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您认识我们？”
乙骨忧太面露惊讶。
“当然。”
说着，对方自桌前起身，十分自来熟地坐到了乙骨忧太身边，热情地握住后者的手：“真是久仰大名了啊，乙骨同学！”
久、久仰大名？
乙骨忧太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诶？？？”
怎么搞得他好像很有名似的，太夸张了吧？
“听说乙骨同学刚刚入学就被评为特级，简直太厉害了不是吗？”夏油杰笑眯眯的，像极了狡猾的狐狸。
乙骨忧太连连摆手，两颊涨红：“不、不……那个……”
他倒是想解释，自己被评为特级的原因多半是因为里香。可他身边有个特级过咒怨灵的事情，是能到处往外说的吗？那必然不能啊！
虽说他们的座位比较靠里，但是这家烧烤店小，说话稍微大声些另一边的客人就能听得清清楚楚，他哪能在普通人面前提咒灵呢！
乙骨忧太支支吾吾，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宽松的袖子露出被绷带缠裹的一截手腕，细得好像一折就断。而这样一只怎么瞧怎么瘦弱的手，力气却大得不可思议，近乎强硬地将夏油杰的手掰开，一把拽过乙骨忧太的手腕，将他往远离夏油杰的方向拖了拖。
乙骨忧太就一脸懵逼地被搭档拖到了身边。
为防他摔倒，栗山真司还用另一只手撑了他的背一把，帮他坐好了。
“啊，还有栗山同学。”夏油杰好像突然记起被自己忽略的人一样，又将视线转向栗山真司，“刚入学就是一级，同样很厉害。”
栗山真司往乙骨忧太身后一躲，避开对面的视线，眉头紧锁，表情十足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
自看到这人起，栗山真司就有些心神不宁。那种感觉来得突然，十分莫名，明明最开始对方也没做什么，仅仅是坐在那里，给了他们一个背影。可他就是在意得不行。
原本栗山真司是打算观察一阵，再见机行事。却没想到对方像脑后长了眼睛，扭头看过来，不偏不倚地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见了他们也不惊讶，叫出名字，热情地凑过来，那般自然而然的态度，好像不是熟人偶遇，而是特意守在这里等他们过来的一样。
总觉得没安好心。
栗山真司抿紧唇，又将乙骨忧太往后拽了拽。
夏油杰好似没看到少年们面上的警惕，十分自然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夏油杰，那边是我的同伴，米盖尔。”
被唤作米盖尔的外国人抬起手，非常酷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哟！”
乙骨忧太下意识跟着举手打了个招呼：“你好！”
夏油杰：“噗！”
栗山真司：“……”五条老师，您真该来看看，到底谁才是容易被拐走的那个。
其实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这位同学时不时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表现。怎么说呢，嗯……有点呆。
这么一打岔，双方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
“你们身上都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呢，真是太棒了。”
夏油杰托着腮，笑着说出这番话，似夸赞又似感叹。话是真心实意的，能听得出来他的认真，好像真的为少年们具有的实力感到高兴。
“第一次见到你们有些激动，所以唐突了些，希望你们能谅解。毕竟乙骨同学是咒术界被称为特级的四人之一，栗山同学则是因为术式，所以我多少知道一些你们的事情。”
特级是什么概念？这么多年，咒术界不过四个特级咒术师而已。乙骨忧太刚转学进咒术高专，对诅咒都是一知半解的状态，他就已经获得了大部分咒术师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尽管因为里香的存在，咒术界大部分人士对他很不看好，评价多带贬义，甚至巴不得他立马去死，但毋庸置疑的，他在咒术界绝对是个名人。
至于栗山真司，东京校来了个术式是血液操纵的一级咒术师新生，拥有这样堪称标志性的术式，这名新生却不姓加茂，咒术界为此很是热闹了一阵子，大家都在猜对方是不是加茂家流落在外、不为人知的私生子。
夏油杰对新生代咒术师还是挺关注的，自然听说了相关传闻。只是他那段时间比较忙，没有近距离观察过栗山真司。今天是与对方的第一次见面，一见那手血液操纵就将人对上号了。本来是打算悄悄观战完，可没想到，他明明收敛了身上的咒力，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被对方给察觉到了。这样的年纪能有如此的敏锐和警觉，实在令人惊叹不已。
随着夏油杰不紧不慢的解释，少年们逐渐发现，对方其实不是很难相处，态度非常友善，就是一开始热情了些，让人感到无所适从。
乙骨忧太是这么想的。
就连栗山真司都产生了动摇，心想难道是自己太过敏感，对方其实没有恶意？出现在这里是巧合？
夏油杰好像没看出少年们表情的转变，语气一如既往地说：“再加上你们的同期，今年的高专真是大丰收，要知道往年有个两三好苗子都算不错了。”
听他提到高专，乙骨忧太下意识地：“难道您也是高专相关人士吗？”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令人捉摸不透。对于乙骨忧太的问题，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而是这么说：“我也曾在高专念过书，和你们一样都是东京校。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两名少年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所以这人是他们毕业多年的学长吗？
坐在另外一桌的米盖尔装作口渴喝水，用杯子遮住了抽搐的嘴角。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店老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应该不是闹事的。
他给店员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给后来的两名少年送上水和菜单。
虽说是来吃饭的，但这饭不一定能吃得上。先不说自己的预感准不准了，退一步来说，哪怕对方没有恶意，被不熟悉的人一直盯着看，他也是吃不香的。
因而栗山真司将菜单推给乙骨忧太，没急着点，对夏油杰提出了疑问：“请问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夏油杰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我想问两位同学一个问题。”
“问题？”
“什么问题？”
“拥有强大力量的你们，对当前的咒术界有什么看法呢？”
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面面相觑。
他俩瞅了一眼等候点单的店员小哥，对方的表情有些古怪，脸上写着偌大几个字“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夏油杰好像根本不在意旁人，目光灼灼看着面前二人，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乙骨忧太捏紧了手中的菜单，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提醒说：“我觉得……还是别在店里说这些比较好吧……”
像是猜到他俩不会有什么答案，夏油杰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往下说：“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要追逐强大的目标。自然界是弱肉强食的、物竞天择的，强者支配着弱者，弱者必将被淘汰，这是自然规律。可现在奇怪的是……”
他说到这儿皱起了眉，好像真的遇到了无法解释的难题。
“为什么会有人出现‘强者需要保护弱者’的愚蠢想法呢？而且现实是什么？现实是少数的、作为强者的那部分人，遭受弱者的集体迫害，就因为他们是不同的，拥有他们无法理解的天赋和力量！这难道不是在违背自然淘汰法则，妨碍人类进化吗？”
“……”
乙骨忧太的眼神逐渐呆滞。
栗山真司恍恍惚惚，仿佛看到了经常一本正经忽悠自己的监护人。
店员小哥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嘴角抽搐片刻，收起纸笔，干巴巴地说：“决定好了请叫我。”说完便火速离开传教现场。
夏油杰浑然不觉，握紧拳头，慷慨激昂地继续演说：“人类甘心放弃下一阶段的进化吗？他们知道他们错过了什么吗？！难道不应该思考，我们要及时做出改变吗？！”
栗山真司细声细气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油杰抽离演说时投入的情绪，谁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一左一右握住了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的手，笑容满面地说：“来帮助我吧！乙骨同学、栗山同学。”
栗山真司瞳孔剧烈收缩了下，看着对方握着自己的手，想要抽离，却发现对方的力气竟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
乙骨忧太没做挣扎，或者说，他的关注点就没放在这上面，反而好奇地问：“帮你什么？”
那张阳光灿烂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脸上阴云密布，好像下一刻就能卷起狂风暴雨：“杀光所有非术师，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存在的世界。”
乙骨忧太的眼睛猛地睁大，显然被对方的话惊得不行。
栗山真司眉头一跳，语气微妙：“你为什么想这么做？”
夏油杰语气沉重：“没有办法，没有咒术师才能的普通人无法抑制咒力的溢出，只要有负面情绪就会生成诅咒。所以，想要彻底解决咒灵，那就必须从诅咒产生的源头，也就是人类下手，这样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栗山真司：“……你很闲？”
“诶？栗山同学为什么这么说？”夏油杰脸上瞬间多云转晴，变脸跟翻书一样快，看得乙骨忧太目瞪口呆。
栗山真司：“光是应付层出不穷的咒灵就有得咒术界忙了……咒灵再多，能有全世界的非术师多？难道在你眼里，杀人比杀咒灵要轻松？这不是工作翻倍吗？”
乙骨忧太&米盖尔：虽然但是，你的关注点是不是哪里不对？重点是非术师比咒灵数量多吗？
夏油杰却是笑嘻嘻地，展开双臂，似是邀请，并回答了栗山真司提出的问题：“所以，我需要更多、更强大的伙伴来帮助我。”
“恕我拒绝。”栗山真司斩钉截铁地说，语气分外坚定，“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杀任何人的。”
他对自己发过誓。
而且，面前这家伙口中所说的非术师里，包括了他的弟妹。他们没有异能力、没有看见诅咒的能力，是毫无疑问的普通人。
栗山真司岂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荒谬想法，去屠戮自己珍之重之的家人？
得到他答案的夏油杰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样子：“这样啊……”
他又将目光转向乙骨忧太：“那乙骨同学呢？”
乙骨忧太不假思索地：“我也拒绝！”
“那就没办法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信号，一直没怎么插嘴的米盖尔突然掀桌而起，如同草原上的雄狮，凶狠地扑向自己的猎物——栗山真司。
乙骨忧太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带起身侧疾风，刮得他头发凌乱飞舞，模糊了眼前视线。原本坐在他身边的栗山真司骤然消失了身影，乙骨忧太抬臂挡住风，急急忙忙去寻：“栗山同学！”
“嘭！”
重物炮弹般轰飞了店门，狠狠地砸在了街墙上。遭受重击的墙面凹下去，裂出蜘蛛网一样的纹路，或深或浅的裂痕甚至还在往外蔓延。
气流对冲掀起狂风，吹起的细尘很快弥漫了半个街道。
整条街因为这声巨大的动静倏地一静，好像按了一键暂停。之后，就在某一秒，尖叫声、呼呵声、怒骂声连声炸响，带起浪潮般一阵接一阵的惊惶，轰隆隆的脚步声紧跟着响了起来，各种声音交织着，吵得人脑仁一阵阵抽疼。
“咳咳！”
栗山真司被扑面而来的烟尘呛到了，咳嗽不停。
他将自己从墙上“抠”下来，眼疾手快地抬刀架住了下一次的袭击。
然而他却注意到，用他血液凝成的长刀，竟然在对方手中黑绳的作用下，一点一点地融化！
只是，他血液中所带的腐蚀之毒太过霸道，同样给对方的武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手持黑绳的米盖尔“啧”了一声，看着武器被腐蚀出缺口的地方很是不满的样子：“编这玩意儿可费劲了，本来不是用来对付你的来着……看来得尽快解决你才行。”
栗山真司眼中沉沉，像在积蓄风暴的天空。
“那你就试试。”
他是不会杀人没错，可这不并代表他会任人攻击绝不还手。而且只要人没死，哪怕只有一口气，他都能找与谢野医生帮忙把人救回来！所以……不多不少揍个半死就可以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轰！”
双方再次战到一起！
“栗山同学！”乙骨忧太拿起放在手边的刀就跳了起来。
谁料他面前的夏油杰突然冲他出手！
“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小鬼！”
第42章
夏油杰两人根本毫无顾忌，直接在大街上对栗山真司他们发起了攻击。
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倒是想将他们引到别处，远离街市。奈何夏油杰二人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本身又不在意普通人的死活，自然不会配合他们。
