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番话后,栗山真司就明显感觉到,夜蛾正道对他的态度突然软和了下来,也不知为何。
夜蛾正道召回了那只趴在地上的毛毡玩偶,埋头开始戳新毛毡,并对栗山真司说:“你合格了。”
栗山真司:“?”
乙骨忧太:“?”
咒骸吧唧吧唧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夜蛾正道身边,完全一副蠢萌无害的模样,好像之前冲栗山真司摆出的格斗式只是少年们的幻觉。
这就完了?不用动手了?
两名少年实在摸不着头脑,可夜蛾正道却没有立刻给他们解释的意思,只是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记住什么?来学校只是为了赚钱补贴家用?或者是为了寻找真相?还是说是因为那句“杀光诅咒”比较贴合咒术高专的宗旨或者说立场?
栗山真司兀自猜测着,觉得最后一个答案可能比较接近真相。
夜蛾正道好似猜到他心中所想,却说:“合格的原因与理由无关,我需要确认的是你的觉悟。”
“觉悟?”
不止栗山真司,就连乙骨忧太都感到了困惑。
夜蛾正道抬起头,语气平静地对少年道:“解释之前,我要让你知道的是,咒术界缺人,这点毋庸置疑。所以这一行时常会遇到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事情,与选择无关,与实力无关,当然也与你的意愿无关。比如随时发生的紧急事件;比如超出能力范畴的任务;比如祓除诅咒过程中遇到无法预料的意外……”
“而这些,都有可能成为任何一个咒术师的死因。”
说者语气沉重,听者缄默不语。
“我不管你来咒术高专之前是做什么的,转入这所学校后,你就成了我们中的一员。我是指,咒术师。当无可避免的死亡来临,结局不会因为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不会因你学到了多少与诅咒有关的知识与咒术、不会因你的老师和同学有多强而改变什么,你甚至攒不下一笔钱,也没有找回你想知道的过往,因为你很有可能就在第一个任务中丧命。那个时候,你会后悔吗?后悔说出之前那番话,后悔来到这所学校,后悔与诅咒接触?”
夜蛾正道说话时,栗山真司就一边拧着眉听,一边认真地思索,表情格外严肃。在夜蛾正道的问题抛出后,他便郑重地答:“不会。”
夜蛾正道接着说:“事实上,在忧太他们前往横滨之前,你的监护人就已经联系了我们,想要替你转学。我无法确定你转学到这儿,究竟是出于服从监护人的想法还是本身的意愿,如果你只是单纯听从监护人的安排而来,那你就是不合格的。”
“赚钱也好,寻找过往也好,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夜蛾正道低头继续戳自己的毛毡,“而我也在你回答时看到了觉悟,所以你合格了。”
栗山真司一怔。
乙骨忧太却是松了口气,脸上不由浮现出笑容。
“忧太带他四处参观一下,宿舍就安排在你的旁边。”
乙骨忧太高高兴兴地大声应了,小跑到栗山真司旁边,招呼说:“走吧,栗山同学,我先带你回宿舍放行李!”
“哦、哦……”
栗山真司刚刚跟着乙骨忧太转身,忽然感到背后投来一道视线,这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警惕地回头一看。
那只带着拳套的咒骸趴在夜蛾正道腿上,正朝他挥手,像是在跟他们道别。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对人这么友善的非人之物。是被人为制作出来,又被制造者操纵着的原因吗?
这么想着,栗山真司又扭头瞅了戳毛毡的夜蛾正道一眼。
见人没跟上,乙骨忧太回头问:“怎么了吗?”
栗山真司摇摇头,与乙骨忧太一同离开了校长室。
虽然栗山真司没有问,但他刚才的表现明显是对毛毡玩偶感到在意的。于是出门后,乙骨忧太就告诉他:“那是校长做的咒骸。”
“咒骸?”也不知是因为记忆缺失,还是真的第一次听说,总之栗山真司对这个名称挺陌生的。
“就是躯体内部寄宿了诅咒,或者说咒力核心,自主可动的非生物体的总称。他们的咒力核心就相当于普通生物的心脏。”
“自主可动……”栗山真司想了想,“也就是说,他们可以不受制作者操控,是拥有自我意识的?”
