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打败我
凌越对乔熠是这么说的。
但当着在场那么多人的面, 他冲寿星表示歉意后撂了话,“就算现在分开了,但好歹过去也是真的喜欢有感情的, 当着我面为难人,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凌越从没有公开过什么别的女朋友,他也一直将宋悦词保护得很好,他们凌家人一贯都是情种。曾经花费的感情和心血,被人这么当面践踏,没几个人能忍得了,更不用说他是凌越。
他那么尊重和爱护过的女朋友, 即使分开了, 也不可能随意让人冒犯。
宋涛总觉得经此一事,凌越和宋悦词之间一定会有所不同, 至少不该继续保持这么个“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结果当事人们还真一点没改变,宋二少都急得要死了, 凌越还在那摆真就是随手帮忙的态度唬人。
直到雷雨频繁的天气来临,宋涛这天给凌越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凌越从不是跟人约好了临时放人鸽子的类型, 就在宋涛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临时出了什么事时, 电话被接通了。
宋二少一句“喂”还没说出来,就被一句明显带着未清醒还哑着的朦胧女声一惊,“哪位?”
宋涛缓过神后认出来了,他狠狠“卧槽”了一声, “仙女?!”
*
凌越特训回国因为时差的原因睡得很熟, 昨晚接电话时还带着起床气。那头的私人医院医生带着格外恭敬的调,“凌先生, 打扰您了。”
凌越跟宋悦词分手的消息没人不知道,更不用说他们这些贴身医护。但那位宋小姐的病历文件夹依旧跟凌越的各项身体记录挨在一起,她的所有痕迹非但没有被抹去,反而一如既往被允许放在足够重要的位置。
这位医生跟了凌越很久,从他15岁开始就作为他专属医疗团队的一员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个电话打得对不对,但短暂犹豫后还是选择打了。
“我妻子刚才在医院碰到了宋小姐,她似乎是受伤了。”他的妻子在三甲公立医院,今天刚好值夜班。
凌越缓了两秒还没彻底清醒已经起来套衣服,“她是刚进去吗?情况严重吗?”
“是的,现在应该正在检查,有什么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您。”
“她一个人吗?有人陪同吗?”
“是的,宋小姐是一个人来的。”
“嗯,我过来大概二十分钟。”凌越挂电话前又补了一句:“她如果不需要太多帮助的话,就不要提供,不要让她……看出来被特别对待了。”
“好的,您放心。”
*
宋悦词的腿伤算是旧伤复发,本来想熬到这个剧目结束,结果重心不稳摔倒时直接碰到了路边被砸碎的酒瓶,玻璃直接扎在了脚踝的位置。
遇到这么倒霉的事,她也压根就没想过要找人来帮她。今天排练结束已经很晚,宋悦词自己站起来坐到路边花坛上后先给美惠姨打了个电话让她不要等自己先去睡,然后才打车去了医院。
等她处理好伤口,听了医生的一系列注意事项后已经快凌晨,她拒绝了医护人员用轮椅推她出去的提议。
伤口不深,已经稳妥包扎好了,片子拍下来也没大问题,她来这一趟,更多的是担心自己的腿会支持不了接下来的演出。
外面大雨滂沱,闷雷一声接一声。
她维持着一瘸一拐的姿势走到廊下准备打车回家,在医院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只飞不起来的白色蝴蝶。
但她看到了凌越。他斜靠在那里,似乎在等人。冰冷雨夜里,有一双烫人的眸。
凌越什么也没说,手里的伞却像当初那样全部倾向她。
宋悦词怔在原地,最终还是凌越打破了沉默,他说:“一起走吗?”
宋悦词认真打量他,依旧是一眼惊艳的脸,在冷色调的医院背景下有着暖色调的眼和发。
凌越虽然是一个不太在意外在形象但衣着打扮从来都简洁得体的人,什么场合对应什么着装,他一向很到位。
但他现在显然穿得有些混搭,圆领薄针织里面看起来是一件睡衣,甚至还翘了一边的领子,下身穿浅灰色的休闲运动裤,他可能真是走得急,鞋带都松了一边。
宋悦词垂下眸,她眼眶迅速发涩。摆着冷漠不熟的态度,仿佛打定主意再也不会管她了的凌越,却依旧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
凌越低头看一眼她包着纱布的伤口,把伞递给宋悦词后,直接转过了身,他反手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
他等了几秒,背上也没有重量靠上来。凌越觉得自己确实表达得太明显了,关心则乱,他总是乱得一塌糊涂。
“你不想的话……”他话没说完,宋悦词已经揽住了他的脖颈,“走吧。”
他背她从来走得很稳,雨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
宋悦词太久没有坐过凌越的车了,他车上的挂坠是一个简单的五彩绳编成的小香囊。
看到之后宋悦词就变了脸色,她前年端午假期回去时就发现了凌越留下的痕迹。
每年端午家门上都插艾叶菖蒲,还会挂五彩绳绑的小香囊,她当时抬头看那个香囊,不是外婆或是美惠姨任何一个人可以系到的高度。
“外婆,凌越是不是来过?”她几乎是一下就想到了。
外婆一开始同她装傻,“来过的呀,我跟你说过了嘛,就是我撞到时鸣没多久后……”
宋悦词:“不是,我是说,我跟他分手以后。”
外婆看起来是不想说的。但宋悦词一旦开了口,就已经代表她有了自己的判断。
宋悦词分手后回来哭得太厉害,外婆听她说着类似于把人人生毁了这种话,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手机上、电视里也都能看到消息,虽然网球在国内讨论度依旧无法跟乒乓、排球之类的相提并论,但偏偏那段时间,街坊邻居也有提到过,说从国外回来的那个网球选手受伤退赛了。
外婆在宋悦词回学校以后,问美惠姨要来了凌越的电话。老太太打电话去时多少有些忐忑,凌越的背景她清楚,虽然相信自己看人的判断,但依旧是担心,如果凌越刻意要去为难宋悦词,她以后要上舞台可能都要受影响。
所以电话接通以后,宋悦词外婆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啊凌越,我们家小词……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电话那头沉默,过了好一会凌越才回答道:“没有,您不要听她的。”他那时在换药,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您不要担心,我不知道她回来跟您说了什么,但我的受伤退赛跟她没有关系,希望您在这件事情上可以相信我。”
外婆一开始其实都做好凌越发泄情绪或是冷漠敷衍的准备了,但他没有。
外婆知道他什么都不会缺,但还是问道:“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忙的,你就跟我说。”
凌越:“宋悦词之前说,等端午带我回来吃您包的粽子,现在没机会了。”
外婆立刻说到时候给他寄过去,凌越回了句谢谢后却说了一句让人根本想不到的话,凌越问道:“您到时候可以教我包吗?”
凌越来的时候戴着白色鸭舌帽,背着网球包,看起来很累,却有着让人心软的笑容。那是他受伤后的第7个月,他避开了宋悦词会回家的时间。
凌越的出身就注定了他对下厨这类事情的陌生,除非兴趣使然,但他看来兴趣不大。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居然能被她外婆发自内心夸奖,“他是真的包得很好很熟练了。”
“外婆,凌越有跟你说什么吗?”
“他不让我告诉你,说分开了就不该打扰你。”外婆也跟着她去看那个挂着的小香囊,“他后来也真的没有再跟我联系过了。”
为什么要学包粽子,可能外婆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因为有一次发烧,凌越整晚都陪着她,她从不是个任性的人,但凌越问她想吃点什么的时候,她回答:“外婆包的粽子。”
凌越看起来是真的犯难,“一定要是外婆包的吗?”
宋悦词一下就笑出来,“骗你的,只要是粽子就好了。”
她当时对着那个小香囊看了很久,仿佛透过它就可以看到凌越笨拙又认真地跟着外婆学,一老一小,就那样包着粽子。
*
凌越不知道宋悦词盯着那个香囊在想什么,她可能认出来了,也可能没有认出来。
“宋悦词,我好像没说过你不可以去那家私人医院了,你的病历档案都在那里,下次有问题还是去那里比较方便一点。”
“凌越。”宋悦词直接解开了安全带。
凌越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要走。他索性也不发动车,他就看着宋悦词。雨扑到车窗上,一滴滴往下滑落。
“我不会开车门,不会让你下车,你现在要自己回去不可能,如果你要谁来接你……”他转过头,“乔熠不可以。”
两个人似乎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因为宋悦词突然问他,“你那天,是给人送花了吗?”
完全没想到的提问。
车内光线太暗,只有靠近才能看清对方眼里的情绪。但距离拉近后,就变成了自我克制与放纵的博弈。
凌越笑了一声,“宋悦词,你是真的完全不关注前男友的是吧?”他随手拿出手机点开微博,凑到宋悦词眼前,“我解释都过去多久了,你身边也没人告诉你的?席止、林瑶,一个也不帮我是吧?”
宋悦词抿了抿唇没说话,其实是她特地说过的,不希望她们再在自己面前提凌越了。
凌越那条微博发得简洁,却澄清得相当彻底:只是替朋友拿一下,我送花不送玫瑰,只送过桔梗
凌越把手机拿开,就对上宋悦词显然愣住的一双眼,像是准备好了的“兴师问罪”突然“无计可施”。
“有些人啊,追求者都让我见过多少回了,结果居然也在意我有没有给别人送花吗?”凌越手撑着头,看起来是一句不太正经的调侃,“是真的有在意吗?”
宋悦词的手在凌越看不到的地方攥紧了些,“在意。”
也是这一句,让凌越的所有克制防线突然崩了盘。他抬眼看向了后视镜里的自己,车窗玻璃已经被雨水完全模糊了,而他有一双所有情绪和欲望都无法再克制的眼。
“宋悦词。”
“分手这么久,没有一条短信,一个电话,我假装群发的新年祝福你也没有回复过。”
“见面的时候,被别的男人带着来见我。我都想掀桌子了,还要装无所谓。”
“我以为我拿冠军,只要你看到了我们就可以和好了,我想让你明白你真的没有任何错,你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影响,你影响我想做的事情了吗?你没有。”
“我看到你的药瓶了,所以我问你要不要和好的时候,你说不要,那我就逼着自己离你远一点。”
“就算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我要尊重你,我得放下……”
“但现在,好像不行了。”
凌越直接抬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贴近自己,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宋悦词没躲,交换了两次气息后,她仰头回应了他。
凌越的吻从来强势,但宋悦词,尝到了他的眼泪。
湿漉漉的天,湿漉漉的吻。
太过于熟悉对方的身体和气息,吻已经失了控,让身体止不住的微微战栗。狭小的车内空间暧昧情yu无限扩散,雷还在闷响,大雨如注落在车上的声音更大几分。
谁都没能再冷静自持。
凌越问道:“要跟我回去吗?”宋悦词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凌越在梧桐栖的家似乎跟她离开时没有一点改变,她随手贴在玄关处的卡通贴纸都无声地同她打着招呼。
凌越觉得一路上开回来宋悦词现在也应该清醒了,但陷在柔软床铺里的宋悦词看起来无比平和,甚至在他俯下身时蹭了蹭他的手。
凌越把头埋到她的肩窝,“宋悦词。”他喊她名字时带了狠,“你这样我怎么放下。”
宋悦词抱紧他的肩膀,凌越的房间太暗,但她还是一下就对上了他的眼。凌越动作时小心翼翼避开她腿部伤口的位置,他揉揉她有些汗湿的发,“不舒服就说。”
“没有……”她颤抖,“没有不舒服。”
她其实还有更想说出口的话,但她还是没有开口,即使不间断喘息,即使被控制住所有感官,她依旧保有理智。人可以短暂沉沦失控,但一定要留有退路,她给凌越的退路。
是我放不下。
凌越,你的爱太好了。
所以,它总能一次又一次地打败我。
第62章 一直有
凌越醒后宋悦词还在睡, 他小心翼翼下了床,把或扔在床尾或已经掉到地上的贴身衣物轻手轻脚捡起后去了浴室。
他正从高处柜子里拿贴身衣物专用的洗涤剂,找到后刚搓了两下, 就听到了宋悦词的说话声。他手机开了震动没带在身边,但宋悦词出声那一秒他立刻就听到了。
他冲了冲手上的泡沫就赶紧回了卧室,宋悦词还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困意完全没消失,迷迷糊糊看到他过来,立刻把手里的手机朝他递过去,她闭上眼侧过头又要继续睡。
凌越接过手机后亲了亲她, 随后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等宋悦词重新睡踏实了,他才带上卧室门对电话那头等了太久的宋涛喊了句“喂”。
宋二少显然还没从冲击中反应过来, “你和仙女什么时候复合的?”
凌越语气依旧平稳, “谁跟你说复合了?”
宋涛:“卧槽?!那刚刚那个声音是谁?!凌越你不是吧?!”宋二少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痛心疾首道:“替身找不得啊!”
凌越:“你觉得可能吗?”