没办法，两名少年也只能继续在街上与他们缠斗。
咒术师可以用咒力强化肉.体，别看他们踢来打去砸了半条街，人倒是一个个好端端的，没缺胳膊也没少腿。
在之前的交手中，栗山真司发现米盖尔的黑绳可以扰乱术式。他用血液塑造的武器会受到影响，无法维持形态，大大降低了他的攻击效率。
于是他从打出来的废墟中捡了根钢管，往其中注入适当的咒力，充作临时近身武器。血液则化作飞镖、苦无等小巧的中远程武器，既可以为他打掩护，也可以趁机突袭。
他特意挑了相对较长的钢管，增加了攻击范围，同样也拉开了自己与敌人之间的距离，方便他放冷箭。
一来一去，他和米盖尔竟是打得有来有往，不落下风。
米盖尔稍微有些惊讶。
行动开始前，夏油杰就告诉他，他的目标是牵制住栗山真司，无需杀了对方。米盖尔原以为应付这么个小少年是轻而易举，要知道，最开始被招揽的时候，夏油杰给他准备的对手可是五条悟。
米盖尔听说过五条悟的名声，但他们没有正式交手过，为防对方察觉到己方意图，他也没试着偷摸靠近观察过，自然不清楚双方实力差距。
他是想着，有可以扰乱术式的黑绳在手，就算是杀不了对方，拖拖时间应该是没问题的。否则夏油杰能把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交给他？
如今计划改变，对手从五条悟变成了五条悟他学生，从特级变成了一级，任务难度大大降低，米盖尔其实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他甚至觉得夏油杰一个人就能搞定，根本用不上自己。不过既然夏油杰要求他过来，他自然不会推辞。
然而，他以为“没什么难对付”的小少年，给他带来了不小麻烦。
“啧。”
米盖尔看着手上被血液腐蚀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黑绳，实在是牙疼。
“还真是小看你了……”
栗山真司不言不语，手中的钢管被他舞得虎虎生风，劈头盖脸地朝米盖尔挥去。
米盖尔闪避之时，栗山真司手中脱出数枚手里剑，部分封锁米盖尔的退路，逼他向自己预设的方向躲闪，另一部分则趁机袭向米盖尔的各处要害。
栗山真司的血具有极其霸道的腐蚀之毒，他的目的倒不是为了杀人，而是毁掉黑绳。
但米盖尔他不知道呀，因为栗山真司的手里剑、飞镖什么的，次次都是朝他要害招呼来的。米盖尔根本不敢硬接，要么躲，躲不过就只能用武器黑绳将其拦下。
打飞是不可能打飞的，手里剑在碰到黑绳的瞬间就液化成血液，“滋啦啦”地腐蚀着黑绳上的咒力。次数多了，黑绳本身也遭到了损坏……
米盖尔心疼得不行：“你知道编织这样一根黑绳要花费多少功夫吗？！”
栗山真司嗤笑道：“没本事保住自己的武器，那就藏起来别用。”
“……”
米盖尔似乎听到“啪”地一声，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看似悠闲地聊着天，实则两人从未放松过警惕。丰富的作战经验让米盖尔在短短一瞬间找出了少年进攻的罅隙，抓住机会就是一顿雷霆般的快攻，逼得栗山真司急急后退。
别以为就米盖尔为栗山真司的实力感到惊讶，另一边，栗山真司同样觉得这个敌人很棘手。
他有些担心乙骨忧太那边的情况，想去支援却抽不开身。只能想办法先击败米盖尔，之后再做多余的打算。
这边，栗山真司陷入鏖战，另一边，乙骨忧太的战况也不容乐观。
最开始，双方仅以冷兵器、体术交手，乙骨忧太持刀，夏油杰则是一把三节棍。
在栗山真司和禅院真希的共同训练下，乙骨忧太的体术成长得非常快，现在已经能和熊猫打个不分上下了。
然而在同为特级的夏油杰面前，他的经验仍欠缺了些。
为了赋予长刀更强大的力量，乙骨忧太一次性往刀里注入了过多的咒力。力量过载，无法承受的刀身竟是断成几截，那一瞬间露出的破绽被夏油杰抓住，使得乙骨忧太狠狠地挨上了一拳。
三节棍挥舞起来速度快、方向易变，稍不留神就会伤到使用者本身，是一种十分难掌握的兵器。可这玩意儿在夏油杰手里却是如臂使指，玩得相当顺溜。
“悟没有教你吗？咒力注入过快过多，载具很容易坏掉的。”
摔在地上的乙骨忧太爬起身，胡乱擦了把嘴角的血，一再强硬地要求里香不许自己跑出来。
【要是里香再跑出来的话，我和忧太都要被总监部处决啦~】
乙骨忧太收敛起多余的情绪，丢开断掉没法继续使用的刀，和栗山真司一样，从地上捡了根钢管，匀速而缓慢地往其中注入适当的咒力，紧紧握在手中。
与此同时，他为夏油杰刚才发言提出了疑问：“你和五条老师很熟吗？曾经和我们一样是老师的学生？”
“哈，”夏油杰没忍住笑出声，语气颇为微妙，“我和悟是同期。不仅如此，就像你与栗山同学一样，我们曾经还是搭档。”
“诶？！”
乙骨忧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少年看起来还有很多疑问，但夏油杰却不打算继续聊天耽搁时间了。
他看出乙骨忧太没有叫里香出来的打算，干脆收起三节棍，身上的咒力开始翻涌。
虽说经常被同学们吐槽咒力感知时灵时不灵，但在拥有强大咒力的夏油杰面前，乙骨忧太的咒力感知没有出错的理由。
很不妙，相当不妙。
乙骨忧太将充作临时武器的钢管横在身前，随时都能发起进攻。
饶是他做足了准备，在看到夏油杰召唤出来的咒灵时，他依旧无意识地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惊愕不已。
没别的原因，咒灵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密密麻麻的咒灵像乌云一样遮蔽了大半片天空，像浪潮一样将大地淹没，前仆后继、浩浩荡荡地朝乙骨忧太这边杀了过来。
情况危急，乙骨忧太反倒冷静了下来，且战且避，杀掉盘旋在头顶的咒灵，身手灵活地借倒塌的废墟跃上高处，将地面的情况大致扫入眼中。
“这、这是什么？！”
路边，因为房屋倒塌被困在原地的男子瞪大了眼睛，与近在咫尺的咒灵来了个面贴面。
“啊啊啊啊——”
长相畸形狰狞的咒灵凶狠地冲他裂开嘴巴，男子顿时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恨不得当场晕过去。
“救命！救命！”
夏油杰面露嫌恶，连个眼神都不屑给。
“丑陋、肮脏的猴子，弱小、无能、卑劣，挤占了术师们的生存空间，迫害尚未成长起来的小术师。而自他们体内诞生的诅咒，又在进一步地残害我们的同类。”
他的情绪好像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充满了对“同类”的悲哀与怜悯，另一半则充满了对“猴子”的尖锐、冷漠和刻薄。
黑发少年的脸色越发冷峻，下垂眼里黑压压一片，叫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钢管像标枪一样被他投掷出去，自上而下，正好将准备行凶的咒灵捅了个对穿，惨叫一声消失无踪。
刚才还在大喊大叫的男子骤然失声，仿佛被无形之物扼住了咽喉。
平静只维持了一秒不到，很快，男子又开始为其他靠近的咒灵尖叫起来。
不光是他，其他没来得及逃走的普通人们，在面对咒灵带来的死亡危机时，一个个都看清了平时无缘得见的咒灵，引发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哭喊和怒骂。
其中，乙骨忧太留意到，某个声音有些像烧烤店里为他们送上水和菜单的店员小哥。
那小哥情绪格外激动，机关枪似的突突出一串方言，乙骨忧太听得不太分明，隐约听清几个关键字，多少猜出对方是在骂他们带来了厄运。
“你看，只要想起曾与这群肮脏的猴子共处一室，我就觉得无法呼吸。”夏油杰讥笑一声，“早点认清事实也好过以后被他们背刺。”
“好了，不浪费时间了。”他头一转，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讨厌的家伙身上，优哉游哉地将手拢进袖子里，笑着看站在电线杆上的乙骨忧太。
挨挨挤挤的咒灵像汹涌的浪花，蛮狠地朝他拍打过去。受到冲击的电线杆不可避免地开始晃动，乙骨忧太差点从上面掉下来，摔进大张着嘴、淌着涎水的咒灵堆里。
围住电线杆后，咒灵们犹不甘心，踩着前方同伴的身体，身体灵活得好似猿猴，三两下攀着电线杆爬到了顶部，伸手抓住乙骨忧太的脚踝。
乙骨忧太冷下脸来，整个人看上去阴郁极了。他在脚上汇集了咒力，毫不留情一脚踩碎了咒灵的脑袋。
空中的咒灵铺天盖地，将少年任何可能的退路全部截断。
一眨眼，乙骨忧太就被夏油杰的咒灵包围，只留脚下方寸之地。
看着这一幕，夏油杰老神在在地说：“怎么，这是放弃了吗？不打算叫里香出来帮你？可这么多咒灵，武器也没了，你又该如何解决呢？”
说实话他还想借实战观察一下祈本里香的术式呢。
想着想着他就叹了口气。
“虽然有些可惜，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乙骨同学不愿加入我们这边的话，那就只好请你为了我们的新世界去死了。”
“不过没关系。”
夏油杰展开双臂，指尖从哀嚎的幸存者身上一一划过，没有丝毫停顿，像在热情地为客人展示自己的得意作，充满了恶意。
“前往彼世的路上，我相信你不会孤单的。”
他忽而想起什么，手掌搭在眼睛上方，做眺望状，朝向栗山真司所在的地方。
“哦对了，差点忘了你的搭档。”
“……”乙骨忧太的瞳孔骤然一缩，拳头攥得死紧。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指尖触到了作为诅咒媒介的戒指。黑沉沉的眼里像翻腾着滚滚乌云，酝酿着雷霆与风暴。
夏油杰从他的动作中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得逞又跃跃欲试的笑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诅咒女王”大发神威了。
抱歉，五条老师。
乙骨忧太嘴唇翕动，最终念出了熟悉的那个名字：“里……”
就在此时，一个更加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
“领域展开——”
“境界的彼方！！！”
第43章
领域展开只是一瞬间的事。
众人脸上的惊讶凝滞在了脸上。
无数像素方块朝四面八方铺展，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堆叠起来。
天地间的画面好像褪了个色，可一错眼，缺失的色彩又被填补了回来，似乎刚才所见只是一场错觉。
尽管，很少有人会这么认为。
狂风席卷，吹得破破烂烂的大街满是落叶和粉尘，轻易迷了围观者们的视线。
街上、地下、甚至是街道四周潜伏起来的咒灵均不受重力控制地浮空，远远看去，竟像被磁铁吸引的细小铁屑，飞快地撞向天空某处，任凭它们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咒灵们如同逆行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撞上天幕，引出一道奇异的光膜，四周闪烁着银蛇般的电流。咒灵撞上光膜后，就如陷入淤泥地里般，身体渐渐被吞噬，最后消失不见。
夏油杰大为震撼。
察觉到咒灵的异常时，他就试着将其收回。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和咒灵之间的联系突然变得非常微弱，前后对比的感觉有点像是拿着手机从市中心来到了深山老林，信号变得若有若无，说不准下一秒就会断掉。
“是术式效果吗？领域自带‘必中’属性，若是这样，到也说得过去……”
好在出现异常的只是他释放出来的咒灵，尚未被他召唤的家伙们都安安分分地待着，没有跑出来的趋势。
饶是如此，夏油杰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他召唤出来试探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的咒灵们，虽说个体实力稍显不足，但数量着实不少，收集起来还是花了他不少时间的。
若是其他被召唤出来的咒灵，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虽说没试探出祈本里香的术式，但经此一遭试探出了高专方面有针对咒灵操术的学生，对夏油杰本人来说，也算是一大收获。
可前提是不涉及到“咒具库”啊！
所谓“咒具库”，就是缠在夏油杰身上的长虫状咒灵，肚子连接着未知空间，帮他储存了无数咒具、咒物及其他重要物件。可以说夏油杰的大半身家都放在里面，这要是被栗山真司的领域抢走了，他的损失不就大了？
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是万万没想到，栗山真司年纪轻轻就已经跨入了领域展开的境界。最关键的是，他的领域竟然有针对他的效果！
他可以同时操纵大量咒灵作为助力，然而在栗山真司面前，无论他召唤出多少咒灵都是一样的，因为全被对方的领域吸收走了啊！这不是白给吗？
夏油杰的眼神沉了下来。
特级咒灵是很厉害不错，然而在一个天克自己术式的领域面前，哪怕是诅咒女王都得往后稍稍！
咒灵是助力，术式才是根本！失了根本，捕捉再多咒灵都是无济于事。
除此之外，夏油杰还从那个所谓的领域上，察觉到了些许不同寻常。好像那东西，不单是一个通常意义的领域，给他的感觉……里面似乎还掺杂了陌生而强大的咒灵的气息。
与领域融合的咒灵？还是说，是借助咒灵力量展开的领域？
如果能被他吸收的话……
夏油杰陷入短暂的思索中。
无论如何，当前第一要紧的事项需要改变了。
打定主意后，夏油杰果断转移目标，看向栗山真司所在的方向。
栗发少年好像早就料到他会回头一样，与他视线对上，手指隔空点了点不断被引向高空的咒灵，似乎在说：你召唤多少咒灵出来，我就给你解决多少。
夏油杰挑了下眉。
疾风自耳侧擦过，几缕栗色碎发晃晃悠悠飘落在地。
栗山真司往后跳了几步，轻盈跃上某间店铺屋顶。
他看着突然对他出手的米盖尔，对一旁的乙骨忧太说：“中场交换。乙骨同学，我来对付那家伙（指夏油杰），这家伙就交给你了。他的武器可以扰乱术式，千万小心。”
“好。”
没了咒灵的干扰，乙骨忧太从电线杆上一跃而下，快步赶到栗山真司身边，警惕地看着手持黑绳的米盖尔和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的夏油杰，飞快地与栗山真司交换情报：“那个叫夏油的家伙很强，而且……”
乙骨忧太顿了下，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犹豫。不过最后他还是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他说……他曾经是五条老师的搭档……如果他没有骗我的话。”
搭档？和五条悟？
栗山真司稍感诧异。
