沈家各方势力撕破了脸。

    沈家在云西三人离开沈宅后大乱,而这一切都与云西再无关系。

    临走前,云西敲开了沈书珺的房门,她道:“我还欠你一顿饭,等此事了,我来请你。”

    “好。”沈书珺笑得有些虚弱,她看着云西,突然道:“云西,魔域难行。”

    “我会等你来。”

    第87章 魔域

    过沈城一行结束, 云西便随着长愿一同前往魔域。

    去往魔域一共有三条路,死林和千岚,此两地和魔域之界相接, 也是如今仙魔两大主战之地, 长愿没有选择这两条路。

    她带着云西横穿西海域, 在海岸的另外一端,便是魔族人生活的地方。

    这是云西第一次来到魔域的地界,她站在海岸边,看着生活在此处的魔族中人。

    与住在西海域另外一端的普通渔户比起来,这些魔族人似乎生活得更穷苦一些, 魔族之地怨气浓郁, 临近海中的渔产较少, 日光在此处投下的光线更加强烈, 热得离谱。

    “此处白日炎热, 夜晚极冷。”长愿施术为云西遮了些光,主动与她解释。

    云西收回目光,她听说过魔域环境恶劣,却没想到竟是这种境况。

    “魔域历来如此。”夕鎏看了眼此处民不聊生的模样, 叹道:“神罚之前,阿云姐姐常常为魔域降雨,那时的魔域要比现在好些。”

    魔族人的修炼之道以血脉修为高者为尊,弱者被强者淘汰, 历来都是如此, 他们好战嗜杀,大多魔修处事的方式便是能打则打, 一言不合便要打得墙倒房塌,也是因为如此他们生存之地的环境也越来越差。

    云西赐福降下的雨水之中含着神息, 能够恢复此地的生机。

    可魔族战争易发,即便云西常常为其降下神息之雨,此地也依旧生存环境不够好,长愿说道:“神罚过后,你于天地间消散重聚,神罚之雨恢复了魔族一地的生机。”

    “可二十万年的时间太长,此地争斗不断,生机渐渐散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长愿带着云西走到魔族村中,生活在此地的普通魔族人对她们的出现并没有进行驱逐,只是绕开了两人身边。

    两人身上仙者的气息太重,修为又高,在自知不是对手的情况下,他们便没有任何动作。

    长愿将云西带到了村子里面,一路走过,她们看到了许多倒在路边饥瘦的魔民,他们身上或是带着伤,又或是病痛在身,他们□□着,却无人伸出援手。

    两人停下的地方聚集着一群民众,这些人跪在村中一座雕像之下,虔诚求神明降雨。

    村中的雕像所雕刻的是一个手持祥云的女子,大抵是因雕像已久的原因,看不出其面容,其身却与云西有一分相似。

    “五万年前,魔族因生机消散而无法生存,魔主带领魔兵越过千岚,欲要分出新的地界,这便是那场大战起始的原因。”

    降雨的神明消失于世间,失去生机的魔族之地无法生存,若不争抢,他们便会困死在这片魔域之地。

    云西看着那手持祥云的雕像,心中有一分触动,她直觉那是曾经为神的自己来过此处的印证,却无法回忆起更多的事。

    她将目光移到苦苦哀求降雨的魔民身上,想到同样为神明,应要护着世间众生的长愿,问道:“这世间不还有神吗?”

    云西没有看长愿,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些可怜的民众,长愿垂下眸,轻轻摊开手掌,如大海般蓝色的神力流转在掌心,她道:“五万年前,我曾与魔主在千岚一战,其后魔兵退去。”

    长愿将自己的神力引入云端,细密的雨丝落下,村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欢呼。

    “我为神的力量并不稳定,不能如你那般频繁降下福泽,魔域此处生机不断散去,他们便又做出了和万年前一般的选择。”

    夕鎏在长愿的话音落下后皱眉,长愿经历那次大劫,神力虽有折损,可云西神罚之后降下的福泽却有大半落在了她的身上,数十万年来,她从来没察觉到长愿哪里不对,为何会连维持魔界生机的福泽都难以支撑。

    “师尊的神力为何消耗如此之多?”云西同样想到此处,她知晓长愿经历的那场劫难神力消散许多,可在重新了解云散之术,并亲眼看过那场神罚后,却也明白不该如此。

    这天地间初生之神原本只有云西一个,她凝聚在云海之中,掌管并注视着此界的众生万物,云散之术强大,可云散过后,同样会降下属于神明消散的福泽,这福泽是神明的本源之力,能恢复世间众生万物的生机,东海域怨气冲天,生机无法在这场神罚之后恢复,其中包含着属于长愿的本命之源几乎尽数流散。

    而云西的神罚,她将散去的本源神力一大部分落在了长愿沉寂的海中,助她能尽快恢复,接受了这样多的福泽神力,应不该如此虚弱才是。

    长愿与云西的视线对上,又在云西温柔而澄澈的眼眸中与她错开,叹道:“我只能这般了。”

    她又变成了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模样,云西并非追根究底的性子,她看着对面不愿说话的长愿,移步离开此处,问她:“魔族几次三番越过界线是为寻一处生存之地,却又为何一直在各处挑起争斗?”

