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两人进了院子,大黑听见熟悉的声音,汪汪叫着跑过来。
赵北川摸摸狗头道:“有人要花钱买咱们酿酒方子了?”
陆十六点点头,把这阵子发生的事讲给两人听。
自打陆家食肆关门后,就有人陆续来酒坊这边打探消息,还有人要要拿银子买酒方子。
大伙都不傻,知道一顿饱喝顿顿饱的区别,就算偷偷卖了银子也没处花,卖身契都在主子手里攥着,真把陆遥惹急了就怕没命花这银子了。
万万没想到前天夜里,黑狗突然旺旺叫起来,陆十六觉得这狗的叫声不对劲,便叫醒陆甲一同出来查看。
没想到竟有人悄悄溜进来,把仓库翻了一遍,还偷走了两块去年的酒曲,吓得大伙连夜开始巡逻。每人轮流巡逻一时辰,发现歹人就大声呼喊,这会儿刚好轮到陆十六巡逻。
赵北川深色凝重,“那酒曲丢了怎么办?”
“没事,几块酒曲拿去了他也酿不出多少酒。”
酒曲的制作过程繁琐,就算他们拿了也仿制不出一模一样的。况且蒸馏的法子还在自己手里,他们没办法提炼出高度白酒。
“十六你做的很好,以后还要加强防范意识。”
“是!”
从酒坊出来,两人牵着大黑去街上买了些吃食,后天就是上元节,也是后世的元宵节,陆遥打算给大伙包点元宵吃。
买了一布袋糯米粉,买了些核桃、花生、瓜子和芝麻做馅料,路过肉铺子又进去买了两个肘子和二斤羊排。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小春正在院子里喂骡子,看见两人回来连忙跑来接过东西拿进屋去。
陆遥见他洗手要帮忙做饭,拍了拍他肩膀道:“进去跟弟弟妹妹玩,等过几日食肆开门可就没空玩了。”
小春笑着点点头,跑去跟他们玩飞行棋。
这棋盘还是陆遥给画的,样式很简单,一共三十多个格子,每个格子都写着字,有前进、后退和暂停,孩子们用石头做小人,拿骰子扔数字,扔到几就走几个格子,谁先到终点谁获胜。
对于现代孩子来说,这种小游戏太幼稚了没什么可玩性,可对于没见过世面的古代的小朋友来说,简直好玩极了。
陆遥刚给他们画出来时,三个孩子玩到半夜都不睡觉,还是赵北川绷起脸吓唬他们,三人才乖乖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陆苗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也是孩子心性,见他们玩的有意思也跟着玩了起来,直到陆遥喊着吃饭他们才收起棋盘。
吃完饭陆母便打听起食肆什么时候开门。
“后天是上元节,我打算过完节十六开门。”
陆母点点头,“陆苗,这几日你别贪玩了,多给你哥帮帮忙。若是来府城光想着玩,过阵子就跟我一起回家去。”
陆苗一听娘亲要带他回去,吓得脸一白连忙道:“知道了,我肯定多帮着干活。”
晚上闲来无事,陆遥把买来的核桃拿出来砸开,大人孩子帮忙抠核桃仁。
陆母不解道:“你弄这么多核桃仁做什么?”
“我打算包点元宵。”
“元宵是啥?”老太太可没听过说过这东西。
陆遥含糊道:“府城的一种吃食,过上元节吃的。”
“哦。”
人多干活快,一会儿的功夫就砸出了半盆的核桃仁,把买来的瓜子花生也剥开用石臼一起捣碎,再加上芝麻和白糖,这馅料就做好了。
陆遥打算多包点,给姜夫人和曹五爷那都送去一些。送别的他们未必看得上,送这种没吃过的东西,他们肯定能喜欢。
陆遥做的是北方的元宵,跟南方的汤圆不太一样。做好的馅料揉成手指肚大小的球,沾了点水上面撒上糯米面,最后用簸箕滚成大小一致的圆球。
他把形状大小好看的捡出来,每十个用宣纸包裹上,边缘抹上米浆黏劳,十筒为一份装进食盒里。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么一包装瞬间显得高档多了。
陆遥把做好的元宵拿到外面冻上,明天得亲自跑一趟给两家送去。
*
翌日一早,吃完饭赵北川便赶车带着陆遥出了门。
两人先去了趟曹家,曹五爷没在,曹夫人接待的他。
陆遥道:“今年过年回了老家,没来上门拜年,赶在上元节前回来特地给五爷和夫人送点吃食。”
曹夫人一见他送吃食来就乐了,昨个丈夫还惦记吃他家的东西,没想到今日就来了。
“这是何物?”
“此物名为元宵,正好上元节吃,寓意团团圆圆。”
曹夫人拆开一卷,发现里面都是牛眼大小的面团子,好奇的的询问:“这东西怎么吃?”
“跟煮扁食差不多,把水烧滚了放进去煮两刻钟就能吃了。”
“哦,待会儿五爷回来,我让下人煮一碗尝尝。”旁边丫鬟把东西端下去。
曹夫人是个随和的妇人,拉着陆遥聊了一会儿家常,“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夫人这么说实在客气了,过去一年托五爷的福,我们生意才能这么红火,上次找小年和小豆五爷也费了不少心,送这点东西还怕寒酸。”
“哪里的话,我顶顶爱吃你做的东西。”
陆遥忍不住笑起来,“夫人喜欢,下次我再给您送。”
曹夫人摆摆手,“听你说回了老家,家里人身体可还好?”
“都挺好的,我还把我娘和兄弟接来了。”
“真好。”
两人聊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了陆遥起身告退,他还得去州牧府上。
出了门赵北川在车上等着他,自打发生那件事后,就再也没让陆遥单独出去过。
两人来到州府后门,陆遥拎着食盒敲了敲门,有小厮引着他去了偏室等候,这会儿姜夫人正在接待别的客人。
陆遥坐在椅子上,有小厮送来茶水,等了约么半刻钟,姜夫人身边的丫鬟便叫他过去。
“见过姜夫人,今年过年回了老家,未曾来拜访,还望夫人海涵。”
姜夫人朝他挥了挥手,“坐吧。”
陆遥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桌子上还摆着半碗茶,应当是前头客人用的。
姜夫人既没有让下人端下去,也没有让人重新上茶,陆遥便假装没看见,一直温和有礼的跟她说着话。
“去年的酒在上京凡响不错,今年要多酿些。”
“是,不过眼下天气寒冷,还不是酿酒的时候,只能让奴隶们先把原料准备出来。”
姜夫人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今年准备酿多少斤?”
“这……还得看能做城多少酒曲,若是酒曲做的多就多酿些,酒曲少可能酿的就少一些。”陆遥不敢作保证,毕竟在古代没有标准把控,一切皆事有可能发生。
“八千斤,今年给我做出八千斤酒,余下的酒归你。”
这姜夫人口气可真不小,八千酒就算放在州府也能卖上一万六千贯了,若是拿到上京或者其他地方,价格至少翻一倍!
