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躺了没一会儿,满身疲惫的乙骨忧太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
在他真的睡过去之前,捂在他眼睛上的那只手忽然挪开,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小摩擦声。
乙骨忧太勉强撑开眼皮,于朦胧间看到栗山真司胳膊撑地慢吞吞地坐起来,身侧的土地像风吹过的海面般起伏不定。
这般异样令刚刚松懈下来的少年再次提高了警惕。紧跟着下一秒,从地浪中“吐”出了一套衣服,从外表上瞧着与栗山真司之前穿的制服一般无二。
咦?
乙骨忧太眨眨眼,随即惊讶地发现,搭档身上的咒灵化特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等他反应过来,映入眼中的就是一片光裸的背脊。
本来,出于礼貌,乙骨忧太应该立刻偏开头的。然而,他的视线却因一些因素,不由自主地钉在了搭档的后背上。
令他无比在意的,是看着几乎要劈开少年整个背部的旧伤,一共三道,最粗的一条宽约两指。伤口从左肩斜跨到后腰右侧,如同丑陋狰狞的毒虫,凶恶地盘踞在少年单薄的背上。哪怕伤口早已愈合,依旧看得人触目惊心。
根据伤痕的形状,乙骨忧太猜测可能是某种大型猛兽造成的。不过考虑到他们咒术师的职业特殊性,也不排除是遇上了齿爪锋利的凶悍咒灵。或者说,第二种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看着那伤,乙骨忧太欲言又止。想问吧,担心太过冒犯;摁下不提吧,心里又实在惦记。他总是忍不住会去想:这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又到底什么样的危机,竟然让对视线极其敏感的栗山真司在后背留下这样三道伤疤?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乙骨忧太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啪”地将他的脑袋整个盖住,视线瞬间被黑暗笼罩。
“诶?!”他手忙脚乱地将遮蔽自己视线的东西掀开,一看竟是栗山真司的外套。
等他回过神,栗山真司已经穿好打底衫,走过来将他手上的外套拿走披在肩上。
“……有什么好看的?”
乙骨忧太也想这么问自己来着,嘴唇嗫嚅,最终还是没耐住问:“你背上的伤……”
闻言,栗山真司好似才反应过来似的,扭头往后瞥了一眼——当然,这种角度他自己是看不到什么的,更何况他已经穿上了衣服。这不过是他下意识的举动罢了。
“你说那个啊……”栗山真司沉吟片刻,思索该怎样组织语言。
乙骨忧太却惶恐地以为,自己的提问让搭档感到为难了。会留下那样的伤,当时的经历对当事人来说肯定是苦痛的,绝不会是什么令述说者和倾听者都感到愉快的话题。这样一想,自己仅仅因为有些在意而提问,反倒让栗山真司回忆了痛苦的经历,简直不是太糟糕了吗?
想通这一点,为了补救,乙骨忧太连忙摆手说:“啊这个,其实……不用告诉我也……没关系……”
他说话的声音在那双澄澈金眸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穿好衣服的栗山真司拍拍衣服上粘的灰,坦荡地说:“也没什么,好奇的话就问。本来之前我就说过,会给你解释的。不过在那之前……”
说着,少年再次握起刀。
“领域里还有几只游荡的野生咒灵,得赶紧把他们处理掉,然后回到地面上。现在外面一团乱,新田监督找不到我们应该会很着急。那些问题的答案,之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吧。”
“我也去!”
“没关系吗?”栗山真司上下打量他一眼。
“嗯!”乙骨忧太语气坚定地一抹脸,本就脏兮兮的手顿时在脸上留下几道黑乎乎的指印,看起来傻兮兮的,本人却浑然不觉。
栗山真司忍住笑,朝他伸出手。
“?”
乙骨忧太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随后抓住栗山真司的手,借力起身。
最后剩下的都是些低级咒灵,清扫工作对他们来说不是很难。只是领域太过庞大,将藏起来的咒灵一一找出来花了不少时间。
这期间,栗山真司便如他之前所答应的那样,对乙骨忧太说明了自己后背伤疤的由来,以及他奇特的咒灵化状态。
事实上,栗山真司也是刚获得相应的记忆不久。准确地说,是在他与夏油杰的战斗开始之前,吸收从恐山以及夏油杰手上获得的神石之后。
不过那会儿他没时间来整理碎片化的记忆,只好将其放到一边,留待之后梳理。如今乙骨忧太提起,栗山真司就一边整理记忆,一边给搭档解惑了。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外道的秘密,甚至认为自己坦荡一点说出来,会给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加上一道保险。当然,他也不可能到处进行宣扬,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事情本身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乙骨忧太在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时,整个人就愣住了。
“其实从理论上来说,我应该已经死掉了才对。”
“?!”
乙骨忧太的眼睛霍然睁大,惊诧不已地看着语出惊人的栗山真司。与他相比,后者十分淡定,好像自己刚才说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这样寻常的话。
用惊人之语开了话头,栗山真司也没吊胃口,手往后指了指,从背部的旧伤开始,接着往下说。
“你看到的这道伤,是我与彼方的最后一场战斗中留下来的。”
“彼方……?”乙骨忧太困惑地抬起头,顺着栗山真司的视线,看向了他们头顶的那片天空。
整片天空的景象凝固在领域形成前的那刻,流云与孤月不会随着气流与时间发生任何改变,好似被人画上去的一样,充满了不实的古怪感。
“话说回来,栗山同学的领域就叫境界的彼方吧?难道……”
“没错,在那场大战之前,我和彼方都是单独的个体。”
栗山真司收回视线,闭眼感受了下野生咒灵躲藏的方位,确定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回过神来的乙骨忧太赶紧小跑跟上。
“彼方本身并不具备战斗力,但它可以召唤数量庞大的咒灵来与内部的敌人抗衡。”说到这里,栗山真司就顺带提了一嘴他与境界的彼方之间的束缚。
乙骨忧太听完恍然大悟:“所以之前栗山同学不让我靠近……”那会儿他们根本想不到最后里香会解咒成佛。
栗山真司无奈地说:“对啊,在彼方的领域范围内,所有咒灵都会是我们的敌人,只有获得最终胜利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乙骨忧太尴尬地挠头笑了笑,差点就拖后腿了来着。
说明境界的彼方的对敌手段后,栗山真司接着往下:“在与彼方的那场战斗中,我被它召唤来的、数量庞大的咒灵们围剿。然后如你所见,我在那场战斗中失手了,留下了背上那道伤疤。”
事实上,栗山真司轻描淡写的叙述中省掉了大半的经过。其中不乏记忆仍有破损的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没必要。
因为那段被围剿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到他都没有任何的时间概念,甚至都快忘掉自己究竟是来干嘛的了。他只知道自己要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杀掉境界的彼方。
狡猾的彼方会模拟出任何栗山真司可能熟悉的场景和地点,由它召唤而来的怪物会披上各种熟人的面皮,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接近他,然后在他警惕性下降的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
在那段时间,栗山真司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争分夺秒地休息,高强度地投入战斗中。任何靠近他的“活物”都会是他的敌人,甚至任何方位投来的视线都会给他造成威胁……
他就在那段时间学会并习惯了高强度、大规模又孤立无援的作战方式,所以他才会这么擅长咒灵大混战,所以他才会对视线如此敏感。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往外说了。
“到这里,后面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栗山真司试图拨开那片让他看不清过往的迷雾,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做到。于是无奈跳过,说出最后的部分。“我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总之,我应该是用了某种办法封印了彼方,或者说利用我的死亡对它造成极大的威胁。这让它不得不想办法复活我,解除一时危机,再图日后。”
“复活……”乙骨忧太表情愣怔地看着面不改色的栗山真司,耳边仿佛有千百只蚊蝇嗡嗡作响,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随后他激动地大声道:“可是、可是栗山同学不是好好的……”
“真的吗?”
栗山真司语气平淡,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就在乙骨忧太的面前,慢慢地发生变化——皮肤苍白得病态,表面爬上了诡谲的青色纹路,长指甲冷锐锋利得堪比短匕。
那确确实实不是属于人类的手。
而那只手,当着乙骨忧太的面,生生捅穿了阻碍在他们面前的一堵墙,随后在咒灵凄厉的惨叫中,像捏豆腐块般,轻而易举地捏碎了它的咒力核心。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五秒。
“……”
乙骨忧太讷讷无言。
栗山真司收回那只快被乙骨忧太视线烧穿的手,若无其事地甩了甩,恢复成原样,接着继续寻找下一只倒霉蛋咒灵。
“我之所以能吸收神石,因为那本身就是现在的‘我’身体的一部分。只是不凑巧的,我被打碎的记忆也被封印在里面而已。”
而记忆全部找回的那一天,就是他与彼方这种畸形共生状态的终结之日。
栗山真司毫无疑问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和可能,彻彻底底摆脱并且除掉境界的彼方。相信境界的彼方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栗山真司得从自己缺失的记忆中寻找对付对方的办法,对方却没有这般苦恼。
“那么,就没办法将境界的彼方分离出来,单独进行封印吗?”
“如果事情有那么简单的话,我早就行动了。”
“说的也是……”乙骨忧太懊恼地皱着脸。
走着走着,栗山真司好似想到了什么,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乙骨忧太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不安仿佛澎湃的潮水,迅速将他淹没,令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去听栗山真司接下来的发言。
只不过出乎意料地,栗山真司转身冲乙骨忧太眨了眨眼睛,脸上难得一派孩子气。
“你要加油哦,搭档。”
若是里香失控,我就是你的保险;若是彼方失控,你就是我的保险。所以你要快快成长起来,成长到能够杀掉……才行啊。
“……诶?怎么突然……”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对你这么说而已。”
“……”
那这话题未免也跳转得太快了吧?前后有什么关联吗?
乙骨忧太面露茫然,很是摸不着头脑。
第52章
清理漏网之鱼期间,乙骨忧太向栗山真司提到了突然出现的神秘黑袍人。
“那家伙是在我与那个外国诅咒师战斗中途过来的。”当时没觉得,如今回想起来,乙骨忧太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将自己从对方那儿得到的神石拿给栗山真司看,接着说:“当时他声称‘这边的一切都结束了’‘这是夏油从已经收复的领域咒灵身上撬下来的’……语气笃定,所以我才急着赶来确认这边的情况。”
然而事实却是,黑袍人对他撒了谎。
“这块石头不可能是被夏油撬下来的。先不提他当时根本无从得知领域进出的必要条件,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一来我不可能不知道,二来领域没有解除的前提下,他根本没办法与领域外的黑袍人联系。”栗山真司言之凿凿地说。
所以,这是散落在其他地方、被黑袍人捡到的神石。
对方之所以说出那番话,意在刺激乙骨忧太,让他顾不上栗山真司对他“不要靠近”的忠告,自行进入境界的彼方。要是里香没有解咒成佛的话,退一万步说,就算少年二人联手打败了夏油杰,处理掉对方所有的咒灵,只要领域内还有里香存在,他们就没办法离开领域回到地面——除非祓除里香。若是一切真如上述所说的那样发展,搭档二人将要面对的,就不只是个简单的选择题了。
“……”乙骨忧太抿紧唇,显然也是想到了这茬,脸色很是难看。
栗山真司沉默地看着掌中的神石,面无表情地将其一把捏碎。细碎的小石子没有因重力滑落,如江河汇海般融入他的掌心,随后自皮肤上呈现出短暂的咒灵化异象。
不过话又说回来,黑袍人坑骗乙骨忧太的前提,建立在对方对栗山真司的领域十分了解的情况下。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那个神秘黑袍人是如何掌握这些情报的?再者,据乙骨忧太的描述,对方表现得与夏油杰和米盖尔十分熟稔,可他都能用这个情报来坑栗山真司搭档俩了,夏油杰和米盖尔又为什么对此毫不知情的样子?
栗山真司沉思着,根据乙骨忧太的形容,在脑中构筑出黑袍人的形象,试图分析出对方的身份,可惜收效甚微。与此同时,他的心里隐隐生出一股特别的预感,玄之又玄,没来由地,总觉得这个家伙一定是他的“熟人”。
搭档俩就此问题交流了一阵,因线索实在不多,讨论无果,只好暂时压在心里,留待离开领域后再进一步做调查。
*
领域内的最后一只咒灵灰飞烟灭,饶是境界的彼方如何不甘,也只能放栗山真司他们离开。
定格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停滞的时间再次流动。原本离地面十分遥远的穹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下来,距离少年们所在的地面越来越近。
乙骨忧太累得摊在地上,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额上的汗水汇集成股顺着脸颊滑落,在本就灰扑扑的脸上留下道道印迹。
栗山真司仰头看着从乌云后钻出来的月亮,双手背在身后,血液缓缓流淌,一柄比他本人还高的长矛眨眼成形。长矛被他紧紧握在手里,血色的矛尖在月光下流淌着不详的光。
“乙骨同学。”
“嗯?怎么了……”乙骨忧太睁开眼睛看他,视线在对方手里那柄长矛上停顿了一下,接着一个翻身爬起来,警惕地观察四周,“有咒灵靠近吗?”
