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怪物医院(五十)
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那些强硬着挤进身体里面的意识,霎时间如潮水一般恍然褪去,两个房间里面,被迫以别人的视角窥见到了当年冰山一角的南洹和北汐同时睁开了眼睛。
只见面谈室里面的漫无归和邪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两人各自呆在面谈室里面。
奖励结束了,南洹却始终没有从刚才看到的画面里面回过神来,连北汐什么时候推门进来,到了自己的身边都不知道,直到对方的手轻轻的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别想了,奖励已经结束了,这个面谈的环节也已经结束了,你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她强硬的拖着南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带对方回病房休息一会儿,不料带着南洹回到了病房,还没把对方安顿下来,对方就率先扯住了自己的胳膊,“要是一切都是真的,你会怪我吗?”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南洹的语气里面却带着落败之感,又多了几分紧张,甚至有点不敢看北汐的眼神,生怕从对方的神色中察觉到些什么,不管是之前守护记忆的所看到的那些画面,还是漫无归的几个模棱两可的问题,再加上她从这些奖励里面以另外一个视角,所窥探到的当年事发时的一点点轮廓,都让南洹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虽然还不是十分的确定,但她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
她当然知道以北汐的聪明,没准比自己发现的要更早一点,所以根本不担心对方会听不懂自己的提问,反而固执的想要从对方的嘴里得出一个答案。
北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顺势在南洹的身边坐了下来,把南洹的脸抬起来看着自己,十分认真的回答道,“我不会怪你的,永远不会,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永远不需要有这样的顾忌。”
“所以同样的选择,你是准备做第二次的,是吧?”南洹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这个回答,面色上的沉重有任何的减轻,反而从对方和蔼的神色中窥探到了另外一种自己不愿意设想的情境,语气也颇不好,“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
南洹甚少用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跟北汐说话,两人也很少有过争吵,顶多都是为了南洹在副本里面不顾自身的危险,但那些情景大多数都是她有过猜测,心里有数的情况,她很惜命,虽然会有一定程度的危险,却并不都是死局,所以在这个基础上的冒险对自己来说,根本算不上冒险。
跟北汐的争吵,很多情况下,只是一个情趣,但现在却不一样,因为她隐隐从北汐的这句回答里面得到了某种决绝的意味,所以很害怕。
这一次北汐没有回答,不知道是没有想到南洹会这么的敏锐,还是没有真正的做好第二次的准备,亦或只是不想吐出那个南洹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南洹没有这份耐心,张口直接噙住了北汐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你想都不别想,事情不会走到那个地步的,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没有我的命令,你什么的都不准做,听到没有。”
明明用尽力气咬自己的人是她,可真正到了动真章的时候,她又下不了嘴,偏偏嘴里说着这么强硬的话,可一张脸上却是委屈的不行,一双眼眸很快就沾染上了红意,看的人心尖儿上直颤,什么三思之后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好把人搂在怀里,“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或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也说不定。”
南洹的情绪始终不见好,两人似乎对北汐的最后一句话,都觉得可笑,可谁都没有勇气在现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戳破这层窗户纸。
“好了,好了,”北汐又把人搂在怀里哄了一会儿,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试图转移南洹的注意力,“刚才的面谈的支线任务,你觉得系统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支线任务不同于之前的支线任务,每一个问题都伴随着奖励和惩罚,但惩罚的力度跟之前的任务相比,算得上很小了,除了两人又增加的感染程度之外,却没有更加实质上的伤害,更像是借由这个任务,想要告诉她们一点讯息一般。
“邪神和漫无归,一直在背后默默推动玩家们和患者们被感染的状况,可偏巧我们的信息不对等,系统利用游戏规则让我们看到更多的信息,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南洹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她其实有些疲惫,但却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倒下来,尤其是这个温和的支线任务,已经让她感觉到山雨欲来的急迫感,她知道自己得想办法,“漫无归和邪神本不愿意让我们看到刚才的场景,一方面是因为那是她们最初情动的诞生,另一方面可能是这其中有什么我们能够利用的信息,但我一时还想不到。”
看来南洹到底还是受了点影响,北汐在心里下了个结论,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总归是露出了马脚,不着急的。”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她不动声色的把南洹扶着躺下,“这个任务越平静,只能说明接下来等待我们的不会再是这样的和风细雨,你需要休息一下了。”
最后几个字北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变了音,但片刻后就回归到了正常,南洹心里对刚才的事情并非那么洒脱,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北汐的异常,不过她也不想休息,只是摇了摇头,“还要等芭比会长和言会长的电话。”
“时间还没到,她们那边已经没有任务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北汐倒是不听她解释,直接用手盖住了对方的眼睛,“她们要等我们的自省时间结束后,才能打电话过来,我们争取了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你可以休息一下,你需要休息。”
北汐用了点带命令的语气,还夹杂着一点点诱惑,南洹还想挣扎,但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感觉到困意来袭,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北汐却一直没有离开病床,就坐在南洹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似乎要把南洹的面容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一般。
良久,她才发出了一声叹息,伸手触过南洹的脸颊,“对不起……”
话音刚落,那个自己不愿意看见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一般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自己,北汐的手不住的紧握,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受到感染的时间越来越长,可能是因为百分之二十的感染程度比之前加深了,但片刻后,她又恢复了原状,一样冷冽的面容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半个小时的时间,眨眼即过,南洹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睡得很熟,本以为会被杂七乱八的梦境所干扰,但这一觉却睡得十分安稳,她一睁眼就知道北汐在自己的身上用了道具,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到时间了吗?”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追究北汐刚才的行为,而是握住了对方的手,以一种坚决的保护姿态,不愿意再放开。
北汐的唇角弯了弯,并没有挣动对方的手,“快了,还有两分钟的样子,自省的安排就在病房里面,你继续躺着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你有没有后悔过的事情?”南洹闲聊一般的跟对方说起,“这个自省的任务,怎么看都跟这一点相关,若是给你一个机会的话,你有想过改变过去的什么吗?”
南洹知道北汐跟自己一样,并没有完全想起早被遗忘的一切,心里大部分的想法都基于猜测,如此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对方说话,并不像是非要一个答案,更像是闲聊。
北汐不知道被她这话戳中了哪里的心思,想到了什么事情,闻言倒是露出了一个很坦然的笑容,“后悔的事情应该有过吧?而且应该还挺多的,不过如果再来一次,我应该还是会选这一条路这么一路走下来的。”
南洹有些诧异,“为什么?既然后悔了,既然有机会改正,为什么还会选择一模一样的老路,这样不是浪费了机会吗?”
北汐低头捏着南洹的手指头把玩,闻言不甚在意的跟南洹解释,“可能有些事情,即使知道自己会后悔,还是想做出同样的选择,大抵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我选择的路,早在我诞生之处,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所以没什么好纠结的。”
北汐这话不知道是自有深意,还是特意说给南洹听的,总之她说完之后,两人之间不再,只是原本还能零星听到了隔壁房间患者说话的声音,和走廊上患者们来回走动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不见,她说话,南洹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只是这种静默,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就被屋子里面的变化给打破了。
严格说起来,等到时间划过八点钟的时候,屋子里面的陈设一开始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们所在的病房像是陷入了一个凭空化出来的时空一般,被从原本的A病区刻意抹除掉了一般。
紧跟着而来的是,病房四周的一切,都像是潮水一般,开始变得梦幻,然后一层层剥落,抽出外壳的多姿,露出了内里的真正摸样,而那些书桌,衣柜,病床,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而南洹和北汐两人的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在南洹的眼里,北汐身上的病患服也如潮水一般很快褪去,变成她一般进入副本时的衣着,再变成她进入游戏前的衣着,又从成熟的风格,一点点的褪去,变成年轻的风格。
好像一切的时间在北汐的身上开始倒退,就连北汐的面容,也越来越年轻,直到对方完全变成一个婴儿之后,这种变化也一直没有停止,北汐依次变成了那些赫尔的模样,从死亡到出生,最后北汐的衣着和打扮已经变成了,南洹曾经在记忆里面看到过的阿汐的模样。
她身处的场所,也从游戏的副本,变成了未进游戏时的家里,又变成了那些南洹曾经在副本里面见过的赫尔的生活环境,最后变成了那片南洹十分眼熟的大地。
终于她人类的模样,在达到某个时间点的时候,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变成了被黑气缠绕的怪物模样,怪物的身躯似乎从诞生就是那么大,所以时间的流逝并不能从对方的身体上看出明显的变化,只能从她身上缠绕着黑气的数量,来判断时间依旧在流逝。
恍惚间,从那片苍茫大地上,从那幽深的土地上生出了什么东西,混入到了怪物的身体里面,她傲然于万千的怪物之间,却还是能让南洹一眼就识别出来。
直到天地重新融为一体,变得混沌不堪,怪物与蔓延着的黑体一起被压制到了地下,在北汐身上的时间倒流才暂停了。
而在北汐的眼里,南洹身上也在同样的发生着一些变化,现世的南洹,某一世的古堡主人,某一世的圣女,某一世的公主等等,那些鲜活的人物都不再是副本里面的一个角色,而是活生生的一段人生,一段经历,一段正真属于南洹的漫长时光。
直到她回到了那片苍茫的大地上,与变成人类模样的阿汐相处过一段快乐的日子,可惜时光没有永远停留在这片悠然的时间里,而是继续无情的往前哗啦。
苍茫的大地上黑气逐渐蔓延,恢复到了原本一点天光都看不到的样子,南洹也成为了一个婴儿,注视着这一切。
直到一阵闷沉的钟声,把两人的意识重新唤醒,她们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原本的病房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漆黑一片,两人像是坠入了无边的宇宙中,身边只有彼此,而后传来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
恭喜玩家触发双人支线任务——自省。】
南洹有些讶异的抬头,试图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因为系统的声音不再机械,而是变得十分空灵,而又万分深渊。
带着老者的踽踽独行,又带着指引者的谆谆教诲。
【任务内容:人这一生,或漫长,或短暂,经历的事情无数多,做出的选择千千万,有人选择了永远不会回头看,就算有过错误的选择也拼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一口气走下去,有人则选择了从错误中吸取教训,不再重蹈覆辙。现在你们有了一次自省的机会,重新认识过去自己的选择。当机会再次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你们会怎么选择?
提示:大河东流去。】
随着系统的提示音落下,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一般,东方天际落下了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整个大地。
南洹跟北汐两人现在更像是灵魂出窍一般,整个意识翱翔于宇宙之上,却并不受自己的控制,而是随着光景的变化而移动。
“我们被控制了,只能看到它想让我们看到的?”南洹试了试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以上帝的视角,看着原本荒芜的大地上,有了人类,有了山水,天地不再漆黑一片,而是在周而复始中有了规律。
人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代的脚步在一点点的前行,不论是她跟北汐这样被邀请观礼的客人,还是那些身在其中的人类,都无法阻止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
“可能是想要我们真正了解过去发生的一切,包括我们的存在,还有漫无归和邪神,”北汐没有太大的反应,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到了真正要做选择的时候,才会放我们自由吧。”
毕竟这是她们一直以来都追求的真相,但突然以这种开场方式摆在两人的面前了,南洹跟北汐都略微有些不适应,但片刻后两人都已经全部冷静了下来。
如果两人像是在看一部连续剧的话,眼前的景向可以称得上平静想和,可就如电视剧需要吸引观众,不可能一如既往这么的平静下去,更有可能这种平静意味着某种即将到来的危险一般,人类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喜怒无常的天气,变化多端的战局,似乎印证了,只要人类诞生伊始,就会有欲望诞生,而伴随着欲望而生的,往往就会带来灾难。
北边的人类流离失所,常年战争让她们饥寒交迫,树皮都算作很好的一餐了,她们无可奈何,有人在这场连年征战中放弃了作为人类的最后一点良知,开始对同类出手,有人则选择了更为阴毒的巫蛊之术,试图让自己的战士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人类的怨毒开始蔓延,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生活,偏偏要在战火中求生,所有的怒火似乎都落到了发动战火的另一边。
而究其南边发动战争的人到底是否为罪魁祸首?可他们也是因为水患,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再加上瘟疫蔓延,急需寻找新的家园,又有什么错误?
有人抱怨,有人怨念,有人哭泣,有人感叹。
南洹和北汐以上帝视角看着这人间悲剧,可落在每一个生命的头上,却是结结实实的生存,既然诞生了,每个人都想要活下去,即便是如此的艰难。
战马长嘶,亲友痛哭,呜咽遍地,哀嚎漫野。
天灾人祸中,响彻天际的一声长叹伴随着雷电划破长空,“天道不公,何以为生?”
第352章 怪物医院(五十一)
雷电划破了长空,照亮了整个动乱的大地,在寻常百姓的眼里,雷电不过是一场及时雨的信号,而在南洹和北汐的眼里,她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雷电并不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奔着刚才的声音而去的。
随着雷电落下,两人眼前的画面被拉近,尸殍遍野的战场上,立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破旧的盔甲上鲜血淋漓,挂的七零八落,体力不支已经跪倒在了地面上,他或许是累极了,或许是面对着尸山血海已经十分麻木了,才发出这样的感叹。
雷电在半空中轰轰作响,开始的几下,全都落在对方周身不远的位置,似乎是在提醒和威胁,但那男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又好像是觉得自己应该是戳中了某些痛处,才招来了这些祸患,更甚至是他似乎已经放弃了,不想再挣扎了。
所以并没有立刻就止住了声音,而是变本加厉,“我说天道不公,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声音透着股子绝望,“如果真的有天道,你就睁开眼睛看看这世上,饿殍千里,战火连绵,简直比人间炼狱都不如?”
又是几道凌厉的雷电,他的身影被照亮的同时,南洹跟北汐的眉头都不自觉的蹙了一下,只是不等两人做出什么反应,整个地面上似乎因为男人的话,而开始颤动,像是什么东西被惊醒了一般,只是近处的雷声,一直没有减弱,还在步步紧逼。
剧烈震动的地面,频率由低到高,最后在一个临界点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在雷电的光晕下,南洹跟北汐都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升起,那并不是一个实物,更像是一道虚影,泛着金光色的光芒。
只是不论是身处在战争中的百姓,还是挣扎在生死一线的人,都看不到眼前的场景,而只有南洹和北汐两个人能够看到和听到。
而那几道惊雷,因为虚影的产生停顿了几秒钟之后,直接落到了男人的身上,七零八落的铠甲,终于落到了血水里面,质问天道的声音,也跟着一道消失。
只是那惊雷却始终没有消失,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在天边齐刷刷的亮起,不像是还要伤害什么人,倒像是砸庆祝着些什么。
“你是谁?”过了片刻,等欢迎的雷电声音减弱一点之后,一道空灵的声音从神州大地上响起,她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稚嫩和懵懂,不过吐字还很清晰,这话出口之后,似乎想到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是谁?”