“小的确实不敢给您作保证,万一酒曲做不好,怕是一斤酒的出不来……”
姜夫人懒得装了,颇为强势道:“你若不行就把方子拿出来,我找别人做。”
陆遥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作揖道:“小人一定尽力而为!”
从州牧府上出来,陆遥衣服都湿了,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赵北川连忙把人扶上马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姜夫人为难你了?”
陆遥回头看了眼角门,性子愈发谨慎,“先回去再说。”这后门口万一有人,被听去肯定又少不了事端。
快到家的时候陆遥才把姜夫人的话说出来。
“这么多酒?咱们能做出来吗?”
“做倒是能做出来,无非就是费点劲。”陆遥捏着眉心,“就是她那种强迫的语气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她说如果我们做不出来,就把酒方子给她,她找其他人去做。”
赵北川拉住缰绳,“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也许我当初选择跟她合作是个错误的决定,但是现在已经没办法更改了。先干着吧,明天过完节就开始买原料。”
赵北川道:“实在不行,这酒方子咱们不要了,安安生生经营咱们的小食肆。”
陆遥苦笑了一声,“你想安生,别人会让你安生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家都知道他们会酿陆酒,没有了姜莹的庇佑,利益驱使下其他人肯定会对他们下手。
而且一旦把酒方交出去,陆遥怕姜莹是最先动手的那个……
*
第二天是上元节,城里热闹极了。
陆遥带着娘亲和几个孩子上了街,有过上次丢孩子的先例,这次一刻也不敢让他们离开视线。
街上人流攒动,街边是各种小食摊子,大家边走边吃,就连陆母也尝了尝过去没吃过的东西。
“听说晚上还有烟花,到时候咱们再出来看。”
陆苗激动的脸通红跑过来,手里拎着两串糖葫芦递给他,“三哥,这府城实在太好玩了!”
陆母捶了他一下,“过了年都十七岁,谁家这么大的哥儿天天总想着玩。”
陆苗撇撇嘴,跑到前头跟几个孩子继续逛。
路过平州桥时有搭台子唱戏的,大伙都停下脚步听起来。
台子上的人唱的是秦腔老调,跟后世的戏曲都不同,带着特有的粗狂和悠扬。
陆遥听了一会儿,没听懂唱的什么,倒是陆老太听得津津有味,“许多年没听过这样好听的戏了,我记得我还没成亲的时候,咱们镇上来了一伙戏班子,搭台唱了七天的戏,全镇百姓差不多都去看了,一晃都快过去四十年了。”
孩子们都不爱听这样冗长的古调,跑到旁边看戏耍。
戏耍跟杂技差不多,但没后世那么花哨,武棍武枪,原地倒立,胸口碎石,还有一个就是走独绳。
表演者是个哥儿,他眉心一点红痣,年纪不大模样长得极为俊俏。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光着脚站在七八尺高的台子上,旁边是一根细麻绳,待会儿他要从上头走过去。
旁边有人起哄道:“小冰儿光走根绳子有什么意思,在上头舞一个,舞的好了大爷给你彩头!”
被唤做小冰儿的哥儿昂着下巴笑道:“舞就舞,您彩头可准备好了!”说罢一个跟头就翻了上去。
“好!”下头一片叫好声。
只见他玉足刚踏在只有一指宽的麻绳上,这绳子立马上晃动起来,寻常人站都站不稳他却连晃都不晃一下。
“好功夫!”底下又是一片叫好声。
他慢慢的走到绳子中央,突然停下脚步,身体一转竟原地跳了一圈,把大伙惊的同时叹出声。
紧接着又在绳子上翻了个跟头,刚才吆喝的人立马撒出去一把铜钱,“好!爷赏你!”
周围看热闹的人有钱的撒钱,没钱的抚掌叫好,就连小年和小豆都没忍住,掏出两个钱扔了过去。
正在大伙看的高兴时,小春脸色突然一变,伸手拉了一下小年和小豆。
“怎么了二哥?”
小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胖妇人道:“你看那人,是不是当日哄骗你的那个拐子。”
第一百零二章
两人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那个胖妇人手里拿着糖人,正蹲在两个年幼的孩子身边说话。
吓得他俩脸色瞬间苍白,转身便往赵北川和陆遥身边跑去!
“怎么突然跑过来?”
陆遥见两个孩子脸色不对劲,伸手拉住他们道:“可是玩的冷了?要不咱们先回家?”
小年抿着嘴摇摇头,小声道:“嫂子,我们刚才看见拐我们的那个妇人了!”
陆遥一听,立马抬起头张望,“她人在哪!”
“就在那边!”
赵北川顺着两人说的方向走去,陆遥安抚两个孩子,“你们在这跟着我娘待在一起,我和你大兄过去看看!”
两孩子紧张的点点头,这么多人他们可不敢乱跑。
小春跟着两人去找那个拐子,他对兰姨的妇人记忆深刻,当初被卖进牙行的时候没少遭她磋磨。
“明明刚才还在这的,我见她拿着两个糖人正在哄小孩。”小春挠了挠头,四处环视。
实在是出来游玩的人太多了,城中的百姓都赶在这一日出来热闹热闹,摩肩擦踵一会儿的功夫人就看不见了。
赵北川个子高看的远,他见不远处有个肥胖的妇人领着两个孩子正在朝远处的小巷里走。伸手把小春举起来,“你看那个是不是她?”
“没错,就是她!”
赵北川拍拍小春的脑袋,“去和小年他们赶紧回家,我跟你嫂子过去看看情况。”
远处被唤作兰姨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正在朝胡同走去。
被牵着的孩子察觉到走得有点远了,停下脚步说:“我不想吃糖了,我想找娘亲。”
妇人用力抓着他的手,“跟大娘先去吃糖,一会儿就带你们来找娘亲。”
“我不要,你抓的我好痛,快放开我!”小孩大声哭闹起来。
兰姨挥手给了孩子一耳光,“闭嘴!再哭把你喂狼!”
小孩吓得瞪大眼睛,不明白刚才那个和善的大娘怎么突然换了一副嘴脸。
怀里抱着的孩子也吓坏了,哇哇大哭着,腿一蹬竟然在她怀里撒了泡尿。
兰姨气的够呛,伸手狠狠拧了她屁股一下,“下贱的胚子,敢在老娘身上便溺,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俩!”
“娘……娘亲……”两个孩子嚎啕大哭。
旁边有路人见状停下脚步看过来。
兰姨瞬间又变了一副嘴脸,“这孩子真贪玩,出来时说好了玩一会儿就回家吃饭,再不听话让你爹过来打你。”
路人笑着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平桥上有两个妇人和几个丫鬟突然惊慌的叫喊起来,“少爷,小姐!”
