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粉猫咪玫瑰司康
到辛梨家的时候她的父母正在包饺子, 老两口手上沾满了面粉,听见敲门声同时跑过来开门。
舒知意主动打招呼:“叔叔阿姨新年好。”
说完就把手上的大包小包递过去,“这是我买的一些礼物,希望你们能喜欢。”
听闻这话, 辛母皱眉瞪后面的人。
辛梨立即接收到这不善的眼神, 她下意识地反驳:“你别凶我啊老妈, 我说了不用买礼物, 但是路上她非要买我也拦不住啊。”
“别解释了,废物。”
辛母敛回视线,抬起手臂搂着舒知意往家里进, 弯唇换了一种口气和她说话, “好久没见知意了,还是这么漂亮。”
感受到差别对待的辛梨:“”
她转头对着父亲吐槽,“爸你看看我妈, 到底谁是亲生的, 还有我进家怎么连个拖鞋也不给我准备——”
还没等她说完, 辛父不耐烦地摆摆手直接打断:“你自便吧。”
然后转头笑呵呵道, “知意, 叔叔洗了草莓, 要不要先吃点?”
辛梨:“”
舒知意本想帮忙一起包饺子,奈何辛父辛母怎么也不同意, 连厨房也不让她呆着,她只能作罢。
来到客厅。
电视里正放着春节档节目,辛梨盘腿坐在沙发上,她拍拍身侧:“过来坐。”
舒知意刚坐下, 辛梨就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而后挑眉直切主题:“你和江老板到底怎么回事, 和我一次□□代清楚。”
这几天辛梨不止一次想问,但是看着舒知意难受的模样又不忍心,心想等她缓缓再说。
现在眼瞅着和好了,自然是藏不住那个八卦的心,她又补充了一句强调道,“不许隐瞒!”
两人之间从来没什么秘密,舒知意没打算瞒也没什么好瞒的,她曲起双腿和辛梨贴近挨靠在一起。
而后平静地坦述最近发生的事。
包括吴红霞在医院和她说的那些话,舒年和舒强在背后怎么私自要钱,江轩拿出文件让她离婚
辛梨越听越气,眉毛瞬间拧巴在一块,要不是顾及父母还在厨房,她的脏话都快憋不住了。
直到舒知意说到她和江栩淮多年前就认识,辛梨才逐渐舒缓了眉目,面上的神情募地转变成惊讶。
她愣怔:“世上还有这么巧的事?”
舒知意笑着点头,抿唇道:“我也没想到。”
“所以说,江老板他找了你十四年?”辛梨恍然大悟,说,“你们的各种相遇都不是偶然,其实是他的故意为之?”
虽然心底清楚那确实是一段很漫长的时光,但是在亲耳听到“十四年”这几个字时,舒知意还是没由来地有些恍惚。
真的有人能够日复一日地守在原地,在这个快餐爱情的时代不求结果地等候一个人。
只因为一句话,一封信。
舒知意指尖摩挲,有些出神。
空气正安静。
就在这时,辛梨突然出声:“舒贝贝,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对他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她停了一秒,斟酌着语句的用词,“我知道他等你这么多年确实难得,但是毕竟是婚姻,有的时候应该抛掉这些外加的情感只回归到两人本身来。”
说得并不透彻,有些云里雾里。
但舒知意一下就听明白了,她沉吟片刻,抬眼问:“你是怕我把感动当□□了,是么?”
辛梨没否认。
“你是我朋友,我自然只为你考虑,如果你是因为感动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回馈他,不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我知道,但是梨子——”
舒知意坐直,她小幅度地扬起眉眼,眸底映着柔软的光还有丝丝坚定,“我确定我爱他,而不是感动。”
辛梨顺着视线望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或许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我的情感认知一直都是畸形的,除了你我对所有人都留有戒备心,信任这个词对我来说很难,我不懂信任是什么更不懂到底怎么才能做到信任,我也不明白所谓的'一生挚爱'到底是什么,两人一起共度余生对我来说是一件很扯的事。”
“直到我遇到他。”
舒知意杏眼微微眯着,像一只探头探脑往外看世界的小乌龟,胆子很小却还是在努力鼓起勇气,她继续说,“他会听我讲废话,会毫无理由地偏向我,会在我委屈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我渐渐明白爱的定义是什么。”
“而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他已经等了我十四年。”
“所以”
舒知意小声地笑,她想做一个总结,却有些难为情。
因这个笑容,辛梨莫名地被感染,也跟着低笑,她顺着话尾鼓励舒知意说完:“所以?”
舒知意舔了一下发干的唇角。
“所以——”
“在感动到来之前,爱已经先一步存在了。”
话音落下,辛梨悄然松了口气。
因为好朋友的笃定,也因为好朋友来之不易的幸福。她倏然眼角有些发涩,故作松快地用肩膀拱了一下舒知意。
“要做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听到没。”
舒知意身子微微前倾,把头靠在辛梨的肩上,用接近低语的声音说道:“会的。”
“我们都会的。”
—
年夜饭还没准备好,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两人就计划着把家里的春联贴一下。
所有的门联都是辛父亲自用毛笔写的,只差辛梨房间的那副空着,说是要等着她自己写,寓意着亲自迎来好运。
辛梨思考了几秒,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大字——“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辛父低头看了两眼,中肯地评价:“最简单的愿望反倒是很美好的。”
“只是吧。”他皱皱眉,“字实在像是狗爬的。”
辛梨翻个白眼,不予理会。
她把毛笔递给舒知意:“贝贝,你给加点什么。”
“我没有想加的哎。”
“画个图案也行,算是一起迎来好运。”
舒知意应声接过来,握着笔杆停顿了片刻,最终画了一个糖葫芦的简笔画,配着大红色的图纸显得有些喜庆。
“好看。”辛梨才说完话,手机突然振动了两声似乎有信息过来。她瞥两眼后,指了指房间里示意舒知意,“我进去打个电话哈。”
舒知意猜她是工作上的事,赶忙回应:“去吧,门联我来贴就行。”
毛笔的墨迹还没全干。
舒知意等待的时候顺手拍了两张照片,特地把那两串糖葫芦圈起来,发送给江栩淮。
【我画的。】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隐隐透着一股得意。
她最擅长在他面前卖乖。
往往这种时候,江栩淮的夸夸语就会立刻传送过来,但是这次等了好半晌的时间,聊天框对面都没有任何反应。
舒知意指腹往上刷新,发现自从两人分别后,江栩淮一条信息都没有给她发过。
连“到了没有”这样简单的关心都没有。
很奇怪。
难道他还在生气?
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的闹矛盾,感情有些生疏了?
舒知意摸不准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能自我安慰也许只是因为除夕太忙了吧。
毕竟他也是要回老宅吃年夜饭的。
十几分钟后。
辛梨终于打完了电话,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开饭,一家人上桌吃团圆饭。
先是举杯互道一声“新年快乐”而后各自低头夹菜,辛梨吃得很急,像是在赶场子,不时地还要用小腿碰一碰舒知意,用余光暗示她也吃快点。
舒知意虽不明白怎么了,但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等辛母去厨房盛碗汤的功夫,桌上就只剩辛父一个人了,她茫然地问:“这两个孩子吃这么急干嘛?”
辛父抿了一口小酒,啧了一下:“年轻人的事你就不懂了吧。”
他笑眯眯道,“除夕,总是要和心仪的人当面说一声新年快乐的。”
辛母放下大碗:“你不年轻,怎么懂的?”
辛父:“”
辛母冷笑:“难道是外面有年轻的让你懂了?”
辛父:“”
与此同时,卧室里。
舒知意被辛梨按坐在椅子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辛梨已经掏出粉饼帮她面对面补妆了。
“这是要干嘛?”舒知意懵懵懂懂地抬眼。
辛梨很专注地给tຊ她拍粉,说出来的话像是理所当然:“我男朋友等会要来。”
舒知意眨眼,下意识地问:“你男朋友来我为啥要化妆?不应该——”
到一半,她反应过来,嘴巴半张,“不是,你哪儿来的男朋友?”
“我和你提过,时砚修。”
舒知意在脑海里探寻了半分钟,忽地捉取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时领队?”
时砚修,野生动物摄影的领队。
辛梨在非洲这几个月里每次打视讯都会提及的一个神秘男人。
“你不是说”舒知意思索着该怎么把那个词说出口,她换了种方式,“不是说,你还在追他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追他了。”辛梨扯唇,纠正道,“我说的是,要睡他。”
“shui睡,懂吗?”
“”
舒知意:“你没听出来我是在委婉表达吗?”
“没有。”
“不管你要干嘛他,我为什么要化妆?”舒知意把话题转了回来。
辛梨把粉饼放下,捞出口红给她描唇线。
隔了几秒说:“你等会陪我去见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自然不能给我丢面子,有什么问题吗?”
话毕,她不再解释,对着镜子开始给自己涂口红。
余留下舒知意一人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辛梨的背影发呆,她揉揉鼻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好像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等两人下楼,舒知意还在好奇:“你追上他了?”
对上身侧人投来无语的眼神,她顿了顿,快速地改口,“你睡到他了?”
辛梨笑了一下没说话,直接把手机扔给她看,屏幕上就是和时砚修的聊天记录。
【辛梨:时领队,今天做吗?】
【辛梨:时领队,你身材这么好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辛梨:我长得也不错吧,你也不算吃亏,你说对吗时领队。】
舒知意从上翻到下,发现辛梨很有耐心地给对面发了一个多月这样求/爱的消息。
一条回复都没得到。
直到昨晚的最后一条。
【辛梨:时砚修你大爷的,明天就是除夕了,新的一年老娘再不对你犯贱,以后咱就当不认识。】
结果那头,奇迹一般地在半个小时前弹来了消息。
【你敢。】
【等会当面和我说。】
舒知意忽地了然过来,刚才辛梨的那通电话是给谁打的了。
她刚想开口调侃。
下一秒就在单元门口看见一人。
男人站立在路灯下,身形硕长挺拔,侧脸在暗淡下显得很冷,深黑色的眼瞳干净又晦郁。
察觉到细微的动静,他抬眼看过来。
声音没什么温度,沾上些许寡淡:“辛梨,聊聊。”
舒知意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身侧的辛梨,发现对任何事从来都很没所谓的人突然颤了几下睫毛。
但她说出来的话依旧很平稳:“时砚修,我发现你这人就爱装逼。”
话毕,辛梨像是不敢和他对视般。
很快地移开了眼神,她轻咳两声,“等会,再等个人。”
时砚修掀起眼皮:“等谁?”
辛梨没吭声。
僵冷的气氛在四下弥漫开,舒知意突然有些尴尬,她想着要不要找个理由离开,好让两人处理一下私事。
“那个,我突然——”
在这个时候。
一道松松懒懒的音色从边侧传来,缓慢的语调,混着熟悉的润透和温暖。
“知知。”
舒知意还没说完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
她扭头。
目光交轨处。
树叶的淡影在他的身上形成一团缩影,江栩淮的唇角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他左手拿着两个纸袋,尖尖一角透出少许的红圆状糖霜。
“要吃糖葫芦吗?”
这话问得太过自然。
像是每一个寻常的工作日接她下班一样,平平淡淡又很热烈的爱意在空气中,无处可藏匿。
舒知意绷不住,笑得露出浅浅梨涡。
一直因他没回消息而紧张的心骤然间松弛下来,她刻意瞪圆了些眼睛,质问他道:“一天,你都等不了嘛?”
“等不了。”
江栩淮眉梢间藏着无奈,不在乎旁边还有其他人,他只看得见她一人,“我总是频繁地想你。”
“怎么办呢,知知。”
特调之雪落花闻
话落, 江栩淮走上前。
他把纸袋换至另一侧,自然地用左手和舒知意的右手十指相扣。
他们习惯这样牵手。
他也习惯这样牵他的小朋友。
辛梨在一旁夸张地起哄:“虐狗啦!”
她边笑边挥挥手问好,“江老板又见面了,上次见你还只是个咖啡店老板, 谁能想到再见已经是知意的丈夫了。”
江栩淮的眼神移过去, 声音温和地说:“谢谢辛小姐的撮合, 日后婚礼我一定单独包个红包。”
辛梨“啧”了一声, 眉眼间藏不住那股开心。
“那我就提前谢谢江老板了,以后你俩有啥需要我——”
正说得起劲。
余光一道黑影覆下来,辛梨没由来地闭了嘴, 唇角的弧度也跟着压平。
时砚修站在她身侧, 客气地开口:“你们好,常听辛梨提起二位,我是时砚修。”
江栩淮、舒知意应声颔首回应。
短暂地安静了会, 没人急着说话。
舒知意瞥着面前的两人似乎氛围不太对, 秉着打圆场的想法, 她试探着开口:“那个——”
“除夕, 我们要不一起去哪里转转?”
江栩淮低头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还没等她回答, 一直不出声的辛梨抢答道:“我有我有!”
她对着舒知意眨眨眼, “舒贝贝,去附小逛逛怎么样?”
实验附小。
是芜市东边老城区唯一一所公办小学, 住这片的孩子小时候基本上都是这个学校读的书,舒知意也不例外。
同样的,这里也是她和江栩淮多年前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舒知意知道辛梨是在借这个机会帮她寻找一些回忆,毕竟尘封的记忆只有设身处地到实处翻看, 才会有更深的体会。
更何况,这也是她和江栩淮最珍贵的共同回忆。
她怎么会不想去看看呢。
思及此。
舒知意点头, 温吞道:“好呀。”
大家对这个提议都没什么意见,于是四个人两两并肩往附小走去,路程不太远,步行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到。
路上,舒知意咬了一口糖葫芦。
山楂本就酸甜加上糖霜上沾着些许冰感,入口的刹那,唇腔倏然间溢满了酥脆的甜水。
她嚼两口觉得很满足,扭头好奇:“大年三十,都收摊了,你上哪儿买的啊?”
江栩淮:“城南的小吃街是开着的。”
“城南?”舒知意不由地怔住。
她大致算了一下,从江家老宅开车到城南最少要一个小时,这一串糖葫芦还不够十分之一的油钱。
他真是不怕费事。
也怪不得没回她消息呢。
忙着开车,确实是没时间回。
“谢谢江老板了。”
舒知意现在已经习惯他的这些贴心,她目光瞄了眼前面不远处也在吃糖葫芦的辛梨,加了一句,“也替我好朋友谢谢你。”
江栩淮垂眼笑:“应该的。”
几秒后,舒知意突然想到什么,她用拇指指甲来回蹭江栩淮的掌心,失笑:“你怎么打入敌人内部的?”
“什么?”江栩淮捉住她的手指。
“别装了。”舒知意噘噘嘴,“你是不是和辛梨联系的,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你要来,还让我们等等。”
江栩淮喉结动了动,勾着唇没说话。
舒知意只当他是默认,她眯了眯眼:“想不到你还挺有心机的。”
“全用在你身上了。”
话音才落,江栩淮停下脚步,他看向前方,眼眸里镀一层薄薄的光束。
柔和又浮动。
舒知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个熟悉的拐角,路灯晃动着扑朔的折影,她突然想起来,拐过这个转角,就是那个空地。
江栩淮当年独自一人蜷缩的空地。
像是某种指引,舒知意下意识地想要走近,却发现身边的人突然松开她的手。
她不解地看他。
江栩淮站得很稳,目光里的光也很稳。
他抬下巴,示意她:“知知,往前走。”
没理由的。
因他的话和那沉笃的眼神,舒知意的手心出了一层细汗,她没问为什么,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却又十分大胆地,步步往前迈。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但又不敢确认。
明明只有几步,她仿若走过了一个漫长的春。
终于,转过了那个拐角。
眼前一片开阔,却不是印象里的那片空地,那里站满了许多人。
有刚才走在前面的辛梨和时砚修,有老爱开玩笑的桃殊和沈闻安,有很久没见的程家兄妹,有几天前还和她tຊ谈心的江董事长,有昨天才在微信上聊天的奈奈和周婕
还有很多很多人。
都是舒知意和江栩淮的爱情见证者,是两人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他们并肩挨靠着,笑着看向她。
他们都在等她。
似乎是在准备见证着什么。
身后是大片的鲜花和绿植,铺满在地上,没有一块泥土,却还是在森绿之间缀满了浓烈。
淡淡疏香,散落月色朦胧中。
一眼望去,还是洋桔梗最多。
香槟色澄澈洁净,纯白色脆弱柔软,粉色清新羞涩,它们争相绽开花瓣,沾满水珠,迎接着唯一的主人。
心底的想法被彻底证实,舒知意却还是不敢相信,她哽咽着呼吸,长久地站在原地。
江栩淮立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舒知意的背影浮着一圈柔光,氤氲的白亮中漂浮着无数偶然相碰的质子,它们借着空气亲吻女孩的脸庞。
到底是光垂落而下,还是光只为她而来。
他想,她大概就是光本身。
照亮着他,融化了他。
江栩淮原先没打算这么快求婚,他有很多时间,可以计划一场更完美的、更盛大的求婚。
可到底怎样才算得上所谓的盛大和完美呢?
这本就没什么固定的答案。
但他知道,确实不想再等下去了。
这段时间没有她,他发现自己是真的活不下去,人都是贪心的,想要抓住唯一的氧气。
他江栩淮也一样。
当她说出“我爱你”这几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然被贪心占据了全部。
两人开始于一场荒唐的约定。
那就用约定永远地捆绑住彼此,在所有人的见证下。
时间像是被刻意拨缓了速度。
舒知意思绪晃神了须臾,再抬起头时,江栩淮已经站在一侧了,他向她伸出手掌,邀请她继续。
要继续吗?
他在用温柔的目光无声地问她。
舒知意没犹豫,把手心叠在他的掌面,可是抑制不住的心跳还是在默默提醒着。
她到底有多紧张。
两人边走,边有纯白的雪花从天空降落。
人工降雪,复刻了当年的那个冬日之景。
一粒粒晶莹的白雪混着水汽坠落,定格,坠落,再定格。
飘落人间,停落在紧紧相牵的指缝间,再往下,附着于不断跳动的脉搏间。
你听,共享温度的心跳。
怎么如此悸动。
终于,江栩淮在中间站定。
舒知意和他面对面相视。
所有人望着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屏息。
“舒知意。”
江栩淮依旧柔声细语,他的脸正对着路灯,光被割裂成无数碎片,每一块都那样的和煦。
每一块都穿过宇宙化作熠熠星辰,拨动舒知意的心尖。
他扬唇,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舒知意。”
“嗯。”
舒知意咬紧下唇,眼眶的泪水已经快溢满,她眨眨眼睫再次回应他,“我在。”
“你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简单的一句,舒知意的眼泪就憋不住了。
一颗颗顺着眼角往下掉落,她胸腔堵着一团棉花,软绵绵的,却又透不上气来。
她小声地呜咽。
江栩淮定定地看她,他仔细看清她的样貌:“还记得我在汀州岛和你说的话吗,我说我爱你不需要你做出回应,实际上我已经爱了你很多年了,这次我有点贪心了,想要你做出回应。”
“我不想我们短暂地相爱,至少这一生,能不能永远地爱下去。”
他单膝下跪,掌心摊开。
不是戒指盒,而是一个灰色的保鲜盒,先前一直放在冷冻室第三层的保鲜盒。
里面的小雪人已经融化,水汽之下,藏着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更闪耀更纯粹,戒维也更加贴合,这次同样是提前准备的惊喜,藏在两人小小的家里的秘密。
舒知意愣了一下,而后逆时针向后转了半圈,她抬手捂住半张脸,微微仰起头看着天空凝滞了好一会。
情绪却怎么也压不住。
半晌后才慢慢地转过身来,她话音里有抽泣,有埋怨,还有控制不住的笑意。
全部揉进感动里——
“搞什么啊你”
江栩淮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从盒子里拿出那枚戒指,旁边的人都嗡的一声起哄开,还混杂着几个女生很轻微的啜泣声。
这样的画面,很难让人不动容。
“舒知意,你愿意嫁给我吗?”
江栩淮声线沉了下来,几不可察的沾上哑意,他郑重地询问,“如果你想考虑一下的话,我可以等等,然后再求一次。”
片片雪花透过睫毛滴上鼻尖。
舒知意却不觉得冷,他瞳孔里的沼泽已经足够她扑身陷落了。
“不用再求婚了,因为不管多少次,我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江栩淮。”她湿漉漉地昂起下巴,像只小猫般骄傲。
“我当然愿意。”
嫁给你,我也甘之若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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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完婚的隔天, 也就是大年初二。
江栩淮早起带舒知意回江家老宅,一来是领她和老爷子正式吃个饭,二来是为了商定婚礼的具体事由。
虽说两人早已领证,但对外一直都是隐瞒的状态, 这也算是舒知意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家长, 她不由地有些紧张。
从起床开始, 她就觉得心绪不宁。
具体表现在进衣帽间换了十几套衣服仍然觉得不满意, 进地下车库的那段路踩空了好几次,上车后没想起来系安全带坐在副驾驶发呆
江栩淮早就察觉到她的情绪。
他侧身帮她系好,又随手顺了顺她的碎发, 扬眉道:“害怕爷爷?”
舒知意瞥他一眼, 不在意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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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启动。
舒知意整个人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刷短视频,她不时地低笑,把屏幕侧过来给江栩淮看搞笑的视频。也不管他有没有看到,停留一秒就立刻移走,接着往下滑。
内容到底是什么不是最终的目的。
仅仅是因为习惯了分享这个行为罢了。
在此时,微博正好弹来消息。
她点进去,发现最近插画的评论都没回复,随手查看一条,网友分享的正好是汀州岛的美景和她与张阿婆的合照。
因为连载漫画的大火,作为故事背景的汀州岛也迎来很多粉丝的旅游打卡,随之带动了当地的旅游业和经济。
这正是舒知意创作大狗和小猫故事插画的初心,她自然是很高兴的。
隔着屏幕,又盯看了一会张阿婆的脸庞,tຊ舒知意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江栩淮。”她扭头,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我们去汀州岛办婚礼吧。”
“行,你想什么时候去。”
想了想,舒知意说:“没有确切的日期,但是——”
她凑近,勾唇道,“想夏天去。”
江栩淮手腕轻搭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等待她选择这个季节的原因。
“汀州岛对我们太重要了,我不想要繁琐的婚礼,只想简简单单在一个我和你都喜欢的地方完成这场仪式,除去冬天下雪的海,我最喜欢夏天的海了。”
“蓝天,大海,夏风”舒知意眸光一抬,眉眼的笑意都快漫出来了,“好幸福啊。”
趁着绿灯,江栩淮抽出手掌揉了揉她的脑袋,他应声开口:“都听你的。”
她想要的,就是他要的。
他没道理不答应。
“可是”舒知意眼神凝滞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询问,“如果婚礼很简单的话,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啊?”