不说拿到虚影在雷电中慢慢聚拢成的人形,让南洹和北汐同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就说对方这样熟悉的声音,也让两人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那是一张跟南洹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形。
确切来说可能是南洹最初的模样,只是因为周身带着金色的光芒,多了几分圣洁和仙意,她的目光虽然一直落在那个被劈死的男人的身上,但质问的语气却是对着天边的惊雷的。
雷电表达完了自己的祝贺之意,这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古朴的声音,“我是天道,你是这世上的最后一个神祗,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诞生的机会,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尽管南洹跟北汐,在进入最后一个终极副本之前,已经对两人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但听到这话的时候,两人的脸色还是十分的难看。
尤其是南洹,其实自从那个金色的虚影从大地上升起之时,其实她就感觉到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共振,她知道现在看到的不会是游戏副本给制造的一个虚影,而是切切实实发生在过去的事情,只是不同的是她总觉得自己跟那道虚影之间的联系,有些过于空荡,就好像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一般,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的一只手已经抚在了左胸口的位置。
而北汐脸上的惊讶闪过之后,更在意的是那个已经倒下的身影,她不用一秒钟就判断出来那人跟自己毫无关系,而是跟另外一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毕竟借由闪电看清对方身形的同时,她就觉得这个身影十分的熟悉。
对于我是天道,你是神祗的这种普通人乍一听会觉得自己遇到了骗子的言语,在真正的事实面前,在万千的雷电面前,似乎不言而喻,那道金色的身影,也并没有对天道所说的话而有什么疑问,甚至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转身看向倒下了的那具黑焦的尸体,“你为什么杀死他?是因为他说了实话吗?”
金色的身影看向倒下的男人,用平铺直叙的声音说道,“他家里有了水患,被淹死的人不计其数,他们的家园被毁了,为了找到继续生存的地方,才不得已拿起了武器,打向了北边,天道确实不公,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其实从前的南洹给北汐的感觉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尽管两者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容和身形,可北汐隔这么远也能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那种泯然众人矣的神性,即便她口里说着关心百姓的话,也看着那具刚被天道劈死的尸体,但不论是眼神还是话语,都透露出一股冰冷。
就好像她知道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但这些事情放在她的眼里还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她只是随口那么一提,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也并未为此而烦恼,即使觉得天道的做法不对,但她的语气仍然十分的平淡。
“天道就是天道,一切因果循环,自有功法道理,他对天道有了怨恨,这就是他的结局。”
雷电袭来,天道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于神祗的指控,天道并没有狡辩,甚至语气也一如刚才的平静,好像刚才用雷劈死对方的并不是自己一样,对于神祗跟自己不同的意见,也没有觉得被冒犯,更没有觉得对方高高在上的意思。
“我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神祗看了眼尸体之后,又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水患的位置升腾起来的万丈水幕,“这里的百姓也不应该是等死的结局,既然我是最后一个神祗,那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拯救这些人,不是吗?”
她没有把天道当成自己的同类,她有自己的思考,有与生俱来的能力和对这个世界的感触,只是她对这个世界似乎了解的还不够,不是很能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天道又丢了好几个惊雷,操着那口不咸不淡的语气,“你是神祗,你的一切行为都由自己决定,不过你要记住天道自有功法道理。”
又是两句摸棱两可的话之后,天道带着自己的惊雷,消失了,原本平静的大地上,突降大雨,水患逐渐加深,大有倾降之意。
神祗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率先走到了那具焦黑的尸体面前,伸手一点,只见从她的身体上散出一点金色的光芒,没入到了焦黑的尸体上。
不过短短几秒钟,那具已经被烧焦的尸体,如同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像脱衣服一般褪去了身上被烧焦的地方,而重新变回了一个完好无损的战士,身上的铠甲重新牢牢系在身上,半点血色都看不到,只有左侧小臂上留着一个被烧焦的黑色痕迹。
再然后更多的光亮,从神祗的身上析出,跳跃着飞向了四面八方的位置,瓢泼大雨像是被按了休止符一般,戛然而止。
不远处万丈高的水幕,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消解了一般,水平面直接下降了很多,露出了沿海被淹没的那些房屋横七竖八的模样,以及先前被卷到水里的那些尸体。
再来,时间仿佛在倒流一般,那些房屋逐渐恢复了原本的色彩,战场的血水,像是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被淹没的尸体,战死的战士,都像是获得了新生一般,在金色的光芒下,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就连贫瘠的大地上,也开出了花朵,结出了果实,好像一夕间,春回大地,梨香满园。
山脉逐渐被青绿色所代替,农田被庄稼所覆盖,嗷嗷待哺的婴儿,不再哭泣,门口等着儿子归来的母亲,也终于看到了凯旋的将士。
“她连一个手指都没有动,就给了一个世界新的生机,这样的力量太可怕了。”
南洹知道这是曾经的自己,但这并不妨碍她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上,看待这样的问题,毕竟这样的力量太可怕,如果她当初能够这样随心所欲,又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帮天地,尤其是天道刚才所说的话,总是让她很不安。
“我如果是你,拥有这么多的力量,面对眼前的这些场景,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北汐倒是很干脆,“而且我相信如果这些百姓知道真相的话,也会很感激你的,毕竟你给了他们新生。”
北汐知道南洹担忧的是什么,但她同时也很清楚,这是过去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论南洹怎么自责,都已经改变不了自己的行为,更何况北汐根本没有觉得这个选择哪里不对,因为换做是自己,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说完还不忘,捏了捏对方的手,北汐发现在这个空间里面,她们虽然没有办法干扰那些过去的画面,也没有办法选择自己想要看到的画面,但可以控制距离这些画面更近一点。
只不过在神祗做完这一切,让眼下的神州大地上迎来了又一个初生的太阳之后,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幻起来,画面像是开启了倍速一样,时间加速向前流淌,地图上的区块绿了又黄,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才再次放缓。
这期间,神祗似乎一直在这片大地上活动,遇到不同的人,帮助不同的人,只是不知道是时候没有到,还是系统想让她们看到一些特别的场面,所以时间被加快了,其余的部分已经被省略了,画面再次聚集到了一座房屋前。
男人身穿铠甲,与泪眼婆娑的妻子和正在襁褓中的孩子依依惜别,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因为从男人的面容上面,南洹和北汐已经看不到熟悉的影子了,但对方手臂上的那个烧焦的痕迹,倒还是很明显。
只是不知道为何过了这么多年,他却还是再次穿上了盔甲。
画面一转,两军交战,这么多年过去了,双方的实力都有所增长,军队肃整了许多,打仗的将士,也不像是再为了争夺家园的样子。
“杀啊——”战场上的呐喊声传来,“杀了他们,金矿就是我们的了。我们不用再过那种靠海吃海的苦日子了,可以成为人生人……”
“杀啊——”敌军的摇旗声紧跟着而来,“今天我们若是败了,我们的女人就会变成别人的女人,我们的财富就会变成别人的财富,你们甘心吗?”
……
那些战场上的英灵厮杀,却不再是为了好好活着,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想要追求的更多。
这场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两军实力相当,每一方都不想退让,战场上的人越来越少,血腥味越来越重,直到两败俱伤,横尸遍野的时候,神祗再次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发动自己的力量,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战马上的那个身影,在被人刺中之后,缓缓倒了下来。
似乎她再次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目送对方离开。
哗啦——
远方响起了一道闷雷,天道的声音,时隔这么久再次响了起来,“你看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死在了这块土地上,可是还有谁记得,十几年前,在这里,他捡回了一条命,明明守着自己的小家,他可以就这样活下去,可是他受不了蛊惑,为了遥遥无期的奖赏,眼馋那些金矿,主动参了军,最后死在了这里,这就是天道,你始终救不了他。”
“那些人类也一样,如果她们不贪婪,不争抢,就不会有战争,不会有人死亡,不会有百姓流离失所,不会有尸殍遍野,你当初救下了他,让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有了牵挂,也有了欲|望,现在死去,他的妻子和孩子也撑不了太久,这就是天道给他的结局。”
神祗的眼里并没有多少的悲悯,可能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明白悲悯这种情绪,甚至没有因为天道给出这样的结局,而觉得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是不明白,“天道在每个人诞生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人所有的一切吗?那诞生的意义在哪里,挣扎的意义在哪里?”
她的诘问依旧平静,似乎只是不明白,如果过了这么多年,对方还是没能摆脱这样的结局,就是所谓的天道吗?
但回应的她的只有几个闷雷的声音,闪电从天边消失,天道没有给她答案,也许是不能,也许是要靠她自己悟。
“我讨厌这样的既定结局,讨厌这样的无用功,”南洹有些嫌弃的发发表着自己现在的看法,从她跟北汐的视角内,还可以看到那人的妻子倚在门框上,抱着自己的孩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着自己丈夫回家的场景。
而战场的另一头,那些金矿里面是被奴役的平库百姓,那些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的将士,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士,分不到任何一丁点金子,大把大把的金子全都进了那些发号施令者的口袋里面。
“不,不是无用功,”北汐却安抚的在南洹的手背上拍了拍,“起码他跟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有过幸福生活的时光,即便不是一个好的结局,但上一次上战场,他是被逼迫的,这一次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为了妻子和孩子的未来,他想要去冒险的,如果我的结局只有这两个,我一定会选择第二个的。”
其实南洹也知道北汐说的是对的,可是她因为那个曾经的自己所作出的选择,所以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仍旧保持理智,可怕的并不是一个人没有能力,而是你拥有了拯救的能力,却发现到头来你还是一个都救不了,这种宿命般的结局她不喜欢,甚至很讨厌。
但是对于过去的那些场景来说,走到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开胃菜,眼前的一切在神祗离开之后,又经历了加速,沧海桑田,世事变化,直到两人落到了一座看起来十分奢华的宅子外面。
急切的脚步声,和推搡的争吵声,很快传入了两人的耳朵里面,大宅内里,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却一点也不平和。
“夫人,夫人,那个贱婢快生了,老爷已经去请了大夫……”
“老爷,老爷,青莲夫人的胎位不正,大夫说让你做好最坏的打算,还问如果真的出了问题,是保大还是……”
“当然是保小,还有什么青莲夫人,她只是一个丫鬟。”
……
深夜的大宅院里面,一处简陋的房屋外面,丫鬟和接生婆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接连而至,而后院里面几处奢华的房屋内的欢声笑语,以及恶毒诅咒,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但焦急的情绪,和开心的分为,似乎被大宅院的亭台楼榭,就这么分开来,就算住在同一所宅子里面,也有人本身就是尊贵,而有人即便是攀上了名讳,一条命小命也比不上路边的野草。
直到一声啼哭响彻整个宅院,只不过这声啼哭并不仅是出生的本能,还是一声为了母亲哀悼的啼哭。
第353章 怪物医院(五十二)
长河地界儿不算广,赵记钱庄可谓是商号中的佼佼者,老板赵氏也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家里娶了好几房太太还不够,听说就连有些貌美的下人都不能幸免,其中以青莲为首,最为津津乐道。
因为据说这青莲,为了赵老板诞下了一个男婴,本来因为有了子嗣,没准还能被提携为一个小娘,结果生产当天,没挺过来,就这么撒手人寰了。
有人暗中感慨,幸好这青莲早走早超生,要是活着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知道该多心疼,谁让她诞下了一个不详的孩子呢。
南洹和北汐就在长河地界儿的上空,听着来往街头巷尾的传言,这种以上帝视角,去观察一个地方,或者一个群体,着实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之所以说不轻松,不是说身体上不轻松,而是心理上的不轻松,因为她们了解所有事情的发展变化,知道他们嘴里的话是不实的,但是却偏偏阻止不了有些人的偏见。
尽管知道她们本身就深处这个副本任务里面改变不了什么,也明白即便是现在社会,这种情况也不在少数,可两人依旧不习惯听到这些。
毕竟她们口中的不详的孩子,只是出生的时候,胳膊上带着一道黑色的烧焦的痕迹罢了,就被说成了克死人的命格,连亲妈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你说要是当时她……我没有插手,这一世,他兴许会在一个平凡的家庭出生,不会这样从一出生就被厌弃着长大。”
南洹跟北汐从那天晚上在宅子里面看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对方是之前那男人的转世,只是因为这孩子身上的胎记,多少跟南洹有些关系,她总有种负罪感,这一世男人的悲哀起点,是自己造成的。
虽然这些记忆她还没有完全想起来,但她还是改了口,说是自己,而不再用‘她’代指。
北汐敏锐的察觉到她称呼的变化,“会因为一个孩子身上带着胎记,就认为他不详的人,也会因为他跟其他人一样,挑出别的问题,心里带着偏见看没有问题的人,也会产生问题,有问题的从来不是被观察的人,而是那些带着偏见的人,再说这些又不是你能预料到的,如果某一世,因为他胳膊上的印记,有人说他是神佛转世,而受到尊重和敬仰呢?”
“阿南,事情不是你这么看的,这些道理我知道你肯定比我还清楚,”北汐转过头盯着南洹的脸,“所以你在害怕什么?害怕当年你选错了,还是害怕什么?”
其实从见到神祗的第一眼起,北汐就察觉到了南洹的情绪不对劲儿,她似乎很紧张,这个画面里面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让她觉得那应该是她自己的责任,“错误与否,正确与否都是相对的,即便你是神,你也没有办法保护所有人,就像上一世的男人,最后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每个独立的个体,之所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她们的思维不同,而思维的不同,决定了她们在面临相同的情况时,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只要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不违背自己的真心,承担起这个选择所带来的后果,那就够了。”
其实原本这些话,北汐是不会当面挑明这么说的,但是现在,眼前的画面以及南洹的身份,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北汐思考再三还是选择说了,不过最后她还是把南洹揽进了自己的坏里,“再说,有我一直陪着你,你什么都不用害怕,我保证,就算你当时选错了,那又怎么样,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苛责你,包括你自己也不行。”
就像北汐所说的那样,这些道理南洹怎么会不明白呢,她也知道在这个任务里面,系统会通过披露自己真实身份,从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和选择,这也是她那些不安的想法产生的原因,不过因为北汐这番话,南洹心里倒是舒坦了一些。
只是她原本以为,她会在这些过去的事情中看到跟北汐的相处,见识到北汐的过去,以及对方跟自己的渊源,但不知为何系统会突然着重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只是不等她再思考,大宅院里面又传来了熟悉的叫骂声。
“你这个不详之人,克死自己的目前还不够,还想害我,让你打扫个卫生,你都做不到,今天的晚饭没有了。”
一阵叫骂声,随着扫帚落在皮肉伤的声音,从花园的角落里面传来。
南洹跟北汐虽然不用看,都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但系统选定的片段,两人躲不掉,春去秋来,如今已经是凛冬了,大宅里面落下了厚厚的一层雪,不到成年人腿高的小男孩,拿着比自己还要高的扫帚,正在费力的扫着院子里面的白雪,单薄的衣服上还有被雪球打过的痕迹,一张小脸冻的通红,手上的冻疮也生的密密麻麻的。
面对嬷嬷的叫骂声和责打,虽然极力躲避,但人那么小,又能躲到哪里去呢,挨了打也不敢哭,更不敢挣扎,怕连明天的早饭都吃不了了。
在这个大宅子里面,他虽然是名正言顺的小少爷,但赵老板的孩子众多,她娘地位低下,本就没有什么依靠,还在生他的时候死了,自然比别的孩子低上不只一等,别的小孩生下来锦衣玉食,他生下来就被视为不详,按照管家的话来说,没有被活活打死,就已经要知足了,还敢有什么奢望,所以只能用瘦小的身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换一口自己的吃食。
但若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可那些姨太太们,对他是没有半点好气的,连带着那些孩子也欺负他,他时常身上都带着伤,吃不饱穿不暖,还动不动就要受到责罚,小小的孩子就这么艰难的在大宅子里面战战兢兢的活着。
“她为什么还不出现?”南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虽然系统截取的片段,也只是对方漫长长大过程中的几段,但还是看的南洹于心不忍,“当初连被劈死的人都救,没道理面对现在的状况,就无动于衷啊,他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没有做错。”
南洹知道自从神祗上一世把人救活之后,肯定跟对方产生了关联,否则她们不应该看到这一世的场景,她猜测曾经的自己肯定施以援手了,只是她不明白,既然要救,为什么不早点出现,这样的画面,她是真的一分钟都看不下去了。
北汐倒是能沉得住气,伸手把南洹垂下来的头发重新理顺,“你忘记了,是因为我们受到了限制,所以只能看到关于这一个人的画面,这天下何其大,受到不公对待的人何其多,你就算每天帮一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帮的完,又怎么能守着一个人天天看着呢?”