能成为五条悟的搭档，说明当时夏油杰的水平绝对差不到哪儿去……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在这件事上撒谎。
夏油杰不知是否听到了两人间的对话，笑眯眯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乙骨忧太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没关系吗？”夏油杰的实力真的很强，体术比起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何况他还能操控如此多的咒灵……
“没问题，我能处理。”栗山真司斩钉截铁地说，坚定而不容置疑，“咒灵大混战，没有人比我更熟练了。”
不行也得行。
五条老师将乙骨忧太交给自己，无论如何，栗山真司也会想办法保证他的安全。
他交代乙骨忧太：“领域波及范围很大，你将米盖尔引开。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让里香出来。”
乙骨忧太握紧充作临时武器的钢管，嘴唇紧抿，眼睛里黑沉沉的，沉淀着未知的情绪。
栗山真司的确擅长咒灵大混战，但他的进攻手段激进且疯狂，不分敌友，无差别攻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单纯对上咒灵还好，可现在还有个夏油杰虎视眈眈……
既然如此，他就先处理掉这边的敌人，再过来支援吧。
想通后，乙骨忧太沉声说：“我会尽快赶过来的。”
栗山真司还没说什么，乙骨忧太就俯身冲向米盖尔，照面就是一击！
夏油杰私底下冲米盖尔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远离”。
这人原本的目标不是乙骨忧太吗？怎么又改计划了？
米盖尔眉头一挑，瞅一眼天幕中奇特的景象，倒也没说什么，与乙骨忧太边打边离开了这个地方。
“啪啪啪……”鼓掌声将栗山真司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见他看过来，夏油杰笑着夸赞：“这个年纪能展开领域真是了不起啊，栗山同学。”
他仰头朝上，看着一只只消失在天边的咒灵，问：“这是你领域的术式效果吗？”
栗山真司：“你可以这么认为。”
与平常交际中稍显弱气的模样不同，此刻的他浑身都充满了戾气与攻击性，像一把锐意冲天的利刃，仅仅靠近就能伤人。
少年指指头顶：“其实我们还没进入领域内部。”
夏油杰眼神一闪，倒没怀疑少年公布领域情报的意图。毕竟在咒术界，术式公开算是常态了。
然而夏油杰犯了个小错误。
他不知道栗山真司是个失忆人士，少年虽有丰富的咒灵对战经验，却是刚刚踏入咒术界，再加上监护人是个满肚子黑水的家伙，耳濡目染下，思维方式自然与普通咒术师大不相同。
栗山真司：“我用‘束缚’将领域打造成了一个坚固的竞技台，只有胜利的一方才能拿到离开的钥匙。”
“哦？”夏油杰显然被栗山真司所说的“束缚”勾起了兴趣，“如果你输了，你也不能离开自己的领域？”
栗山真司点头，坦然说：“领域内，要么我赢，要么我死。”
没有撒谎。
夏油杰从他的态度中轻易判断出了这一点。
栗山真司确实没有撒谎，但他隐瞒了最关键的一点——在这个领域里，人类被视作一方，咒灵则被视作另一方。
换句话说，无论是栗山真司还是夏油杰，一旦进入领域内部，想要离开就必须杀死所有咒灵，哪怕这些咒灵是被夏油杰自己召唤来的。
栗山真司将自己固定为竞技台上的人类方，主动设下“最终存活方才能离开领域”的条件，以此换取整场战斗结束前，任何一方都无法逃离领域的“束缚”。
因而每次领域展开，栗山真司必定会出现在竞技台上，无有例外。而境界的彼方会对领域范围内的咒灵进行强制召唤，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杀掉人类方获得胜利——通常人类方只有栗山真司一个人。
一旦栗山真司死掉，境界的彼方就会重获自由，不再作为领域，而是作为咒灵降临人间。
这也就是为什么，栗山真司会对五条悟说“我们无时无刻不想让对方去死”。
境界的彼方会强制召唤附近的咒灵，却不会强制召唤其他人类作为栗山真司的助力——除非人类方主动进入领域，成为竞技台上的一员。
所以栗山真司得想办法将夏油杰“骗”进领域才行。否则领域外的乙骨忧太就要同时面对夏油杰和米盖尔两个强手了。
其实直接将乙骨忧太带进领域是最省事的办法。
然而乙骨忧太身边有个特级咒灵祈本里香，要是境界的彼方给他们使绊子（它为了杀掉栗山真司重获自由什么都做得出来），诱使里香跑了出来，那他们该怎么办？
前面说过，人类方想要离开领域，就得杀掉领域内的所有咒灵获得胜利。若是里香跑出来，已经成为咒灵的她与少年们是天然敌对的关系。只要她在，他们就不可能离开领域。
乙骨忧太说要自己化解里香的诅咒，办法肯定不可能是暴力祓除，否则直接拜托五条悟出手不就好了吗？
栗山真司不想让朋友陷入两难的境地，自然不会贸然将他带进领域中。
另一边，夏油杰的确被栗山真司的话勾起了兴趣，但还没到主动进入敌方领域的地步。
栗山真司看着被他牢牢箍住的长虫状咒灵，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忽而变得晦暗：“你是式神使吗？”
夏油杰摇摇手指，纠正道：“咒灵操使。”
虽然不知道两者有什么区别，但栗山真司还是点点头，指着头顶的领域说：“那你能察觉到吗？”
他说得含糊，夏油杰却听懂了，眼睛一亮，有种瞧见新奇事物的兴奋：“所以是真的吗？”
这个领域并非单纯由咒力构筑，还有咒力量庞大的未知咒灵进行支撑。否则如此大面积的领域，哪怕有“束缚”在，栗山真司的咒力也不够长时间维持的。
栗山真司：“你亲眼去看看就知道了。”
夏油杰看得出栗山真司想让他主动进入领域，目的无非是为自己的搭档减轻压力。不过也正好，他对这个由咒术师和咒灵共同支撑的领域确实很感兴趣。
他有不输于栗山真司的实力与自信，自然无惧任何挑战。
夏油杰抓着咒具库，不再助其抵抗上空传来的巨大吸力，反而召出一只飞行咒灵，乘风而起，主动投入天空的怀抱，离地面越来越远。
身披袈裟的诅咒师高高在上地看着满地狼藉、看着目瞪口呆的普通人，内心异常平静，竟似无心无情的佛陀袖手俯瞰众生疾苦，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神不爱世人，这个世界也没有神。有的只是站在食物链顶端，拥有强大力量的术师。”
“人类愿意向不存在的神明祷告、祈求，却将术师作为异类排挤、迫害。真是一群愚蠢的猴子。”
感慨完，夏油杰便将注意力转到当前。
有境界的彼方从中作梗，栗山真司之外的人类想要进入领域内部不是什么简单事。
夏油杰靠近领域后，没像咒灵那般仿若无物地直接穿过“光膜”，而是受到了阻碍，敲一敲还能听个“咣咣”响，像碰到了金属。
当然，这也难不倒他。
往飞行咒灵巨大的嘴里一钻，夏油杰就被视作咒灵的一部分，轻而易举地被带进了领域内。
领域里的景象，与地面上别无二致，就连被毁掉的建筑都是一模一样。排除没有人烟这一点，瞧不出与地面的区别。
到达领域内部后，夏油杰发现，他与咒灵之间的联系恢复了正常，后者不再像之前那般不受控制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
嘴上这么说，他的情绪却没多少起伏，不为之喜，也不为之忧，非常平静。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缠在他身上的咒具库毫无预兆地往外吐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黑沉沉的金属匣子，是夏油杰用来装石头的。
石头表面带着鲜红的血迹，来青森之前便找到一颗，从藏在恐山寺庙的诅咒师那儿又找到大半颗。后面为了试探乙骨忧太和栗山真司，他将刚刚得到的第二颗用在了那个倒霉蛋诅咒师身上。
他无意间发现这玩意儿可以将普通人改造成咒灵，起了兴趣便开始收集，尚未弄清楚石头的来历。
不过现在看来……
夏油杰看着装有石头的匣子被地面吞噬，神色莫名，诸多猜测自脑中闪过。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少年。
栗山真司脚边的地面蠕动了几下，“吐”出一个让夏油杰极其眼熟的匣子。
夏油杰：“……”
栗山真司弯下腰，打开匣子拿出石头，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之前在恐山寺庙收集起来的“神石”碎块，在夏油杰惊奇的目光下，一一进行吸收。
少年的身体被宽大的校服遮挡得严实，但他握“神石”的手以及没有遮挡的脸却是能被看见的。
于是夏油杰就看见，少年的手和半张脸，在吸收石头后，诡异地发生了咒灵化。
皮肤青白，表面盘踞着妖冶诡谲的花纹，指甲变得尖锐。整张脸被分成了两部分，一边保持原状，另一边则咒灵化，金色的眼睛染上猩红，眼白逐渐扩散成黑色。
“……”
夏油杰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完全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发展。
“哈……”
突然，他笑出声，带着对不可思议之物的探究、狂热和跃跃欲试。
“竟然……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
半人半咒灵！
眼前这家伙，既不是人，也不是单纯的咒灵，人与咒灵的血脉在体内达成平衡，塑造成了全新的存在！
不同于夏油杰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栗山真司相当冷漠。
既然顺利将人骗了进来，接下来就得看他的后招了。
无数记忆片段在脑中闪过，栗山真司丢开多余的想法，拆开手臂上的绷带，殷红的血液顿时如同喷泉般迸发，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染红了脚下的地面，并飞快往四周扩散，眨眼就形成了一个能完整倒映出少年身影的大血泊。
若是普通人这么放血，早就一命呜呼，然而栗山真司却是状态如常，连脸色都没白一下。
紧跟着，哗哗流淌的血液开始发生形态变换。
血液藤蔓般自脚踝攀上，极速腐蚀外层的校服，在皮肤露出来之前包裹在少年身上，将没有咒灵化的部分完完全全遮掩起来，在表面形成一件赤色的贴身行动服，各处要害均覆有硬甲，将少年保护得密不透风。
在他身后，半流体状的血液一团一团悬浮于空，化作无数红箭，寒锋直指四周的咒灵，蓄势待发。
他手中的武器依旧是刀，却比平时常用的太刀还要宽大。
刃身厚重平直，加上刀柄竟比栗山真司还要高上许多。栗山真司单手持刀，刃尖抵在地面，只听“哧”地一声，血刃像切豆腐般轻而易举地扎入地下半寸，锋利异常。
夏油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又抬头看向毫无异常的天空，视线似乎穿过表面的伪装，看到了其掩藏的真实面。
如果咒力有实质，那么就能看到庞大的咒力自天边落下，像是倒垂的银河，在黑夜中闪闪发亮，汹涌磅礴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身形纤细的少年体内。
放血流失的生机不过十之一二，眨眼就被补充上，也难怪栗山真司流那么多血毫无异样，与前几次在外祓除咒灵的经历截然不同。
“原来如此，你和这个领域……不，或者说咒灵，是畸形的‘共生’关系。”
“是，所以我们拿对方都没有办法，想要自由，只能借外力来杀死对方。”
“这些都是不能外道的秘密吧？”夏油杰笑眯眯的，像在打坏注意的狐狸，“如果传出去……”
“我不会给你机会说出去的。”栗山真司冷漠地打断，声音机械，语调毫无起伏，一时像极了机器人。
“哦？你想杀我灭口吗？”
“我不会杀人的。”这是底线。
夏油杰觉得他有些天真。
“那你打算怎么让我住嘴？”
栗山真司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可他的面部肌肉十分僵硬，笑起来就显得很不自然。再加上他现在那半人半咒灵的模样，竟看得人不寒而栗。
“你猜，五条老师真的出国了吗？”
夏油杰：“！！！”
背后有人撑腰的熊孩子无所畏惧。
第44章
半个月前。
“不是很奇怪吗？”
“诅咒诞生自人类的负面情绪。按理来说，有人的地方就会生出诅咒。既然有诅咒，世界为了平衡，自然也会有能够处理诅咒的咒术师诞生。如此推算，人口越多的国家，咒灵和术师也就越多。”
“尽管本国人口不少，但总数也好，密度也罢，在国际上不算拔尖。然而本国境内无论咒灵还是术师，数量都远远超过海外任何一个国家，这是为什么？”
最初，太宰治因栗山真司的身世对咒术界展开了调查，可惜渠道受限，他所掌握的情报并不多。
就算他找田山花袋帮忙也无济于事，因为咒术界那群循旧的家伙，他们根本就没有电子存档的概念啊！重要资料、任务报告等多是手写，人工归档，并放入有结界守护的房间保存。
没办法，太宰治另辟蹊径，通过搜集诅咒师暗网上边边角角的信息，总算整理出了一
些有用，同样也有限的情报出来。
那个时候，太宰治从零零碎碎的信息中，发现了本国和海外咒力分布不均的情况，进而产生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的疑惑。可惜，他手上的情报只有那么多，无法找到相应的答案。
直到与五条悟展开合作，太宰治总算窥见了被咒术界隐藏起来的关键一角。
与五条悟联系时，太宰治自然提到了相关话题。
“你说天元？”
“嗯，我很好奇。他用偌大的结界笼罩整个国度，时间持续了千百年，这种事情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太宰治说话时语气轻松，好像在与人谈论天气，“他哪来那么多咒力？”
五条悟又一次为学生监护人的敏锐感到惊叹：“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吧。”
太宰治没有否认，语调不平不淡：“整个国家的人，都在为天元的结界提供咒力。或者换个角度说，天元张开的结界为了存续，自动自发地收集整个国度的咒力。
“没有办法看到诅咒的普通人并非真的毫无咒力，因为人是不可能没有负面情绪的。只是这些负面情绪需要累积、沉淀，才能诞生出具有威胁的诅咒。在诅咒尚未成形之前，人的负面情绪得到舒缓、释放，咒力溃散，自然无法从中诞生出诅咒来。
“原来该是这样的，可在天元的结界作用下，这些本该消散的咒力全都被收集了起来，用以维持结界。在结界的作用下，逸散的咒力汇集起来，加速了累积、沉淀的进程，从而诞生出了相较海外更多、更强的咒灵。
“为了平衡这一点，本国术师的数量和质量，同样高于海外。”
咒术界的“平衡论”在太宰治看来实在新奇，换个人听总觉得好没道理。
然而五条悟本人就是“平衡论”活生生的例子。