江栩淮的身份不仅仅是她的丈夫,同样也是云尚集团的总经理。
他的婚礼自然是要受到很多外界的关注,她不确定自己这样贸然的决定是不是太幼稚太欠考虑了些。
“我们的婚礼和别人没关系。”
江栩淮低沉的嗓音自上而下地飘了下来,很稳地落在头顶,吹走她的担忧。
舒知意观察他:“真的?”
江栩淮笑:“还能骗你?”
“行。”舒知意敛起视线,语气掩不住激动,“就这么决定了。”
她用指尖戳戳他的肩膀,“可不许反悔啊。”
—
半个小时后,两人抵达目的地。
管家许叔早在门口等待多时,帮忙打开车门,他颔首和蔼地笑:“舒小姐,上次匆匆见了一面没来得及和您打招呼,我是管家老许,日后在老宅您有任何指示随时和我说。”
舒知意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下一刻江栩淮在身后帮着回应。
“和我一起喊许叔就好。”
“许叔好。”舒知意乖顺地喊人。
许管家赶忙握着她的手点头,眼角的纹路都透着宽慰,虽然说到底他只是这个家的佣人,但也是看着少爷长大的,明白这孩子一路究竟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除了江翰彦,他大概是这世上最希望江栩淮得到幸福的人。
如今看到这样的景象,他怎么能不欣慰。
许管家用手背擦去眼眶浮起的些许湿气,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了,他忽地转了话音。
“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老爷子正在等着,咱们进去吧。”
进了正厅往里走就是主宅的餐厅。
红木色的圆桌上,江翰彦正在主位上坐着,明明周身罩着严厉和肃然的气息,但在瞥见舒知意的刹那还是倏地舒展了眉目,整个人转而变得慈和了起来。
“来了。”
江翰彦抬起掌面抚摸了几下旁边的拐杖,“知意,坐吧。”
简单的称呼,弯起的眼尾。
从早上开始就滞在舒知意心底的那股坐立难安,在片刻间烟消云散,她松开蜷起的手心,小声地回道。
“好的,爷爷。”
江翰彦缓缓笑,说:“这次不喊我江董事长了?”
这话提醒着舒知意想起两人上次谈话的开头。
她兀自点点头,也轻轻地笑出声:“这次随着栩淮喊。”
空气松动。
气氛一下子就融洽了起来。
几人开始用餐,这顿饭按照年夜饭的份例准备的,很丰盛,餐碟多到偌大的圆桌差点没摆得下。
可见对迎接舒知意的用心程度。
饭桌上,江栩淮和江翰彦开始谈话。基本上都是关于集团业务上的事,舒知意既听不懂也插不上话,索性低下头安静地吃饭。
她吃得很自在,因为江栩淮即使在聊公事,但还是一直记着给舒知意夹菜,甚至还会留心她到底喜欢吃哪一道菜,然后给她多夹一些。
直到最后,舒知意在小口喝汤的时候,江翰彦才把话题悠悠地转回到两人的婚礼上。
“你们准备怎么办婚礼?”
没及舒知意回答,江栩淮先把想法开口说了出来,大致的点和刚才两人在车上商量的一样。
他基本以陈述句叙述,算是一种通知。
江翰彦只沉吟了几秒,便点头表示同意,没再过问这件事。
而后他转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许管家从身侧走近,将一份文件袋递给舒知意。
“舒小姐,这是一份股权转让书,里面标注着云尚集团百分之十三的股份将转至您的名下。”
舒知意僵愣地放下小碗,抬头不知所措。
许管家继续把话说完。
“您在相应处签字,这份协议就将即刻生效。”
返程的路上。
舒知意盯着手上的文件夹,还没缓回神。
江栩淮侧头瞥见她呆滞的模样,勾唇道:“傻了?”
舒知意慢半拍地扭头看他。
两人对视了几秒。
“股份。”她一字一顿地重复,“百分之十三。”
“搞错了吧。”
云尚具体的市值舒知意记不太清,也没怎么关注,但不管是多少,以集团现在的商业板图来说,这百分之十三折算下来将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字。
庞大到,她都不敢细算到底有多少。
她当初和江栩淮领证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一个普通人,但即使是这样,因为家庭的缘故让他损失了一笔钱财她就已经够愧疚了。
现在她知晓两人身份如此悬殊,更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份股份转让书。
思及此,舒知意郑重地拒绝:“我不要这个。”
她把文件袋放至中控台,“我不能签这个。”
“你得要。”江栩淮语气平和,说,“这是给你的彩礼。”
“你知道的,我和你结婚什么都不图,我原先——”
看着她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急,脸上都跟着染上了绯色。
江栩淮出声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的知知。”
“但是,这是我母亲给你的。”
听到这话,舒知意重新抬起目光,定格在他的眉眼中心。
视线交汇相融间。
江栩淮说:“这是我母亲在云尚的股份,她去世后自动转到老爷子名下了,虽然她没交代过,但我们都清楚这本就是留给她未来的儿媳,我未来的妻子的。”
他停顿一秒,侧脸的轮廓染上一丝落寞,“如果,她还在世的话。”
舒知意垂下睫毛,牵起他的右手。
小声地说:“她是爱你的。”
“嗯,我没怀疑过。”江栩淮勾起手指,沿着指缝和她十指相扣,“不然,你怎么会出现。”
“在我生日那天,她把你送到我的身边。”
空气仿佛停滞了流动。
他深深地看她,眼神中藏着不知名的情绪,又说了一遍求婚那日说过的话
“舒知意,你是一份礼物。”
大抵是在离开人世后对抛下儿子孤身离开的内疚,又或者是那场大雪里在天上看见自己宝贝昏倒在角落的心疼。
许如颜终究是后悔了。
也终于想起,那天是江栩淮的生日。
她怎么能忘了呢,她怎么能忘呢
作为母亲,许如颜在天上急得团团转,于是,她乞求上天给江栩淮一份礼物吧。
弥补她缺失的那份。
也是,最好的一份。
舒知意,是江栩淮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自那天起,他不再遗憾或是怨恨。
他的心跳,真正地重新跳动。
舒知意在此刻真正地理解“礼物”到底是什么含义,这简单的二字到底对江栩淮意味着什么。
她鼻尖满是酸涩,默了很久没说话,直到手心传来浅微的痒意,她才慢慢抬起眼睫,重新对上男人缱绻的目光。
“下一个红绿灯,有多长时间啊。”
舒知意忽地启唇询问。
“一分钟。”江栩淮说,“怎么了。”
闻言,舒知意很平静地回道:“没什么。”
“就是——”
她眨眼,“算一下这个时间够不够接吻。”
没几分钟。
车刹在斑马线前,眼前行人不断走过。舒知意倾身靠过去,手指勾住江栩淮的衣领,扯着他低下头。
然后,将自己送了上去。
她微微扬起下巴,凑在男人的下巴上啄了一口,再缓缓上挪,滚烫的唇瓣停在他唇角一厘的距离,睫羽抖落两下,堪堪和他对视。
江栩淮只是扯着唇角轻笑,没有多余的动作,似是由着她随便的意思。
看她不动,他徐徐提醒。
“还有四十秒了,舒小姐。”
“急什么。”
舒知意懒洋洋地低笑,指尖加了点力道,语气很生涩但确实有模有样学着他之前额口吻,小声说,“张嘴。”
江栩淮因她这话,眉骨微微上抬,下颚线都跟着松散开,他贴近,两人鼻息纠缠牵绕。
他的tຊ话简单明了:“来。”
舒知意用齿关咬住他的嘴唇,撬开一条缝,而后舌尖往里抵,柔软地推进,勾缠。
年味很重的街头,行人接踵而至。
有人却在透明没有遮盖的玻璃窗下,暧昧深吻,他们名正言顺,他们珍惜着每分每秒,他们不舍每一分潮湿的呼吸。
红绿灯的计时器仍在闪烁。
五秒。
四秒。
三秒
一秒。
绿灯暂停,红灯接替。
舒知意眯着眼退后,只半寸就停下,她借着最后的一秒时间,勾住面前人的脖子。
在他耳边扑出沾着水汽的鼻息,缓缓道。
“你也是礼物。”
——“最好的那份。”
—
婚礼被定在七月二十日。
是夏日里的寻常一天,也是舒知意的生日。
汀州岛蝉鸣燥热,绿意携裹着疲倦飘荡在空中,暑气沉沉罩住整个小岛,海风咸咸氤氲着潮湿的水汽,模糊在光晕里。
接近三十度的高温。
人的感官被无限地放大,浪漫、热情、澄澈之类的质子被牵扯着缠绵进所有到来的客人的眼眸里。
他们静静地站着,在海边,在树影下,在微风中,在这个没有尽头的世界里。
等待新人的到来。
舒知意坐在房间的一角,窗户半开,她垂头在信纸上写着什么,她的神情诚挚又平静。
这封信是写给她自己的。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私人定制的款式,简单纯白,没有多余的点缀,但每一处的细节都做得很精致,印着柔软棉花的淡影。
头纱垂至锁骨处,在微风下,在日落下缓缓地摇动,几根碎发也随之被卷起,在细光的映衬下,像几根纤细的羽毛。
此刻的她。
如此美好,光影在她的发丝缝隙间共舞。
“舒贝贝!你干嘛呢,快点,别错过时间。”
辛梨穿着淡粉色的伴娘服推开房门,大声地唤她。
舒知意回头,笑着弯起眉眼。
“来啦来啦。”
她放下手中的信纸,慢慢地站起身,视线却停留在点点墨迹中,她的指腹不疾不徐地触过每一行,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一阵风吹来。
信纸一角被卷动掀起,随着气流飘至窗外,舒知意扭头,看着那页纸张悠转地飘荡在空中。
顺着风的方向,走向远方。
她突然释怀,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片刻后。
舒知意提起裙角,勾着辛梨的手臂往外小跑,低笑声留在她的裙摆上,留在身后的空气中,留在远方的那张白纸上。
“你写什么呢?”
“没什么,随便写写。”
“快点快点,别让你老公等急了,你不知道外面海边现在的日落到底有多美!你的婚礼实在太完美了,搞得我都想结婚了呜呜呜呜。”
“那你也结。”
“我和谁结啊?”
“时砚——”
“闭嘴!舒贝贝别让我在这么好的日子里骂你!”
“”
两人一边吵吵闹闹,一边往楼下跑,终于,在一大片的草地前停下脚步。
辛梨喘着气帮她整理头纱。
辛父正穿着西装在边上等着。
今天,由舒知意最好的朋友辛梨的父亲,牵着她走上婚礼的小路。
好朋友的家人,也是她的家人。
辛父有些紧张,他抵了抵鼻梁上的眼镜,虚虚地挽起手臂,轻声道:“知意,来,和叔叔走。”
舒知意点点头,手心搭上。
她深吸了两口气,目光轻轻地抬起,望向前方。
海面的天幕被日落染成澄烈的橘色,暮色在辗转反侧的海浪中来回荡漾,远处的白色灯塔依旧立着,压在夏风中,压在海鸥的盘旋下。
两排木藤椅上被拴着洁白的玫瑰,在海水拍打礁石的刹那,悄悄地扬起花瓣。
眼前的画面仿若一场电影。
篝火下,点燃的是一场日落偏爱的爱情影片。
草地的尽头站着一人。
江栩淮一席笔挺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浮上圈圈光斑,他静静地站在远方,整个人周身笼罩矜贵斯文。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舒知意仍能察觉到他炽热温柔的眼神,不错开地、长久地投落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在等。
就这样等了许多年。
舒知意突然变得平静。
只是走向所爱的人,没什么好慌乱的。
周围所有的客人在顷刻间停下交流声,他们移来视线放下酒杯,鼓起掌声,在欢呼声中见证新人的仪式。
他和她,是今天唯一的一对主角。
吉他声伴着钢琴声,悠转地响起。
舒知意选了很久,才挑选出这首歌——《A Thousand Years》
随着歌手悦耳清新的声音扬起,舒知意缓缓抬脚往前走。
她轻笑,一直和远处的那人对视。
“Heart beats fast
心跳得越来越快。”
“Colors and promises
眼前愈发斑斓的色彩,耳边你的誓言晕开。”
“How to be brave
该如何变得勇敢?”
舒知意走得很慢,眼前突然出现很多画面。
第一幕,她和江栩淮在初秋的咖啡馆相遇,他徐徐地和她说:舒小姐,秋天快乐。
她故作不在意,慌乱的心跳却早就出卖了她。
原来爱,是那样不受控制的事。
第二幕,江栩淮在餐馆里问她要不要结婚,要不要考虑他。
她以为他在玩笑,却又不自觉地染上贪恋。
她断然拒绝,却也知道,她在说谎。
第三幕,她和江栩淮领证,在一个暖阳和煦的日子。他们盖下小小的戳印,小声地承诺试试看。
但她依旧不信未来,她猜想终有一天会结束吧,她希望那天来得慢一些。
第四幕,她和他来到汀州岛度蜜月,海风初雪,是她梦寐以求的,她在这里确认自己的心。
她和他在雪地里相拥,亲吻,相爱。
她乞求,上天,能不能再多给她些。
第五幕,她忍着心痛提出离婚,她不想耽误他,她对着江栩淮说出许多伤人的话语。
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又何尝不是站在悬崖的边缘呢?
第六幕,她和江栩淮和好,从不敢说爱的女孩,勇敢地说出:我爱你。
是啊,她好爱好爱他。
她真的,不能没有他
画面播放着帧帧瞬间、点点痕迹。
舒知意的眼前已然是一片模糊和湿气,她其实看不清了,但还是能清晰地映出江栩淮的容貌。
他在微微笑。
他也在回忆着两人的过往。
歌声还在继续——
“How can I love when I'm afraid to fall?
当我害怕失去害怕受伤,我该怎么去爱?”
“But watching you stand alone
但当你就站在我眼前。”
“All of my doubt suddenly goes away somehow
我所有的疑问顾虑,就都突然消散不见。”
舒知意,终于走到江栩淮的面前。
他们看着彼此,眼里只有彼此。
爱,在此刻有了生动的描绘。
站在身后的辛梨,不由地捂脸落泪,她珍爱的朋友终于不再是几块碎片。
被拼好了。
主持人是平常最咋咋呼呼的沈闻安,在这个时候他也收起那股顽劣,稳重沉笃地开口。
“有人说,遇到灵魂伴侣的概率是,六十亿分之一。在今天这对新人,跨过无数人群和距离,嘲笑那微小的概率。”
“他们相遇,他们选择共度余生。”
“江栩淮先生。”
沈闻安面朝身形高挑的男人,问道:“你是否愿意,和面前的女人生儿育女,不离不弃,迎接幸福美好的生活?”
周遭静到针落的声音都能听闻。
江栩淮弯起唇角,望着面前的女孩,轻声说。
“我愿意。”
沈闻安侧身,看向对面的人。
“舒知意小姐。”
“你是否愿意,和面前的男人共建家庭,携手享受柴米油盐,拥抱漫长的岁月?”
舒知意低低地笑出声,她的眼角映着温顺和光亮,她加重了音节,回道。
“我愿意。”
沈闻安还未继续说话,两人不约而同地靠近,拥抱入怀。
而后印下轻浅的吻。
他们纯粹,他们的爱也纯粹。
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台下的人起哄着、欢笑着、祝福着,日落的橘色越来越深,快要盈满海面,小船终究不再搁浅。
舒知意在江栩淮的怀里,小幅度地抬起眼皮,看向半空。
那封辗转去向远方的信纸,又顺着风回来了。
她想起自己写的最后一段话——
【舒知意,请你记住,请你一定要记住。
你得到的一切爱与幸福,仅仅只是因为你值得。
这是他爱你的意义,也是你存在的意义。
去大胆爱,去勇敢做自己。
请你一遍一遍,永永远远地,爱上自己,救赎自己。
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别怕。】
那封信会去往哪里呢?
又会投落在哪一角呢?
她已经不在意tຊ了。
舒知意微微抬起头,像只软乎乎的小猫般小声地说:“新婚快乐,先生。”
江栩淮微微低下头,像只保护她的大狗狗般回应道:“新婚快乐,夫人。”
故事就到这里了。
故事却并没有结束。
不管是你的,我的,还是他们的,都仍将,未完待续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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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莓乳酪塔
婚礼结束后。
舒知意和江栩淮并没有在汀州岛久留, 只待了几天便飞回了芜市。
按理来说,两人是要休婚假的。
但是介于江栩淮才刚刚接管集团,交接的事务旁杂且重要, 他不得不赶回去亲自处理。再加上舒知意所在的设计部也已经开始在商定第二期国货系列包装主题,所以二人不约而同地推后了这个婚假的日程。
舒知意对此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互相忙碌、互相陪伴, 就是她理想中和伴侣的相处状态。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数不清的小小日子里,他们不用着急去给每一项行程打钩。
毕竟生活不是在赶路, 而是在感受每一个琐碎的当下。
之后的一个寻常的周末。
舒知意被一股力道扒拉醒,她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发现小狗泡芙正挨靠在床侧, 边摇尾巴边用爪子挠她。
泡芙是一只血统不太纯正的比熊犬, 才手掌大小的时候就被遗弃在花丛中, 下班回家的舒知意刚巧发现,她和江栩淮商量了一下,决定收养它。
从此, 这个房子里除了小猫外又多了一只宠物,也多了一位“家庭成员”
一家三口变成了一家四口。
“怎么了, 想出去玩嘛?”
舒知意扭头半眯着眼,揉揉它的脑袋说,“再让妈妈睡一会吧, 我好困啊”
话还未说完。
她就又阖上眼睫, 昏昏沉地睡过去。
意识即将要完全陷进去的时候, 泡芙的肉垫又不放弃地凑了上来, 这次它蹦蹦跶跶地往上跳, 借着力直接推搡两下舒知意。
见主人还平躺着无动于衷的模样, 它大声地汪汪叫。
这番折腾再浓的睡意也在顷刻间消褪全无了,舒知意艰难地抬起下巴, 眼神中满是无奈。
昨晚因为画稿,她在书房加班到了凌晨三点,本来打算趁着周末好好补个觉,却没想到
舒知意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看时间。
却在下一秒,被屏幕上显示的时钟吓懵了,她睁大眼又确认了一遍。
还是没错,确确实实已经是——
晚上九点了。
她睡了十八个小时???
“”
最近好像总是这么能睡。
舒知意缓了一会,而后掀开被窝起床,踩着拖鞋在家里晃悠了一圈,没找到江栩淮的身影。
他今天有一个大型收购案要洽谈她是知道的,但没道理从早上就出门,到现在这个点人还没回到家。
查看微信消息。
江栩淮在一个多小时前倒是给她留过一条言。
【晚上想吃什么?】
很简单的一句,没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在下面:
舒知意竟然在半梦半醒间给他回了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消息。
她点开放耳边听。
懒倦的声线,还掺上些吐字不清。
“烤猪蹄、鸡蛋仔、脆皮年糕、烤鱿鱼,生煎包,对了那个生煎包一定要给我买阿宽叔家的,只有他家的最好吃,你可别买错了”
语音已然播放结束,舒知意仍呆滞地站在原地,脑子里搅成一团。
仿若记忆被人凭空抽空般,她根本记不得自己曾经说过这些话,发过这条微信。
没经思考,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舒知意抓了抓头发,敲键盘问他怎么还没到家。
她的视线瞥到上方的那条语音,脸有些红,又多加了一条。
【那个,不用买那么多,我完全是在做梦。】接着弱弱地给自己辩解道。
【你知道的,我其实胃口很小。】
等了半晌,那头都没有回复。
舒知意拨过去电话,提示音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脚边的泡芙还在来回扒拉,急着出门上厕所,舒知意随手拿起玄关处的牵引绳,决定先带它出去一趟,但是又怕江栩淮回来的时候见她不在家担心。
打开大门的刹那。
她突然想起来,今天的收购案沈闻安的公司也参与其中,于是她点开通讯录,打给了沈闻安。
接通后,听筒那端立刻传来语调闲笑的招呼声:“嫂子好,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其实没什么事。”
舒知意蹲下身,用手指点了一下想往外跑的小狗,示意它坐好等一等,“就是江栩淮还没到家,我想问问是不是和你在一块呢。”
沈闻安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昂,在我旁边呢。”
“那你让他接一下电话,他手机好像关机了。”
沈闻安语气有些为难:“这还真不行啊。”
他解释道:“我们刚才在饭桌上喝了点酒,淮哥有点多了,我正陪着他在外面吹风醒酒呢。”
闻言,舒知意眉心蹙拢在一起。
江栩淮一直以来即使是应酬也很少会有喝酒的情况,更别说喝多了,她担心地问:“他还好吗?”
“没事没事,就一点点,都是生意场上没办法的事——”
舒知意正安静地听着沈闻安的话。
倏然间,上方一股气流卷动,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被轻轻扬起。
原先乖乖蹲坐在一侧的泡芙忽而像是嗅到了什么,一个劲地扯拽绳子要挣脱束缚。舒知意手心撑着门把手才好不容易扶稳,而后抬头,目光茫然地挪至前方。
电梯“叮”得一声打开。
一江栩淮从里侧走了出来,他两手拎着好几个食品袋,里面塞满了各种小吃。
看见舒知意后他低垂的眼睫动了动,唇角跟着扬起弧度,几秒后在她的面前停下脚步。
也半蹲了下来。
四目相对之际。
舒知意蓦地反应过来,她抬起食指放在唇中,示意他别说话,随后边笑边把通话的外放键点开。
说完一段话没得到任何回应的沈闻安有些紧张,听到窸窸窣窣细微声响的他故作镇定地问道。
“那个嫂子你那边是有什么事吗?”
舒知意抿了抿唇,试图把嗓音里的笑意掩盖住:“没事,我刚才不小心碰到东西了。”
“那个——”
她若无其事地把话题转回来,“江栩淮他到底喝多少啊,要不要我去接他啊?”
沈闻安心底松口气,想了一下,接话道:“没事,我等会送他回去,你别担心就行。”
话落,舒知意“噗哧”轻笑出声。
对面握着手机的沈闻安:“”笑什么,这也不好笑啊
他刚想问。
“沈闻安。”
低沉淡漠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了过来,隔着空气,暑气难耐的九月,沈闻安莫名地汗毛收缩,沾上了些许寒气。
江栩淮接过手机,面无表情问:“你有病?”
“”
沈闻安慢吞吞地把手机移开,看了眼备注确实是“舒知意”三个字后,他苦笑:“你们夫妻两是在和我玩什么奇怪的play吗?”
舒知意已经笑到耳根都染上了血色,她靠近,不嫌事大地说:“你完蛋咯,我要把这事告诉桃殊,她得好好查查你咯。”
“别啊别啊!”