其实早在神祗猜测自己苏醒和存在的义务,就是帮助天下的人,还救下了上一世的男人之后,北汐就知道她要帮的可不止眼前这一个人,就算是她有记忆的世界上,不平的事情也每天都在发生,更何况还是过去这种天灾和人祸,都并存的年代,那些浮光掠影被她们省略掉的瞬间,神祗都有遇见不平的人,践行她存在的意义。
所以她不可能就守着这一个人,只是因为这个人跟她们有些关联,又恰巧出现在了这个终极副本里面,所以现在她们才会看到关于他的画面而已。
南洹没有再开口,画面在继续的流动,神祗还是没有出现,随着岁月的流逝,小男孩逐渐长大,虽然还是会被动辄就大骂,但他学会了还手,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柔弱,虽然日子还是难过,但不至于任人宰割了。
只是那群欺负他长大的少爷们,因为频频在对方手里失策,所以对对方的怨恨越来越深,甚至到了不惜害命的地步,究竟是一同身为儿子,对方明明那么落魄了,却始终带着傲气,让他们看不过眼,还是单纯的欺压惯了,想要已除后患,那就不得而知了。
又是一年隆冬时节,被设计的男孩,喝下了掺着毒药的粥之后,就被丢弃在了大街上,他痛苦的蜷缩着身体,小小的瞳孔映出了大片飘落的雪花,眼里带着最后一点挣扎,他已经走到了今天,怎么能死在这里,他还要好好活下去,他还要……
可是真的好冷啊,为什么他印象中的冬天总是这么冷,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个温暖的怀抱,一顿暖和的吃食儿,明明都生活在一个大宅里面,明明都是所谓的老爷的儿子,为什么他跟那些少爷,会如此的不同。
他盯着已经看不清楚的朱红色的匾额,想着自己十年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自己身体里流逝的感觉,只觉得冷意浸透了骨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自己全身已经僵硬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温暖的手掌落到了自己的额头上,那温暖顺着自己的额头,直达自己的五脏六腑,身上冰冷的寒意,瞬间就被驱散了,明明还是隆冬,他却不觉得冷了。
直到片刻之后,他身体里面因为毒素带来的疼痛也跟着消失,能够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白茫茫的雪地上一个脚印都没有,似乎从来没有人来过,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只是自己的面前放着几张银票。
他恍惚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那温暖的感觉还没有消失,他没有发烧,身体也不痛了,甚至掐了一下自己,确认自己不是因为濒临死亡而做了一场美梦,半晌之后,才朝着无人的空巷,跪下磕了几个头,然后带着银票,一瘸一拐的远离大宅的方向离开了。
大雪挡住了他离开的背影,南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从对方的背影里面看出了不甘心,很快那身影就消失在大雪里面了。
神祗再次出现了,在对方命悬一线的时候,救下了他,给了他生存的钱银,让他离开了这个狼虎之窝。
“你说这一世,他会有个好的结局吗?”
南洹看着漫天的大雪,语气里带着呢喃和期冀,可同时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知道了她之前没有出现,直到现在才出现的原因了,上一世里面,她还是没有能够避免对方横死战场的结局,所以这一世,她不想太过牵扯在他的人生之中,小的时候就把对方就出来,他没有生存的能力,年纪又小,不能辨别是非,这世道上有比那赵氏宅子更可怕的地方,所以她只能等,等到他足够大,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能够有勇气离开那所宅子,独立去生活才行。”
北汐没有直接回答南洹的第一个问题,而是答非所问,“是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暴力,铸就了他的人格,这样的生存环境成就了他的性格,他所有的想法和选择都是基于此产生,而不是在收到救助的那一刻,要是为了担心将来的事情,而放弃眼下的善举,那世上只是多出一条可怜人的性命罢了,至于其他人,因果循环,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吧。”
南洹没有说话,其实在两人的视角里面,那道长巷里面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在大雪中有一个金色的人影,其实一直站在少年的面前,只是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跟南洹用一样的眼神望着远处的背影,不知道在心里默默希冀些什么,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之后,她才挥一挥衣袖,卷走了几瓣儿雪花离开了。
时光荏苒,白雪很快逝去,小小的长河地界儿,经历了一二十年的光景儿,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有些长寿的商号,依旧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营生,本本分分的经营。
而有的商号,却在史海钩沉中被吞没和排挤。
谁都没有想到,当年被成为不详之人,最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大宅里面的赵家小少爷,摇身一变成为了如今的商贾巨富,先是把赵氏钱庄吞的什么都不剩,又把当年的涉事人员侮辱了一番,看着那些可以称得上自己同胞兄弟的落魄少爷们,在听到自己名号和出身之后脸上惊恐的表情,他的心里终于得到了一丝的满足,他把那些人都捏在自己的手里,把自己当初受过的苦,都加诸在他们的身上。
至此人心惶惶,那些曾经带着偏见,审视这个带着不详之意诞生的孩子的邻里,统统都闭了嘴,只是他却闲这些还不够。
最后直接登上了赵氏府邸的宅院,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不论是当初迫害过他的,还是赵老板的家里人,或者下人,总之那座屹立不倒了几十年的赵家大宅,在一场大火之后,烧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但其中又有多少的冤魂,没有人知晓,只知道那场大火一共烧了三天三夜,期间哀嚎遍野,无人敢靠近。
县令上门抓人的时候,他平静的坐在堂上,眼神里面终于没有了多年前那样的恨意,只余下一片安详和满足。
恍惚间,也是这个地方,不过一二十年前,一场大雪,断送了那个孩子最后生的希望,在他心里萌生了复仇的念头,而现在,一场大火,也烧尽了他眼里的仇恨。
只是他到上刑场赴死的时候,也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明明都是赵老板的儿子,大家的生活为什么这么不同,为什么自己的一条命能随便的被他们捏在手里?
南洹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对于这个结果并不特别的意外,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只是雪白和火红的颜色,刺激的她的视网膜,让她觉得十分的难受,总觉得自己好像也同时身处在大雪和大火中,一面被冻得瑟瑟发抖,一面被炙烤的万分难受。
北汐知道她难受,强硬的扣着对方的肩膀,让南洹靠着自己的身体,直到她的身体放松了一点,才稍微放了一点心。
三天三夜的大火最后是被一场大雨浇灭的,随着雷声的出现,那道金色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宅子的废墟前,她似乎是掐着时间来到这里的,语气平淡的问道,“如果我当时不救他,他会死吗?”
雷声响彻天际,“不会,只是他还会受更多的苦,被人贩子绑架,被打断双腿,被强迫进行表演,逃离之后还是会东山再起,最后还是会一把火烧了这里。”
不知道是漫长的相处,已经让天道跟神祗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尽管他们一开口都是一些让人胆战心惊的内容,但偏偏两者的语气又十分的平淡。
“赵家的宅子里,一共一百三十余口,除去他离开之后,才到这宅子里面来的有约莫三十余人,只有五个人在他小的时候没有欺负过他,还接济过他,大宅起火的时候,这五人都不在,而在此之前,这五个人的家里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收到了一笔巨额的财产,起火后被困在这宅子里面的人,有九十五人左右,无一生还。”
跟上一世不太一样的是,天道很乐于跟神祗分享,原本会降临在这个人身上的痛苦以及最后他所面临的结局,以及那些掩藏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复仇之下的百姓们不会在意的细节,和那个孩子的最后一点点关照。
神祗的表情依旧很淡然,看不出来,对于自己这次出手的干涉,她到底满不满意,在重重的火光落下的瞬间,雷声跟金色的身影一道消失不见了。
第354章 怪物医院(五十三)
“你说他每一世,都这样不得善终,到底是因为他命格如此,还是因为他最开始感叹了一句‘天道不公’。”
南洹有些好奇,这才过了两世,也不知道是因为男人的命格本就如此,还是他之前的那句感慨,让他总是这样不得善终,南洹还没有恢复这方面的记忆,但从这些系统给她们看到的零星的画面上,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好奇的同时,也不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又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虽然苦命的人多了,但一连两世都这样,也不寻常。
“他的命格如此,就注定了他会感叹那句‘天道不公’,”北汐倒是从天道的几次话语里面琢磨出了点意思,“我比较在意的是,为什么系统要给我们看他所经历的这几世?”
“为了让我们做选择,”南洹倒是一直没有忘记支线任务,“而且这个选择很有可能跟对方有关,现在让我们看到的这些画面,一来是我曾经的选择,为了让我受些影响,二来系统可能是为了干扰,也有可能是为了给予线索,让我们面临等会儿的选择时,做出正确的选择,当然我有理由相信,这个标准只是系统觉得‘争取’的罢了。”
北汐摸了摸南洹的头,“那就不要想那么多,用平常心去对待那些画面。”
很快这一世的画面随着最后熄灭的火舌,消失在两人的眼前,那些浮沉的沧海桑田,游荡着,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两人眼前的画面总算是放慢,定格在一处火红的爆竹上面。
劈里啪啦的声音,带着祝福,散落在众人的喊叫声中。
“县令大人上任了……”
随着一阵喊叫声,那个骑着马,挂着红绸的男人出现在城门口,他的面容已经变了很多次,只有手臂上的黑色痕迹,一如既往十分鲜明。
不同于南洹刚才的吐槽,起码这一次,他没有生在战乱年代,没有一个差的不能再差的出身和开始,起码从现在的场面上看,对方已经成为了县令,也算的上年轻有为了。
只是这种感觉,就好像南洹跟北汐两人在看一场注定悲剧的电影,提前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再回头看任务风光无限的时候,总觉得这种喜庆日子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隐患。
但也不知道是系统故意拖延时间,还是为了制造高|潮时的反差感,所以县令的生涯并没有太波澜起伏,但他着实也可以称得上勤勉和公正。
小小的县城,要闹到上堂的事情,也都是一些小偷小摸,鸡毛蒜皮的事情,但大家都是一个县城的邻居,为了不上彼此的和气,他还是努力从中调解,争取以解决问题为主,每月还专门设立了一日,带着府衙的官员去给孤苦无依的老者进行房屋修缮等事宜。
上任不到短短两年,为百姓着想的办事风格,口口相传,东阳县也一片蒸蒸日上的景向,这个县城并不大,生活不说有多富裕,但衣食无缺,也算和乐,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南洹跟北汐都觉得这一世对方就这么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没什么不好。
但凡事都怕个例外,又过了一些时日,城外传来了小道消息,说是周围几个县城,都发生了恐怖的杀人案,被杀害的都是些深闺妇人,手段残忍,那些妇人临死前都有被欺辱的痕迹,一时间人心惶惶,就连东阳县城的百姓,天一黑都紧闭院门,以防被波及。
此时又恰逢户部侍郎前往各处巡查,下一站就是东阳县,县令唯恐此时出事,一方难免危害百姓,一方面又惊扰侍郎大人,就安排了衙役,每日入夜后轮班值守城门和巡逻,一开始都相安无事,百姓们也觉得可能是她们杯弓蛇影,被几句捕风捉影的话给吓得不成样子了,况且东阳县就这么大,东头卖豆腐的和西头开茶楼的,往上数三代,都沾着姻亲,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戚,哪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
再说那些恐怖的杀人案都是从外地传进来的,只要收好城门,不把不相关的人放进来,那还会有什么危险,更何况县令大人每天都派人守好城门和巡逻,大家也就逐渐放下了心来,可谁知道意外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县令被从床上叫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掐了自己两把,才听清楚师爷刚才所说的话,“南岳客栈的老板娘被杀了,凶手就是老板,当场被人给抓住了,人赃并获,这下连人都已经压在大牢里面了。”
他一听心头就是一惊,因为府衙老旧,不好招待侍郎大人入住,索性就把侍郎大人安排在了南岳客栈休息,住了这么多天都没事,怎么突然就出事儿了,再说这南岳客栈的老板孙氏,和他的娘子孙王氏,恩爱有加,是十里八乡的佳话,孙老板怎么可能杀人呢?
结果县令一口气还没喘匀,“那有没有惊扰侍郎大人……”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师爷给打断了,“侍郎大人他他他……刚好起夜,撞见了孙老板杀人,还有侍郎大人的护卫都是命案的目击者,正在等着大人哪……”
小地方,一点点声响都闹得鸡犬不宁的,凶案发生没多久,整个县城的灯都亮起来了,县令哆哆嗦嗦的来到堂上,只看到了老板娘被遮盖的尸体,和侍郎大人还沾着血的衣襟。
“大大大……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稳住自己的声音,提着一口气问了句,额上的汗已经冒了出来,在巡查的时候发生这种命案,弄不好自己就会被扣上一个治理不善的罪名,还刚好在对方住的地方出了事,惊扰了人不说,对方还成了目击者,他什么都还没问,就觉得一脑门的冷汗。
“哦,不碍事,只是当时情况紧急,鄙人刚好又懂得一些医术,想看看能不能救下那小娘子,所以衣襟上沾了一些血迹,不过可惜啊……”
明明自己问的是案发的情况,以及对方有没有受惊,结果对方一开口,却率先解释起了衣襟上血迹的原因,这让县令有些奇怪。
毕竟寻常人,不经常接触命案,就连他上任这么长的时间,接触过的几具尸体,都是自然老死或者发生意外的,没有见过这么新鲜的命案,上了堂之后,只敢瞥了一眼老板娘被蒙住了的尸身,可侍郎大人却一点害怕的神色都没有露出,目击了命案,却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难不成是因为侍郎大人是京城来的大官,见多识广?