“不……”栗山真司顿了下,回头看他一眼,“刚才那已经是最后一只了。”
乙骨忧太顿时松了口气,看着他刚刚拿起的武器,面露疑惑:“那……”
“要出去了。”栗山真司收回视线,眼神定定地看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天幕。
“?”乙骨忧太满头雾水。
紧接着,他看到栗山真司忽然摆开架势,朝已经相距不远的天空狠狠掷出手中的长矛!
“!”
血色长矛凌厉地划破空气,在乙骨忧太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狠狠地刺进天幕。同一时间 ,乙骨忧太清晰地听到了“咔嚓”一声脆响,仿佛玻璃碎裂般,被长矛刺中的地方往外蔓延出了或长或短的裂纹,还有数块细小的碎片坠落,噼里啪啦跟砸冰雹似的。
看着缺口越来越大,栗山真司不慌不忙地说:“今天的对话……关于我和彼方之间的事情,乙骨同学可以帮我保密吗?”
“……诶?”乙骨忧太尚未从刚才目睹的那幕中回过神来,稍微愣了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笑容一展,眼睛透亮,干净又澄澈,“好啊。”
想了想,他甚至伸出手,坦然地说:“我们来签订束缚吧。”
栗山真司微怔,显然对他主动提出签订束缚这点感到意外。
乙骨忧太挠挠脸颊,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虽说我会好好帮忙保密的,但是总觉得这样更保险一点。”
栗山真司看了他好一会儿,直到盯得乙骨忧太都有些不自在了,他才慢吞吞地伸出手。
可是出乎乙骨忧太意外的是,栗山真司并没有与他结成束缚,而是用小手指勾住了他的小手指,很是认真地晃了晃。
“那我们就约定好了。”
……诶、诶诶???
*
考虑到栗山真司的领域在空中,乙骨忧太已经做好了从天而降的心理准备。可他没想到的是,眼睛一闭一睁,他们就从满是废墟的大街来到了之前与米盖尔交战的树林,脚踏实地,没有丝毫不适。
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打破四周寂静,令人恍然有种重回世间的奇妙感。
乙骨忧太也没来得及多做感受,就被栗山真司招呼着在附近搜了一圈。
一番搜索下来,他们并未发现米盖尔等人的行踪。另外,除了乙骨忧太和米盖尔外,他们同样没有在现场发现第三人的咒力残秽。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当扑了个空时,栗山真司还是没忍住咂了下嘴,嘀咕道:“消失得倒是干净。”
“接下来怎么办?”乙骨忧太问。
栗山真司沉吟片刻,说:“先与五条老师取得联系吧。无论是突然袭击我们的夏油杰等人,我的领域曝光,还有里香解咒的事情,这些都需要和五条老师通个底才行。”否则总监部那边应该会有很多麻烦。
“可是这个时间……五条老师应该还在飞机上吧?”乙骨忧太算了算时间提醒道。
“唔……”虽说在夏油杰面前,栗山真司拿“五条悟究竟出没出国”这件事来当幌子,可他心里清楚,如果新田监督联系得上五条悟,以对方的速度,早该抵达这里了。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那就先联系新田监督吧……对了,我的手机在战斗中坏掉了,你的还能用吗?”
“啊?等一下我看看……”
乙骨忧太在身上一番摸索,抓出一把零零碎碎的电子零件。
“……”两名少年面面相觑。
从寂静的树林出来,两人直奔一开始发生战斗的地方。被战斗波及的街道七零八落,官方救援和后续清扫工作开展得热火朝天,也难怪这个时间点还如此吵嚷。
乙骨忧太身上的白衣太过明显,当时目击者又多,难保不会有人认出他们。栗山真司不想引来过多关注,仗着对视线的敏感和身手的敏捷,一路上带着乙骨忧太避开了人群。
路过仿佛被狂风席卷过的街区,乙骨忧太苦恼地说:“这次的动静太大了,战斗开始前也没来得及落下帐……”
人员伤亡、财产损失、非术师目击咒灵伤人等问题一大堆,后续救助及情报封锁工作想必十分繁重,已经可以预见辅助监督会如何头疼了。
“当时情况紧急,也是没办法的事。”栗山真司拍拍搭档的肩以示安慰。
“……也是。”乙骨忧太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想那么多了。”栗山真司习惯性地抬起手,想托眼镜却落了个空,只好半空调转方向,将能盖住他半张脸的兜帽给戴上,同样也遮去他眼神的异样。
“先找到新田监督,汇合后交换情报再谈其他……”
“嗯。”
交谈间,乙骨忧太的注意力被转移,视线刚好与一个戴着兜帽、双手插兜的年轻人错开。倒是栗山真司与年轻人的视线有那么一瞬交汇,时间相当短暂,对彼此而言就像在街上无意间瞥过的陌生人。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年轻人名为谷崎润一郎,是栗山真司监护人的同事,持有幻术型异能力“细雪”,是掩盖行踪和打掩护的最佳帮手。
看到他,栗山真司隐隐有些焦灼的心彻底放松下来,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到了手忙脚乱的乙骨忧太身上,“偶然”路过的谷崎润一郎却是很快消失了踪影。
这之后没多久,搭档二人在开展救援工作的人群中找到了忙得焦头烂额的新田明。
刚刚结束一场大战,无论是栗山真司还是乙骨忧太,血污灰尘沾了满身,看起来都狼狈极了。
“你们没事吧?!”
一看到两人,新田明就从房屋废墟上一跃而下,急匆匆地跑到他们面前。
“我还好,栗山同学的话……”乙骨忧太的话没说完,就被栗山真司拽住了袖子。他眼神一闪,下意识地闭上嘴巴,扭头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栗山真司。
“我也没有问题,多亏了乙骨同学的反转术式。”反正待会儿他也要找与谢野医生治疗的,不过这事儿不能摆在明面上,只好推出搭档当借口了。
“……”乙骨忧太心说自己还没厉害到那么严重的伤“咻”一下就治疗好的地步吧?想归这么想,黑发少年面上却没露出丝毫异样,笑着应下了。
“真的吗?太好了!”新田明不疑有他,很是松了口气。
第53章
刚结束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少年们脸上难掩疲惫和倦意。见状,新田明也没急着刨根究底,简单问了几句,心里对整件事有个大概后,便将两人撵回下榻的旅馆,待二人养足精神后再追问细节汇报上级。
栗山真司与乙骨忧太在房门口分开,刚进门就看到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路灯的光透过窗照进昏暗的房间,勾出对方影影绰绰的身形。
来者侧身坐在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闲适地翘着腿,脚边放着一个体积颇大的手提包。
听到进门的动静,对方转过头,上下打量栗山真司一眼,语气随意地说:“这幅样子真是狼狈啊,真司。”
忍着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要将人剖开的视线,栗山真司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与谢野医生……这次也麻烦您了。”
与谢野一颔首,起身从脚边的手提包里翻出一把大砍刀,潇洒地抗在了肩上,冲栗山真司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
走近的同时,栗山真司往房里扫视一周,不见第二人影,语气稍稍有些遗憾:“只有您一个人吗?”
与谢野晶子挑起眉,哪不知道这小鬼想见的另一个人是谁,于是调侃道:“怎么?你很失望?”
耿直boy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这小子。
与谢野晶子嘴角抽了抽:“织田那家伙还有别的事要做,现在你是见不到他的,之后你们再找时间联系吧。现在是你身上的问题,我要开始治疗了。”
“哦。”栗山真司是个积极的行动派,刚走近与谢野晶子三步内,他就毫不犹豫给了自己一刀,干脆利落得好像砍的不是自己而是大白菜。
喷溅出的血液像一颗颗浑圆的珠子,被操控着漂浮在半空中,在朦朦微光下透出浓稠的绯色,大大小小环绕在少年身边,整个场面看起来诡异中带着些许难以形容的绮丽。
“……”瞧着这幕,与谢野晶子一时无言,心说这是多担心她亲自上刀子啊?
算了,外面还乱糟糟的,也不应该在这里耽搁时间。
她略带遗憾地看了眼濒死的少年,丢开刀果断发动了异能力“请君勿死”。
不过一眨眼,栗山真司身上大伤小伤统统痊愈,身体状态重回巅峰。
“好了,接下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与谢野晶子将没派上用场的大砍刀塞回随身手提包里,起身走向窗边。
栗山真司心想与谢野晶子就这样大喇喇地出去,指不定会被咒高人士看到,到时候问起来又得一番解释。比如“侦探社的人为什么这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这事经不起盘问。
想到领域里那颗空弹壳和下落不明的夏油杰,栗山真司不由得抿抿唇。考虑到乙骨忧太本人就会反转术式,他最终还是打消了拜托与谢野晶子帮对方治疗的念头。
他刚想对与谢野晶子说“我送你吧”,后者却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啊,对了,差点忘记。”
“?”
与谢野晶子在手提包外侧口袋掏了掏,拿出一张折叠了几次的纸,转手塞给了身后的少年。
“太宰那家伙叫我给你的,‘上面的内容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他是这么说的来着。”
“诶?”栗山真司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边缘呈不规则的锯齿状,一看就知道是从某处随手撕下来的。他监护人要交代什么?神神秘秘的……
“就这样,你慢慢看吧,我走了。”与谢野晶子摆摆手,不等栗山真司反应过来就翻窗跳了出去,哪怕穿着高跟鞋也没妨碍到她的动作,起落轻盈得像猫。
栗山真司的视线下意识地跟着追了过去。这时候他发现,窗外有莹莹细雪落下。他心念一动走到窗边,一眼就看到了戴着兜帽、双手插兜的谷崎润一郎。
比他没大多少的少年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笑着冲他挥挥手,说:“我来接与谢野医生。”
有谷崎润一郎掩护,自然不用担心这边发生的事情会被人注意到了。栗山真司顿时放下心,和两人道了别,看着他们的身影在细雪的掩盖下消失在黑夜中。
他关上窗,也没开灯,站在窗边就着路灯的光,将与谢野晶子转交的简信一字字看完。内容不多,寥寥几句,可却看得栗山真司忍不住皱眉,纸张边缘也被他捏出道道深刻的褶皱。
血液滴在信纸上,很快就将纸张连带上面的内容腐蚀殆尽。处理完信纸,栗山真司一言不发地转身,背着光投入沉郁的黑暗中。
翌日。
天光已大亮,打着哈欠的乙骨忧太刚刚走出门,就在走廊上看到了令他感到意外的熟面孔。
“伊地知先生?”
正在和新田明说话的伊地知洁高回头,推了下眼镜,和乙骨忧太打了个招呼:“早上好,乙骨同学。”
乙骨忧太被他推眼镜的动作吸引过去,注意到对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明明昨天送他们到机场的时候还没有,看来这位监督昨晚没睡好啊。
昨晚“窗”打来电话时,伊地知洁高其实已经睡下了。分别从同事和后辈那了解事情经过后,深知问题严重的伊地知洁高冷汗直冒,瞌睡虫也被吓得不翼而飞。
什么叫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及其同伴来袭,一年级二人与之交战并打坏了一条街,目击者甚众?什么叫栗山真司成功开启领域,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完全显现,一年级二人合作击退夏油杰,此后敌人生死不知、行踪不明?
被庞大信息量暴击的脑袋乱成一团,伊地知洁高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青森了解整个事件经过。可任凭他如何心急,那个时间无论飞机还是新干线都没有到达青森的班次,开车的话太浪费时间又没必要,不如早上再出发。
那之后伊地知洁高就一直在“窗”忙着处理这件事的后续,联络政府相关人员封锁消息。忙碌的同时也不忘算着时间,几乎是五条悟一下飞机,他就将这件事汇报了过去。
通话过程中,伊地知洁高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冷汗几乎擦湿了整条手帕。哪怕五条悟不在当前,他都能从对方的沉默中感受到如山岳般沉重的压力。
那之后五条悟并没有多说什么,语气听起来甚至很平静,简简单单一句“我知道了”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当然,在伊地知洁高看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通话最后,五条悟让伊地知洁高暂时放下手边其他工作,明天一早就去青森接应自己的两名学生。
至于理由,他本人的话是这么说的:“发生这样的大事,那群家伙肯定按捺不住了。新明还是太嫩了点,跟他们交涉会吃亏的。”
“……”虽然很感谢您的信任,但您为什么会认为我跟他们交涉就不会吃亏?
回忆至此,想到那个跟他一起来到青森,此刻正候在前厅的加茂族人,伊地知洁高在心里叹了口气,越发感到头秃。
另一边,难得比乙骨忧太还早起的栗山真司正在吃早餐,手边的桌面上已经垒了厚厚一摞空碗碟。
昨天他和乙骨忧太下飞机后就直奔任务地点恐山,完成任务后准备去吃夜宵,菜还没上呢摊子就被夏油杰他们给掀飞了。结束战斗已经是后半夜,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又累又困,躺床上眼睛一闭就沉沉地睡着了。所以,他今早是被饿醒的。
吃着饭,他背脊一寒,被人注视着的感觉令他食不下咽,往角落躲了躲依旧没能摆脱对方的视线。很明显,对方是冲他来的。于是他放下筷子,循着视线投来的方向扭头看去,精准地捕捉到了刚进门的中年人。
对方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深色的狩衣,目标明确地朝栗山真司所在之处走来:“初次见面,你就是栗山真司……君吧?”