    “魔主空缺,势力四分五裂。”长愿解释,她对魔族亦有一些了解,才能这般毫不犹豫回答云西的问题。

    自长愿斩灭五万年前挑起战争的魔主之后,魔族便与修真界少有联系,他们沉寂了万年之久才开始隐隐有越过魔族地界的动作。

    而魔主的离世在魔族是一件大事,回到魔族后的众魔争斗不断,各方势力互不相让,新任魔主只短短继位万年,而后又不知为何销声匿迹,因魔主不见,魔族势力便又分为了好几派,势均力敌,并无新人登上魔主之位。

    韦语阑乃是天生魔体,如她这般的人,必能够走上魔主的位置,她的血脉在魔族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修炼起来更是事半功倍,这一代的魔主,从她降生之时便注定是她的位置。

    云西乃是云端神明之力凝聚而成的躯体,体内蕴含着世间最纯粹的力量,在她不懂得运用神力之前,所调用的灵气更是至纯至净,这便是当初她的灵力探入韦语阑经脉之后发生异样的原因,长愿用神力封印压制了韦语阑的魔体,云西的灵力与韦语阑天生的魔气相克,两相冲突之下,封印禁制松动,韦语阑体内天生的魔气排斥灵气进入筋脉,造成了反噬。

    长愿说韦语阑是天命之女,是在说韦语阑原本的身份,她因魔体限制根本无法感受灵力的存在,这才是她无法修炼的原因。

    “魔主已归,魔族还是如此吗?”

    韦语阑已登上魔主之位,即便自身实力不够,身后却还有兜底的人,总不至于在魔族说不上一句话。

    可事实却是,在韦语阑登上魔主之位后,仙魔之间的争斗越发频繁,从之前的小打小闹变成了万人厮杀,她的出现反而更加助长了魔族攻打之势。

    “她如今无法在仙魔之战出面。”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魔宫之外,驻守的魔兵看见两人,围了上来,长愿轻叹道:“你见到她便明白了。”

    领头的魔修停在两人对面,示意其他人莫要动手,他看了看云西,眉头微皱着,目光落在长愿的身上,“尊主在魔宫等您。”

    这魔修将领似乎很忌惮长愿,与她话说时态度很是恭敬,丝毫不敢有冒犯之意。

    云西认得面前这个魔修,他便是当初那个在西海域秘境之中领头的魔修,六狂。

    那时她与这魔修曾有过一战,她知晓这魔修压制了修为,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同样是越过仙阶的修者,更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不是在刀剑相向的情况下。

    六狂显然也认出了云西,对他而言,长愿带来的人是谁都无所谓,当初长愿离开魔宫是为了帮魔主寻找救治之法,只要能救治魔主,是谁做这个药引都无所谓。

    但他虽面上不显,心中却还是有些惊讶的,他长久待在魔族当中,却也知晓外界的一些事,更是知晓云西此人,他们曾在秘境中有过一战,他佩服这女子能以一人之身挡在众人之前不惧生死的勇气。

    他那时的任务是围剿仙门弟子并抓走云西,自然也知晓云西是长愿的弟子,听说过长愿仙尊极其护短一说,却没想到长愿会将云西带来此处。

    云西觉得六狂看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当年这魔修围剿她们众人之时极其狠厉,此刻看向她的神色却隐隐有些奇怪。

    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这就像一块小石子轻轻砸在了安稳不动的山石之上,明明没有丝毫影响,却‘噔’地发出了响声。

    轻淡,却能留下痕迹。

    魔族之地对于她来说是危险的,云西从答应与长愿来到这里开始便早已做好准备,她不惧怕危险,仙魔之战惨烈,若能从中出一份力,即便明知前路是刀山,她也会选择走过去。

    她设想过来魔族后会发生的事,更想过魔族中人对于她的排斥,可与之相反的是,这一路她都不曾遇到过为难自己的魔修,反而看到的更多都是魔族人的不易,天灾人祸,他们的生存要比普通人更加困难。

    越是因为看到了这些,云西便更加坚定了一定要见到韦语阑的想法,她起初答应长愿来到这里,其一是因她不忍看仙魔之战继续,其二因这是长愿的请求。

    而在看到这些连生存都难以维持的魔族民众之后,她心中又多了份触动,云西很难将自己放在神的位置去看待世间万物,可她的心却在为这些人所经受的苦难而颤动着。

    神明赐福她无法赠予,见到韦语阑是改变如今现状必定要走的一步。

    第88章 过错

    魔宫大殿, 六狂走在前方带路。

    殿中没有点灯,静寂到仅有三人落在玉石砌成石砖上的脚步声。

    长愿以往便是话少的,来到魔宫后更是冷淡了些, 六狂虽在前方引路, 却似乎没有要与两人交流的意思。

    云西跟在长愿身边, 目光落在大殿中心的一处。

    那里亮着一点光,这光在空旷又黑暗的大殿显得很是微小,这样寂静黑暗的环境,让云西想到她禁地中那段日子。

    六狂在与亮着微光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停下,恭敬道:“尊上, 人带到了。”