可是户部侍郎,应该不管命案呀?
“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户部侍郎稍微提高了些声音,眼看对方终于回神,脸上那不耐烦的神色,就已经收敛了下去,“我起夜刚好撞见孙老板正在杀害他妻子,当时动静有点大,我的侍卫前来阻挡,最后不慎将那孙老板打伤,此人现在已经关入大牢了,县令大人不必惊慌,尽快结案就可以了?”
最后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县令的错觉,他总感觉的自己好像听出来别的意思。
但他还是谨慎地对侍郎大人拱了拱手,“侍郎大人受惊了,可先行去休息,那客栈暂时不宜去了,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府衙内的屋子,还请大人暂行将就一下,我会把老板娘的尸体先送仵作房,等天亮后先验一验尸体,等到孙老板恢复神智之后,再行询问,到时候需要侍郎大人作证的部分,还要有劳大人了。”
不远处看到这一切的北汐叹了一口气,“这番话算说的滴水不漏了,以他这一世的出身和眼界,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北汐的脸上头一次漏出了点嫌弃的表情,好像那种已经明知道了接下来的剧情,却因为不能跳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情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所以心里有些烦闷。
“他如果跟那个侍郎同等的出身,很有可能已经读懂了对方刚才的那句暗示,但东阳县太小了,小到这里的人都只想一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没什么复杂的人情往来,更没有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所以他还不懂得要如何应付这种官吏。”
南洹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她跟北汐都很想把眼前的一切当成是一场电影,就这么轻松的看完了,然后什么都不在意,可是她们不能,因为她们知道眼前画面里的人,都是活生生存在过的,这种只为治理之地存在的官僚确实存在,在史书上,在吏治上,不会关于他们的任何一丁点记载,他们也没有什么政绩可以歌颂,可是在小小的东阳县的百姓眼里,他们就是父母官。
“县令大人,还要验尸?”果不其然,在县令说完那番话之后,侍郎大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再开口已经带了点责问的语气,只是压着心里的火,尤其是他低头看向自己衣襟上的血迹,十分的烦躁,眼里闪过不悦。
“啊?”县令完全没有理解侍郎大人的意思,还以为这是迟来的问责他治理不严之最,赶忙恭敬的弯身,“是,在下官管辖的地域内出现了这种命案,下官难辞其咎,一定会仔细查寻。”
他弓着腰低着头,连忙保证,却没看到随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落下,侍郎大人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最后只低沉陈的留下了一句,“那我就等着看县令大人拿出看家本领了。”
临走前,还不忘给自己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吗?”南洹看着不演出县令大人劫后余生的表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自己就看了这才第三世的情况,就已经觉得很疲惫了,那之前的她,是怎么时时刻刻看着这世上每日都在发生的事情,看了那么多,一颗心难道不会变得越来越硬吗?
北汐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闻言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没有机会了,那个孙老板一定是不小心撞见了侍郎大人的行凶现场,所以才被留下了性命,想要把之前的悬案,一定都归咎到他的身上,如果县令能够察觉到这一点,还可以假意同意,等对方离开之后再做长久打算,毕竟现在他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上面都不占先手,对方还是比他官级大出那么多的侍郎,即便对方亲口认罪,都轮到他来审的。”
可惜县令也听不到北汐所说的话,此时夜已经深了,他看着老板娘的尸体进入仵作房时,脸上的白布被掀开来,正好对上了骇人的双眼。
第355章 怪物医院(五十四)
月明星稀,一个凶杀案现场,侍郎大人目击并抓住了凶手,虽然县令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情况,但这已经比不知道凶手是谁,要好多了,人证和物证都有,他只需要按照流程,盖棺定论就好了,但他却总觉得这个晚上睡得不太安稳。
尤其是一大早,听到师爷来禀报,“县令大人,被关在大牢的孙老板,身体不太好了,您要不要去看一眼?”
“怎么会身体不太好,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毕竟是凶手,要是还没有过堂,就先死在了牢里,那怎么样都说不过去的,他连忙起身,并且觉得奇怪。
“县令大人,其实昨天晚上,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太对劲儿,当时就叫了大夫,一直守着,刚才来报,说是情况加重了,”这事情牵扯很多,师爷也不敢托大,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解释了一句,“昨天侍郎大人说撞见孙老板行凶的时候,惊动了自己的侍卫,为了救人,情急之下动了手,就是这手下的有点重。”
等到了大牢里面的时候,县令大人才明白过了,这个手下的有点重是什么意思,因为孙老板几乎已经不成人样了,身上还有多处的刀伤,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全靠大夫一口汤药给吊着。
那大夫昨天事发之后就被带到了这里来,还并不清楚孙家的命案,也不知道平常待人和善的孙老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大牢里面,不过还是尽心的照顾,这下见到县令大人也不敢胡言乱语,赶忙作揖,“县令大人,孙老板身上很诸多的外伤,都不致命,唯有刺入腹部的一刀最为致命,我已经把伤口处理包扎了一下,但衙役找我过来的有点迟了,他已经有失血的状况了,所以我也不能保证他能不能撑下来。”
大夫说完就被他打发去熬药了,县令大人也发现了问题,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跟师爷询问,“昨天人移送到府衙,不是就吩咐衙役去找大夫了吗?怎么会迟这么久?”
师爷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声音,“不是衙役迟了,那个时候我在场,侍郎大人把人送过来,我就让人去请了大夫,而且大夫说这伤口应该是孙老板在送来府衙之前的半个时辰久已经造成了……”
后面的话师爷没有再往下说,因为南岳客栈就在府衙的南边,当时也是为了随时照顾侍郎大人,所以就近安排的,从南岳客栈到府衙,就算走的再慢,不消一刻钟也就到了,可为什么孙老板是受伤半个时辰了,才被送了过来。
还不等县令大人再多想些什么,躺着的孙老板似乎因为服了药而精神好了一点,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却率先看到了县令大人,也顾不上那么多,就要上前去攀县令大人的衣摆。
“县领…….县令大人,求你……”可是他忽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刚动了一下,被包扎好的伤口就溢出了血,“求你为……为我妻子伸冤……”
他一句话说的的艰难,每个字都需要花费大量的力气才能吐出来,但向前伸着的手却始终不肯放下,本来平日里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在侍郎大人说出那番话之前,他也并不觉得孙老板会是杀人凶手,尤其是对方现在还这副模样,所以他还是弓着身子,附过了耳朵。
“是是侍郎大人,我看到他对我的妻子行不轨之事,又眼睁睁的当着我的面,杀了她……杀了她……”他伤身伤心,一句话磕磕绊绊带着恨意和痛哭,泪水落到了县令的手上,砸的他心头猛地一惊。
正欲在问些什么,大牢外面却传出了有人的动静,他只好把孙老板的手放下,低声赶忙交代了一句,“如果真的有冤屈,我会帮你的,不过现在你身体还没好,不管等会儿听到什么,都先装昏迷,我会再来看你的,一定记住了。”
那师爷在旁边听到这话,整张脸都白了,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还是因为县令大人的这些个举动。
等到孙老板终于阖上带着希冀的双眼,县令大人直起身,就看到了侍郎大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不动声色的问道,“听说县令大人一大早便来牢里面询问口供,我这个人证也跟着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虽然他说自己是来帮忙的,但进来之后,目光却一直落在孙老板的身上,借机观察对方是否会有醒来的迹象,目光在对方腹部溢出血的伤口上停顿了片刻。
一个平头百姓,无辜指正朝廷命官,还是一个品级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官,而朝廷命官却说平头百姓是凶手,且还目击了凶案现场,照理讲,县令觉得自己应该听信后者的话,可不知道是昨夜侍郎大人衣服上沾染的血迹,还是仵作房里面惨死的老板娘的尸体,以及刚才孙老板短暂清醒过来后的字字珠玑,都让他转变了心念。
他躬身作揖,“侍郎大人太客气了,我只是清早起床听到大夫来禀,说这凶犯重伤未愈,可能撑不过去了,所以才来看看对方是否清醒,能否留下什么自白凭证,免得以后留下什么非议,不过看对方的样子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了,这案子看来还需要等等了。”
侍郎听到他的解释,脸上紧张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心里想着昨晚还觉得这县令似乎有些古板,没想到今天醒来,倒是有些转性了,面上却彬彬有礼,“按照我朝律法,即使凶犯身患重病,无法接受问询,只要人证物证皆在,仍然可以定罪,东阳县出了这么一件凶杀案,想必人心惶惶,县令大人还需尽快查明事情的过程,给百姓和朝廷一个交代,至于这孙老板,罪大恶极,手段残忍,唯恐他醒来之后,再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还是让我的侍卫守在这里,等着人醒来,再叫大人来问话吧。”
他朝自己身后事宜了一下,昨晚一直跟着侍郎大人的那名侍卫,见状就要上前,不料却被县令给阻止了,“那就不用了,怎么敢劳烦大人的手下。”
县令不动声色的拒绝,眼看侍郎大人的脸色越发的不好,赶忙补充了一句,“关键是此案事实已经十分明了,死者那边的验尸我看也不必了,只是侍郎大人和这位侍卫昨晚都算是证人,下官需要您二位给出完整的证词,才好对这个案子盖棺定论,哪能让侍卫大人去做这样的事情,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要不我们出去再说?”
侍郎本来还有些担心,但一听对方突然不验尸了,还只想要个证词就结案,就放下心来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单纯的因为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只想给自己加点政绩,突然变得好说话了起来,但总之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如果对方不纠缠,就这么面子上过得去,那也就罢了。
他随即一摆手,转身顺着县令大人手的方向,往外走去,“县令大人所言极是,我跟我的侍卫,都是亲历者,也是证人,现场发生了什么都很清楚的,不需要问孙老板也一样的。”
如果说县令大人刚才还只是有一点的怀疑,那么现在就是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了,侍郎大人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不想让他验尸,也不想让他有机会询问孙老板,只想要赶快的把这个案子了解了,他一面挂着讨好的笑容,跟着对方一起往外走,一面朝身后跟着自己的师爷使了个眼色。
证词的内容很平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整个过程,被侍郎大人和那名侍卫叙述的十分简介。
他们在南岳客栈住的这几天发现,孙老板和老板娘的关系并不好,白天客栈营业,人来人往的时候,总是和乐融融,但晚上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总是会爆发争吵,据说可能跟两人成婚这么久一直没有孩子有关系,直到案发当天晚上,侍郎大人说自己是被剧烈的争吵声音吵醒的,推开门就看到孙老板在后院的水井处,用砍柴的刀要杀人,然后侍卫也跟着被吵醒了,看到了相同的一幕。
后来侍郎大人为了救人,就让侍卫动手,结果人还是没救下来,同时也伤了孙老板,然后两人就立刻带着死者和行凶者来府衙报案了。
这话虽然说的简单,里面的部分细节,是属于对外人说,也让人无从分辨的地步,毕竟人家夫妻俩的感情到底好不好,一个外人确实是不知情的。
但东阳县毕竟不是大地方,街坊邻里之间的事情,大家都门清儿,想要打听到一些消息,也不算是难事儿,只是侍郎大人毕竟不是当地人,也不清楚很多内情,所以这份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的证词,实际上却漏洞百出。
孙老板跟老板娘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没有孩子确实很奇怪,也免不了会有街坊邻里多嘴,但两人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东阳县的百姓,而是早些年一路逃荒来到这里的,两人都是苦命家的孩子,老板娘的家里早年遭遇了土匪,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她受伤之后,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再也不能生育了。
两人相遇的时候,老板娘就坦白了这个事实,孙老板是知道这个情况的,并不在意这些,只一门心思想跟对方好好过日子,只是老板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孙老板曾托县令大人找过临县的一个名医,名医救治的时候,才坦白了这些早年的事情,并请县令大人为此保密,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被其他人议论。
所以一个肯为自己不能生育的妻子,遍访名医,救治她的身体,还不愿意让妻子经受别人的议论,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妻子刀剑相向。
而且现在是什么时候,一个朝廷命官住在自家的客栈里面,两人就算不是多知书达理的人,但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扬,怎么可能每天晚上都让侍郎大人听见在争吵。
事发的地方,据侍郎大人和侍卫所说,是在后院的水井旁边,两人就算争吵,难道不会回自己屋子里面关起门来吵吗,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个空旷的地方。
据侍郎大人所说,他出门之后没多久,侍卫也被吵醒了,是侍卫制止了孙老板继续行凶的,一个侍卫还没有侍郎大人惊醒,这怎么可能?
尤其是在侍卫还在长的情况下,又怎么会让堂堂的侍郎大人去为老板娘医治,那沾血了的衣襟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他也偷偷召来仵作给老板娘验过尸,发现老板娘有被人侵害的痕迹,且她身上的刀上并不像是砍柴刀的样子,只有脖子上的勒痕是致命伤,身上的更像是剑伤。
孙老板是不会侵害自家的妻子的,就算她想杀害自己的妻子,直接推入水井中,再谎报妻子去隔壁县城采购东西,岂不是能瞒过一段日子,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的。
这种种的迹象,都是县令怀疑的理由,而真正让他有了论断的是,那天他悄悄召来了自己的师爷,让他找人去那几个发生命案的县城,查一些事情,查到的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
因为那几个县城,都是侍郎大人巡查过的,尤其是命案发生的时候,也都是刚好侍郎大人出现在那里的时候,就好像是这个杀人犯一直跟着侍郎大人的脚步一般,在几个县城移动。
不同的是,几个临县的杀人案,那些妇人,都是被掳到了郊外的小路上,被奸杀的,死状惨烈,所以其他的县令,都推测是土匪为了抢占这些良家妇女而痛下杀手,那些妇人的丈夫都没有被扣上杀人者的罪名,只有孙老板这些成为了凶手。
“大人?县令大人?”师爷一脑门子的汗站在旁边,看着自己托人找来的信息,只觉得这是个棘手的麻烦,有些焦急的喊了两声,等对方回过神之后,才有些犹豫的说道,“大人,还有两日,侍郎大人就会启程离开东阳县了,这个凶杀案,要不还是趁着侍郎大人在东阳县的这两日,尽快解决吧。”
师爷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是东阳县土生土长的人,跟随过好几任县令,知道眼前的任是最能称得上父母官的人,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虽然很隐晦,但县令还是听懂了。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侍郎大人,不管真凶到底是谁,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东阳县县令能管的了的,况且这事情,侍郎大人就是人证,按照当前的事实判下来,除了那个还在大牢里等着他去伸冤的无亲无故的孙老板之外,没有人会有疑问。
可如果他一意孤行,想要调查命案的真凶,想要挖掘这起命案背后藏着的秘密,甚至会牵扯到其他县城的命案,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做到的,尤其是对方还是权势滔天的侍郎大人,还是本案的人证,自己真的要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孙老板,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牺牲一个人,好好的当这个东阳县的县令,难道不好吗?