虽说用的疑问句,可对方表现出来的样子却笃定极了。
栗山真司眉毛一跳。
好熟悉的问候,上一个这么跟他打招呼的陌生人还是夏油杰,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必再说。栗山真司下意识瞅了一眼还剩半碗的拉面和小菜,生怕这人一言不合也将他的饭桌给掀了。
“……有什么事吗?”没事请离我的桌子远点。
栗山真司低头看着面前的碗,声若蚊呐,若不是咒术师们视听等感官得到了加强,换个普通人来说不定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番表现和态度令中年人皱了下眉,明显不太高兴。可一旦想起今早家主对他的交代,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的术式,还有对方年纪轻轻就展现出来的实力……中年人忍了忍,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鄙人加茂贺生。”
“……你好?”
简单打了个招呼,加茂贺生在栗山真司困惑的视线中坐下,坐姿板正又端庄,像用尺子和量角器照着标准量出来的,与他对面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两校交流战在即,听说今年东京校二三年级参赛人比京都校少一人,按照惯例,东京校会从一年级补缺吧?”
“嗯,五条老师已经将名额报上去了。”
加茂贺生表情不变。虽说栗山真司没有明确提到补缺参赛的人是谁,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两校交流战算得上咒术界的大事,既是两校学生的战斗经验交流平台,又是实力展现平台,每年都会吸引来相当一部分咒术界人士的视线。别说是御三家,只要稍微关注一下比赛的人,提前拿到参赛人员名单都不算难。更别提,今年补缺参赛的乙骨忧太还是个刚入学就被评为特级咒术师的天才。
所以这人到底干嘛来的?打听今年参赛人员的情报,达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疑惑归疑惑,栗山真司也没忘了碗里的面——放置过久面会泡胀的,虽说不是不能吃,但他不太喜欢那种口感。
“听说栗山君与参赛的乙骨君关系不错,交流赛期间也是咒术师们难得空闲的日子,怎么样,栗山君要不要与朋友一起,到京都参观一番?”
栗山真司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等等,有些心动。
不光是因为加茂贺生的提议,还是因为前不久与咲乐的通话中对方提到了京都。准确地说,是京都的特产。
小妹妹的朋友春假期间去了京都旅游,回来时给她带了伴手礼,是传统的京果子,好看又好吃,深得小朋友们的喜爱。家里的孩子们都不是爱吃独食的,咲乐带回家后将京果子分了分,每人到手的分量都不多——她甚至留了栗山真司和太宰治的份。年纪稍长的两个男孩自称“已经长大不爱吃糖”,与织田作之助一起,将自己的份给了弟弟妹妹。
这本不是大事,咲乐本人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当做日常讲给哥哥听。于她而言,生活处处都是糖果般甜美的快乐,既然是快乐,那就要分享,无论事情大小。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栗山真司记在了心上。此刻被加茂贺生一提京都,栗山真司果然心动了。
入学已经几个月,期间执行了大大小小好些任务,拿到任务金无数,如今的栗山真司钱包鼓鼓,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连买谢礼的钱都要苦恼的小伙子了,区区京果子算什么!握拳.jpg
于是当乙骨忧太等人过来时,栗山真司已经和加茂贺生聊上了,聊天氛围看着还挺不错。
乙骨忧太此前从未见过加茂贺生,问:“那是谁?”
相比单纯好奇的乙骨忧太,伊地知洁高就比较头疼了。他想到五条悟曾经评价栗山真司很容易被人拐走,如今看来简直不能更赞同。
第54章
见他们过来,栗山真司和加茂贺生停下了闲聊。
加茂贺生与来者二人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借口有事准备离开。只不过走之前,他从袖中抽出一封请帖,礼节周全地邀请栗山真司与乙骨忧太有空到京都加茂家做客。
这番不温不火有进有退的做派,倒让伊地知洁高不好插话打断。
出乎伊地知洁高意料的,加茂贺生起了个大早从京都赶来青森,似乎就是为了给一年级恶人递请帖那么简单。
当然,伊地知洁高心里清楚,这不过表象罢了。这些世家大族总是将真实意图藏在浮于表面的若干小动作下,以期不声不响地达成最终目的。因而在展露出真实面貌前,他们的一言一行看起来都没什么大不了,甚至有些虎头蛇尾,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还总能给人一种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的错觉。
所以说,跟这些家伙打交道真的很让人头秃,五条悟尽喜欢给他出难题。伊地知洁高欲言又止地看向凑到一块儿看请帖的一年级二人,微微叹了口气。
一行人解决完早饭,伊地知洁高马不停蹄地开始安排少年二人回校的事情。期间,他完完整整地从两个当事人口中了解一遍事件经过,总算捋顺了该如何往上报告的思路。
“关于夏油杰突然发起袭击以及最后下落不明的问题,我已经汇报给了五条先生。五条先生说这件事交由他来处理,后续调查如果需要二位同学帮忙再联系你们。”
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对视一眼,没有异议地听从安排。
“所以两位同学现在需要面对的问题是……”伊地知洁高推了下眼镜,“如何汇报里香解咒以及领域展开。”
咦?
栗山真司敏锐地察觉到了伊地知洁高未能道明的含义。
如何汇报……也就是说,怎么往里面掺水比较合适吗?要是清楚其中没有任何问题,伊地知洁高当然不用刻意交代这一点,让他们照实往上汇报就行。
想明白这一点,栗山真司按住正准备发言的乙骨忧太,难得抬起头与人直视:“是这样的……”
他将之前没有告诉旁人的细节说了出来,没说一个字假话,只是删减了部分,没有全盘托出罢了。
说到底,他其实也看不清事情的全貌,要说真正对此一清二楚的人,恐怕只有他那个准备周全、领着同事从横滨跑来青森赶场的监护人。不过仔细想想,或许他们班主任心里也有底。
“好的,我明白了。那么乙骨同学这边的结论就是:夏油杰策反两位同学不成,强抢特级过咒怨灵里香。随后乙骨同学决定放下一切堵上性命,从完全显现的里香那儿换来强大的力量,得以击退夏油杰,随后敌人不知所踪,里香也因达成解咒条件成佛升天。”
乙骨忧太想了想,照这么说也没错,根本不用他说谎,只是内容有部分删减而已。于是果断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再来就是栗山同学这边,与领域展开相关的问题。”伊地知洁高看向栗山真司,“之后回到东京可能会有一场简单的测试。”
“这个没问题。”栗山真司干脆利落地应下,只要对领域的范围稍作限制,别暴露其特殊之处,当做普通的领域进行展示就行。
将各自的汇报工作敲定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伊地知洁高与留下来处理后续的新田明交代了几句,带着两名少年就出发回东京。
回程路上,坐在后座的两名少年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专心开车的伊地知洁高隐约听到几句“伤好了吗”“没问题,你呢”“这点小伤没事啦”“回去好好养养”,从昨晚起就一直绷紧的神经不自觉放松下来。
等到后面没有声音传来,他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发现少年们左歪右倒地靠着睡着了。他算了下时间,应该不会耽误航班,于是放慢车速,使车辆行驶得更加平稳,让少年们能够补个好觉。
乙骨忧太的刀属于管制刀具,此前毁在了与夏油杰的战斗中,于是回程比来时少了些麻烦,不用批额外手续或者走特殊通道,混在普通旅客中登上前往东京的飞机。
“真是倒霉啊。”旅客中,一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大叔抱怨道,“委托人没见到,温泉也没泡到,虽说来回路费都被主人家包了,可这不是白跑一趟吗?”
“也是没办法的事……”旁边一名少女表情无奈,说话时仍带几分忧虑,“听说是燃气管道年久失修,一整条街都发生了爆炸。政府方担心接下来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最近会加派人手排查检修管道。委托人打电话来也是这个说法,他家的店面还受到了波及,需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只好推迟和爸爸约定的时间了……”
小胡子大叔哼了一声,嘟囔道:“平时干嘛去了,总到事情发生后才想起来检修。”
“……”乙骨忧太一开始只觉得双方谈论的地方有些耳熟,听着听着头越垂越低——作为造成“燃气管道爆炸”的一份子,莫名有种撞见别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的尴尬。
“怎么了,乙骨同学?”走了几步见人站在原地不动,栗山真司回头问了一句。
“啊,没什么!”乙骨忧太回过神,几步赶上。
而就在他们身后,距离小胡子大叔不远处,一个戴眼镜的小学生拽了拽旁边大人的裤腿。
“嗯?怎么了,柯南君。”金发混血青年弯下腰,侧耳去听小学生想说的悄悄话。
“不是太巧合了吗,安室先生?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神秘黑袍人的行踪,结果一夜间就发生了燃气爆炸,线索就此断掉……会不会是那些家伙做的?”小学生抛出疑问,小心地从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的金发青年那儿求证,试图获得更多的线索,脸上是与外貌不符的凝重表情。
事实上,他还真没问错人。
作为知情的少数政府部门之一,安室透,或者说降谷零隶属的公安「零」组,甚至在此次“燃气爆炸”承担了一部分善后工作。可碍于咒术界的保密原则,他知道归知道,同时心里也清楚,这些都是绝对不能向普通民众透露的秘辛。
那是诡异,是诅咒,是绝对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安室透的视线越过人群,状若无意地落在穿着咒术高专校服的两名少年身上,只一瞬便自然地转移到其他地方,像是普通地观察周围人群。
就算心里想得再多,安室透脸上也没表露分毫,笑容无懈可击,亲切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苦恼:“我也不知道……或许真的是巧合也说不定?”
江户川柯南狐疑地盯了他半晌,苦于找不到任何破绽,只得叹了口气收回视线。
栗山真司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往乙骨忧太身侧躲了躲。
“怎么了?”
“刚刚好像有人在看我……”栗山真司迟疑地回答,没等乙骨忧太警觉,他又及时补充,“应该就是普通地看了一眼,没事。”
“没事就好。”乙骨忧太很快环视周围一圈,没发现异常,却也往栗山真司旁边迈了一步,尽可能地帮他遮住身后旅客的视线。
青森到东京的航班旅程不过一个半小时,原以为平淡短暂的旅程却在中途发生了意外。
裹着毯子小憩的栗山真司被一声尖叫惊醒,噌地坐起来,与乙骨忧太一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名身材宽大的胖旅客倒在过道中间,面目狰狞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瞳孔涣散,嘴巴大张有呕吐物溢出,口唇呈鲜红色。
距离最近的旅客被吓得魂不附体,倒是隔了几个座位的小学生跳下座位,快步跑到倒下的胖旅客身边,伸出手一探脉搏:“没救了。”
周围一片哗然。
小胡子中年男人大步上前,一拳敲在江户川柯南脑袋上,骂骂咧咧地将人拎到一边:“臭小子,别在这破坏现场!”
作为咒术师,乙骨忧太首先做的是观察四周,搜寻有无咒灵或诅咒师作恶的痕迹。一圈下来,无论死者身上还是周围都很干净,没有丝毫咒力残秽。
“栗山同学?”
“嗯,应该只是普通案件。”
只是普通案件?
听到这个说法,正趴在地上寻找线索的江户川柯南困惑地皱起眉,抬头一看,刚好与回头的乙骨忧太对上视线。
乙骨忧太一愣,下意识地扬起笑容,态度友善地问:“你在找东西吗,小弟弟?需不需要我帮忙?”
江户川柯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嗖”地一下往人身后躲,疑似怕生的栗山真司,熟练地端出小孩子天真大胆的做派,直切问题关键:“为什么那个大哥哥会认为是普通案件呢?明明有人死了啊。”
“诶、诶?这个……”栗山真司不答,挡在他身前的乙骨忧太同样被问得一哽,冷汗直冒。
座位就与他们隔了一条过道的伊地知洁高还没来得及解围,视线外突然伸过来一双手。
“抱歉,这孩子平时就喜欢玩侦探游戏,一点点好奇就问个没完的。”安室透一边道歉,一边将江户川柯南抱离原地。
“没关系……”乙骨忧太摆摆手。
“那么,失礼了。”安室透面露歉意地点点头,抱着江户川柯南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乙骨忧太像是突然有了发现,视线聚焦在安室透的背部,直直地盯着某处看。
在他的视野里,一只低级咒灵就趴在金发青年背上。虽说这种级别的咒灵放着不管也没什么,顶多会让人觉得身体沉重和疲惫了些,但是既然都看到了,对方刚才还帮他们解了围,那他当然不能放任不管。
“?”一直关注着他们的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而什么都没看到。
不等他发问,乙骨忧太抬起胳膊,“唰”地伸手往安室透背后一捞,速度快到甚至出现了残影!