    大殿之中仅亮着一丝光的位置, 韦语阑缓缓睁开眼, 她的目光落在六狂身上, 摆手示意六狂离开。

    “她就是韦语阑?”夕鎏惊讶道, 她曾在浣鎏宗见过不止一次韦语阑,在云西将灵力探入她体内勾起魔力那时,夕鎏便察觉到韦语阑的身份并不简单。

    却没想到如今回到魔域的韦语阑会变了一副模样,她身上的魔气极重, 几乎完全将这大殿笼罩起来。

    “师尊。”坐在大殿中央的女子在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开口,目光锁定在长愿身上,她想要站起来,却又在一瞬间跌坐下, 只能唤道:“我等了你好久。”

    她语气中带着些埋怨, 完全忽视了云西的存在,如在埋怨着离家许久的妻子一般。

    长愿轻叹了声, 挥袖间点亮殿中所有光源。

    金玉大殿在光亮之下极为耀眼,照得这大殿光彩非常, 放眼望去殿中全是金石玉器,奢华无比。

    殿中挂满大红之色,与坐在大殿中央女子身上所穿衣物之色相同。

    瞬间的光亮太过刺眼,韦语阑拿衣袖遮住眼睛,缓缓适应着。

    长愿看着她的动作皱眉,语气中带着些无奈,她道:“怕的话便亮起灯,不是同你讲过吗?”

    云西这才看清楚坐在大殿中央之人,韦语阑面色有些苍白,她的修为已至大乘圆满,差一步便可修成仙体。

    奇怪的是她身上的魔气不断从身体中溢出,无法在经脉运转凝聚到元婴之上,魔气溢出溃散的同时,她的身体又在不停吸收新的魔气进入体内,而后继续消散。

    韦语阑是天生魔体,她的修为天资都是顶级好的,如今的她却如同在不停漏气的气球一般,身体吸收多少魔气便又会漏出多少,根本无法留存在体内。

    “师尊说会很快回来,可你这一去便是四年……”韦语阑低声抱怨着,目光终于落在了站在一边的云西身上,柔柔笑道:“师尊将师姐寻来了。”

    她用的并非是问句,一改先前低声抱怨长愿的模样,看向云西的眼中带着笑意。

    正是这一眼,云西发现了端倪,韦语阑身上有属于长愿的神力,虽然泄露出的这一丝神力很淡,可云西对长愿的气息最为敏感,绝对不会出错。

    先前她与夕鎏便有所猜测,韦语阑的身体出了某些问题,需要神力帮助才能恢复,长愿如今神力动荡不稳,无法帮其恢复,这才会想找到云西,让同样能动用神力的云西帮忙。

    道侣之间双修之后会沾染上彼此的气息,韦语阑身上便带着长愿的气息,并且在云西靠近她之后变得越发浓郁。

    云西走到了韦语阑身边,目光先是落在原本亮着微弱光亮的蜡烛上,云西觉得这蜡烛有些眼熟,停留得久了一些。

    韦语阑注意到云西动作,道:“师姐若喜欢,我这里还有许多,可以送你。”

    云西收回目光,摇头,“只是觉得有些眼熟,魔主不必如此。”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称呼了韦语阑为魔主。

    “师姐以往都唤我师妹的。”韦语阑似乎有些失落,收起了拿出的蜡烛,喃喃道:“是因为我与师尊的关系,师姐不亲近我了么?”

    云西摇摇头,说道:“并非如此,若是在浣鎏宗,我唤你师妹、师娘都无关系,只是如今身在魔域,入乡随俗罢了。”

    对于韦语阑,云西显然没有对于长愿那般刻意的闪躲避讳,她面对韦语阑很是平静,言语中只是在就事论事。

    韦语阑听此展开笑颜,道:“原本我如今也当在南雪山的,只是这些年变故太多了,再也没有回去过。”

    “师姐可知如今的南雪山如何?”

    云西顿了一瞬,想到白雪融化,春色满园的南雪之山,评价道:“花开漫山,春色如许。”

    “若有机会,你便回去看看。”

    韦语阑听此将目光移到长愿身上,云西没有随着她的目光去看身边的长愿,稍稍垂下眸。

    夕鎏凑在云西身边,嘀咕着:“我可没答应让她回南雪山。”

    她是有些看不惯韦语阑的,特别是韦语阑此时柔柔弱弱的样子,这让她觉得十分不爽。

    云西不赞同的目光与夕鎏对上,夕鎏无奈道:“浣鎏宗我还是能做主的!”

    “好了好了,阿云姐姐,你快看看她到底如何。”夕鎏看不得韦语阑与长愿在那边眉目传情的模样,开始催促云西看查韦语阑的情况。

    云西的神力可与世间万物相交,与当初极致纯粹的灵力不同,她的神力不会遭受韦语阑的排斥,轻易便探入了她的体内。

    很快她便察觉到了异样,夕鎏看出云西面色不太对劲,问道:“如何?”