他的出生就打破了咒术界的平衡，自那之后，原本不可多见的一级咒灵，乃至特级咒灵都变得不再稀罕，术师和咒灵的上限连连打破，近代以来逐渐衰败的咒术界甚至有向千年前的咒术盛世发展的趋势。
如此种种，都是不争的事实。
“千年前的平安时代，人鬼共生，咒术兴盛。在当时的情况下，天元张开结界或许只是单纯地保护民众、助术师一臂之力，可随着时代发展，鬼神、信仰、咒术开始衰败，覆盖全国的结界对人类来说不再是保护和助力，而是无法挣脱的枷锁、难以逃离的监牢。既然如此，天元为何不干脆点，直接解除结界呢？”
五条悟怀疑他是故意提出这么一问的，翻了个白眼，没答他的话。
咒术界高层难道会不知道这点吗？他们当然也是知道的。
可是如果天元解除了结界，本国咒灵与术师的数量和实力恢复到世界平均水平，那些观念陈旧、以术师身份为傲、向来都觉得高人一等的老家伙们，他们能够接受咒术界衰败、术师世家没落、最终泯然于众人的结局吗？
这个问题，连栗山真司都能回答。
【没用的话，就会被丢掉。】
太宰治忍不住笑出声。
没有谁比咒术师更懂诅咒了。
人心是会孕育鬼的，而天元，他本来就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啊。
话回正题，太宰治懒洋洋地提议：“所以说，改变咒术界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其实是……”
“杀了天元吗？得了吧。”五条悟咂了下嘴，直截了当地说，“那家伙精通结界术，本体藏在极隐秘的地方，通往本体所在的门时刻都在变化，只有得到他准许的人才能进去。”
说到这儿，五条悟稍作停顿，捏捏鼻梁继续补充道：“自十一年前起，那家伙似乎就在有意识地躲着外人，尤其是特级术师。虽说他以前也不怎么见人、不掺和外界的事情……”
九十九由基与天元之间的矛盾暂且不提，五条悟和天元之间，若有芥蒂多半是因为当年的星浆体事件了。
天元的术式是不死，但他不是不会老的。身体达到极限，他的术式就会促使他发生“进化”，从而彻底摆脱身体的束缚。
没人知道天元进化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的意识是否会消失，最重要的是，他是否会成为人类的敌人？
天元掌控着笼罩整个国家的结界，一旦成为敌人，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天元每隔五百年就要与星浆体进行“同化”，相当于给身体来个状态“重置”。
距离天元最近一次“同化”，就在五条悟上高专二年级的那一年。
当时被称作最强搭档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接到了保护星浆体，并将之安全护送到天元所在之处的任务。
那是他们唯一失败的任务。
星浆体天内理子死亡，甚至五条悟都差点在这次任务中死去。
后来，他们从九十九由基那儿得知“星浆体不止一人”，五条悟着实恼怒了一阵。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倒是没什么，天元却对他避之不及，生怕他动手一样。
五条悟是这么想的，然而太宰治却听得皱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再者说，就算天元的结界被撤掉，已经诞生的咒灵是不可能立刻消失的。没有他的结界帮忙，不知会有多少第一线的辅助监督和咒术师死于非命……”
太宰治：“不是有真司吗？只消划定区域，一点一点，将境内咒灵全部清理掉不就行了？”
五条悟：“……喂喂，你认真的？”你知道这个国家有多大吗？全国犁一遍，有你这么坑的监护人吗？
“哎呀。”太宰治用一种玩笑般的轻佻语气说，“真司都能一个月屠掉半城的咒灵，以五条先生的能力，清除一个区域的咒灵，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这多好呀，你和真司两个人，一个暴力输出一个强力辅助，境内的诅咒不是手到擒来吗？”
五条悟嘴角抽了抽：“话虽这么说……”那岂不代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他和他学生都要加班加到死了？未免太可怕了吧！
太宰治哈哈笑了两声：“当然，那只是最后的手段，如果有更加缓和的过渡期那当然最好。”
五条悟可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真司可以成为你的底牌。】
【所以现阶段你绝对要保护好他。】
那是他学生，他当然会好好看着。五条悟撇撇嘴，最后简单说了两句，挂了这通电话。
结束通讯后，太宰治收起脸上的笑意，键盘一敲，电脑屏幕亮起来，衬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格外冷漠。
他回忆起刚才五条悟提过的一件事。
【那之后，天元就开始有意识地躲避外人……虽说他以前也不怎么见人、不掺和外界的事情……】
十一年前，星浆体事件。
虽说五条悟和夏油杰护送星浆体失败，但另外一个特级术师九十九由基又说，星浆体不止一个。如此看来，五条悟二人护送的星浆体应该就是个放在明面上的靶子，最后天元应该是与另一个星浆体进行了同化才对。
那么天元为什么开始避着几个特级呢？
只是单纯的私人矛盾？还是说……别的原因？
天元和第二名星浆体……
当时的三名特级，五条悟、夏油杰、九十九由基……
等等！
太宰治的眼神忽地一凝。
【身体达到极限，天元的术式就会促使他发生“进化”，从而彻底摆脱身体的束缚……】
【没人知道天元进化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九十九由基说，还有第二个星浆体……】
【那之后，天元那家伙似乎有意识地躲着外人，尤其是特级术师……】
敲敲键盘，他从文档中调出一份关于特级术师的资料。
略过五条悟和乙骨忧太，扫过九十九由基，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这么一行字上：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咒灵操使。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笑容。
“原来如此。”
想明白后，太宰治拿起手机，给远在东京的小管家打了个电话。
*
“你猜，五条老师真的出国了吗？”
栗山真司说出这句话后，夏油杰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他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人。况且，就算五条悟真的如栗山真司所言没有出国，那也没什么，只要他这边行动够快，再抓了学生们做人质，脱身不算什么难事。
“之前没看出来，原来栗山同学是那种在外面挨了揍会哭着回去找老师家长告状的类型。”说着，夏油杰抬起手，轻描淡写地一招，四周的咒灵不约而同地朝栗山真司发起了进攻。
栗山真司提着把竖起来比自己还高的宽刃重剑，身姿依旧轻盈如风，利利索索杀出一条血路，直抵夏油杰跟前。
“你才会哭鼻子呢！”
领域外，乙骨忧太与米盖尔的战场拉扯到了城郊一处小树林。
四周无人，一方总算能展开手脚，招招狠厉，势头极其凶猛，数息就过了十来招。
月亮被云层遮蔽，距离最近的一盏路灯立在十几米外，周围光线昏暗，一个错眼就能将被风吹动的树影当做敌人。
对五感得到咒力强化的米盖尔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
“嗖！”
破空声自上而下，利器挟着被劈开的气流刺来，刮得人皮肤生疼。
米盖尔眼疾手快地撑开黑绳，硬接这一击，有了缓冲，他毫不恋战，立刻地往后跳开。
“唰！”
注入咒力的钢管挥了个空。
虽说如此，米盖尔也丝毫不觉轻松。他看了一眼在咒力保护下依旧磨损不轻的黑绳，顿时心疼得直抽抽。
月亮从乌云后露出半边脸，投下淡淡光芒。
从高处跃下的少年稳住身形，气质沉静，如同幽深无波的古井。
平日温润而无害的下垂眼里没有光，黑沉沉的一片，大半个身子都隐在树影中，拎着钢管看向米盖尔的样子，像极了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死神。
他眼睛一动，视线穿过枝叶罅隙，落到了状似无异的天幕上。
要快点赶到栗山同学身边去才行。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乙骨忧太收回视线，再次举起武器。
少年身上的咒力一阵翻涌，澎湃如怒号的波涛，气势汹汹，摧山坼地。浓稠的咒力如有实质，在他背后扭曲出一张诡谲可怖的笑脸，满是恶意地锁定了站在他对面的米盖尔。
“啧……”
米盖尔忍不住咋舌，浑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这是什么啊！这家伙的咒力量，竟然比之前跟他交手的栗山真司还要多，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凶的吗？！
“一个两个都不是善茬。”
学生尚且如此，换了老师来，那又该如何凶残？
米盖尔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第45章
“轰！”
庞大的黑影急速倒飞出去，途中砸翻数栋小楼，碎石瓦砾稀里哗啦撒了满地，一路上掀起的烟尘足足几十米高。
高大臃肿的咒灵好不容易停下来，还没缓过劲，针刺般尖锐的危机感迫使它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异色瞳中倒映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轮廓越来越清晰，这也意味着，令它浑身发毛的威胁离它越来越近。
离得近了便能看到，给它带来无尽恐惧的是一个少年。与身躯庞大的咒灵相比，少年简直就像狮子面前的白兔，光看外表简直是不堪一击。
然而人不可貌相，那般瞧着弱不禁风的身体里，蕴藏着难以名状的强大力量，甫一照面就杀得有几个他那么大的咒灵节节败退、无从反抗。
从天而降的少年炮弹似的砸向咒灵头顶，手持一把比他个子还高的宽刃重剑，锋利而寒光闪烁的刃尖无情刺进咒灵的眼睛，贯穿它的头颅！
在阵阵凄厉的哀嚎声中，咒灵就像送上砧板的鱼，垂死挣扎着，扑腾得四周碎石飞溅、灰尘弥漫。
待到一切平复下来，不过三五秒的时间。
咒灵的身体化作齑粉消散，少年提着重剑，身姿轻盈如蝴蝶，三两下跃上电线杆顶部，遥遥眺望远方。
少年虽瘦，却不见干柴柔弱。常年被衣服遮挡的四肢和躯干均留下了锻炼的痕迹，薄薄的肌肉附在上面，被轻薄贴身的行动服勾勒出优美流畅的线条，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他的眼镜在之前的打斗中丢失，半长的头发尽数拨到耳后，完完全全露出了整张脸，一半依旧是年轻漂亮的人类少年模样，另一半则是诡谲怪诞的妖邪之态。
哪怕他依旧拥有人类的思维、人类的意识、人类的理性，唤醒了体内另一半血脉的他，已不再是普通而纯粹的人类了。
少年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敏锐地朝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数道黑影自远方疾驰而来，在距离他还有十多米的时候，配合默契地四下散开，呈包围之势加速朝他靠近。
与之一并前来的，还有不再游刃有余的夏油杰。
接连数次交锋后，夏油杰已然意识到了栗山真司的难缠，再加上对方似乎有拖延时间的意思，更让他怀疑栗山真司说的，“五条悟没有出国”，这话是真的了。
之前他们肆无忌惮地在街上开打，那样大的动静肯定会“窗”的注意，考虑到乙骨忧太的特殊，高专方面肯定会尽最快的速度派人前来。
如果他收到的“五条悟已出国”这个消息是假的，那么毫无疑问，对方肯定会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来支援他的学生。
夏油杰觉得有些头疼。
要是他这边战斗结束够快到还没什么，然而栗山真司仗着对领域的熟悉以及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咒力，竟然在领域里与他展开了游击战。饶是夏油杰手上咒灵众多，一时半会儿竟也奈何不了这个战斗天资极其可怕的少年。
对方似乎很擅长应对一对多的战局，骤然对上数倍于己身的咒灵也丝毫不显手忙脚乱，身手足够干净利落，实力足够霸道强悍，措置裕如，游刃有余，作为敌人相当棘手。
“小看他了。”
夏油杰本来还想抓了栗山真司当人质，就算五条悟赶上来了，他也能借此轻轻松松脱身。可就目前形势而言，这个办法是实现不了了。
他和栗山真司在领域里耗着，等五条悟赶过来，师生俩就能对他发起混合双打，到那时，夏油杰再想离开就困难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夏油杰就开始寻找破局点。
哪怕与数量可观的咒灵展开了十足激烈的战斗，栗山真司身上的咒力依旧充沛浑厚，显然“咒力不足无法维持领域”的可能性极低。于是在操纵咒灵应付对方的同时，夏油杰也曾试着能否从内部打开这个名为“境界的彼方”的领域，结果是徒劳。
该如何破局呢？
夏油杰一边思索着，一边指挥咒灵袭击栗山真司，分心两用，哪边都没落下。
难道只有等米盖尔那边腾出手后，从外界将领域破开？
夏油杰倒是不担心米盖尔没法取胜。对方实力是足够的，否则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国外招揽他入伙，作为拖延五条悟时间的帮手。
乙骨忧太的潜力虽大，但是这个阶段尚未完全掌控里香的力量，对上米盖尔依旧显得不足。
只要米盖尔那边将乙骨忧太拿下，再意识到夏油杰这边花费的时间过长，他的家人们自然会想办法从外面破开领域。
抓住一瞬的机会，夏油杰就能离开领域了。
到那时，就算他没抓到滑不留手的栗山真司，米盖尔手上也有乙骨忧太，有人质在手，何愁不能脱身？
然而夏油杰没想到的是，不过短短半小时，他就被现实打了脸。
当领域被人从外部暴力打开，满身戾气的乙骨忧太一跃而入时，不光夏油杰感到意外，栗山真司同样懵了。而在战斗中走神的结果就是，他差点被暴起的咒灵逮住机会一波输出直接带走。
正好瞧见这一幕的乙骨忧太出离愤怒，暴涨的咒力如有实质，像白纸上晕开的浓墨，整个存在锋利尖锐，丝毫不容忽视。
“里香——！！！”
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完全显现。
*
之前在街上发生的战斗动静太大，“窗”又同步检测到了异常而强大的咒力波动，再加上新田明打电话给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要么拨不通要么没人接，于是她很快意识到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那边出了问题。