宋涛:“也……也是哈……”
凌越之前虽然摆一副谁介绍都不拒绝的态度, 但邀他去什么局的时候,他却全都拒绝,问就是要训练, 问就是没时间。
那时他和宋悦词的分手还没公之于众, 但也有消息灵通的听说到一些有的没的,于是总有他们圈子里的人来问宋涛相关内幕和具体消息。
宋二少作为交际圈的翘楚,不知道被夹在中间难做了多少次。
唯一一个凌越去了的局,还是为了给当时在国外子公司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莫无逾组的。
他向来给朋友的场子面子, 被拖着玩国王游戏的时候也没拒绝。他坐在单独的浅灰色的沙发上, 漫不经心地抽了一张牌。前几轮都玩得平和,凌越运气不错, 虽然抽不到国王牌,但也从未被指定做什么事。
但一块玩的那几个大概是看他太平和,联手给其中一个对他相当有好感的女孩子放了水。
在被要求接吻的时候,凌越很明显地皱了眉,宋涛立刻从隔壁桌过来教训人,“不是,出来玩讲点道德嘛,这你们让老莫怎么做人?”
莫无逾确实也已经起身准备过来了,凌越扔了牌,眸光比卡片边缘锋利太多,但他还是带着点笑的,“显然不可以,这种事我如果做了,她估计就真的不要我了。”
谁也没想过他会在感情里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明明坐在这里都不用摆什么架子就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了。
后来宋涛他们提起,凌越却只说是随便找了借口。
宋涛:“那你们现在是……”
凌越:“缓和期?”
宋涛:“恭喜恭喜,苦尽甘来,我不打扰你了,你们继续,继续!”
*
宋悦词梦到了时鸣。她小学三年级开始的舞蹈课都是由时鸣接送的。
但因为宋清许曾经说过时鸣的工作非常忙碌,金融业的高风险和高回报,需要人时时刻刻的关注。所以时鸣突然变得很有时间时她忍不住疑惑,时鸣摸了摸她的头,“爸爸换了一条路走,但是一样可以给小词和妈妈带来很好的生活的。”
她那时看不懂时鸣眼里的情绪,现在想来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一定是更好的生活。”
她醒过来,睁开眼看到了完全不陌生的卧室布局。
宋悦词放空了好一会。她有太多考量,做过太多斟酌,受到的影响始终根深蒂固,但现在她并不为昨天冲动的失控感到后悔。
只是在听到凌越的脚步声靠近时宋悦词依旧第一时间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凌越进来一看就知道她已经醒了,于是隔着被子拍了拍她,“你也会有当鸵鸟的一天啊?”
宋悦词没动。
凌越笑,“你不闷吗?”话虽然这么说,但他一点也没有要采用强硬措施把宋悦词从被子里剥出来的意思。
他就坐在旁边,在宋悦词考虑怎么说比较好的时候先开了口,“我懂你的意思,突然冲动了一下,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和定义我们现在的关系了对吧?”
放纵和失控过后,就需要面对考虑更多的现实问题。他见过她的痛苦,为了宋悦词各方面的状态,他完全不想逼她马上就做决定。
“但是宋悦词,睡完就不负责吗?我们总不能发展成炮友吧?”
“什么啊!”宋悦词因为这一句从被子里一跃而起。
凌越明显料到她的反应,眼里笑意太猖狂。“你慢慢考虑。”他故意捂住心口后退几步直接倒在了床尾,“反正我的底牌,我全都交了。”
宋悦词没忍住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嗯。”
“对了,手机给我。”凌越冲她摊开手。
“干什么?”
“我得亲手把我从你的黑名单里拉出来。”
如果凌越前年不发那条新年祝福来,宋悦词大概也不会狠下心来拉黑。因为她实在舍不得。但凌越当时的那条消息,狠狠地戳中了那个时候的她。
她觉得凌越真是笨蛋啊。她把他害成那样了,她亲口提分手了,他还是没刻意漏掉她,他还是要祝她新年快乐,康健顺遂。
而凌越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哪怕一句同样客气礼貌的回复,等秦琛宋涛扛着66发88发的烟花来找他,烟火在他头顶绽放那个瞬间,他又发了一条过去。
结果随着那条消息出现的,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他什么声音都没再能听见,宋涛怎么喊他都没反应,头顶那么绚丽的烟花,他却始终低着头。
所有人都在热烈肆意喊着新年快乐,只有他的眼底结成了冰。
宋悦词的手机屏让凌越明显一怔。虽然她换成了防窥膜,但宋悦词的屏保依旧是在酒店阳台拍的那一张,是他们两个的第一张合照。
很多事不用去点破,也不用刻意去问。在意识到所有的辗转反侧、难以抑制、痛苦心酸,都不是单方面的之后,这些曾经无比折磨人的过去,好像终于找到了出口。
凌越送她回去时,再次强调道:“宋悦词,记得保持联系,我真的不接受单纯的炮……”他直接被宋悦词捂住了嘴,宋悦词澄净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知道的。”
凌越:“说到要做到。”
*
第二天晚上11点,凌越给宋悦词发了条微信消息。
【lennart:吃夜宵吗?】
【syc:现在?】
【lennart:打包好了,现在在云安墅门口,我去我家等你?】
宋悦词也不知道自己是搭错了哪根筋,这一看就是吃完就走的提议,她却回了一句:你家都多久没住人了啊?
经常来打扫的人倒是也有,只是没人气是真的。
凌越半点机会不放过,他回了句:你说得有道理。隔十几秒又发来一句:美惠姨睡着了吗?
这一句下的司马昭之心,实在太明显。
【syc:……】
【syc:你等我一下】
凌越活了二十几年还没干过这么鬼鬼祟祟的事,好在宋悦词和美惠姨的房间离得还算远,宋悦词不敢开灯,又怕凌越撞到,只能小心翼翼牵着他的手。她走在前面,凌越紧跟在后面,不小心胸膛贴到她的背时还要发出闷笑声。
宋悦词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她回过头想对凌越做一个“安静”的手势,结果一下就被吻住了。她站在楼梯的第一个台阶上,侧着头被吻到眼眶都发红。
凌越一手稳当拎着打包袋,一手搂着她的腰,她站不稳还用胸膛给她靠,宋悦词对这位始作俑者真的没话说。直到把人带进房间,锁上了房门后,宋悦词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但凌越站在那里,一脸的“虽然我进来了但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的神情。好像之前来的时候,还是挺光明正大的,美惠姨还特地拿了宋悦词小时候的相册出来给他看。
现在……倒是反而完全放不开了。
宋悦词住的主卧自带浴室,她问凌越要不要先去洗澡,凌越点了下头。
宋悦词在翻找凌越曾经借给她穿的t恤,等她终于在不常用的衣柜里翻到后,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响了好一会了。
她过去敲了一下浴室门,“衣服我给你放……”凌越一下就拉住了她伸进来的手腕,一边推开浴室移门,一边把她拉到了花洒下。
吻来得突然,那件她抓着的衣服渐渐因为不断落下的温热的水变得沉重,最后宋悦词仰头时,它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房门被轻敲了两下,宋悦词耳边全是花洒的水声和凌越灼热的呼吸,一开始并没有听见。直到门外的美惠姨稍微用力敲了两下,“小词啊,你在房间里吗?”
宋悦词抬手捂住凌越的嘴,她提高声音,“在啊,在洗澡。”
美惠姨放心了,“我刚好像听到楼下有声音啊,你洗完早点睡,我下去看看门有没有关好。”
凌越乖乖被宋悦词捂着嘴也不挣扎,他浅棕色的眸里带着戏谑,等宋悦词松开手后就问道:“怎么办啊宋悦词,我还出得去吗?”
宋悦词的衣服全湿透了,她没好气瞪一眼凌越,“出不去就等着美惠姨收拾你吧。”
凌越的手不老实,他故意耍无赖,“你把我带进来的,你不对我负责啊?”
宋悦词猛地弓了一下背,她面朝着浴室里的镜子,受到刺激时无意间抬手摸向镜子借了点力,正巧抹开了中间那块的雾气,凌越对上她的眼,全然是满足的挑衅。
*
秦琛他爷爷还真就很对凌越的感情问题很上心,凌越早上从宋悦词那回来已经近中午,一年到头难得逃了半天训练,被傅姨叫回来吃饭时,他爷爷跟秦琛爷爷正在下棋。
秦琛爷爷看到他比看到亲孙子还激动,“凌越啊,来来来。”
“我听秦琛说你喜欢会跳舞的女孩子是吧,刚好,我战友家的好几个都是艺术生,一个比一个漂亮大方有能力,来来来,你来看看。”
凌越笑着摇头,“多谢您,但我这真就不用了。”
秦家老爷子只当他有礼貌怕麻烦人,“我就乐意操心你这种好孩子。”
“还有没有什么要求?这双方见面肯定还是得看对眼才行的。”秦老爷子招呼着他过来坐自己身边,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家那臭小子是不是有点情况啊?我这个月,都没怎么见着他人,个孙子,整日不着家啊。
凌越:“您都见不到,我肯定也见不到啊。”
秦老爷子:“他个混货我懒得管他。”
“但凌越你也得给我老头子交个底,别我介绍半天结果你心里有人,那是真不好。”
“是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一直都有啊。”
“一直都没变过的。”
第63章 瘾君子
凌越在宋悦词的某场演出上碰到了乔熠, 对方看到他后没有避开,反而是有些正式有些要同他宣战的模样。乔熠说他和宋悦词之间的感情已经结束了,所以他完全有追求宋悦词的权利。
乔熠以为凌越会拿出什么压人的态度来, 但凌越没有,他点头表示认可,“宋悦词从不是我的所有物,她选择谁,喜欢谁,全都是她自己的自由。”
只是在乔熠转身时,凌越还是叫住了他。
“你们家对你应该相当宠溺, 但是你母亲似乎也说过了, 希望你以后的女朋友能够愿意为你付出,担任好助力者的角色。”
凌越看完演出就要去训练, 所以穿宽松的运动套装, 但现在的口吻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轻松。
“宋悦词努力到现在获得的一切,不是为了谁牺牲和助力的。”
“希望你的追求, 不会让你们家生出对她的要求和为难,那样的话,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凌越那天走得早。宋悦词照例不收花, 但乔熠还是捧了一束过来。
他跟凌越见过面后其实还有些没有缓过神, 凌越实在比他了解太多倍宋悦词了。所以,即使作为情敌,他也不得不承认,能做到凌越这个份上还会分开, 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宋悦词看到乔熠, 除了没有收花以外,也并没有无视他。宋悦词是个多坚定又柔软的人, 或许只有真的相处过才会知道。
她看起来冷淡又决绝,但面对很多需要帮助的事情时,她一向很愿意伸出援手。而如果反过来,她真的接受过谁的帮助,就会像现在这样,不靠近但也不排斥,不说话但会用好看又明亮的眼睛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乔熠看到了她耳朵下方的痕迹。大家都是成年人,那是什么痕迹,不用说也心知肚明。
乔熠想起自己回国那一天,在等待转机的时候,看到了机场大屏的一段宣传视频。他那时觉得缘分真是妙不可言,那是他第一次看宋悦词跳舞,圣洁纯净,高贵美丽,她带着怜悯众生一般的眼神,像高悬天边的冷月,跟他遇到的完全不一样,她静静蹲在那里,完全不在乎裙摆染上灰尘。
宋悦词感受到了他的眼神,她很淡然地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乔熠:“你们和好了对吗?”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这句话带着的情绪,依旧足够糟糕。
宋悦词:“没有。”
乔熠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即使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胜算了,“我以为,你这样的个性,不可能会回头的。”
“嗯,我是打定主意不回头的。”宋悦词说得很认真。直到现在她也依旧害怕,害怕凌越将来又为她牺牲什么,机会不是每次都会有,遗憾总有抹不平的时候。
她闭了闭眼,还是必须承认,“但他是凌越。”
如果不是凌越,她也不会相信谁,她可能依旧相信爱,但绝不会让所谓的爱进入自己的世界。
他们在一起之前、宋悦词再次接到时鸣电话后情绪失控的那个下午,凌越训练回来在露台上发现了她。
她那时候问凌越,“爱是不是都需要回报?因为曾经付出过,所以可以理所当然地要求回报。”
凌越回答得太坦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如果我很用心种一株花,我想的是希望她长得好,而不是为了她能开出多漂亮多鲜艳的花。”
“可能有人觉得花开得漂亮最重要,但我不是。”
“宋悦词,你不要害怕,让你感到恐惧和无措的,那并不能算是爱。”
*
“仙女今天去央视演出啊,太牛了好吧!”宋二少最近打电话很勤快,每天都要问进度,“不是,你别告诉我,你们还没有和好啊。”
凌越应了一声。
“你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其实不太符合你会做的事。”
“没关系。”凌越居然还笑, “只要她,不排斥我的靠近,不远离不逃避,什么关系都可以,没有关系也没问题。”
“你确定?”
凌越的副驾驶上放着一束过大的花,几乎是勉强才能放下,跟车窗玻璃紧贴的程度。他停稳车后墨镜向下一推,浅棕色的眸里含着的全是带着爱意的笑。
“我当然确定。”
宋悦词到家门口时看到了凌越,他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抱着一大束挡住了他整个上半身的花,夕阳染了他一身。
“演出辛苦了,宋悦词。”
宋悦词刚想朝他走过去,就看到凌越从手掌心里变魔术一般变出了一张拍立得。他看着那张拍立得开始自顾自地说话,好像只需要她当个听众就好。
凌越:“我最开始对你的印象,好像不是冷淡也不是难以接近,我想的是,夕阳那么漂亮的,她怎么只想着往下看啊。”
“再熟一点的时候,我又想宋悦词这种家伙,别人对她好一点恨不得还十倍,就怕自己欠了别人的要被强行套上什么关系,对所有人的好都带有防备,她怎么就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些好。”
“说一分,藏九分,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痛到要命了也不发出任何声音,如果有人出现,就摆出波澜不惊的样子,露出浅淡的笑意和平和的眼。”
“别人对她的好记得比谁都清楚,自己付出的却又是心甘情愿的,即使自己受伤,也要选择保护别人。”
凌越将那张拍立得面向她,“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宋悦词不知道凌越会大大方方来找她,但如果他大大方方,美惠姨一定会让他进家里等。所以,他能看到这张拍立得其实不意外。
凌越看着拍立得里宋悦词曝光过度的脸,她身后不远处清晰的建筑物即使只入镜了很少一部分,他也可以一眼认出,那是罗兰加洛斯球场,是法网公开赛的比赛场地。
所以这至少代表,在他比赛期间,宋悦词有来看过。
凌越:“来看的哪一场?”