    “她的身体并无特别,经脉亦无异样,只是……她的元婴上封着禁制,完全被师尊的神力保护着。”

    云西尝试用神力破开一丝长愿留下的神力禁制,顿时,韦语阑面色变得苍白起来,她的元婴在顷刻裂开一道缝隙,隐隐夹杂着雷电之力,也是在这一刻,天地发生变化,强大的雷电之力在上空开始聚集,云西快速以神力修补了这道裂缝,天空雷云散去,仿佛没有发生过变化一般。

    韦语阑大口喘着气,不知何时攥住了长愿的衣袖,她道:“师尊……疼。”

    长愿轻叹了声,眸中轻淡的情绪微动,她没有挣开韦语阑,道:“会好的。”

    云西收了动作,往后退了一步,惊讶道:“这是……天罚之劫?”

    违背天命之人才会遭受天罚,天罚乃是天道降下的责罚,如当初结契大典之时长愿斩断红线后引来的天罚一般,韦语阑这等天罚要更加严重,竟然能逼得天道夺取她的生机,难怪她的修为会停滞在修成仙体之前,天道甚至在察觉到她的气息后便立马要将其消灭。

    这般严重的责罚,应当是违背了天道常理才会如此。

    即便韦语阑是天生魔体,修为要比一般魔族中人更快,也不该遭受如此强大的天罚。

    夕鎏同样陷入了疑惑,韦语阑身上魔气极为纯粹,这种纯粹是她自身修炼而来的,并不存在夺取他人修为之事,她身上甚至连血气都很少,说明所犯下的杀孽不多,既是这般,为何会被天道如此敌对。

    “天道之力与我并非同源,我只能暂且遮住她的气息。”长愿解释了她神力快速消耗的原因,随着韦语阑的修为不断精进,天道在不停限制着她,到此时,一旦长愿护着韦语阑的神力有丝毫懈怠,她便会死在天罚雷劫之下。

    “她做了何事?”云西问道。

    长愿与韦语阑对视一眼,又与云西对上视线,眸中带着一丝平淡的落寞,她道:“是我所犯之过。”

    韦语阑却道:“师尊,要错也是我们一起错的。”

    长愿没有接下韦语阑的话,她看向云西的目光真挚,恍惚间,透露着最初的长愿才会有的情绪,她的眼中有自责,亦有请求。

    “阿云,只有你能帮她了。”

    云西的力量与天道同源,只有云西才能帮韦语阑避开这夺取生机的天罚之雷。

    “阿云姐姐,三思而行。”韦语阑的情况极为特殊,云西如今并未完全恢复到原本神明的境界,她所能动用的神力有限,若想要救下韦语阑,就意味着她要凝聚所能动用的全部神力引入到韦语阑体内,以神力填补韦语阑的元婴,帮其躲过天道察觉。

    在云西施法之时,她会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如今她们身在魔宫,一旦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云西最终还是应下了长愿的请求,她曾经说过,若师尊有希望她帮忙之事,必定义不容辞,云西不是失约之人。

    大殿仅有她们三人,六狂在离开后便关上了殿门,长愿亦在云西施法之前封锁整个大殿,在她解开封锁之前,无人能够闯过她的结界。

    以仙人之体调动全身神力,此术对云西的消耗极大,她控制神力再一次探入韦语阑体内,打破长愿禁制封印的神力,在韦语阑的元婴破裂之前将属于自己的神力笼罩上去,在接触到云西神力的一瞬间,带着雷霆之力裂开的元婴停止破裂,神力带来的生机与天道剥夺的生机对抗,互不相让。

    天空之上的雷云重新凝聚,带着属于毁灭的气息。

    云西察觉到境况不妙,以神力同样封印了韦语阑的元婴,阻止天雷凝聚。

    “阿云姐姐,如何?”夕鎏担忧道。

    她以云西的神力为凭出现,自然能感受到云西的神力消耗。

    云西摇摇头,暂且将神力撤出韦语阑体内,重新凝聚神力,以韦语阑如今的情况来看,她刚刚所动用的力量根本不够。

    韦语阑魔气的溢出减少了些,但也因为云西的力量和天道同源之因,天道已经完全锁定了韦语阑的位置,若不能在雷劫降下之前打消天道对其的敌视,她必将会在这场天罚中陨落。

    云西这一次凝聚神力花费了许多时间,夕鎏紧紧注意着云西的状态,时不时感受着天空的雷云,心中已有答案,按照如今的速度,云西以仙人之体能动用的神力不多,根本不可能赶上。

    另外一边,长愿自然也看出了云西凝聚神力越发变得缓慢,云西学着她的方法封住了韦语阑的元婴气息,可云西的力量本就与天道同源,根本不可能遮掩住天道的感知。

    如今这种情况,她已无法出手,天道之雷已经完全锁定了她们。

    长愿看了看因元婴不断失去生机疼痛的韦语阑,又去看努力凝聚神力的云西,在心中计算着天罚雷凝聚的程度。

    长愿极少有地起了躁动情绪,此刻她是纠结、不安的,予神剑应唤出现在手中,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夕鎏察觉到长愿的动作,没来由慌了起来,她紧紧盯着长愿,道:“长愿?”

