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事件还有很多疑点。
“地下实验室我去看过了,规模不是短时间内能够修建起来并投入使用的。还有,那样大的实验室,竟然没有一个研究员,这一点非常奇怪。太宰先生拷贝下来的资料里,几乎每一个实验体都有非常详细的观察数据,记录它们每日的变化。这些数据整理起来复杂又繁琐,不可能没有研究员对此进行跟踪记录。”
前往东京的路上,伊地知洁高正用蓝牙耳机给五条悟汇报任务后续。
“实验室数据……除了我们,异能特务科那边也拷贝了一份。其他的情报,大概只有将数据整理出来才能获得更多有用信息了……不过我听太宰先生意思,实验‘母体’被改造前,曾是一名异能力者……
“……是的,与乙骨同学交战的咒灵尸体已经装箱封印,回到学校后就交给家入小姐。只有这样一具尸体保存下来,其他的实验体,包括‘母体’都没有留下来……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现在尚且不明。大概只有等研究数据全部整理出来后,我们才能得到答案了。按常理来讲,‘母体’生前曾是人类,它应该拥有实体的才对……”
说到这儿,伊地知洁高也感到了困惑。
闭眼装睡的栗山真司:“……”
“母体”的确有实体没错,只是被他霸道的血液腐蚀殆尽了而已,一瞬间的事。
栗山真司抿抿唇,拽拽兜帽将自己遮得更严实,默不作声往边边角缩,就差团成一团了,任谁来看都是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自闭样。
怎么办,他有点心虚。
伊地知洁高依旧在打电话,副驾驶座的乙骨忧太抱着刀歪着脑袋打瞌睡。
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栗山真司嘴唇嗫嚅,犹豫了好一会儿。
私心里,他不愿意,甚至非常抵触向人和盘托出自己的能力。但自己什么都不说,会影响到这次事件的调查吗?这让他有些惴惴。
算了,如果整个事件的关键线索都系在“母体”身上,那么早在发现对方的存在时,太宰治就该叮嘱他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了。
栗山真司对自己的监护人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在他眼里,太宰治运筹帷幄,多智近妖,很少有事情会超出对方的预料和算计。与其纠结要不要主动坦白,不如思考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会不会毁了对方的布置和安排。
想通这一点后,栗山真司遵从本心,最终还是没主动开口提这事。这事也并未困扰他太久,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
伊地知洁高将两名少年带回了高专,让乙骨忧太帮忙带栗山真司去见校长,办理转学手续。自己则带着资料和封印了咒灵尸体的箱子去找家入硝子。
在他们出发前,五条悟就已经简单交代过栗山真司的情况。所以看到被乙骨忧太带来的陌生少年时,夜蛾正道并不感到意外。
在咒术界,血液操纵这样的能力,几乎就是贴在加茂一族脑门儿上的标签。可奇怪的是,如果对方真是加茂一族的孩子,他为什么会失忆,又为什么会被非咒术界人士捡到?要知道,对这个古板守旧、看中血脉传承的世家来说,拥有家传术式的后代是极其珍贵的。不说看得比眼珠子还要宝贝,至少也不会任其流落在外吧?而且,这些年来也没听说加茂家有孩子走丢、失踪什么的……
这么想着,夜蛾正道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很快就戳了一个毛毡玩偶出来。
他抬头打量了栗山真司一眼,然后惊奇地发现,转学生反应极大,“噌”地躲到了乙骨忧太身后,怂得跟只受了惊的仓鼠一样。
夜蛾正道:“……”他有这么吓人吗?
栗山真司的动作很快,缩到乙骨忧太身后躲避视线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和乙骨忧太身量相当,要说将自己完全藏起来,边边角角都不露,那是不太现实的。他也只能弯腰低头瞅脚尖,至少将脑袋给挡住。
这样的情形……倒也不意外。
乙骨忧太挠挠脸,努力克制住回头的想法,心情颇有些微妙。
像现在这般挡在他人身前,为对方阻挡视线、提供保护的体验,对他来说是比较稀奇的。栗山真司会下意识地这样做,明显是将自己当成了可信任的同伴,这同样也让他感到了高兴。
“不用怕。”乙骨忧太温和地低声安抚了老同学一句,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这才开始给双方做介绍。
“校长,这位就是从横滨转学过来的栗山真司同学。”
“我知道,悟跟我说过。”
乙骨忧太点点头,没说什么。来之前,伊地知洁高就告诉过他们,栗山真司转学一事,作为一年级班主任的五条悟早就安排好了,校长那边也打了招呼。所以对夜蛾正道的介绍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倒是栗山真司什么都不知道,乙骨忧太主要也是在给他做介绍。
“栗山同学,这位就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夜蛾正道先生。”
闻言,栗山真司硬着头皮往外挪了挪,细声细气地打了个招呼:“校长好。”
打完招呼,视线没抗过三秒,他又缩回去了。
正准备说什么的夜蛾正道:“……”
乙骨忧太有些无奈,急忙帮栗山真司解释,以免在校长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栗山同学对视线很敏感,所以……”
视线敏感?