师爷看到县令脸上的表情,知道这个决定并不好下,以为他是担心那个可能被平白无故冤枉的孙老板,就再次开了口,“只要两日内,这个案子定下性来,到时候侍郎大人就会离开东阳县,孙老板他最后怎么处理,还是需要县令大人您来拿主意……”
要是真的不想多害一条性命,那到时候想办法把人给放了,也不是不可以。
县令听懂了对方最后一句话所暗含的意思,对方说的这些,他怎么会不清楚呢,只是真的这样的话,那老板娘枉死的性命,其他县城里面那些无辜枉死的妇人,又该怎么算呢?
直到日出东方,县令似乎也没有做好决定。
南洹和北汐就在不远处的位置,看到了他就这么挣扎了一个晚上,脸上都很平静,似乎不论对方挣扎多长时间,最后做出的选择早就在一开始就注定了一般。
“你说到底是什么让他选择做出这个决定,是他饱读诗书,考取功名,为了做一个父母官的初心,还是在其位谋其事的责任感?”
北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的问南洹,似乎想探究一下,县令做出这些选择的原因。
“我不知道,”南洹诚实的摇了摇头,“如果是我的话,可能只是为了自己以后每天晚上都能睡的安心吧,大部分的普通人都不是那种会喊口号,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也没有那么伟大,自觉自己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大部分的普通人只是为了活得安心一点罢了。”
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神祗的影子,但南洹有预感,可能快了。
因为天亮以后,县令已经做好了决定,给这个案子盖棺定论,有了人证和无证,很快孙老板就被铁板上钉钉作为杀人凶手,昭告给了东阳县的其他百姓。
侍郎大人对他这样的处置结果,似乎十分满意,在案子盖棺定论之后,就决定提前离开东阳县,临走前还保证会对县令大人的政绩美言几句。
只是张贴的布告,在东阳县的百姓里引起了很大的注意,毕竟孙老板平日为人和善,着实不像个会杀人的人,这一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官府的榜文,白纸黑字,不信也得信,很快在大家的口风中,孙老板就从与人为善,变成了罪大恶极。
那些他平日里跟别人起的小口角,小纷争,立刻被无线的放大,成为了他杀人的佐证,人品的污点,自然也没有人觉得他是冤枉的。
第356章 怪物医院(五十五)
“我以为总有一两个人会为他鸣冤的,”县令站在府衙的大堂上,一面看着空荡的门口,以及不远处议论纷纷的人群,一面抬头看着匾额上‘明镜高悬’这四个大字,心里一片凄凉,“毕竟去年,收成不好,是他家出钱,帮助很多人度过了难关,虽说平日里邻里有个小纠纷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谁家有什么事情,他从来没有推辞过,如今未免太悲凉了些。”
“县令大人,事情已经定性了,那就不要再想了。”
师爷略作关心的安慰了一句,就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只是这牢里的孙老板,身体已经有了好转,虽然他还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但他毕竟跟妻子恩爱有加,一旦知道自己确实成了凶手,县令大人也没有替他伸冤,怕是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也说不定,既然事情已经做了,大人不妨斩草除根……”
师爷突然改口的状况,让县令有些吃惊,不过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只是脸色不太好的吩咐,“容我再想想,先把人看好,也别透露外面的消息给他。”
白天还闹哄哄的府衙,到了晚上格外的安静,今天晚上的天气不太好,就连月亮都没有露头,寂静的夜色下,墙角一处却闪过了一个黑影。
东阳县不是什么大地方,没有太多罪大恶极的罪犯,所以关押重刑犯的地方,到今天为止,只有孙老板一个被关押在这里,照理讲,这种地方属于应该严格被戒备的位置,理应有很多的守卫守着,可是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人都没有。
只见门口的黑影,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用钥匙打开了孙老板所在的牢房的大门,孙老板尽管已经恢复到了神智,但精神依旧不好,大部分的情况下都处于昏睡的状态,黑影带着帽兜看不清楚脸,只是等他俯下身,把侧睡着的孙老板扶正,想给他灌下什么东西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一直都睁着眼睛,而且对方也并不是孙老板,而是县令大人。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动手的人会是你,”县令大人坐了起来,门外的侍卫也跟着赶了进来,把牢房一周围了个严实,“是侍郎大人让你杀人灭口的吗?”
黑色的帽兜被放下,露出了师爷那张苍老的脸,不过他脸上倒是没有太惊慌,对于周围突然出现的侍卫,也没有表现出太过害怕的表情,只是悠然的看着面前的县令,“我也没有想到县令大人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县令大人是良心发现了,想要保下孙老板的一条性命,还是另有什么计划?比如私下里给京城的大官递上书信之类的?”
县令没想到自己没有告诉任何人的事情,师爷却还是知晓了,他脸色大变,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只听到大牢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就出现了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面孔。
“县令大人,别来无恙啊?”侍郎大人随手一挥,身后带着的州府官兵,直接上前,把所有人都围了,然后他才慢悠悠的开了口,“来人哪,东阳县县令涉嫌杀害临县包括本县妇人,供给五名,并与南岳客栈老板勾结,意图与对方勾结,还妄图诬陷朝廷命官,把人给我绑起来……”
这话里面的信息太多,除了一脸平静的师爷,县令大人和衙役都愣在了原地,随后县令率先明白了过来,“我写给江州知府的信件,被你截胡了……”
“哎,这叫什么话,江州知府本来就是我父亲的门生,看到来自东阳县县令的加急信件,自然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打开却发现,是你诬告朝廷命官的不实之言,我已上报给朝廷,朝廷派江州知府查明案情,还我一个清白,请把县令大人,知府大人在大堂上等着呢?”
结下来的一段时间,县令大人的脑子都是蒙的,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尊敬的师爷,疼爱的妻子,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来指控。
“启禀知府大人,在临县那几起妇人被杀的案子发生之后,县令大人却是神色有意,还频频打探从临县传来的消息,南岳客栈老板娘被杀的当晚,我在书房并没有找到县令大人,对方是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的,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启禀知府大人,这是从我夫君书房里面找到了几百两白银,都是他跟孙老板密谋的赃款,我还曾经亲耳听到过他们的计划……”
夜半十分,高阳县的府衙灯火通明,堂上一个又一个人证,上前来诉说,他跟孙老板是怎么合起火来,想要把杀人的罪名嫁祸给侍郎大人的事实,可这些事实明明错漏百出,前言不搭后语,偏巧像是没有一个人察觉一样。
就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言之凿凿的诉说自己是一个杀人犯,不配为父母官。
看来他原本的计划,早就被身边的人泄露给了侍郎大人,对方是想将自己跟孙老板彻底钉死,给这几起命案,找一个凶手,连临县的案卷都已经调了过来。
他原本是想,先将孙老板定案,然后把事实用信件的方式,向上传递,给孙老板和老板娘伸冤,但他没有想到,信件会被截胡,对方不仅不会就此罢了,还想把自己这个麻烦也给解决了。
“快说,你把共犯送到了什么地方,免得受皮肉之苦?”惊堂木之下,短短的一刻钟,他的罪行已经被定下,他们迫不及待知晓另外一个知情者的所在,想要赶尽杀绝。
重刑之下,县令在剧烈的疼痛,和被血迹模糊的双眼下,再一次看了眼‘明镜高悬’这四个大字,心里不禁产生了疑问,那些当官的还有犯事儿的,但凡是过过堂的,到底有几个人是相信这四个字的呢?
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案,终于有了结果,这一次府衙大门榜文附近,依旧拥着很多百姓,就像几天前一样,爱民如子的父母官,一夜之间变成了杀人凶手,好像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没有什么不同。
“哎呦,我一直以为县令大人是个好人,现在看来,原来他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啊,还杀了那么多人,真是知法犯法……”
“我就说,我每次在街上看到县令大人,他都笑眯眯的看着我不是好人,你看那些妇人都是他奸杀的,要不是被抓到了,下一个还不知道会轮到谁呢?”
“算了吧,你们还叫他县令大人,简直就是一个畜生啊,之前孙老板还托他给老板娘找过医生,当时大家都说他是好人,没准他早就动了心思了,你看看哪有那么号的官啊……”
人群来了又走了,榜文上寥寥几个字,被人看在了眼里,划过了心里,却什么都没有留下,这几年的政绩就这么轻飘飘的被一纸榜文给糟践的什么都不剩了。
“就连最亲近的人,都可以为了金钱和地位,出卖他,那些无辜受过他恩惠的人,又怎么会想着对方是被冤枉的呢?”
北汐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了又走,免不了发出一阵感慨,“他已经很小心了,不论是写信,还是从临县调证据,还是偷偷请人来验尸,都是自己一个人做的,没有告诉师爷,也没有告诉妻子,可两人毕竟是他身边的人,还是察觉到了不对,一个不愿意得罪权贵,想要安享晚年,一个貌美如花,不愿意蹉跎在这东阳县,那户部侍郎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他这封信就算没有被拦在江州知府,还有青州知府,肯定到不了京城的,这不是他的错。”
“可他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没有把孙老板的所在告诉这些人。”南洹作为上帝视角知道,当初县令大人只是为了保护孙老板的安全,才把人给送走了,又因为榜文已经张贴,所以没有找东阳县的百姓,这才躲过了一劫,可能是心如死灰,不想牵扯更多的人,可能对自己始终没有还他一个清白而耿耿于怀,所以县令一直闭口不严。
作为连杀了好几个人的罪大恶极的凶犯,再加上是朝廷命官的原因,所以县令并没有被就地诛杀,而是要押送到京城处决。
他离开的那天,全县城的百姓,都在夹道虚叹,虽然没有什么烂菜叶子和鸡蛋,但那一张张冷漠和怨恨的面孔,却还是倒映在了县令的瞳孔里面。
“他不可能活着到京城的,”南洹看了眼押送队伍里,户部侍郎的那个护卫一直跟着,“孙老板还没有找到,为了让事情就到这里,他很有可能会死在路上的。”
案子已经定了结论,凶手不论是畏罪自杀,还是在途径突然暴毙,都不会再让这件事情起什么波澜了,那个孙老板已经被通缉了,只要他敢以本来的面貌露面,也是一个死字,没有什么好忌惮的。
这也是县令活不到京城的原因,户部侍郎要确认他没有再开口给自己辩驳的机会。
不出南洹所料,囚车行之一处偏僻所在的时候,就已经默默缀在了队伍的最尾端,最后直接停在了狭窄的小道上,与押送的大部队脱离了联系,一直跟在身边的户部侍郎和护卫也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本来你可以不用死的,但你偏偏要把事情闹大,”户部侍郎看着县令,脸上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一个九品大的芝麻小官,你做的倒是尽心尽责,等你到了下面,还可以继续当你的芝麻小官。”
县令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并未流露出那些惊讶的表情,“那些妇人,你为什么要杀她们?”
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只是想不通,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对方当时的心理活动。
户部侍郎可能是因为看到对方不准备反抗挣扎而觉得很高兴,又或者是因为这件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而放了心,竟然大发慈悲的回答起了这个问题,只是脸上仍然带着不屑的表情,“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你知道濒死的紧张感会带来什么体验吗?我想你也不知道,不过你那妻子倒是算得上有几分姿色,没准我哪天有兴致了,也让她尝一尝?”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猥琐又沾沾自喜,片刻后假模假样的叹了一口气,“那个客栈的老板娘倒是风姿绰约,也不是被那个不长眼的老板撞到了,没准我还不会下手呢,真以为你们这穷乡僻壤的藏着什么好宝贝呢,只不过几个乡野之妇,死也就死了,没准她们的丈夫,还有人会高兴呢,毕竟他们可以再娶个貌美如花的了,你这样的人本来有大好的前途,却偏偏不会抱大腿,当官不就是为了名和利吗?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父母官吗?你看看你出城的时候,有几个百姓还记得你当初做的事情,真实愚不可及……”
随着他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侍卫的长剑已经直抵进了他的胸口,鲜血落了满地,连带着县令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一并落下了。
马蹄声远了,依稀还听得见声音,“那县令羞愧难当,自尽了……”
山野草林晃动,像是无声的叹息,又好似凄厉的哀鸣。
县令倒在小道上,心里却十分的平静,他这一辈子十分的普通,原本以为当了个县令,一辈子也就这个样子了,他从当上官的那一刻起,想的就不是什么功名利禄,只是想做一个好官,他原本以为这没什么难的,却不想最后竟然为此葬送了性命。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有没有恨,只是庆幸,自己在临死前把孙老板送走了,对方一直没有被找到,如此也算救下了一条性命。
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逐渐的消失,双眼发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面前似乎出现了一道金色的身影,不知道是真切的,还是自己回光返照的错觉。
“若是你今天没有死在这里,将来你会隐姓埋名,就这活下去吗?”
神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县令的面前,可能因为前两世对方的结局都不太好,这一次她没有再悄无声息的救活对方,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
那些人都他已经死了,只要他不再追究之前的案子,隐姓埋名,是可以寿终正寝的。
地上的人意识已经十分涣散了,但他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我不会……那样活着还不如现在就死了来的好…….”
神祗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却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什么?”
“因为我不甘心。”
不甘心,为什么一清二白的好人,被欺压的什么都没有,身边的亲人背叛,服务过的百姓冷眼,变成了杀人凶手,而满手鲜血的人,却成了操纵这一切的人。
大堂上悬着的‘明镜高悬’是给谁看的?天道不公,难道只是因为涉事者身居高位,有权势,有金钱。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哪。
他的眼眸里溢出最后一滴泪水,似乎是自己心里的真实呐喊,随即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但想象中的黑暗却始终没有到来,反而是胸口被此种的地方,那种疼痛逐渐消失,他的身体也变得轻盈了起来。
半刻钟之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的刀伤不知怎么地已经痊愈,连个伤疤都再也看不见了,可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
“她听到了对方的回答,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却还是选择了救下了对方,”几分钟之前,北汐和南洹眼睁睁的看着神祗,虽然不理解对方的答案,但还是选择救活了她,“我以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应该会更加慎重一些。”
“不,天道说了,冥冥中一切早有注定,那即便是神祗的诞生和插手,或许也是天道的一环,她或许只是想看看,或许有人会走出天道也不一定。”
南洹倒是有不同的意见,不知道是她有点理解了神祗的心情,还是因为两人本身就是一个人,所以她清楚对方在意的并不是,救了这个人之后,他还会不会再伤害到其他人,或者他自己有没有善终,又或者说她在意的并不仅仅是这些罢了。
“你觉得有可能吗?”
北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对这个问题感了兴趣,又或者她只是在意南洹的态度,想知道她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这或许也是系统想要借此左右我们选择的重要一环。”
“我觉得有可能,或者说我笃定一定有人能做到。”
出乎意料的是,南洹回答的很是干脆,没有半点犹豫,“我始终坚信人定胜天,就算天道可以控制很多事情,但人类总是会在意外的小细节上给出意外的答案,所以才会有‘奇迹’的诞生。”
这个说法让北汐一挑眉头,有些意外,“这不太像是你说的话,一般情况下,你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种希望渺茫的词语上,而是把所有的选择都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这样就算输了,那也是自己努力后的结果,不会有什么怨言的,怎么突然改变了想法?”