    可惜她终究只是一个魂体的形态,长愿听不到她的声音,亦不会回应她。

    韦语阑所承受着的痛苦非常人能受,她艰难之中睁开了眼,唤道:“师尊……”

    长愿握着了予神剑,在韦语阑的视线中错开。

    “不要!”

    “阿云姐姐!”

    长愿的剑刺向了云西,正是她心口的位置,凝聚的神力顷刻溃散,夕鎏惊惶失措的声音回荡在云西耳边,而后连带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神力溃散的反噬导致云西喷出一口血,落在予神剑上。

    云西缓缓睁开眼,看着那将长剑刺入自己心口位置的人,轻声唤她:“师尊?”

    第89章 予神

    云西从未想过眼前这一画面的出现, 她知晓魔族一行不易,甚至猜想过会被刁难排斥,毕竟她的身份是仙门大宗的弟子, 仙魔历来不合。

    如今的魔主是她的师妹, 亦是她师尊的道侣, 而她曾经与师尊有过一段红线情缘,遭到魔族人不喜自是应该的。

    她不怕被困在魔域之中,哪怕万魔拦路,她亦能从中寻出一条生路。

    在魔域之中大量耗损神力,云西知晓她无疑是将自己暴露在了危险之下, 可她从未怕过, 即便要超出身体负荷去透支她如今能动用的神力, 她亦不畏惧。

    这一切的一切, 都源于云西对身边人的信任。

    因为有长愿在她身边, 她才能无所顾忌将自己所有的脆弱展现,才能没有任何防备透支自己的力量。

    云西没有流泪,只是眼中那温柔坚定的情绪破碎了,她看着将长剑刺入自己心口的人, 那人甚至不敢将目光看向她。

    长愿在听到云西唤她的声音时握着长剑的手停顿了一下,她察觉到了云西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不敢偏过头与其对上视线。

    剑尖又往云西心口的位置进了一分。

    接触到云西血液的予神剑亮起光,变得神性温和。

    这是与她来自同源的力量, 恍惚间云西看到了不知多少年前的画面。

    云轻风淡, 映照在平静轻柔的海面之上。

    她与长愿一同停在海面,脚下踩着不曾泛起涟漪的海面。

    长愿将一把银白色的长剑赠予她, “阿云,此剑名为伴生。”

    “你要日日带在身上, 就如我伴你而生一般,永远陪着你。”

    她笑着收下了这把银白色的长剑,此剑乃是由长愿神力为源炼化而出的神剑,生而有灵,是为相伴云西而生。

    “阿愿,恰好我也有一剑赠你。”

    她于云端唤出了一把与海一般蓝色精致的长剑,送到长愿面前,这同样是以云西神力为源炼化的神剑。

    “此剑何名?”长愿欣喜道,紧紧抱住与云西同源的神剑。

    “无名。”她笑着,眼中只有长愿一人,“既是赠你,便由阿愿来为它取名。”

    长愿想了一会儿,展开笑颜,“我赠予阿云伴生,阿云也送我一把神剑,那便换作予神可好?”

    “予神伴生,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予神剑与云西同源,世间也仅有与她同源的力量能够如此轻易刺入她的心口,明明只是细微轻巧的疼,却逼得云西越发虚弱起来。

    长愿控制予神剑,以剑尖为引,取走云西心头的一滴血,打入韦语阑体内。

    她的动作没有犹豫,比云西看到那段赠剑的回忆还要快,只在顷刻之间,天空雷云消散。

    失去心头血的疼痛彻底将云西从过往回忆中拉了出来,予神剑还在她的心口,长愿依旧偏头不敢看她。

    云西忍着疼,失神地念着:“予神伴生,伴生予神……”

    长愿在她的话语中猛地回过头,她的泪早已滑过脸颊,眼中却因云西的话染了一丝惊喜,她道:“阿云,你想起来了?”

    云西没有回答长愿的话,她的视线落在因为沾上神血而被完全激发的予神剑上,温柔破碎的情绪里多了一分怀念。

    她想要抬手去摸一摸予神剑,可本该无比坚硬锋利的神剑却在顷刻间段段碎裂,在两人眼前坠落。

    落在地上的断剑一声声敲击着云西的心脏,也彻底响乱了长愿一直维持在面上的冷漠。

    长愿看着落在地上的予神断剑,终于慌乱起来,她紧张地望着站在身边的云西,眸中情绪满是惶恐害怕。

    她伸出手,欲要去触碰云西,却又想起云西不想要她靠近,“阿云,我……”

    长愿往后退了两步,她想要同云西解释,她不是故意要这般的,不是要故意伤害云西的。

    她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长愿在慌乱间看到了正在恢复的韦语阑,指向她:“阿云,我不是。”

    “我有不得不救她的理由,一定要救她的!”