江户川柯南揉了揉眼睛,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抱着他的安室透手臂一僵,虽然很快放松下来,但很明显,刚才乙骨忧太在对方背后做的小动作不是他的错觉,安室透本人也察觉到了异常,只是面上依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罢了。
乙骨忧太徒手捏爆从安室透背上抓来的低级咒灵,笑着冲离开的二人摆了摆手。
所以是恶作剧?
看着乙骨忧太空荡荡的掌心,江户川柯南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第55章
事件发生后,几名侦探——如果刚才那个将他问住的小男孩也算的话——反应十分迅速,甚至在乘务长及安全员赶到前就稳住了现场。
这是一起毒杀事件。
咒专三人一上飞机就没挪过位置,此前也从未与死者有过任何接触,更别提杀人动机,因而他们很快被排除嫌疑。
普通刑事案件不在咒专的职责范围内,旁边也有伊地知洁高盯着,于是晚睡又早起的栗山真司用小毯子罩住脑袋,埋头继续睡觉。
没他那么心大的乙骨忧太却睡不着了,不过他也不能做什么,就当个普通的围观群众。
他注意到之前将他问住的小男孩忙前忙后,表现得十分活跃。当然他也没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在命案现场活跃有什么不对的,不就帮忙破个案嘛,想想看他们这群高中生吧,已经拿命奔波在消灭咒灵、保护普通民众的社畜之路上了。
很快,这起事件就被几个民间侦探解决了。从死者的身份、死因到行凶者的杀人动机、手段等,都被调查得一清二楚。
乙骨忧太因此看了一出推理秀和伦理情景剧。虽说犯人的杀人动机和脑回路清奇到令人感到莫名其妙,但他却对此接受良好。
诅咒诞生自人性之恶,在咒术界待了不到半年,又是受到总监会特别“关照”的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见识到的东西那可太多了。如今只要不涉及到他在乎的东西,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可以很冷静地面对。
只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这起毒杀案后,最后不到二十分钟的航程中,又发生了一起震惊所有人的劫机事件。
最神奇的是,劫机的竟然有前后两拨人。
前头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身上绑着自制的炸弹,刚刚说完自己的要求,突然脑袋一扬眼睛一闭软到在地,众人还以为他是恶疾突发。
不过乙骨忧太却看得分明,当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年男人身上,又有安室透帮忙打掩护,那个叫江户川柯南的小男孩用自己的手表瞄准犯人后颈,骤然射出一根细针,犯人随之倒地。
毛利小五郎上前检查,发现他呼吸平稳脉搏强而有力,好像是睡过去了,还睡得挺沉。得知这一结论的众人都相当无语。
乙骨忧太恍然,原来是麻醉针。
安室透小心翼翼地将中年男人身上的自制.炸弹拆下来,交给安保员妥善处理。昏睡过去的中年男人则被捆了个结实,跟刚才毒杀案的凶手一样,单独看守了起来,留待飞机降落后交给警方。
可还没等乘客们松口气,又有人跳出来搞事情了。这回歹徒不再是单独作案,从乘客座位中一下子站起来四个人,且个个手里都有枪。
伊地知洁高就奇了怪了,这些家伙到底是怎么绕过安检把危险物品带上飞机的?
就这短短一个半小时的航班,竟然集齐了携带毒药、炸弹还有枪支的歹徒,他们甚至都不是一伙儿的……
要知道乙骨忧太这个咒高人士带把刀上飞机都要走特殊通道或者批很多手续,途中还要很小心地不把刀露出来吓到乘客。毕竟他还没到五条悟那样配有专机的程度,所以只能在程序上麻烦一些——当然,这些事情都是窗来负责,乙骨忧太本人只需要等着登机就行。
这架飞机上除了一开始跟着安室透,后来被乙骨忧太捏爆的低级咒灵外,也没瞧见什么被诅咒的痕迹啊,怎么事情一出接着一出的?
伊地知洁高百思不得其解。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最近几个月国内凶杀案频繁,枪支、氰.化物、炸弹等危险品好像自动贩卖机里的罐装汽水一样随手可得,因各种各样奇葩理由杀人的凶手也井喷似的冒了出来。负责与咒术界对接的警方工作人员委婉地提醒了下窗,让他们帮忙查查其中是不是有诅咒作祟。
窗还真的就相关问题进行了调查,可结果却表明,其中没有任何诅咒作祟的痕迹。调查期间,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感叹,这个世界突然变得危险了好多。
话说回持枪劫机的歹徒。
本来他们准备在飞机平稳飞行一段时间后开始行动,哪料中途竟然出了毒杀案。当时谁知道凶手身上还有没有多余的毒物?要是他们这会儿跳出来劫机,被破罐子破摔的凶手用毒物糊一脸怎么办?
于是他们按捺下来,准备先看看情况。
这一等,毒杀案破了,凶手被单独看守了起来。他们想着这下他们能出场了吧,结果突然一个不认识的家伙跳出来说要劫机。
一行人懵了下,瞧见对方身上绑着的自制.炸弹,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们手里可是拿着枪,一个不好擦枪走火引爆炸弹了怎么办?
这群人再次蛰伏下来,还打着浑水摸鱼的注意。
倒是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同行”没多久就以令人糊涂的方式退场。
算算时间,再等下去飞机就要准备降落了,他们筹备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把枪支藏起来蒙混上飞机的,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就没下次了。
众人看向了他们的老大,老大一咬牙,快速下达指令:行动!
有一机舱的乘客作人质,四名持枪歹徒很快掌握住了主动权。
劫匪老大来到驾驶舱,枪口抵住机长后脑勺,威胁他与机场控制台取得联系,随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让他们用巨额现金来交换人质。
劫匪老大持枪控制住驾驶舱,剩下三人则分工合作看住人质。
显然他们此前也是听说过毛利小五郎大名的,甚至知道他以前是刑警,于是歹徒们拿了绳子将他的手脚捆住不说,还专门分出一人来看着他们。
看守那人相当警惕,食指搭在扳机上,放狠话说:只要毛利等人动一下,他也会跟着动一下。当然,他动的会是扣住扳机的手指。
至于最后两名劫匪则一前一后盯住了其他的乘客。
伊地知洁高忍不住看了跟他隔了一个过道的乙骨忧太,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还好里香已经解咒了,不然她在万米高空上发起狂来怕是不好收场……
乙骨忧太轻轻碰了下半张脸都盖在小毯子下的栗山真司,悄声说:“要动手吗?”
虽说与诅咒无关,但像劫机这样的大事,也不好像之前已经发生的凶杀案一样当个旁观者吧?只要动手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不用那些容易引人怀疑的手段,或者用了别被发现就行。
栗山真司想了想,说:“飞机降落后,他们肯定要抓一两个人质确保撤退。我们去当那个主动配合的人质,等他们聚拢到一起就动手。”
比起变数大的成年人和容易受到惊吓哭闹不休的小孩,他和乙骨忧太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主动配合的话,被当做人质带走的几率还挺大的。
乙骨忧太也明白了栗山真司的想法,点头同意了。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意外再次发生了。
大概是被一连串事件给刺激的,一名男子突发急症晕了过去,坐在他旁边的妻子顿时顾不上其他,急切地呼喊他的名字。
听到动静的歹徒抬起枪口,厉声呵斥道:“安静!”
丈夫昏迷不醒,自己也被歹徒的枪口指着,女子又急又怕,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只能憋着不敢哭出声。
这个时候,座位就在乙骨忧太他们前面的乘客鼓起勇气说:“我是医生,可以让我给他看看吗?”
若是放任人质在机舱内自由走动,他们势必要分心留意这边的情况,免得人质们合起伙来,故意装病搞什么小动作。
歹徒不愿节外生枝,恶声恶气地说:“马上就要降落了,你急什么?!”说完他再次勒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自己的座位,否则就开枪。
毛利小五郎等人试图与他们交涉,可是歹徒态度十分强硬,专门负责看守他们的那人直接将枪头抵在了毛利小五郎的太阳穴上,威胁说:“再多嘴你这辈子都别想说话了!”
一行人气得不轻,却不得不照做。
“不妙啊……”乙骨忧太听到那名医生低声对同伴说,“要是身体真出了什么大问题,错过抢救时间那就糟糕了。”
乙骨忧太听完也跟着担心起来,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搭档。
栗山真司缓缓吐出一口气,在毯子的遮掩下拆开一截绑在手臂上的绷带,操控血液形成三枚薄如蝉翼的刀片夹在指缝间。
与此同时,他小声对乙骨忧太说:“我这边角度不好,得先想个办法让他们把枪全露出来。等我把他们的枪削掉,你负责中间和后面的两个,我解决了前面那个就去驾驶舱。”
乙骨忧太点点头,正准备出声将歹徒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江户川柯南的声音:“叔叔,我的座位底下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哎,跟刚才捆在眼镜叔叔身上的炸弹长得好像哦!”
什么?!
不光其余乘客被吓了一跳,就连三名歹徒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了过来。
就在歹徒侧身那一瞬间,栗山真司瞄准了他们手中的武器,闪电般出手!三枚血红的刀片以极快的速度破开空气,只见红光一闪,咔地一声,歹徒们愕然地发现,他们手中的枪竟然断成了两截!接着就开始滋滋冒烟,像被强酸腐蚀了一样!这诡异的一幕当即吓得他们丢掉了手中的枪。
嗖嗖两声,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纵身跃出座位,一前一后扑向了自己的目标。
第56章
江户川柯南并非贸然开口的。
他原本的打算是,将枪口始终对准他们的歹徒骗到他这边来,等歹徒弯腰去看座位底下所谓的“炸弹”时,就用蝴蝶结变声器模仿出劫匪首领的声音,装作慌张地说一句:“驾驶舱被装了炸弹,快把刚才那混蛋带过来让他拆掉!”
其实这里先用麻醉针把人放倒更好,奈何麻醉针已经用在之前那个往身上捆炸弹的劫匪身上了……
总之,这种情况下,歹徒有很大概率被唬住。
江户川柯南并不指望将歹徒们全骗住,但只要有一瞬间能转移歹徒的注意力,那他们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毛利小五郎虽然被忌惮他的歹徒们捆住了,但是他们却没有捆毛利兰。这位空手道的关东大赛冠军可不是吃素的,给她一个机会绝对能把歹徒揍得满脸开花、妈都不认识。
另外,安室透已经在给他打手势,说明他也要行动了,缺的只是一瞬间的机会而已。
可是江户川柯南没料到的是,他的计划刚开了个头,两名大将(毛利兰和安室透)都还没动手,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空气中三道红光一闪而逝,三名歹徒手中的枪突兀地断成两截,随后就开始滋滋冒烟。
还没等人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那两个尤其令江户川柯南在意的少年,嗖地一下冲出座位,速度快得跟一阵风在眼前刮过似的。
安室透的动作也不慢,虽说在看到断枪的诡异场面时顿了下,但那点停顿比起他出拳的速度,短暂得可以忽略不计。
没等乙骨忧太上前,这名一直盯着毛利小五郎等人的歹徒就被安室透一击KO。见状,少年脚下不停地冲向机舱尾部。
这名歹徒正因莫名的“枪支自融”现象处于极度惊恐状态,以至于他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乙骨忧太轻松放倒了。
机舱另一头,栗山真司同样顺利地打晕了站在最前方的歹徒,头也不回地往驾驶舱奔去。
安室透从歹徒身上搜出对讲机,拿给江户川柯南,让他用变声器把劫匪首领骗过来。结果他一抬头就发现,咒高的小少年已经往驾驶舱那头跑没影了。
“……”
算了,他们有这样的身手,也不用担心中途撞上会出状况。于是他收回视线,让刚才出声的医生帮忙给突发疾病的乘客做一下紧急处理。
他一开口,众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持枪威胁他们的歹徒竟然一下子全被放倒了。
说实话,除了栗山真司等人动手时距离很近、亲眼目睹他们动手全过程的几名乘客外,大家都没什么实感,因为整个过程实在是太快了。
不等他们讨论起来,安室透又跟着提醒,前面还有个劫匪首领没处理,让大家先别发出太大动静。
于是众人只能把话憋回肚子里,和歹徒正面冲突他们是帮不上什么忙,如今只是要求他们暂时保持安静而已,当然会乖乖配合。
做完这些后,这位公安头子的视线从看过来的伊地知洁高身上一扫而过。二人的视线有一瞬间对上,但因转移得够快,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个时候,江户川柯南的注意力还放在莫名其妙断掉自融的枪支上,自然错过了两名大人之间短暂而隐晦的视线接触。
江户川柯南的座位靠窗,在三人座的最里面。座位中间有毛利兰,最外面则是毛利小五郎,所以等他越过两人,蹲到被安室透放到的歹徒身边,想要检查那支奇怪的枪时,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找不到痕迹了。
他不由得拽住正准备离开的安室透的裤腿,疑惑地看着他:“安室先生?”