“我没干过这种事啊,我哪有这胆子,昨天程颂逸和我们几个聚会晚回家了一会被他女朋友直接赶出家门,我寻思你们是新婚不让你们有矛盾。”
沈闻安的语速越来越快,听起来是真的着急。
“哎嫂子你可真别和桃殊说,她那性格根本不会听我解释,直接会把我劈成一半的淮哥你帮我说说话啊——”
江栩淮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递还给舒知意后,补充道:“他确实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就是吓吓他。”
舒知意应声接过,一脸的理所当然“他对桃殊什么样我还是能看出来的,而且又是你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更不可能啦。”
江栩淮挑眉,眉梢缓缓松开:“就这么信我?”
“对啊,完全信任。”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为什么?”
舒知意偏头,声音很是温吞,眼眸懒洋洋地眨了眨:“因为你值得让人信任。”
“我这二十几年运气都很差,就是为了遇到你。”她说,“你是我的幸运加加加加倍!”
江栩淮忽而失笑,额头和她的相抵,没忍住亲了一下她。
舒知意因感官的滚烫,倏然眯起眼开颜。
她退后了半步,举起双手掌心朝上:“所以江老板,我下单的外卖呢?”
两人顺势下楼去遛狗。
江栩淮一手牵着小狗,另一只手牵着正在边走路边吃鸡蛋仔的舒知意。
潮湿的夏夜,晚风混着聒噪的蝉鸣声一齐混进鼻腔里,路灯下两人相挨的身影被拉得冗长,不知哪里来的纸飞机飘荡着盘旋在光斑之下。
耳边萦绕的除了盛夏的旋律,还有堆砌连接爱意的人们在分享着无聊的话语。
舒知意咬了一口鸡蛋仔,又吸了一口冰奶茶,小声地嘟囔:“我今天睡了接近二十个小时。”
她苦恼地垂眼看自己的肚子,“我最近真的又能吃又能睡,长胖了好多。明天开始——”
“我要减肥!”
江栩淮停下,不紧不慢地上下把她看了一圈,评价:“一点都没胖。”
“真的吗?”舒知意翻了个白眼,“体重秤上的数字可不是这么显示的。”
“体重秤坏了。”
舒知意:“”
“你带纸没?”
不及江栩淮回答,又接上:“快给我擦擦嘴。”她瞪他一眼,“方便我咬死你。”
江栩淮压着下巴,喉间溢出低闷的笑,他眉眼微扬看她:“知知,我看你吃饭很高兴。”
“因为我吃饭看着很香,下饭是吧。”舒知意无语道。
又是一阵低笑。
江栩淮温热的体温从掌心传过去,他眸眼下的瞳孔黝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干净。
“知道我在咖啡店再次见到你的时候,第一句想说的话是什么吗?”
因他这话,舒知意蓦的停下吞咽的动作,她侧头看他,摇了摇头。
“想说。”
“这么多年,你一定没好好吃饭。”
空气像是凝滞了几秒。
舒知意没吭声,眼睛下的卧蚕却微微鼓起,眼眶的边缘也染上很淡的红色。”当时我本来想着慢慢和你认识,从朋友做起,我怕吓到你,但是——”
江栩淮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你实在太瘦了,瘦到我想快点来到你身边,想为你做些什么,至少能让你好好吃饭。”
“所以。”舒知意唇角扯起,“你在和我结婚后每天都给我做饭。”
最直观的爱,就是下意识地觉得亏欠和心疼。
是克制之下的热烈。
江栩淮揉了揉她的手腕,拉着她靠近自己一些,温声道:“知知,我们以后好好吃饭好不好。”
“不用担心其他的,我只要你健康。”
耳侧的那枚纸飞机终于垂降。
在胡乱绕了两圈后,如流星般滑落在他们的身旁。
他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看他。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在此刻有了具象化的描述。
舒知意目光很轻地跳动,笃定地开口:“好啊,以后我们都要好好吃饭。”
“爱就是在一起吃好多好多顿饭。”
和你一起。
香草可露丽
暑气稍浅的夏日早晨, 鹅黄色的阳光径直穿过斑驳的树影间隙,给淡粉的天空边缘晕上模糊暖色。
纱窗半掩,栀子花淡淡清香随风溜进屋内。
水汽在斥满倦意的空气中漂浮。
舒知意侧身睡着, 江栩淮双臂环绕在她的腰间,她的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 时不时地摩挲两下他掌面上清晰的血管纹路。
二人就这样相拥而眠。
在每个季节每个夜晚,共享梦境。
紧紧相贴的温度蔓延在舒知意柔软的发梢末端, 她眼皮阖紧,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脸颊转而朝向男人。
顺势又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
江栩淮下意识地亲了亲她的额角, 等她完全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才重新收紧手臂, 将她窝进自己的怀里。
画面中的每一角都松动着令人心安的生活感。
过了须臾。
舒知意像是梦到了什么,她咬着下嘴唇喃喃呓语了一句,鼻尖吐出的气流似羽毛般拂过江栩淮的皮肤表面。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 安抚性地问:“做噩梦了?”
舒知意摇头,不着痕迹地怔愣半晌, 她很低地回了句:“是个好梦。”
江栩淮弯起唇角,顺抚了两下她的后背。
气息没一会又恢复平稳,舒知意嗡着声含糊道, “几点了, 是不是要迟到了?”
闻言, 江栩淮眯起眼眸看向腕表。
“才七点半。”他嗓音里的低哑和笑意糅杂在一起, 说, “再睡会。”
舒知意乖巧地嗯了一声。
但是杏眼却在下一刻悄悄地睁开条小缝, 她的视线挪动,无声地描摹男人的睡颜。
江栩淮的眼睛已经合上, 他精致的外轮廓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明锐清爽,眉眼舒展浮着些许光斑。
喉结附近还有昨晚她留下的吻痕,暗红色,印着暧昧和旖旎。
床头的山茶花香薰蜡烛在绵长的呼吸间扩散香味。
一厘一厘,捕捉到心跳的节奏。
舒知意凑上前,边用指腹抚摸他的眉骨,边张开唇瓣用牙齿去咬他的唇。
江栩淮低笑了一声,手掌松松垮垮地控着她的后背,低下头加深了气息,勾着她的舌尖辗转在湿漉漉的口腔里。
一时间,寂静的晨曦中,沾上微妙的唾液交缠的声响。
近来家里换了新的牙膏。
她和他接了一个柠檬味的吻。
就这样还不够,舒知意错开了脑袋,偏着头吸/吮他的耳廓,慢慢下滑,到下颚,到下巴,最终在喉结处又添了几处痕迹。
这些动作还伴着无意识的哼吟声。
江栩淮被她磨得呼吸加重,气息渐渐灼热,有些燥耐地把她捞回到眼前。
他挑眉,声线混着浓重的砂砾质感:“又想了?”
舒知意全身像是被蚂蚁啃咬般酥酥麻,她睫毛抖动,压着鼻音轻应了一个音节。
然后很乖地回答:“想。”
“最近怎么了?”江栩淮的手掌贴上她的脊柱,指腹间的热意从毛孔里传给她,他眼角怔松中带着笑意的探究。
“这么主动。”
舒知意低下目光,感觉到羞赧。
她本质上是传统的,即使结婚了还是对男女之事有些拘谨,放不开的时候都是江栩淮把控着节奏,但近来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很想,然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只能用一些行为来缠着江栩淮,就连刚刚那个梦都是
恍惚地沉思了片刻,面前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反倒是落在头顶的笑意越来越重,舒知意的耳垂已经染上了很深的血色。
她变得羞恼,绷起眉眼手心推搡了一把:“你——”
“算了!”
话毕就准备翻身背对着他。
肩胛骨才转了个角度,就被男人强势地掰了回来。
江栩淮漫不经心地把她额前的碎发勾到耳后,骨节分明的手指碾磨着她的后颈,一下又一下,似是鼓点敲击舒知意的脉搏。
两人目光交融了几秒。
她没由来地吞咽了一下,薄薄的湿气占据了手心。
呼吸怔住的瞬间,听到他晦郁不明地唤她,带着情愫,也带着汹涌的压迫。
“宝宝。”江栩淮盯着她,“上来。”
视角从侧身对视变成了,一上一下的相视。
明明这次她占据主导权,舒知意却莫名地有些胆怯,不敢垂眼看。
余光却还是能瞥见他沉沉的黑眸,盯得她喉咙发涩,情动之下,她难捺地喘息。
而后伸手遮住他的眉眼:“不许看我。”
指骨间的缝隙其实什么也遮盖不住,反倒因为视线变窄,平添了几分暧昧。
因为她这个可爱的举动,江栩淮从胸膛里溢出几声闷笑。
舒知意感觉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她循着冰凉贴上他的脖颈,偏头转了话题。
“上班别迟到了。”
音节滚落在口中蓦的混上软糯,她一点也没意识到,还在不连贯地一字一句交代,“我这个月”
“可是,全勤。”
言下之意,你可别害我扣工资。
虽然发工资的就是面前的人。
“嗯,放心。”江栩淮额头抵着她的,语气平静地回应,“不会迟到的。”
舒知意的思绪已然在黏腻的气息中混乱不堪,但话语还在迷离中闷声轻吐。
“还要溜小狗呢,这个时间,也要算上”
“早餐也要吃。”
“还有——”
最后一句的尾音还未完全说完,下一秒就虚虚地停滞在空中。
舒知意忽地被搂紧,整个人翻过来,仰面躺在被子上。
引导权在顷刻间回归到男人手上。
她眨眨眼睫,懵懂地抬眼。
“知意。”江栩淮微弓着脊背居高临下地看她,指腹搓捻她有些干涩的嘴唇,顺势拨走她眼角的泪水。
沙哑的诱哄中带着点警告——
“专心点。”
“不然,你真的会迟到。”
—
最终还是刚好卡着点出门。
舒知意一路都不错开地盯着车载中控台的时间,心底计算大概还剩几分钟,越算越急,她扭头瞪身侧的人。
察觉到这股带着气劲的目光,江栩淮扯唇笑:“来得及。”
静默一秒。
他的视线瞥向前方不远处堵车的路段,加了句,“要不,直接送你到公司门口。”
“不行!”舒知意断然拒绝,她摆摆手,“还是老地方。”
自从知道江栩淮是云尚的总裁后,舒知意对于他接送上下班这件事变得异常小心。
早上送她,在距离公司还有两个红绿灯的时候就让他停车,然后自己步行去上班。
接的时候也在这个位置汇合。
两人像搞什么地下接头工作一样。
“我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靠关系升职的。”
舒知意抬起指尖戳了一下他的手腕,强调道,“你在公司也注意点。”
“和我保持安全距离。”
江栩淮唇角的弧度加深,故意问:“什么才算安全距离?”
舒知意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没想好,瘪着嘴唇半天没答上来。
眼见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平常分别的地方,她顺势跳过这个话题:“停车停车。”
舒知意解开安全带下车,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敲了敲玻璃面。
车窗缓缓降了下来,江栩淮看她。
“晚上不用来接我。”舒知意解释,“我要去见阮早。”
“聊一下基金会的事。”
舒知意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学院社团做一些义工活动,她在机缘巧合下接触到了一个特殊的群体:
听障人士。
阮早就是其中一员。
她的父母皆是先天性耳聋病患,阮早很幸运,并没有遗传这个病症,生下来就很健康。
但,贫困的家庭条件让她依旧活得很艰难。
舒知意第一次见到阮早的时候,她刚巧初中毕业,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她即将面临着辍学的困境。
面对社团送来的衣物食品,阮早只是很轻地看了眼,然后用近乎低语的声音问:“能不能帮帮我,我想上学。”
就因为这一句,舒知意资助了她七年。
一开始是用生活费和打零工的兼职费用,后来是毕业后工作攒下来的积蓄,月月不落,直到她大学毕业。
阮早大学所学的专业是师范,毕业后她放弃高薪工作,选择任职于一家残障儿童福利中心,帮助更多的残障人士走出生活给他们带来的桎梏。
舒知意和她一直有联系,在了解到儿童中心存在经费困难的情况下,她产生了成立专项基金会的想法。
基金会所需的资费从江家转让给她的云尚股份里出,以江栩淮的母亲——许如颜女士的名义创办。
毕竟这本来就是她留下的遗产,想来如此利用这笔遗产,她也会高兴的。
舒知意把大概的想法告知了江栩淮,他很支持,也相应地从家族信托里拿出部分款项支持福利项目的开展。
基金会的大致的条目已经交由律师处理,但还有一些细则,阮早想和舒知意再确认一遍。
于是,两人约了今天的晚饭。
江栩淮点头,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你不是今天还要开会吗?”舒知意有理有据地回绝,“人家阮早和你又不熟,你过去还尴尬呢。”
“等我吃完饭你再来接我呗。”她眼睛弯弯。
“行。”江栩淮盯着她的脸,心情很好地用指腹蹭蹭她的睫毛,“那就辛苦知知了。”
舒知意双手抱臂,眉眼半眯:“别光说啊,江老板。”
“给点奖励。”
话音落下,她梨涡噙着笑,表情乖张地站在原地,手指还悠悠地晃来晃去。
似是有意要看他怎么回。
江栩淮压着下颚,臂弯轻搭在车窗边沿,他侧目,视线意味深长地停落在她的锁骨处——
白皙的肌肤上泛着被牙齿磨红的痕迹。
消了又添。
旧的和新的叠累在一起有的形成淡淡的淤青,仿若一种证据,宣告着占有。
“可以,奖励你。”
江栩淮声音中隐着愉悦,又沾染上些许疏松的顽劣:“晚上回来,我任舒小姐——”
他眼眸里的暗色很深,“予取予求。”
“”
—
今天工作不怎么忙,晚上下班很准时,舒知意出公司便打了辆车赶往芜市残障儿童中心。
福利院是寄宿制,孩子们在里面进行学习、生活、玩耍等活动。
老师也全天候地贴身陪伴着他们。
本来阮早是约她在外面见面的,但舒知意既不想耽误她的工作,也想切身去看一看儿童中心的环境。
阮早当然是尊重她的意见,所以两人最后还是把这段晚饭约在了福利院内部的食堂。
到达目的地后。
舒知意下车,一眼便瞥见了阮早的身影。她披着齐肩短发站在大门口,笑得很婉静,比七年前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她的身旁围了四五个孩子,躲在身后好奇又胆小地探出脑袋。
“知意姐。”
阮早走上前,主动地出了声。
舒知意弯唇笑:“小早,好久不见啊。”
“和姐姐打招呼。”阮早低头和身旁的孩子们交代,等待了片刻,也只有一个小女孩糯着声低低喊了声“姐姐”
其余的都只是默默盯着,一言不发。
“不好意思啊知意姐。”阮早笑得有些抱歉,她解释道,“这里的孩子都比较内向,很怕生。”
舒知意不在意地摇摇头:“没事,我理解的。”
“走吧,我们进去说。”
两人在门卫处按照规定进行登记。
写完基本信息放下笔的瞬间,舒知意垂在身侧的双手突然被温热包裹住,她垂眼看清眼前的一幕,不由地有些惊讶。
刚才不愿意出声打招呼的几个孩子,在此刻纷纷簇拥在她的身侧,伸出他们的手心攥紧舒知意的手指。
一边两个,牵着她往前走。
“他们?”舒知意茫然地看向阮早。
“这些孩子虽然身体有些残疾,但是他们拿心灵看人。”
阮早随手揉了一个孩子的脑袋,“知意姐你是个好人,他们自然是很喜欢你的。”
这话一出,舒知意鼻尖倏地有些发酸。她沉吟了片刻,边走边压低声音问。
“我看,孩子们好像”她小心地措辞,“看起来挺正常的。”
基本上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哪里存在残缺,身高五官都很健康,和正常的孩子似乎没什么区别。
阮早:“我们不仅接收残障儿童,也会接受一些被抛弃的孩子。”她声音愈发细小,几乎是气音,“这几个就是被抛弃的。”
舒知意愣怔了一下,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阮早摇摇头,唇角浮上些苦笑。
“我们不清楚,有的可能是没想好为什么生孩子,有的可能是家里压力太大,还有的——”
“仅仅因为,是个女孩。”
一刹那,舒知意仿若被钉在原地。
她脚步挪动不了,低眼看身侧的两个女孩,她们也随之停下,眨着大眼抬起头来。
很单纯很美好的脸庞。
还未被任何的泞泥所沾染,像是一团纯白,垂降于人间。
却因为性别的原因被自己血缘最亲的人,在出生不久后便抛弃不要。
“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配称为父母的。”舒知意喃喃低语,似说给空气听,亦或是说给她自己听。
食堂就在最边上的一栋楼里。
藤蔓缠绕窗扉一路而上,有些是初夏才冒出的新条,有些是上个冬天留下的枯藤,它们交织着窜出点点生机。
上了二楼,舒知意拿着铁面托盘跟在阮早的身后打饭。
正值晚饭时间,很多孩子也在排队。
打量了一圈,确实正常的孩子比较少,大多数一眼看上去就存在缺陷,还有不少的甚至没有基本的生活能力,必须在老师的帮助下才能进食。
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两人边吃饭边开始谈正事。
阮早把小包里的一打文件拿出来,里面列着款项后期用途的细则。
“知意姐你看一下,基金会大致款项都很详细没什么歧义,但是唯有学习一项比较笼统,我重新细分了一下。”
她指了指表格的第一行,“我们有很多的自闭症孩童,他们对于绘画方面有些天生的天赋,所以学校想专项给他们进行这方面的教学。”
“还有英语教学,一些孩子在成年后是可以融入社会的,对于掌握另一门语言现在也是必需技能了。”
她停顿了一秒,抬睫看向对面。
“这些的花费都不算大,我个人建议是想多加一项,但是算起来应该也是费用最多的一项了,所以想和你商量一下。”
舒知意把视线从纸面上敛回,而后轻轻地点头,示意她尽管说。
阮早蜷了一下指尖:“我想给孩子们请心理老师,针对性地一对一进行心理疏导。”
“每年,我们都能发现——”她喉咙干涩,似乎有些难以继续,“自残的孩子。”
倏然间,舒知意额头沁出冷汗。
她不敢置信地重复:“自残?”
“嗯,你别看他们都在欢声笑语。”阮早哽着鼻音,望向身后打餐的队伍,“其实他们的心理创伤很严重,有的会直接表现出来,有的则会藏在心里。”
“而往往,第二种对生的渴望最少。”
话音结束,两人都没再说话。
舒知意顺着她的目光徐徐地掀眸,和人群中的孩童们对视,她一一扫过他们的脸颊,无声地,悲悯地。
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缓缓开口:“小早,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顾虑费用的问题,只要孩子们好就都行。”
“别让他们得病了。”不是身体上的病,是更痛苦的心理上的疾病。
舒知意似乎是回想起些许无名的记忆,她指腹滑过无名指上的戒指,小声地说,“生病实在是太痛苦了。”
她得过,她知道。
曾经这些疾病像是一间布满灰尘的杂屋,门锁被牢牢锁上,她撞得头破血流也寻不到任何出口,只能望着顶上的一盏摇晃的油灯,数着日子活着。
活着可比死亡更加可怕。
阮早忽地握上舒知意的掌面,眼眶中含着热泪她温声道:“知意姐,你真的很好。”
“你也救过我,让我活了下来。”
因她这话,舒知意回过神来。
她回握,眼尾轻扬:“是你救了自己。”
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一股淡淡的生姜气味味飘来,舒知意只是轻嗅,莫名地头晕想吐。
她捂住胸口,压住那阵恶心。
阮早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抽出面纸递给她,舒知意应声接过,掩着嘴唇。
“抱歉,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一闻到葱姜蒜我就想吐。”她耷着眼脸,说。
阮早愣了须臾,小声地问:“知意姐,你还有其他的不舒服吗?”
“倒是没有。”舒知意摇摇头,随口说,“就是最近有点嗜睡,还吃得很多。”
“我猜大概是吃太多消化不良了。”
阮早忽地失笑。
她提醒道:“也有可能不是消化不良。”
舒知意抬头看她,眸底浮着困惑。
“而是。”阮早笑意加深,“你怀孕了。”
直到舒知意坐上福利院给打的出租车,她整个人还陷在失神之中。
怀孕?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和江栩淮一直有做措施,但在汀州岛办婚礼那天两人有些失控,毕竟也算是正式结婚了,松懈下来自然是没有以往那样严谨。
算起来,她这个月的生理期也迟了两天,各种症状都能对的上。
还有
她近来对于情爱之事的渴望,或许也是因为激素的作乱。
越想越感觉一切都有了清晰的定论。
好像是真的怀孕了。
她和江栩淮——
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懵懂和欣喜只占据了几秒的时间,随之而来更多的是不确定、怀疑、害怕。
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舒知意不禁蹙起眉心。
她在想另一个问题:自己能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吗?
因为深陷过泥潭便能更加深切地明白家庭的重要性,加上今天福利院的所见所闻,她必须要一遍遍反问自己。
她真的可以吗?
没有头绪,没有答案。
舒知意垂下眉眼,目光找不到定点地停滞在掌心的手机上。
人脸识别蓦的解锁了屏幕。
光亮闪烁的瞬间,是屏保的合照,她和江栩淮轻柔地对着镜头浅笑。
相牵的手,挨紧的肩,眼眸里细碎的光。
爱意不用藏匿,完完全全地展示在照片之上,往日的片段如光影般飞速地盘旋进无措的脑海里。
没什么害怕的。
以为一生无法安稳之人,因一人找到归途的小窝,世俗之下,她是最不该害怕的人。
舒知意是水流,江栩淮便是港口。
舒知意是雾气,江栩淮便是拨开云层的光束。
舒知意是长久失修的旧屋,江栩淮便是那框在外侧最坚固的围墙。
有人在她身后做依靠,便,什么都不用怕。
下一刻。
手机“滋啦”地振动。
“老公”二字简单的备注,却让舒知意悄然放平了眉梢,她弯睫接通。
“吃好没,知知。”
江栩淮语气悠然松散,像一阵风,吹过她的心脏,“我去接你。”
舒知意抬眼看向车窗外,发现恍然间已然到了云尚的对面楼栋,她说:“不用,福利院给打了车。”
她瞥一眼路边,“我就在云尚前面的人行道那里等你。”
“好。”江栩淮答应下来,但电话却没有挂断。
他没有先挂她电话的习惯,奇怪的是,这次舒知意也没有主动切断。
通话仍在持续中。
两人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隔着空间,隔着距离,却还是温热悸动。
几分钟后。
舒知意下了车,她站在人行道的一端等红灯,黑白竖条相间的马路那头。
站着一人。
江栩淮眼眸清澈似水,在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中,温柔地看向她。
滴滴的汽鸣声和喧杂的吵闹声,纷纷盖不住两道对视的目光,它们密密匝匝地漂浮在夏天傍晚的微风中。
树叶悬在枝桠上,湿漉的水汽荡着它发出沙沙细响,白昼遗留的点滴色彩,揉进橘红的光辉下。
“在说什么呢?”江栩淮看见她嘴唇忽张忽闭,仿若故意逗弄自己,他笑着问。
舒知意对着听筒笑意盈盈地反问:“你听不见?”