南洹笑了笑,不论是起色和心态,都比刚进入这个任务,看到这些场面的时候要好多了,“能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当然还是要努力的,至于那些自己决定不了的部分,就交给芸芸众生好了,就好像刚才的神祗,她能挽救县令的性命,但她清楚自己能救下的也只是意识,她改变不了对方的思想和选择,所以只能做出自己能做出的选择,剩下的她才想看一看。”
第357章 怪物医院(五十六)
县令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意识到刚才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想,他真的从对方的刀中活了下来,他不知道救自己的到底时哪路的神仙,到底是支持自己想法的,还是给了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但从他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了自己要干的事情。
画面一转,时间流逝快速的掠过了南洹跟北汐的眼前,县令重新活过来之后,并没有回到原本的东阳县,也没有再去联系之前认识的人,而是隐姓埋名,换了一个身份,背井离乡,来到了江州地界儿。
他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利用教书先生的身份,先是安静的蛰伏了两年,利用些方式,捋顺了户部侍郎在朝中的裙带关系,知道江州知府也是这其中的一环,还知道了他们有私底下利用捐官途径,收受贿赂。
一直到第三年,早些年的县令杀人案早已经被百姓忘到脑后的时候,江州知府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载明了当年的冤案,说明了他跟户部侍郎的裙带关系,索要封口费一万两。
江州知府收到信立刻就判断出写信的人是当时的客栈老板,侥幸掏走的孙老板,命人去放银子的地方,设下圈套,准备守株待兔,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
县令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赶尽杀绝,所以这封信只是一个敲门砖,并没有打算真的去取钱,在对方提心吊胆带着钱回来,平静了一段日子之后,又送来了第二封信,说自己亲眼所见,他跟侍郎大人合谋,在树林中擅自解决了当年的县令大人,让对方把白银两万两,送到当年县令被杀的那个郊外小道,否则就把当年县令的尸首送到京城去。
知府大人当然被这封信给吓坏了,当时他们杀了人之后,根本没有收拾尸体,一是没必要,口供和证据已经有了,对方又是畏罪自尽,收拾了尸体实在属于多此一举,二来是觉得这尸体十分的晦气,所以不想管,却不想尸首却被被人给藏了起来。
本想着荒郊野外,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野兽撕食,如此一来,这案子再也不会有什么转机了,可万万没想到尸首竟然被人给藏起来了,能藏起来这些的人怎么算都应该是当初逃跑的的孙老板,如果第一封信还只是捕风捉影,那第二封信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但江州知府在官场上这么久,怎么可能被两封信一威胁,就把银子交出去,再看对方要求给银子的地点是当年事发的小道,转眼就来了主意,他命人去取了银票,又安排了自己的人跟着,想等对方一露头就把人彻底解决在外面。
因为怕对方像第一次一样只是试探不露面,所以还是带上了钱,又把人分成了两批,一批先行离开,去往当年的小道上等着,一批慢悠悠的跟着钱走,这一切的动静都没有离开县令的眼睛。
他也根本没有等到到了郊外才动手,而是在第两批人都已经离开江州,前往东阳县之后,才缀着第二批人的尾巴,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当然不是那些侍卫,衙役的对手,只能智取。
在一处驿站的时候,趁着这些官兵对他一个读书人没有防备的状态下,给那些人下了药,轻而易举的偷走了那些银票,还做成了土匪抢钱的模样。
这些钱他倒是没有乱用,直接通过当地乡绅的举荐,从江州知府那里买了一个小官儿。
对方刚失去了这么多钱,现在有人送上门来,还是当地已经教了两年书的教书先生,没什么危险,自然乐呵呵的收下了,两年对一个人的外表改观还是很大的,毕竟县令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再加上当时的江州知府当时只是为了尽快审完案子,把自己送上路,两人见面的时候都是晚上,就连自己死的时候,他都没有露面,即使对方怀疑,也不会想到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会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自此那些钱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江州知府的身上,而县令也踏出了第一步,自此之后,他平步青云,一方面是他本身能力就不错,事情办的着实算的上妥帖,另一方面则是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不懂为官之道,只觉得两袖清风才是正道,该收就收,吸取一切自己可以吸取的力量,一步步的往上爬。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那个任人宰割的县令,已经稳稳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向上他在朝廷上有了自己的地位,向下他有了自己的党羽和拥护,而他也终于有机会提起当年的事情。
这些年间,他虽然贪污受贿,却一直没有做过什么自认为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连政绩也兢兢业业,破获了很多冤假错案,不说在百姓中,就是在同僚之中口碑也是很好的。
要连根拔起如今的户部尚书,当时的户部侍郎脸带下属的裙带关系,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收集证据,等待时机,多年前轰动的杀人案被重新提起,还有这么多年,户部尚书犯下的其他血案,都被查的一清二楚,其中牵扯的官员,不止一两个,简直上整个朝廷从上到下的大清扫。
这么多年来,他跟户部尚书见过很多次,对方早已经把那个穷乡僻壤出身的县令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哪还记得当初他的模样,哪还会察觉到自己的长相跟当年的县令一模一样。
行刑的那一天,百姓对户部尚书的唾弃和对他的拥护,让他恍惚然觉得似乎一切从来都没有变。
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应,在户部尚书死之前,他望向高高在上的刑部尚书大人的脸,似乎从这张脸上看出了点什么,只是已经太晚了。
一切尘埃落定了吗?他走在大街上,享受着百姓的拥护,却觉得他们的声音像是隔着些什么,又觉得他们的笑容很假。
只是不消片刻,他感觉到人群中有人冒了出来,冲到了他的面前,一剑刺入了自己的胸口,位置与当年的分毫不差,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双眼通红,怒目圆整,双手发着抖,“都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岳州知府为了给你提供贿银,逼得我们都活不下去了,我的一家老小,就这么没了,都是你,都是你……”
他恍惚间已经倒下了,但是心里却十分的平静,好像早在二十年前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只是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收了些钱,却还是害的人家家破人亡。
二十年前,他还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一个好官,可是现在呢,他不敢保证了。
秋天的第一场雨落下了,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闭上了眼睛,幸好这一次不用再看到那金色的光芒了,他也觉得有些累了。
只是在他闭上眼睛之后,那道金色的身影还是出现了,天边的惊雷响起,天道似乎已经在此等候很久了。
“他不是一个好官,”天道给出了评价,半晌后又补充了一句,“但也不是一个完全的坏官,这么多年来,他的吃住跟在东阳县的时候没有不同,收到的那些贿银,也都已经捐出去了,可那些为了给他送银子的官员,确实做了很多坏事,害了很多人的性命,人家把原因怪到他头上,倒也不算冤枉他,况且他还为朝廷拔出了这么多的蛀虫,清明盛世算得上他一份,但也不会有人记得他。”
神祗一直没开口,半晌后像是看到了什么,“那可不一定,有一个人会记得他,记得他过了二十年还是帮自己洗刷了冤屈,记得他为自己的妻子讨回了一个公道。”
她话音刚落,人群褪去,县令的尸体躺在冰冷的地上,从远方走来了一个蹒跚的人影,他已经很老了,但每一步却还是走的很稳,那些人看到血迹,听到杀人者的供述,脸上的拥戴已经不见,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但那个老人却还是给他擦干净了脸,盖上了眼睛,背着他的尸体离开了。
大雨下,有个很小的声音传到了南洹和北汐的耳朵里,“谢谢,你是一个好官,真正的好官。”
天道对于孙老板的出现,似乎有些意外,一直没有吭声,过了好半天,才听到神祗的问话,“如果我当初没有救下他,那他还会活着吗?”
“不会。”
那一剑直刺对方的心脉,断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天道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是因为你的插手,让其他无辜的百姓,送了命。”
北汐的脸上因为听到对方这个不怀好意的指责,而皱着眉头,但南洹和神祗都是一脸的无所谓,后者更是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句,“你曾经说过我也是天下芸芸众生的一个,身为神祗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也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的一环,那我的插手,天道也早就预料到了,换言之,那些百姓即便不会因为县令死去,也还是会因为其他的原因离开,根源并不在我。”
人群中让出了一条道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觉得那个老人走时的背影没有来时那么蹒跚了,闪电在此时为他们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根源不在你,你插不插手,结果都是一样的,为何还要乐此不疲的这样插手,这天下何其大,天下人何其多,你每天管一个人也管不过来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你不懂,”神祗脸上还是淡淡的,只在转身离开前补了一句,“我想看看。”
第358章 怪物医院(五十七)
神祇说自己想看看的话,验证了南洹之前的猜测,北汐跟南洹两人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倒是天道的闷雷想了好长一阵子,似乎并不太明白,神祇想要看的是什么,也不明白对方到底为什么明知不可为却还是要做那些事情。
不过那些闷雷在神祇离开以后没多久,便也跟着消息了,眼前的画面随之模糊,然后快速转动。
不知岁月又流转了多久,等南洹和北汐再次锁定慢下来的画面之前,先是闻到了一阵梨花香,白色的梨花飘落,带来阵阵清香的同时,倒是传出来了几声茶碗被摔碎的声音。
“你简直无药可救,年纪轻轻就染上了这种恶习,跟你同辈儿的高官之子,都已经功名加身,偏巧你一无是处,整日惹事生非……”
画面拉进,富丽的大宅院正厅上,端坐的个中年男子,虽样貌并不出众,年上还有病色,但身上的书卷气却很浓,即便是开口骂人,也都是些文邹邹的词儿,只是语气上多带着些恨铁不成钢。
而在他面前,正跪着一个年轻男子,模样生的面带桃花,眼睑下垂,有股风流味道,只是随意卷起的袖口,露出的黑色印记,彰显了他的身份。
其实早在坐着的侯爷动气扔杯子的时候,南洹和北汐就瞧见,跪在地上的小侯爷生怕杯子砸不中他似的,悄悄换了个位置,让那杯子直接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只是侯爷不知是故意收敛着力气,还是因为生病,本就没有力气,那茶杯并未在小侯爷的身上留下什么伤口,只是不轻不重的滚了一下,才落到地上摔碎了。
只是声音大了些,却并没有伤到人。
“父亲大人,孩儿不喜那些文邹邹的事情,”小侯爷抬头看了眼堂上人的表情,才斟酌着开了口,“如今,大梁边境遭人来犯,正是需要我等成为军中男儿的时候,我……”
“你以为就你现在的样子,还能打的了仗,你把事情也想的太简单了些,就你这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遇到个歹人都打不过,还要上阵杀敌,简直是痴人说梦,你给我滚回书房去,把先生布置的文章写完了,才准出门,还有以后不准去不正经的地方,我不想再从其他人的嘴里听到关于你拈花惹草的事情。”
说起他身上的毛病,老侯爷不只又想到了什么,眉头深蹙,一副眼不见为净的表情,就要起身。
“父亲,你误会了,我去那里并不是……”跪在地上的人争辩的话都没有说完,老侯爷已经神色匆匆的离开了厅上。
他无奈的起了身,望向父亲离开的方向,眼里带着失望之色,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呆在书房里面,其实老师布置的文章,他早已经写完了,却还是想着父亲万一回来要检查,所以一直也没有出门,只是父亲公务繁忙,竟然再也没有来过,只是让人叮嘱,让他好好准备来年的科考,不可懈怠。
小侯爷在府里呆了十几天,都闷闷不乐的,最后还是被平常一起出去玩的几个二世祖给叫了出去。
“小侯爷,今日怎么闷闷不乐的,难不成上次喝花酒的事情被老侯爷给知道了,你被家法伺候了?”
其中一个二世祖应该是听到了些什么传言,走在小侯爷的身边,打听着宽慰两句。
“你还说呢,上次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下次再有事情别约在那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父亲,一辈子的读书人,最注重脸面了,对了,让你打听的事情,打听的怎么样了?”
小侯爷脸上带着些无奈,虽然口气很重,但话里却没有太多的责备之色,看的出来几人的关系还不错。
那人连忙拱手告饶,“上次一时情急,没选好地方,闹出了些事端,给你惹了麻烦,以后不会了,今天我们去茶馆。”
“你说的事情我打听过了,边境的战线拉长,征兵且要持续一段时间呢,只是你家里的老侯爷怎么肯放你走,他不喜欢你从武,一心想让你和他一样,走仕途,要不是你一直不愿意,怕是现在已经入仕了,老侯爷不点头,你也去不了呀?”
说到这里,小侯爷的脸色也不好,很显然还没有想到办法,要怎么解决家里老侯爷不同意的问题。
眼看他脸色不太好,那人赶紧哈拉着,“好了好了,先不想了,前面就是茶馆了,我们进去喝喝茶,大家一起给你想想办法,总归是有办法的。”
“是呀,是呀,小侯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一直愁眉苦脸了。”
身边另外几个高管子弟也在旁边劝着,小侯爷的脸色才好了点。
众人都是这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刚进门,就有人来带路,直接把众人领到了预留好的包厢里面,上了好茶,和几道爽口的点心。
“小侯爷,你为何非要去从军啊?就算你不喜欢舞文弄墨,就这么安稳的呆在京城不好吗,起码平平安安的,别说老侯爷不愿意了,就是我们几个,也不想你去战场上。虽说你伸手是不错,又悄悄跟着拜了定远将军为师这么多年,其实比我们都有长进,可那毕竟是血淋淋的战场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呢?”
说话的人就是刚才出口解释的荣景,荣家公子,他爹是荣禄伯,他跟小侯爷两人的家世都比其他人的要更好一点,自然两个人的关系也更好一点,此时落了座,也真心实意的劝对方。
小侯爷自然知道他的心意,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认真道,“人都有自己的那条路,或许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我要走我的路,不是因为我是谁,况且现在大梁正值连年战乱,定远将军也说了,我这样的,正适合去保卫国土,就呆在这京城富庶之地,庸碌一辈子,我不甘心。”
更重要的是,他想让他父亲看看,他一定能闯出来个名头来,不借候府的名声,不走父亲安排好的路,而走他自己选好的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不过荣景也知道自己劝到这里,已经不好再往下说了,只好伸手捅旁边的李岩,想要他开口劝劝,结果刚动作,才发现原本身边坐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窗边的位置,顺着窗户正往外看呢,似乎一点都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谈话,他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李岩,你在干什么呢,今日叫你出来是让你来宽慰小侯爷的,你靠在窗户那里干什么?”
荣景捻起桌子上的曲儿牌丢了过去,见对方还一副沉溺的表情,不由得提高了声音,“李岩?”
那人这才听到身后的声音,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粘在楼下人身上的目光,带着讨饶的笑容回了头,“小侯爷自有他的抱负,岂是我们这种一般的二世祖能劝的动的,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和我一起看看这楼下的美女呢?不光曲子唱的好听,人也有几分姿色,倒是比那青楼楚馆里的强上不少?”