乙骨忧太点头。
既然已经说到这儿,那就不得不提同为一年级生的熊猫了,他也是他们校长制作的咒骸。不过他比普通咒骸特殊,他是天生拥有感情的突然变异咒骸。
“熊猫同学?”栗山真司有些懵,是他想的那个熊猫吗?动物园宣传图册上的那个,黑白二色圆头圆脑可可爱爱的那个……
毛绒绒的熊猫形象浮现在脑中,栗山真司克制不住地走起了神,无意识地搓了下有些痒痒的手指。
已经将话题引到校舍的乙骨忧太没听到回应,扭头就看到了神思不属、魂都不知飘哪儿去的栗山真司。
也不必他开口,察觉到视线的瞬间,走神的家伙猛地打了个激灵,紧张兮兮地往后一躲:“怎、怎么了吗,乙骨同学?”为什么这样看着他?
乙骨忧太:“……”该说这话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他吗?
当然,他也没多问,只笑着说:“我们要到了。”
“哦、哦!”
咒术高专位于东京郊外,占地面积非常大,据说整座山都是学校的,也不知真假。
校内钢筋混凝土的现代化建筑很少见,入目的基本都是架高的日式房屋,古朴大气,就连学生宿舍也不例外。
从校长室到校舍,一路走来,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校舍走廊空旷安静,还能听到乙骨忧太说话的回音。
“二三年级的前辈们不在,一年级的大家也是,看这个样子应该还没回来。”他是一年级中最后一个接到任务离校的,却没想到他也是最先回来的。
“就是这间了。”
说着说着,乙骨忧太在某个房间门前停下。
“栗山同学可以稍微休整下,我的房间就在隔壁,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直接来找我……”说到这儿,他的话音一顿。想到栗山真司的视线恐惧症,他又贴心地补充:“或者给我打电话、发邮件也行,我把联络方式写给你。”
栗山真司点点头,细声细气向他道了谢。
在门口道了别,栗山真司拎着行李进了新宿舍,关上门,反身靠在门板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的行李不多,除了几套换洗衣服外,剩下的全是绷带。其实绷带和洗漱用品一样,到了东京后再买也是可以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可太宰治拿着那封伪造的情书挤眉弄眼取笑他的模样,看得人.拳头直痒痒。他又不可能真的对自己的监护人下手,那就只好对监护人的绷带下手了,唉。
咒术高专的学生宿舍挺宽敞,桌椅、衣柜等家具一应俱全,还带了独立卫生间。另外,学校应该早就安排好了他的入住,空置许久的房间根本不见落灰,就连床上用品也是全新洗净晒好的,靠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柔软剂清香。
栗山真司脚步轻快地在室内晃悠一圈,四处都看了看,里里外外、边边角角不漏,跟巡视新地盘的家猫一样。
溜达完,对新环境非常满意的栗山真司这才开始整理行李。
把衣服整理好放入衣柜,成卷的绷带也收进方便取用的抽屉。窗户打开,视线越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从枝叶缝隙间隐约能看到半个操场。来的路上乙骨忧太跟栗山真司提过,学生们一般就在那个操场进行体术训练。再跨过操场就能看到他们的教室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乙骨忧太还摸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说:“早上起晚了的话,我们一般就会从窗户这边出去,横穿小树林和操场,直接去教室,这样比较省时间。”
栗山真司牢牢记住了,说不定自己以后也用得上呢。
扶着窗框往外眺望,突然一个电话打来,将栗山真司出走的精神拽了回来。
来电提醒:织田先生。
栗山真司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往上扬了扬,如果他有尾巴的话,这会儿肯定翘得高高的。
“织田先生。”
织田作之助捡回来的六个孩子里,年岁稍小的五个被太宰治带的“织田作”长“织田作”短,只有最大的栗山真司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称呼他为“织田先生”。
太宰治戏称,栗山真司看着织田作之助的模样,就像还没断奶的幼崽孺慕老父亲一般。“织田老父亲”这个绰号就是那时候叫出来的。
“……嗯,刚到宿舍。学校很大,环境不错,人不多,很安静……”
栗山真司掰着手指,慢吞吞、事无巨细地给家长做着入学汇报。只是校长面试那一茬却绝口不提。
“同学?乙骨同学很好相处,一路过来帮了我很多,完完全全受他照顾了……”
电话对面说了什么,栗山真司听完当场愣住,表情空白。
三两秒后反应过来,小少年急忙解释:“朋友……哦对,咳,乙骨同学就是我的新朋友,我是这么跟太宰先生说过来着……”
苍白的脸飞快地染上绯色,就连头发里露出的耳朵尖也是红彤彤的。他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原地跳起来。
他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急吼吼地辩解:“未来的朋友也是朋友!我很快就能和乙骨同学成为朋友!我们甚至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
提到这点,他眼睛蓦地一亮,好像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再次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这回的语气明显比之前理直气壮多了:“对,我们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很快就能成为彼此的好朋友!”
“……”崽,只是交换个联络方式而已。
电话对面的织田老父亲欲言又止,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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