“太远了,听不太清楚。”
舒知意嗯了一声。
她扬起唇角,拖着调子说:“我今天在福利院遇到一个听障小朋友,我让她教我两个手语。”
“要不要猜猜看什么意思啊?”她眨眨眼。
漆色的眸光从马路对面瞥了过来,江栩淮自然是不会拒绝,他点头:“好。”
话语随着电话传过去有一秒的延后。
舒知意把手机贴近耳侧,肩窝稍稍夹住,她偏头伸出两只手掌。
满脸的娇俏,似是在撒娇。
“看好咯。”
手心贴近胸膛,再缓缓竖起大拇指,食指在耳侧绕了两个圈。
最后,食指点了点空气。
每个动作都很慢。
做手势的人在笑,看手势的人也在笑。
他们的世界排除了一切外界的喧嚣,只有他和她两人。
“看得懂吗?”舒知意问。
江栩淮微微低下头,喉咙溢出几许低笑。
他语速不急不缓地说:“我爱你。”
舒知意摇摇头,唇角藏着偷笑:“不对。”
“是我想你。”
她晃悠悠地竖起一个手势:“这才是我爱你啊。”
红绿灯还剩下十几秒的时间。
江栩淮很轻地回她:“我也爱你。”
心际仿若被什么轻挠了一下,舒知意明明站在原地,却像是踩在了虚空之中。
有些话不执拗于何种语言,只要是你,我就能看得懂。
你的隐喻,我全然明了。
她眯起眼睛,转了两下眼珠。
在此时,红灯闪烁,变成可以通行的绿灯,舒知意也继而转了话锋。
“江老板,我再打个暗语,要不要试试看破解一下。”
舒知意慢慢朝他走近。
江栩淮也抬脚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无数身影中。
只有他们二人坚定地走向对面,向着相爱的人。
“我要说咯。”
舒知意不及他回答,她摸摸鼻尖,低笑两声。
微风,行人,日落,恣意生长的枝桠,眼眸里交换的缠绵心绪。
她冉冉把秘密公开——
“老公。”
心跳随着紧张的情绪起伏跳动。
“这个世界上也许要多一个人来爱你了。”
香蕉太妃派
眼前的江栩淮忽而顿住脚步, 他的视线静而沉地凝滞,和她在半空中不偏开地交汇。
像是没听清,他重问。
“什么?”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只要开口便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舒知意把耳侧的手机放下,她笑得很甜, 眼底的晶亮甚至让缱绻的余晖也在倏然间黯然失色:“喂——”
“你明明听懂了。”
她上前两步,主动牵起江栩淮的手, 眉眼间沾上了调皮,“干嘛,想赖账啊。”
故意的逗弄, 是为了掩盖言语中几不可察的慌乱与紧张。
江栩淮收紧掌心, 沿着指缝和她十指相扣, 皮肤的纹理慢慢摩擦,舒缓着无名的情绪。
“不会赖。”他低声保证。
“嗯。”
舒知意轻笑着应声了一句:“我知道。”
安静了几秒,江栩淮替她将碎发勾至耳后, 问道:“确定了吗?”
“没有,是猜的。”舒知意摇了摇头, “但我觉得症状大概是对得上。”
“那明天去医院查查。”
“好。”
太阳已然下山。
浓郁的橙色辗转在晨昏线边缘,两人手牵着手步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没有方向和终点,随心地转悠。
江栩淮面上的神情似乎与往常无异。
只是舒展的眉目, 微微上扬的唇角, 这些都不难看出来他的心情不错。
舒知意偏头悄悄观察, 她晃了晃手腕:“你是不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
江栩淮侧过身低眼看她, 问:“你呢?”
“我?”没想到他会把这个问题抛回来, 舒知意怔了怔。
而后她认真地思考, 最终也没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我不知道”
短暂的停顿。
“我不确定自己。”
她垂眸, 敛下眼睫坦言,“能不能做好妈妈这个角色。”
虽然是有默默给自己心理暗示。
虽然极力地宽慰这没什么大不了。
但害怕和恐惧还是存在,它们无声地充斥在心底的角落,让她没办法说出假话来。
江栩淮安静地看她。
片刻后,他忽地站定,弯下腰来与她平视。
温热的呼吸在鼻息间萦绕,舒知意下意识地抬眼,下一秒听到他柔声唤她,
——“小棉。”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只两个字,舒知意的心绪却不受控地浮动,胸口起伏着,静静地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不管任何时候,你还是你。”
江栩淮的语气诚笃,一字一句,缓缓落在她的发顶,“舒知意就只是舒知意,前面不用加上任何的限定词。”
这世上多的是人要求你听话、乖巧、不要那么敏感、扮演好所有的角色,顺着无形的的规则满足别人的期待去生活。
却有人只要你做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真的开心。
“信我么?”江栩淮的声线中沾上些哑。
那阵微风吹过,留下空白的寂然,心跳声重合着跳动加重澄澈的怦然心动。
而后,填补了那暗淡的空白。
舒知意很轻地“嗯”了一声。
她当然信他,她最信任他。
江栩淮亲她的唇角,说:“不用担心,你想要这个孩子我们就生下,你不想要也没关系。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小孩。”
“我也只想要你这一个小朋友。”
舒知意喉咙发涩,她无声地吞咽。
倏地,她踮起脚尖,身子微微前倾把下巴支靠在他的肩上。
“啪嗒。”眼角藏了好久的泪,悄悄地滑落,洇湿了领口的布料。
江栩淮的手掌一下又一下轻拍她的后背,他知道她在哭,不是莫名其妙也不是矫情,只是因为那对她实在太过重要。
她漫长的雨季全因破碎的家庭。
被抛弃,被忽略,被轻易地对待,让她面对选择时总是潜意识里感到怀疑和后怕。
他或许做不到完全添补那段空缺,但至少,他可以给她足够多的时间,足够充足的尊重。
她就是最重要的,只要她想听,他愿意一遍一遍地复述。
“你会永远爱我,对么。”
她无端地问出一个问题,却是陈述句的口吻,这个问题没想要一个答案。
她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但江栩淮还是耐心地回应:“对。”
他的声音慢而轻,“会永远爱你。”
等他说完。
“那我就不害怕。”舒知意用脸颊轻蹭他的脖颈,“什么都不怕。”
万难,只存在于不确定时。
被爱让人好似有靠山,让人长出血肉,所以有勇气,所以能够抵御万难。
“我们的家又要添新成员了。”
她紧绷的神经慢慢地松弛下来,发涩的喉间也变得湿润,蔓出轻盈的笑音。
“也不知道小小和泡芙能不能习惯呀。”
—
为了去医院做一个详细的检查,舒知意也不管什么全勤不全勤的,特地在工作日请了一天假。
江栩淮也把当天所有的会议公务全部往后推,前一天晚上还亲自打电话给院长约好具体的检查项目和时间点。
两人都对这件事很重视。
却不曾想,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临出门前,舒知意的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绞痛,持续了好几秒,而后一股湿热涌出。
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
“等等。”她忽地出声。
身侧正准备开门的江栩淮看向她。
舒知意语气有些为难:“我”
她讷讷道,“可能,来那个了”
“”
话毕,舒知意没管他的反应直接转身往浴室走,急着确认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过了几分钟。
她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脸上浮起的红晕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么大的乌龙。”舒知意坐在沙发上,双手捂脸,“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江栩淮走近,随手揉揉她的头发,语气舒然带着笑:“没事,没人知道。”
舒知意额头抵靠着他的身子。
好一会没说话,脑袋耷拉的模样像是一只受了气的松鼠。
看不过去了,江栩淮指腹虚捏她的后颈。
因那股力舒知意微仰起头,两人堪堪相视,他半蹲下:“怎么了?”
舒知意嘴唇嚅动了两下,瓮声瓮气的嗓音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来。
“有点难过。”
“为什么难过。”江栩淮依旧很有耐心,引导着她回答。
“就感觉”她小声地解释,“期待落空了。”
仅仅是一个晚上过去。
舒知意对于那个不确定存不存在的孩子的态度,已经悄然从慌乱变成了期待。
很神奇,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确确实实是这样的,心底空落落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江栩淮难得的没立刻回应她,只是扣着她的手腕搓捻着。
两人今天起得很早,现在才九点过几分钟。透过窗往外看,晨曦淡淡,被大片的薄雾弥漫。
显然,芜市今天不是个好天气。
视线模糊不清,会让人莫名地心情也跟着不那么明朗。
“带你出去玩。”江栩淮薄唇启开,说,“好不好?”
闻言,舒知意茫然地抬头:“去哪里?”
“去一个——”
江栩淮语调微扬,温和如暖阳,他勾唇笑,“天气很好的地方。”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还未到达目的地。
面前的车流倒是越来越少,路段也越发偏僻,像是在往山林里深入。
空气中还氤氲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潮湿竹木青叶香味,淡淡的,很清冽。
舒知意的情绪早就缓过来了,她偏头好奇地问:“到底去哪里啊?”
江栩淮侧脸轮廓深邃利落,隧道的光影交叠浮动,在他的下巴处打上暗影。
他肩颈懒散,弯唇没说话。
又一次没得到回应,舒知意鼻腔轻嗤一声,偏头语气有些不屑:“我还不问了呢。”
才说完,她有些不甘心。
回头又呛了一句,“我看你都不用开导航,对路线了如指掌啊。”
“怎么,还带别人'出去玩过'呗。”
最后几个字刻意加重了语调,有点故意找事的意思。
江栩淮抬起下颚,撩眼看她。
眼眸印着她那娇俏可爱的模样,他唇角的笑意随之加深,语气不疾不徐地磨她。
“还真不记得有没有带别人来过了。”
“你!”舒知意倏地一下坐直,睁着圆眼瞪他,“你你!”
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脸却涨红了几分。
“没带人来过。”看舒知意的反应是真的急了,江栩淮不再逗她,“每年我都会一个人过来一趟。”
“这里以前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他眼脸间浅淡的失神让舒知意似乎察觉到什么。
她小声地问:“是”
“嗯。”江栩淮给她肯定的答案,“我母亲。”
听到他这样说。
舒知意手心不自觉地攥紧,她不知道该回应什么,凝滞了话音。
就在这时。
最后一节隧道到了尽头。
道路的两端,山林茵绿,宽阔的枝干上垂落细而郁的树叶,几只飞鸟盘旋在半空,青绿色的苔藓布满了石板路的间隙。
视野浓缩在一片森林之中,像是一副会动的油画。
大自然是握笔的主人。
眼前的景色让舒知意不禁愣神。
她扇动睫羽,低声感叹:“真美啊这儿。”
江栩淮动了动方向盘,车头转进一条小道,内侧的绿意更浓。
“快到了。”他说
当一栋木屋出现在眼前时,江栩淮熄停了车辆,舒知意抬眸打量:“这儿吗?”
“对。”
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地来到木屋门口。
这个独栋小屋正好立在森林的正中间,被绿树环绕着,孤独又静谧的存在。
江栩淮解锁密码,他推开门,悬挂在顶上的圆环木质铃铛发出“叮当”清脆的声响。
“进来吧,知知。”
“好。”舒知意应声抬脚走进去。
她提起目光,扫视了一圈。
屋内四周都是整面的落地窗,外面的乔林没有一丝遮掩地全然投映进来,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从边侧延伸出去,直达林间。
整个空间只有一层但纵深却很高,装饰简约,角落里的壁炉堆放着这个季节用不到的棕色木棍,落上些许灰尘。
冬天生起篝火大概会很温暖。
舒知意默默地想。
“这里面好舒服。”她眼眸里亮晶晶,抿唇道。
江栩淮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而后陪着她躺在长形沙发上。
傍晚林间的光晕黯然蒙蒙,交错着洒在两人身形周圈,似朦胧的幻境,笼罩着相拥的二人。
“这里是自己建的嘛?”舒知意眯着眼,舒服地翘起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空气中虚点。
“对。”江栩淮拢着她,指腹缓缓抚顺她的发丝。
对上她眸底微微闪动的碎光,他笑着解释,“但不是我。”
舒知意挑挑眉心,示意他说。
“选址,设计到建造。”江栩淮说,“都是我母亲一人完成的。”
舒知意呼吸轻微地加重。
默了几息,她轻轻问:“伯母以前是学建筑的吗?”
“对,她以前在麻省理工深造。”
江栩淮声线平静,没什么波动,“学院的建筑学世界排名第一。”
空气因为记忆的倒流叙述,莫名地变得潮湿。
她用力地抱他。
不让彼此之间留下一厘空隙,舒知意轻颤眼睫,小声道:“再多说点。”
“关于伯母的事。”
人在离世后就变成了一张白纸,纸面上遗留的点点痕迹,全靠思念的回忆。
记得江栩淮母亲的人少之又少。
她的痕迹愈发浅淡、模糊,快要看不清轮廓的界线。
没人愿意重新变回轻飘飘的白纸。
舒知意想为她添上几笔线条,哪怕只是记住一些瞬间也好,她是江栩淮深爱的母亲,占据着他心底重要的位置,她值得被珍视。
似是能看穿她的心事,江栩淮没问原因,只是稍停一刻,而后回道:“好。”
“想听什么?”
他的下巴轻贴在她的发顶。
声线随着喉结的上下滑动频频拨振,舒知意头皮上的神经跟着微颤,有些酥麻,但她并不觉得难受。
反而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
“就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江栩淮宽大的掌面把她纤细的手指全部包裹住,覆盖着,摩挲着,抚摸着。
“五岁前的记忆都没什么印象了。”
他眼睫半闭,“上小学的第一天,老师就把她请到学校里去了。”
舒知意笑:“你闯祸了?”
“我和一个男生打架,具体原因记不清。”
“伯母骂你没有?”
江栩淮:“没有,她把我带回家。我很倔,不肯讲话。”他无声地弯唇,“她没问我原因,只告诉我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但凡不违反法律不管我做什么,她都能理解。”
舒知意仰头看他:“她很爱你。”
江栩淮视线下滑,静静地和她对视。
目光交融时,他把云雾再拨开了一点轮廓,继续说:“我八岁生日那年,她送给我一盒乐高积木。是她很喜欢的地方,罗马许愿池。”
“我拼的很快,她很惊讶,问我以后想不想做一名建筑师。我知道那是她的梦想,所以我说我想。”
“然后呢?”舒知意问。
“然后——”
江栩淮嗓音里溢出轻笑,“她在之后的每年生日都送我一盒乐高积木,难度越来越高。”
舒知意也跟着笑,停了停,她有些茫然:“那你之后为什么没有去学建筑。”
顺着这个问题,江栩淮压了点眼睑,视线随之停落在虚空,没有归宿。
“因为恨。”他的呼吸很淡,话语的情绪也很淡,“恨她抛下我,恨她言而无信。”
“继而,有关于她的一切东西,我都没有了兴趣。”
倏然间,舒知意的呼吸屏息。
她心脏仿若被抓紧,隐隐的酸涩涌上胸腔。
以往,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他永远是那个最有耐心的倾听者,第一次角色转换,第一次探领他的内心,第一次听他毫无保留地吐露那段灰蒙的过去。
她只觉得心疼。
只会下意识地觉得,如果他没有受过这些苦痛就好了。
这么多年一直用冷漠伪装自己的舒知意,也开始有了软肋。
脆弱不堪,轻碰她便会感到难过。
最直接的表达化为湿润的水汽,浮上了眼眶。
舒知意沉默着抽泣,一滴一滴滑落脸庞,顺着重力,滴落在他的手掌面。
他看着她决堤的眼泪,问她为什么哭。
却也在下一秒帮她回答:“因为心疼我吗,知知。”
“嗯,我心疼的”
“宝宝,我已经不恨了。”江栩淮捧起她的脸颊,轻柔地落下一吻,“因为你。”
“你美好到,让我能原谅过去的所有。”
以为永远不会痊愈的伤疤开始结痂,慢慢地愈合。
她说他是一枚橡皮擦,帮她擦去痛苦。
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说他是拼凑的专家,帮她一点点拼好破碎。
她又何尝不是呢。
舒知意早就在无声无息间,救了江栩淮很多很多次。
只是这些,她都不知道罢了。
没关系啊,他可以说给她听,一件一件,一点一点,完全地展露给她。
直到她能真正地确认,自己到底有多么重要。
又是多么值得被爱。
江栩淮又吻了吻她的睫毛,微咸的泪水留在干涸的唇瓣之上,沙漠开出绿洲。
无形的羁绊愈发深重。
“所以。”
他把先前困扰她的问题重新提起,“不管我们有没有孩子,或者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到来,我都不在意。”
“我只要你开心,每天都开心。”
舒知意愣愣地看他,她是这样的敏感拧巴,连她都讨厌自己的心绪反复。
但他却不厌其烦。
耐心捡起她的所有情绪,不让她像小时候一般被忽略,即使那些反扑的坏心情非常细微,他仍能察觉,而后记下,帮她化解。
“你不是问我对孩子的降临期待与否吗?”
“我期待,原因和你的一样。”江栩淮颔首靠近她,气息缠绵温热。
“只是因为,这世上会多一个爱你的人。”
“明白我的意思么,宝宝。”
安静了半晌。
舒知意声线直颤颤地应道:“我明白。”
她环紧他的脖颈,被他的味道包裹,她渐渐地平稳了情绪。
目光停在身后,入户的玄关侧挂着一张手绘素描。
像是孩童稚嫩的笔触。
大概勾勒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并肩站立的画面。
容貌模糊不清,但她猜测大概是江栩淮童年时期绘画的他和母亲的合影照。
想到这,舒知意没由来地发问:“你说,妈妈会喜欢我吗?”
这次,她没再生疏礼貌地称呼“伯母”
用了一个更亲昵的词语替代——妈妈。
因这两个字。
江栩淮抚拍她后背的手蓦的停下。
他在心底最深处无声地默念,十几年来他已经快忘记的这个称谓。
片刻后,他嗓音低哑地回她:“会。”
“她一定会喜欢你。”
舒知意撑着手肘往后退了半寸,她尾音上扬,故意问:“就这么确定?你怎么知道呢。”
“要不要看个东西?”
江栩淮领着舒知意往屋外的露台走去。
不知不觉,天已经半黑。
暮色森林下,一切都像质感胶着的电影,囚困着冰冷,昏沉着寂静。
漆黑任由你大胆地想象,或许灌木从中藏着四处逃窜的松鼠,或许小溪浅层游离着才成型的蝌蚪,又或者潮湿的泥土深层留着去年冬季积攒的初雪
是这个时间的森林赋予的独有浪漫。
舒知意听着聒噪的虫鸣声,左右张望,不解地询问:“看什么?”
是什么好东西,需要特地出来看。
江栩淮下巴轻抬,示意她看脚下。
“嗯?”舒知意低下头去。
眼眸随着睫毛的颤动,缓缓滑落。
她看见——
层层紧挨的针状树叶里侧,散落着大片扑朔翅膀的繁星,一下亮一下暗,有节奏的,轻快的。
是萤火虫。
不是一两只,是成群的萤火虫。
它们发出微弱的光亮,流动着,飞舞着,盘旋在他们的脚下,围绕木屋缠成一个半圆形。
盛夏燥热,微风和这片星光一齐让天地间回归静谧的平静。
舒知意下意识地蹲下身子,摊开手心,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跟随气流的挥动轻轻落在她的指尖。
仿若捕捉住了月光,交织虚幻的梦镜。
“好美。”她低呼。
身旁的江栩淮看着女孩柔软的眉眼,心头微动,他温声启唇。
“萤火虫出现的月份是五月到七月。”
“而像如今这样的八月中上旬。”他说,“是很难看到它们的踪迹的。”
舒知意眼皮轻轻地跳动,她放走了指尖的那只,又有另一只大胆地扑闪翅膀而来。
目光所落之处,永远分不清到底哪只是才最后一只。
或许永远没有那所谓的最后一只。
“萤火虫之夏,这是许如颜女士生前最喜欢的一景。”
“所以——”
江栩淮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从头上落下,萦绕进舒知意的耳畔,她掀起眼皮。
对上他那如星点般澄澈的眸色,她扬唇重复:“所以?”
而后。
听见他轻笑着说。
“她在告诉你,她是真的很喜欢你。”
“用另一种形式。”
樱桃酸奶慕斯
儿童福利院的空地栽种着一株很高的香樟树。
树荫浓郁, 蝉鸣没完没了地喧叫。
教室里稚嫩的孩童们却仿若听不见,低着头认真琢磨手中五颜六色的水彩笔。
眉眼温软的女人正在来回走动。
基金会准备为福利院里的残障儿童们筹办一场公益画展,把他们亲手绘画的作品展示出来, 既是为了让小朋友们找到自己的价值,也是为了让社会关注到这个群体和他们背后的故事。
舒知意受邀来指导孩子们绘画, 充当“一日美术老师”
顺便帮他们记录作品深层的含义。
毕竟残障儿童们大多数的防备心比较重,需要极其细致地引导才能一点点袒露心声。
“画得真好看。”
舒知意站在课桌旁, 上半身微微前倾,她指着手绘纸的一角柔声询问,“冬冬, 你能告诉老师这个最大的图案是什么嘛?”
被提问的冬冬偷偷地抬头, 她嘴唇动了动, 声音却很细小几乎听不清。
紧张到牙齿都跟着轻微颤栗。
舒知意蹲下身子,和冬冬的视线相平。
她语速徐缓,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没关系的我们慢慢说, 不用着急。”她稍稍靠近了一点,“老师会一直等你。”
大概是舒知意周身的气息太过煦暖, 似皎洁的月光,让一向腼腆的冬冬松弛了紧绷的神经。
安静了几秒,她嗡声吐出几个音节:“xin星”
“原来是星星。”舒知意得到答案后, 重新去细看桌面上的那幅画, 虽然棱角边缘不清, 但大概的形状确实是一颗五角星。
她指尖往下挪, 停在最底下的那个小人身上, “这是谁呀?”
“是冬冬画得自己吗?”