李岩为人本就风流成性,大家都对他这秉性见怪不怪了,总的也无伤大雅,倒是缓和了些刚才屋子里面的沉闷之色,此时众人才注意到,楼下唱曲儿的声音,这曲子宛转悠扬,倒是十分清雅。
“这茶馆是新开的,有茶有酒有美味佳淆,自然少不了这靡靡之音,”刚才那一篇就暂时接了过去,荣景也不好破坏现在的气氛。见小侯爷也对这曲子感兴趣,就解释道,“这老板惯会做生意的,前段时间刚开业,就找了好几个来唱曲儿的,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偏巧这些人长的又美,却又和一般的青楼妓馆不同,都是些长相清丽不俗的,每天都是不同的人出场,顺序不定,曲儿牌也是当天才揭晓的,一时间为美色,美食,美酒,好茶,好享受的人简直络绎不绝。”
“我说你小子,怎么今天转性了,找到这么一个风雅之地,原来是抱着别的心思来的。”荣景给小侯爷解释完之后,又去打趣儿李岩,“好了,别藏了,既然把小侯爷都给骗过来了,那就把你的珍藏赶快拿出来,别小气了,这茶虽好,却肯定不如你的私藏好,我听说那日开张,老板掏出的美酒,被几人以高价收走了,其中肯定有你吧?”
众人不知道这其中还有李岩一掷千金的故事,听到这里,也都起哄让对方不要小气。
李岩佯装懊恼的看向荣景,“你怎么知道有我?你这人天天不出门,就能知道这满京城的事情,你说你是不是天天都派人跟着我呢?”
他虽然嘴上抱怨,不过倒也很大方,很快就让人把美酒送了上来。
几人都是见惯了美食珍馐的,却也得承认这酒确实出色,只是李岩的注意力却一直不在酒上面,跟其他人聊天也都兴致缺缺,像是有些坐不住。
桌子上的几个人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互相眨个眼就明白过来了,荣景侧耳听了一下楼下的曲子后,才清了清嗓子,“这店我也来过几次,不过今天这位唱曲儿的娘子,音色倒是有些陌生,光听声音都让人想见上一见,若是真入的了眼,也可直接跟老板要了人,带回府上,一个歌姬我还是养的起的。”
其他人都听出来了荣景是在故意逗人,只有李岩就听了个尾音,看向对方的眼神就不妙了。
在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南洹和北汐则是一头雾水,暂时没明白这一切都有什么瓜葛。
第359章 怪物医院(五十八)
“你不是从来都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吗?”李岩别别扭扭的挪到了荣景的身边,脸上带着些不悦,“之前让你去画舫上听个曲儿,你都觉得无趣儿,什么时候转性了?”
他一边伸长了脖子盯着楼下的人,一面显得很焦急,但又不完全是因为荣景所说的这些话,倒像是其他的事情,更是让房间里面看热闹的人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当然是因为还没看到你对哪一个美人,这么感兴趣过,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有腻,所以觉得有趣呀。”
荣景拍了怕他的肩膀起了身,终于是踱步到了窗台一侧,垂眸的瞬间几乎就锁定了李岩感兴趣的对象,“嗯,果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小侯爷你快赶快也来看看,我们李公子怕是栽了。”
他一个人看了之后还不过瘾,呼喊着其他人来凑热闹,小侯爷闻言倒是笑了笑,还是坐在桌边没有动弹,倒是其他人感兴趣极了,赶忙挤了过去,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让对方神魂颠倒了这么久。
“去去去,瞎看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唱曲儿的娘子,比一般人要秀丽,高冷一点罢了,不值得你们看,”李岩一手一个,好不容易把人全都按在了椅子上,“栽什么栽,等会儿我就让他看看小爷的厉害。”
李岩这话带着赌气的成份,这茶楼酒肆已经开业一个多月了,他算是天天都来,好不容易撞见那美人五六次,奈何对方一副冷冰冰不愿搭理的模样,他本身就带着几分气,偏巧对方这样的小性子,却又让他有种小猫在心尖上挠痒痒的错觉,更是稀罕的不得了。
但他租了这么多年的纨绔,耐心显然是有限的,今天之所以选到了这里,也是想要把人一举拿下的。
小侯爷闻言皱了下眉头,“你收敛一点,平日画舫和绣楼里面的姑娘都是你情我愿的,这里毕竟不是什么烟花场所,你别闹出什么事情,受不了场了。”
“哎呀,我都打听过了,你放心吧,”李岩虽然不是很喜欢听这种受教的话,但小侯爷的身份和位置摆在那里,他也不好太张扬,而且他也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只好敷衍了几句,就开始赶人,“你们热闹也看过了,事情也谈过了,就赶紧走吧,不要打扰我听曲儿。”
荣景本来是拉着小侯爷出来散心的,谁知道李岩搞了这么一出,他就准备带着小侯爷离开,不过剩下的几个人不知是对那小娘子感了兴趣,还是想看好戏,依旧围在李岩的身边,“说说吧,你做了什么好事,我看这姑娘的举手投足不似一般的烟花女子,我赌你今天拿不下人……”
“那可不一定,我赌李公子可以,毕竟以他之前的战绩,这已经算是很长时间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拿不下,怎么可能,对方也没有美若天仙到那种程度……”
“不信,我们就来打个赌儿?”
……
小侯爷跟荣景离开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吵闹成了一团。
南洹跟北汐听着众人嘴里调侃的话,脸上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不过北汐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小侯爷的身上,毕竟他才是重点,但她看着半天后,觉得身边的南洹好像站不住似的,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忙的不行,“你看什么呢?”
眼看对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小侯爷的身上,北汐不解,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一时间没找到重点。
“我看看那个美女啊,到底有多美?”南洹不在意的应了一句,“这个系统
已经让我们看了,还不调整一下角度嘛,这个角度,我只能看到楼上那几个纨绔,什么都看不到……”
她话都没有说完,北汐的手掌已经落在了她的后颈上,“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突然对美女这么感兴趣了?”
要说刚才南洹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纯粹是因为刚才几个人铺垫的时间太长了,引起了自己的好奇心,那现在她要是还听不出来北汐的话音,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只见刚才她还伸长了脖子往前凑,转眼就一点都不带犹豫的收回了目光,真诚的望向了北汐,“什么美女,哪里来的美女,这里只有你这么一个美女,我是觉得既然系统让我们听到了这些,没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跟这些有什么关系,所以听的认真一点罢了。”
“是嘛?”北汐没什么表情幽幽的吐出了两个字。
南洹点头如捣蒜,还一边扯着对方的胳膊,半个身子都挂到了北汐身上表忠心。
好在场景那边传来了嘈杂声,让两人不得不暂时中断了谈话,不过在北汐警告的眼神之下,南洹不敢再去寻找那个争论中的身影,只老实的盯着小侯爷的动向。
小侯爷本来跟荣景已经离开了包房,不过临出门的时候,荣景说这里的茶叶不错,想要带一点回去,他们这些达官贵人,早在哥哥商号酒楼挂了号,说话间老板已经把人带到了后院的库房,将走就准备好的茶叶奉了上来。
小侯爷接下了老板准们准备好的茶叶,顺手丢给对方远超茶叶好几倍的银票,老板乐呵呵的把两人从后门恭敬的送出去,只是还没走远,院里面就是一阵争吵的声音,不消片刻,一个老人拽着一个姑娘跌跌撞撞的抛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酒楼的小厮,拿着棍子追了上来。
那老人本来年纪就已经很大了,行动不是很利索,一个不小心跌倒之后,正好撞上了小侯爷,好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最后还是被小侯爷给搀了起来,“老人家,没事吧?”
那酒楼的小厮自然知晓两人的身份,追到这里,突然不敢上前,最后还是为首的一个人,恭敬的上前陪笑,“惊扰小侯爷和荣公子了,这是我们酒楼的唱曲儿的姑娘和她爹,因为手脚不干净,我们老板整想找人回去说说清楚呢,感谢二位帮忙揽住了人,我们这就把人给带回去。”
那人说话间已经让人上前要带人走,小侯爷随意扫过了两人,那姑娘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但两人的穿着都很普通,怀里也没有藏着金银细软,实在不像是那人所说的偷盗之徒。
“我们没有偷东西,是那老板诬陷我们的,我家姑娘以后不会再来了……”
那老人家气喘吁吁的刚站稳,就立刻辩解,不过他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仅仅抓着自己姑娘的手,把人挡在身后。
“我们真的没有偷东西,喏,这是今日唱曲的赏钱,一并还给老板了,我之后也不会再来了……”
“有没有偷东西,二位总要回去跟我见见老板,当面说说清楚啊,我们老板也不是这个意思……”
为首的那个人一看到小侯爷站在两人前面,也不好直接上来那人,一看两人这个架势,瞬间气势也弱了几分。
小侯爷也明白了过来,想来偷东西并不是实情,应该是有别的事情不好当着他的面说,他又从怀里拿出了几张银票递了过去,“不管她们有没有偷东西,或者给茶楼造成了什么损失,这些银票应该都能够偿还损失了,你去告诉你们老板,就说人我带走了,这姑娘也说以后不会再来了,你们也不要再来找麻烦了。”
“小侯爷,这这这……我们不敢收,再说我们老板……”
“让你收你就收着,要传达的话给我带到了,以后街上再碰到她们不许再去骚扰。”
小侯爷平日里不是这么热心的人,只是今天撞上了,那些钱财对自己来说都是身外之物,看到这对父女,起了恻隐之心,这种酒楼唱曲儿的姑娘,不是烟花之所的姑娘,清白人家的姑娘要不是家境贫寒,有几个会来这里,这点内幕他还是清楚的,所以并没有问那么详细,只当是日行一善,当然他也完全没有料到自己救下的姑娘,就是李岩刚才已经看了半天的姑娘。
毕竟这茶楼很大,每天唱曲儿的姑娘也不止一个,而且刚才听李岩的口气,应该是跟那姑娘已经搭上话了,所以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他就没有多想,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一幕,就是出自李岩之手,他假借老板的名义,冤枉两人,最后再自己英雄救美,只是阴差阳错,还没等人被带回去,到这里先被小侯爷给截胡了。
为首的人知道小侯爷的身份,也清楚他跟李岩的关系,毕竟不久前几人还在楼上的包厢里面,所以他现在也有点懵,按理说他刚才已经说道那个份上了,小侯爷应该早就知道李岩的计划,为什么还强硬的要帮这两人?
莫不是这场英雄救美的戏码,本来就是给小侯爷的,他瞬间想通了,低眉顺眼的拿了银票,“小侯爷客气,我会把刚才的话转达给老板的,今后再遇到两位,自当迎进门来做生意,怕是今日两位被贵人所助,他日不要记恨小店才是,刚才是我们失礼了,还望小侯爷和荣公子恕罪。”
为首的小厮说完话,带着人就离开了,刚才离得远,荣景也只瞥到了那姑娘一面,不是很确定对方的长相,而且当时她身边也没有跟着一个老者,所以他一开始并不是很确定,但那小厮说完最后那句模棱两可的话之后,还跟小侯爷使了个眼色,荣景就立马确定了,是李岩搞的鬼,只是阴差阳错被小侯爷给搅和了。
但眼下,人已经救了,那小厮也已经误会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实情,毕竟李岩这事办的不太妥当,又被小侯爷给弄成这个样子,这个时候说实话,两人之间的关系肯定会有嫌隙,毕竟都是一起玩到大的,荣景不想大家闹的太僵,就想等小侯爷离开之后,回去找李岩把话说清楚。
“小侯爷,我让府里的侍卫把人送回去好了,省的那些人再来找麻烦,”荣景适时的提议,“我会好生安顿两位的,你放心。”
小侯爷本就是随手帮了忙,并未放在心上,他自己身手好,出门不习惯带人,所以眼下没有安顿他们的人手,荣景的这个提议,倒是很好,他没有推辞,只是随手把身上的一个玉佩摘了下来,递给了那个老人,“老人家,这是我的玉佩,要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可以去侯府找我。”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那个女子一眼,解决完之后就先行离开了。
南洹却看出了点兴趣,窝在北汐的怀里,用手捅对方,语气十分的兴奋,“这算不算英雄救美啊?原来小说话本里面的还真有啊?”
虽然她知道这些片段,身为神祈的自己已经经历过了,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是有点新鲜的,再加上小侯爷前几世,都不得善终,也没有一段什么佳话,所以她看到这里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但是北汐就没有那么乐观了,南洹可能没看出来那些酒楼小厮的不对劲儿,但是她却看的明白,尤其是那女子辩解完之后就始终低着头,看不到神情,“英雄救美的差事本来不是他的,他截了别人的胡,那姑娘不要把他当成是别有用心,就算是好的了。”
“啊?你说这些人都是刚才那个李岩派出来的?”南洹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她赶忙去看小侯爷的表情,“那他不知道啊?”
“别人刚才都在看热闹,就他没有看到那女子的长相,那茶楼里面又有好几个姑娘,谁知道哪个是哪个,而且他应该也没想到那个李岩会闹这么一出来。”
两人话还没有说完,画面就迅速的快转,在小侯爷看不见的角落里,这对父女的生活也并不平静,那老者的身体本就不好,那日被驱逐的时候受了惊吓,回到家里就病了,没几日就撒手人寰了,本来有荣景派人送来的银子,足以支撑生活,但李岩还在不断的骚扰,尤其是在得知那日是小侯爷插手之后,他做的越发隐秘了,就是相逼那姑娘来求自己。
直到那一日,那位女子已经走投无路,但她仍旧没有向李岩低头,而是整理好了父亲的遗体,掐好了时间,跪在大街上,立好了‘卖身葬父’的牌子,直撞上了出门办事的小侯爷。
侯府最近不太平,老侯爷勤勤恳恳一辈子,最近却被人上奏贪污枉法,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已被勒令在府里修养,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爹已经不年轻了,这件事情更是让他两鬓斑白,垂老了很多,他最近正在多方奔走,企图查明事情的真相。
这一日,正要急匆匆的赶忙荣禄伯府,却在半路上撞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严格说起来应该是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日他跟老者说过几句话,自然还是对对方的面容有印象,只是没想到,不过才这些时日,对方却已入黄泉。
他身边跪着的女儿,脸上并未带泪,神情一片漠然和冰冷,小侯爷这才是第一次仔细的看对方的面容,她的身形比之前消瘦了不少,尽管神情漠然,但眼神却十分悲痛,
不知道是之前有过那样的渊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明明自己都已经焦头烂额了,但他却还是短暂的停住了脚步,在那姑娘面前直接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了银票放在对方的面前,“还请节哀和保重身体。”
短短几秒钟,南洹跟北汐却在那姑娘的眼神里面看到了一丝狠厉和决绝,以及她一直握在袖中的匕首,就在这个时候,神祈也突然出现了。
这变故来的突然,两人几乎还没有说过几句完整的话,那姑娘却直接起了杀心,一道金光闪过,南洹跟北汐都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见小侯爷已经干脆利落的起身离开,那姑娘的匕首还一直握在手里,没有动弹,只是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几张银票,眼神一片冰冷。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我们看到的画面都是完整的,有前因后果的,这一次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南洹有些不解,“你刚才看到神祈动手了吗?是她让那姑娘没有动手的吗?”