顾不上处理恐山寺庙的后续，新田明直接带着同事们开车往回赶。
匆匆赶到的辅助监督们看到整条街的惨状，心里先是一个咯噔，待到辨识出街上咒力残秽，整个人都不好了。
满头大汗的新田明紧急联络了远在东京的伊地知洁高。
“什么？！你说夏油杰？！”
“是，根据目击者证言以及现场的咒力残秽，乙骨同学和栗山同学与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及其同伴展开了激战……”新田明顾不上擦汗，飞快地进行着结果汇报，她的同伴则负责街上的营救及善后工作。
伊地知洁高头疼不已。
万万没想到，乙骨忧太和栗山真司搭档的第一天就遭到了袭击，对手不是他们千防万防的高层，而是突然发难的夏油杰！这简直、简直……
“啧。”
伊地知洁高捏了捏鼻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
夏油杰动手时根本没想过掩人耳目，直接在大庭广众下发起了攻击，据新田明所言，目击者不少，善后工作是一大麻烦。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得想办法给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提供支援才行！
挂掉新田明的电话后，伊地知洁高按照五条悟的叮嘱，第一时间拨了某个监护人的电话。
“喂？晚上好~”
电话对面的青年声音轻快且活泼，伊地知洁高的心情却不似他那般轻松，相反，他的语气沉重极了：“冒昧来电，实在是打扰了，太宰先生。”
“呀~是你啊。”
接到电话时，太宰治正在一间清净的酒吧喝酒。
伊地知洁高深吸一口气：“如您所言，栗山同学与乙骨同学此行发生了些意外。介入的对象比我们预想的棘手很多……”
他飞快地将当前的情况叙述了一遍，提到袭击两人的是夏油杰时格外严肃，话到最后，语气艰涩地补充了一句：“五条先生这个时间已经上飞机了……”
“叮”
太宰治放下手中的酒杯，冰球刻在玻璃杯壁上发出短促而清脆的碰撞声。他笑了一声，根本没为当前的形势感到焦心。
伊地知洁高自然听到了他的笑声，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犹豫道：“太宰先生……难道您已经有办法了吗？”
“嗯，不如说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伊地知洁高脑袋一懵，下意识地：“啊？”
电话对面的太宰治语气轻快道：“因为是我把那位特级诅咒师先生引过去的哦~”
伊地知洁高感到不解，伊地知洁高大为震撼。
无良教师都不带这么坑学生的！
这边，太宰治简单交代了几句，大意是让伊地知洁高将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两人交给自己，“窗”那边只要负责街上的善后问题就行了。
伊地知洁高还想问太宰治准备怎么支援栗山真司二人，却被深谙话术和忽悠的太宰治敷衍了过去，丝毫不漏口风。
等到伊地知洁高晕晕乎乎地挂了电话，太宰治收起手机，双手揣兜，对身旁的友人一笑：“走吧？”
放下酒杯的织田作之助：“嗯。”
第46章
太宰治双手插在兜里，身上毫无负累，蹦蹦跳跳地踏出酒吧门，脚步轻快极了。
他伸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作远眺状。
不远处就是被夏油杰他们打塌的半条街，罪魁祸首都已离开此处，只留下满地废墟。
哭泣、哀嚎、求救声不绝入耳，穿着西装的辅助监督往来匆忙，头疼不已地做着善后工作。
背着吉他盒的织田作之助走在后面，落地不闻脚步声，面容平静沉稳，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靠谱大人”的气息，与走在前面的家伙形成鲜明对比。
店里唯二的顾客离开后，酒吧老板就迫不及待地关上了店门。
反正他这家小酒吧位处偏僻，寻常也接待不了几个客人，眼下这种情况就更不用说了。况且，比起生意，还是命更重要。
织田作之助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废墟，感叹：“很惨烈啊。”
“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趁这次机会提前将他引出来，那家伙可能会在后面闹出更大的动静，造成的后果可能更惨烈。”太宰治语气淡淡，就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
“这次我们先做好了准备，与谢野医生和谷崎都在那边，伤亡能控制到最小，财产损失的问题咒术界自己就可以解决。异能力和咒力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也不用担心会被他们发现。”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从头到尾就没担心过。既然太宰治会选择将特级诅咒师引到这边来，那自然代表他已经有了相应的善后安排。
太宰治仰头看向空中，眼里映着沉沉的夜幕，不露半点情绪。
“哦对了，织田作，真司应该还不知道你和孩子们都搬回横滨来了吧？”
织田作之助莫名停顿了下才发言：“事前不是你说要瞒着他的吗？为了不让幸介他们漏口风，还说是要给他惊喜来着。”
“哈哈哈，是这样吗？”太宰治没有半点被拆穿的心虚，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说，“走吧走吧，去接小真司回家，一定要让他做三顿蟹肉火锅庆祝才行！”
织田作之助：“为什么是三顿？”
太宰治摇头晃脑的，好不正经地掰着手指头数：“一顿庆祝你们搬回横滨，一顿庆祝织田作的新书大卖，一顿就是给太宰先生千里救急的感谢啦~”
说到后面，他显然兴致高昂了起来，音调都拔高不少。
织田作之助：“可我的新书才刚交稿？”
太宰治不假思索地说：“那就是预庆祝！”
织田作之助：“……”
*
另一边，乙骨忧太和米盖尔的战场，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者身上披着件宽大的黑袍，浑身上下都遮挡得严严实实，气息微弱，存在感极低，轻而易举地融入黑暗中。如果不是他率先开口，战得激烈的二人或许都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太慢了。”
骤然在林间响起的声音有些奇特，沙哑粗粝，仔细听能辨别出男女两道声音，十分诡异。
乙骨忧太猛地睁大眼睛，因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可疑家伙分了下神，被米盖尔抓住机会狠狠一脚踹飞出去，接连砸断几棵树才停下来。
身上像被大卡车狠狠碾过一样，浑身上下都在叫嚣尖锐的疼痛，乙骨忧太咬咬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往旁边吐出一口血水。
米盖尔似乎认识刚来的那家伙，抱怨了句：“你好歹也打个招呼，真是吓死我了。”
嘴上这么说，他的表情却没任何变化。
黑袍人冷笑一声，没搭他的茬，话题转到乙骨忧太身上：“夏油那边都结束了，让我来催催你。”
听到这番话的乙骨忧太动作一顿，瞳孔倏地收缩到了极致。
夏油那边都结束了……
那边都结束了……
结束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感觉自己脑中的信息处理器好像坏掉了，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黑袍人说的这句话，却无法像以往那般对其中内容进行解析，导致他始终无法理解话中的含义。
或者说，他拒绝接收更进一步的信息。
米盖尔却不在意乙骨忧太的反应如何，若无其事地与黑袍人交谈起来。
“嚯，夏油动作挺快的嘛。”
“所以我说你太慢了。”
“既然他那边处理好了，怎么是你来通知我？”
“那个小子是被处理掉了没错，不过夏油要收服那只领域咒灵，需要花点时间。”
米盖尔惊讶道：“领域咒灵？”
黑袍人简单说明：“他的领域之所以范围广、维持时间久，是因为他以某只咒灵为领域构筑基底，在此之上又施加了束缚。”
米盖尔满头雾水：“……这怎么做到的？”
黑袍人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与其问我，你不如早点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处理了，亲自去问夏油。”
“是是——”米盖尔咂咂嘴，大步朝乙骨忧太走去，“马上处理好。”
【那小子是被处理了没错……】
“被处理了”是什么意思……
黑发少年垂着头，表情木愣愣的，似乎还在消化米盖尔和黑袍人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领域咒灵……】
是了，栗山真司的确提到过这个。
乙骨忧太记得，那是栗山真司转学后完成的第一个任务，他们坐在回程的车上，其他同学都在补眠，唯有他觉浅，中途醒来，无意间听到了栗山真司与五条悟他们的对话。
栗山真司的领域，建立在一只他特别想杀掉的咒灵上。而这只咒灵，同样想杀了栗山真司。
不会错的，知道这一点的人很少，如果不是……他们不应该知道这一点的才对！！！
那瞬间，无数碎片化的记忆画面走马灯般从脑中闪过，转瞬即逝，无法捕捉，无法停留。
【我真的能行吗？】
【那就让自己变得更强吧。】
【诶？】
【站在众山之巅，有了一览众山小的底气，那时候就不再是你忧虑‘我到底行不行’，而是你在意的人会担心‘没有你不行’了。
我可以陪你练习，一直到你变强，或者你觉得不再需要。
我说过，你随时可以找我帮忙的。】
混杂着酸涩与悲伤、愤怒与憎恨，强烈的负面情绪轰然在体内炸开，熊熊烈焰炙烤着他的整个胸腔、呼吸道，连呼吸喘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灼烧感。
不知何人的悲鸣与尖啸激得大脑嗡嗡作响，纷乱繁杂的思绪就像冬日细雪，铺得世界白茫茫一片，竟让他忘掉了身上的剧痛。
这个时候，米盖尔也走到了呆滞不动的乙骨忧太跟前，瞧见他的模样，随口道：“好了，别这个样子，很快就会送你去和你搭档团聚。”
“啪”地一声，代表理智的某根弦蓦地断开。
黑发少年倏地抬起头，双目赤红，面容狰狞得好似吃人的恶鬼。
“！”
与他视线交汇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海水般没过了他的头顶，带来令人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水流化作无数根细针，挨挨挤挤地刺穿皮肉、扎进骨头，密集尖锐的疼痛深入骨髓，令人冷汗涔涔，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向他叫嚣着危险和苦痛。
米盖尔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乙骨忧太之间的距离。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下一秒，他原本所站的位置就凹下去数十公分，寸寸下陷，好像被无形之物大力碾压过一样。
“喂喂，不是吧……”
米盖尔看着出现在乙骨忧太身后的庞大虚影，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地，在地上洇出一团团深色的水迹。
“去死——！”
话音落，那道虚影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朝米盖尔扑了过来，不过一眨眼，米盖尔就倒飞出去，砸断数棵大树堪堪停下。
形势完全颠倒了过来。
乙骨忧太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布满了血丝的眼阴鸷地看向黑袍人。
刚往后退了几步的黑袍人顿时僵住，连忙撇清与米盖尔等人的关系：“我只是个传话筒，什么都没做！哦对了，夏油给了我这个，让米盖尔赶紧过去帮他。”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往乙骨忧太那边一丢。那玩意儿咕噜噜滚了几圈，在距离乙骨忧太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停下。
定睛一看，那竟是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乙骨忧太危险地眯起眼睛。
黑袍人急忙道：“我可没有糊弄你！这是夏油从那个领域咒灵身上撬下来的。”
他指了指天上，接着道：“他说是咒灵身上的一部分，只要拿着就能顺利进入领域中……”
月亮从乌云后探出来，淡淡光芒洒入林间。
借着微光，乙骨忧太突然在那块石头上看到了一丝可疑的痕迹。
他心中一动，上前几步将石头捡起来，仔细一看，石头表面的痕迹竟是血，手指轻轻一蹭，无法擦拭掉。
这样的特征让乙骨忧太立刻想到了——“神石”！
乙骨忧太记得栗山真司曾说过，“神石”是他领域的一部分，再联想到对方吸收“神石”后身上的咒灵化……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装死的米盖尔和随时准备撤退的黑袍人，视线如同剜骨的刀子，要将他们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中。
就在米盖尔想着“反正他也不会放过我们”“先下手为强”，正准备暴起，乙骨忧太陡然收回了视线。
米盖尔：？
少年将神石紧紧攥在手中，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就往小树林外走去。
他不想在这两人身上浪费时间，因为无论如何也要进入领域，验明黑袍人所言真假。
如果情况没有那么坏，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栗山同学安全带回来！如果是最糟糕的结果，那么他会亲手把这次事件中的所有敌人送下地狱！
凭借记忆，乙骨忧太快速赶到了领域辐射范围内，距离被他们打坏的街市不远。
他藏在昏暗的小巷中，握着怀里的“神石”，轻声唤出里香。
身后的虚影成形，身躯庞大的咒灵微微收紧双臂，爱惜地将乙骨忧太拢在怀中。
“怎么啦，忧太？”
“带我去那里，里香做得到的，对吧？”
乙骨忧太指了指上空，那里有一个无法用肉眼进行观测，只能凭借咒力进行感知的庞大领域。