这话一出, 冬冬急切地摇摇头。
她小手撑着膝盖,侧身解释, “妈妈。”眼睛轻眨,“冬冬的妈妈。”
这次的两句没有一点磕绊,意外地很连贯。
因为是记忆里最重要的存在,所以会忘记胆怯,只要提起,就不会害怕。
闻言,舒知意愣了一下。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尝试着去解读这张图画:“妈妈变成了星星。”
“是这个意思嘛?”她抬眼,“冬冬。”
下一刻,面前小女孩的眼角忽地泛红,两团泪水蓄满眸底,她一言不发,指尖却用力地蜷紧。
心底很苦涩,于是无声地忍耐。
舒知意在这段时间已经来过很多次福利院了,对学生们的情况粗略都有些了解。
冬冬是一名“唐宝宝”
也就是医学上所称的唐氏综合征,最典型的症状除了面容上和正常人有些区别外,就是智力低下和语言、运动等功能落后。
她很不幸,出生落地的瞬间就被确诊,但她又很幸运,妈妈很爱她并没有因为她患病就选择抛弃,细致用心地养育她长大。
这是冬冬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小小世界里的全部光亮。
只要这光还在照耀,她便可以活得自在舒然。
直到,妈妈因为车祸意外离世。
她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儿,之后被福利院所接收。
自此,一直很爱笑的冬冬再也没了笑容。
仿若太阳失去光辉,灰暗随之席卷而来。
良久,舒知意都没再说话。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一场无力的白噪音,宽慰着敲击,却没什么实际的作用。
她抚摸了两下冬冬的脑袋,而后站起身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孩子们的作画。
突然发现,基本上每一张纸上都有星星图案的出现。
童话故事里,星星代表着离开。
福利院的孩子都是孤身一人,也许是亲人离世,也许是被亲人抛弃,但单纯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只相信那天上最绚丽的闪烁就是他们日日想念的人。
思念无声又磅礴,只能借着闪烁的光点去描绘梦里一遍遍反复出现的脸庞。
只要星辰还在,他们就还有寄托。
可如今无论天气好坏,屹立着高楼大厦的城市都很难能看到繁星了
想到这,舒知意没由来地紧了心脏。
她忽然想起之前微博推送的一则新闻,掏出手机,翻找那条。
[#英仙座流星雨即将来临,每年固定在7月17日至8月24日左右出现,数量多且几乎没有在夏季星空中缺席过,是最活跃、最常被观测到的流星雨,也是对非专业流星观测者来说最适合的一场流星雨]
舒知意盯着这条推送沉吟了片刻。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倏然间冒了出来。
——她想带福利院的孩子们去看流星雨。
但下一秒。
这个计划就被她默默地划掉。
这里的儿童毕竟或多或少存在着残缺,肯定不可能像正常学校的春游那般轻松,出行难度很大是一点,而且还有最重要的安全问题也是不容去忽视的。
舒知意小声地叹口气,觉得有些可惜,她顿了几息,而后慢吞吞地敛起视线。
正准备放下手机时,倏地。
一通来电提醒弹出来占满了屏幕。
舒知意看清备注后,小幅度地弯了唇,她悄悄走出教室,滑动接听。
“舒老师,下课没?”
男人声音散漫磁沉,音色似涟漪,松散温热地带着笑缠了上来。
尾音刻意地拖长,沙沙磨过耳蜗。
“还有十分钟吧。”舒知意抬眸看了眼走廊里的挂钟。
江栩淮低笑:“行。”
“行?”舒知意茫然不解,问他,“行什么?”
没等他回应。
她下意识地嘀咕,“我中午有点没吃饱,好想赶紧去吃晚饭啊。”
“现在有特别想吃的吗?”
“特别想吃的”舒知意眯起双眸,认真地思考起来,“章鱼小丸子吧。”
“还想喝奶茶,最好加满脆啵啵的那种。”
这个话题挑得她肚子咕叽咕叽叫。
“啧。”舒知意单手揉了揉腹部,侧身倚靠在墙角,声线稍闷地嘟囔,“现在又吃不到,你还勾我——”
话音未落。
“谁说你吃不到。”电话那头的江栩淮蓦地打断,听筒里清晰传来他加深的笑意,
“往下看。”
舒知意触在手机背面的指腹蜷缩了一下,她反应没那么迅速,迟钝了一下:“什么下面”
边说她边回神,转头看向走廊下方。
江栩淮正站在香樟树旁,微抬下颚,仰着视线看她。他穿得很休闲,黑T搭一个深灰色鸭舌帽,眼眸清澈明净,含着倦懒的笑。
比平时少了几许沉稳,多了几分清俊意气。
“你怎么在这儿?”
舒知意下意识脱口而出,而后她转了话锋,“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
“少贫啊你。”
“来接你,停车的时候遇到院长了。”江栩淮正色道,“给我带进来的。”
舒知意最近因为基金会和画展的事经常来福利院,每次都是江栩淮亲自车接车送,院长也因此认识了他。
倒是不知道他是云尚的总裁、基金会资金的另一捐助方,单纯以为他仅仅是舒知意的丈夫。
“切,还不是沾我的光进来的。”
舒知意撅起唇角,拿这个来刻意逗趣。
他薄唇轻抿,溢着无奈温柔的笑。
“给你买好了。”
“什么?”
“章鱼小丸子。”江栩淮给她展示手指上勾的袋子,“奶茶。”
他语调闲散地强调,“加满脆啵啵。”
定睛一看,还真是。
拢共两个食品袋,一丝不差地全都对上了,心有灵犀也不至于这么灵啊。
舒知意懵懵地看他:“装监控了吧你。”话毕侧身来回转了一圈,喃喃道,“哪儿呢,针孔的?”
玩笑话归玩笑话,她站定小声和他说:“等我结束了再下去找你,不然留孩子们单独在教室里呆着我不放心。”
江栩淮扶了扶帽檐,眉稍松弛。
“没事你忙你的。”
已然是约定好了,但谁也没先收回目光或是背身过去。
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视线仍旧不错开地交汇着。
教学楼与天空的交界处浮着一片橙黄的火烧云,闷热的空气,却因为学校的环境染上特殊的青春气息。
微风翻卷教室内的书页,与记忆里久违的一幕重叠,耳畔甚至虚虚地传来广播室里的午休音乐声。
穿梭时空的轨道,恍惚间看到了江栩淮那年青春洋溢的样貌,俊俏的,张扬的,痞劣的。
漫着一股淡淡的皂香味,又或是薄荷味。
如此真实。
是她和他错过的盛夏蝉鸣时光。
舒知意把手臂轻轻地搭在走廊的栏杆上,她任碎发轻挠颊侧,看他:“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我们——”
“很像上学时偷偷早恋的一对。”
江栩淮喉结滚动,唇线轻浅地勾扯,他很配合她:“那会影响学业么?”
“譬如成绩之类的。”
她下巴压着,清了清嗓子:“会吧,毕竟是早恋哎。”
“怎么办啊男朋友,老师得找我们谈话了。”舒知意表情故意勉强地发问。
眼底的微光却透着狡黠和俏皮。
身后的香樟树落下几片孤零零的树叶,盛夏骄阳把女孩眸里微光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江栩淮呼吸顿住,落日余晖下,仿若看见她站在操场中心的位置转身,回眸,他的视线久久地定格在她噙着笑的弯唇上。
一根无形的细线牵扯在空中。
连接着过去和现在。
他心脏鼓噪地跳动,回道:“谈话没关系。”
“总之,不分手。”
舒知意被他的话逗乐了,她偏头:“确定?”
“嗯,确定。”
只几秒。
“好,你确定我就确定。”舒知意先前话音里的笑意还未散去,又增添了些许。
他们给互相作出不切实际的、幼稚的假设,又顺着这个假设许下炽热的承诺。
没有期限,如果一定要加上什么的话。
那这个约定只能被两个字框住。
“我们永远都不分手。”她笑着说。
对。
那两个字,就是“永远”
—
晚上桃殊又撺掇了个聚会。
这次倒不是因为临时起意,是个正经的理由,今儿她过生日。
比较隆重的生日宴桃殊已经提前办过了,今天只喊了几个最亲近的朋友到她家里一起热热闹闹地庆祝一下。
江栩淮接上舒知意后,两人开车赶去赴这个局。
副驾驶上,舒知意嚼了嚼嘴里的脆啵啵,她突然想起来,扭头问:“礼物带了没?”
江栩淮目光往侧后方扬了扬:“放在后排了。”
舒知意瞄了眼。
那个粘着山茶花的黑色包装盒她知道,是自己提前找sales定好的香奈儿限定款,但是
旁边那个黑金色的长方形盒体又是什么?
舒知意敛回视线看他,还没等她问出口,江栩淮似是察觉到她的小表情,主动告知。
“项链。”他解释,“沈闻安给桃殊准备的惊喜,怕被发现,让我帮忙定。”
舒知意微挑秀眉:“他还挺浪漫,对老婆是真不错啊。”
闻言,江栩淮眸光一抬。
随口闲闲地问她:“我对老婆不好?”
“”
也没人说你不好啊。
男人都是这么爱比较的吗?
吐槽的话正悬在喉咙里,舒知意脑子里兀地蹦跶出之前的那个想法。
她顺着这个由头,凑近用指尖戳了戳他:“好不好的,我还需要再验证一下。”
“和你商量个事呗。”
江栩淮侧目,她带着嗔意飞快眨眼睛的模样映入眸底,他忽而失笑。
“好。”
这之后,舒知意把课堂上遇到的大概情况说给他听,关于“星星”的重要性,以及她有想带福利院的孩子们去看流星雨的想法,最后她问江栩淮是不是非常难办到。
“不难。”江栩淮立刻回应,声线轻松。
“你最担心的是安全问题,对么?”
舒知意点头:“对,最重要的肯定是这个。”
“可以把所有的出行计划交由专业的人和团队来策划,他们会把所有的细节考虑在内,包括存在的风险和如何规避的措施。”
“还能这样?”舒知意愣怔,明明方才觉得很难解决的问题,经他三两句就能完全地化解。
很成熟的方案,为什么她没想到?
江栩淮笑:“为什么不能。”
他抽出一只手掌揉揉她的头顶,“芜市的观景台就在金山山顶,从福利院开车过去没有多久,路途不远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困难。”
“不用担心,你交给我就行。”
“到时候看流星雨当天我也陪着你一起去。”
他对她的最后结束语,永远都是这么让人安心。
对视了须臾。
舒知意捞起发顶的大掌,下移,顺势挨在自己的唇角附近亲了两口,她声音软又糯地撒娇。
“我现在就宣布——”
“你就是这世界上最最浪漫,对老婆最最最好的人了。”
“这样说的话还满意吗,江老板。”她眼眸亮晶晶地问。
掌心与柔软唇瓣相贴,皮肤间的纹理在摩擦的瞬间产生的触觉蓦的被感官放大。
清晰地直达血液中,仿若被人在身体最柔软的部分轻挠了一下。
江栩淮的心情很好,掀眸回应:“非常满意。”
“乖宝宝。”
到桃殊别墅门口的时候。
江栩淮的好心情依旧持续着,甚至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愉悦值变得愈发浓重。
具体行为表现在——
舒知意准备下车时,忽地被他扯拽到驾驶位。
江栩淮提起她的小臂带着环紧他的脖颈,而后指腹箍紧舒知意的腰肉,控着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两人四目相对,鼻息缠绕,睫毛清晰可数。
原先就不宽敞的空间,又因为暧昧氛围的升腾,少了许多氧气。
“干嘛?”
舒知意耳尖微红,娇俏地问,“要亲我啊。”
江栩淮眼神里满是猎捕者对猎物的占有欲,盯着她殷红的嘴唇:“嗯。”
下一秒。
他的薄唇就贴了上去,冷冽的气息,凉得舒知意皮肤发麻,顺着神经末梢爬满四肢百骸。
她瑟缩了一下唇瓣,却也因此轻松地被男人撬开,他轻车熟路地探入,滚烫的舌尖掠夺口腔里的每一厘。
他勾住她的舌尖,推动领着她舔/舐。
舒知意的卷发散乱在肩头,她细细地轻喘,衣物下摆不知何时已经被胡乱地撩开,脊背上的细带随之“啪嗒”一声松解。
没有任何束缚之下,指腹稍稍摩挲,略微粗糙的纹理贴上白皙敏感的肌肤,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全身。
浅淡的酥软传来,舒知意闷哼一声。
“不就夸你两句,至于嘛?”她嗫喏着嗓音,推着他隔开点距离,湿漉漉地质问。
江栩淮眸色很深,眼尾迷离的情/欲更重,他舔掉唇角的水渍。
哑声和她耳语:“没办法,太喜欢你了。”
“知知,你得对我负责。”
很没道理的话,却对舒知意很受用,她指尖刮着他的腹肌,轻轻拍两下。
“对你负责一辈子。”
男人隐忍的呼吸和低笑缠绕在一起,他把她抵在了方向盘上,扣着她的后脑勺:“再亲会,乖宝。”
狭小的间隙,舒知意逃无可逃,她混沌地闭上眼——
耳侧却突然传来很轻的敲窗声。
舒知意睁圆了杏眸,下意识掀开眼皮侧目看过去。
继而,和一脸坏笑的辛梨对上视线。
她环抱着双臂,状似无奈地耸耸肩:“实在抱歉啊二位,本不想打扰,但是吧”
“我腿实在是站得有点发麻了,而且好心提醒,这里恰好有监控。”辛梨指指上方,又瞥了眼面前,“你们的车窗,恰好也没关上。”
言语间的意思很明显:可不能怪我,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舒知意:“”
借着上次汀州岛婚礼的机会,辛梨和桃殊互相认识了一下,而且由于两人性格都比较直爽,因此还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所以这次生日聚会,辛梨也在邀请的名单里,前一天晚上舒知意和她约好在别墅门口汇合的。
亲着亲着给忘记了
想提醒的都提醒完了,辛梨贴心地背过身去,好给面前衣物凌乱的两人一点整理的时间。
“门口等你啊,舒贝贝。”说完,就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舒知意看着辛梨慢慢地走到一隅,而后站在时砚修的身旁。
他们俩现在已经正式成为男女朋友的关系。
“都怪你。”舒知意气得用额头撞江栩淮,“又被人看到了,丢死人。”
她边愤愤地说话,边曲着手臂想把松开的内衣纽带系起来。偏是越急越系不上,她鼻尖都要呼出小火苗了。
江栩淮把她圈在怀里,偏开下颚帮她扣好,安抚性地抚摸她的后颈:“不丢人。”
正常夫妻接个吻,哪有丢人一说。
舒知意垂手放下衣摆,弓着身子退回到副驾驶,伸手开门前又回过头来,说:“现在和我保持安全距离。”
应声,江栩淮眉心微挑:“不是在公司才有安全距离?”
“改了!”
她扬起下巴,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介于你的不良表现,现在正式通知你。有人的地方,你就得和我——”
手心挥动两下,在彼此之间划下一道虚线,“安全距离!”
说完。
看都不看他一眼,推开门径直下了车。
留下眉梢舒展的江栩淮无声地摇头低笑。
舒知意来到辛梨身边,自然地挽起她的手,而后和面前的时砚修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瞥见他脖子附近大片深深浅浅的暧昧印记,舒知意愣了愣,而后意味深长地凑近辛梨,用唇语羞臊她:“会玩。”
辛梨的手肘推搡回去,对她眨眨眼睫,“啧啧”两声:“还是你会玩,搁路边亲得——”
视线下挪,“嘴都肿了。”
“”
舒知意耳廓通红:可以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四人进屋的时候,众人正好在端菜上桌,今天吃火锅,四个锅底面对面地嵌放进长形桌面里,备菜一盘又一盘地堆放着。
听见开门声,桃殊拎着酒杯抬眼:“你们这两对,姗姗来迟啊。”
辛梨晃悠手上的香槟,含笑道歉:“抱歉抱歉,等会陪你不醉不归。”
桃殊咧嘴:“就等你这句话了。”
舒知意刚准备说话,桃殊忽而走近,细细端详了她一会,疑惑道:“你嘴怎么了,过敏?”
“”
旁边的辛梨捂着肚子笑,活宝似的重复:“她确实是过敏了。”
舒知意:“”一失足成千古恨。
人到齐了,饭局正式开始。
一群人吃吃喝喝闲聊了一会,但大家都不想就这么干吃饭,于是纷纷提出玩游戏。
万年不腻的聚会项目——真心话大冒险。
抽扑克牌,点数最大的惩罚点数最小的,指定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桃殊大概是因为今天生日的缘故,手气极好,连带着她身侧的沈闻安也沾上了好运,夫妻俩把把抽到点数最大的纸牌。
第一轮,辛梨是输家,桃殊知道她是完全能开得起玩笑的一人。
“真心话。”桃殊笑眯眯地拨了拨头发,语速缓而轻挑,“和男朋友第一次。”
“在哪儿?”
上来就这么猛,劲爆程度直接拉满。
围桌而坐的吃瓜群众们嗡得一下发出起哄声。
辛梨一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坦言:“车上,后排。”
在场的所有人:“我靠!!!”
当事人之一的时砚修没说任何话,神情依旧淡然平静,只是唇角很浅地勾起,几不可察中透着些许无奈的妥协。
他脖颈附近不明的绯红也在此刻显得更加暗昧不堪,不由地引人想入非非。
下一轮,凑巧了。
时砚修的纸牌是红桃三,他反手摊在桌面上,对着主导人沈闻安点了点下巴,示意随便问。
桃殊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她扯拽住丈夫的手腕,和沈闻安悄悄地低语了几秒。
然后,明显是商量而来的问题揭开。
——“辛梨,是你的第几任女朋友?”
其实也就是间接问他交往过几任。
这是桃殊在借游戏故意套话。
辛梨怎么会不懂姐妹的意图。
说实话,这段感情开始得很堂皇,基本上都是她一个人步步靠近,以为只是走走过场玩一玩,却不曾想她开始越陷越深。
而反观时砚修,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看她就像猎人看一只在洞口探头探脑的白兔,什么时候将她宰杀饱腹,全凭他的心情。
这种在感情中处于劣势位,永远被动的姿态让辛梨很无力。
无力来源于她吃不准时砚修这个人,也没把握自己在他心里到底占着几分重量。
他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这不公平。
思及此,辛梨懒洋洋地撑着下巴望向身侧的时砚修,明显是对这个环节起了兴致。
她确实,也想知道确切的答案。
空气静滞了片刻。
时砚修食指的骨节徐徐敲击眼前的玻璃酒杯壁面,低垂而下的眼神晦郁不明。
“第一任。”他淡淡开口。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
边上的辛梨倏地从鼻腔里低嗤一声,明显是不信。
“骗鬼呢,勘察队里谁不知道你有个暗恋多年的白月光,玩游戏还耍赖不够敞亮吧——”
她还想继续呛他。
男人直直投过来的目光让她没由来地闭了嘴,唇线不甘心地抿直之际。
时砚修抬眸,没管其余人,眸色只与辛梨一人交汇,他声线平和地再度启唇。
似是在提醒:“第一任女朋友,和你说的那位。”
“是同一个。”
辛梨:“ ”
专心帮朋友打探消息的舒知意和桃殊,同时扭脸互相对视了一眼:“”
她们好像嗅到了什么惊天秘密
别墅内的气氛瞬间哑然了几息。
但好在辛梨这人比较沉得住气,她只愣怔了一小会,就兀自抖落这一趴,扬着音调说再来再来。
游戏再度继续。
几轮下来,桃殊都是指派的那一方,她主意多的是,要不让几个朋友把半瓶酒干了,要不就是问一些没羞没边的问题。
舒知意边听他们在桌上斗嘴边抿饮几口果酒,这是桃殊亲自给她调的,度数不算高而且还适宜入口。
非常适合她这种想喝酒却又不能喝酒的人。
江栩淮看她今天心情好,也就没拦着,索性让她喝个尽兴。
反正他在身边,可以带她回家。
甜腻软香的果酒实在甜腻。
舒知意没忍住,稍稍有些贪杯。
头晕目眩时,她握住江栩淮的手腕,用指甲用力地掐了一下。
江栩淮偏头看她。
发现舒知意整张脸泛着粉红,浸透在白皙的皮肤之下,像是两团天然的腮红。乌黑的睫毛有规律地颤动,但低垂没什么焦点地乱瞄。
很明显,醉了。
“难受么?”江栩淮伸手把她的椅子往他的方向挪近了一些,长臂拢着,将她圈靠进自己的怀里。
舒知意意识混沌,目光也跟着涣散。
但是听力还是很清晰的,只是会慢半拍,空了好一会她才缓缓摇头。
“舒服得很呢。”
江栩淮嘴角噙笑,把她不老实的手心并在一块:“喝酒舒服?”
“对啊。”
舒知意掀开睫毛,满脸的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谁能不爱喝酒?”
糊里糊涂的模样太过可爱。
江栩淮唇线扯深,没再问她话,搂她的力道紧了紧。
他正准备带她去客房休息会。
发牌的沈闻安把扑克塞进他的掌心,随手翻了一下,正好是全场最小点数。
不想扫大家兴,江栩淮秉着最后一把结束后再离开的意思,开口道:“随便问吧。”
抽中大王的辛梨拍了拍桌子,她一直有一个疑问,正好趁这个机会搞清楚。
“你的咖啡店,是专门为知意开的吗?”
“你怎么知道她每天都要喝咖啡,什么时候认出来她就是小时候那个女孩的,在开咖啡店之前吗?”
没管规则一连问出两个问题来,明显是对这个时间线很好奇。
不仅仅是辛梨,周边的人都齐齐抬起目光看向江栩淮,想听听看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江栩淮沉默了须臾。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耗时间了,圈靠在怀里的脑袋却一直在反复往下掉落,像是困到了极点,撑不住了。
不说真心话就要把酒喝完。
他没犹豫,拿起桌前的小半瓶酒,一饮而尽。
而后环搂着舒知意站起身,他颔首。
“抱歉,你们继续。”
来到一间没人的客卧。
江栩淮把舒知意放在床上,将被单边侧拽平,给她掖在身下。
整个过程,舒知意的眼眸都是半眯着的,但眼角怔松,没什么力气地耷拉着。
就这种情况,她的眼珠还来回转。
跟着他的眉眼动来动去。
江栩淮笑,指腹抚摸她的眼皮:“困就睡,不用撑着。”
舒知意慢吞吞地蹙起眉心:“我没醉。”
才说完就打了一个醉嗝。
大概是有些心虚,她欲盖弥彰地解释,“我这是吃多了,不是喝多了。”
“行,没醉。”他哄着她。
舒知意五官也变得皱巴巴,她把双手从被单里抽出来,指着他:“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
“辛梨问你,咖啡店是不是为我开的。”舒知意的思路很清晰,她反问,“你为什么不回答。”
江栩淮轻笑一声。
他捏捏她的脸颊:“想知道?”