    “一定要救她。”

    她想要同云西解释的,是因为她的一意孤行将韦语阑带来了这里,她必须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了。

    长愿想过云西会怨她,可她没想到予神剑竟然会碎裂,会就这样落在她眼前。

    这是她的神明赠予她的剑,剑碎掉了,她的神明收回了祝福,不要她了。

    长愿慌乱得失了理智,她想要立马就同云西解释,想要将所有的事情就这样全部告诉云西,希望云西能够原谅她,一定要原谅她。

    碎剑触碰地面的声音在云西心底回荡着,她听到了长愿的声音,望向长愿的目光平静,就这样静静看着长愿语无伦次欲要解释的模样。

    可长愿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得到云西的心头血后,天道刻意针对夺取韦语阑生机的力量散去,天空之上的雷云也被云西同源的神力化解,她不断破碎失去生机的元婴得到修复。

    只是云西的状态依旧虚弱,她出口打断了长愿,声音很冷,“师尊,你忘了自己要做的事吗?”

    长愿猛地顿住,她停在原地,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与云西对视,她有许多话要与云西说,却在这一刻又将所有的话藏了回去,只敢小心翼翼问道:“你、都想起来了吗?”

    “想不起来,这不重要了。”云西取下一直挂在胸前的蓝色吊坠,这是当年长愿给她那个,在不见光亮的年月里,她用仅能动用的一息灵力将其一点点修复,那日,师尊却说要她将其扔掉。

    云西将吊坠拿在手中,再没有留恋,她亲手将自己修补好的吊坠震碎,平静道:“还你。”

    长愿看着那吊坠在她眼前化作粉末,就在两人中间,她连阻止云西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想要拦住云西的,可是在想到出手阻止那一刻,她想到了那日在南雪山自己亲口说给云西的话,是她自己说不要了,是她要云西丢掉的。

    她没有资格阻止云西,只能就这样看着吊坠在两人面前化为尘埃,看着云西面对她轻淡的眸色,以及云西对她彻底的失望。

    云西是对长愿失望了的,她从未想过长愿会将这一剑刺入她的心口,更没想过她会在此时想起予神伴生与她们的关系。

    为什么偏偏是长愿,偏偏是以予神为利器刺入她的心脏。

    倘若长愿想要取她的心头血,倘若从一开始便知晓自己的心头血能够阻止天罚之雷,哪里需要这般骗她。

    师尊甚至都不敢在取她心头血的时候看她,云西在心中自嘲着,她不认为师尊不知道,长愿根本不用费这般功夫,只要她开口说了,云西一定会给的。

    她愿意给的,可长愿偏偏选择了骗她,偏偏是拿予神剑为她人动的手。

    云西的伤很重,她如今还未完全至神体,神力的大量透彻以及长愿那一剑致使她变得异常虚弱,连站都有些要站不稳了。

    夕鎏依靠她的神力才能现身,如今她神力溃散,夕鎏便失去了神力维持灵魂,这才消失不见。

    好在夕鎏并不会出事,她如今大抵回到了浣鎏宗,又或是被送回了云端之上,若因为她的原因害了夕鎏,云西会愧疚一辈子。

    长愿想去扶住云西,可云西却用行动阻止了她的动作,她宁愿往后退开,宁愿站不稳跌倒也不要长愿靠近。

    “阿云,我、我不是。”长愿看着这般拒绝她的云西,想要靠近她,可又在云西平淡决绝的神色中停下动作。

    韦语阑已然好了许多,云西心头血之中蕴含着的神力极强,其生机足以很快恢复她元婴被天道夺取生机的破碎,甚至让她避开雷劫直接跨越了仙阶。

    她踩着玉石地面,脚步极轻,停在对峙的两人不远处,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忽然想起来,柏衣姐姐前些日子也来了魔域。”

    她的话成功打破了云西和长愿的对峙,云西面上的平静被打破,慌乱道:“你说什么?”

    长愿同样转过身,惊讶道:“她为何在此处?!”

    “师尊为何这般惊讶。”韦语阑意有所指看了长愿一眼,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云西,“我听说她是来寻师姐你的,不过,她要比师姐早到一些。”

    “小衣在哪里?”云西忍着神力反噬躁乱的难受,亦忘记了胸口受伤的疼痛,只紧张盯着韦语阑。

    “师姐与柏衣姐姐关系果真很好。”韦语阑笑着,而后缓缓说道:“柏衣姐姐医术超群,魔域伤患众多,她自然去帮忙了。”

    云西不相信韦语阑轻飘飘说出口的帮忙,她强撑着站起,“哪里。”

    韦语阑说了一个地点,云西闻言立马便要赶过去,长愿却又一次拦住了她,她看着云西虚弱的模样,劝道:“我去寻她,她没事的。”

    “很快的,我会很快回来。”

    说完,她害怕云西拒绝,不等云西回答便离开,云西看着长愿已然去到殿门前的身影,轻唤道:“伴生。”

    银色长剑应声飞出,直指长愿,银剑在长愿眼前蹭过,钉在门前的玉石柱上,挡住长愿的去路。

    锋利的剑气在长愿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长愿愣在原地,就这样看着云西来到她面前将银剑拿在手中,指向她。