宋悦词深呼吸了一下,“决赛。”她那时随舞团出国演出,虽然地点都在法国,但时间对不上,所以她单独比所有人都早去了两天。
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在她面前避开提到凌越的时候,她在费尽心思购买门票。法网决赛门票一票难求,宋悦词人生鲜有渴望什么的时候,从前是没有,与凌越在一起后是什么也没缺过,他总有办法安抚她,但那个时候,她好像成了瘾君子,迫切想要得到那张票。
那会宋二少已经在朋友圈晒票了,配文是:去现场看我们lennart夺冠咯!
宋涛没有拉黑她,朋友圈也完全不屏蔽她,甚至依旧保持着体面的联系,过年过节过生日还象征性给她发邀请送礼物,但彼此也都默契,知道不可能再像曾经那般。
所以她不可能找宋涛。即使她很清楚宋涛如果听说她愿意去现场看凌越一定非常开心,他会非常愿意叫上她一起。他们几个在很久以前就约好了一定要去现场看凌越的比赛,要坐在最前排给他加油助威。
只是还没来得及有实现那天,大家就先分道扬镳了。
决赛那天,在红土地赛场上,凌越的白色球拍显得格外醒目。他出场时,全场有些山呼海啸的“lennart!”尖叫声欢呼声不断,宋悦词落在人群里,是再渺小不过的一员。
所以她可以尽情地做自己,跟着人群一起或欢呼或鼓励。
身处现场,不是通过电视屏幕的实况转播,感官被完全调动,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赛场上的凌越,比她记忆中的更为强势和优异。
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受过伤,至少一年半以前让所有人都无比揪心的伤,已经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一点影响。
他的底线杀球漂亮得不行,是可以用“华丽”来形容的球技。
宋悦词身边那个白人女性看起来是凌越的狂热粉丝,因为中场休息时宋悦词帮她捡了一下掉下的类似于应援手幅一样的东西,开始尝试着同她交流。
宋悦词的英语口语相当不错,对方试探着说了两句后发现她完全能听懂并且沟通后,显得更热情了一些。
先是真诚又热情的夸赞了她的美丽,说她是东方神秘力量所孕育出的美丽宝石,又开始问她是不是凌越的球迷。在宋悦词点了头之后,对方又很激动问道她喜欢凌越多久了。
宋悦词实话实说了两年。她对赛场上的凌越并不能算得上熟悉,她很少到现场来,有段时间恶补关于自己男朋友的一切,但凌越从14岁就开始参加青少年组的公开赛,比赛视频一度多得补不完。
于是对方笑着告诉她,自己已经支持凌越7年了,她说自己是看着lennart越来越强的,他是一位真正热爱网球并且不断坚持的优秀运动员。
双方还是鏖战到了抢七局,凌越面对已经夺得过冠军的年长对手也完全不紧张,从整个人的发球姿势就可以看得出他放得很轻松。
lennart这一次法网公开赛的表现可以说是所向披靡。因为受伤的原因不被人看好,最开始几场比赛时一度收到嘘声。他受伤的原因也被频频提起,但凌越及其团队每次遇到类似提问都会避开。
凌越比分领先,他跳起回击最后一球时宋悦词不自觉跟身边的人一起握紧了手。
凌越拿下比赛那一刻,宋悦词没再能听到其他任何声音,即使欢呼声已经快冲破她的耳膜。
她只是静静盯着大屏幕上投放的凌越,他没有倒地,也没有哭泣,他静静站在那里,没有松开手里的球拍,像一个已经结束战斗却没有放开武器的英勇战士。
他的教练冲过来抱住了他,伸出手做“喊得再响一点”的手势,全场的“lennart”不停,凌越后知后觉开始用帽子捂住脸隐藏泪水的时候,宋悦词也掉了眼泪。
那张拍立得也是那位白人女性帮她拍的,即使拍糊了她也特别认真的道谢。对方问真的不需要再拍一张吗,宋悦词摇了摇头,她指向身后的球场,笑得特别痛快,她说:“我看到他夺冠啦!”
凌越温柔地摸了摸那张拍立得,随后抬头看向宋悦词。
“你还记得我那个时候的获奖感言吗?”
“我说,希望我真的有证明自己,可以让大家彻底忘记我的伤,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已经是冠军了。”
“那个时候,好多人觉得我这话说得挺帅,狠狠呛了之前打我脸的人。”
“但其实我最在乎的是宋悦词有没有听到,我希望她能听到。”
“我希望她不要再觉得自己毁掉了我的人生。”
凌越把拍立得插在了他抱着的那束洋桔梗上,他冲宋悦词笑,“听到了吗,宋悦词?”
第64章 无良心
宋悦词对于宋清许要来看她演出这件事是兴奋的。她和外婆曾经不止一次尝试让宋清许住到云安墅来, 但宋清许受到的刺激太大,在见到关于宋唯仁留下的一切时,情绪状态会完全失控。
但这次是她主动提起要来看宋悦词的。宋悦词从不觉得药物和时间能让宋清许好起来, 到现在的结果最应该感谢的,好像还是宋清许自己。
宋悦词不经常去从记忆里去挖掘曾经的宋清许。那个灵气无限、天赋异禀的宋清许,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活得自由又灵动,那是过于吸引人的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因为宋清许还是不肯回云安墅住,所以宋悦词给她和外婆订了酒店,离她演出的剧院特别近。
宋悦词在去酒店的路上接到了电话, 是由宋清许的电话号打过来的。接通后她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妈妈”, 电话那头就有陌生又焦急的女声冲她喊道:“喂,喂喂, 你是这个号码主人的女儿吗?”
宋悦词立刻就急了, “是,我是!我妈妈怎么了吗!”
“哎呀, 出车祸了呀,那个……面包车……喂,喂, 不过你不要着急, 你妈妈被人推开了,我觉得没怎么受伤,但是大家怎么跟她说话她都不理,已经报过警了, 警察估计一会也就到了, 在北园路这里,你抓紧过来呀小姑娘!”
“我马上, 我马上就到!”
宋悦词听到“车祸”两个字时已经眼前一黑差点承受不住,好在又听说宋清许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电话那头无比嘈杂,宋悦词勉强辨认出两句什么“女的没事,男的肯定活不了了”,“你说他们认不认识啊,这男的真就豁出去救人了啊”……
宋悦词到的时候,警察救护车也都已经到了,宋清许拒绝上车,她无声的与周围的一切僵持着。
直到宋悦词冲进来,“妈妈!” 宋清许才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小词。”
宋悦词上前抱住她,“你怎么可以趁着外婆午睡自己跑出来呀?吓坏了是不是,我们先去医院检查好吗?”
身边的警察在陪着宋悦词短暂安抚宋清许后,还是问道:“刚才送往医院的那名男士,您认识吗?是否与您系亲属关系?”
警察向宋悦词解释道:“据目击者说是那名男士将您母亲推开的,但是我们用他的手机尝试联系人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宋悦词本来一直拍着宋清许的背,让她靠着自己,闻言认认真真看向宋清许,“妈妈,我们去一趟医院好吗?你做个检查我才放心,而且我们也得去看一下别人的情况。”
宋清许没有说话,她握着宋悦词的手颤抖着,在宋悦词蹲下身与她眸光相触,打算再次劝说一下时,宋清许很轻地开口了,她说得很艰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
母女俩有一双过于相似的眼睛。
“小词,是爸爸。”
宋悦词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以为她受到刺激后又想到外公了。
但宋清许继续说道:“是,是时鸣。”
宋悦词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声轰鸣。
她忍不住起身去目击者那里求证。不可能是时鸣救了宋清许,把宋清许逼到绝路的一直都是时鸣。
但目击者很确定地告诉她,自己看得很清楚,在她妈妈就快被撞到的时候,那个男的加速冲过来推开了她,自己被面包车撞出去老远。
*
时鸣太久没有见到宋清许了,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她了,所以时鸣短暂地愣了一下。很长一段时间,他的逼迫让宋清许像一枝枯萎的花,她带着毫无生命力的美丽。
但现在他看到的宋清许,她却重新舒展了一些,至少,没有再带着空洞的眼神,和灰蒙蒙的神情。
他向她靠近,他喊了她的名字。
而宋清许甚至没有回头,她认出他的声音后本能一般开始慌乱,手里拿着的花直接栽了下去也完全不在意,她开始逃跑。
时鸣追了上去。那个瞬间,他真的没有逼迫她的想法。虽然曾经的伤害根本无法抹平,他真的害透了宋清许。
在宋清许要被车撞到的时候,他也终于追上了她,时鸣的第一反应是推开她——就像初遇那天,时鸣也推开了她。
大学那个热到知了都停歇的午后。
他倒在地上,却还担心他的二手电动车。宋清许上前问道:“同学,你没事吧?我…… ”
而时鸣撑着流血的膝盖站了起来,他并不看宋清许,“没事。”
他那时候忙着组建他的团队,大二就开始到处奔波。
宋清许追上去,“同学,你……”时鸣没有理她,他重新跨上电动车,回了一句,“同学,下次过马路看看车吧。”
回过头去看的时候,他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最开始的时候,那个20岁出头的时鸣,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公平的起点,他只是不想成为一块踏脚石,他只是不愿意为他人做嫁衣。
他曾经相信,靠他自己,就可以捍卫他的尊严和理想。
可是一步错,步步错。曾经对趋炎附势、极尽谄媚无比厌恶的少年,在20年后的酒局上看清了自己走投无路的那双眼。
而他和宋清许不必再去看对方的眼睛,他们在尖锐的刹车声里短暂的回到了那个大学的夏天。
38度高温,滚烫的柏油马路。
他的二手电动车,她的昂贵实木画架。
多年后那个画架,被他亲手扔出了他们的家,变成了散架的木头。
他倒在地上,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流出黏腻的血液,他看向被他推开跌坐在地的宋清许,她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
*
时鸣的状况太紧急,在完全联系不上家属的情况下已经开始进行了抢救。等宋悦词终于赶到说出自己是他女儿后,护士立刻让她签字。
宋悦词靠着医院冰冷的墙,要用力贴住,才可以暂时止住脑袋里依旧不停的轰鸣声。
医生出来后,低声对她说道:“抱歉,病人伤势太重,受到撞击后颅内出血量太大,送来的时候生命体征已经很微弱,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宋悦词鼓起勇气去看了时鸣的遗体,只一眼,她就迅速蹲了下来,背过身去,眼泪和晕眩感同时袭来。
应该是终于得到了解脱。折磨她和母亲近十年的人,终于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宋悦词曾经设想过无数次的结局,甚至有过她跟时鸣鱼死网破的画面。但从来没有想过,她需要面对的是这一种。
医院一楼的休息室有热水提供,宋悦词拿着一次性的纸杯去接,在触碰到有些烫手的杯壁时,她终于感觉自己从头到脚开始化冻。
医院的休息室配尺寸很大的电视,虽然在人人低头看手机的时代,就像一个巨大却无用的摆设。
但电视还是播放着中央一套的新闻,即使并没有人去看一眼。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拿着各种检查单子和收据,在新闻播报声中像身处在一个不断被挤压的容器中。
整个休息区域只有宋悦词一个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看新闻资讯一条过一条。在广告插播时,她的眼神突然有了焦点,像是重新开始涌动的泉。
一个国民度很高的矿泉水牌子,现在的代言人是拿下法网冠军的凌越。很简单的一条广告,可以说是没有情节设计,但完全拍出了凌越的身材和颜值,连带着他手上拿着的那瓶水都赏心悦目。
*
时鸣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和宋清许,没有亲人了,甚至从法律上来说,宋清许跟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曾经借住的舅舅家在他考上大学后就没有再联系,对方吞了他父母的死亡赔偿金,所以他也不为他们养老送终。
因此时鸣的葬礼,简单得不能更简单了。他甚至没有收到花篮,也没有人来吊唁他。宋悦词盯着摆放在灵堂的照片,突然很想问问时鸣,他这么多年换来这样的结果,真的值得吗?