舒知意抿着唇点点头。
点头还不够,她攥着他的裤子布料,左右晃两下:“跟我说说,是不是啊。”
酒精会让血管稍稍扩张,继而加速了呼吸,语速随着气息的紊乱越来越快。
心跳也愈发鼓噪。
江栩淮稍稍俯下身,带着酒味亲她,舒知意微张的唇缝间沾上些许他口腔里的醇香。
和她的果酒品种不同。
她不懂也尝不出来什么具体的味道,只觉得有些冰凉,像是含着薄荷叶倒吸一口凉气的感觉。
燥热的夏天加上灼热的呼吸,这点寒气反倒有些解渴的意思。
舒知意下意识地舔了舔。
柔软的舌尖触到他的牙齿,江栩淮忽地一滞,随后他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大概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喘息声已经交叠,他才缓缓掀开薄眼皮,眯眼看她。
舒知意脸颊两侧的红晕越来越重。
嘴唇边缘更是殷红,像是被欺负了一般。
鼻尖相抵。
“当然是为你开的啊。”江栩淮蹭了蹭她,眸里的碎影温柔缱绻到了极致。
他唤她,“小笨蛋。”
对视沦陷中,江栩淮的目光长久地凝滞,安静看她眼眸里的水光潋滟和自己的倒影。
因为这熟悉的眉眼,记忆碎片循环播放。
他的思绪又回到多年前。
十二岁的年纪,说起来不算小但也确实不算大。
才经历母亲离世的江栩淮差点死在了那场高烧里,却也因漫天大雪里遇到一个女孩,而又重新活了下来。
回到江宅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找这个叫“小棉”的女孩。
因为那时的他没有这个能力。
彼时,父亲江恒薄情寡义,在许如颜去世后不久就急着将外面的那对母子带回江家。
老爷子江翰彦自然是不同意的。
但因为他这些年疏于管理集团,董事会的许多重要决策权都已然落在了江恒的手中。
在这种以产业起家的门户,注定不会和普通人家一样以长幼辈分来论地位。
他们只看权利。
把控不了集团,相应的就会失去话语权,江恒要做的事,江翰彦拦不住。
但好在,云尚是背靠许家重新发家的。
许家在管理层有自己的一脉,他们不会支持江恒,也不信江翰彦,只会把希望全然托付在他们的血缘至亲——江栩淮身上。
即使,那年他只有十二岁。
个子瘦高还未完全发育起来的男孩,开始褪去青涩与不成熟,学习如何像大人一样掌管一个偌大的公司。
累是一定的。
他甚至没有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
但也不存在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单单母亲惨死这一项,他就不可能让外面的那两个站着走进江家。
他得有条有紊,披张外皮伪装自己,学会人情世故的同时也要把所有事做到完满。
不能被人挑出一丝漏洞。
放下一切去寻找一个,对江家一点帮助都没有的女孩。
就是漏洞,就是错误。
所以江栩淮只能选择暂时放下,这个圈子讲究的等价交换、利益对等。
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找到她又能怎样?
让她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吗?沼泽深陷,不是纯善之人该待的地方。
就这样,江栩淮隐忍到二十二岁这年。
他开始正式接手集团事务,他虽年轻,但能力不容小觑,和他交过手的,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少东家做事杀伐果断,目光长远,集团也在他的管理经营下不断扩展商业版图。
他拨开了大片迷雾,终于可以寻找日日思念之人。
却异常困难。
仅凭一个英文名,和一个只有大概模糊音节轮廓的姓名,在一个城市里去寻一个人。
宛如大海捞针。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时间很多只要是用在她的身上就不算浪费。
每一个夜晚都会重读那封信。
每一个梦境里,都会仔细描绘一遍她的长相。
每一分一秒里都会告诫自己,找到她,找到她
大概是上天眷顾他。
终于,在一个寻常夏日午后。
江栩淮和一个身影擦肩而过。
只是一个眉眼侧目而来的浅短对视,他便认出了那人。原来她叫舒知意,她也是小棉。
江栩淮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口。
第一句该说什么,她还记得自己吗,她会不会被吓到。
因为太过珍重,所以忧虑会顺着期待攀爬而上。从来坦荡的江栩淮竟然会悄悄跟在一个女生身后,只为了看看她住在哪里,如今又在做些什么。
舒知意出门的时间很少。
他很少能看到她,但是知道她每天都会点一份外卖,似乎是咖啡。
每日一杯,日日不断。
除此之外,江栩淮对她依旧一无所知。
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能够靠近她。
所有人都知道摘下星星是一件很繁杂的事,不能急于求成,但频繁站在地面仰望星空的人,会因为深藏的思念做出一些无端没有理由的事来。
那天。
江栩淮站在舒知意的家门口停滞了须臾,看着眼前的深棕色大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来这里到底又为了什么。
半晌后,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之际。
电梯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
一个身穿蓝色马甲服的骑手拎着纸袋小跑过来,赶时间,他简单地对了一下门牌号,然后就理所当然地把纸袋递给江栩淮。
“备注重复了两遍不要敲门和按门铃直接放门口,怎么人反倒站在门口”骑手边兀自狐疑地嘟囔边往楼道外走。
电梯门彻底关上。
空气又回归寂然,江栩淮看着手中的咖啡袋沉吟着。
原地站立了一会。
他把纸袋放在门口的一角,很轻地敲了两声门,然后转身离开。
门框缓缓拉开。
一双清澈的杏眸慢慢地探出,扫视了一圈,确认没人后,她皙白的手腕才完全推开大门。
站在暗影处没有被察觉到的江栩淮看清了她完全的样貌,不是通过资料上的照片。
而是完完全全真实的存在。
舒知意蹲在地上,拿起角落里的那杯咖啡,插上吸管深深地吮了一口。
几次后,她眯起眼弯唇。
像是才通宵完一整个晚上般抻直手臂,懒洋洋地伸展身体,声音灵动,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她和自己低语。
“活过来了。”
眼前的画面。
一举一动,像是一副素描画,被人耐心地描摹细节。
她没看到他。
他无声地看向她。
心动,是一件随机性事件。
偶发、几率很细小。
却在江栩淮的身上发生了三次,因为同一个人。
第一次是在那场雪地里。
第二次是认出她那刻的错眸。
第三次,就是现在。
心脏悬而震颤,一起一伏间,江栩淮找不到缘由,算他执迷不悟,算他甘心沉沦。
在完全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
他情愿被困住。
电梯到达一层,江栩淮走出来,他拨通电话给助理林峰。
“开一家咖啡店。”
面对老板的突然交代。
林峰只微愣了半秒,而后从容不迫地应声询问选址和名字。
“离雨茂庭府这个小区越近越好。”江栩淮脚步停下,视线停落在虎口处的纹身,嗓音很淡道。
“Cotton Coffee。”
“就用这个名字。”
这个世界有很多种重逢的开头。
他挑选一个她喜欢的方式。
咖啡氤氲浓郁的香气。
他要给她亲自做一杯,或者第二杯,或者第三杯
直到,他们共同可以分享下一杯
思绪就断在这里,他恍然回神。
“知知,忘记和你说了。”江栩淮用指腹轻轻摩挲女孩的睡颜,她呼吸平稳地入眠,呼出的湿润气流漂浮在空中,细看绒毛都跟着微微地颤栗。
“谢谢你——”
“让我活了过来。”
… …
不知过了多久。
舒知意缓慢地睁开眼睫,视线还未完全清晰的刹那,她先呢喃出一个名字。
“江栩淮”
“嗯。”沉哑的嗓音,拂着浅浅酒气,径直传进空中。
舒知意眨动睫毛,入目眼眶里显现男人清晰利落的下巴弧度,他看着她回应,“我在这。”
“我做梦了。”舒知意还没完全清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埋进他的颈窝。
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梦到你偷偷哭了。”
“因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舒知意抬眼,眉梢柔软,“你找不到我了。”
江栩淮闻声,脊背蓦地绷紧。
他默然不知该怎么回应时,舒知意忽而莞尔,她坐直身子,靠着他对他笑。
像是宽慰:“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会一直在。”
骨子里藏匿的心慌在倏然间烟消云散,胸膛里的一隅之地也栽种上了小花。
江栩淮没吭声,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搓捻她的耳廓。
借着酒气,借着回忆涌上心头的黏腻。
展露他的脆弱。
两人好一会没说话。
腕表里的秒针“滴答滴答”着转动。
江栩淮忽地开口:“知知。”
舒知意的下巴依旧埋进他的温热里,所以听起来有些闷:“嗯?”
“我们回家,家里的床比这里舒服。”
他的声音恢复到原来的声线,慵懒中混着点点逗弄和侵略性,“我陪你睡。”
“行么?”
小熊抱抱坚果华夫饼
醉酒后短暂的睡眠不足以让人清醒, 反倒会加速酒精分子的四处弥散。
脑袋也随之愈发昏沉。
直到被抱上车座后排,行驶了几十分钟的路程后,舒知意的思绪依旧连不成一根完整的线。
她没骨头似的蜷缩在江栩淮的怀里, 眼珠盯着前方驾驶位上开车的男人背影,小声问:“他谁啊?”
江栩淮低头看舒知意。
她的发丝凌乱, 脸颊发烫眼尾泛着绯红,一副迷迷糊糊却要强装清醒的可怜样。
“林峰。”江栩淮伸手把她往上捞了捞, 大拇指绕着她手腕的那块小骨细细地摩挲,像是在抚着什么心爱之物。
“还记得是谁么?”
皮肤间的摩擦产生了丝丝痒意,舒知意咬着下嘴唇迟钝地回应:“当然记得, 林特助嘛。”
她愣了愣, 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过来了?”
江栩淮眯眼轻轻笑开。
“过来开车的。”他很有耐心地哄她。
“你自己为什么不开车啊?”
四目相对了几秒。
没等到刚才发问的回答,舒知意却感受到男人单手虚搂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沿着脊背的纹路轻柔地刮蹭、揉捻。
游离着, 打圈着
手掌间的沁凉和体温间的热烫相互交融,绒毛不自觉地跟着颤栗, 微微收缩的毛孔中堆积了几缕异感。
舒知意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尾音暧昧,飘荡在旖旎的空气中,下一瞬就被吞咽回潮湿里——
江栩淮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 先是伸出舌头舔她的唇缘, 而后边往里探边用牙齿很轻地咬, 在斥满果香的口腔里用舌尖和她交缠。
他的动作不急, 带着章法, 慢条斯理地厮磨她。
密闭的车厢内一时间满是啧啧咂咂的黏腻声响, 还混杂着舒知意喉间溢出的细碎呻yin。
亲了好一会,江栩淮才退了出来。
唇瓣和她的相贴, 似是才想起刚才的那个问题,语调愉悦又带着点湿漉的低哑。
“老公喝酒了。”
江栩淮的眼眸懒散晦暗,在半明半暗的车灯下透着浓浓的情动,他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的唇珠,提醒道,“怎么开车呢,宝宝。”
舒知意神经末梢还酥着麻感,她双手无力地抵着他的胸膛,喘息着平复了一下呼吸。
氧气进入鼻腔,理智也慢慢回神。
兀地,她突然想起什么,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前面。
却发现车间的挡板不知何时已然升起,后座被隔绝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专注开车的林峰自然是看不见两人刚才的动作。
想到这,舒知意缓缓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舒知意整个人像一碗快要融化的绵绵冰,软软地趴在他的肩头。
江栩淮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抚着她的头发,哄着发怔的女孩。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仍在衣摆之下游离,指腹隔着纯棉布料不疾不徐地搓/揉。
窸窸窣窣的声响无限地放大,如沉钟般敲打舒知意的耳膜,没一会她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她没躲,承着这舒服又难耐的轻抚,只有耳垂羞得快滴血了。
“我们是要去哪儿”
舒知意话语断断续续,含糊发闷,“不是说”
“要,要回家睡觉的,嘛。”
软糯的声线,一字一句乖顺地往外蹦,还夹着难耐的哼唧。
一点点地加剧了空气中的黏腻。
江栩淮挑挑眉,眼眸中浮着淡淡的一层光影,看着她说:“就是回家。”
“骗我。”舒知意拧眉,微微抬起下巴反驳,“这也不是往家里的方向啊。”
一阵低笑的振麻感从额头抵触的地方传来,舒知意稍稍抬眼,迷蒙的目光里看见江栩淮的喉结上下滑动。
他低头,在她带着雾气的睫毛上落下轻吻。
“还记得刚才玩游戏,桃殊问辛梨的第一个问题么?”
舒知意颤了颤眼眸,意识混混沌沌地没去想为什么话题忽地转到这了,只是顺着他的问题仔细回忆。
“桃殊问辛梨——”她不确定地喃喃,“第一次和男朋友在哪儿。”
“嗯。”江栩淮的语气温柔到了极致,音节混着疏懒,自上而下笼罩住她。
而后。
他的手掌抬了上来,指腹沾着水汽捏住她的耳垂,倾身舔吮了一下,含着热气掠过耳后娇嫩的肌肤。
刻意停了一秒,他再度引导,“那,她是怎么回答的。”
舒知意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
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层海绵,每次呼吸都会多添几分潮气,而后身体变得愈发沉重,她只能屏息几秒,再小口渡气。
指尖搅和在一起,舒知意小声复述那个问题的答案:“车里”
“后排”
江栩淮轻笑,唇角扯起的弧度有些斯文败类的意味。
他不动声色地换了个称呼:“舒老师——”
“要不,我们也试试。”
话音落下,舒知意蓦地一滞。
她肩颈不自觉地发直,眼神带着探究来回扫视了一圈,有些懵:“这里?”
虽然升降板竖了起来,但好歹前排还是有人的啊,况且车还在路上行驶着,他们两在后排直接
是不是也太没安全感了。
她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荒唐的事。
思考的须臾间,恍惚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全然都显现在舒知意的脸上,一点都没藏住。
“不行?”江栩淮故意逗她。
怔怔半晌,舒知意好似受到了蛊惑,刚才的忧虑消失不见:“倒不是不行”
“就是”她嗫喏着靠近,几乎耳语,“你小点声嘛。”
话毕,她顺从地闭上眼。
想循着本能去和他接吻,刚凑上前几厘,忽地听到男人的低笑,拖着尾音,带着几分嘶哑和干涩。
舒知意仰头睁开眼,不解地看他。
对上他眼眸的刹那,车窗被摇了下来。
一股凉风徐徐吹来,后排密闭的厢内因为暗昧的气氛而升腾的闷热随之慢慢褪去。
舒爽缓解了燥热,舒知意不自禁地颤了颤眼睫,而后扭头看向窗外。
入目,是一大片草地。
快要到城市的边郊,这里是芜市有名的露营地,几顶帐篷支在空地的中央,星空璀璨着闪烁在头顶,仿若蝴蝶扇着羽翼盘旋而飞。
盛夏月夜澄澈,清晰的知了声在草叶中渐次响起,听起来聒噪,但却是这大片空地里唯一的声响。
四周,没有一人。
江栩淮牵着舒知意的手,下了车。
他领着她往草地的中央走去。
“来这里干什么呀?”舒知意用指尖悄悄勾他的掌心,问道。
“知知。”
“嗯?”
江栩淮伸手揽住她的后腰,柔声询问:“想不想看日出?”
“想。”舒知意下意识地点头。
“但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话还未问完。
身旁的人忽然停下脚步,指缝相连,她也跟着顿住身形。
江栩淮勾唇,下颚微扬示意道:“到了。”
“?”
舒知意茫然地抬眼。
面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牌照眼熟,应该是江栩淮的车,但是没见他开过几次。
“滴滴”两声,后备箱应声打开,后排座椅被完全放倒,平铺而上的,是一张纯白的床垫。
蓬松的材质,看起来很柔软。
愣神安静了几息。
舒知意还没彻底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下一秒双脚就蓦地悬空,被江栩淮拦腰抱起,她下意识地惊呼一声,而后勾紧他的脖颈。
两人一同摔倒在床垫上。
确实很柔软。
这是她第一瞬的感觉。
“明早陪你看日出好不好。”
江栩淮手掌控着舒知意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她,指腹缓缓上挪,安抚性地搓揉她的耳垂。
视角的突然转换让舒知意一时有些不适应,她迷迷瞪地眨巴眼睫,抿唇问。
“不是才晚上嘛?”
江栩淮眯了眯眼眸,瞳孔里的幽深化作诱引。他指骨挑开她的指缝,十指交接后,带着她滑动。
肌肤柔嫩,很快就到找到了那处灼热。
轻轻揉黏,只一下,舒知意就不自禁地闷哼。
头皮完全发麻。
湿热洇晕而出,攀上了两人交叠的手掌。
“对啊,才晚上。”江栩淮另一只手帮她拢起卷发,垂至肩侧以免被压扯到,动作细致温柔。
语调也是透着柔情,“那我们干些什么打发时间。”
“好不好?”
又是一句贴心的询问。
漫不经心的,一字一句的。
面上的神情淡然平和,仔细不错开地和她对视,像是在认真考虑她的意见。
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一秒的停滞。
舒知意被他磨得低喘声渐渐加重,她扬起脖颈,半阖着眼睫,瞳孔没焦点地落在虚空中。
干燥的嘴唇也微微张开,像是在寻求着什么。
空白快要完全占据大脑的刹那,那股力道突然松开,那是男人故意的离开。
她满脸潮红,呆呆地看着半空。
下一刻,指腹又贴了上来,略过布料,径直摩挲她柔软的唇瓣。
一圈又一圈,涟漪荡了开来。
她又活了过来。
江栩淮停留在她额角的那只手掌张开,大拇指微微下扣,掐住了她的脖子。
虚虚地环紧,其实留了很多的缝隙。
舒知意仍旧感到窒息,奇怪的是印象中窒息应该是痛苦的,但她只觉酥麻,那是她从未体会到的感受。
没由来地,没有闭合唇缝缓缓地开始颤抖。
顺着四肢百骸,爬向全身。
此刻的她是被掐住命脉的小鱼,需要能够让她活下的水源。
仅仅战栗了几秒就被人按下。
江栩淮拎起衣领利落地脱掉短袖,而后俯身和她接吻。
两人唇腔之间严丝合缝,他熟稔地用舌尖顶她的上颚,仿若含着一颗果冻般舔舐她。
一下又一下,一厘又一厘。
“呜”
余留的酒精醇香在潮湿中交缠、混合,升腾成欢愉的呜咽声,寸寸往脊背上匍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数不清到底是多少个分秒而过。
一簇白烟燃放,舒知意绷直的脚趾垂落而下,没有落地,转而被男人握在手心搓捻。
他拥着绵软的她,哑声低语:“舒服么?”
“宝宝。”
舒知意缓了好一会没说话,江栩淮也不急,只是低头吻她的鼻尖、唇角、额头、手心
还有好多好多处的湿漉水汽。
被他亲得越来越乏力,舒知意垂下眼凝滞了片刻目光,平稳了一下呼吸,然后无声地蜷紧指尖。
她忽地弯下腰,气息往下洒。
手才堪堪握住,嘴唇只差一点的距离碰上。
倏地。
后颈皮肤被江栩淮捏住,然后往上捞,他沉了眉目摇头:“知知,不用你这样——”
“为什么?”舒知意执拗地问,眼底的坚持和沾着薄粉的青涩让江栩淮一下晃了神。
她尾音黏黏的,有些撒娇的意味,
“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不是说我们是公平的吗?”
在这种时候谈公平怎么想都是没道理的,只有稚嫩如她才会这样说。
江栩淮笑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
嘴唇就被她兀地捂住。
舒知意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有些孩子气地轻声说:“我不嫌脏,也不会弄疼你。”
“我很想弄,我也想让你舒服”
“你就让我给你弄吧。”
“好不好。”她学着他的口吻贴心地询问,娇俏地眨眨眼,眼眸中的水雾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下一闪一闪,
“老公。”
在她的一声声嗲音中,江栩淮怔松了眼角,他没道理再拒绝,他看着她没说话。
舒知意弯起唇角,轻轻地发笑。
再一次,深深地低下头颅,用着最亲昵的方式靠近他。
她是生涩的,但又是柔软的。
江栩淮盯着她脖颈附近那处白皙的肌肤,喉结滚动两下,耐燥地抚顺她的发顶,薄汗往下滴落。
直到污渍汨汨流出,他才低低地喘息,而后拉住她的手腕搂进怀里。
先是用湿纸巾擦拭她的唇角。
而后细细密密地亲她,帮她把唇腔里残留的滚烫热烘也一齐卷走,一点点清理干净。
衣物早就在这番来回折腾下褪了个干净。
两人没什么束缚地贴合在一起。
江栩淮的手掌压在舒知意的后脑勺下,十指没入带着淡香的发间,他急切地和她吮舔,心跳鼓噪伴着电流麻痹着全身所有的毛孔。
彼此像是被封存在玻璃瓶中,互相渡气,湿气早就爬满内壁,串成水珠,往下滑落。
如此这样,才能被完全填满。
黑夜之下,光影之中,晃动的身影紧紧相拥。
“你怎么这么可爱。”江栩淮含着她的耳垂,话音里的笑意和嘶哑早就混合在一起,分不清了界限,
“老婆——”
“我想和你一直做。”
舒知意没应声。
只是圈紧了他的肩胛骨,她的目光来回浮动,眼睛却弯成一轮月牙。
漂亮的,灵动的,让人沉溺的
2:30am。
他和她的额发都被汗水浸湿,燥热的夜刮起一阵轻盈的微风,舒缓了几分夏日给人带来的头脑混沌。
3:40am。
虫鸣声绵延在草地中,潮湿的分子像是海水漫过脚腕,再往上,快要没过胸膛。
他和她的眼中只有对方,所以无惧其它。
4:05am。
睫毛轻颤,手肘挨蹭,心跳交叠。
她说:“好热好热。”
他笑着拨开女孩的湿发,回了个对不上头的答案:“我好爱你啊,舒知意。”
4:55am。
蝉鸣叫嚣了一晚,也慢慢地没了力气,虚弱着噤了声。被包场的露营地变得寂静无比,于是脉搏声愈发清晰温热,他和她侧头对视。
仔细地计数脉搏跳动的次数。
5:41am。
波光粼粼的细阳混着淅淅沥沥的声响往上爬,最终停留在天与地交汇的那条长线上。
雾霾被驱散,天际渐渐赤红。
世界万籁俱寂时——
日出了。
视线早就模糊不堪,灵魂被剥离,停跃在空中,再慢慢回落。
已然是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疯狂又悸动,就这样持续了一整夜。
碎光沾着橙色凝滞在舒知意的脸颊一侧,她无力地抬起指尖,虚虚地描摹着那点光影。
下一秒,下巴就被后面的人箍着往后转。
视线挪动,直到撞到他澄澈沉沉的目光,无声地交融。江栩淮低下头再次亲吻她的唇角:“等到了。”
舒知意轻轻地“嗯?”