里香二话不说将他抱起来，不再抵抗自领域处传来的强大吸引力，带着乙骨忧太升入空中。
他们离开不过一会儿，昏暗的小巷中又迎来一人。
“哎呀，好像来迟了一步。”
黑卷发的男子双手揣在兜里，鸢色的眼里没有光，目送越来越小的黑点最终融入夜幕之中。
第47章
乙骨忧太的出现，令僵持许久的双方都感到了惊讶。
夏油杰皱着眉，想法万千。
米盖尔竟然压制不住乙骨忧太，这小子那么厉害的吗？还是说，五条悟及时赶到现场给予了学生支援？
无论哪个猜测都不太妙。
作为被支援方，栗山真司同样没觉得高兴。
他之前不是提醒过乙骨忧太，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靠近领域的吗？
除此之外，更让栗山真司疑惑的是，他能感应到乙骨忧太身上揣着一块“神石”。问题是，对方是从哪儿拿到的？栗山真司敢确定，他们分头行动前，乙骨忧太身上并没有这玩意儿。
难道是从米盖尔那儿抢来的？
不对，栗山真司同样和米盖尔交过手，如果对方身上揣着这玩意儿，在近距离作战的情况下，栗山真司不可能毫无所觉。还是说，对方也有一只如夏油杰那般的储物咒灵？
从理性角度分析，这样的情况不无可能，然而栗山真司的直觉却告诉他，不对，其中还有哪里不对。
心中烦躁又带着隐隐的不安，面对趁机压上，即将贴脸的咒灵，思绪凌乱的栗山真司来不及多想，一刀斩下！
身首分离的数只咒灵齐刷刷一笑，诡异又怪诞，令目视者一阵心悸。
它们失去头颅的身体没有立刻消失，而是在咒力的作用下倏然膨胀数倍，前前后后围得结实，将栗山真司四方退路堵死。
紧接着，膨胀到极限的咒灵陡然从内部炸开，“轰”地一声，天地变色！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吹飞了周围的一切，在栗山真司之前所站的地面留下了近百米深的大坑。
方圆百米的建筑被炸了个灰飞烟灭，连一块瓦砾都没剩下，位于爆炸中心的栗山真司却出人意料地活了下来。
关键时刻，血刃在极短的时间内形态变化，为他构筑了无数道屏障，一层套一层，不间断地削弱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同时，庞大的咒力强化了肉身，保护住脆弱的内脏。
千钧一发之际，栗山真司用最快的反应做出了危机保护方案。饶是如此，他依旧受伤不轻。
幸好他现在是半咒灵的状态，肉.体强度比纯人类状态时更高，否则直面这样一场爆炸，他的小命估计保不住。
可惜，在境界的彼方限制下，他半咒灵化的身体只增加了强度，不能像正常咒灵那样直接用咒力进行治疗。他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在领域内岂不是无敌了？那可不是境界的彼方乐于看到的。至于术师使用的反转术式？很抱歉，他不会。
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中闪过，少年无力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往外吐着血，间或夹着几块碎肉，实在令人心惊。
夏油杰没有放过栗山真司虚弱的机会，如同捕食的猎豹，急速朝他所在的方向扑去。与此同时，他指挥跟在自己身后的所有咒灵堵住了同样飞奔过来的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怒火滔天，目眦欲裂，瞪着夏油杰的样子凶狠得像从地狱深处爬回来寻仇的恶鬼。
“里香——！！！”
呕血不止的栗山真司动作一滞，睁大了眼睛看向乙骨忧太，想要出声阻止，却被喉管里涌出来的一口血堵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栗山真司垂在地面的手不由得用力，在乌黑的土壤上抓出五道指痕。
境界的彼方一旦展开，内部的人想要离开领域，必须将领域内的咒灵诛杀殆尽。这是栗山真司与境界的彼方定下的束缚，是领域内的规则，所有踏进领域的家伙，包括他这个领域展开的主导者，全部都得遵守，没有任何例外！
这意味着……就算他们最后顺利除掉夏油杰召唤出来的全部咒灵，想要离开领域，必须还得除掉祈本里香才行！
到那个时候，想要化解里香诅咒的乙骨忧太怎么办？
完全显现的特级过咒怨灵身躯庞大，将少年完全笼罩在厚重的阴影之下。身上的咒力不停翻涌，像沸腾的水面，咕噜咕噜冒着泡泡。泡泡炸开，里香手里凭空出现了一个扩音喇叭。
喇叭表面绘制着蛇眼与牙的图案，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分外熟悉——那是咒言师狗卷一族的咒印！
“！难道说……？”
夏油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飞快地用咒力保护耳朵和大脑。
乙骨忧太手持喇叭，眉眼阴郁，黑沉得可怕。
“去死吧——”
低哑的声音在咒具喇叭的加持下，携着无形的、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袭向阻碍他的咒灵。
面前的咒灵接二连三地爆炸，乙骨忧太手中的扩音喇叭也碎成了飞灰。
爆炸产生的冲击搅动了气流，掀起的劲风吹乱了少年的黑发，露出刘海后光洁的额头，衬得他本就立体的五官越发深刻冷峻。
他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穿过疾风与烟尘，争分夺秒地赶往重伤的同伴身边。
与此同时，他将充作临时武器的钢管掷出，目标直指夏油杰！
夏油杰侧身躲开，凛冽的寒风擦着他的胳膊闪过。在灌满了咒力的钢管面前，夯实的土地就像柔软易碎的豆腐，被轻轻松松扎进半米深，连声音都没听见一个。
这个时候，坑里的栗山真司终于缓过来，一把抹掉嘴边的血水，凝聚咒力，操纵血液化作无数利箭，齐刷刷对准了夏油杰，威胁意味十足。
穿着袈裟的诅咒师渐渐放慢脚步，最后停在距离不到十米的地方，看着后来居上的乙骨忧太来到栗山真司身边。
“栗山同学！”
乙骨忧太没有急着将栗山真司扶起来。他不知对方伤情，若是贸然移动，或许会造成二次伤害。
他将手掌停在距离栗山真司胸腹一寸的位置，与寻常不同的咒力在掌心流转，顺势覆盖在栗山真司身体表面。
这个时候，乙骨忧太才有心思关注别的。
之前距离远，见栗山真司浑身赤红，还以为是血，如今凑近了看才发现，那只是件贴身的衣服。
这倒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他注意到了栗山真司身上的变化。对方不光是外表，就连气息都与咒灵混杂起来，浑然不是完全的人类了。
这样的发现令乙骨忧太心惊胆战，陡然想起了之前小树林里，来找米盖尔的黑袍人说过的话。
【那个小子是被处理掉了没错，不过夏油要收服那只领域咒灵，需要花点时间。】
那么，眼前这个气息混杂的家伙，到底是他的同学兼搭档栗山真司，还是黑袍人口中的领域咒灵呢？
“乙骨同学？”被盯得不自在的栗山真司突然扭头，正好看到眼神晦暗复杂、望着他出神的乙骨忧太。
栗山真司摸了摸咒灵化的半边脸：“好像让你看到了不好的一面……不过这个的话，待会儿再向你解释吧。”
“啊……”乙骨忧太听完，不知为何心头一松，脸上露出了笑容，“好。”
比起黑袍人，乙骨忧太更愿意相信栗山真司。
一切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对吧？
“不过话说回来……”感受到反转咒力作用在身上的暖意，栗山真司为自己的搭档感到惊讶，“这是反转术式对吧？”
乙骨忧太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最近才学会的，还没试过几次……啊，咒言也是……”
“很厉害。”栗山真司看看同学又仰头看看里香，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乙骨同学和里香都是。”
面色不善的里香顿时发出了尖细的笑声。
领域的规则要不要说出来呢？可是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晚了吧……
栗山真司心情十分复杂，无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之前为了骗夏油杰进领域，他才没有将离开领域的条件说出来，以为叮嘱过乙骨忧太就不会有问题了。万万没想到，对方还是带着里香进了领域。
见他脸色变得更差，乙骨忧太急急忙忙问：“是哪里疼吗？”
栗山真司摇摇头，嘴上说没事，实际上浑身都在疼。
闲话少叙，眼下最重要的，果然还是……
少年二人齐齐抬头看向朝他俩走来的夏油杰。
“你真的很优秀啊，乙骨同学。”夏油杰拍手感叹。
用反转术式给栗山真司稳住伤情，乙骨忧太起身挡在搭档身前，直面夏油杰。
而夏油杰无视了少年们的敌意和警惕，摊开双手，话音带着激动的颤抖。
“一个没有猴子的世界，术师为了保护术师而行动……这就是我所畅想的未来啊！”
他再一次向少年伸出手：“乙骨同学，你真的不想成为我的同伴，帮助我实现那样美好的未来吗？”
乙骨忧太冷脸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我绝对不会原谅伤害我朋友的家伙！”
“是吗？果然很可惜。那我只能……”嘴上这么说，夏油杰脸上却半点不见所谓的遗憾，眼里尽是冷光。
“杀了你了。”
不详的咒力压缩了他身后的空气，肉眼看过去竟有一种空间扭曲的错觉。那样的错觉稍纵即逝，一只全新而强大的咒灵随着夏油杰的介绍，立在了他的身侧。
“特级假想怨灵，化生玉藻前。”
乙骨忧太眼神微暗，正想着如何将战场转移到波及不到栗山真司的地方去，对面的夏油杰好像猜透了他的想法，忽地一笑。
“还有……”他原准备在百鬼夜行计划中投放至京都与新宿的咒灵们。
当然，这一点就不必告知他们了。
夏油杰似笑非笑地看着明显意识到不对劲的少年们，释放出了麾下的咒灵。
形貌各异、体格不一的咒灵出现在四周。
与现在召唤的咒灵数量相比，之前的只能算是小儿科。从天上往下看，黑压压的一片挤占了爆炸深坑所在的一整个街区，前后左右没有丝毫空隙，将周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乙骨忧太顿感棘手，不由得看了一眼身后的栗山真司。
对方的伤……
一道红影从眼前闪过，乙骨忧太下意识地抬手接住。
定睛一看，那竟是把赤色打刀。除了颜色外，几乎与他平日里用的刀一模一样。
赤色的刀……难道……
乙骨忧太福至心灵，倏地看向栗山真司。
后者手握一把宽刃重剑，摇摇晃晃地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栗山同学……”乙骨忧太面露担忧。
血箭浮空，环绕在少年们身旁，寒锋直指四周咒灵。
栗发少年横刀于身前，将后背交给了自己的同伴，头也不回地说：“加油吧，搭档。”
“……”
乙骨忧太握紧手中长刀，收回视线，同样摆开架势，语气无比坚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48章
兵刃交接前的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极了。绵云仿佛也受了影响，滞留原处静止不动，天空像是被画上去般生硬。
本该是没有风的，却不知从何处掀起的气流，吹动少年们额前的碎发。这道微弱的风似乎就是他们约定好的讯号，几乎就在下一秒，双方一齐动了。
咒灵们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吼，如同一泻千里的洪水，声势浩大地朝包围中心的少年们涌来。从上空看，乌压压的一片，与之对比，中心的两个少年渺小得像随时都会被淹没的小蚂蚁，毫不起眼、不堪一击。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咒灵们距离少年们尚有三五米远，栗山真司忽地抓住乙骨忧太的手臂，一个拧身就完成了方向交换。
原本拦住夏油杰的乙骨忧太改为直面前仆后继的咒灵，之前被搭档挡在背后的栗山真司则再次对上了令自己重伤的夏油杰。
对准咒灵的赤色血箭瞬间调转方向，齐刷刷朝夏油杰射去！
夏油杰似乎为眼前的一幕感到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过他的反应很快，抬手招来一只新的咒灵，拦住当先的几只血箭。
“唰唰唰”几声，具备高强度腐蚀效果的血箭在咒灵的惨叫声中撕开了它的防御，稍后一步的血箭赶至，一往无前地冲向夏油杰面门。
后者并非毫无准备，早早从咒具库中抽出武器，“叮叮叮”数声，将血箭一一拦下。
这么做并非毫无代价。夏油杰看着触碰瞬间就被血液腐蚀的几把咒具，饶是早有预料，依旧没忍住“啧”了声。
虽说他这些年收集的咒具不少，但以这照面就报废的损耗率，他的库存根本经不起折腾啊。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没有将特级咒具拿出来对付栗山真司的原因。对方附带剧烈腐蚀效果的血液实在是太棘手了。
无需言语，在交换敌人的瞬间，乙骨忧太就明白自己当下应该做什么。
“里香！”
一个眼熟的喇叭咒具落入他的掌中。
“去死吧！”
无形而澎湃的力量扩散开，空气好像被石头打破平静的水面，荡起的波浪气势汹汹地与扑至身前的咒灵们对冲。
那瞬间好像被按了暂停键，当先的咒灵身形一滞，天地为之一静。紧接着，轰隆隆或大或小的爆炸自内向外，在咒灵群中快速蔓延开，黑压压的、被咒灵们挤占的地面很快就被乙骨忧太清出一片来。
承载了偌大咒力的扩音喇叭用过一次后就碎了，乙骨忧太呼出一口气，咒力操作明显比初次使用咒言时要精细得多，想必再来几次，他就能熟练掌控这个技能了。
不过这并非他当下所考虑的，如今他所想的仅是快速清出一片宽松的战斗区域，给自己，也给他的搭档打开放手作战的空间。
他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兵刃碰撞声，铿铿锵锵，快速而短促，短短数息便交手了几十下，显然战况激烈。
乙骨忧太没有回头，因为有人替他守住了后背。那么此刻他要做的，就是替他的搭档守住后背。
心随意动，好像拥有无穷咒力的里香再次为他制作出一个扩音喇叭。
这一次，把范围再扩大至一倍吧。
乙骨忧太握着喇叭，下垂的眼里满是阴翳，黑沉沉一片，削薄的嘴唇只是略动了动，冰冷而机械地吐出了残酷的字眼：“死吧——”
“轰！！！”
巨大的冲击波肉眼可见地清出大片扇形区域，少年们能够活动的范围立刻宽松了起来。
与栗山真司交手之余，夏油杰也不忘分神关注乙骨忧太那边的战况。
他嘴角微扬，轻嘲道：“没用的。”
他释放出的咒灵何其之多，虽说经过两次大范围的清理，但剩下来的数量依旧不少。况且，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咒言并非无法应付，只要分出部分咒力，护住耳朵和大脑就行了。