“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家少爷小姐?这么高!”妇人在腰间比划着,路人摆手摇头,这么多人上哪看见俩孩子去。
她们都是曲家的家仆,今早夫人让他们带着孩子出来玩一玩,没想到刚才看杂耍看的太入神,竟然把孩子丢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几个人急的哭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往家跑,把孩子丢了的消息禀报给老爷。
曲家是平州最大的镖局,老爷子曲长马已经退了,如今执掌门户的是大儿子曲天,此人跟曹五爷是至交好友,丢的这俩孩子是曲天继室生的小儿子和小女儿。
消息传回曲家时曲天没在家,他受邀去曹五爷府上吃元宵。
席间有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曲天腾的站起来,“妈了个巴子,敢在平州府动我的孩子,真他吗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曹五爷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小五和小六跟奶娘出去玩,让人拐了!”
“啥?!”大家伙放下筷子,纷纷起身询问孩子在哪丢的。
出了这种事饭没法吃了,各自派小厮回去召集人手帮忙找孩子,今儿个要不把平州府翻个底朝天都不算完!
此时兰姨还不知道自己拐的谁家孩子,她就见这俩娃娃长得漂亮,身边也没人看着心里就刺痒起来,三两句话把人哄到了巷子里。
前头再走一段路就是牙行的后门,她扯着两个孩子骂骂咧咧的拐了进去。
“来人快把这俩孩子的把头发绞了,换一身普通的衣裳,这小骚蹄子的尿熏死我了。”
“是。”下人给两个孩子换衣服的时候,见两人脖子上都挂金锁,上面刻着曲字。
如果是兰姨亲自换,她就知道自己绑了谁家的孩儿,可惜是下人换的,那人不识字悄悄把这两块金锁藏了起来。
此时赵北川和陆遥一路追赶到了牙行后门,雪里的脚印到这就停了,那胖妇人应当是带着两个孩子进了这里。
赵北川想要进去,陆遥连忙拉住他,“还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千万别以身犯险,眼下咱们已经知道这个拐子是谁,下次找机会再把她绑了好好教训一顿。”
“好。”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路过平桥时发现刚才卖艺的那些人都没了,看热闹的人也少了许多。
陆遥担心孩子们自己先回了家,赵北川则留在原地询问谁家丢了孩子,刚才那妇人指定是拐了别人家的孩子,他们既看见就帮忙问一问。
曲家找孩子都快找疯了,两个奶娘加上四个丫鬟回到府中,直接就赏了板子,孩子若是找不回来六个人都得陪葬。
继室杨氏哭的几度昏厥,她就这么俩孩子,一下子全都丢了,任谁都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曲天也红了眼睛,他三十上才得的这双儿女,平日里宠的宝贝疙瘩似的,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简直把老父亲这颗心都搅碎了。
他把镖局里所有的人全都叫了出来,今日务必找到自己的孩子。
另一边曹五爷也喊来一些黑路上的人帮忙问问,他没敢透露是谁家丢的孩子,怕把那拐子惊吓到,杀了孩子灭口。
刚巧这里面又有黄牙子,他领着几个人兄弟帮忙找人,半路上碰见赵北川。
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见面说了几句话。
“赵掌柜的,你这是做什么去?”
“刚跟我家夫郎出来溜达,好像碰见一个妇人拐了两孩子,过来打听打听是谁家丢了孩子。”
黄牙子一听抚掌道:“得嘞!兄弟今儿你可帮了大忙,走快跟我去五爷家,他召集我们兄弟几个去找人,说朋友家丢了俩孩子呢。”
赵北川一听连忙跟着他去了五爷家里。
曹五爷也没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立马派人去通知曲家。
“那俩孩子现在在哪?”
赵北川不知道正门是牙行,后门的胡同太偏僻一时半刻说不清楚。
曹五爷拿起披风道:“大川兄弟跟我去一趟吧!”
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曹五爷领着赵北川和黄牙子一众人急匆匆的往外走,半路上碰上前来的曲天和镖局兄弟。
二人没寒暄直接朝赵北川指路的方向走去。
*
牙行里,曲家的两个孩子已经被剃光了头发,男孩穿着旧布衣,女孩穿着破棉袄,两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兰姨换完衣裳洗了个澡,直接躺下就睡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牙行里的几个下人偷懒,坐在一起掷骰子耍钱。
突然后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大伙都吓了一跳。
有人起身朝后面走去,刚推开门就被人一把钳住脖子,“今天拐的两个孩子呢?!”
“在……在在在那边。”
曲天看见角落里脑袋光秃秃的孩子,霎时怒火窜到头顶,一脚将这人踹了出去,“把大门给我关了,今日一只蚂蚁都不许放出去!”
“是!”镖局的汉子们将牙行前门后门全部关上。
曲天上前去抱孩子,俩孩子受到惊吓连话都不会说了,嘴里发出尖叫声不停的往后躲藏。
“囡囡,瑞儿是爹啊,爹来救你们了。”
曹五爷看着心里难受,好好的孩子出来一趟糟这么大的罪。
赵北川看见他们就想起自己的弟弟妹妹,心里恨透了这些拐子!
不多时兰姨被人从房间里拎出来,她惊恐的看着屋里的一众人,“这,这是个误会……曲掌柜你听我——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曲天狠狠的抽了个大嘴巴子,打的鼻口窜血后槽牙都飞出来了。
兰姨吓得裤子瞬间就潮了,她知道今个是惹上不得了的人了。
曲天啐了一口唾沫,“你敢在平州城动我的孩子,胆子不小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猪油蒙了心真不知道这俩娃娃是您家的!”若是知道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拐啊!
“还敢剃我孩子的头发。”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兰姨的头皮就削去,头皮和头发纷纷掉落,不一会儿就只剩下满头的血。
“啊!啊!!!”兰姨吓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曹五爷让人赶紧把孩子抱走,可别再吓出病来。
“行了老曲,孩子要紧,这人先绑了带回去。”
曲天被他硬拉了出来,这件事还得感谢赵北川,要不是碰巧被他撞见,这俩孩子恐怕凶多吉少。
“多谢赵老弟,今后在这平州府城,有用得上我的尽管说话,在下绝不推辞!”
赵北川连忙伸手扶住他,“曲大哥客气了,这种事随便一个人撞见了都得帮忙。而且这人就是当初拐我弟弟妹妹的拐子,今日恰巧被我家孩子认出来,所以我才跟了这一道。”
曲天踢了一脚地上的人,“放心,我必让她求生无门,求死不能!”
天色不早了,赵北川还惦记着家里的人,匆匆告辞。
孩子找到了,其他人也准备离开。
曲天拱手道:“今日多谢诸位来帮忙,改天再请大家吃酒!”