安室透只用一句就打断了他接下来的问话:“我先去前面确认劫匪首领的情况。”
江户川柯南:“……”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就是确认了。
那么明显一把枪在众目睽睽下断成两截还自融了,安室透不可能不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可这人话题转移得飞快,连敷衍都不愿意装一下,绝对有大问题!
可现在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当前对他们威胁最大的还是那个位于驾驶舱的劫匪首领。而且……他也想知道,这位首领的枪会不会也“自融”了?
脑中转过许多想法,现实中不过一瞬。江户川柯南压下心中的疑问,自告奋勇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咣!”
一个爆栗敲在他脑袋上,刚刚被毛利兰解开绳索的毛利小五郎没好气地说:“你个小鬼去添什么乱?不怕挨子弹吗?!”
他拎着江户川柯南的后领,把小孩丢给毛利兰:“小兰,看好这家伙。还有找点东西把这群家伙捆起来。”
毛利兰习以为常地抱住被扔过来的柯南:“我知道了,爸爸!”
毛利小五郎点点头,表情严肃地跟安室透说:“我跟你一起去。你自己小心点,那家伙手上还有枪,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
“好的,毛利老师。”
目送两个无比靠谱的男人离开,乘客们竟比他们还要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江户川柯南在毛利兰的紧盯下没法跟过去,只好留下来继续检查消失的“自融枪支”。在歹徒身上翻了一会儿,始终没发现什么线索。
他仔细回忆了下当时红光是从哪个方向闪现的,不由得将视线转向空掉的两个座位——那是之前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坐的位置。
随后他又看向正在机舱尾部捆歹徒的乙骨忧太。
会是巧合吗?
联想到安室透表现出来的态度,以及两名少年一击制敌的身手,江户川柯南觉得有很大概率不是巧合。
第一起案子发生时,这两名少年的对话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只是安室透突然出现把他带走,没给他追问的机会。第一起案子确定与他们无关,后面又接二连三发生状况,他就没顾得上探究更多。
这会儿的话……
安室透已经离开,他或许可以趁机从那名白衣少年那儿了解(套取)一下信息。
打定主意后,他不着痕迹地提醒毛利兰,找不到绳子可以用歹徒本人的皮带把他的手给捆到背后。然后仗着身材矮小,在毛利兰忙活起来时候,一溜烟儿地跑了。
毛利兰心里一惊,见他没往驾驶舱的方向跑,反而去了机舱尾部,提起的心稍稍一松,忍不住嘀咕了句:“柯南真是的,回去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她手上一用力,皮带唰地抽紧,发出令人心惊的摩擦声,勒得被打晕的歹徒骤然疼醒过来,张嘴就要大叫。
毛利兰眼疾手快地一拳揍上去。
“呃!”
倒霉蛋歹徒又晕了。
外表柔弱纤细的少女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呼……吓死我了!”
周围目睹了一切的乘客们:“……”是吓死我们了才对。
乙骨忧太把人捆起来后,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叫做江户川柯南的小孩。
他下意识地露出个哄小孩的笑来:“有事吗,小弟弟?”
江户川柯南戴着的眼镜突然反光,让人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好像只是问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哥哥,这个坏人叔叔的枪去哪儿了?万一被他藏起来,偷偷攻击人怎么办?”
乙骨忧太挠挠头,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也不知道。”
江户川柯南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乙骨忧太点头。
心说不然呢?
他能说枪已经被他好同学的血腐蚀得只剩个柄了吗?动手的时候就顺便收进兜里藏起来了,准备待会儿交给伊地知洁高处理来着。
江户川柯南:“那刚才坏人的枪冒烟了,哥哥离得那么近,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乙骨忧太面露惊讶:“真的吗?”那模样表现得,别说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像他看没看到都是个问题。
“……”你装,你接着装。
江户川柯南露出半月眼,看着这个该与他本体同龄的白衣少年。
“可是……”
江户川柯南准备诈一诈他,张口就来。
“看到枪冒烟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毛利叔叔说,那不是错觉,他也看到枪冒烟了。”
他先是否了乙骨忧太用错觉堵自己的可能。
“毛利叔叔还说,在枪出问题之前,他看到了几道红光,就是从哥哥你们那边过来的。再来就是,那枪刚刚出问题,哥哥和你的同伴就突然对歹徒动手了,时机真巧,不是吗?好奇怪哦,一般人看到这样奇怪的事情发生,反应应该没那么快吧?除非他们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江户川柯南眼镜直反光。
这里他还丢了个陷阱。乙骨忧太说他没看到枪支冒烟的情形,但江户川柯南却用“看到这样奇怪的事情发生,反应应该没那么快”来试探,如果乙骨忧太就这个问题给出相应解答,那就与他声称自己没看到矛盾了。
流畅地说完一大段话后,江户川柯南附上可爱的笑脸,补充道:“啊,这些都是毛利叔叔告诉我的。毛利叔叔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毛利小五郎,哥哥知道嘛?是一个观察力、推理能力超厉害的私家侦探哦!”
他在观察力、推理能力以及侦探几个词上加重了发音。
乙骨忧太恍然大悟,随后果断摇头:“抱歉,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清楚。
“我和栗山同学只是觉得,再不动手的话,那位病人的情况就危险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你看,与你们同行的那位安室先生不也是这样吗?”
他自然而然地将皮球踢了回去。
江户川柯南:“可是哥哥你们不怕他们开枪吗?人的速度再快,那样的距离下也快不过子弹吧?”
乙骨忧太:“我们没想那么多。”
他在心里对小朋友说了声抱歉。
在咒术界这半年,他锻炼到的不只是祓除咒灵的本事,还有面对普通人发出诸如“你看见……”“你听到……”“你知道……”等问题时,如何当好一个瞎子笼子傻子的演技。
唉,谁知道他都经历过些什么。
接下来无论江户川柯南怎么套话,乙骨忧太都一问三不知。
不过假小孩也没能缠他太久,因为伊地知洁高过来把乙骨忧太叫走了。盯着乙骨忧太不放的江户川柯南刚想追上去,偷偷放个窃听器什么的,哪想到一不留神撞到了别人。
“柯!南!”
假小孩头皮一麻,身体不由自主地飘……不对,被提了起来。
他看着面色不善的毛利兰露出讨好的笑容:“小兰姐姐……”
劫机事件发生时,距青森仅二十公里的僻静之处,离地面一米多高的位置出现了奇特的空间扭曲现象。
扭曲时间不到一秒,随后一道披着黑斗篷的身影突兀出现在这里。
黑斗篷浑身上下裹得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里面布满红血丝,狠狠地仰头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天空,真准备离开,却意外被人叫住。
“我找你很久了。”
来者面容普通,额上有一道狰狞的缝合伤,占据了给人的整个印象。
黑斗篷嗤笑一声:“合作之前就说好了,这个阶段各自忙自己的,互不打扰。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干什么?”
来者同样冷笑:“你可没有告诉我,你的目标是那个大家伙。”
他从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块黑斗篷相当眼熟的石头。
其上布有鲜亮的血痕,赫然是他前不久给过乙骨忧太的、能够借此进入栗山真司领域中的神石。
第57章
额上有疤的男人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这也只是他使用的多个身份之一。
他本人名叫羂索,存活了上千年。别人或许不知道昨日青森之乱出现的大家伙是什么来历、它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可经历过千年前那场诅咒之乱的他,却是不能再清楚了。
时代久远,再加上一些隐秘的原因,千年前那场诅咒之乱留下来的记载并不多。尚且保存完善的资料中,多数记录都是与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相关。
对比现在,千年前正是咒术盛世,诅咒横行。而两面宿傩就是当时最强的诅咒之王。无数咒术师联合起来讨伐他,战斗旷日持久,波及范围之广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一开始只是部分顶尖咒术师与两面宿傩之间的战斗,慢慢地扩大到咒术师和诅咒之间,整个咒术界都被卷了进来,乃至最后全国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这场大战几乎令咒术界耗干了血脉,战况最危急的时候,连刚觉醒术式的五岁小童都得顶上,一度令咒术界感到绝望。
就在这个时候,部分咒术世家观测到了一股陌生而庞大的咒力。众人最开始还以为又有新的强大诅咒诞生,感到绝望的同时也不得不派人前往探查。可这一查,却发现事情另有转机。
探查人员并没有发现所谓的新诅咒诞生,却找到了一道空间罅隙,一道奇怪的“门”。而他们观测到的陌生咒力,就是从这道“门”里溢出来的。
说是“门”,实际上那东西并没有常识中门的形状,只是具备“从此岸跨越到彼岸”的概念,所以就暂时这么称呼了。
他们谨慎地花了点时间用活物与式神进行测试,最后惊喜地发现,这道“门”通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于是也有人将“门”之后的未知世界称为“彼方”。
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到底也来不及探查了。一来与诅咒的战斗已经到了最紧要最危险的时候,二来他们发现,“门”在不断缩小。于是发现“门”的世家不得不做出决断,要么留下与诅咒殊死搏斗,要么前往未知世界寻求一丝生机。
到了最后,几乎大部分人都决定留下,只有少部分世家出于保存血脉的考虑,想要赌那一丝可能,将留下也只有送死的老弱妇孺送走了一部分。在这部分被送走的人中,负责带队的就是最先发现“门”的加茂族人。
这些人跨过“门”后不久,“门”就关上了。空间罅隙合拢,咒力不再涌出,表面上瞧不出丝毫异状。
数百年后,“门”再度出现。
这一次“门”出现的时间极短,知情者加起来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无一不是加茂内部核心人员。羂索当时正附身在一个叫加茂宪伦的人身上,在家族中的地位还不低,自然也是知情人士之一。
这一次“门”的短暂开启,带来了一个异世界的人。
这人能够操控自身血液进行战斗,这一手段太具标志性了,又是陌生的面孔,难免引起了加茂一族的注意。
传承久远的咒术世家总有那么一两种方法确认自家血脉,更何况加茂一族的术式本来就是与之息息相关的赤血操术。通过验证得出结论,这个人正是数百年前跨过“门”前往异世界的加茂族人后裔。
加茂一族是血统论的忠实拥趸,加上此人拥有一手漂亮的赤血操术,于是他们欢天喜地将他认进家门,对外则宣称是流落在外的旁支血脉,隐瞒了有关异世界的情报。
认完亲,对方提供了不少与“门”、与异世界有关的情报。
异世界的历史进程和文明发展与他们这个世界几乎一致。
除此之外,那里有一种类似咒灵的存在,被称作妖梦,是从人类的怨恨中诞生的,普通人看不到它们的存在,与诞生自人类负面情绪的咒灵大差不差。但与咒灵不同的是,被讨伐致死的妖梦不像咒灵那样彻底消失无踪,而是会留下一种名为妖梦石的存在,据说那是妖梦的核心。
另外,讨伐妖梦的人被称作异界士,就是类似咒术师的存在。
据记载,最初那个世界既没有妖梦,也没有所谓的讨伐妖梦之人。但是突然有一天,“门”出现了。
从“门”里涌出一种诡谲的能量,有点像风,可以让人感受到它的存在,却看不见摸不着。面对这股能量时,给人的感觉有点像在凝视无底的深渊,惊怖、恐惧、毛骨悚然,一切带有负面情绪的词汇都能用上。
人们知道那是不详的,却不知道拿它怎么办。
没人知道“门”是什么,“门”的里面又是什么,无论有意还是无意,进入“门”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不过不久后,从“门”里跑出来一些人,他们自称为“异界人士”,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殊力量,在普通人异样的目光中与某种看不见的存在战斗。
久而久之,他们被笼统地称为“异界士”,而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被称为妖梦——似妖似梦,不知真假。
“门”的开启是有规律的。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打开,连接异世界的通道,带来“异界士”,也带来不详。
因为抱着再回到原来世界的想法,异世界的加茂族人开始对“门”进行研究。
经过数代的努力,他们发现,“门”并不只是单纯的异世界通道,偶尔开启的空间罅隙只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它的本体其实是活着的诅咒,是人类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它就像一条嗜血的鲨鱼,“嗅”到负面情绪浓郁的世界就会在那个世界打开“门”,大肆汲取人类的负面情绪,不断壮大自身,给人类带来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为了方便记载,异世界的加茂族人给这个诅咒取名为“境界的彼方”,并且一直都在研究将其彻底祓除的办法。
“境界的彼方”平时是不会显现出来的,只有“门”打开、在异世界汲取负面情绪的时候会露出部分形态。这段时间被称作“蛰伏期”,“境界的彼方”会变得比平时虚弱,加茂族人就趁这个机会杀进了内部,寻找它的核心。
感到了威胁,“境界的彼方”将妖梦源源不断地召唤进内部,加茂族人与之战斗了将近半个月,最终力竭倒下,被无数妖梦淹没。
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再一次在这个世界醒了过来。
无论是“境界的彼方”,还是“本该死去却再次醒来”的异世界加茂族人,羂索都感兴趣极了,于是他设计将人掳走,关进了他的研究基地。
经过种种不为人道的实验,羂索发现了一件对他来说十分有趣的事情。
这名加茂族人确实死了,之所以还能行走人间,是因为他变成了半人半咒灵的存在。
半人半咒灵……
就和他现在这个一直裹着黑斗篷的合作伙伴一样。
羂索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忽地问:“那个叫栗山真司的小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召唤出境界的彼方?”