唯一来了的人,是凌越。明明应该是刚训练结束,他却穿深色西装,连贴身球拍都没有背过来。
宋悦词是意外的,凌越甚至带来了一个花篮。虽然上面并没有挽联,只是中间带了一个“奠”字。
宋悦词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并没有像自己曾经想象中的那样降临,反而压着无法描述的情绪。就像现在浓重的雾里,连自己伸出的手都无法看清。
凌越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走到宋悦词身边,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凌越的身上有太让人安心的气息。宋悦词完全放空了自己,她开始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妈妈割腕那天,是外公祭日。我妈妈在……我爸的打压和刺激下,已经很脆弱,所有的残忍都指向她自己,她甚至一度精神恍惚觉得是自己害死外公的。”
“我不知道他当时说了什么,但我曾经听到过,他说妈妈嫁给他的时候,明明是外公外婆都同意的事,现在造成这样的局面,也是他们自讨苦吃。”
他们是同意的,最初的那个时鸣值得信任与托付。他有抱负有能力,不靠任何只靠自己。所以即使时鸣因为发展带着女儿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们虽然舍不得,但也完全尊重理解。
“外公离开的时候,应该也是很不放心的。”
宋唯仁那样最擅长与人性博弈的大家怎么会看不出时鸣的改变。充满野性和拼劲的眼神在短暂迷茫后,突然完全改变。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没有给过时鸣机会,他一直在努力让时鸣回到他自己擅长的路上去,时鸣本可以靠自己,真的拥有相当像样的人生。
宋唯仁给人介绍他的时候说的是他很擅长股市操盘,如果有需要,可以让他试试。
可对方回道:“哦?您女婿倒是跟您不一样,我们这些粗人谁都能做的事,跟您这些大智慧没法比。”
这让时鸣更错误的认为他如果继续自己擅长的事,就是被排斥在外,他始终有被人压一头的风险。所以既然下定决心选择,那他就只有一无所有,才能拥有一切。
宋唯仁的去世算得上突然,心脏一直不太好。他提前安排了一部分,但因为那个时候的时鸣还没有完全丢掉良心,他设想自己去世后的最坏结果,不过也是女儿与时鸣离婚。
所以他给宋悦词留的钱附赠一张字条,上面写的是:给小词和妈妈的新家。甚至给了宋悦词离婚的办法和建议,留下了一串人名和联系方式。
只是没有想到宋清许会被逼成那样,而宋悦词也受到了影响,她不相信任何人,她觉得所有帮助都是要还的,所有的爱都带着条件。所以她采用了那么决绝的方式。
时鸣是个过于聪明的人,他有着超出同龄人太多的能力。父母早亡到能不靠任何人在一线城市靠自己买下房子。那时候的他,从没想过要靠宋清许家里的背景和关系。
他无比骄傲,他觉得命运这种东西,一定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如果他的机会没有接二连三被抢走的话,如果他没有被人一次又一次当作垫脚石的话,如果不是在往上爬的过程中被嘲讽讥笑背景和出身的话。
靠自己也许可以得到一些,但没有背景没有人际关系,一切都是白费。在看到轻而易举抢走他的机会的人也要对宋清许父亲恭敬低头攀关系时,他突然看透了些什么。
可宋唯仁并不为他铺路。
人一生会被年少不得之物困住一生。时鸣被自己困住了。哪怕有那么多人说他有能力他可以靠自己,他也一定要抛弃那些。他自我否认,把背景和家世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他宁愿赔着笑脸,也不愿意再去碰一碰曾经那个少年踌躇满志的梦。
他在自己最好的年纪,拥有最多的能力,最好的才华时,选择了完全不适合自己的那条路。耗费二十多年过后,他早已平庸。
他变成了,挥霍着良心,啃着妻子女儿血肉,大口吞咽却止不住眼泪的怪物。
时鸣下葬后,墓碑上只有最简单的:时鸣之墓。没有带立碑人,没有写妻子,也没有写女儿。
宋悦词无法知道时鸣推开宋清许的那个瞬间在想什么。她站在墓前,说话语气很淡,“爸爸,我觉得你是特别坏的人,到现在也依旧这么认为,我并不觉得因为你现在去世了,所以你做过的一切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我不会经常来看你,可能要很多年才会来一次,也可能不会再来。你影响了妈妈的人生,也影响了我的人生,但你毁得最彻底的,是你自己的人生。”
“你的爱拿不出手,因为你最爱的是自己,但我承认,也许有几个瞬间,你的爱,也是真的。只是爱,从来不是只靠几个瞬间就可以的。”
“我还想告诉你……”宋悦词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些波动,“我真的遇到了很好的爱了。”
第65章 新天赋
宋清许还是去看了宋悦词的演出, 这是她第一次,在宋悦词高中结束以后看她的演出。
她坐在台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从头到尾都带着温柔的笑容, 她的小女孩长大了,跟小时候在舞台上完全不一样了。在所有人一起上台谢幕时,宋清许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她对女儿的亏欠有太多,曾经最希望的事情是宋悦词能够没有烦恼地快乐长大。因为她曾经的人生非常美满有趣,她先体验过了,才决定让宋悦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只是事与愿违,像是一场噩梦惊醒, 发现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可她还有一个宋悦词, 一个年纪很小就努力拉住她不让她被沼泽淹没的宋悦词。
宋清许清晰记得自己状态最差的那段时间,不肯住在医院, 她不停地伤害自己, 是宋悦词来带她回家的。
回家之后一天要吃三次药。宋悦词每天中午从学校请假回来监督她吃药,然后再在午休结束前赶回去。所有的药都由宋悦词保管着, 一天三顿按时服用。
宋清许有一次发脾气,把药狠狠丢出去,是外婆和美惠姨两个人都拉不住的程度。但宋悦词没有勉强她, 她只是拿出一颗新的放到宋清许面前, “妈妈,这个药吃完了以后,你会好很多的。”
宋悦词把她推倒的画架重新扶起来,“你还要继续画画的, 我给你买了很漂亮的水粉颜料。”
宋悦词好像从来没有放弃过的。不抱怨, 也不害怕,她好像从来没有过烦躁不安的情绪。但宋清许知道, 宋悦词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她一直承受着不该承受的一切。
否则不会在凌越受伤的时候,把所有的错全部归结到自己身上,甚至不愿意给自己和凌越一个机会,强硬又决绝地就砍断了所有关系。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毁掉了凌越的人生。
所以宋清许其实没想过,她还会再见到那个厉害到全球出名的凌越。她认为,那么骄傲又出色的孩子,即使再喜欢,被宋悦词这么狠心分开后,应该很快就会回到他自己的世界里了。他的世界里,最不缺的应该就是被喜欢。
但那个男孩子,在宋悦词和他分手后一共来了两次。一次过来学了包粽子,一次过来给她送了药。每一次都带着笑,不忘说一句“不要让宋悦词知道,我没有想要打扰她,我也不是过来博好感的。”
宋清许坐在藤椅上,手里摇着一把蒲扇。她很清楚,凌越这样的人,何必博她们的好感。他不过是放不下宋悦词,即使分开了,也想替她分担一些。
做得小心翼翼,做得无怨无悔的。他好像根本不在意宋悦词做的决定,或者说即使这样的决定伤害到了他,他也觉得没有关系。
*
凌越知道时鸣离开这件事,并没有让宋悦词觉得轻松,她一直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
宋悦词今天上车后看到他脖子里的挂坠,伸手摸了一下,“你还留着吗?”
凌越看她一眼,“是啊,我还要戴不知道多久呢。”
宋悦词被他逗笑,也就不去戳破他。明明之前遇到的时候,凌越都没有戴着。曾为分开的体面,保证自己从未泄露任何想念,无论什么都周到隐藏。
她不知道,凌越为了这条挂坠真的有做到过挖地三尺的地步。
凌越的影响力不必说,国际上都能排一排,是宋涛他家影视公司最红的超一线艺人也够不到一点的程度。
他们这些凌架于规则的人,一旦遵守规则,反而显得特别,就太容易让人动心。
所以凌越刚分手没多久就有不少人来打探消息,宋涛都不记得有多少个人打电话来。他当着凌越和秦琛的面展示自己的手机来电和微信消息,真是狂轰滥炸的程度。
宋二少直接捞过手机关了机,“可怕,到底是从哪看出来的啊,顶级狗仔都没这么厉害吧?!”
凌越不说话,宋涛看他神色立刻哥俩好地搭上他的肩膀,“走走走,我给你清场,去我那里玩嘛。”
结果凌越的吊坠不知道怎么丢了。宋涛也跟着急,那真是无价之宝,凌越奶奶祖上传下来的传家宝。
宋二少恨不能把酒吧翻个底朝天,“真的救命啊,丢了我也不能丢了你那护身符啊……”
凌越平时虽然不摆架子,但也没自己蹲在地上一块一块摸着找过去的时候。他一双眼看着没情绪,但在宋涛看来,这已经是可以拉警报的状态了。
那一晚的酒吧灯火通明,打断了所有沉浸在暧昧光线下的人。但找的不是凌越的护身符,因为在宋涛下楼叫人帮忙时,凌越在他身后开了口,“不是护身符,是……”他点开手机,把照片给宋涛看。
看起来是一块银灰色的金属铁片,上面有他的德文名。宋涛一时也没认出这是哪个牌子的东西,“你真的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护身符丢了。”
宋涛凑过来认真看了看,最后还是觉得这就是个比较普通的饰品。但凌越的反应不是假的,于是宋涛问道:“仙女送的?”
凌越点了头,宋悦词亲手做的。他看起来犹豫,好像想说服自己说一句那东西也没什么重要的,但迟迟说不出口。
所有客人被迫提前离场,但也因为尊重客人,不可能有什么搜身这样的情况,于是又在所有客人离场前,宋二少拿着他那个华而不实的喇叭在二楼朝下说明了好几遍:“如果捡到一条长方形银灰色金属贴片装饰的吊坠,麻烦您交给我,会有重谢!”
在场的人也没有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倒是真有人交上来不少金属贴片装饰的吊坠,没有几十条,也有十几条,结果一条也不是。
最后酒吧空荡荡,连门口地毯都被彻底翻过来了。凌越并没有只是让别人找,他打着手机手电,找得比任何人都仔细。
宋涛不想扫他的兴,但还是问了一句:“如果真的找不到了,那怎么办?”
凌越微微怔了一下,但眼睛里还是没有情绪的状态,他说:“没关系,本来也没什么缘分。”
最后是闻声传媒的艺人总监连夜送过来的,说是自己女儿从酒吧这带回去的,小姑娘刚成年,还是凌越粉丝,看到上面有凌越的名字就带回去了,不知道二少要找的就是这一条。
凌越接过后认真道了谢,他是真的说到做到,随手把一旁的便签本推过去,“卡号,报酬明天会打过来。”
艺人总监当下去看宋涛,宋二少终于松了口气正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接受到视线时,大剌剌一挥手,“写呗,他又不差这三瓜两枣。”
“好的,多谢凌先生。”
凌越那会还没换屏保,那个艺人总监恭敬把纸递给他的时候,无意瞥到了一眼。他从业这么多年,不知道见过多少人,本就因为职业习惯对人基本过目不忘,再加之绝对出众的美貌实在叫人印象深刻。
就这么一眼,他也立刻将人对上了号。
闻声传媒有段时间身为最大的投资方陪着导演搞什么大型海选,人是多,但好苗子压根找不到,所以星探集体忙得吐了血,身为艺人总监更是急得嘴角都上火。
宋悦词那天来等凌越,她不想引人注意,就独自坐在一楼饮料贩卖机旁边的小沙发上。
宋家跟凌家有合作的项目需要敲定,这种小项目凌震霆一向不过问,全权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处理。
常年混迹娱乐圈的,对时尚敏感度还是很在线的,闻声传媒的这栋楼对面就是奢侈品牌入驻最多的商场。
艺人总监一眼认出宋悦词手腕上的那只表。全球限量款,凌越同款,表盘内带凌越的金色签名。因为价格原因,一看就是不是球迷不会特地购入的。
于是立刻上前做自我介绍并向宋悦词抖内幕,说凌越跟他们家小宋总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如果签在闻声传媒,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可以见到凌越。
等开着颜色太过绚丽的保时捷跑车的宋二少过来,对方还在那喋喋不休,宋涛直接走过去,“你们艺人管理部最近集体疯魔了是不是,我朋友都不放过了?”
“赶紧走。”宋涛发声道。
艺人总监还真是执着,“二少,您要不劝劝,您这朋友条件太好了。她看起来是凌家那位的球迷,您要不……”
宋涛:“我要不什么?我要不给她开后门,让她见见凌越?”
那总监还竖起大拇指夸他,“对对,就这个意思。”
宋涛一眼就知道是因为宋悦词带着的那块表,眼睛确实太尖,能通过这块表猜到是凌越粉丝,但他怎么可能想得到宋悦词带着的就是凌越本人的那一块。
“你上去问问我哥,问问我哥同不同意凌越跟大熊猫似的被我开后门围观。”宋二少直接抬手搭在那经理的肩头,但宋悦词和凌越的关系又不可能直说,“有这时间,赶紧再去好好找找吧,我这朋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搞了半天,那位就是眼前这位凌先生的女朋友啊。他们二少说得对,那真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
车在云安墅前停下,凌越解了安全带,“宋悦词,你没必要让自己完全不在意的。”
“也不用隐藏自己的感受,不需要觉得自己这个反应是不是对的。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不用觉得因为他做过那么多错事,带来那么多伤痛,所以为他难过就是错误的事情。”
“没有人可以审判你的情绪。想哭就要哭,憋着很难受的。”他拍拍自己的肩膀,“我随时为你服务。”
他和宋悦词似乎又进入了两个话题。
因为在他说完这几句话后,宋悦词说道:“听到了。”
凌越微微愣了一下,他当时的提问,宋悦词并没有回答,但现在她回答了。
确定被爱的时候,人会拥有自己都没想过的勇气,不需要破釜沉舟,不需要放弃任何,像是上天给予了全新的希望,即使痛苦,也能向前,像是拥有了自己从没想过的全新天赋。
宋悦词怕他没听到,她提高音量说了一遍,她的眼眸亮闪闪,“凌越,我听到了!”