北汐摇了摇头,“没有,只感觉到一道金光,然后很快就过去了,至于这姑娘要对小侯爷动手的原因,应该不难测可能是从哪里知道了,那天小侯爷是跟着李岩一起去的茶楼,怀疑对方也是让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她爹本身年纪就大了,那日又受到了惊吓,之后还被李岩派来的人,时不时弄得胆战心惊的,这笔帐总归是要算的,但就像你说的,这一世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不过眼前的画面,却没有因为两人的迟疑,而暂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播放着,小侯爷不辞辛劳的奔波了多日,老侯爷的污名终于洗脱,只是事情牵扯甚广,老侯爷不得不卸甲归田,虽然没有了官职,但侯府的一应俸禄赏赐,还是如常,父子俩的关系倒是缓和了很多。
经此一事,老侯爷也不再拘着小侯爷一定要考功名,甚至同意了对方要去参军打仗的选择,只是离别的时候,免不了为儿子担心。
一展抱负的机会到了,小侯爷自然很珍惜,只是他没有想到,那日浩浩荡荡南下的行军队伍末端,缀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她目送着行军的队伍出了城,望着行进的方向,似乎在找什么人一般。
第360章 怪物医院(五十九)
小侯爷果然是天生要上战场的,短短几年时间,战功赫赫,一跃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平乱将军。
京城中时常会传来些消息,那些曾经的玩伴,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断了联系,只喝荣景的关系比较亲密,会有书信往来,从他的口中得知,李岩那几个纨绔,这几年陆陆续续出了事情。
不是很患重病,就是又因为什么事情被别人抓住了小辫子,直接进了衙门判了罪,之前大家一起玩闹的时候,本就因为还有小侯爷跟荣景两个靠谱的看着,好歹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但自从小侯爷离京之后,荣景也不太跟他们搅和在一起了,没想到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已经相继出了事,小侯爷知晓这些消息的时候,颇有些感慨,但并未放在心上。
战事已经到了最后紧要关头,这一场只要胜了,就能凯旋而归了,不过战场凶险,即使小侯爷已经万分小心了,却还是胜了对方之后被重伤,与自己的军队走散了。
边境本就是荒凉之地,他一人苦苦支撑了几日,却还没有看到援兵的痕迹,若是以前年轻的时候,他或许还可以觉得自己已经打赢了,侯府的荣耀不会没落了,父亲应该会很高兴,自己就算回不去,也应当知足了。
可是现在他年岁越长,父亲每月一封家书从来没有落下,虽然对方信上从来没有提过,但小侯爷知道父亲是想让他平安归来的,想想自己离京时,父亲年事已高,他就还是想活下来。
就在他的意识已经模糊,摇摇晃晃倒下之际,似乎看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似有些熟悉,但他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直接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看到自己不知身处何方,却被照顾的很好的时候,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门外走进了一个年轻女子。
“你终于醒了啊,”那女子身后还背着柴火,看起来是做惯了这种力气活,丝毫不觉得沉重,又麻利的从灶台上拿起早就熬好的药送到了他嘴边,“你应该是大梁的兵吧,你伤得很重,我没办法把你送回去,只能把你暂时带回到了我家里来,等你养好了,就能自己回去了,这里是距离边境不远处的一个小镇子,因为地处偏僻,又能靠山吃山,所以躲过了灾祸。”
那女人倒是没有犹豫,就把实际情况给说明了,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一派农妇打扮,没有认出自己就是将军,小侯爷很快就放下了心。
倒是画面不远处的南洹跟北汐皱着眉头看了对方好半天,“你看着像是那姑娘吗?”
她俩毕竟现在属于上帝视角,对于小侯爷来说只是几年前见过一面的女子,但对于她俩来说,却是不久前才见过,只是两者的差别确实有点大,所以南洹一时不敢认。
北汐仔细打量了一下,也不是很确定,“不论是从样貌,还是举手投足来说,都是不像的,当年她还很年轻,身量还没长开,又是一副若不惊风的模样,现如今,这农妇模样不似作假,就我们刚才听到的消息,那么是她当年出事之后,就离开了京城,来到这里隐居,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出事都跟她没有关系,要么就是她处心积虑,料理完了京城的那帮人,又来到这里蛰伏了这么久,终于被她等到了这个机会,一切顺理成章。”
她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心里都很清楚,第一种可能性并不大,即使当年的女子,心中没有遗憾,天下如此之大,能隐居的地方那么多,为何偏偏来了这里,可这件事情光是从她们看到的画面上来说,是难以判断到底是什么支撑女子不远万里来复仇,而且如果没有她搭救小侯爷,任其自生自灭的话,也算报了仇,为何还要先把人给救了。
所以两人并没有弄清楚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用芸娘这个名字,跟小侯爷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度过了一段平静日子的同时,终于两人互生情愫。
“或者会不会是我们俩阴谋论,人家只是单纯的爱慕呢?”这种明明已经预感到了未来会有什么状况发生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当初,要不是小侯爷,她爹的尸体怕是都没有一个安放的地方,再说当初在茶楼,也是小侯爷出手相救,他也并不清楚李岩的计划。”
她们毕竟看到的画面不完全,所以只能根据现有的信息判断,。
“我们之所以能确定这些,是因为我们能看到全局的发展,但是对于芸娘来说,她未必知晓的有我们这么全面,以她的立场来看,小侯爷很有可能跟李岩是一伙的。”
“但是小侯爷好像没有认出她来,若是能认出来,还能有解释的机会,但是现在,”南洹的语气一顿,她似乎不太赞成芸娘用这种复仇的手段,所以语气里面有些焦急,“小侯爷怕对她是真心的。”
那边相处了一段时日,小侯爷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日子,他告诉了芸娘自己的身份,并想要带着芸娘一起回去。
“你家世显赫,战功威名,而我只是一个乡间妇女,如何能配的上你?”
芸娘脸上闪过震惊,不知是对对方明示身份的震惊,还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到这一步,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提出带自己离开。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要让你担心烦忧,而是你我已经交心多日,我一开始是出于安全,所以没有对你表明自己的身份,已然是大错了,如今还瞒着你,那就是故意了,什么威名,什么显赫,我还是我,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只需告诉我,你对我是否是真心的,是否愿意跟我离开这里?”
“若是你还有乡亲父老也在这里,你不舍得离开她们,我也可以等回京之后,安排人手带他们去京城,定不让你和亲人分离,因为大军和父亲都在等我平安归来的消息,我必须得离开才行,这一点很抱歉,我没办法永远留在这里,但我还是想带你一起走?”
小侯爷这一番话说的如此诚恳,就算是个毫无关系的人也都会为之动容,更何况已经明显动情了的芸娘。
只见她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向了小侯爷,片刻之后才喃喃道,“你真的要带我走吗?可是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这句话似乎暗含着什么别的意思,但小侯爷一时没有理解,还以为芸娘是担心自己负了她,赶忙保证,“芸娘你放心,从此以后将军府的夫人只会有你一个,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什么委屈。”
芸娘最后还是跟着小侯爷一起离开了,似乎有些事情注定了,就是注定了。
大军和侯爷几个月的等待,终于没有白费,将军不仅解了边境的燃眉之急,凯旋而归,还在受伤、九死一生之后又抱得美人归,简直是一段神仙佳话。
时隔几年,小侯爷终于又回到了京城,他身披铠甲,威名远立,终于第一次从父亲的眼里看到了骄傲和自豪,虽然父亲早已两鬓斑白,但父子俩多年的心结至此算是全都解开了。
而对于儿子带回来一个美貌儿媳,尽管对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生,侯爷也没有多加干扰,可能是从几年前,自己被冤枉的时候起,他发现自己的儿子早就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自己操心了,而且这身家清白的儿媳,也没什么不好。
战事既然已经平定,小侯爷就可暂留在京中,正好完婚,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在他打最后一仗前没多久,荣景就在京中病故了,因为他受伤失踪,所以消息直到回京后才知晓。
等他登门的时候,才发现短短几年的时间的,荣禄伯竟然比他父亲还要老了,整个头发都白了,荣景的身体一直挺好的,跟自己通信这几年也并未提及有什么隐疾,突然这样撒手人寰,他觉得不对劲,就想上门问问。
可真当上了门,看到荣禄伯一头白发,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毕竟人已经走了,再多说什么就好像是在诛老人家的心一般。
不过不知是对方明白了他的来意,还是单纯的因为老年痛失爱子,没有人分担一二,倒是跟小侯爷聊了很多,“想起来,你跟景儿他们几个在院子里面闹着爬树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可一转眼你已经这么大了,那几个混小子,病的病,走的走,到头来只剩下你一个了,还是你爹有福气啊,能看到你娶妻生子,哪像我,我的景儿还那么年轻……”
“病发的急,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断了气,就在我的面前……”
荣禄伯没忍住眼泪,翻来覆去的跟小侯爷说了很多,若是之前听到除了荣景之外的,其他几个人的消息,小侯爷还会觉得他们平日里作恶多端,出了事也算罪有应得,但荣景一直以来都十分的规矩,这次生病这么突然,总觉得不对劲儿,而是还都是自己之前关系比较好的人,相继离世,总觉得这件事情透着股诡异。
“你说,他能不能发现不对劲儿啊,毕竟那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而且他当时也没有深究,现在怕是觉得不对,都不清楚要从哪里查起来。”
南洹虽然拥有上帝视角,却还是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直接上去揪住对方的耳朵,告诉他一切的真相,可是她做不到。
北汐在她的背后轻轻安抚了一阵,“你别跟着着急上火了,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就在北汐话音刚落之后,时间继续快转,中间的过程直接被略过,快转到了新婚之夜。
一切尘嚣过去,小侯爷回到了新房内,礼成之后刚挑起红盖头,一把匕首直接刺中了胸口的位置,一切都发生的太过了,南洹和北汐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了‘当’的一声,匕首好像刺中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南洹一口气提的很高,一开始还习惯性的转头去找那道熟悉的金光,后来看到小侯爷的胸口没有血流出来,人也没事,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芸娘先是震惊,而后看到对方有所防备之后,紧接着就是一阵苦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或者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小侯爷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从左胸被刺中的位置,拿出了一块玉佩,也没有再提防对方的意思,而是把手里的玉佩给对方看,“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我只以为你是因为孤苦无依,才跑到了那偏僻无依的地方,没想到你是为了复仇。”
这话让芸娘十分的震惊,她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对方竟然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也没想到对方既然认出来了她,又为何要娶她,还绕了这么一大圈,就等到现在揭穿自己。
只是她的眸子落在那块熟悉的玉佩上时沉了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那副柔弱的表情瞬间被收敛的干干净净,换上了一副带着怒火的神情,“难道你们不该死吗?要不是你们,我爹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凭什么,你们这么人生来就能锦衣玉食,还能拿我们不当人看……”
小侯爷被骂的时候,脸上始终一片平静,好像想到了对方会如此的发泄,又似乎只是想让对方把这么多年的怨恨都发出来,把这么多年没说的话讲出来,等对方的情绪不再那么激动的时候,才再次开了口。
“这块玉佩,是这次回京之后,我去了荣禄伯府,在荣景的书房里面发现的。”
这话的信息量有些大,不论是小侯爷对面的芸娘,还是南洹和北汐,都十分的诧异,因为两人已经认出来了,这块玉佩,是当时小侯爷给芸娘父亲的,说他们如果遇到了困难,可以拿着玉佩到侯府来求助的那块。
芸娘满眼的不相信和痛苦,死死的盯着小侯爷的脸,想从对方的表情里面看出他是否有说谎的痕迹,小侯爷长叹了一口气,才开口解释道,“当年我没有食言,是因为这块玉佩,一直没有送到我的手里,是当时被荣景给劫走了,不论是你还是你爹,用玉佩来求我帮忙的消息,根本没有传到我的手里。”
“至于最开始在茶楼初遇你的那次,我也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忙的,当时我并不清楚李岩的计划,其实这几年我也一直不清楚,直到我那次去了荣禄府之后,我才开始着手调查的,当时李岩确实在包厢里面说过他有一个爱慕的女子,但我并不知晓是你,他们都在看热闹,我当时有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在意你的长相,也没有人认出来。”
小侯爷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后悔当时没有感兴趣的看一眼窗外,兴许就能把人认出来,也不会让芸娘受到这么多的苦。
那些他调查出来的事实,简直触目惊心,让人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些都是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干出来的,不敢相信,自己当时要是知道这些事情,就可以让芸娘远离这些,明明他可以避免这些事情发生,但偏偏他却被瞒的密不透风。
芸娘跟着他已经有了一段时间,自然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明明一早有机会能够解决了对方,却一直迟迟没有动手,还异想天开的等到了大婚之夜。
最早的时候,她也怀疑过,对方是不是参军之后,性格大变,所以表露出来的模样才跟自己想象出来的不一样,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这些事情他是不清楚的。
可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芸娘想到了某件事情,脸上突然变得十分难堪,说出口的话也变得艰涩无比,“你是说你之前并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也不清楚我被李岩……那你既然早在成婚之前就已经清楚了,为什么还要等到现在?”
“当年我伸手不错,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侍卫的习惯,自己自在惯了,所以荣景提议安顿你们的时候,我并没有反对,我没想到他会助纣为虐,他给我写的信里面从来没有提及过这些,我查到当年当年,一开始他还是有好好安顿你们的,李岩的人去找麻烦的时候,他也拦过几次,但后来因为荣禄伯有个当官的子弟,犯到李家父子的手里,为了把这个人救出来,他就答应不再管你和你爹,还拦截了我的玉佩,避免我知道此事,才让你遭受了伤害,如果我当时谨慎一点,多问一句,可能就不会到如今这种地步了……”
小侯爷查到了这些事情已经有段日子了,每每想到此处总是心痛不已,总是会责怪自己当年为什么不肯多问一句,哪怕后面再遇到荣景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起来再多问一句两父女的情况,一直到再次在街上看到的,只有芸娘父亲的尸体,但是当时他父亲也处于被诬陷的状况,他自是没有更多的心思,在这件事情上面。
“你问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戳穿你,是因为我想知道,从我受伤到回京,再到成亲,一路上有这么多刺死我的机会,你却一直都没有动手,是为什么?再不济,当时我在战场上受了伤,你任由我自生自灭也算报了仇,又为什么要救我呢?”
房间里凤烛忽明忽暗,映着两人的侧脸,沉默中彼此似乎已经知晓了对方的答案,又或者这种沉默像是某种默契一般,已经回答了彼此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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