“……原来你知道彼方的存在啊。”黑斗篷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意外。
羂索掂了掂手中的神石,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用故意这个把他们引到这边来,想借夏油杰的手除掉栗山真司。如果你们只是单纯有仇,那我没意见。可是你事前可没告诉我,那家伙能召唤境界的彼方,闹成现在这样,还弄丢了我的咒灵操术。”
尾音落下,四周陷入诡异的寂静中,仿佛空气都凝滞不动了。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黑斗篷退了一步。
她叹了口气,边说着“好吧好吧那就从头讲起”,边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张与栗山真司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哦呀?”羂索稍感意外地扬起眉,“容我冒昧问一句,他是你的……”
“儿子。”女人有些神经质地发出嘻嘻的笑声,猩红的眼睛转了转,补充说:“曾经的。”
*
栗山真司没费什么功夫就敲晕了最后一名劫匪,将人交给后面赶来的安室透和毛利小五郎,不等询问就飞快地躲回了同伴的身边,就算交涉也有伊地知洁高和乙骨忧太出面。
至此,一波三折的短途飞行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早早等候在机场的警方开始向众人了解情况。
江户川柯南一直关注着高专一行人,想着在警察面前乙骨忧太装傻那套应该是糊弄不过去的。因为距离有些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还准备摸过去偷听。哪想到,他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直盯着他的安室透拎了回来。
江户川柯南:“……”
代替两名少年出面交涉的依旧是可靠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简单说明了情况,熟练地向带队的警部出示了一份证件。
带队警部面露惊讶,当即打了个电话。
等电话挂掉,带队警部一脸严肃地向三人敬了个礼,放他们离开了。
等等,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了?!
江户川柯南不理解,江户川柯南大为震撼。
他猛地看向似乎知道些什么的安室透。
后者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询问般,语气格外慎重地给出了告诫:“我只能说,他们是守护潘多拉魔盒不被打开的人,行走在黑夜中的保护者。这同样意味着危险常伴他们身边,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其他人吧?”
说着他还刻意扫了一眼毛利父女。要是这小子因为好奇私底下追查,不小心招惹到诅咒还一无所觉地带回家怎么办?
“……”江户川柯南抿紧嘴,小小声试探着问:“和黑色那群家伙比起来呢?”
这位在国际犯罪组织卧底多年的公安头子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说:“完全没有可比性。”
琴酒抓卧底还得拿到证据才能崩人呢,诅咒会跟你讲道理吗?
“……”假小孩被安室透看得打了个哆嗦,果然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
*
回到高专后,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先是去家入硝子那儿接受了检查和治疗。接着是口头汇报和书面报告,因为事涉特级诅咒师夏油杰,这部分还稍微花了点时间。
里香解咒、领域展开都不算什么,总监会的人分别问过他们,得到差不多的答案后就算过了。他们主要还是揪着汇报中“夏油杰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这点不放,可问来问去一年级二人也只有这个答案。最后总监会不知是相信了还是出于别的什么考虑,总算放过他们了。
汇报搞定后,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进行新的咒术师等级测试。
没解咒之前,作为特级过咒怨灵的里香存在感还是很足的,哪怕乙骨忧太只是平平无奇地从人面前经过,身上自带的那股压迫感就足够令人生畏,根本不容忽视。解咒后,他身上的咒力温顺得简直称得上是无害。前后变化实在太明显了,因此没有一个人质疑里香已经解咒成功这回事。他的等级评定测试也是循序渐进地来,难度不大,对已经成长不少的乙骨忧太来说轻轻松松。
栗山真司这边却是比较忙。
倒不至于说完全公开领域的情报,毕竟这也算是咒术师保命的手段,哪有白白告诉别人,等着别人解析透彻后针对自己的?咒术界还讲究个用公开术式来加强术式效果呢,换成领域就不行了?
原本栗山真司没想到这点,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编合理还不会露马脚。好在夜蛾正道提醒他了,让他在总监会给他下套的时候成功绕了过去,总算是没白给。之后就是控制着领域的大小,向观测人员证明这事儿不是胡扯八道的基本就算完事儿了。
不过他这几天又被派出去单独执行了几个任务,一级二级都有,数量还不少,要不是特级咒灵不常见,估计也会丢给他试试。
如此一周忙得团团转,乙骨忧太的新评定甚至新校服都下来了,出差的五条悟还在回来的飞机上,栗山真司就被告知——
“……姐妹校交流会换我去?为什么?”
他趴在课桌上,右脸还带着压出来的红睡痕,一脸懵逼地看着讨论得很热闹的同学们。
熊猫搓搓栗山真司胡乱支棱的头发,解释说:“因为忧太现在是四级咒术师啊。你的评定等级虽然还没下来,但是之前的一级就已经是我们之中最高的了。”
尚且困顿的栗山真司花了两秒时间消化这个消息,后知后觉地又问:“那……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同期们沉默一瞬,随即用爱怜的眼神看着他。
熊猫:“太忙了吧?交流会之前确实有一段繁忙期,悟还没回来,原本他那份工作多半是分了一些到你的头上。最近你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基本都用来睡觉了,都不忍心叫醒你。”
禅院真希:“昨天吃饭时筷子差点戳到眼睛,说真的,你每天有睡够五小时吗?”
狗卷棘:“明太子,鲑鱼子,大芥?”
乙骨忧太:“栗山同学真的辛苦了。”
栗山真司:“……QAQ”
第58章
赶在姐妹校交流会开始之前,出差的五条悟回来了。与此同时,一直被卡在总监部的栗山真司等级评定也下来了。
他依然是一级术师。
得知结果后,禅院真希表现得比当事人还要不满。
“哈?那群不要脸的老东西,耍人好玩吗?!”
熊猫心平气和地说:“说到底,特级的评定条件本来就比较苛刻。而且,我猜总监部多半是趁着悟不在,借重新给真司评级的机会,彻底掌握他的术式和领域情报。”
这么一想,的确是那些家伙做得出来的事。
禅院真希火气噌噌直冒。
“没关系啦,事前夜蛾老师有提醒,在总监部那边我还是有保留的。”栗山真司十分好脾气地安抚女同学。
禅院真希“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戳他脑门儿:“那你这段时间被使劲奴役的事就算了?怎么这么没脾气!”
栗山真司捂着脑袋,说:“好歹报酬一分不少地打给我了……”
“……”
禅院真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叉腰说:“你就这点出息!”
小少年委屈巴巴地揪衣角。
熊猫几人赶紧打圆场。
“对了,栗山同学明天就要出发去京都参加交流会了吧?”乙骨忧太机智地转移话题。
“明太子?”狗卷棘面露担忧地看向栗山真司。
“对哦,之前的参赛人选是忧太,后面换成真司了,却因为忙着完成任务,根本就没有和二三年级合流训练的时间嘛。”熊猫看着精神萎靡的同学,挠挠脸颊,“战术方面真的没问题吗?”
“无所谓啦,随便打打就行,反正上头还有二三年级的废柴顶着,别做什么都傻乎乎地一个人往前冲。”禅院真希伸手弹了他一个脑崩儿,“明年才是我们的主场。”
熊猫:“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输赢无所谓,主要是别受伤了’。关心的话明明可以直接说出来嘛,真希真是不坦率。”
“鲑鱼鲑鱼!”
“哈?!”
一年级之间气氛正好,这时教室门被“唰”地大力推开,活泼欢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嗨~好久不见同学们!有没有想我啊~”
“啊,五条老师!”除了乙骨忧太露出了惊喜的模样外,其余几人反应平平,甚至无比嫌弃。
麻辣教师五条丝毫不受影响,情绪持续高涨。他兴冲冲地向自己的学生们宣布:“之前侵入的2号实验室有后续消息传来了哦!”
“2号实验室?”唯一没有参与那次行动的禅院真希面露疑惑。
熊猫简单为她做了一番解释:“是真司刚刚入学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有人想通过养蛊的方式制造出‘诅咒之王’来。忧太和真司找到的1号实验室在横滨,2号实验室是棘做任务时意外发现的,我们从里面拷贝了部分数据回来。”
他这样一说,禅院真希就有印象了:“啊,我想起来,之前好像听你们提过。不过距那次任务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还以为没有后续呢。”
“与其说没有后续,不如说之前一直没找到可以追踪的线索,所以没法开展行动罢了。”五条悟走到学生们身边,随意拉了一张椅子反坐,“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嘛,我们终于逮到他们的小尾巴啦!
“虽然2号实验室中的电子数据被破坏得彻底,实验室用于水电缴费的挂名公司也只是个空壳,但我们可靠的合作伙伴从物流入手,找到了一家十分可疑的货运公司。”
熊猫:“确实,那样多的营养槽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在地下的。”
“然后通过这家货运公司,我们现在将目标锁定在了两家研究所和一个码头上。”
禅院真希:“三选一?”
五条悟晃晃手指:“三个都是大礼包哦!”
一年级们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根据同一家货运公司锁定的三个地点。虽说一个地点暴露后,对方有可能反应没那么快,但最好还是不要去赌那样的概率。”
“而且根据我们之前的经验,一旦被高专捕捉到痕迹,敌人会非常果断地遗弃实验室,并销毁所有资料和线索。而且最糟糕的是,实验室里饲养的咒灵会被全部释放出来。”
“也就是说,要做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准备吗?”
“那么针对这三个地点的行动必须同时展开才行。”
五条悟单手托着脑袋,等学生们讨论得差不多了,开始分组:“熊猫和棘一组,真希和忧太一组,都由一级术师带队,帅气可靠的五条老师单独行动。任务正式开始前,负责你们的一级术师会带你们去目标地点,再根据实地情况安排你们的任务。以上就是这次任务的指示,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老师!”栗山小同学举手。
“好的!真司同学请提问!”
栗山真司指着自己:“我呢?”
无良教师兴致高昂地比划拳脚:“真司的任务就是在这次交流会中勇夺魁首,把胜利带回东京校!”
“……”
栗山真司的表情一垮,缩回座位上,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
他不擅长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尤其是跟陌生人。与其去参加塑料(划掉)姐妹校交流会,还不如让他去和咒灵脸贴脸拳对拳。
禅院真希无语:“……你那是一副什么蔫了吧唧的表情?”
乙骨忧太感同身受:“我明白的,比起单独行动,我也更想和同学们待在一起。”
熊猫拍肩:“真司,振作啊!你可以的!”
狗卷棘竖起拇指:“鲑鱼子,金枪鱼蛋黄酱!”
同学们的安慰非但没起到积极作用,反而让栗山真司身上散发出的怨念更深重了。
翌日,一年级四人在高专门口送走一步三回头的栗山真司。
熊猫:“要带京都特产回来啊,真司。我也会给你带伴手礼的!”
狗卷棘:“鲑鱼鲑鱼!”
栗山真司:“……QAQ”
乙骨忧太摸摸鼻子,眼神躲闪:“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良心有点痛。”
禅院真希扛着薙刀,头也不回地往训练场去:“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跟悟一起丢掉就好。”
不远处的五条悟猛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
今年东京校参加交流会的学生,三个年级加起来也就堪堪四人,三年级一人,二年级两人,以及补位上来的一年级新生栗山真司。
虽说四个人分处三个年级,但高专的学生向来少得可怜,为了避免教育资源浪费,一些通识课程大家都是一起上的,所以栗山真司和三名前辈都还算熟悉。
三年级的学长人很好,非常随和,平时也挺照顾栗山真司这个战力彪悍但明显不善交流的小学弟。
这位学长的咒力水平不算高,当个搜集情报的辅助还行,作为主力作战却是不可能的。而他本人未来的目标也只是在高专毕业后做个辅助监督。
用他的话来说,自己就是来打酱油的,真正的主力还要看二年级的星绮罗罗和秤金次,当然还有栗山真司。
除此之外,他因为是第二次参加交流会,还给第一次参加的三个后辈提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情报。
“去年和他们打过交道,京都校的三年级和我是差不多的水平,需要注意的反而是二年级的三人。”
说着,他看向栗山真司:“听说加茂家的次代当主就是二年级的三人之一。”
栗山真司点了下头,后知后觉地发现“加茂”这个姓氏有点耳熟。随后想起来,之前在青森的时候,加茂家特意跑了一趟送来的帖子,邀请他上门做客来着。
啊……真不想和这些大世家打交道,想想就觉得麻烦。
栗山真司幽幽地叹一口气。
他这番表现,不免让三年级前辈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所以,栗山同学真的和御三家的加茂一族有关吗?不瞒你们说,自从一年级替补换成栗山同学后,私底下有人开盘,赌这次交流会花落谁家呢!”当然,表面是在赌两个学校的胜负,实际上却是在看两个赤血操术的热闹。
“咦?”
听到“开盘”“赌”两个字眼,一直表现得兴致缺缺、昏昏欲睡的秤金次骤然清醒过来,睁大了眼睛说:“我怎么不知道?”