夜蛾正道扬眉,心道:这倒是跟一些咒灵差不多。
本来没有这个流程的,可看到栗山真司躲在乙骨忧太身后“寻求庇护”的行为后,夜蛾正道忍不住皱了下眉。
不管对方的术式有多强、潜力有多大,性格软弱的人一旦踏进咒术界,要么被诅咒生吞活剥,要么成为诅咒的一员。总不能单凭那手疑似加茂一族的家传术式,就将人拖进尸山血海搭筑的咒术界里吧?
他深吸一口气,将刚刚制作好的毛毡傀儡丢到了面前的地板上。
那傀儡在落地的瞬间就“活”了过来。两条细细的腿支撑着身体,稳稳站在地板上。瘦弱的胳膊上挂着一幅深蓝的拳击手套,有模有样地冲着两名少年的方向,“呼呼”挥了两拳。
“栗山真司是吧?”夜蛾正道盘膝坐在榻榻米上,单手支着下巴,沉声说,“站出来,回答我的问题。”
栗山真司舔舔唇,有些忐忑:“……哦。”
他刚刚从乙骨忧太身后出来,那只毛毡傀儡原本称得上可爱的大眼睛立刻危险地眯起,视线直直落在他身上,收拳摆好架势,看起来随时都能朝他发动进攻。
那是非人之物。
栗山真司无比肯定这一点。
被夜蛾正道盯着看也就罢了,那是人。可被这样一只非人之物死死盯着,他就跟被冒犯的猫一样,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太阳穴突突直跳,嘴唇抿得死紧。栗山真司不自觉地用双手抓住小臂,力道大得能看到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低着头,安静并不言语,却无端让人感受到了一股凶悍的戾气。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随时都能刺伤他人。
他的反应,自然被在场两人看在眼里。
夜蛾正道“咦”了一声,这倒是与刚才那番弱气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忧太,退到一边去。”
“可是!校长……”乙骨忧太当然要拦。
“没有可是,退后!”
“……是。”乙骨忧太有些不情愿地退到了一边。
他的情况特殊,是直接被五条悟从监禁室带回学校的,入学时只是见了校长一面,算是混个熟脸,根本没有经历过校长亲自“面试”这一流程。
如今夜蛾正道和栗山真司之间的气氛说不上剑拔弩张,可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现在非常担心,栗山真司下一秒就会提刀朝夜蛾正道的咒骸砍过去。先不说能不能伤到他们校长,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坏事了!
一时间,乙骨忧太心惊胆战,冷汗直冒,简直都快不能呼吸了。
“回答我!”夜蛾正道的声音沉甸甸的,带着重量,让人不敢轻忽,“你为什么会来咒术高专?”
浑身皮肉刺痛的栗山真司无意识地抓挠着胳膊,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夜蛾正道中气十足地喝道:“大声点!”
栗山真司震声:“因为要赚钱补贴家用!”
毛毡咒骸好似被突然放声的少年吓到,“啪叽”一声,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夜蛾正道:“……”
乙骨忧太:“?”
校长室突然变得非常安静。
咒骸趴在地上,自然不再注视栗山真司,后者因此稍微轻松了些。他舔舔干燥的唇角,继续说:“还有……”
【想知道过去的真相就去寻、去找。】
监护人对他说过的话再次回响起来。
“还有什么?”
“我没有十一岁之前的记忆。”栗山真司用左手握住了右手腕,脸色苍白,却极为认真地说,“我想找回丢失的过去,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丢掉我。”
乙骨忧太的眼睛蓦地睁大。
夜蛾正道沉吟片刻。
他倒是知道栗山真司没有十一岁之前的记忆,也知道对方是被捡回去收养的,但是……
“他们”指的是谁?为什么栗山真司会说他们“丢掉”了他?
难道说,他想起些什么了吗?
不过眼下并非刨根究底的好时机,栗山真司看起来也不想接着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于是夜蛾正道换了个问题:“如果你找到了答案呢?”
栗山真司握紧拳头,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他们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丢掉我,那我就揍他们一顿,再把他们丢掉!”
“而如果他们是因为诅咒不得不丢掉我……”他忽地压低声音,镜片后的金瞳混沌异常,最后一句几乎是从齿缝中磨出来的,字字含着血腥气,“那我就杀光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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