曹五爷拍拍他的胳膊,“虚惊一场,孩子找到了就好,赶紧回去看看孩子怎么样了,安慰弟妹别上火。”
*
赵北川回到家时天都黑了,这一天忙活的饭都没吃。
家里陆遥早把元宵煮了出来,干等他也不回来,急的出来看了好几趟。
听见外头大门响了,陆遥连忙跑出来,“可算回来了,怎么样,那俩孩子找到了吗?”
赵北川脸上难掩喜色,“找到了,你猜那拐子拐的是谁家孩子?”
陆遥摇头。
“是镖局曲家的孩子!曲当家的都快急疯了,派人到处去找,刚好我碰上黄牙子跟他一说,他便领我去了曹五爷家,然后又跟曲当家一道去了那个后门。”
陆遥抓着他的手一紧,“孩子还好吗?”
“没事,就是受了惊吓,那拐子是个惯犯,去的时候俩孩子都剃了头发换了衣服,这要是领出去不仔细看,怕是亲娘都认不出来。”
陆遥捂着胸口感叹,“幸好找到了,不然曲当家的还不得心疼死。”
“这也心疼坏了,气的把那妇人的头皮都刮了。”
陆遥嘶了一声又觉得解恨,“活该!这种人该千刀万剐才对!”
赵北川洗了洗手,“家里还有吃的没?”
“有,锅里给你留着元宵呢,快趁热吃吧。”
他真是饿了,两大碗元宵几口就吃了进去,都没尝出味道。
“慢点吃,糯米不好消化,吃多了晚上睡不着觉。”
赵北川握着陆遥的手捏了捏,“那就别睡了。”回老家这一个多月都快把人憋死了,早就想好好干一干自己的小夫郎。
陆遥脸一红啐了他一口,“我去烧热水。”
赵北川三两口把第三碗吃完,刷了碗便迫不及拉着陆遥进屋。
粗糙的大掌抚过滑嫩的肌肤,低喘伴随着带着水声的拍打整整响了半宿。
第一百零三章
过完上元节就开始忙碌起来。
食肆开业,豆子府学开学,还有酒坊准备制作酒曲。
去年陆遥一个人做了三百多斤酒曲,前后一共酿了三十八缸原浆,用高粱五十七石,出酒二百三十石,差不多是2.5:1的出酒率。
这个出酒率算是非常不错的了,如果用现代工艺制作,出酒率能达到1.8:1,当然提纯出来的酒浓度更高。
今年姜莹下了命令就要八千斤酒,光酒曲陆遥至少要准备一千二百斤,粮食得买两万多斤,也就是二百多石。
现下的高粱价格是六百六十文一石,加上做酒曲的大麦和豌豆,还有烘干用碳和柴,全下来得花三百多两银子。
这钱陆遥虽然出的起但他也不打算出,问就是原料用的太多,他手里银子不够用。
如果不这么干,姜莹知道酒的暴利怕是得更早下手。
陆遥前后去了三次州府府上,姜莹让下人给了陆遥二百两银子,这钱陆遥多买了二百石高粱,留作备用。
*
进了三月,草长莺飞,天气一天天回暖。
第一批酒曲做完了,还需要存放三个月才能使用,陆遥马上又买来大麦和豌豆开始做第二批酒曲。
这第二批酒曲一部分是给自己做的,另一部分则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军营那边还没消息,若是酒精真能派上用场,那这批酒曲可能就得供应给军营了。
酒坊这边奴隶们忙碌起来,食肆的生意也同样不错。
前几天陆遥接待了一批准备北上高句丽的商队,这些人带来了西域那边的小茴香,这可是好东西,做卤味放上一些味道更香。
不过价格却有些贵,一两茴香就要七十文,买了十斤花了七两银子。
第二天卤鸡的时候就放了一些,那香味直窜鼻子,有老客人点了半只卤鸡,一口就尝出味道不同来,立马道:“掌柜的!你这卤鸡里又添了新东西吧!”
“客官好舌头,新增了些西域的香料,味道如何?”
“好!掌柜的真舍得下本钱!”
陆遥笑道:“能让你们吃满意了,花多少钱都值了!”
陆苗已经适应了府城的生活,每天跟着小年和小春在食肆帮忙,他来了正好可以做些零散的活,擦桌子,扫地,刷碗。
陆母倒是不太适应,白日里偶尔来食肆待一会儿,有时回家待一会儿,她心里还是想家。
不过这么远的路程,才待了两个月,也不好意思麻烦儿婿再跑一趟。
陆遥看出她待的不自在,便把后园子交给她,让老太太干点活省的胡思乱想。
这下陆母有事做了,趁着天气暖和把后园子整个翻了一遍,种上白菜、萝卜、胡瓜和扁豆等各色蔬菜。这么忙忙碌碌就到了五月份。
这次小豆子在府学考试中,拿了班级的第七名,成功从丙班进入了乙班!
可喜可贺,为了庆祝他升班,趁着休沐时,陆遥决定做一桌子菜,大家在食肆里聚餐。
下午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陆苗把桌子收拾干净插上前门不再接待客人。
后厨小年和小春帮忙刷洗碗筷,陆母正在剥蒜,小豆子帮嫂子洗菜,大伙都满脸笑容。
“咱们豆子可出息了,这次居然能升班,下次争取考进甲班!”陆遥把油倒进锅里,打算先把鱼炸出来。
小豆被夸的脸通红,“算不得什么……比我大三岁的贺长枫已经考到甲班去了,我还要再接再励才行。”
陆母感叹,“唉哟我的乖,上哪找这样的孩子?这是祖坟冒了青烟,一心奔着状元郎去的!”
陆遥也佩服小豆这读书的劲头,反正他像豆子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除了出去玩就是看电视,作业都懒得写。
赵北川心里虽然高兴,但还是绷着脸叮嘱了几句,“不可骄傲,你才念了几年的书,照比旁人还差得远呢,别忘了子健他在上京有祖父教导肯定比你进步的更快。”
提起林子健,两人上个月刚通过信,他已经开始学骈文和算经了。
小豆瞬间斗志满满,“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前头陆苗刚摆完桌子,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砰砰砰!”外头的门依旧敲着,陆苗走到门口加大声音,“不好意思,我们今天不接待客人了,您明日再来吧。”
“快开门!”
“嘿,你这人听不懂话是怎么的?”
外头传来一阵哄笑声,“去叫你家掌柜的过来。”
陆苗一听,可能是熟客连忙跑到后厨叫人,“三哥,有人来敲门叫你过去。”
陆遥把铲子递给赵北川,“你没跟他们说今日不营业了吗?”
“说了,他还是一个劲儿的敲。”
陆遥走到门口顺着门缝往外看了看,“客官我们今日……”
“陆掌柜的开门是我。”门外响起葛校尉的声音,陆遥连忙把门栓拿下来,“哎呦,葛大人梁大人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请进!”