三年级前辈摆摆手:“嗐,都是小打小闹。不过他们也不敢赌大了,毕竟不想得罪加茂家。”
虽说栗山真司这边一直没承认自己与加茂家有关系,但凭他那手标志性的血液操作术式,很难不让人将他与加茂家联系起来。
前段时间还有消息传,说是加茂族人已经开始光明正大地与栗山真司接触了。
加茂家是血统论的忠实拥趸,如果栗山真司真的与他们家毫无关系,那他们何必冒着得罪五条悟的风险,随随便便去招惹他的学生呢?
小少年还是太年轻了,他哪里知道,当时在青森只是和加茂族人简单交谈了几句,礼貌性地接了封帖子,背地里竟然就传出他即将认祖归宗的离谱言论来。
所以在栗山真司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成为这次交流会的最大看点之一了。被这次交流会吸引来的目光,很大程度都集中在他和京都校的加茂宪纪身上。私底下还有人玩笑称这一届交流会是“加茂内战”。
从消息灵通的三年级前辈那儿得知前因后果,栗山真司的脸很臭。
“我跟他们家没关系。”
他的老父亲只有织田作之助一个!
“流言都是越传越离谱的啦。”星绮罗罗戳戳小学弟气鼓鼓的脸,安抚道,“别担心,你不搭理那些家伙,他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不爽的话,用拳头让他们闭嘴好了。”秤金次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举起拳头挥了挥,“反正那群家伙我也看不顺眼很久了,一群守旧的老顽固,让人半点激情都提不起来。”
话题不知怎么拐到了对保守派的抨击上,听得开车载一行人的辅助监督汗颜不已,简直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他瞥了一眼副驾驶座,带队老师日下部笃也正抱着刀小憩,两耳不闻窗外事,很是怡然。
今天天气不怎么样,高专一行从学校出发时天就是灰蒙蒙的,几乎是他们刚到车站,天就下起雨来。
雨势不大,众人就没打伞。
栗山真司最后一个从车子里出来,一滴雨正好砸在他的镜框上。水珠颤巍巍地滑下,在镜片上留下一道水痕,将他左眼中的世界一分为二。
余光一扫,蓦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
眼花了?否则他怎么看到他本该在横滨的监护人出现在这里?
他摘下被水汽模糊的眼镜,往刚才的地方一瞧……哪有什么熟悉的身影,果然是眼花了。
“真司?”
“来了。”
栗山真司很快将这事抛到脑后,与前辈们一同登上新干线。
“哎呀呀,好险好险,差点被发现了。”脖子上缠着绷带的年轻人从拐角走出来,口称惊险,嘴角却噙着笑,语气更是轻快得能让人听出他的心情飞扬。
“那么接下来……”
他的视线在车站中快速扫过,倏地停在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身上。
人群中,江户川柯南猛地打了个哆嗦,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恶寒陡然升起,令他敏感地四下张望,试图找出令他感到不安的原因。
“怎么了?”灰原哀看向忽然警惕起来的江户川柯南。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江户川柯南压低声音询问这个“黑衣组织探测器”。
“?”灰原哀快速环视一周,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摇摇头。
“是吗?奇怪……”江户川柯南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第59章
前往京都的新干线行到中途,某节车厢中骤然响起刺耳的尖叫,声音大到相邻两节车厢的乘客都听到了。
昏昏欲睡的栗山真司耳朵一动,搓搓眼睛坐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因为距离和角度限制,并没看出个所以然。
坐在他旁边的三年级前辈从梦中激灵惊醒,一边擦嘴角的口水,一边急着问:“怎么了怎么了?咒灵袭击新干线了?”
星绮罗罗翘腿翻着杂志,头也不抬地说:“没有咒力波动,应该就是普通的纠纷吧。”旁边的秤金次眼皮子都没掀,打了个哈欠,抱着胳膊继续打瞌睡。
三年级前辈拍拍扑通直跳的心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刚梦到交流会团体战,栗山同学和京都校的加茂同学大打出手,把赛场的地皮掀了半边,躲起来的咒灵被冲击造成的气流吹到我们这边,眼看就要扑到我脸上……梦到这里我就醒了。”
说到这儿他还咂了咂嘴。
“画面感好强,我也想看。”星绮罗罗托着腮有些遗憾地说。
栗山真司满头黑线:“羽成前辈,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为啥他就非得和那位加茂次代当主打一架呢,一群人闲得没事儿开赌局就算了,怎么连同校前辈的梦里都出现了这样的发展。
“啊哈哈,梦里发生的事情向来没什么逻辑,别在意别在意。”三年级的羽成丈助打了个哈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说要去一趟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羽成丈助回到座位上,表情十分古怪,低声对东京校师生说:“我们可能没法按时抵达京都了。”
日下部笃也眉头一皱,问:“怎么回事?”
羽成丈助解释说:“后面车厢发生了杀人事件。虽然案件很快被一个‘阿笠博士’给侦破了,但是被抓住的凶手破罐破摔,说他决定下杀手的时候就没想过活下来,所以一早就在列车上放了定时.炸弹,要拖着所有人一起死。”
说完他还摸着下巴感叹:“早就听‘窗’的监督们说,近来恶性刑事案件频发,就连普通市民都能轻松搞来受到严格管制的枪支毒药炸弹……据说警方的接洽人员还联系‘窗’调查一下有没有诅咒作祟的痕迹呢。我当时觉得监督们夸大了说法,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还给我们给遇上了。”
东京校一行:“……”
羽成丈助的术式是情报搜索类型的。他可以用咒力在非生命物体上打标记,监听该标记三米范围内的所有声音。通俗来讲就是咒术版的监听器。
限制是一旦被标记的物体损坏,标记消失,监听效果也会跟着失效。另外,他本人和标记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能超过一公里,否则标记的监听效果同样会失效。与此同时,他本身的咒力有限,只能同时监听两个标记周围的声音。
他的标记本身带有咒力,稍微警惕点的咒术师都能发现。这种前提下他非但监听不了情报,还容易反过来被人追踪,甚至被诅咒。他虽然有些八卦,但心里都有分寸,所以除非必要他都不怎么使用这个术式。
这次会用是因为,他去洗手间时遇到了没控制好表情的乘务员,对方脸上露出的焦急和惊惶令他对后车厢发生的事情起了疑心。于是他就趁机在乘务员的衣角留了个标记,接着就给他听到了十分劲爆的消息。
“啊,找到了。说是凶手去吸烟室的时候,把装了炸弹的公文包放在其他车厢的行李架上,不巧被一群小学生看到了。”
东京校一行:“……”
“坏消息,炸弹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五分钟了。”
“什么?!”日下部笃也陡然坐直,表情变得严肃。
“啊,接下来是好消息,那位阿笠博士成功把炸弹拆掉了。”
日下部笃也翻了个白眼,继续咸鱼摆烂:“这种事情就别大喘气了,臭小子!”
十分钟后,新干线即将进站。
知道这趟列车上有个炸弹后,车站工作人员就配合当地警方疏散了人群。尽管后面得知炸弹已被拆除,但警方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最终等在站台的,除了严阵以待的当地警方外,再没看到其他人的影子,偌大个车站空荡荡的。
当然,这只是普通人眼中的景象。在咒高一行人眼中,那个站台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咒灵,张牙舞爪跟开派对似的。
列车开始减速,打了一路瞌睡的秤金次抓抓头发,看着站台上密密麻麻的咒灵,忍不住低骂出声。
栗山真司侧头看向窗外,宽大的平光眼镜上反射出一片白光。
日下部笃也看着越来越近的站台,一口咬碎棒棒糖,从行李中翻出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刀:“来活了,小鬼们。”
车站怎么突然聚集起来这么多咒灵?就像专程等在这儿埋伏他们似的。
学生们各自就位,严阵以待。
“一二年级跟我出去,羽成留下来与乘务员和警方沟通。”
“了解!”
他们是没办法等车停稳了。日下部笃也唰地拔刀出鞘,其他乘客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车窗就被切了个七零八落。紧接着,师生四人先后从车窗跃出。
“散!”
日下部笃也一声令下,四人朝不同的方向飞奔出去。与此同时,车厢里的羽成丈助低声念出咒语,帐渐渐降下,笼罩整个站台。
“喂!你们……”
候在站台上的警方负责人眼睁睁看着几人破窗而出,刚开口呵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
众人循声回头,愕然发现他们的同事挣扎着飘到半空,双脚离地比一人还高,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抓起来了一样。
“闪开!”
伴随一声暴喝,日下部笃也提刀赶到,一击斩落咒灵的触角,顺势拽住那位倒霉蛋警官的后领,毫不客气地将他往身后一丢,压趴了好几人。
“那、那是什么……”
日下部笃也呸地吐出嘴里的糖棍,一边摆出居合斩的姿势,一边对领头的警部说:“离开这里到车上去,解释的话之后再说。”
反正到时候有“窗”来接洽,他是不管的。
说完,日下部笃也的长刀再次出鞘,直接将足有三人宽的咒灵劈成整齐的两半。
不过……
再次斩落一只咒灵,日下部笃也按下心中疑问,收刀时顺便扫了一眼学生们那边的状况,发现他们应付得来,就没再分神。
另一边,一二年级的战斗挺顺利的,都是些低等级的杂鱼,只是数量比较多,需要点时间清理。
尤其擅长混战的栗山真司速度很快,唰唰唰清扫完了一片,追着一只身形瘦小但格外能跑的三级咒灵跑出了其他人的视线范围。
没想他刚追到外面,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拐角走出来,很是自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呀,又见面了。”
“是你?”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栗山真司握紧手中长刀。
黑色半长发、笑眯眯的狐狸眼、身着袈裟……不久前与他和乙骨忧太在青森打了一架,那之后就不知所踪的夏油杰。
栗山真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对方与乙骨忧太一战中受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了。四肢健全、气色红润、咒力平稳,状态好得不得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对上的是一个全盛状态下的夏油杰。
少年将赤色长刀横于身前,金色眼眸中一片晦暗。
“你来这专程堵我的?”
“准确来说,找你的另有其人。”夏油杰抬手示意他往后看。
“?”
虽然心中警惕,但在听到那熟悉的、轻快的脚步声时,栗山真司还是没忍住回头。
“哎呀呀,好久不见啊,小真司~”
栗山真司睁大眼睛,脸上茫然,任由他那好几个月没见的监护人蹦跶到他面前,对着他脑袋一通乱搓。
栗山真司是绝对不会认错对方的,正因如此,他才无比困惑。
“……太宰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在夏油杰面前竖起一身刺的小刺猬,肉眼可见地软乎了下去。
“相关的问题,我们路上再说。趁着你的老师和同学们帮忙转移注意力,我们现在争分夺秒地去攻占Boss的老巢吧!是不是很激动!是不是?是不是!”
他那二十多岁的监护人眼睛皮卡皮卡闪着光,比他还像个小孩。
“???”栗山真司脑袋上满是问号,却也没阻止对方推着自己往外走。
本来他们的位置就在帐的边缘,没两步就走了出来。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你啦,夏油先生~”太宰治对双手揣在袖子里的夏油杰说。
夏油杰但笑不语,抬手召出一只飞行咒灵。
“好了好了,别发呆,我们该出发啦!”
“哦、哦!”栗山真司乖乖跟着自家监护人跳上咒灵的背。
咒灵在夏油杰的指挥下越飞越高、越飞越快,车站也离他们越来越远。
随着视野变高变广,因监护人突然出现受到的冲击也随之淡去,栗山真司的大脑快速运转起来。
他的视线在两个大人之间来回扫了一遍,联想到曾经在青森发生过的事情,很快得出自己的猜测:“青森之后,你们达成合作了?”
夏油杰没有否认,只强调了一下:“暂时的。”
栗山真司扭头看向他监护人:“合作的条件是什么?”
“哼哼~”
太宰治得意地打了个响指,酷酷地在下巴处打了个对钩。
“帮他造反。”
“……啊?”栗山真司懵住。
第60章
事情是这样的。
在栗山真司进入咒术界之前,太宰想深入了解这个封闭排外的集体都没有门路。但把栗山真司送给五条悟当学生后,他就搭上了咒术界最强的路子,再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与其达成合作,顺利获得了对方的支持,开始对整个咒术界进行深入调查。
他是个相当敏锐且深谙人心的人,处理情报也很有自己的一套。
在短时间内阅览了大量情报后,他从一条条看似微不足道的信息中整合出了自己需要的内容。
因为不满咒术界高层的封建老派作风,五条悟一直走在与之对抗的道路上。他是改革派,但因顾虑许多,使用的改革手段并不激进。
让看着森鸥外一刀子送前首领退位的太宰忍不住感叹,五条悟这人看着性格不好,没想到在改革方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温和派。
力量虽是最强,但牵制高层、拉拢伙伴以及御下的手段其实都算不上高明,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他令太宰想到了自己的前搭档中原中也。
要太宰说,其实五条现在就有一个很好的根基,就是他执教的咒术高专。
既然咒术高专是咒术师们活动的中心,那其实,给高高在上发布命令的总监部来个权力大洗牌,换一个全新的高层继续发布任务,对普通咒术师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吧?