“你和朝阳一同存在。”
这不是江栩淮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十四年,做了无数场。
梦中的画卷被描绘,模糊了脸庞的女孩和日出一同存在。
或许她就是朝阳,又或者朝阳就是她。
无法说清。
总之,那画面是美好至极的。
他靠着虚无缥缈的梦不断往前走,走了很久,走得很累。
抛弃了骄傲,隐藏了怯懦。
等,长久地等。
如今梦醒了,确实是如往常般喝酒了,却也还是见到了梦里的人,甚至就拥靠在他的怀里。
这一刻,他无法用言语描述。
心脏震动时。
舒知意忽地把额头往前倾,小力地抵了抵他的胸膛,像是撒娇又像是肯定。
给他的不真切感画上句号。
也结束了那微弱的恐慌:
她说:“从此——”
“我们的日子里便只有这样的日出。”
另一边,辛梨的别墅里。
玩得疲倦的众人瘫倒在沙发上,不约而同地,在太阳刚刚冒出头的刹那。
刷到了一条朋友圈。
是几个小时前抱着舒知意离开的江栩淮发的朋友圈。
他发了张照片。
昏暗光线不那么明亮的草地上,车厢后座正对天空,微弱的光亮慢慢扩大它的光圈,橙色以此为圆心照亮整个世界,正前方还有一株绿植。
是爱心形状的树。
再往下。
是十指紧握的双手,大掌覆盖着小手,像是某种宿命,分不开,难分开。
戒指闪着具象化的亮光,谁都知道戒指下的主人是谁,却又不知道他们到底正在做些什么。
照片的含义没有文字来得直白。
配图上的文案更加直截了当。
那其实是舒知意敲下的键盘。
简短的四字——
【和你逃跑】
青提奶油大福
一夜荒唐所带来的代价, 在第二天的清晨完全显现出来。
舒知意一觉睡醒只觉得浑身酸痛。
彼时已经从一个日出过渡到下一个日出时分了。
高强度的有氧运动产生了大量的乳酸堆积,身体变得紧绷无力,即使睡了很久疲倦依旧无法完全消褪, 以至于她连手指往上抬这样简单的动作做起来都有些费劲。
睁眼了好长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偏偏今天还是个周一,挣扎了好一会, 舒知意还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稍稍用力时,肋骨和腰腹的拉扯感最严重。
她很低地“嘶——”了一声。
一秒后。
江栩淮应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正在洗漱, 水珠从眉梢往下滑落,一路延伸,凝定在清晰利落的下颌处。额前发梢也带着些许湿意, 显得散漫。
整个人周身的气息透着一股撩人的禁欲。
舒知意又想起昨夜——
男人喉结沁着薄汗俯身抵住她后颈的模样, 潮湿中的情话和微醺酒气没遮挡地浮上一起眼前。
想到这, 燥热再度覆上舒知意的皮肤表面。
脸颊和耳根忽而红了大片。
“哪里疼?”
江栩淮走近到床边,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手背不小心挨触到她滚烫的肌肤。
他蹙眉, “怎么这么热,是不是发烧了?”
这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 舒知意没吭声。
她脑袋小幅度地往旁边移了移,躲开他正在给她试探体温的掌心。
眼见江栩淮要起身去拿耳温枪。
舒知意才软软出声阻止道:“没发烧”
嗓音带着很浓的鼻音,没什么力气, 尾音软糯似有颗粒划过耳廓。
她睫毛轻颤, 蔫蔫地抬起眼皮看他, “我这是累的!”
语气明显是不满的控诉。
“你怎么借着喝酒欺负人——”
最后一个“啊”字还没说出口, 江栩淮倏地低下头靠近她, 两人眉眼间的距离拉到最近。
彼此呼吸的起伏, 甚至可以在睫毛上停下悸动的频次。
舒知意表情愣怔住。
他直截了当地问她:“昨晚做得不开心?”
“”
话语里的直白让舒知意瞬间气息不稳,她吞咽一口, 下意识的反应是因为不服输想要反驳。
“就,”话到嘴边,突然有些没底气,她含含糊糊地说,“那样吧。”
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也没有多开心吧。
言下之意,你也就那样吧。
江栩淮不气反笑。
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慢慢扩散开,眼瞳里的愉悦也跟着松散地噙起。
“就那样?”
“那怎么后面一直缠着我要。”他的眼眸微眯,手撑在她的面前,压着掌面一点点逼近她。
声线故意地往上挑,“怎么急得tao都不让我带。”
“就那样的话。”
江栩淮停了须臾,盯着女孩涨红的脸,贴在她颊侧耳语,很轻的一句:
“宝宝怎么每次都高——”
蓦然间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舒知意反应很快地伸手去捂他的嘴,手心才覆上,男人温热的呼吸还是伴着最后一个音节溢了出来。
“——chao。”
话毕,他缓缓挑眉。
勾起指骨去抚摸唇上的小手,和她指尖交叠。
“你你”舒知意磕磕巴巴地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神经突突地跳动,锁骨都浮着薄红。
“我?”
明明知道她羞赧得很,江栩淮还在有意逗她。
她懵懵懂的样子太过可爱,他欺负得有些上瘾。
舒知意眨巴眼睫,鼓了鼓脸颊,呛声。
“你,闭嘴。”
带着气说完,她瘪着嘴准备起身去洗漱,才直起腰就又被男人扯着手腕拽了回来。
江栩淮箍着她的脑袋压在肩窝处。
边笑边帮她揉小腹和腰侧的肌肉,轻柔的力道,带着手法给她按摩缓解酸胀感。
一开始舒知意还一脸的不情愿,下巴搁抵着,脸却执拗地往另一边偏。
不想看他。
后来被按舒服了,自觉地把手臂也伸直。
闭着眼哼哼唧唧地指派道:“这边也麻烦按一下,还有这边,又酸又胀难受死我了。”
“抓紧点时间,我等会去公司还要开会呢。”
江栩淮轻笑出声。
他垂眸,把她往怀里又带了带,然后懒洋洋地用指腹继续帮她揉捻。
空气中静谧安然。
刚升起的骄阳散落下灼热的光束,映上窗帘,随着风弧度打出动态的剪影。
延伸而下。
停留在阳台上前两天才买的多肉和百合竹的花盆上。
鹅黄的晕层,交错着斑驳的温柔。
这一切都映入舒知意的眼底。
她盯看了几秒,忽然说:“今天的日出也很好看。”
江栩淮俯眼,轻轻地回应:“嗯。”
“喂——”
“你都没看。”舒知意一直在偷偷侧头观察着他的视线,她戳穿,“哪里知道好不好看。”
“好看。”
江栩淮停下手中的动作,和她对视,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有你在,就一定好看。”
日出是太阳。
是第一缕光影垂落的模样。
也是身处深渊之中艰难仰起头时,戳碰到的希望。
所带来的温度与明亮,是眼眸无法描绘的。
藏在心底。
于是,他说:
“你就是我的日出,知知。”
—
一上午都在开会。
设计部的大小会议频繁得如吃饭一般,除去一些重要方案的评审,其余的灵感分享、案例分析、细节打磨、项目复盘等等也都是通过开会的形式来进行呈现。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注意力没办法长时间地聚焦在一件事上,加上昨夜也确实是累着了。
舒知意难免有些疲倦。
例会开到后半段,她眼皮开始打架。
脑袋往下耷拉的时候,手肘被人小力地撞了撞,舒知意下意识地掀开眼脸。
莫名有种以前上学时被老师发现打盹的失措感。
她愣了一下,扭脸看过去。
林茜正对着她挤眉弄眼。
表情夸张,掩饰不住地兴奋。
林茜的嘴唇一张一合,眼角使劲往下瞥,示意她看手机。
舒知意茫然地解锁屏幕。
群聊瞬间弹出一堆消息来。
是公司的八卦群,一点小道消息就在里面传得沸沸扬扬,大家摸鱼时都靠着这个打发时间。
滑到最顶端。
有人在几分钟前艾特全体成员,分享了一条新闻。
标题就很惹眼。
【云尚集团总裁神秘女友终于现身,竟是她!】
“”
“云尚集团总裁”这几个熟悉的字眼才映入眼帘。
舒知意的第一反应——
糟糕,被发现了
江栩淮虽然一直都是云尚的总经理,但过往无论是百度还是头条,都只能搜到他的名字,却没有任何照片。
他不爱拍照,也不允许偷拍的照片流出。
以至于就连集团很多内部员工都不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总经理到底长什么样。
直到一个月前,云尚董事会宣布,江栩淮将正式接任集团董事长一职。
一张签约仪式照登上财经新闻版块。
以往这种资讯只有本行业的人才会关注。
却没想到,因为江栩淮长相太过出众的缘故,这条资讯出圈冲上了微博热搜。
家世显赫,气质矜贵不说、容貌也是斯文俊朗。
网友都惊呼小说里的总裁人设有清晰的人脸代入了,云尚那个平常不怎么营业的官博在几天内涨粉数十万,都是冲着江栩淮来的。
也因此,开始有狗仔拍他的私生活。
舒知意在心底暗暗后悔没有再小心点,她指尖悄悄蜷紧不知道该怎么和同事解释时。
林茜发来一条消息:
【你觉得她长得好看么?】
舒知意绷紧的指尖忽地顿了顿,她问【谁?】
【林茜:?】
【林茜:江总女友啊。】
【林茜:你怎么看到现在,照片都没点开。】
这下把舒知意彻底搞懵了。
难道拍到的不是自己?她回到群聊,再次点开刚才的新闻链接,放大底下的那张照片。
确实是江栩淮没错。
但他身旁站的女人却另有其人。
看周边的布置,大概是一个饭局,江栩淮坐在主位,旁边的女人正在站着给他倒酒。
透着娇嗔的笑。
窈窕的身姿,裹着紧身的包臀裙,一双皙白的双腿露在外面,微微的肉感,显得性感诱人。
因为是偷拍,女人的相貌有些模糊。
但一眼扫过去轮廓精致小巧,只是个大概就能看出来她是明艳动人的类型。
舒知意目不转睛地盯看了好一会。
试图从这张照片里窥探出江栩淮的神情,可惜他留给摄像头只有一点侧脸,她怎么放大都琢磨不出来他具体的表情。
但她猜。
面对这样的人间绝色,他总不能是拒绝的吧。
无意识地,修长的指尖一点点扣进软肉里。
舒知意抿紧了唇瓣。
就在这时,Grace结束了例会。
林茜滑着椅子凑了过来,聊八卦她永远在第一线,咧嘴问:“看到照片没?”
舒知意敛回视线,语气无波无澜:“看了。”
“怎么样怎么样,你觉得好看么?”
舒知意跳过她这个问题。
反问道:“你怎么就确定这照片里的女的就是江栩”噎了一下,改口道,“就是江总的女朋友?”
“我看这也就是正常的一个饭局。”
“确实就是一个饭局,但是——”林茜摇摇头,一脸的你就不懂了吧的神态,“能和他们这样的人物出入饭局本来就不会是简单角色,而且,听说江总禁欲得很,身边根本没出现过什么女的,更别说带着一起吃饭了。”
她凑近,在舒知意耳边小声地说,“要不是传闻中那个神秘的结婚对象,要不就是。”
林茜挑挑眉,“你懂得~”
舒知意立马了然她的意思。
要不就是,养在外面的。
这个猜想从脑海里出来的第一瞬就被舒知意在心底否决了,她还是相信江栩淮的为人的。
他做不出这种事来。
但她依旧有些不舒服,那张照片两人挨得太近了,理智是一回事,情绪上确实没办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再者,林茜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据她所知,江栩淮的饭局上就从来就没有过异性,这人是和他关系很亲昵吗,为什么能笑着给他倒酒。
已婚了就要和别人保持距离这个道理不懂吗
即使是工作上的需要,起码也应该和她报备一声。
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越想越气。
舒知意按捺着那股烦闷,拿起手机准备离开会议室回去办公。
视线不自觉地再度瞥向屏幕上那个新闻页面,惊然发现——
刚才的那个页面已然变成了灰白色。
那条新闻连带着照片一同被撤掉。
出自谁的手笔,一目了然。
林茜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啧啧”两声,“果然,这里面有鬼,不然干嘛这么迅速地就要清理干净。”
闻言,舒知意低低地嗤了一声。
她退出界面,息屏拢进手心,放慢语速意味不明地留下一句。
“心虚吧。”
话音落下,还是觉得不解气,她又嘟嘟囔囔地补充道,“做亏心事,就别怕被发现。”
“撤掉新闻算什么真男人啊他。”
愤愤的语气,混着旁若无人的不屑。
也不知道这两句吐槽是跟谁说的。
林茜蓦地顿住了脚步,扭脸狐疑地看她,问:“知意。”
“嗯。”舒知意也停下脚步。
“你”林茜不解,“这么生气干嘛?”
舒知意:“”
差点被口水呛到,她心虚地咳嗽,稳了稳呼吸后故作镇定:“没有吧。”
林茜明显不信,她眼眸转了两圈,突然恍然。
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验证自己的猜想:“你不会——”
舒知意的心倏然间悬了起来。
“——也是江总的粉丝吧。”
“”
吊在半空的心脏又落了下来。
舒知意无奈地抬起手,掌心压在额前,满脸的无奈。
这都是什么无厘头的猜测和脑回路。
舒知意的这番动作在林茜看来就是被说中的意思,她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以好朋友的角度碎碎念地给出建议。
“还是别了吧,咱追点明星也是好的。你别忘了你是个已婚人士江总也是啊,这就算了,重点是他还是集团的大Bosss啊,你这种情况完全就是自家员工喜欢老板,你想想老板娘知道不得气死啊。”
“她不得!”林茜左右晃悠她的脑袋,嘴角一歪夸张地吓唬,“给你开除啊!”
“”
“所以说啊,哎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走了啊知意”
—
转眼到吃午饭的时间。
这件事的讨论度还在持续发酵,群里不时地弹出大家的闲聊和猜测。
关于那张照片的解读也在实时更新。
【有人挖出来照片里那女的是万金董事长的小千金,他之前全是儿子,老来得女才生这么一个小女儿,对她是宠得很。】
【我还听说,这个小千金对咱们江总是一见钟情,她爸又对她是有应必求的,肯定撺掇着两人认识了呗。】
【哎?我听说江总不是结婚了么,和一个普通人,隐婚来着。】
【这个圈子,结婚正常离婚也正常。公子哥们谈恋爱上头了去领个证,回神后发现爱情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再去离婚,这种案例还少啊?】
【就是就是!而且万金集团哎!这中间牵扯多少利益合作,都是商人大家心里都明码标价着呢,灰姑娘哪有真千金香啊~】
【呜呜呜呜呜呜,就算是这样,我也好想做一天灰姑娘啊,妈呀搂着那么帅的一张脸睡觉,想想我就流口水了。】
【你省省吧你,先把你嘴角的饭米粒吃干净再说,谁家灰姑娘吃东西像你这么个虎儿劲。】
“叮咚叮咚”——
聊天框里的消息一直在往上滚动,一条接着一条,舒知意垂眼看向每一条,烦闷塞满了胸腔。
面前的餐盘完全是一点没动,她毫无胃口。
眼脸微皱,睫毛也没什么频次地乱眨,舒知意整个人怏怏的状态看起来和平常乖顺娇俏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坐对面的奈奈眼瞅着不对劲,她碰了碰林茜,小声问:“怎么回事?”
林茜余光瞄了一眼前方,而后凑近,压低声线像是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知意她,是江总的女友粉。”
奈奈唇缝讶异地张开:“啊?”
“这”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吧。”林茜用手心撑住下巴,顺势捂住大半张脸,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其实也能理解,谁这辈子没爱过两个得不到的男人呢?”
奈奈沉吟几秒,点头表示赞同。
她扬了扬下巴:“这怎么安慰啊。”
林茜的表妹就是追星族,她对这种很有经验:“不用安慰,过几天就好了。”
“这两天只要让她在集团别遇到江总就行,没有面对面接触,就不会想起来。”
江栩淮的身影从来都只出现在总裁办,在顶层,有专属电梯直达。
想来也不会有这种面对面接触的机会。
奈奈松口气。
吃完饭,三人如往常般又去了趟罗森便利店,随手买了点零食冷饮什么的。
站在电梯口等待的时候,奈奈递了根棒棒糖过来,拆好了包装直接往舒知意的嘴里塞。
“吃点甜的,小苦瓜。”
舒知意下意识地张嘴,舌尖搅了两下,尝到了青葡萄浓郁的果香味,酸酸甜甜混合在一起,很清新。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没藏好,她捏着棒棒糖的小白棒,弯唇打了个含糊::“抱歉,有点累了。”
奈奈灿烂地笑了笑,也不细问。
顶上的电梯显示屏才到第六层。
舒知意无聊地拿出手机,戳开微信界面,置顶的绿色条框里有着标着数字的小红点。
从早上到现在,江栩淮发来的信息她一条都没查看。
一开始是因为开会没来得及看,后来新闻爆出来,她有点报复性地故意不想看他的消息。
忍到现在已经是极点。
指尖快意识半步点开那个红点,还没看清界面上的几条消息到底是什么内容,最上方的备注栏突然滚动了起来。
【对方正在输入中】
舒知意呼吸一滞,牙齿“咯嘣”一声咬碎了完整的糖果,没来得及含化,硬生生就这么吞咽了下去。
她握着手机,眼角悄悄拧紧。
等着他要给自己发什么。
下一秒,那串滚动的字条忽地回归静止。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又变成了熟悉的备注。
舒知意微拧的眉眼怔松开。
懒得和她解释了是么
她还不想听呢。
有本事晚上回家也不要和她说话,有本事这辈子都不要和她说话。
那股一直压抑的气又撺了上来。
正在心里腹诽着。
身侧传来细微的声响,舒知意扭过头去,对上了一双青涩干净的眼眸。
是设计部新来的实习生吴昊。
“知意姐。”吴昊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我看你平常喜欢喝这个牌子的酸奶,刚才顺带给你买了几瓶。”
舒知意赶忙摆摆手。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买的。”
“没事,也是顺路看到了——”
还未及吴昊的话说完。
林茜凑了上来,似笑非笑地调侃:“小昊啊,你茜姐也喜欢喝点咖啡,也没见你平常'顺路'带上一杯啊。”
奈奈也加入:“就是啊,你这段时间给知意送这送那的,意图有些过分明显了啊。”
她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她是有老公的人。”
吴昊喜欢舒知意在设计部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借着各种名义送礼物没有十次也有九次,虽然他情商很高没有给舒知意带来太多的困扰,但她还是不自在的。
为此,她特地找吴昊再三说明了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
奈何吴昊根本不信。
他观察过,每天舒知意都是步行到公司的,一次两次还好,日日如此就说不过去了,哪有结婚了丈夫一次都不接送妻子的道理。
所以吴昊认为这只是舒知意为了拒绝他所找的托词。
才毕业的大学生正是横冲直撞、敢于争取一切的年纪,遇到喜欢的女生,自然是打直球。
吴昊打了个原场,含糊地措辞没直面她们的调侃:“行,以后我再送东西的时候,一定给你们也带上好吃好喝的。”
声线拉平,他又把便利店的袋子往前送了送,“知意姐,我买都买了,你就拿着喝吧。”
“扔了也浪费,你说是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舒知意已经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了,但是她也实在不想拿这东西。
一送一还的,关系拉得越来越不清楚。
“这样吧,算我买你的。”
舒知意掏出手机,打开扫码的快捷键,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指缝间的潮湿让接触面有些打滑,掌心没拢紧,手机就这样直直地往下砸落。
“啪”一声。
屏幕闪着亮光,背面着地。
还好套着手机壳,不至于摔出裂纹。
舒知意在心底默念。
她弯下腰,正准备捡起手机。
倏忽间。
眼前一道黑影罩了下来,那股熟悉的雪松木气味又悄然灌至鼻尖,是独属于男人的味道。
混着清爽的冷冽。
因为愣神,舒知意的手指停在半空凝滞了几秒,就在这几秒钟,江栩淮先一步帮她捞起手机。
手背青筋明显,虎口处的纹身因为削瘦的掌骨撑出好看的弧度。
他摊开,她的手机平躺在他纹路清晰的手掌心。
周遭的人都因为这动静敏锐地移过来视线,本来是随意的一瞥,却不曾想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平常很难见上一面真容的集团掌权人,正在帮一个女员工捡手机。
“”
众人都处在不明所以的凌乱之中。
唯有舒知意一人内心平静。
她直起身子,淡然地抬眼向上。
“舒小姐。”
清冷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像砂砾磨过石面,尾音温柔,“你的手机。”
闻声,舒知意接了过去。
她指尖和他皮肤还有一厘的距离时,男人的指腹忽而几不可察地勾起,轻缓状似不经意地划过她的粉甲上的月牙。
慢条斯理地,带着轻挑逗弄的意味。
却又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似是断电的世界里燃起的一把小火。
燃燃滚烫,汹涌地藏匿着一个秘密。
江栩淮的眼眸幽深,牢牢地锁住她一人。
他像是随口一句般启唇,“检查一下手机有没有摔坏。”
“以免,收不到消息。”
这是在点她呢。
舒知意嘴唇张开又闭合,顾及这一圈的围观群众在看着也不好说些什么,她最终只是把唇线拉直。
没什么情绪又客气地回应道。
“谢谢您。”
正好此时,电梯到达了一层。
没再多给他一分眼神,舒知意侧身绕了过去,径直往里侧走。
总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联想到中午悄咪咪的谈话内容,奈奈和林茜对视了一眼,互相交换了眼神,而后跟在舒知意的身后进了电梯。
旁边还跟了一个独自明朗的吴昊,他是一点也没察觉到异常,还在一门心思鼓捣着怎么让舒知意收下他买的酸奶呢。
除了这四人,也没有其他人敢往电梯里走,毕竟总裁和一个特助还站在前面,他们也不知道是该打招呼还是该乘电梯,索性不做任何举动。
老老实实做隐形人。
普通电梯有四座,大不了再等等,总比做错事来得好。
眼瞅着没人进电梯,舒知意就准备按键关门,也没打算考虑面前盯着她看的江栩淮。
毕竟他不是有专属电梯,而且两人也说好在公司保持安全距离,装作不认识以免被发现。
目光隔着越来越狭小的门缝长久地交融。
还剩最后一条光影的时候。
舒知意垂下眼,心思乱飘着搓捻指腹。
却在下一秒。
一股气流卷动,睫毛被带着轻轻颤动。
她抬头看向前方。
发现本该关阖的厢门重又往两侧打开,徐徐的速度,她也随之慢慢地,再次撞上他的眼眸。
然后。
江栩淮抬脚跨了进来。
目光轻飘飘地和她的相接,再错开,最终背身站立,很平静坦然的姿态。
留在电梯外侧的众人:“”
电梯里面面相觑的几人:“”
舒知意:“”
等厢门完全紧闭。
空气像是被冻结住,寂静斥满每个角落,呼吸平稳的和呼吸急促的混合在一起,气氛很僵。
密闭的空间,成员清晰可数,此时面对大Boss已经不能再装作没看见了。
随着不知道是谁的一声轻咳声。
林茜先开了口,颤颤巍巍的嗓音,有些紧张:“江江总中午好。”
硬着头皮又加了一句,“您吃蛋了——”
慌乱中言语都混乱不堪了,她生硬地中断,重新说,“您吃饭了么?”