    云西眼中满是决然,她静静看着长愿,一字一句道:“不用你去。”

    “若今日小衣有何闪失。”云西的神色很淡,在看着长愿,同样在看长愿身后的韦语阑,“长愿,还有韦语阑——”

    云西将以神力将伴生剑立在两人中间的玉石砖上,转身推开魔宫大殿的门,留下最后一句话,“我会亲自为她讨回来。”

    第90章 眼盲

    太阳的光从打开的大殿门中穿过, 落在长愿眼前,恰好停在云西留下的伴生银剑之上。

    长愿看着眼前落下的银色长剑,思绪被拉回数万年以前, 她亲手将名为伴生的神剑赠予云西, 这剑就如长愿一般, 会永永远远陪在云西身边,伴她而生。

    可如今,云西离开的身影决绝,她不要这把伴生剑了,也将她丢在了这里。

    韦语阑不知何时走到了长愿眼前, 伸手欲要为长愿擦去脸颊落下的伤口, 却被人躲开。

    “你为何要这般做?”长愿的声音很冷, 眼神落在韦语阑身上, 更多的是不解。

    韦语阑停在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 而后笑着收了回来,“师尊指什么?”

    “柏衣来了魔域。”长愿直直望着韦语阑,“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以为师尊知晓呢。”韦语阑不惧长愿带着质问的神色,笑着回答她的问题后, 转而伸手要去拿云西留下的银剑,长愿注意到韦语阑的动作,挥袖收起长剑。

    韦语阑动作顿了一下,小声抱怨她:“师尊还真是偏心, 她不要的剑都不让我碰。”

    她的声音很小, 可此时大殿仅有她们两人在,长愿自然能够听到她故意说出口的话。

    “韦语阑。”长愿冷声唤了她的名姓, 提醒她,“认清你的身份。”

    韦语阑因为长愿的话停了故意露出的笑, 逼近到长愿身前,压低声音道:“师尊应当认清自己如今所做之事才对。”

    “我这是在帮你。”

    长愿与韦语阑拉开距离,声音依旧很冷,“柏衣之事,是你故意而为的?”

    “是又如何?”韦语阑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就是她故意将云西随长愿来到一事传到了柏衣耳边,将其引来了魔域。

    “怎么,师尊心软了,还是舍不得?”

    长愿以指为剑,落在韦语阑身前,“为何如此?”

    韦语阑并不避开,反而故意靠近危险,逼得长愿往后退,她得意停下脚步,看着长愿。

    “我说了是在帮你,师尊心太软,既然如此,我便帮你达成所愿。”

    “如今只差这一步了,既然师尊舍不得,便只能我动手了。”

    “师尊也不想等太久对吧,你敢说我不是在帮你吗?”

    长愿收了动作,与韦语阑对峙着,“仅此一次,韦语阑,你当认清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需要你如此帮我。”

    话落,长愿的身影同样消失在大殿中。

    *

    另外一边,弃了伴生剑的云西只能依靠神力快速赶往柏衣所在之地,她不敢有丝毫停留懈怠,哪怕路上惊扰了魔兵,都不曾有丝毫减速。

    她是害怕的,云西在害怕,她不了解真正的魔族人是如何的,狠厉狡诈,不择手段。

    云西根本无法不去想,她后悔了,若是她能在进入沈家密道失去联系之前再联系一次小衣,若她心狠一些,若她留一点心在进入魔域以前问一问小衣在哪里……

    可是已经晚了,韦语阑话中的意思,小柏来到魔域分明比她还要早,应当是她在进入沈家密道失去联系之时有人将消息传了过去。

    韦语阑算是一个极坏的人吗?

    云西不知道,她来到浣鎏宗时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那个年纪的小姑娘能懂得什么,是长愿瞒下了韦语阑魔族的身份,将她留下的。

    韦语阑身上的杀孽不多,并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祸世之举。

    可云西又想到了一些别的事,在结契大殿上,韦语阑却暗中与她说了一句话。

    没有什么东西天生就是属于自己的,云西知道,她是在说长愿,说她和长愿之间命定的红线情缘。

    这句话,更是当年她亲口说与对方听的。

    终于,她到了韦语阑所说之地。

    仙魔大战,受伤的从来都不可能仅有一方。

    魔族好战,修医的魔修并不多,医术虽有仙魔之别,却同起源于治病救世,柏衣自小跟随师尊倾向修医,倾向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她修的医术不仅仅局限于修仙界,柏衣自然也是如此。

    此处乃是受伤魔兵的一处修养之地,大抵有数千乃至上万人,与修仙界不同,这些魔兵所处的条件非常恶劣,大有一种自生自灭的意思,若顶不过此劫,便该去死。

    云西一眼便在众魔修之中看到了柏衣的身影,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无论在何处,柏衣都是这般在治病救人,她的背影单薄,却又能让人安心。

    众魔修察觉到云西,柏衣自然也感受到了云西的到来,可她没有如以往那般转过身,回头轻轻唤一声小师叔。

    云西看出了这些魔兵对她的敌意,她没有在意这些人,往前走了一些,唤道:“小衣?”