正如夏油杰所想的，乙骨忧太接下来的第三次攻击比起前两次来说，几乎没取得多少成效。
显然咒灵方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咒言了。明白这一点的乙骨忧太并不显得慌乱，冷静果决地换掉了进攻方式，牢牢握紧栗山真司给他的刀。
“哗啦啦……”
锁链碰撞的清脆声响自耳边响起。
乙骨忧太立刻转身，提刀扑向夏油杰！
擦肩瞬间又完成一次交换。
栗山真司迅速与夏油杰拉开距离，手中的宽刃重剑化作数条锁链，鞭子似的抽向四周的咒灵，一记就能将低级咒灵打得灰飞烟灭。就算身体强度更高的一二级咒灵接下了他的攻击，不知从何方而来的血箭也会将其捅个对穿。
他本就是擅长一对多大混战的大师，攻势迅猛，身手干净利落，行动间不见半点犹豫踟蹰。就这样，在乙骨忧太清出的区域的基础上，栗山真司不停拉扯，逐渐将四周的咒灵赶羊似的赶进自己圈定的战场中，锁链结合地形进行区域封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让它们有靠近乙骨忧太那边的机会。
与此同时，乙骨忧太也有意识地转移了自己和夏油杰战场。
夏油杰瞧出少年们有分割战场的想法，非但没有阻拦，反而相当配合。
在他看来，无论乙骨忧太还是栗山真司都是需要拿下的对象，甚至前者比后者更为要紧。栗山真司的耐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不如先让咒灵进行一番消耗，等他这边解决了乙骨忧太，收服了里香，别说是栗山真司，就算对上五条悟都不带怕的。
于是怀揣不同心思的两人越打离栗山真司越远。
没了掣肘的栗山真司更能发挥惊人的战力，正如他曾说过的那样，目之所及处皆为敌人，不必忧心战斗上头后砍错人。
只是打着打着，栗山真司手上的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瞬，若有所觉地往东方瞥了一眼。
异常出现仅仅一瞬间，快得让人觉得是错觉。
可是，那真的是错觉吗？
这样的疑惑自心中一闪而过。
激烈的战斗中，哪怕分神零点一秒都有可能导致形势颠倒，深知这一点的栗山真司很快收敛心神，专注对敌，攻势越发狠厉。
另一边，乙骨忧太和夏油杰所在的战场。
对手交换后，夏油杰就拿出了特级咒具游云，游刃有余地应对乙骨忧太的进攻，甚至还有心思对少年进行思想输出……或者说嘴遁。
乙骨忧太一言不发，瞅准机会制造破绽，不惜硬挨一记也要往夏油杰脸上狠狠揍一拳。
“……”夏油杰稳住身形，抹了抹嘴角，召回被里香单方面压制的化身玉藻前。
里香也回到了遍体鳞伤的乙骨忧太身边，焦急地一个劲呼唤他的名字：“忧太、忧太……”
“我没事。”乙骨忧太不甚在意地吐出一口血水，黑沉沉的眼睛依旧紧盯着夏油杰的一举一动。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对之前夏油杰的喋喋不休做出回应。
“你的经历、你的感悟、你所描述的未来……那些都与我无关。我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脑中闪现出了与高专众人相处的画面。
和栗山真司一起，在阳光正好的午后趴在熊猫身上晒太阳，夜间加训结束后躺在草坪上看探出云层的月亮。
被五条悟和狗卷棘拉着恶作剧，然后大家一起被禅院真希提刀追杀大半个操场。
一起吃饭、上课、训练、玩闹、祓除诅咒……
想起来的都是些碎片化的记忆，平时看来毫不起眼，回忆起来却让人有种泡在温泉里浑身暖洋洋的舒适与安然。
来到高专还不到一年，加上咒术师特性，忙起来三天两头也见不到人，若要认真计较，他们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可一起制造的快乐时光却远超往年。乙骨忧太甚至觉得自己整个国中三年加起来，都比不上在高专待一个月轻松快乐。
他们是朝夕相处的同学，也是一起嬉笑怒骂的朋友，更是能交付信任和后背的搭档与伙伴。
在高专，与伙伴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制造羁绊。他被他们之间的羁绊紧紧抓着，稳稳地踩在实地上。
不再像断线风筝般随风飘荡，不再像无根浮萍般随波逐流。
不用担心里香因为自己伤害别人，不再觉得活着不比死去有意义。
他有了活下去的自信，也有了珍惜的存在，并且有了守护的力量。
所以他绝对不会放过想要破坏这一切、伤害到他朋友的家伙。
“我必须要杀了你。”
夏油杰看了看满脸阴郁的乙骨忧太，视线越过他，看向来时的地方。
“这个距离的话，栗山同学已经没办法给你提供支援了吧？”
“……”乙骨忧太将手中的赤刀挽了半圈，正握变反握，横刀在身前。
虽然还想看看里香的本事，但算算时间已经拖得很长了，迟则生变，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咒灵操术极之番……”
夏油杰将剩下所有咒灵的咒力聚集在一起，身后出现了一个旋涡状的咒灵融合体。
“旋涡。”
夏油杰道出了它的名字，周身散发着不详的气息。高强度的咒力压缩在一起，四周的空气都因高压发生密度变化，造成了微微的空间扭曲之感，仅是存在就令人毛骨悚然。
毫无疑问，接下来就是决胜负的最后一招。
乙骨忧太沉默片刻，看了眼紧握手中的赤色长刀。
我真的能行吗？
【那就变强吧。站在众山之巅，有了一览众山小的底气，那时候就不再是你忧虑‘我到底行不行’，而是你在意的人会担心‘没有你不行’了。】
我真的能行吗？
【加油啊，搭档。】
没有我不行的。
他忽地松开手，刀身受重力影响自然下落，锋利的刀刃切豆腐似的插到地里，陷进半个刀身。
接着他在夏油杰疑惑的目光中，回身抱住了一直守护在他身后的里香。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里香。”
这个诅咒了他，也被他诅咒的女孩，伤害过他周围的人，也保护他不受周围人的伤害。因为她，乙骨忧太离开了家，同样也因为她，乙骨忧太来到了咒术高专。虽然失去了家人的陪伴，但也收获了新的羁绊。
“最后将力量借我一次吧……”
曾经令自己痛苦的过去，如今回想起来已经能够释然。感谢你一直陪伴在不成熟的乙骨忧太身边，看着他、守护他磕磕绊绊地成长。
就在这里给过去画上一个句号，让诅咒终结在此处。
“然后一起去那个世界吧。”
磅礴咒力冲天而起，搅起的气流甚至惊动了天上毫无变化的浮云，天地为之变色。
栗山真司陡然一惊，倏地看向引起剧变的方向。
“乙骨同学？！”
远远的，数百米外的某栋高楼天台。
四周空旷无遮挡物，绝佳的观察位和狙击点。
架枪趴在地上的青年已经用瞄准镜找到了目标，食指扣上扳机……
第49章
两股庞大的咒力发生碰撞后不久，栗山真司敏锐地捕捉到了“砰”的一声，来自之前他察觉到异常的东方。
枪声？
栗山真司忽而睁大了眼睛，在那瞬间意识到了点什么。
虽说某人在电话中暗示过他们会有后援，但他以为那会是他们班主任五条悟啊！不然怎么会对夏油杰说出“你猜五条老师真的出国了吗”的话啊？
可五条悟用得着枪吗？那必然不啊！反坦克导弹的威力都比不上他单手搓个“赫”的！
试想一下最大可能带枪支援他们的人选，栗山真司太阳穴突突直跳。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费了点功夫从咒灵的包围圈中脱出，飞速赶往剧变发生的地方，同样也是乙骨忧太所在之处。
尽管他已经用上最快的速度，但数目众多并将他层层包围的咒灵们岂是好应付的？就算他再擅长群战，摆脱这些咒灵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于是栗山真司到达的时候，只看到了昏迷倒地的乙骨忧太和守在他身边的里香，他们的敌人则夏油杰不见踪影。
另外，栗山真司在距离乙骨忧太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十分可疑的弹痕。
眼下乙骨忧太状态未明，也不是他多想的时候。栗山真司很快收敛心神，小跑到自家搭档身边，快速检查了下他的心跳和呼吸。
好在乙骨忧太只是暂时昏迷，身上虽然也有皮外伤，但在那般声势浩大的咒力冲击中，乙骨忧太没有丢掉小命也没有缺胳膊断腿，这已经是最好不过的情况了，好歹让栗山真司松了口气。
确认乙骨忧太没大问题后，栗山真司不由得看向了旁边的里香。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平时总是对靠近乙骨忧太之人充满敌意的里香，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甚至能称得上一句平和。
她双手自然下垂，一言不发地守在乙骨忧太身边，若不注重那咒灵化后骇人的外表，还真给人一种乖巧小女孩的既视感。
那并非是栗山真司的错觉。
里香身上的咒力正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溃散，那磅礴而不详的咒力之中，一个幼小纯净的灵魂若隐若现。
某个瞬间，栗山真司和那个小小的灵魂对上了视线。
他的视线恐惧症还没来得及犯，对方就用一句话夺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你也……诅咒……吗？”
“……”那孩子话说得模糊，可是栗山真司却毫不费力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他摸了摸自己咒灵化的半张脸，沉默地点了下头。
里香不知是同情还是感慨地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栗山真司见她已经恢复理智，已经可以做到正常交流，想到之前听到的枪声，试探着问了个问题：“夏油呢？”
里香扬眉说：“这不是你的领域吗？”言下之意，你不该比谁都清楚领域里发生的事情？
栗山真司捏捏鼻梁：“我要是能完全掌控这个领域，夏油早就被我打败了。”
“这样吗？”里香皱了下眉，回忆着说，“他虽受了重伤，但没到极限，还想继续对忧太动手来着，不过……”
说着，里香看向了之前被栗山真司注意到的弹痕。
“可惜那发子弹并没有打中他，比起伤人，更像是警告。”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摊开掌心，将捡到的弹壳给了栗山真司，“然后夏油臭着脸跑了。我要保护忧太，就没有追过去。”
栗山真司：“……”
他看了眼里香给他的子弹壳，十分淡定地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里香：“你好像知道开枪那个人的身份？”
栗山真司含糊答：“多少有点猜测。”
为了避免里香接着问下去，栗山真司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没看见就是不知道，不问就是不知情’。”
里香眼神一闪，敏锐地猜到了栗山真司想表达的意思：“你是想说，这件事不适合让忧太知道吗？”
栗山真司抿抿唇：“如果那是应该我们知道的事情，他不会不露脸的。”
“听起来你很信任那家伙，也熟知他的行事。那……”里香的眼神变得幽深，问了对她来说最关键最重要的问题，“他会是忧太的敌人吗？会对忧太有威胁吗？”
“绝对不会。”栗山真司斩钉截铁地说。
里香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没说假话，这才点点头，不再继续问下去。
追在栗山真司后面的咒灵随时都会追上来，乙骨忧太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种种考虑之下，栗山真司决定将人转移到安全隐蔽的地方去。
转移路上十分顺利，除了几只落单的咒灵外，没遇到棘手的敌人，夏油杰更是没见半点影子。
栗山真司本来还打算，将乙骨忧太转移到安全地方后，他就继续出去杀咒灵吸引火力。之前他被夏油杰重伤，想必境界的彼方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给他休憩调整的时间。顺便，他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偶遇”那位开枪的“神秘人士”。
巧的是，栗山真司还没离开，乙骨忧太就醒过来了。
“你醒了？”
“栗山同学……？”
听到熟悉的声音，乙骨忧太一骨碌坐起身，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这里是……”
“临时落脚点，目前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休息。”
“哦……”
乙骨忧太懵懵地点了下头，迟钝的大脑慢慢回想起昏迷前的画面，悚然一惊，急急忙忙问：“夏油呢？！”
“他跑了，不过暂时不用担心他会找上门来。”
“诶？为什么？”
“里香说他受了重伤。”
“哦，是这样……”乙骨忧太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好像没觉得哪里不对。
接着，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话里的关键：“里香说的？！”里香不是根本不会与除了他之外的人交流吗？
“忧太……”
听到自己的名字，里香飘到了乙骨忧太面前。
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特级过咒怨灵的庞大身躯土崩瓦解，里香以他童年回忆中最熟悉的模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不知该说是被咒力保护，还是说被禁锢了多年的小小灵魂，此刻终于挣脱咒力的束缚，得到了解放。此刻，她就站在距离乙骨忧太不远的地方，平静地看着他。
“里香……”
乙骨忧太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眼里迅速涌上一层泪花。
“忧太。”里香身上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气质，面对眼泪汪汪的大号竹马，年幼的那方先给出了安抚，“做得很好，一直以来都辛苦了哦。”
乙骨忧太好像被这句话击溃了，抱着自己的青梅呜呜大哭，好像咬牙肩负了许久的沉重担子终于卸下来了，积攒多年的疲惫和压抑情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奔涌而下，难以遏制。
*
乙骨忧太幼时体弱多病，经常住院，周围也没什么同龄玩伴，养成了一副安静柔软的性子。
父母都有工作，家里还有个更加年幼也更加健康活泼的妹妹，他们的注意力自然不可能全部放在乙骨忧太身上。
那个时候的乙骨忧太孤单又寂寞，无意识地渴望着同龄人的陪伴。而他就在这个时期遇到了祈本里香。