原先是没想着他能回答的。
这种话不过是下属对老板的一种礼貌寒暄,自己是个什么份量她还是一清二楚的,她可以问,但不能真的指望总裁能温和地回答她。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
江栩淮不仅回了,还回得很细谨。
他先是淡淡颔首,抬眼说:“没吃,有点忙。”
然后问,“你们呢,吃饭了么?”
林茜彻底呆愣,眼皮虚搭,有点手足无措的状态。好在旁边的奈奈立马反应过来,她从容不迫地帮着接话。
“江总好,我们刚才才吃好,谢谢您关心。”
江栩淮下巴轻点:“嗯。”
吴昊也不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他本身就是个实习生,这种情况下应该主动点。
“江总,我——”
他刚想也跟着寒暄两句,江栩淮移过来的眼神像是晕着北极地的寒气,无声无息,但却让人不自觉地打个寒颤。
没吐出来的音节生生哽在了喉咙中央,不上不下的,没办法囫囵个又吞咽了回去。
“舒小姐呢。”
江栩淮下巴悠悠地转了回来,漫不经心和她对话,“吃饭了么。”
舒知意肩颈扯得绷直,她唯恐被同事发现什么端倪出来,脸都没完全转过来就快速地回了句。
“吃过了。”
不轻不重的语气,姿态放的很平,加上语速有些快,有点像是在敷衍。
还是和最亲近的人才能有的口吻。
“吃的什么?”
舒知意这下是确定,他,是,故,意,的,了!
平常二人这些细碎的话语都是在微信上沟通的,今天她没回他,他就故意当众问出来。
哪有堂堂CEO,搁这儿问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员工,吃饭没,吃什么的。
这不是故意磨她是什么???
“江总——”舒知意憋着一股气瞪他,“我想这涉及到个人隐私。”
“没必要一定给您回答吧。”
一字一句都是咬着牙加重音节,带着憋了好久的怨念,飘在空中。
在后排挨靠在一起的奈奈和林茜冷汗都快掉在地上了,员工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和老板说话的。
细细想来,肯定是舒知意女友粉脱粉回踩,一下子没注意好自己的情绪。
留下不好的印象还是小事。
正在事业上升期要是丢掉工作就是大事了。
二人正准备帮着朋友说两句好话,还没措好词,忽而在寂然中听到男人一声很轻的哑笑。
从她们的角度,只能看到江栩淮的侧脸。
他扬着下颚线,眉尾松散,眸子里投下的目光不错落地凝滞在舒知意脸上。
喉结滑动时含着笑意,含着宠溺。
仿若在看什么心爱之物。
“和我聊聊行么?”
江栩淮抬眼,他无视身后三双含糊不明的目光,笑着说出只有她才听过的亲密昵称,
——“小猫。”
来到顶层,走出电梯的瞬间。
舒知意就被江栩淮扯拽进一处拐角内,他随手松了松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点欲色。
他把她抵在墙面,俯身要亲她。
下一刻,就被舒知意灵活地躲开,她快要气死了,眼眸里镀的光影都浮着一层绯红。
她使了劲拍他胸口:
“你怎么能在她们面前那样喊我?”
江栩淮没回答她这个问题,靠近着和她鼻尖相对,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他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舒知意偏过头去,下巴压着,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冷冰冰的音:“不想回。”
脸才在阴影里呆了不到一秒,又被他箍着下颚转了过来。
“看到新闻了?”嗓音沉了几分,陈述句的肯定。
既然他提出来了,她也就不装了。
舒知意磨着牙,皱眉反哼:“嗯。”
“看到了。”
“怎么?不能看?”
她刻意停顿几息,唇角往下沉,“江总撤资讯的速度还是不够及时啊,给我发现了,下次请个好点的公关团队呗。”
江栩淮忽地舒展开微拧的眼脸。
他抬手捏了捏她的眉心,又用鼻梁轻磨了一会,边磨边带着笑说:“吃醋的小猫。”
舒知意:“”她才不可能承认,声音不由自主地抬高几分,“自作多情。”
“不是说相信我?”江栩淮故意贴着她的耳朵低语,那里是她的敏感点,灼热伴着气息晕出,舒知意不自禁地瑟缩脖颈。
他胸膛里发出的震颤,随着低笑徘徊在她的耳畔,“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那你呢?”舒知意不进他的圈套,昂着头反问,“你也没有说话算话啊。”
“不是说什么事都会和我报备的吗?”
江栩淮没急着说话。
他直起身子,单手撑着墙角,形成一个空间,牢牢地把舒知意困出,以免她逃走。
而后,从兜里拿出手机。
解锁,指腹触滑屏幕,几秒后停下。
翻转,俯首下去贴近给她看。
几乎全黑的这个小角落里。
突然出现的光线蓦地有些刺眼,第一下没看清楚,舒知意抖动了几下睫羽,适应之后,视线恍然变得清晰。
一段聊天记录。
是她和江栩淮的。
具体是哪天她记不清了,江栩淮出门参加了一个饭局,他拍了一段视频发给她。
提前一丝不落地把餐桌上的所有席位的铭牌都录了下来。
让她知道有哪些人的存在。
后来这个局,在事先没交代的情况下突然带进来一个女的,万金集团的小千金,她父亲想介绍她给江栩淮认识。
还是上不了台面的方式。
江栩淮生意上的交谈从来都是非常敞亮,先斩后奏的方式他本身就不待见,更何况是这种。
最后,万家这个小千金被林峰“请”了出去。
这事详细解释起来麻烦且不清楚,但是大概情况江栩淮也已经给舒知意复述过了一遍。
只是她当时在忙着和辛梨那群姐妹们看电影,自动忽略了他的信息。
以至于,今天那张照片登上头条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完全没什么印象。
还误会成,江栩淮是背着她和陌生女人一起参加饭局。
事实已然很清晰了。
这个误会一下子从他的错变成了自己的错,舒知意有些下不来台,她揉揉鼻尖,小声喃喃。
“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忘了。”
江栩淮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她。
越说越心虚,贴得正好又很近。
舒知意凑上前啄了一口他的嘴唇,眼眸亮晶晶地撒娇,“我错了嘛。”
“其实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真的,就是有些不舒服。”她努力给自己找补,“那也是因为我爱你的原因,你想想看我怎么不吃别人的醋——”
江栩淮本来唇角的弧度就是故意扯平着逗她的,他笑,倾身靠过去和她碰了碰唇瓣。
“以后遇到这种事我们都要及时沟通。”他手掌下滑,揽住她的腰,“婚后有矛盾和误会都是正常的。”
“但是永远都是我们解决问题,而不能是我们对抗问题。”
“懂么?”他掐了掐她的脸,手上的力道放得很轻,但还是在她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很淡的痕迹。
舒知意乖巧地点点头。
因为这一会,她一天的烦闷都烟消云散了,胸口也不堵着,舒服得像在云端飘着。
她环住他的脖颈,几乎是用气音在耳语:“我是个遇事习惯冷战的人,一时半会呢也改不了。”
“你以后让让我呗。”
“好。”
他的语气诚笃温柔,“让你一辈子。”
—
误会说开,舒知意又变回了那个粘人的舒知意。
她脑袋窝在江栩淮的肩上,边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边双手环抱不肯松手。
嘴里还不住地嘟囔:“我今天好想你啊”
江栩淮勾起唇角,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漫不经心地一下下敲扣她的腕骨。
安静了倏尔。
舒知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挣扎着往后挪了挪脑袋,问他:“你怎么中午没吃饭啊?”
“还能想起来这事?”
“怎么说得我很没良心的样子。”舒知意耳朵发烫,心虚地开口,“我一直记得,只是刚才不是在生气嘛。”
她戳戳他的胸口,讨好道,“你现在饿不饿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话毕,揪扯他的衣领想带他往外走。
一不留神,原先微微敞开的领口彻底被拽了下来,借着微弱的光影,锁骨完全显露出来。
若隐若现的,还有脖颈之下,轮廓明显的腹肌和人鱼线条。
带着力量感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晕染而出。
舒知意不自禁地呼吸一怔。
江栩淮没管这突如其来的敞露,靠近呼吸从她的额前一路游离,移动到耳垂。
还要往下。
却又突然停下,声线低沉似是蛊惑,“在这儿?”
“什么啊”她咬住唇,嗓音燥耐,“不行,太刺激了。”
“被发现怎么办。”
第一反应是被发现怎么办,而不是断然拒绝,话说出口,舒知意自己都有些羞赧难当。
江栩淮压下心头被她勾起的燥热。
把她拥拢在怀里,抬眸很沉地看了一眼,引导出另一个话题——
“有人在追你,知知。”
顺着话音,舒知意掀开眼睫,和他对视。
马上明白过来。
他肯定是看到吴昊送她酸奶那一幕了。
她下意识地解释:“我和他说过我结婚了,但是他不——”
忽然想到什么,她的眼神有片刻的凝滞,唇缝也随之闭合起来。
“他不信你结婚了对么。”江栩淮不打算轻松地把这件事跳过去,他语气平和,很认真地问她。
“你觉得他为什么会不信。”
“我”
好半晌,江栩淮都没出声。
他知道她心底有答案,却又说不出口,看她皱巴五官的样子,深深地叹口气。
这次,两人的位置换了过来。
江栩淮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一下又一下地挨蹭,不紧不慢的动作,却将失落丝丝溢出。
他帮她把答案说出:“知知——”
“你把我藏了起来。”
舒知意哽了一瞬,眼眶轻轻地跳动。
他半闭着眼,以一种稍低的姿态继续说:“我也会吃醋,我也会没有安全感。”
“”
“刚才我看见他给你送酸奶,即使知道你们不可能有些什么,我发现我还是做不到云淡风轻。”
他的语速很慢,像是一种无奈地妥协。
只对她一人的妥协,“能不能,也给我点。”
也给我一点,安全感。
伞面之下,便是雨季中的安全屋。
有人牢牢地握住伞柄,抬高,再抬高,尽量把安全屋扩大。
有人缩紧身子,蜷进这个小空间里,尽量让自己不淋到湿气。
可你不能说,撑伞的人就该永远撑伞,躲伞的人就该永远躲在伞之下。
安全,也是相互的。
千万次的回应,总该有一个落脚点。
毫无身份,连吃醋都没什么资格。
又该如何做到坦然。
手心虚虚停在他后背的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舒知意动了动唇,宽慰的话却又迟迟说不出口。
“我”
她是个犹豫又胆小的人,做什么都会思量再三。
怕同事以异样的眼神看她,怕背后有留言议论纷纷,怕自己的能力被误解成一些莫须有的东西
害怕很多,考虑很多,在乎很多。
却独独没有注意到江栩淮的感受,但却本应该最先考虑他的感受。
毕竟日子,是只关乎他们两人的事。
他和她的世界原先就很小。
为什么要在乎其他那些虚无缥缈的评价亦或是眼光?
沉默的这几分钟,舒知意豁然想通了。
但还没等她表达出来,江栩淮忽而站直了身子,他怔松了眼脸,俯身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声线依旧那么温柔和煦:“是不是给你压力太大了。”
“没事,我们慢慢来。”
舒知意讷讷地想要说些什么。
但又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正怔然时,江栩淮帮她整理了一下碎发。
“我先出去,然后让林峰带你从备用电梯下去,晚上回去我们再说。”
等他脚步声渐行渐远,舒知意才募地反应过来。
她追了出去,发现董事办前台的秘书区好几个人站立在那儿,在这个角度她们是看不到自己的。
但是走出去,就会被察觉到。
江栩淮的背影快要拐进内里,即将要看不见的时候。
脚步只停滞了一刹。
舒知意便抬脚往前小跑了几步,秘书台的人望了过来,她全当看不见,只小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窸窸窣窣,很小的声响。
她抬高了几分,“江栩淮!”
在空荡的走道里,传出灵动又清晰的声响。
急切下藏着坚定,她无视所有投映而来的目光,也不管这些目光是出自什么样的想法。
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他。
江栩淮背影明显的一顿,他心跳微妙地略过几个鼓点,不知是因为错拍还是忘记了跳动。
他转过身来,眉眼和她的在空中相撞。
生命中重要的具象化瞬间,这一秒一定占据一席之地。
舒知意浅浅地弯唇,干脆地对上他的眸光。
她大胆直视,盈盈而笑。
在众人的见证下,不去隐匿他们的关系。
无论是因为什么。
“我们晚上回家吃些什么啊。”
——“老公~”
蜜瓜冰淇淋苏打
场面像是被冻结了几秒。
四周穿着职业装的男男女女谁也不敢先有什么举动, “老公”这个词一出来,即使再有专业素养的员工也懵在原地,分不清此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大眼瞪小眼间, 气氛沾上了几许僵硬。
话是凭着本能一股脑说出来的,但说完该做些什么, 一时冲动的舒知意也没有任何头绪。
她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余光根本不敢乱瞄周遭, 轻咳了一声:“那个”
“我先下去了。”
正准备转身,清淡平和的嗓音传了过来。
“舒知意。”
她停下动作,慢吞吞地看了过去。
而后对上江栩淮漆黑润泽的眼眸, 深沉而又执着, 似是漩涡, 翻涌了无数爱意。
他依旧姿态淡然,微微垂眼,和她说:“过来。”
舒知意怔了怔。
虽然不明白他要干嘛, 但还是很听话地小步走上前。
还剩几步的距离,面前的男人忽地倾靠了过来, 伸手牵住她。
他的掌心干燥冰凉,挑开她有些洇湿的指缝,十指交迭, 缓缓扣紧。
带着她往前走。
空气彻底松动开。
众人先是因面前的情景滞了一下, 然后互相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像是某种默契, 纷纷低下头忙着之前在做的工作。
假装无事发生, 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打印机和电脑重新运作的窸窸窣窣声响、文件轻微翻页和指尖摩擦的声音、脚步交叠往前的细响, 还有其他的很多——
全部糅合在一起。
如藤蔓般肆意生长,揭开一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秘密
推开办公室的大门, “咔哒”一声阖上。
舒知意的脸连带着耳根已经红透了,紧闭的空间她终于能顺畅呼吸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稍稍扭脸,看见大片的透明玻璃,完全地对着外面的秘书台,她又怔愣了一下:“外面能不能看见我们啊?”
“看不见。”江栩淮按下边缘的一个按钮,“现在就是单向的了。”
舒知意点头,缓缓舒出刚才的那一口气。
整个人放松下来,她抬眼开始打量这个办公室。
扫视了一圈,格局宽敞大气,装饰也很随性简约。桐木色的书架隔在一侧,无形地分出两个区域来,一边是办公区一边则是休息区。
外立面是整面的落地窗,阳光和窗外的景色没有一丝遮挡地窥探进屋。
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斥着一股清冽的气息,像是雪松木混着细微的乌木沉香。
隐着沉稳和随性。
唯一和这个办公室格格不入的东西,便是沙发上一个人形大小的线条小狗玩偶。
那是舒知意某次逛街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她本身就喜欢线条小狗,想都没想直接买了,回家后发现搁哪儿都不合适,又舍不得丢掉,便在第二天抱着塞进车里,让江栩淮带去办公室放着做装饰品。
她一想到一群高管坐在这严肃地讨论要事,旁边却摆着这么个玩意儿,她就止不住地想笑。
江栩淮正站在办公桌旁,对着呼叫器低语交代了两句,回头正好看见她弯唇心情很好的模样。
他也跟着扬起了眉眼,问:“笑什么?”
“你赶紧把这个扔掉吧。”舒知意指着那个玩偶说,“看起来也太幼稚了。”
“不扔。”
江栩淮走近,勾起唇角看她:“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舒知意环抱双臂,很轻地抬起下巴:“我又不是只送了你这一件礼物。”
“嗯。”
他慢悠悠地摩挲她的后脑勺,沿着发丝,抚顺而下,“刚才也送了我礼物。”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又有些尴尬了。
她怎么就能当着众人的面喊出“老公”这个称呼的,公开可以有很多种方式,偏偏就稀里糊涂地选了个最蠢的方法。
思及此,舒知意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开口:“我都不知道等会怎么下去办公了。”
她碎碎念地嘟囔,“要和同事们解释到底怎么回事,她们都八卦得很,你一句我一句的。还有Grace大概也要过来问我了,上次她问我情感生活我一个劲儿的装听不懂,她肯定觉得我不信任她”
沉默了须臾。
江栩淮挑了挑眉梢,问道:“后悔了?”
闻言,舒知意下意识地摇头否认。
“这些事都只是比较麻烦而已,总能解释得清。”
话毕,她主动去抱他,靠在他的怀里声线闷中带着不好意思地笑,
“你更重要,所以我不怕麻烦。”
后脑勺上一直覆着的掌心忽而停滞,几秒后,一路下滑,沿着脊背徐缓摩挲。
暖热是指腹传来的温度,滚烫炽热。
带着点温柔的力道。
细微的痒麻爬上皙嫩的皮肤。
“知知。”
舒知意因为那种舒服的触感半眯起眼眸,长卷的睫毛颤动时,听见江栩淮嗓音沙沙含哑地唤她。
她的第一反应是应声:“嗯?”
没听到他的下一句,舒知意皱眉抬起头,视线落在他下颌的位置。
她又问一遍,“怎么——”
最后一个音还没从喉咙里完全吐出,就被他沾着凉意的唇全然含进嘴里,推进舌尖。
化作一声娇吟的呜咽声,缱绻地飘散在空中,缠绵了情动。
舔吻了一会。
江栩淮忽然退后了半寸,低沉散漫的嗓音自上而下罩着她:“宝宝,这是你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这样喊我。”
那颗早就融化的青葡萄硬糖香味在两人的口腔里散开,舒知意舔了舔唇边的水汽。
怎么更甜了。
“再叫一次。”他眼神幽深和她对视,轻声蛊惑。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她也不端着。
舒知意牵动唇角,嗔意丝丝缕缕溢满了嗓音,她很听他的话。
“老公。”
像是怕他听不清,特地贴近他的耳廓,拖长了语调重复了一遍,“老——”
“公”
江栩淮撩起眼皮看她,喉结滚动,有些耐燥不堪。
她勾勾小手,他就克制不住地失去全部理智。
指腹没入她的发间,江栩淮眯眼感叹:
“我算是栽你手上了。”
“怎么?不乐意?”
“求之不得。”
余下的时间里没人再说话,意乱情迷的潮热混沌中,唇齿不断交缠。
嘴唇一遍遍地摩擦,这个亲吻细致温柔,这样还不够。
男人抬起手掌顺带把女孩的眼睛也遮盖住。
黑暗把燥热调高了几分。
暧昧上头的吮吸声替代了一切
门外的一侧。
电梯门缓缓拉开,吴昊茫然不解地走出来,林峰正站在外侧等着。
对上林峰冷峻不苟言笑的眼眸,吴昊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林助。”
“能大概透露一下,江总找我上来是因为什么?”
他只是一个才步入职场的实习生,对于集团掌权人来说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所以在收到总裁办的电话,吴昊左思右想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喊他上来。
难道是哪里做错了?
他不明所以,难免有些紧张焦躁。
林峰依旧话很少,言简意赅:“不清楚。”
他说,“往这边走。”
公共区域不知何时已然是空无一人,秘书台侧的文件胡乱地散落在桌角,看起来像是才离开没多久。
林峰淡声道:“江总交代,让你就在这里等着。”
话才落,他就转身离开。
余留下吴昊一人站在诺大无人的空间里,他怔怔而立,有点手足无措。
原以为是喊上来谈话的,毕竟没接触过高位者,他还匆匆打了个草稿列下话术,以免连简单的开场对话都磕绊。
但没想到根本用不上。
懵然之际。
眼前忽然有了很轻微的动静,吴昊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
只见——
面前的磨砂玻璃突然变得透明,办公室里的一切在倏忽间恍然清晰。
中间的长方形桌面一角。
一男一女正在接吻。
仔细看,那两人的面孔实在熟悉。
舒知意被托抱在桌上,背对着玻璃,只有一点侧脸可以窥见。江栩淮俯身错开额头,双手撑在她的身旁,慢条斯理地在亲她。
她凌乱的发丝,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
他们交换的呼吸和鼻息。
落地窗的光晕都被染上了一层情愫,黏腻的水汽在随之摇晃,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眼前的画面太过震惊,吴昊睁大了圆目。
他讶异的话语还噎在喉咙里时,似是被人察觉到,江栩淮蓦地掀开薄冷的眼皮。
淡漠冷戾的视线转了过来,不带一丝暖意。
而后。
他抬起一只手掌覆上了舒知意的细腰,宽大的掌面轻松地揽住,另一只手缓缓上移,寻到她的手心,两人十指交叠,一同展开撑在了书桌的边缘。
似是一种难耐的压抑。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都很慢,一寸一寸地进行。
帧帧清晰,一点不落地全部落入吴昊的眼底。
江栩淮往前站近了些,边控着她的后背边带着浓烈的占有欲将她身体完全转正。
由此,也完全挡住了女孩的身形。
舒知意毫无察觉,不自禁地抬起下巴,和他贴得更紧了些。
把自己完全地送了上去。
吴昊看着两人难舍难分地亲了半晌,他喉咙干涩已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慌乱和胆怯占据了绝大部分情绪。
江栩淮时不时地抬眼,漆色眸光从微微猩红的眼尾瞥下来,和他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一次又一次。
吴昊似乎在斥满寒气的目光中,无声地明了他的意思。
——“看清楚没?”
——“她的丈夫是我。”
倏地。
像是对他没了耐心一样。
透明玻璃再度覆上一层严实的遮盖。
吴昊眼前的视线迅速变成模糊团状,办公室里的一切完全被磨砂层所隐匿。
最后一秒的画面是:
江栩淮稍稍往后退了半厘,偏头看向面前眼眶早就浮满湿气的女孩。
她的睫毛抖栗投落出一片柔软的阴影,振动传至喉咙,溢出声声娇嗔。
目光下挪和她视线相接时,江栩淮眼底的冷厉全然褪去,又恢复到只对她一人的温润而泽。
柔和到了极致。
他的嘴角缓慢地轻扯勾起,领口的纽扣早就散落,有种游刃有余的性感。
唇缝一张一合,对她说出一句耳语。
那是独独舒知意才能听到的话语:“腿张开点。”
“小娇气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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