    她察觉到了柏衣的异样,若是换作以往,小衣应当早就转过身了才对,可今日的柏衣没有。

    柏衣的身影顿了一下,依旧没有转身,却察觉到了云西身上混乱躁动的力量,问道:“小师叔,你受伤了?”

    “不曾。”云西立马捏诀清除胸口的血迹,用手掌捂住胸口,强行透支神力加快伤口愈合。

    柏衣自然不信云西,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转身,柔柔笑道:“小师叔骗不了我的。”

    她还是转过了身,云西依旧捂着心口,她的视线落在柏衣脸上,红了眼眶,掌心恢复心口剑伤的神力却不停。

    云西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有骗小衣。”

    她走近柏衣,拉住柏衣悄悄缩在衣袖中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你看,我的伤早就好了。”

    柏衣看不见了,云西的视线始终落在柏衣被白纱遮住的眼睛上,心中泛起细密的疼。

    她还是来晚了,她这一生都在晚来的路上,谁也保护不了。

    柏衣被云西抓住的手蜷缩着,靠在云西的心口,她感受到了云西身上混乱的力量,明明不想要云西看到她此时狼狈的模样,却没有挣开云西的手。

    她察觉到云西语气有异,欲要反驳云西的话变成了另外一句,轻轻软软说着:“小师叔,我感觉到了。”

    云西伸手轻轻去触碰蒙住柏衣眼睛的白纱,手在颤抖着,“小衣,是你受伤了。”

    柏衣拦住云西的动作,应道:“嗯,是我受伤了。”

    “小师叔,不疼的。”柏衣想要安慰云西,她主动提起小时候跟着倾向学医术之事,“师尊总爱以毒试药,小师叔,这还不及师尊试毒十分之一的疼。”

    柏衣看不到,被云西抓住的手上有水滴落了上去,这滴水有些微烫,柏衣慌乱了些,连忙道:“小师叔,你莫要哭。”

    “我当真不要紧的。”

    “为何会弄成这般?”

    柏衣却沉默下来不再回答云西,她微微低下头,云西看着她躲避的模样,想到了这姑娘当初在禁地回避她话的样子,柏衣的眼眸总是在躲闪着别人的视线,这是她从小便有的习惯,可当她刻意躲开视线,不欲回答别人话的时候,便会微微低下头,像极了一只胆小的兔子。

    心虚,却又倔强。

    云西离开千岚之后,偶尔会与柏衣以灵术传信,可那一日,柏衣传出的信没有得到回应,一连三日便是如此,她知晓云西是去了过沈城,而夕北鹤同样是在此地失去了踪迹。

    千岚城中消息极多,柏衣原本是想来到城中打探消息的,却无意间听到了魔修的话,她知晓此一行极为莽撞,可云西当真失去了联系,便由千岚战场而过,寻来了魔域。

    她没有见到韦语阑,将她带来此处的是当初那个在秘境中围攻她们的领头魔修六狂,对方要她救治此地的魔修,说这是唯一能换云西安全的方法,可仙魔有别,这些魔修哪里肯相信她。

    他们要她拿出诚意,所以她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云西看着这里魔兵带着敌意的眼神,即便柏衣不肯说,她亦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柏衣察觉到云西身上的气息更乱了,也明白自己这般隐藏太过拙劣,多么简单的道理,小师叔定然能猜到的。

    “小师叔,我无碍的。”她安慰着云西,反而拉着云西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让云西去感受她话中的真诚,“医者救人没有仙魔之别,一双眼睛能换来数千万条生命,值得的。”

    柏衣说值得,她是医修,医者仁心是她的道,救天下苦难之人亦是她的道。

    而救天下苦难不分仙魔妖人之别。

    云西耳边落下柏衣的话,眼中却看到了已然团团将她们围了起来的魔族众人。

    伪装成伤员躲在伤兵之中的魔族人,带着伤亦视她们如敌人的魔兵,甚至是那些在柏衣救治下有所恢复的人,他们看过来的视线只有贪婪和怨恨。

    围住她们的不仅仅只有原本就在此处埋伏她们的魔修,还有闻声赶来的大批魔兵,他们或许团结一致,又或是分为几派,但目标只有一个,那就云西和柏衣。

    柏衣虽然看不到了,却能感受到此处气氛的变化,她拉住云西的手,不动生死挡在了云西身前,却被云西从身后捂住了耳朵。

    云西不会丢下柏衣一个人离开,更不会让柏衣挡在她的身前面对万魔。

    “小师叔?”

    云西捂住柏衣耳朵的手松了些,轻声道:“小衣,将你的剑给我。”

    柏衣没有问云西要她的剑作甚,她不常用剑,唯一那把剑还是当年夕北鹤送她的,一直到现在还在用着,她将剑拿了出来。

    云西也认得柏衣这把剑,过往在山门前初见的场景再此于她脑海闪过,她稳了稳心神,又一次捂紧了柏衣的耳朵,“接下来,不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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