第66章 人世欲(修)
两人最终还是没回云安墅。凌越带宋悦词去了被人或多或少嘲笑过取名的“唐诗园”。虽然确实是中式园林风格的别墅设计, 但这直白的取名确实有些缺失韵味。
宋悦词看到那三个字时一下就明白了。那时经过“清许巷”,凌越并不是随口一提,他是真的有记在心上。
她不关注楼盘, 跟凌越分手后这些东西的相关消息更是在她的生活里彻底绝迹,要不然她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发现。
在她认为她和凌越已经彻底无关的那段时间里,觉得他已经完全放下,甚至去给别人送花,可能已经有了新一段感情的许多个错觉里,凌越在给这个楼盘用“唐诗”取名。
凌越看她愣着,弯腰凑近到她眼前。他的眼睫盛着路边的灯光, 笑意很重, 开口时带着点“他们真的不懂欣赏”的调,“我当时说过了, 是‘唐诗宋词’的‘唐诗’。”
不知情的人太多, 以为小凌总毕竟是个在国外长大的混血,跟不上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大概只能想得到最能代表中式园林风格的词语。
也没人知道他小时候回国次数不算多,但待的时间都挺长,长的时候两个月, 短的也有半个月, 足够他学很多东西。
他从小中文英文德文三管齐下,他爷爷有个国学大师好友,给他讲历史讲人文,一听就是一下午。
唐诗是假, 宋词才是真。
凌越拉了宋悦词的手, “进去看看?”
凌越在这里的房子他自己都很难得来一趟。
取名的时候没犹豫,定是定下了, 结果看一次“唐诗园”就得没出息地想一次宋悦词。
而且新房子,他以前不觉得要自己在一个全新的空间里有什么待不住的。
他不需要自己费心任何,就有专业人士为他提供合心意的一切。
他推门进去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愉悦和期待的心情,反而有一些明白秦琛说过的那句话:“住哪都一样,跟酒店没区别。”
明明所有装修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的,也同样适合宋悦词的风格,足够简洁和开阔。大到所有家具摆放,小到一只碗碟,应该没有可以挑得出错的地方。
他窝进柔软的沙发里,那会夕阳已经快彻底消散了,整个天空处在要暗不暗的交界处,是那种人午睡后一觉醒来后会觉得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时间点。凌越盯着看了一会,在天空彻底暗下去的时候他站起了身,他背起网球包直接离开了。
他以前好像从来没有惧怕过“孤独”这种东西,很多时候他是享受孤独的,他的教练也不止一次说过登上最高位置的人,在某些方面一定是孤独的,因为不能将必胜的信念寄托于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任何。
等回到“梧桐栖”,他重新窝进沙发里,浅棕色的眸看向被宋悦词写满了留言的银灰色冰箱,他对着那个位置轻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
指纹解锁后,门是宋悦词推开的,而凌越跟在她身后,只看着她的背影就觉得有归属感,等宋悦词换了家居拖鞋站在客厅,凌越终于觉得,一直缺失的那一块,终于被填满了。
“今天住这吗?”
宋悦词转身看他。
凌越这里的布置跟之前的房子都不一样,从布局到家具都是全新的,但她进门就感觉到了熟悉。可能跟房子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凌越就在这里。
宋悦词:“好啊。”
凌越一开始没有任何其他心思,他带着宋悦词回来,有些给自己地盘加上她的痕迹的心思,现在目的达到,他已经很满意。
只是专业人士们考虑得可能太周到,在宋悦词洗漱时,她不小心撞到一只放香薰的白色矮柜,凌越闻声过来查看。香薰倒了,下方露出几只计生用品来,还叠得整整齐齐的。这么高雅的梨花香,下面压着人世欲。
凌越垂眸拿起一只,再看向宋悦词时已经分了神,“尺寸……是对的。”
凌越脖子上依旧挂着那条吊坠。宋悦词的手腕被他压在头顶,她看着凌越的眼,严重怀疑他有故意的成分在,因为项链垂下来,随着凌越的频率一下又一下贴到她的身上。
像是春寒料峭时时不时飘进脖颈的细雪。
“你还有没有别的,追求者?”凌越把脸埋到宋悦词的肩窝,宋悦词被他的温热呼吸弄得很痒,一边躲一边说“没有”。
凌越看起来完全不信,“你觉得我相信吗?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的追求者都没断过。”他说完后还要故意用闷闷的语气装作感慨,“忘记了,我现在是没名没份的前男友,没资格吃的醋最酸。”
宋悦词忍不住上手捏他的脸,“够了啊,你没有追求者吗?你的追求者才是真的数不过来吧?!”
凌越:“不会,宋涛已经帮我宣传过我的理想型了。”
他把分手公之于众后的那段时间,他自己也是烦躁的。倒不是因为追求者的原因,而是觉得跟宋悦词之间本来就断掉的关系被推得更远。
那段时间,圈子里大概也都清楚他不去乱七八糟的局,所以反而是在无法轻易翻脸的正经聚会上收到的示好多得数不过来。
“你不是分手了吗?”
凌越抬手扯了领带,“嗯,所以?”
女孩娇俏,个性也爽快,“所以,我可不可以拥有一个跟你接触的机会呢?正当追求可以吧?”
凌越没说话,只是从神色就可以一眼看出他的拒绝。
女孩还想说什么,宋二少就赶紧过来帮忙解围了,但被家里宠上天的女孩不吃他那套,大小姐做派很足,“你别说,我听他跟我说。”
宋涛:“你快得了吧,你把他惹不开心了,你能有什么好处啊,他就是不喜欢你这款,那能有什么办法。”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
宋涛认真想了想,还真就开始说了,“月宫仙子那样的吧,气质清冷,宠辱不惊,长相绝美,跳舞厉害,会书法会下棋,对朋友特好……”
女孩没好气看一眼宋涛,“你编,你接着编。”
宋涛:“我真不是在编,我们仙女……”他话说出口,又急忙咽回去。
女孩被他说一半吞一半的态度搞得不爽,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背,“还朋友呢,宋涛你真的不讲义气!”
结果凌越顺着开了口,“他没编。”
女孩看着他,虽然眸光落在无意义的酒瓶上,但那种感觉并不会骗人,他们口中并不是为了逼退她而随口虚构出的一个人。
而凌越也没管宋涛突然惊愕的表情,连理由借口都懒得找。
他不知道圈子里是怎么传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他花了心思。他只是偶尔也会陷入一种不知道怎么具体描述的情绪里,他会绝望又乐观地想,他要是以后的人生都只能爱宋悦词了该怎么办。
好像,也还不错。除了难过,除了想念,除了爱而不得,好像都还不错。
*
凌越夜半惊醒,下意识去身边捞人,结果手探出去只摸到了滑而软的床单,他一秒就坐了起来,抬手按亮了所有灯。
他上衣都来不及套一件就下了床,“宋悦词!”
本来在浴室上厕所困意完全没消退的宋悦词一下就清醒了,她朝外喊了一声,“凌越。”
浴室的玻璃门映出凌越的影子,“宋悦词,你在里面吗?”
“嗯。”
等宋悦词洗完手出来,就被等在门外的凌越抱住了。他抱得太紧,宋悦词抬手揉他的头发,“你做噩梦了吗?狮子王是胆小鬼吗?”
凌越没有动。宋悦词看不到他现在的眼,但他却跟浴室里的镜子面对面,他看透了自己所有说不出口的占有欲。
“宋悦词,我其实没有非常多的自信。”
他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他拥有太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对于太多人来说是高位者,是虽然遵守规则有良好家教,却依旧可以凌驾规则、无视规则的那类人。
宋悦词拍了拍他的背,“你为什么要不自信?你还不够好吗?”
“没有,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凌越松开了她,随后抬手揽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把她抱了起来往床上一放。
他没有松开揽着宋悦词的手,而是整个人直接覆了上去,宋悦词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已经滑落了一边吊带。
凌越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只是像野生动物制服猎物一般去咬宋悦词的脖颈,可他又只是温柔地用柔软的唇一蹭而过。
他就着能把宋悦词所有脆弱点都掌握在手里的姿势,“我刚以为你走了。”
宋悦词睁着一双明亮宁静的眼,“我为什么要走?”
“那是因为你都不知道,我的阴暗面。我设想过你的困境,想过如果你喜欢上别人,知道你不可能开口求我主动找我,我就用我的手段为难你,为难你们,逼到你出现在我面前。”
他们那个圈子,看着都是花花公子负心汉,万花丛中过片片都沾身的,好像生来感情就是玩一玩的存在。但折了的也不是一两个,更是有被宋涛戏称为“追妻火葬场现实版”的。
他们那些逼人现身的手段,凌越不用学也精通,他们这些人从没有让对方宣判一段感情结束的时候,非要折磨到双方都痛苦不堪仿佛才够。
宋悦词抬手摸他的脸,“你不会的。”
凌越沉沉地“嗯”了一声,他把宋悦词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不会的。”
他会始终尊重她的所有,甚至刻意隐藏自己在她世界里的痕迹,他记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根本不可能舍得,他心疼她的每一步困境,又怎么可能用手段去困住她。
“宋悦词,既然你听到了。”凌越吻她,“也为了让你更放心,我下一次比赛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他只是加深了这个吻。
第67章 凌晨夜
宋悦词在演出前接到了席止的电话。席老板的火锅店最近升级店休, 终于有时间飞来看她的演出。
宋悦词之前说去机场接她,但是席止强烈表示不用,“我就半年没回来, 不至于迷路成这样,你专心忙演出啦。”
宋悦词接了电话,就听到席止完全已经慌了的声音, “小词!看微博!从推特上面搬过来的那段视频……”
微博上已经爆了,热搜榜第一就是:凌越 违禁药品。
宋悦词看到之后懵了一秒,实时里的视频已经开始自动播放。推特上一个全新账户发布的视频被搬了过来,点开是一个隐蔽的偷拍角度, 视频里被偷拍的人身型第一眼的时候, 会让人觉得是凌越。
宋悦词很清楚,这不是凌越。身型相似, 但是很多方面都差了很多。最明显的, 凌越是一个相当骄傲的人,他的体态从来无可挑剔, 绝不可能像视频一样透露出一些犹疑和不自信。
视频里的对话还在继续,在问道凌越为什么在严重受伤后依旧可以夺冠时,视频里的“凌越”开口说话了, 音色竟然也相当相似, 他报出了一个在比赛中早就禁止使用的药名。
评论已经开始一边倒,在凌越夺冠时有多少欢呼,现在就有多少谩骂。特别是在视频被鉴定没有任何剪辑和拼接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就这样夺冠?!用违禁药替国家夺冠?!确定不是抹黑?!】
【我一直就说他很假很装啊, 我女朋友还迷得跟什么似的, 在国外前三都拿不到,转国籍回国内就立马法网冠军了?!】
【封杀封杀封杀, 立刻封杀,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怎么还会有人在说什么那是禁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拿到,对别人来说很难,但他是凌越啊,他那个家世为什么不可能啊,他那种阶级的世界不是我们平民百姓可以理解的吧】
欲加之罪,连出身都变成一种罪。
从国外推特到国内微博,再到各个国家的热门话题客户端,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
宋悦词的脑袋懵了好一会,在即将踏进剧院时她转过了身到路边打了车。
凌越的手机始终打不通。她跑了梧桐栖和云安墅,发现凌越都不在,她不得已给万年没联系的宋涛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宋涛比她还震惊,接电话时格外犹疑地“喂”了一声,“仙女?”
宋悦词开门见山,“宋涛!凌越在哪里你知道吗?”
宋二少那会刚从家里出来,跟他妈关系又降到了冰点,他始终理解不了自己跟席止都断了多久了,他妈依旧在他表达出不想跟家里介绍的女孩见面时开始责怪席止。
可席止做错什么了。他心烦自然没去看手机,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涛听得出她的急切,认真回想了一下,“现在在哪我还真不知道,我今天还没跟他联系过,不过他昨天说有时间要回一趟‘唐诗园’,好像要去拿什么东西吧?”
宋悦词:“好的谢谢!”
宋涛:“哎不是,仙女你知道在哪吗,要我送你过去吗?”
宋悦词:“我知道,谢谢,挂了。”
宋悦词的指纹可以打开凌越的很多东西,家门、手机、甚至是保险柜。但是“唐诗园”的指纹锁,上一次确实还没有来得及输入,因为凌越和她都不怎么过来。
宋悦词到了“唐诗园”的家门口,门铃按了半天也没等来回应,就在她以为凌越并没有回来时,她听见紧闭的门内发出一声细微的碰撞声,她立刻又开始敲门,“凌越!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快开门!”