整日为生活而奔波的普通人,实际上对高层的换届没有那么敏感的,只要不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
想要亲自培养志同道合的伙伴,这样的想法出发点是好的,但怎么说呢,效率实在低了些。
被他看中的人才当然是好苗子,但好苗子也是需要时间成长的。在他们长成之前,中间有多少能被他的敌对者们动手脚的机会?就算他们不动手,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中间又会发生怎样的变故?难保五条悟出个差回来,他看中的好苗子夭折了,作为正论拥趸者的好伙伴也跑了。
他曾经的学弟,他曾经的挚友,不就是这样吗?
所以在太宰看来,五条悟实在没必要花时间跟那群腐朽的烂橘子周旋。
充斥暴力的咒术界不比和平社会,手段需要凌厉些、干脆些,站稳了高位后他才能更快更顺利地推行自己的想法。那个时候才是他挑选和培养志同道合的伙伴的最佳时机。
如果要类比,咒术界和太宰曾经待的港口mafia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处。
一个顶点——咒术总监部对标港口mafia的boss。
众多分支——以御三家为代表的家系、咒术高专系等,对标mafia的五大干部。
基础组成——普通咒术师(包括术师家庭出生和非术师家庭出生)对标mafia底层人员。
虽说总监部和御三家之间利益牵扯比较复杂,不能单纯以上下级关系来定论,但只要御三家仍在总监部制定的规则范围内行事,那么两者的地位就有上下之分。
作为旁观者,太宰一路看着森鸥外从私人医生到坐稳港口mafia的boss之位。
当初不是没有人质疑森鸥外上位不正的,但他一手利益拉拢合作,一手暴力无情镇压。到太宰叛逃那会儿,港口mafia高层更迭不过区区四年,可除了利益相关者,还有多少人还记得前代首领?
历史毕竟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太宰觉得五条悟这个人不适合搞政治。
别的不提,就说说该在他掌控下的五条家。
咒术界说是御三家,但其实自五条悟能独当一面后,整个咒术界几乎再看不到第二个活跃的五条。
家族本该是五条悟最坚实的后盾、最有力的臂膀,然而如今咒术界提起五条,只能想到咒术界最强的五条悟,而不是御三家之一的五条一族。
他们为五条悟的改革出了什么力吗?好像没有吧。好歹也是御三家之一,怎么这些年来就没一点存在感?这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
于是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五条悟就等于五条家。那么换个思路,如果扳倒了五条悟,是不是就等于扳倒了五条家?御三家就此变两家。头顶没了武力天花板这座大山,能够分到的蛋糕也会变多,对另外两家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咒术界最强是个招牌,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靶子,多少人盼着把他拉下来,他的敌人绝对比想象中还要多。
太宰觉得,把五条悟推上咒术界的统治顶点其实不难,但难的是帮他推行改革和守住成果。
而且,一个集体里只有一个声音其实并不利于集体的发展。关键是五条悟本人可能都没想过要做一个独裁的咒术界君王,当然这同样也不符合太宰心中对咒术界的构想。
历史使然,守旧派肯定不会因五条悟的上位而就此消失。五条悟可以嘎了总监部,但他不可能全灭这个派系,杀是杀不干净的,而且还会落下更多的把柄。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给总监部进行权力清洗和换代。
高层内部只有两个声音,双方必定会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发生冲突。争端一旦上升,此消彼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内耗严重,不利于长久发展。
三角才是最稳定的形状。
原本的守旧派,加上五条悟所率领的温和改革派,还得再加上一个两方都够不着、还不会被任何一方轻易压制的派系才行。
那么从哪儿去找这样一个人呢?
夏油杰这个名字不意外地出现在了太宰的眼中。
于是他开始重点关注起这个人来。
作为最强诅咒师的夏油杰行踪不定,也很难对其跟踪调查。但他名下有个盘星教,为了组织的经费,他会和很多有钱人打交道。通常来说,这些人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对某些秘密部门来说,调查起来更加方便。
这个秘密部门,指的就是坂口安吾所在的异能特务科。
太宰去找了坂口安吾,除去各种老朋友叙旧和玩笑的废话,关键就一句:“让咒术界心甘情愿受到政府的监督,这个主意你觉得怎么样?”
坂口安吾回去后就上报给了种田山头火,随后很快就把太宰需要的资料送上门来了。
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人,是不可能完全杜绝进行消费的,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太宰就通过对盘星教大客户的调查,锁定了盘星教的几个关键账户,继而找到了一个叫孔时雨的黑中介。
绕这么多弯子,完全是因为直接调查夏油杰风险太大了。这一点也是五条悟反复跟他强调过的。
作为咒灵操使,夏油杰手上有数不清的、能力各异的咒灵,保不准太宰和异能特务科就在调查他的过程中遭了暗算。所以太宰没有去诅咒师聚集的暗网上调查与之相关的消息,而是拐弯抹角地从他的身边着手。
太宰虽然喜欢寻死,但据说死在咒灵手上的人死状丑陋凄惨,一点都不符合他的自杀美学。所以被咒灵杀掉什么的,就算了吧。
话说回来,太宰查到了孔时雨这个中介,顺藤摸瓜地调查到了最近他接的几个单子,一番排除后,留下了被重点关注的三件事——
特级过咒者乙骨忧太、疑似加茂私生子的栗山真司、以及据说能让普通人获得术师能力、能让咒灵进阶的神秘石头。
太宰一琢磨,联系五条悟,叫上侦探社的同事一二三,快快乐乐地来了趟青森一日游。顺带一提,出差费还是薅五条悟的。
出差归来,顺利收获一个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同样也是他看好的、未来进入总监部制衡守旧派和温和改革派的激进派代表。
虽然谈判过程中,因为某位过激诅咒师的不配合生出了许多波折,但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操心师太宰重操旧业,亲自出马给他画大饼……不对,是摆事实、讲道理、共同展望美好未来。
讲如今咒术界的现状和面临的问题;讲他“创造只有术师存在的世界”的理想和现实;讲权力三足分立后咒术界的可能与未来发展……
核心其实围绕一点。
利益。
夏油杰觉得非术师看不到术师眼中的世界,无法理解术师的辛苦与不易,还愚昧地把他们打做异端,迫害、侵犯术师的利益,挤压术师的生存空间。
那太宰就跟他谈非术师能够给术师带来的利益,以及这个社会失去非术师运作后的弊端。再怎么说术师终究只是少数群体,而这个世界平凡的普通人才占大多数。
难道非术师家庭就不能生出术师了?术师家庭就一定能生出术师后代?既然都无法保证术师的延续这一点,那谈何撇开非术师,创造只有术师的未来世界?
其实夏油杰不是不知道这条路的艰难,实现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没办法改变自己的想法,也没办法回头,自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太宰直切要害:“那如果给你一个进入高层、改变咒术界现状、改善术师生活环境的机会呢?”
夏油杰不以为意:“像悟那样教育学生、进行改革吗?”说他天真,那家伙不也一样天真吗?
“不是,没有,别瞎说!”太宰立刻否认三连。
他怎么可能给五条悟找政治伙伴啊?他要的是他俩打起来(划掉)……他俩彼此对立,又能一同制衡守旧派啊!
夏油杰这下好奇了:“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太宰撸起袖子上了。
高专肄业、从没学过政治课的夏油教主,被心黑手黑浑身黑的操心师忽悠得找不着北,最终还是勉强达成了合作关系。
被白嫖了情报网和经费后,信任的合作者转头又打算扶一个所谓的激进派来跟他打擂台,五条悟得知后气都要气死了。
于是出差归来的咒术界最强火速赶往横滨,本想找太宰治麻烦的,结果开门就撞上了夏油杰。
好家伙,一瞬间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曾经的挚友二话不说大打出手,场面那叫一个好看。
他俩动手是真动手,半点玩笑不开,一点水不带放,你死我活的那种。
太宰治看完热闹,未免真的打死个人,他左手拉来织田作之助和与谢野晶子,右手推出了种田山头火和坂口安吾,说政府代表来了,打累了大家就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咒术界的未来。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同时嫌恶地别开脸,跟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
横滨在大战后就变成了租界,鱼龙混杂,咒术界对这里的监管力度很弱,否则当初栗山真司开领域大闹港口mafia的事情也不至于一点都传不出去。
所以在拉来种田山头火后,太宰治根本就不担心两个特级打架的事情泄露出去。异能特务科在武力值方面虽然很废,但在情报封锁上的掌控力还是有的,毕竟还有个专门干这种事情的七号机关。
太宰既然都能把他们凑一块儿开座谈会了,自然也不会让所谓的合作告吹。
种田山头火看着这两个超越者级别的战力,眼泪都快从嘴角流下来了。以前是咒术界不给他们插手的机会,如今这个机会被太宰给坑蒙拐骗来了,可不得好好把握住?
至于夏油杰曾经做下的恶事,种田山头火表示,有一个四处搞事的涩泽龙彦在前,有一个前港口mafia干部太宰在后,只要你有被上面看重的能力,那么之前犯的事都不算什么,甚至还能给你洗白白重新做人。
两个特级觉得很讽刺,齐齐冷笑以示不屑。发现对方与自己步调一致后,再次嫌恶地别开脸。
种田山头火对此表示理解,扇扇子不说话。
太宰出面调解,或者应该说是拱火:“二位消消气,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氧化腐朽的样子。看不惯的话,那就来改变它啊,只会嘲讽算什么本事?哦,我忘了,你们连一个小小的咒术界都没搞定呢,那还真是抱歉~”
五条悟&夏油杰:“……”很好,你成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为了避免这个祸害被两个特级打死,种田山头火再次把话题拉回到安全线上。
这就要说到另外一件事了。
太宰在调查夏油杰和盘星教的过程中,还留意到了一个为盘星教提供神石秘密的黑袍人。
他和正在调查神石相关研究所的江户川乱步一对情报,发现这家伙很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之一。
跑了一趟青森,他不止收获了一个夏油杰,还搜集到了黑袍人相关情报若干,其身后的神秘势力也被太宰和江户川乱步扒了个干净。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研究神石,并用这东西制造咒灵的大型实验室背后,站了不止一方势力。
咒术界、异能者界、跨国犯罪组织、甚至连政府内部都有人插手。
太宰治拉来种田山头火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咒术界、异能者界的人都不难处理,至于政府内部那部分势力,经由江户川乱步调查,那只是某个别人滥用权利的个人行为,所以对种田山头火来说不算难办。
比较麻烦的还是那个由普通人组成的跨国犯罪组织。根据坂口安吾从公安那边拿到的消息,这个组织里还潜伏了不少别国的卧底,瞒不一定瞒得住,闹大了搞不好会牵扯到外交问题。
所以商量下来,他们的想法是,还得要公安那边的配合才行。捣毁剩余的神石实验室和抓捕跨国犯罪组织成员一定要同时进行,并且这次绝对不能再放走相关成员一个,以免走漏消息,造成国际层面的不良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武装侦探社早就调查清楚实验室幕后势力,却一直都按捺不动的原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岛国比较容易滋生咒力孕育咒灵,所以他们并没有把研究神石、制造咒灵的实验室放在国外。所以他们的重点还是在国内。
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负责跨国犯罪组织的成员,已经被知会过的公安会予以配合。
异能者界的相关人员由坂口安吾和武装侦探社的其他成员负责。
政府内部的个别参与者则由种田山头火处理。
那么咒术界的罪魁祸首当然是交给五条悟他们了。
栗山真司从咒术高专出发前,五条悟说是要和一年级的其他人去捣毁三个实验室,但其实他们都是明面上用来吸引敌人视线的靶子。
“毕竟五条先生的行踪被很多人关注,突然低调下来,反而会被心里有鬼的人警惕。那就不方便我们声东击西搞偷袭了。
“敌人真正的大本营就在这座城市哦。”
太宰在铺垫了许多后,终于讲到了他们会在这里和栗山真司汇合的原因。
“听说这个任务本就由五条先生和你们几个一年级负责,那在其他人引开敌人的注意力后,本该搭乘列车去参加交流会的你,就是来这边的最好人选。
“所以,就算那辆车上没发生杀人事件,我也会用别的办法让车子临时停靠在这个车站的。至于夏油先生,他是来帮忙压阵的。毕竟要去的是敌人的大本营,也许会遇到你也难以应付的强手。这是说好的合作内容之一。”
栗山真司和他的同学们,甚至是老师和老师曾经的挚友,都被他监护人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木着一张脸,说:“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太宰先生……”
“说~”太宰心情很好地揪揪他的脸。
“下次有类似的行动需要我参与的,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吗?”他迟早会被这个超能搞事的监护人吓出心脏病来。
太宰当然是愉快地拒绝了。
尽管认识时间不长,但同样深受太宰荼毒的夏油杰,此刻对栗山真司小同学生出了无尽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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