葛校尉目光越过他,落在后头陆苗身上,眼神里带着些许戏谑道:“你这新招来这小伙计脾气还听冲。”
陆遥连忙道歉,“这是家弟刚从镇上接过来,多有冒犯还望担待。”
“没事,我们还能跟孩子一般见识。”
陆苗小声嘟囔,“我都十七了,才不是孩子呢。”
陆遥拿胳膊撞了一下他,让他别胡言乱语,“还没吃呢吧,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快坐下正好后面还做着菜呢。”
葛校尉不是没眼色的人,知道他们关了门准备是自己做饭吃,况且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吃东西的。
“饭先不吃了,大川兄弟在吗,叫他出来同我去一趟军营。”
陆遥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可,可是出了什么事?”
葛校尉不说去干什么,只告诉他没事不用担心。
不一会赵北川从后厨出来,弯腰给两个校尉行了礼,被葛校尉拉起来,“别整这些虚的了,赶紧跟我们走吧。”
赵北川一走,剩下的人的提心吊胆瞬间没了胃口。
陆苗知道这些人是军爷后,把他吓得够呛,“三哥,是不是我说话得罪了那几个军爷,他们才把哥夫带走的。”
“没事,跟你没关系,不过下次说话注意些,说不上哪时食肆里就来了贵客,万一得罪了人以后铺子都不用干了。”
陆苗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我知道了。”
陆遥见赵北川一时半刻回不来,便招呼孩子们先吃饭,把锅里炖的鱼盛出来又炒了两个菜。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陆遥便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单独留在铺子里等赵北川。
他怀疑葛校尉叫他去军营,可能跟酒精有关。
*
赵北川跟着葛校尉一路匆匆朝军营方向走去,一路上他没敢问叫自己过去干什么,葛校尉也没有主动开口。
快到军营了才问句,“你家夫郎的弟弟成亲没有?”
“啊?没,还没呢。”
“哦。”然后便不说话了。
赵北川被他问的满头雾水,心想这跟陆苗怎么又扯上关系了?
进了军营,赵北川被领着朝最中间的营房走去,走到门口时葛校尉上前禀报说把人带来了。
不多时有穿着软甲的卫兵把赵北川从头到脚搜了一遍,然后才领着人进去。
这一通下来,赵北川的腿已经软了三分,等见到要见的人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草,草草民拜见王爷。”
镇北王这次没穿铠甲,只穿了一件棕色锦衣长衫,头上带着玉冠,整个人看起十分低调内敛。
“起来吧,还是这么胆小,浪费你那一把子力气。”
赵北川哆哆嗦嗦站起来,低着头嗫喏道:“王爷恕罪。”
他可不是装的,他是真害怕镇北王。这种久经沙场的将领,身上都带着浓浓的杀气,稍有施威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
“给他搬个凳子。”
一个年轻的将军从旁边拿了把凳子递给赵北川,“莫怕,王爷不会把你怎么样。”
赵北川余光看了他一眼,此人跟梁大人有几分相像,应当就是他的小弟梁将军。
坐在凳子上赵北川稍稍缓和了些,主动开口道:“不知王爷叫草民前来有何事?”
“这酒囊是你给葛长保的吧?”
赵北川抬头看了一眼,点头道:“没错,是小人给他的。”
“这里面装的东西是怎么弄出了的?”
“回王爷,这是小人夫郎酿酒时意外弄出来的,可巧小人去年遭歹人暗算受了伤,他拿这烈酒帮小人擦洗伤口捡回一条命来。葛校尉换防时我便想着送他一囊,边关常有战事,这东西说不定在军营里能用上。”
赵北川这些话说的半真半假,之前他和陆遥聊天时谈论起过这件事。
当时陆遥跟他说,如果有人问起这酒精的由来,就把之前受伤的事说出来,假装这酒精是意外发现的,这样才不容易被人起疑,没想到都被他预料到了!
赵北川怕镇北王不相信,连忙解开衣服让他看后背的伤疤,半尺多长的疤痕盘在肩胛骨上,做不了假。
镇北王点了点头,让他把衣服穿好。
旁边梁小将军捂着肩膀朝赵北川行了一个军礼,“多谢赵义士赠这烈酒,不然这次我恐怕凶多吉少。”
赵北川惊讶瞪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原来两个月前边关发生了一场敌袭,契丹人集结了上万兵马朝营州进攻。
粱闯带着三千兵马打算从侧翼包抄,没想到军中出了内应泄露了他们的计划,导致三千多个人差点全军覆没。
粱闯被救回来时中了一刀两箭,命悬一线。
军医看了他的伤势都摇头叹息,觉得怕是保不住了。
镇北王大怒,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保住粱将军的命!刚好葛长保和梁重听闻了这件事,二人急忙觐见。
葛长保把来时带到那一囊酒精给了军医,让他试试能不能帮上忙。
万万没想到,这一囊酒精救了梁闯的命!
过去军中凡是受伤的士兵,不怕伤口有多深,就怕伤口发脓感染。只要伤口流脓人必发热,降不下来几天就完了。
而且眼下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伤口更容易溃烂,军医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将酒精洒在梁闯的伤口上。
一连用了三天,伤口除了有些发红外,竟然一点溃烂都没有!慢慢的竟然开始结痂了!
那军医激动的连忙跑去找镇北王,询问这酒是从何处弄来的,若是军营有此物,士兵的伤亡能下降一半!
起先镇北王不太相信一点酒就能救命,让那军医把剩下的拿去再给别人试试,一连给三个人用了用,结果都是一样的,三人伤口都没有溃烂流脓。
其中一个士兵还是伤的腹部,本来都等死了,没想到竟然被救了回来。
镇北王这回坐不住了,他带兵打仗十七年,知道这酒精出现意味着什么,如果他的兵能受伤不死,那战场上将所向睥睨!
契丹再不是威胁!
他连夜下令叫来葛长保和梁重询问酒精的由来,葛长保也没瞒着,直接把赵北川和陆遥说了出来。
镇北王对那个有巨力的小子还有几分印象,没想到这东西竟是他弄出来的,等梁闯伤愈后便悄悄回了平州。
他打算亲自见一见这个赵北川,如果此人能用,那便在军中给他个虚职,以后专门由负责给镇北军制作酒精。
军营中,镇北王轻轻敲着桌子,开门见山道:“这酒精是何物所做?一年能产多少?”
赵北川连忙跪地道:“回禀王爷小的对这方面所知甚少,酒坊事宜都是夫郎在管着,小人只管食肆这边的生意。”
镇北王对这个陆氏愈发好奇起来,“既然如此,明日便去你们食肆走一趟。”
赵北川回来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脑袋里晕晕乎乎,走到自家食肆见里面点着灯连忙上前敲了敲门。
“我回来了。”
陆遥打开门,紧张的把他拉进屋里,“怎么样?葛校尉他们叫你去军营干什么了?”
“阿遥都被你预料到了,都预料到了!镇北王想要酒精!”
“你见到镇北王了!”