祈本里香的家庭情况比乙骨忧太还要复杂，母亲已故，父亲失踪，祖母将父母的不幸全都归结于年幼的里香，对她很是不喜。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的里香难免早熟，身边也没多少朋友。
两个缺少陪伴和关爱的同龄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朋友，一起构建出了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在无边的孤寂中得以喘息。
尚且年幼懵懂的孩童不知情爱，只是早早尝了孤独的滋味，“不想再一个人”“想要人陪伴在身边”“想要被人在意”的渴望让他们拉钩许下了“未来要一直在一起”的约定。可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毁了这个约定。
乙骨忧太是一个怕寂寞的人。
【一个人会很寂寞吧？】
当初五条悟就是用这样一句话，将心存死志的乙骨忧太从监.禁室中带出来，入学咒术高专的。
里香的身上寄托了年幼的乙骨忧太对“陪伴”的渴望，或者说欲望。那场车祸带走了祈本里香的生命，打破了他们只有彼此的小小世界，同样也带走了乙骨忧太的精神寄托。
要失去里香的陪伴了吗？从此又要一个人了吗？又要回到寂寞中了吗？
亲眼目睹那样惨烈的一场车祸，血腥与死亡和对于失去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年幼的乙骨忧太的神经，令他产生了强烈的情绪波动，无意识地激发了隐藏在血脉中的强大咒力，诅咒了那样的现实，“挽留”了里香。
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的出现，不是里香因为爱而诅咒了乙骨忧太，而是乙骨忧太拒绝了里香的死亡，从而诅咒了本该成佛的里香。
将可爱漂亮的小女孩诅咒成了凶恶丑陋的咒灵，明明自己才是罪魁祸首，乙骨忧太却对咒灵里香的出现表现出了惊恐和畏惧。
【明明受到保护，却总是做出受害者的模样。】
回忆起初见时禅院真希对他的评价，现在想想，真的是再正确不过了。
“对不起……”
乙骨忧太哭得哽咽，泣不成声。
“不是忧太的错。”里香表情无奈，摸摸乙骨忧太的后脑勺，像在安抚大型犬，“我也因此多陪伴了忧太几年，过得比生前更开心哦。”
“……”
乙骨忧太难过地抿着嘴没说话。
“忧太一直以来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里香轻轻拍了拍他的前额，笑着说，“既然已经找到自信了，今后也要加油哦。”
“诶？！”乙骨忧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可是我刚才不是……”
他做好了放下一切的心理准备，向里香借来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重伤了夏油杰。可是到了最后，里香却没有向他收取代价的想法。
“总会有再见的一天。”里香松开抱着乙骨忧太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所以不要急着太早过来。”
乙骨忧太哑口无言。
“好好保重哦，忧太。”
“嗯……”
乙骨忧太看起来又要哭了。
“再见。”笑着告别的里香在微光中化作点点星辰，身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看着这样一幕，栗山真司久久无言。
其中一粒光尘飘到他面前，栗山真司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去接了。
那点光尘只在掌心停留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暖暖的。
他手握成拳头，似乎想要将这点温暖抓在手心。可当他松开拳头，掌心依旧空空，那粒微光并没有因为他刚才的举动保存下来。
咒灵与人之间，只有胜利的一方才能离开领域。里香顺利解咒成佛，栗山真司就不用头疼该用什么样的代价来打败实力强大的里香，也不用担心双方为敌会让乙骨忧太感到为难的问题。照这样说，他是该感到庆幸的。可是不知为何，栗山真司竟然有些怅然，精神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眼前这一幕对他来说有些熟悉，好像他从前也曾……
不及多想，栗山真司忽地一个激灵，若有所感地大步走到窗边，眺望远方。
乌压压的阴影盖下来，顷刻间覆盖了整个街道。在境界的彼方的指引下，咒灵们已经找过来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靠坐在小巷中休憩的夏油杰也被找上了门。
红发青年背着吉他盒站在小巷口，距离他也就不到十米。
夏油杰那双细长的狐狸眼危险地眯了起来：“非术师？”
第50章
咒灵的数量实在太多，为了避免被围堵困死，栗山真司飞快扔下一句：“彼方的目标是我，你快找地方藏起来！”
乙骨忧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栗山真司已经提刀翻上屋顶，砍翻俯冲下来的鸟状咒灵，卷着一路腥风血雨往远处跑开了。
正如栗山真司所言，这些咒灵的目标主要在他，根本看都没看乙骨忧太一眼。黑压压的咒灵浩浩荡荡地追在他身后，很快便掩盖了少年单薄的身影。
见状，扑到窗边的乙骨忧太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胳膊往后一伸摸了个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的刀早就在与夏油杰的对战中断掉了。就连栗山真司给他的那把，在他决心与夏油杰同归于尽时，也被他丢弃到了一边。
“……”
他抿唇看着栗山真司远去的方向，忽地重重一拳锤在了窗框上，发出“嘭”的闷响。
离开里香的保护后，他又要靠栗山同学来保护了吗？
这算什么搭档？
【加油啊，忧太/搭档。】
乙骨忧太神色一定，四下巡睃，目光落在阳台的铁质栏杆上，停顿了一秒。
他快步来到阳台，有咒力的加持，三两下就将铁栏杆拆了下来，再截取顺手的长度，注入适当的咒力，这样一把临时武器就做好了。
准备工作没有耽搁太久，他拿上临时武器后就马不停蹄地前去支援栗山真司。
想要找到栗山真司并非难事，径直往咒灵汇集的中心去就是。
用咒力强化了身体，乙骨忧太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奔跑在屋舍高楼间，避开了地面的拥堵，还顺手祓除了碍事的空中咒灵，居高临下地将地面上的情况收入眼中。很快，他就找到了咒灵包围圈中的搭档。
“栗山同学！”
已经杀红眼的栗山真司循声看去，就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轰隆！”
从高处跳下的乙骨忧太稳稳着陆，正好位于下方的咒灵被他手中的栏杆狠狠地钉在开裂的地上，手脚扑腾两下便不再动弹了。
酷炫登场的乙骨特级看了一眼不堪重负的临时武器，扭头腼腆一笑，冲栗山真司说：“能再给我一把刀吗？”
栗山真司：“……”
本来栗山真司还考虑着，乙骨忧太或许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冲。情绪是一方面的问题，更重要的一点是，作为特级咒灵的里香解咒后，乙骨忧太能不能及时适应身上的咒力变化、调整自己的作战方式。要知道，乙骨忧太入学就被评定为特级咒术师的原因，很大程度取决于里香啊。
与数量庞大的咒灵对战可不是儿戏，一不小心就会落得尸骨无存。虽说这般规模的咒灵量有些棘手，但栗山真司觉得自己也不是无法处理。最大的难题夏油杰已经有人牵制，不用担心对方背后偷袭。如此一来，乙骨忧太大可放心休整。出于这番考虑，栗山真司才决定一个人将咒灵引走的，结果乙骨忧太还是追上来支援他了。
“不要紧吗？”
这么问着，栗山真司也没忘扔了把刀给他。
“不要紧，我还能和栗山同学一起战斗。”乙骨忧太接住刀，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刀，捅了伺机偷袭的咒灵一个对穿。殷红的血液喷涌如泉，其中几滴飞溅到他脸上，受重力影响缓缓下滑，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栗山真司闻言便不再顾虑许多，简单粗暴地分配好了工作：“左边归我，右边归你，力有不逮时再互相支援，如何？”
“好。”
夜色定格在领域展开的那一瞬间，无法通过天幕变化感受时间流逝，少年们与数量庞大的咒灵之间的战斗更是不知持续了多久。
没有犹豫的空余，更没有休憩的闲暇，咒灵被祓除了一只还有下一只，前仆后继，仿佛无穷无尽灭杀不绝。
在这样的战斗中，时间早已失去了概念。
乙骨忧太只知道自己在不停地挥刀。长时间的作战让他有一阵手臂酸麻无力，甚至出现了好几个失误。好在还有栗山真司的血箭支援，乙骨忧太咬牙及时作出调整，在越过某道极限后，手臂就麻木得没有知觉了。
到了这般境界，除了机械地斩杀咒灵外，他的大脑可谓是一片空白，只能看到满目猩红，只能听到自己的粗重喘息。天地间好像只剩下自己与咒灵，目之所及处皆是敌人，实在无需思考，只要机械地挥刀杀敌便可。
这个瞬间他与时常表现出“独勇”的栗山真司有了一些共鸣。
当最后一只咒灵倒下，乙骨忧太依旧没有从机械的对敌状态中脱离出来，让人毫不怀疑，若是栗山真司毫无防备地靠近，也会挨上他一刀。
栗山真司可太熟悉这样的状态了，也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处理。
他悄无声息地从身后靠近了乙骨忧太，在后者将他视作敌人挥刀前，疾电般出手握住乙骨忧太的手腕并夺了刀，接着反绞双臂，一脚踹上屁股，毫不留情地将搭档压制在了地上。
猝不及防脸砸地的乙骨忧太鼻子一酸，瞬间飙泪。这还不算完，栗山真司紧跟着坐在了他的背上，骤然承重的乙骨忧太差点被压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坐在自家搭档背上的栗山真司浑然不觉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拍拍搭档的脑袋，像安抚终于安静下来的大型犬一样：“乙骨同学，已经结束了哦。”
“……”
乙骨忧太迟钝地眨了下眼睛，挤出可怜巴巴的几滴泪，也将杀戮和战意挤出大脑，令走失的精神顺利回归。
“那、那个……栗山同学……”
乙骨忧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引起了栗山真司的注意，声音无比虚弱。
“嗯？”栗山真司满脸无辜地低头看他。
“能不能从……身上下去……”
栗山真司：“我也这么想没错啦，可是……”
“可是？”
“没力气站起来了。”
“……”好吧，难兄难弟。
眼看乙骨忧太就要信了，头顶上忽然轻飘飘地传来一句：“骗你的。”
“诶诶诶？！”
乙骨忧太面露诧异，刚刚抬起头就看到栗山真司顺势往旁边一滚，轱辘轱辘，跟张饼似的摊在了尚算平坦的地面上。
嘴上说是骗人的，但他们心里都清楚，一场大战下来，不光乙骨忧太，栗山真司同样消耗不小。更何况，他还带着之前被夏油杰操控咒灵自爆炸出来的伤。
乙骨忧太似也想起了这茬，侧脸问躺在一旁不动弹的栗山真司：“身上的伤还好吗？”
“唔……没关系，歇一会儿离开领域后就去找医生。”
乙骨忧太有些懊恼：“要是我的反转术式更熟练，能‘咻’地一下让栗山同学痊愈就好了。”
“不要这么想，你已经很棒了，五条老师的反转术式还只能治疗自己呢。”安慰着有些丧气的搭档，一心两用的栗山真司又在想别的。
他监护人会不会预料到了一切，现在已经让与谢野医生等在领域外面了？要说“咻”地一下将人治好，有谁比得上武装侦探社的社医？虽说对方的治疗条件比反转术式苛刻许多。
听栗山真司拿五条悟举例，乙骨忧太脑门上淌下硕大一滴冷汗：“跟五条老师怎么比，那是其他层面上的吧！”
“所以说，就连最强的五条老师都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乙骨同学又何必妄自菲薄？况且你踏进咒术界还不到一年，却已经做到了大多数咒术师都无法想象的事情，这难道不是值得骄傲的吗？”
乙骨忧太觉得耳朵有些发烫：“我哪有栗山同学说得那么厉害……”
“别的不提，就说咒术界能有几个人打败夏油那种程度的敌人？我赶到的时候，现场可是只剩下了乙骨同学哦。”
“……”乙骨忧太不仅没话说了，还被夸得脸和脖子根一并泛上粉红，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
谈话中，栗山真司有意模糊了他在现场看到的弹痕和夏油杰的下落与生死。就像他对里香说的那样，没看到就是不知道，不问就是不知情。
那一枪打在地上，警告夏油杰的同时，也让他在栗山真司赶到前脱离了战场。
栗山真司虽然不知道他的监护人想做什么，但他毫无疑问会配合。就算后面总监部询问夏油杰的行踪，一个乙骨忧太当时已经晕过去了不知道后续，一个栗山真司找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不见敌影，轻易就能摆脱许多麻烦。
从乙骨忧太的角度，只能看到栗山真司咒灵化的半张脸。细细打量下来，那般全然不似人的模样也没有吓到乙骨忧太，只让他觉得些许新奇。
尽管之前栗山真司说过“关于这副模样，稍后再谈”的话，但他没有主动提的意思，乙骨忧太也默契地没有去问。
某个瞬间，乙骨忧太似又想起了被他诅咒成咒灵后，一直跟在他身边，用自己的方式陪伴和保护着他的里香。
所以你看，有什么关系？只要在这里的还是栗山同学就好，什么模样都无所谓。
浑然不觉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的乙骨忧太如此想着。
栗山真司本来在闭目调息，可乙骨忧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咒灵化的半张脸，让他的视线恐惧症又犯了。
他委婉地提醒：“很可怕吗？”
乙骨忧太愣了下，旋即笑开，眉眼弯弯，温润又无害。
“一点也不。”
那双下垂的无辜狗狗眼看得栗山真司一时无言，默默咽下那句未出口的“那你干嘛一直盯着我”，干脆直接上手，捂住了那双眼睛。
“诶？”
被强制阻断视线的乙骨忧太满头问号，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栗山真司的尾指微微蜷缩，总觉得刚刚被睫毛扫过的掌心有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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