她从来没见过,凌越的痛苦。他这种人好像真的生来优越到极点,天塌下来也能笑着说一句“厉害”,他好像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他从来拥有其他人可望不可及的能力手段。
可是凌越,也会痛,也会有压力,也会有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宋悦词不知道他发生这种事后会说什么,但是脑内不断出现他漫不经心的调和他可能会说出口的话。
“啊我这种人,说实话,财富地位金钱,这辈子什么也不做,就算我被骂名缠身,就算没办法继续做我想做的事,也照样活得好过无数人。”
凌越是万能的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也就是个普通人,想做的事要付出无数努力,接受许多质疑,会受伤会痛苦,他只是厉害,他不是不会难过。
她坐在门口的软毛地毯上,难过得心脏发紧。
“宋悦词。”
宋悦词穿白色长款羊绒大衣,她把脸埋在膝盖上,看起来无辜又可怜。在听到凌越的声音后立刻抬起了头,她眼里的泪还没来得及擦。
凌越的手是冷的,所以没有贸然去擦,他蹲下身,用柔软的羊绒围巾去擦她的眼泪。
“你怎么了?”
而宋悦词有些迷茫地盯着他看,她一直知道凌越是一个对很多事都不屑一顾的人,但现在这个反应也未免太过于淡定了。
“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凌越:“训练的时候没注意让它壮烈牺牲了。对不起啊,让你没找到我。”他清楚宋悦词的行程,知道她那个时间点应该在为演出做准备不怎么看手机。
但前后不过一个小时,宋悦词却慌成了这副样子。
宋悦词吸了下鼻子,“你没有看到……假冒你的那个视频吗?”
凌越一下就笑了,他抬手揉宋悦词的头发,“刚看到了,团队已经在处理了,想着你演出结束给你发句别担心,结果你未卜先知预测到我的行动轨迹了。”
“要是世界上多一点跟宋悦词一样聪明的人,我也就不用费心去澄清了。”
宋悦词一把拉住他的手,“那些不好的言论你不要去看。”
凌越:“已经看了,但是不觉得有什么。”
他本来因为她掉眼泪而绷紧的眉眼开始松动,像春天来临时结冰的湖面所裂开的第一道缝。他叫她名字时总是很认真,“宋悦词,我要说实话,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恋爱脑?”
完全出乎预料的一句话,导致宋悦词不明所以“啊”了一声。
她来的路上想过许多方案,甚至写出来记在手机备忘录上,又代入凌越的个性分析成功安慰的可能性。她费尽心思,拼尽全力,希望自己能让他开心一点,轻松一分。
凌越目光投向她,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这种破事给我带来的情绪影响,还没你跟我说分手带来的万分之一。”
他面不改色翻旧账,漫不经心卖着惨,一如既往把宋悦词从她陷入的情绪里剥离出来。
他就是见不得宋悦词皱一下眉头,更别说掉眼泪。
凌越把她的围巾裹紧,低头看了眼表后拉着她站起了身,“走了,你剧目演出还剩一个小时了,还要去换衣服化妆吧,要来不及了。”
宋悦词待在原地没动,凌越看着她,“你当时一定要跟我分手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我受伤不能比赛还不是因为你,但你如果现在不去剧院,那就是我板上钉钉地耽误了你。”
“宋悦词,我也同样,不想你为了我,在你的人生上,在你特别热爱为之付出无数努力的事情上,成为你的绊脚石。”
他们似乎在这一刻发生了角色对调。
宋悦词在听完凌越的这段话后,主动向前走了两步,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问:“真的没关系吗?真的没事吗?我看微博还有推特……”
凌越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两侧,宋大美人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她的情绪都快被凌越晃来晃去的手晃没了。
凌越只觉得她可爱,松开手后不忘给她戴上毛绒帽,“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呢,事情解决之前,我确实只担心会影响到你,宋首席,考核关键期,不要让我觉得我会毁了……”
宋悦词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了,但是你现在可以出门吗?”她看起来还是很担心。
“为什么不能,难道真的有人过来冲我砸臭鸡蛋烂西红柿吗?”凌越声调轻松还带笑,“这个世界还真不能把我怎么样。”
*
送宋悦词到剧场后,凌越折返回了唐诗园。宋悦词之前那个状态,一看就是在门口待了太久,而他的可视门铃可以调取画面查看,声音也会被一并录制进去。
画面里宋悦词急得不行,因为长时间等不来回应,她从按门铃改为了拍门,她喊:“凌越,快跟我和好!立刻跟我和好!”
他那天没有说出口的话,淹没在吻里的下半句被宋悦词说了出来。
他足够盛大的时候,宋悦词也没有要跟他和好,没有要靠近他一步的意思。但现在被流言蜚语、恶意缠身的他,宋悦词却重新来到他这里。
在她至关重要的首席考核期。
“你这么聪明清醒的人,居然也会为了我犯蠢吗。”凌越抬手摸了下门,突然笑了。
我没教会你吗,宋悦词。
我跟你说过的吧,因为你总是把过错堆到自己身上。承担太多,考虑太多。
你应该比其他人都更学会置身意外、趋利避害。
这样的话,你才会幸福。
他很爱宋悦词,宋悦词应该也是。
他看完可视门铃记录下的这段视频,本来对于自己被推上风口浪尖引起全球性关注的问题不屑一顾,陡然心疼过后,生出了恼怒。
偏偏要在宋悦词这么至关重要的首席考核期让她难过又惶恐。那这个问题,就不能轻易翻过去。
他这个人,向来用别人对他的方式加倍回报回去。
“推特账号查到了吗?”
“查到了,具体地址由那边的人为您带路。”
“行。”他穿黑色长款大衣,搭着黑色马丁靴,不像正在网络上被煎烤,像是刚从顶级秀场下来。
他是真的没往心里去,这种事对他来说想来见多不怪,只是对方这次还挺花心思用了点手段,还搞得挺真实。
他确实一直走在服用药物,很多时候的疼痛也不是光靠意志力就可以的。但是对方指出来的那类,他从来没有用过。
本来全部交给了团队去处理,但现在,他决定自己去一趟。
那位视频里与他相似的人是从六星级酒店里被拖出来的,当时正在酒店的牌桌上醉生梦死,喝着高价红酒,抱着金发女郎。
凌越居高临下看着,在对方因为恐惧回避时,他身边的人都不用他示意什么,立刻强硬地将对方的头抬了起来。
凌越戴着兜帽,漫不经心嚼着口香糖,因为帽檐宽大所以挡住了他的脸。对方被按到他面前时,他的眸光擦过对方的身型,“啧,找了角度是有那么点像。”又看向脸,“这就差太多了。”
他故意不再说英文,要对方看他的神色猜他的想法。
凌越被宋涛他们格外信任的点也在于,他总是格外沉得住气,即使他有太多理由能用,更有顶级的律师为他服务。
他也没有让人动手,他只是说道:“说吧,谁让你这么做的,我好一次解决。”不等对方考虑,他又说道:“我的耐心,非常差。”
他身侧的人适时贴心翻译了一下,对方立刻朝凌越爬了两步,不断地道着歉。
凌越面色太冷,“你们不该,让我爱的人那么不安。”
以为他要身败名裂,即使他有那么好的背景也抵不过一人一口唾沫,结果事情很快就有了反转。
凌越回国前给宋悦词打了个电话,他不聊关于他的事,说给她带的礼物,说今天这里的天气,到最后才说了一句,“我坠不下去的,宋悦词。”
宋悦词很快就彻底感受到了凌越所谓的“坠不下去”。
视频相关者全被他告上法庭,因为拒绝和解,损害他的各项名誉权即将面临□□。而那位因为不服他而操纵这一切的网球选手,无疑彻底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凌越临走前不忘跟他打声招呼,“希望还可以跟你交手,如果你还可以站上赛场的话。”
那些适用于大部分发展的规律根本不适用于他,国内外的记者发布会,国内外的各种起诉,所有当过网络喷子的人一个都没有放过。
用宋二少的话来说就是:恶人就需要被凌越制。
反正他有大把的金钱和有用的团队,总是被忽略和转移的真相和下文,他直接让人不得不看不得不认。
即使现在的网络环境,门槛太低看客太多,真相不重要,后续总是被淹没。
但他是凌越。
“凌越 违禁药物”的相关话题挂了多久,“凌越 澄清” 的话题就挂了更久。
凌越和宋悦词都没有再去关注网络上的发言和风向。凌越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完全安抚好宋悦词。她似乎只有看到他真的万事顺意才会放心,他必须安稳站在赛场上她才能够安心。
宋悦词看起来彻底轻松了,她靠在沙发上,看向正在给她煮面的凌越,“其实,我也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个根本不是你!”
凌越:“嗯,请问是什么呢?”
那段视频的背景太模糊,让人根本看不出是在哪里,所以在被有人提出凌越这段时间都在国内时,才会被反驳说不定就是在国内被拍到的,所以就算拿出当天的训练视频也没有意义。
宋悦词拿起手机向他走,“就是,发出去的话……”她还真的就想过,当时也想询问凌越的意见,但凌越说得太笃定,她就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凌越闻言侧头看了一眼,他眸光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看起来相当满意,“什么时候拍的?”
但时间不会说谎。那段视频的录制信息是在凌晨,而那个凌晨,凌越在亲密厮磨后,去阳台晾她的贴身衣物。他光着上身,背脊有着太漂亮的弧度,从肩膀到腰,都是模版数据都无法比拟的存在。
宋悦词当时侧躺在被窝里,虽然没什么力气依旧抓起手机给他拍了一张,她也总是有被蛊惑的时候。
凌越还是在各个软件同步发了那张实况动图,还特地截图了一下拍摄时间,配文:女朋友拍的。
他还特地强调:我们和好了。
第68章 触掌心
新年前下了今年的初雪。凌越父母新年当天回不来, 于是两人一块提前给凌越打视频电话。一接通就开始竖着大拇指夸他,凌越在视频这头笑,“夸得很笼统啊, 能不能细致一点?”
他母亲leni却已经开始不买他的账了,一张惊艳的混血脸全然是对凌越女朋友的期待,“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呀?你这次是真的跟人和好了吧?”
凌越颠着球的动作停顿一秒,“看她吧,她想见你们的话,我随时带她回来的。”
leni很满意地点头,“是要这样尊重女孩子才好的。”
凌越挂视频前冲父母笑了一下, 那种小时候才会露出的超级灿烂的笑容, 有些像拿到人生第一个青少年赛冠军时的笑容。
他说:“虽然我觉得没有谁会不喜欢宋悦词,但还是很感谢你们喜欢她。”
他父亲被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态度感动到, 刚要说些什么, 凌越就挥了挥手,“我现在要去接她了, 等你们回来再聊。”
视频挂得猝不及防,leni看向自己丈夫没来得及开口只能憋回去的一张脸没忍住笑出声,“习惯一下啦, 换个角度想, 很好的继承了你们爱老婆的优良品质嘛。”
*
宋悦词在便利店遇到了乔熠,凌越发了消息来告诉她自己在附近等她,所以她装东西时透着一两分平时从来见不到的急切。
乔熠自然看到了凌越的微博,也明白代表了什么。这段时间即使演出一场不落去看, 他也没有在私下再见到过宋悦词。而舞台上的那个宋悦词, 跟他在法国遇到的完全不一样。
他再次问了宋悦词那个问题,“你们和好了对吗?”
宋悦词这次点了头。
而乔熠盯着她美丽的侧脸和垂下的碎发突然笑了一下, “我消息没错的话,你这段时间应该在首席考核期吧?”他相当直接地问道:“你是对凌越的背景和能力太自信了,还是你其实也是可以拿自己人生去赌的那类人?”
凌越那件事的传播量是惊人的范围,如果没有迅速处理完,在把他从舆论中剥离出来之前他和宋悦词的关系先得到了曝光,那后果是什么,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宋悦词她到底会失去什么。
乔熠:“你真的去找他了?”
宋悦词拎起购物袋,她目光直接投向乔熠,随后淡然地点了点头,她好像真的不觉得有什么。
她那么理性冷漠的个性,居然也会豁得出去。
乔熠:“你是会被感情牵绊住人生的人吗?”
宋悦词:“我从没说过我不是。”
这个世界上的值得与不值得没有明文规定。选择什么,放弃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决定。
她只是无比笃定,凌越同样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甚至更多。而她也有信心,她的实力和坚持带来的一切,绝不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断送掉。
乔熠在她准备推开店门离开时喊住了她,“虽然是不甘,但我还是想说,宋悦词,你的爱很好的。”
宋悦词因为这句话微微愣了一下,她转头冲乔熠笑了一下,“谢谢。”
她一出店门就看到了凌越的车,等她拉开车门上去,凌越还撑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宋悦词掏出一个热三明治递给他,凌越接过后说道:“我看到乔熠了。”
宋悦词:“这你也能看到?”
凌越:“我对情敌,一向如此。”
宋悦词拍拍他的肩,“可以了,好吗?”
凌越这才笑出来,“嗯,走了。”
凌越自拿驾照以来,就没出现过车在半路抛锚的这种事,偏偏今天发生了。他尝试发动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无济于事,只能一个电话打给了救援,他现在这张脸太好认,还是宋悦词跟人沟通的。
等黑色大奔被拖走,齐叔也在路上快到了。
凌越怕宋悦词冷,下车时不忘把车后座的毛毯拿下来给她裹上。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下雪来,凌越突然问道:“分手后新年那天,你在做什么?”