赵北川深吸一口,勉强平复激动的心情,把刚才的事一字一句跟陆遥重复了一遍,“我没敢告诉他酒精能产出多少,只说自己不知晓这些事,酒坊都归你管,他说明日要来咱们铺子一趟!”
陆遥握着赵北川的手也在颤抖,他知道这是此生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如果能把握住就再也不会受制于姜莹了。
最重要的是镇北王乃当家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二人感情极好,不用担心会被无辜牵连!
“好,好好好!明日咱们好好准备,势必要登上镇北王这艘大船!”
第一百零四章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陆遥和赵北川就起来了,拎着昨晚提前泡好的豆子朝食肆走去。
昨晚两人研究了半宿食谱,今天镇北王大驾光临,必须得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吃好了。
陆遥提议准备一份涮锅子,再配上八道招牌菜,两张桌子并在一起应当能摆下。
磨豆腐、点豆腐、压豆腐,这盘豆腐是迄今为止陆遥做的最认真的一块,生怕做出来口感不好。
天快亮的时候,赵北川赶着骡车去了西市,买来一头现宰的羊羔和新鲜的猪下水。各色青菜也买了不少,眼下刚进五月,不少菜都下来了,拿来涮锅子刚刚好。
买完菜又去了一趟冰库,晌午吃锅子肯定热,赵北川又买了十块冰,拿回去看能不能用上。
骡车赶到门口,陆苗和小春赶紧过来帮忙卸车。
陆遥穿着围裙走过来看了看,“你买冰啦,我刚还想着说,待会儿买点冰回来。”
“我怕吃锅子热着王爷。”
陆遥给相公竖了个拇指,有长进!
东西搬进去,赵北川把车送回家,陆遥开始处理羊羔肉,为了保证口感,先把羊肉放在冰上冰一会儿,等肉冻的半硬时能切出更薄的肉片。
毛肚和百叶也要拿灰面反复搓洗,直到洗出来的水清澈透明没有异味为止。青菜一根一根择出来,挑拣出形状大小最好的拿出来摆盘。
陆遥把当年在秋水镇徐掌柜的送的那套瓷器拿出来了,这东西之前一直舍不得用,如今派上了用场。拿它装东西档次瞬间就提高了,比陶盘陶碗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八道特色菜分别为红烧鱼、糖醋里脊、肉沫豆腐、京酱肉丝、麻仁鸡蛋、拌凉皮、凉拌三丝和一道羊肉汤。
火锅的锅底是昨晚熬煮的鲜菇鸡汤,早晨起来撇去上面的浮油,只留下金黄透亮的原汤。食客们都说这鸡汤涮锅子味道最好,能保存住羊肉的鲜味。
忙到辰时东西都准备妥当,只要人一来随时下锅开炒。陆遥让小年小春和陆苗先回家去,待会儿别冲撞了贵客。
陆遥和赵北川坐在大堂等待着,紧张的手指发麻,握着相公的手道:“王爷说了什么时候来吗?”
“没说,晌午不来,傍晚肯定应该能到。”
“那咱们是不是准备的太早了?”他怕这些青菜放的时间久了就不新鲜了。
赵北川揉了揉着他的肩膀,“赶早不赶晚,有冰镇着应该没事。”
“我就怕不小心得罪了王爷,弄巧成拙……”
“别担心,你比我有见识有能力,若是你都办不成的事,换成别人更不行,你要相信自己。”
陆遥深吸一口气稍稍镇定下来,相公说的没错,自己比他们多活了一世,见识过那么多东西,怎么能在这种场合掉链子。
就算攀不上镇北王,他也一定有办法在这府城立足,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过是过眼云烟,越在意反而越容易出错。放平心态跟接待一个普通的食客一样,尽心就好。
快到午时的时候,食肆门口突然来了一队官兵,约五十多个人,将整个食肆围的密不透风。有十个身穿软甲的人先进来查探,前面和后厨仔仔细细查验了一遍,连水井都没放过,确定食肆安全没有刺客后才派人去通知王爷。
不得不说镇北王足够谨慎,这几年边关细作越来越多,他掌管着武朝最大的军队镇北军,若是出了意外会动摇国本,所以不得不谨慎。
陆遥和赵北川立紧张的站在门口等待,不多时一顶轿子停在门口,旁边的人将轿帘掀开,里面坐着的正是镇北王杨业!
只见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身材魁梧,长相端方,唇上续着短须,整个人看起即为正派。
赵北川拉了陆遥一下,两人连忙跪地请安。
“草民拜见王爷!”
“起来吧。”镇北王径直走进来,背着手在大堂内转了一圈,他后头跟着梁将军、军医官和葛、粱两位校尉。
赵北川起身道:“小人先去为王爷准备吃食。”
镇北王颔首见陆遥留下来道:“你那个酒精还有吗?”
“回王爷,还有半坛。”
昨晚他们就取出来了,陆遥从柜台后面拿出来,军医官迫不及待的接过打开闻了闻,又拿手指沾了一点放在舌尖舔了舔。
“是酒精!”
镇北王坐下道:“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回禀王爷,这是小人酿酒时意外得来的,因为实在太烈没办法喝,便存下来一直放着没用。上次相公受伤,小人便把这酒精拿出来用了用,没想到效果特别好。”陆遥顿了顿,“恰好去年葛校尉换防,他与我们有恩情,小人便想着把这酒精给他送一囊过去,兴许能用得上。”
镇北王听完点了点头,又问:“多少粮能做这一坛酒精?”
陆遥在心里估算一下,一斤酒差不多能产四两酒精,但他不能这么报,因为目前做酒精还不熟练,这个结果未必准确。
“这个小人还没试验过,不过一坛酒精约十斤,至少要用两石高粱。”
旁边军医一听,眼睛都亮起来了,两石高粱就能出这么多酒精?能救回多少人啊!
“本王要五百斤酒精,三个月之内做出来。”
五百斤酒精也就是一千二百多斤酒,做肯定是能做出来,陆遥装作为难道:“回王爷,小人做倒是可以做出来,但……”
旁边梁将军温和道:“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陆遥沉了沉气道:“小人手里有一个酒坊,但这酒坊并非归小人一人所有,州牧夫人占了七成的股,做出的酒要先供应给她的酒楼……”
镇北王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摆摆手道:“此事我会让人去跟州牧说,以后优先做酒精供给军营,那边你不用再管。”
陆遥心中一喜,连忙跪地叩头道:“多谢王爷!小人必定尽心尽力将酒精制作出来,不耽误军中使用!”
镇北王对这个小夫郎印象又好了三分,可惜是个哥儿,若是个汉子兴许能提拔到手下。
说起来这对小夫夫也有趣,相公一身蛮力却胆子小,小哥儿看着柔弱,但说话口齿伶俐落落大方,丝毫没有被他这身戾气吓着。
“起来吧,听闻你家菜做的不错,做几道拿手菜与本王尝尝。”
“这是草民的荣幸!”陆遥连忙退去后厨,不多时赵北川先把铜锅端上来。
大伙好奇的看着这个东西,不知道怎么使用。
赵北川把鸡汤倒进铜锅里,下面放上银碳,不多时铜锅里的鸡汤滚了起来,香味窜得满屋子都是。
陆遥把切好的羊羔肉一盘一盘端上来,每片羊肉切的大小一样,薄厚相当,摆成花瓣状,下面还铺着碎冰。
粱将军喊住他,“哎,你先别走,这东西是怎么吃的?”
陆遥从旁边拿起一双干净的公筷,夹起一片羊肉放在铜锅子里,羊羔肉非常嫩,涮了几下就卷曲熟透了。
“草民逾越,把羊肉沾上芝麻酱蘸料即可食用。”
旁边有下人接过筷子先尝了尝,确定没问题,王爷才亲夹了一片在锅里涮着吃起来。
他自小在皇宫长大,吃过的山珍海味无数,但还是被这铜锅涮肉惊了一下,实在是味道太鲜美了!
羊肉特有的鲜味搭配上浓郁的鸡汤,再沾上芝麻酱,瞬间将味蕾勾住。
“小粱、陈医馆来来来,坐下一起吃!”
粱闯在军营里跟镇北王都吃惯了的,没客气搬了把凳子在旁边坐下,陈医馆被这味道馋的不行,也壮着胆子坐下来夹了几筷子。
两人尝过后无一不被这味道所折服,这小夫夫果然两下子!
陆遥拿出酒要给几个人倒,镇北王摆手,“酒就不喝了,喝酒误事。”
“是。”陆遥赶紧拿了下去。
涮起锅子屋里逐渐热起来,赵北川搬着几个冰盆放在旁边降温。见桌上的羊肉见半,开始上其他的菜。
一盘盘招牌菜端上来,大伙每尝一道菜,都禁不住摇头感叹,真是好手艺!
吃得粱闯都想把赵北川绑去军营当伙夫长。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行军打仗哪有时间做这么精致的吃食,能吃饱上战场就行了。
这顿饭吃得尽兴,连平日里不重口腹的镇北王都吃撑了,他拿帕子擦擦嘴角道:“菜做的不错,下次有机会本王来再来。”
陆遥和赵北川激动的跪地谢恩。
吃完饭镇北王先回去了,粱闯将军和梁重、葛长保三人还没走,酒精一事交给他们商议。
粱闯亲拱手谢陆遥赠送这一囊酒精。
他什么身份,三品的骠骑大将军,陆遥和赵北川怎敢受他的礼。
连忙回礼道:“能帮上忙就好,也是粱校尉帮助我们在前。”
旁边梁重笑的见牙不见眼,拍拍小弟的肩膀道:“你大哥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吧。”
“大哥一向有本事的!”他这个弟弟是个兄控,这些年在外面拼搏就是为了让两个□□子过得舒坦一些。如今二哥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大哥也在军中站稳脚跟,没人再敢说他是托关系进来的。
葛长保道:“对了陆兄弟,你刚才说酒坊跟州牧夫人有关,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我先给诸位泡一壶茶,咱们慢慢聊。”
*
三日后,姜莹亲自登门拜访。
来的时候陆遥正在跟小年看账本,突然听见外面有声音,抬起头看过去,就见姜莹扶着婢女的手走进来。
陆遥连忙起身,“姜夫人来了,快请进,小年快去后面烧壶水泡茶。”
姜莹满脸笑意道:“不用麻烦了,我说几句话就走。”
陆遥不敢怠慢,连忙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
“陆小兄弟,你与镇北王和梁家相识为何不早跟我说?”
陆遥愣了一下,不过几天的功夫称呼都变了?
马上反应过来肯定是镇北王派人去找她了,“仅仅相识而已,小人不敢乱攀关系。”
姜莹拍拍他的胳膊,亲近的说:“既是王爷要用咱们酒坊,那以后酒坊的酒就不必再往金玉楼送了,优先供给军营要紧。”
“是。”
“原料还够不够用?我让人再送去了一百石高粱?”
“够用,够用了。”
“别跟我客气,缺什么少什么就跟姐姐说,以后王爷面前还要仰仗陆小兄弟多美言几句。”
陆遥额头渗出汗来,不知道她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嘲讽,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姜莹待了一会儿就走了,陆遥想起之前从她那拿的二百两银子,连忙要还回去。
“陆小兄弟,这钱你先拿着用吧,再有周转不开的时候尽管跟我说话。”
陆遥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果然背靠大树好乘凉,即便是州牧夫人在镇北王面前也得伏低做小。
从这之后姜莹再也没过问酒坊的生意,之前对陆酒蠢蠢欲动的全福酒楼,得知酒坊已经跟军中挂了钩后也彻底消停了,再不敢派人去打听酿酒方子。
七月中旬,陆遥将一千斤酒精封装好后,派人给军中送去消息。
粱闯亲自带人来取的,陆遥准备的酒精比王爷要的多了一倍!
“怎么做了这么多?”
陆遥拱手道:“小的之前没怎么酿过酒精,不敢托大所以报的略谨慎一些,酿酒时发现酒精产量比预估多一些,便打算多做些送过去。这酒精只要封好口子放上几年都不会坏,多存一些有备无患。”
粱闯拍着他的肩膀道:“好!”突然想起他是个哥儿,觉得这般不太妥当,马上缩回手尴尬的挠挠头:“陆掌柜大义,此事我会如实禀告王爷!”
“多谢粱将军。”
其实陆遥做的酒远不止这些,除去一千斤酒精还有三千多斤的酒存放在酒坊里,暂时还没找到销路。
食肆虽然卖酒,但每日三斤、五斤卖的有限,他又不想把酒卖给金玉楼抢自己的生意,这些酒得卖到猴年马月才能卖完。
要说人运气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粱家二哥粱勇主动找上陆遥,询问他是否愿意合作。
粱勇此人乃是皇商,做的是盐茶生意,每年光靠他往军中捐献的物资都快抵上国库分拨的军费了。
要不镇北王也不可能把粱闯当成心尖子似的,只要小梁将军在,镇北军就永远不会缺钱花。
这次也是机缘巧合,上次赵北川给葛长保和梁重一人送了一坛子酒,行军打仗喝不得酒,粱重就给二弟送了去。
粱勇前段时间才想起,拿出来喝了一次,惊为仙露!
马上回家询问哥哥这酒从何处得来的,刚巧粱闯也在家,兄弟二人便把陆家人送酒精救命的事跟粱勇说了一遍。
粱勇听完觉得陆遥是个人才,他既有这样厉害的酿酒方子,何不好好利用一番,两人都能得利!