宋悦词几乎没有回忆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睫毛上盛着一片雪花,她轻眨一下过后立刻融化了。
“在医院。”
她那天扑了风,下午给美惠姨在厨房帮忙打下手时就已经有些头昏脑胀。但宋清许精神不错,跟外婆说说笑笑的,宋悦词已经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那么发自内心的笑容。她不想扫兴,也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所以直到吃晚饭,她都强撑着精神。
直到所有人都上楼去睡觉了,她才去药箱里找了温度计,一量体温38.6。因为第二天晚上就要坐飞机回去准备后一天的演出,时间很紧,所以她拿了保温杯背了包后轻手轻脚出了门。
她到医院的时候正好还有一个小时就到新一年了。医院急诊挺空,整个输液区更是难得只有她一个人。
护士看她不方便,还帮她提了一下吊瓶,宋悦词低声说了句谢谢,在位置上坐下后还补了一句:“新年快乐。”
她围着厚厚的白色围巾,仰头看人的时候瞳孔格外明亮平静,头顶的白色灯管像盛在她眼里的两盏弯月。
年轻的护士小姐回她温柔一笑,“你也新年快乐,有事按铃叫我就好。”
一共两袋药水,一袋大一袋小,小的那袋很快挂完,换上大的那袋时离新年还差十分钟。
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已经成了明文规定,但宋悦词还是清晰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烟花升空后的绽放声。她的座位面向窗外,配合着医院蓝色的窗帘,看得见出现在对面大厦反光外墙上出现的渺小的烟花倒影。
很小的一簇,却绽放出了极绚丽的色彩。她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接连不断地震动。
新年祝福收了一堆,席止、林瑶、田恬的几乎是同时送达,每一个人发来的都可爱又暖心。
再往下翻是宋涛的,宋二少应该是正在疯玩,直接发过来一条语音,点开后烟火声简直就在耳边炸开,伴随着一句超级响亮的“仙女新年快乐!”
她跟凌越分手后,宋二少也依旧把她当朋友,虽然关系远了一大截,也再没有见过面,但至少,还是朋友。
而她跟凌越不一样。宋悦词挨个回复了一遍后,再往下一滑后对着那个微笑网球头像跳出的消息愣了一下。
因为发得太早,被其他人的消息压了下去。
宋悦词换这袋大的药水前护士特地帮她调整了一下点滴速度,跟她说这一袋因为药物的原因可能会有一点痛的。
但宋悦词没觉得,直到她点开那条消息,确认了确实是凌越发过来的后,她突然感受到了从手背上传来的细密疼痛。
凌越发的消息很简单,是最常见的那类新年祝福,一看就是群发消息。
但宋悦词还是没有忍住眼眶发涩的感觉。
她和凌越分手后没有互相拉黑,这对于分手来说应该算是格外体面的一种。他们不是只依赖于对方身体的关系,也不是从来没爱过所以分手只是走个形式的类型。
他们确确实实付出真心和感情,互相承担和分享,在对方的生活和人生里留下过足够深刻的印记。因为她太坚决不留后路的态度,凌越也撂了狠话,他带着银行卡的那件衬衫现在还被她仔细放在行李箱里,随便去哪里演出时都带着。
所以这样的一段感情,居然没有互相拉黑,反而留在那里,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
宋悦词想过拉黑删除的,但聊天记录稍微翻几下她就舍不得,她一开始也担心过自己会不会因为习惯给凌越误发消息,但可能是因为太在意了,她一次也没有。
而凌越,也同样一次也没有。
但现在,他居然发了消息来。一条祝福她“万事顺意,身体康健”的新年祝福,好像一点也不特别,宋悦词抬头看一眼还剩下很多的药水,突然就想起凌越受伤那段时间挂的水。
他那时候滞留针带了很久,因为后期虽然不需要再消炎,但他的疼痛是不可避免的,有时候痛得实在受不了了,就会在普通盐水里给他兑一点镇定药物,比直接服用或注入止痛剂带来依赖性好得多。
她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把凌越害成那样的自己。她发了会呆,直到窗外的烟火声再次密集起来。
新年第一天,宋悦词拉黑了凌越的微信。
*
凌越听完她的答案之后没再问什么。齐叔的车一到,凌越立刻上前替她拉开了车门。
齐叔回过头来冲宋悦词笑了笑,一边递过来一个暖手宝,“宋小姐,来得晚了点,您拿着捂捂手。”
宋悦词一边道谢一边接了过来。
凌越坐在宋悦词的身边,两个人几乎靠在一起,宋悦词的一只手就被他抓在手里握着,但凌越低着头,不知道正在手机上做什么。
雪下得大了点,路灯光下纷纷扬扬。宋悦词侧头看向凌越,他穿黑色高领毛衣,脸有一大半隐在暗处。车辆迅速向前行驶,路灯光一盏一盏迅速从他眉眼处跃过。他抬眼看向宋悦词,像绚丽的薄纱般的鱼尾轻触掌心。
宋悦词的手机在手中震动一声,她低头看一眼,是凌越发来的一长段话。
看起来像是过早的新年祝福。
凌越在一旁看似漫不经心的解释,“之前给你发的那个新年祝福,是群发的,我就想看看你还会不会理我,但那条,太不走心了。”
“我当时打了一长段,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会吓跑你,所以就又删掉了。现在没办法完全回忆起来了,但大概就是这样的内容。”
宋悦词一行一行看下来,最后一句是:宋悦词,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宋悦词还没说什么,开车的齐叔听到凌越这两段话后开了口,他轻咳了一声随后说道:“其实老先生说了,宋小姐要是不介意,要不就顺路去家里吃个饭?”
凌越朝宋悦词眨眼,“要去吗?宋悦词。”
第69章 第六感
宋悦词做好了会见到凌越爷爷的准备, 所以她下车后无意识地往凌越身后躲了一下。凌越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在推开铜环门时说了句:“别紧张。”
宋悦词虽然嗯了一声,但还是在门被推开时轻轻深呼吸了一下。凌越一边提醒她注意门槛, 一边四处指给她看。
门内先入眼的是一方花架,两侧有着互相对称又相互独立的小花园,一侧绽放着腊梅,一侧是四季长青的米叶罗汉松。
雪已经在配套的圆椅圆桌上覆了一层,凌越经过时没忍住啧了一声,“不是特宝贝这盒棋子吗,下雪了都不收进去?”
傅姨闻声出来, 平日里第一眼瞧见的一定是凌越, 今天第一眼却落到宋悦词身上。傅姨平时总听叶昙回来说宋悦词的优秀,又在凌越手机上见过照片, 饶是这么多年见惯了美人, 也要感慨一下,这位宋小姐真是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气质脱俗, 一眼难忘。
即使从衣着到发型都不考究。白色高领毛衣外套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是最普通的那种,如瀑黑发散在肩头, 整个打扮极简极素, 就连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瞧着也是素净的。
她站在这里,跟满园的雪一般无暇。
傅姨越看越喜欢,虽然是在回答凌越的话, 整个人却是向宋悦词走去的。
傅姨:“老爷子说了, 谁也不许收,不然秦老啊又说他趁机挪棋, 说他赖皮。这么冷的天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菜都准备好了的。”
凌越应了一声,宋悦词也跟着微微笑着,“好。”
傅姨瞧宋悦词就是跟凌越一样虽然傲气但不摆架子的那类,也就不拘泥于那些客人第一次上门时的礼数了。她温温柔柔地拉了宋悦词的手,“走,快进去热乎乎地吃。”
凌越反而被留在原地,“傅姨,我呢,您不管我啊?”
傅姨:“你回自个家吃饭还得我带你啊?”
凌越抬步跟上,还耍孩子气抬手摸了一把棋盘上的雪搓成个小球往透着暖光的窗户上丢了过去。
宋悦词听见动静回头,屋内暖光正落在凌越身上。她有过许多个时刻不知道应该如何具体描述凌越这个人,他有太多面,但每一面,他似乎都站在暖光里。
凌越跟上了她,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些什么,凑在她耳边轻声一句:“真的不用紧张。”
等前面带路的傅姨推开餐厅的移门,宋悦词一颗紧张的心彻底落了回去。看起来并不是平时正儿八经聚会宴客的餐厅,更像就是凌越爷爷说的那样:顺路回家来吃个饭。
一张黄花梨木桌,两张椅子挨着放,菜是三荤两素一汤,冒着热腾腾的白雾。碗筷都已经放好了,饭也是掐着点刚盛上的。
傅姨让他们慢慢吃,吃完了还有水果和炖盅,等过一个小时再送过来。随后就退出去,并关上了移门。
凌越拿起碗给宋悦词盛汤,宋悦词看着被放到面前的青瓷小碗,“你知道你爷爷不会跟我们一起吃饭?”
凌越:“知道啊,我家老爷子不是我说,真是最开明的了,他说吃饭,那就是怕你路上待了那么久饿了,他哪会让你这么匆忙的来见他。肯定知道我舍不得,也知道你会紧张。”
“他是真的疼小辈,虽然他一直想见你,但是他肯定更希望你可以安安稳稳定定心心地吃一顿饭。”
宋悦词听宋涛说过无数次的羡慕凌越的家庭氛围,宋二少那时喝个半醉,趴在后车窗那吹风醒酒,不忘哭天喊地两句:“凌越,我好羡慕你啊凌越,我家真的好奇怪,光想着我怎么不跟你一样有出息,怎么不想想他们对我的尊重到不到位啊!”
绝对尊重、绝对信任、绝对支持,凌越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凌越用一旁的热毛巾擦了手,细致给她剥着虾,“我爷爷有些话说得特别好。”
“他说他不知道有些人是怎么想的,总觉得得让自己小孩承受很多才算真正的锻炼,得练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才算厉害,不哭就是坚强,忍受痛苦就是强大,但人生来并不是为了受苦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酷一老爷子?”
宋悦词一边认真吃着饭一边点着头,她很少胃口这么好。
凌越:“好吃吧?傅姨的手艺,宋涛他哥那餐厅的面点师傅都来跟着学过的。”
大概是宋二少的名字真的提不得,说宋涛宋涛就到,凌越剥完虾正要去洗手,手机就开始震动了。
宋涛的名字在屏幕上显示,接通后就是一句:“凌越!带仙女一块来玩啊!”
凌越刚想拒绝,宋涛就更大声说道:“你的事情处理结束后,你们和好以后,你们有谁联系过我吗啊?!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求求了,你们分手后我多避嫌啊,我就像父母离婚后爹不疼娘不爱的不知所措的……”
凌越:“地址。”
宋涛:“这就对了嘛。”
宋悦词临走前傅姨用保温袋装了炖盅,一定要她带着走,一边不忘去交代凌越,“阿越,女朋友跳舞辛苦哦,你要多照顾,多回家来拿好吃的,我多给她补补。”
凌越:“得,我一定勤快回来拿。”
等两人一块出了门,凌震霆才从楼上卧室下来。傅姨立刻给老爷子也上了炖盅,“您在楼上瞧见些没?”
凌震霆的卧室正对大门园子,凌越他们一进门他就能瞧见。
凌震霆:“能不瞧见么,真不愧是我孙子,能找见这么好的姑娘,有福咯他小子,不过这么晚了还上哪去啊,不是送人回家啊?”
傅姨:“宋家二少打了电话来,叫他们去玩。”
凌震霆听完了也不恼,“对的嘛,年轻人要玩的。”他甚至还担心一下宋涛:“小宋可别又被逮住才好。”
傅姨:“阿越在呢,他们家不会怎么样的。”
*
宋悦词推开包厢门没想到会看到席止,虽然席止最近因为她妹妹的原因确实还没有回去,但怎么也不该会出现在宋涛组的局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宋悦词都恍惚回到凌越第一次带她去江南菜馆的那一天。
席止看到她倒是一点不惊讶,“小词,你来啦!”
宋悦词转头去看凌越,凌越也露出身处状况外的眼神。难道是,宋涛和席止,也和好了?!
宋二少抱着个大果盘上来了,“不是,都在门口傻站着做什么,进去啊。”
他大概也知道凌越和宋悦词在想什么,索性实话实说,“不是约好的,就刚路上碰到的,我想着都是朋友,这么久没见了,那就聚聚呗。”
宋涛不知道凌越隔那么久后又见到宋悦词时是什么感受,因为他的感情一定没法和他的比。但让他见到席止,却眼睁睁就看着她从自己的视线里再次消失,他也做不到。
他以为席止不会理他,但她还是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听到他声音后及其自然地回了头,眼睛依旧弯弯的。
只是宋涛说请她吃个夜宵时,席止说道:“就我们两个好像,不太好。”
于是宋涛立刻给凌越打了电话,“那,那叫凌越和仙女一块来,你也看到凌越发的那张照片了吧……他们和好了。”
很奇怪,他们之间不聊各自,一直在聊凌越和宋悦词。
宋涛:“我跟你讲讲凌越怎么直接跨国把人收拾的,他太拽了他。”
席止听完后点点头,“凌先生一直就是很能让人安心的拽呀。”
哗啦啦的洗牌声,宋悦词今天打得尤其放水,她看向自己下手位置的宋涛,总觉得他心不在焉到极点,非要当散财童子才罢休。
整个牌桌安静得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宋悦词放下牌推着凌越说一块下楼要壶热茶。
宋涛在他们离开后,看向坐在对面的席止。这么多年,有那么多人说席止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他也知道,席止是不一样的。
“你过得好不好啊?”
席止语气轻松,“好,我的火锅店生意特别好。”
宋涛:“席老板厉害了。”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你不在我有很多疑问都不知道问谁,就比如凌越跟仙女刚分手那段时间,他那么保护仙女的,谁都打探不到消息,为什么还能有人猜到他可能分手了啊?”
席止看着停下来的骰子,“失恋的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啊,特别是对于喜欢他的女孩子来说,第六感这种东西虽然玄妙,但是真的很准的。”
宋涛:“那你看我呢?”
席止答道:“我们二少,还是春风得意呀。”
宋涛听得懂,他不用再挣扎或是努力了。本来对席止也不公平,宋悦词曾经认真同他说过,“我不知道你怎么评判自己的喜欢和感情,但你那么多个女朋友,那么多段感情,对席止从开始就不公平,就算你是她的救命恩人。”
停电停得突然,宋涛和席止却都坐着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宋悦词和凌越刚好上来。凌越端着茶盘,上面放一壶热茶四只小杯,宋悦词抬手推开了门。
包厢内一片暗,走廊的一排八角灯笼却一盏没灭。从宋涛的角度看出去,宋悦词和凌越就站在光里,而他和席止却淹在一片黑暗里。
他想起好久以前,凌越也坐在一片黑暗里,说的是:“我不会放开宋悦词的。”
宋涛那时看不懂他,同意分手,保持距离,隐藏痕迹,把自己从她的生活中彻底剔除后却说自己不会放开她。
现在想来,不过是做到了所有他没有做和做不到的事。凌越从始至终都没有让宋悦词独自面对,他在所有她需要的时刻,即使不让她察觉,也都出现了。
他紧紧拉住了她,他从未让宋悦词淹进泥泞不堪里。
第70章 安全舱
宋涛他大哥儿子这周日办周岁宴。凌越知道宋悦词不会去, 于是拿了份礼提前过去。
他其实可以让宋涛转交,但还是自己去了一趟。他的态度让宋二少再次狠狠拉踩了秦琛,因为秦大少爷连面都没打算露。
宋悦词就在车里等凌越, 但凌越重新上车后,宋悦词看到了特地把他送出来的宋闻和站在他身边的妻子。
这也是宋悦词第一次见到他的妻子,用宋涛的话来说就是,“我大嫂,是真的哪里都好,我妈那么挑剔的人在她面前都温柔得不行。”
从样貌到家世,从能力到学识, 都是宋闻和宋家最需要的那一类型。宋悦词只是透过车窗看一眼, 就能感觉到对方的优秀。
凌越发动了车,宋悦词移开视线前, 被对方手上的钻戒晃了眼。
宋悦词在这个瞬间居然庆幸席止的清醒和放得下。
凌越看她不说话, 也一下就猜到了。
“在想席止?”
宋悦词:“嗯。”
凌越:“你第一次去那个江南菜馆后,席止很兴奋地给我打电话, 她很少联系我的,一般情况下都直接联系宋涛,她特别开心地问我是不是下次还会带你去。”
“她从来没问过谁的, 除了你。”
“其实在那里很多人都想跟她搭关系, 向她示好的人也特别多,都想借她的手多一点机遇,所以席止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一向很防备的,她能辨认很多人, 很多时候比宋涛还聪明, 从不需要多说什么,她就明白该做什么。”
凌越其实很少谈起席止在遇到宋悦词之前的事, 她知道凌越是想安慰她,席止是一个看得格外清楚的人。
但也因为看得太清楚了,所以喜欢就变成了不得不放弃的东西。
就算宋涛豁出去,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会有任何缩短,反而会因此失去好不容易重新平静的生活。
这是席止在决定离开这座城市时就想通的事情。
凌越在红灯停下时伸手捏了捏宋悦词的耳垂,让她的注意力能够分散。
“你下周舞团放假的话,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宋悦词:“你不是要开始备赛训练了吗?”
凌越:“我不会24小时都训练的,你不是想出去走走吗?澳大利亚这个时候的天气还是很舒服的。”
宋悦词点了头,“好啊。”
*
凌越在澳大利亚的别墅,平时也一直有管家服务。他每次进入训练阶段时,团队也会有额外的专业陪练。
今天的陪练Gose常年在澳洲生活,因此从未见过宋悦词。
但他听凌越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虽然最初的起因是因为自己胡闹的妹妹在圣诞节的时候对凌越发动了猛烈攻击。
槲寄生的传说对于少女们来说吸引力似乎格外大些,对在槲寄生下接吻能够与对方幸福一生这一点深信不疑。
凌越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这一场面把Gose吓得不轻。
凌越虽然一直是一个特别具有绅士主义的人,但他自从受伤以来状态就非常不好,那双浅棕色眸子里的情绪经常叫人猜不透。
用外媒夸张的话来说,就像是在地盘抢夺中落败的狮子,因为受伤而痛苦,也因痛苦而无比愤怒和失落。
Gose并不能感觉到凌越的愤怒和失落,lennart从来是真正强大的人,他根本就不会因为暂时的失利而让自己陷入焦躁不安的困境。
他的训练量逐步增加,控球能力不断提升。每天都要精疲力尽,到教练强行说结束他才会去休息。
他们这里玩得开,各种各样的活动也不少,Gose也见过很多职业运动员选择去放松,只是凌越从来不分神。
他的背景太优越,所以讨论也只敢放在私下。除了对他会有一些毕竟体内还流着东方的血这种刻板印象外,还会说一两句或许是他的女朋友管得特别严。
一提到凌越的女朋友就让人兴趣更盛,因为凌越对他女朋友的保护力度叫人咋舌,国内外媒体仿佛成了个摆设,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女朋友到底是哪国人,更不用说姓名和长相。
而他的女朋友也确实低调得不行,毕竟同凌越这样的人交往,应该多少会有些想要炫耀的念头,结果真就一点蛛丝马迹也发现不了。
Gose当时赶紧上前拉住了自己妹妹。一面不断向凌越鞠躬道歉,一面用力按住了不断想挣脱他控制的女孩。
凌越看起来困极,他很随意地摆了摆手,不忘提醒他们一句去院子里那棵最大的圣诞树下拿礼物。在他的手搭上指纹锁时,金发碧眼的女孩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问他为什么要拒绝自己的吻,只是一个吻而已。
Gose立刻一把捂住了自己妹妹的嘴,他没想到凌越会转过身来回答。
圣诞装饰足够漂亮,每一盏星星小灯都兢兢业业闪动着。凌越的眉眼却没有多轻松,他仿佛在浓烈的节日气氛之外。暖黄色的灯光在他脸上忽闪忽闪,凌越很认真地看向女孩后开了口,用中文翻译过来大概是这样的两句话。
“我有喜欢的人,吻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只会吻她。”
Gose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凌越格外浓而真的爱意。
所以现在看到出现在面前的宋悦词时,Gose紧张得有些磕巴,他知道凌越有多重视宋悦词,所以一时都不敢抬头去看。好在宋悦词的头上压着凌越的帽子,帽檐挡住了她大部分的脸。
凌越也没料到Gose来得这么早,于是向他指向不远处的团队用车,让他去车上稍微等一会。
管家等候多时,立刻恭敬地推开了门。
“基本没有外人来,打理的管家和负责做饭打扫的阿姨都是华裔,能说中文,中国菜也做得很好吃。”凌越不借其他人的手,自己的行李箱不管,宋悦词的行李箱被他稳稳搬上了楼。
凌越应该是吩咐过什么,宋悦词的房间已经被收拾出来了,全部是按照她喜好准备的,连被单枕套的颜色都合心意。
凌越指了指对面的房间,“我的房间。”他指完后看向宋悦词被摊开在地上的行李箱,“我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我们住一个房间多好。”
话是这么说,但不想任何人看低了她,所以还是让人把她的房间收拾出来,不想让人觉得她依附于自己,甚至把最大的视野最好的房间腾出来让给她住。
凌越过去蹲下身蹭了蹭宋悦词的脸,“那你先收拾,然后补觉,我今天训练提前了,来不及休息了,晚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宋悦词把行李箱里的小音箱拿出来,“嗯。”这里光线好,她一张脸被衬得格外漂亮,像是在阳光下透明的柔嫩白色花瓣。
凌越换完衣服出来,“有事给我打电话,你可以在这里随便逛,书房和游戏房都有,负一楼是家庭影院,冰箱里有你喜欢的那个牌子的酸奶,饿了就跟她们说,周姨的鱼片粥做得尤其好。”
宋悦词:“知道了,训练加油!”
凌越知道宋悦词不喜欢跟尚不熟悉的人近距离接触,临出门了不忘交代管家一句没什么事不要去打扰宋悦词,让她自己待着就好。
下午四点多突然下了大雨,沉闷的雷伴随着昏暗的天,不久前还明朗无比的天突然暗得跟晚上一样。凌越提前结束了训练,场地湿滑风险性太大。
他到家时,花瓶里已经换了新的花,粉白色交织,跟奶白色的大理石台面很搭。
宋悦词在沙发上睡得很沉,手边还放着一本书,是凌越很喜欢的一位网球运动员的自传。凌越静静看了她一会,随后轻手轻脚上去洗了澡。
宋悦词睡的那张沙发最靠近窗,凌越洗完澡下楼时窗帘正被窗外的风被吹得一摆一摆。凌越也就想到了宋清许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他那时很担心宋清许会对自己防备,所以不肯收下自己送来的药。
但宋清许只是温柔地冲他道谢,她收下药后还说道:“小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哭的时候要找窗帘,要把自己藏在后面,至少是脸躲在后面,被发现的时候就可以回答‘在看风景呢’,然后抓紧时间把眼泪擦干净,但是她在面前好像,不藏眼泪。”
凌越只是想起心脏依旧会闷痛一下。沙发很大,凌越过去躺在了宋悦词的身边。大概是他的气息太熟悉,本来背对着他的宋悦词突然就转过了身,无比自然的在他怀里找舒适的位置。
凌越很快也睡熟了。像是世界末日来临,却拥有一切应有尽有的安全舱那样,格外安心和幸福。
等宋悦词醒过来时,窗外的雨也停了,古董钟已经指向了数字8。凌越在她有动作的第一时间也醒了,他开口问宋悦词饿不饿,宋悦词还有些懵懵的,她反过来问凌越想吃什么。
下过雨的空气格外好,夜晚的凉意都让人心旷神怡。
凌越:“要不我煎牛排给你吃?”
宋悦词惊讶于他厨艺居然进步神速,点头点得格外真心实意。
家里的食材都很充足,只是牛排没有新鲜的,虽然都是高级货,但都在冷冻室里放了一段时间了。
附近就有一家只供vip的高级私人超市,肉类品种齐全,大概是因为价格放在那,不管什么时候去都足够新鲜。
本来是可以叫人去跑一趟的,但宋悦词一向不吃什么零食,却对他冰箱里那盒奶酪球感兴趣。
凌越索性转身去拿了车钥匙,问她要不要去逛超市。
宋悦词应声说好,她有些担心问凌越会不会被拍到,凌越只是仔细给她戴口罩和帽子,“我被拍到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不被拍到就好了。”
他知道宋悦词有多不喜欢被围观,何况她还有很多演出,她必然不喜欢太多人因为她是凌越的女朋友而去一探究竟。
在国内也被拍到过几次,但一张也没能流传出去,即使只是宋悦词和他的背影。他可以处理和压下太多事情,就算信息时代是疯狂汹涌的洪流,他也能确保她滴水不沾。
凌越给宋悦词戴上帽子那瞬间,宋悦词顺势低了头,所以凌越没看到她那句小小的辩解,“我也不怕被拍呀。”
两人在超市里逛了一圈,买了一大堆宋悦词在国内不会买的东西。膨化食品好几袋,甜得发腻的糖也没放过,还有玻璃瓶装的各种颜色的果汁。最后才去冰鲜去挑了刚到没多久的高级牛肉,纹理分布格外漂亮。
等推着购物车出来,凌越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被镜头瞄准了,他这么多年来早已养成了对镜头敏感的习惯。他没有犹豫,直接脱了外套盖到了宋悦词的头上。
业内已经出名做大的各家媒体,都会很清楚有些事情是不可以曝光的,例如lennart和他一直保护得非常好的女朋友,这是大家的共有默契。
但如果只是为了迅速让自己获得关注、或者能让自己用照片狠狠捞一笔的这类人,就格外豁得出去了。
凌越行踪不定,私人球场和住宅更是难以靠近,今天能遇到是运气中的运气。所以对方并没有在他警告的眼神下退缩,满心都是自己就要拿到头条。
宋悦词在凌越的衣服下乖乖没动,只是凌越揽着她的肩膀让她上车时,应该是太过于注意保护她,自己的手直接甩在了一旁的铁质栏杆上,震得发麻。
宋悦词只听到了他克制的一声闷哼,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一般去摸向凌越受过伤的肩膀,她太害怕,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太大,她一把扯下了凌越盖在她头上的外套。
她动作太快,凌越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偷拍的人没走,凌越是打算让她上车后再去处理的。但现在宋悦词只在意他哪里痛,她戴着白色的口罩,有一双写满了焦急和爱意的眼。
凌越挡住了大半的宋悦词,但通过镜头还是可以捕捉到一些。
即使拍不到全貌,也可以认定那是一个太漂亮的东方女孩。她头上的帽子掉了,所以黑发如瀑,在夜风中缱绻迷人。即使只露出上半张脸,也足够让人惊叹。
她就像是中国神话里描述的初入人世的仙女,有着露珠一般最澄净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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