没过多久,他便主动联系上陆遥,亲自登门询问是否愿意与自己合作,将酒坊剩余的酒卖给自己。价格就按市价收购,粱勇有都是人脉和财力,将这酒包装一番拿到上京准能卖出高价。
陆遥正发愁呢,可巧瞌睡就来送枕头,二话没说直接跟粱家二哥签订了合同,每年给他提供五千斤酒,粱勇怕他手里资金周转不开,还主动付了一千两银子做定金。
陆遥手里有了钱有人脉,他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
雅斋居那边自从去年关了门后始终没人再租,眼下天时地利人和,他打算找时间去询问一下租金价格,把陆家食肆搬过去!
第一百零五章
陆遥把这个想法跟赵北川说了一下。
“把雅斋居盘下来?”
“对,我上午去托人问了一下,雅斋居的房东最近一直在往外租房,房租已经从之前的六百两降到了五百三十两。”
赵北川微微皱眉,“还是太贵了,一年的房租快顶上现在三年的了。”
“价格虽然高,但它那边的地理位置好啊,客流量也大,来往的商贾都会过去吃东西。而且店面宽敞,楼上还有雅间,以后可以接待身份贵重的客人。”
保守估计,如果搬过去一年赚的银子,至少是现在的五倍。
赵北川道:“你想怎么做我都同意,但就怕姜夫人那边再来找麻烦。”
“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有镇北王这座靠山,任她姜夫人还是葱夫人,敢动咱们一下试试!”
*
第二天陆遥便去联系了雅斋居的房东,询问租房的事宜。
雅斋居的房东姓张叫张大景,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眼下七月正值秋老虎,热的他心烦气躁一个劲儿拿手帕擦汗。
他打量着陆遥道:“我这房租可不便宜,你确定要租?”
陆遥道:“若是合适我们肯定会租。”
房东打开大门,陆遥和赵北川走了进去。
雅斋居已经空闲半年多了,里面一股霉味儿,房梁上全都是蜘蛛网,桌子凳子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看起来格外萧瑟。
“咳咳咳,你们自己转吧,我去后院等着。”他身体肥胖,懒得上楼去。
陆遥便拉着赵北川两人在这里转起来。
不得不说,雅斋居这地方真是宽敞啊!
感觉一楼的大堂比金玉楼还要大一些,但是运用的不太合理,桌与桌之间并没有像金玉楼那般用屏风格挡。
赵北川伸手擦了一下桌子上的灰,“这桌椅虽然脏但成色不错,用的都是好木料,重新刷一遍漆就能继续用。”
“嗯!”陆遥也看中了这点,重新打这些桌椅得费好长时间。
两人沿着楼梯来到二楼,楼上只有两个独立的包间,其他的都像一楼那般摆着圆桌。
陆遥道:“以后二楼散桌撤掉,像金玉楼那样全都改成包房。”
赵北川点点头,他虽然没去过金玉楼,不过夫郎说要改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厨房在一楼大堂后面,六个灶口,蒸锅、煮锅、炒锅一应俱全,当初郑元为了学他们食肆,特地命人去打的炒勺,如今倒是便宜他们了。
陆遥之前没来过雅斋居,以为只有上下两层,没想到后头还有个特别宽敞的院子,可以供客人停车。
旁边还有十多间屋子,这些房屋最开始是第一任掌柜子自家住的,后来店铺转到郑元手中这些屋子就废弃了,如今里面堆满了旧桌椅等杂物。
陆遥挨着看了看,打算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出来,重新修整一下直接搬过来住,省的两边来回跑了。
看完房子开始商议房租。
张大景试探道:“陆掌柜的不是我小瞧您,实在是我们这的房租价太高,而且最低三年起租,您若是觉得为难就算了。”
陆遥闻言一笑,“多高您说个数。”
张大景伸出手,“最少五百两银子一年,再低可就不成了,当初郑元租的时候都是六百两一年的,要不是他砸了招牌臭我这块地,也不会便宜这么多。”
“好,我先租五年。”
“五年?!”张大景惊的站起来。
“对,如果可以咱就去把契书签了,然后去银庄取银子。”
“行,都行!”张大景笑的见牙不见眼,没想到这陆掌柜的如此财大气粗,竟然一口气能拿出两千五百两银子!
要知道前几日他还在为这间铺面发愁,这么好的铺子因为郑元的关系,愣生生的租不出去。
倒是有几家过来打听的,但价格压得太低,好歹这是二层楼,竟然只给三百两一年,气的他直接撵人。
陆遥之所以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全靠酒坊,余下的三千斤酒上个月被梁家二哥拉走,银款这个月底刚给结清,共计六千两银子。
这也是陆遥想要挪店铺的原因,钱放在手里是死得,把它投资在有用的地方才能继续生钱。
两人商议好直接去了官府立契,租期为五年,期间不可损坏房屋,不可转租等等。
二人按下手印,陆遥便带他去银庄取银子,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银票但是已经有了雏形。
陆遥手里这枚雕刻着山水的玉牌,便是平州最大银庄的钱令,拿此牌子可以取出存在这里的银子。
因梁家有银庄的股,所以酒坊结账时陆遥便把银子直接存在了这里。
两千多两银子可不是小数,足足装了一大箱子,由两个下人抬着拿回去。
张大景把铺子的钥匙交给陆遥,笑眯眯的拱手道:“祝陆掌柜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借您吉言。”
陆遥盘下铺子的事,第二天就传到金玉楼掌柜的耳朵里,他立马去州牧府上报信。
姜莹听到消息后神色不变,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道:“以后那边的事不必再报给我,如今的陆家早已今非昔比,莫要去找他们麻烦。”
“是。”
明年二月份她夫君的任期就满了,该把重心放在活动关系上,生意上的事都是次要的,能归京才是重中之重。
*
铺子租下来,陆遥给老家写了封信,希望二哥和陆云两家人能过来帮忙,他打算把原来的旧铺子留给二哥和四弟他们干。
这件事是他和赵北川商议后的决定,新铺子以后必定走高档路线,无论菜品还是菜价都要重新规划,客人肯定也会换一批。
原先积攒下来的食客如果直接放弃实在太可惜了,把铺子转让给其他人,陆遥舍不得,别看这食肆不大,但一年轻轻松松赚上千两银子可比镇上强多了!
两边同时兼顾根本不可能的,一是陆遥没那么多精力,二来也想帮扶一下兄弟们,顺便让娘早日跟家人团聚。
老太太思念孙子,已经不止一次说想要年底回去过年,不如趁此机会把他们都接过来。
信送出去这些日子,陆遥将食肆的生意交给赵北川和陆苗他们,自己负责新铺子的装修。
雇了八名木工、四名瓦工,先将大堂的地面重新铺了一遍,把原本的土砖换成平整的大理石砖。
光这些石砖就花了陆遥三十多两银子,不过铺出来效果特别好,屋子瞬间就明快许多。
其次是把所有的桌椅板凳重新涮一遍漆料,古代的漆料跟现代的不同,是从木头中采集的纯天然漆料,价格昂贵。不过刷完的桌子跟新的一样,比重新打便宜了不少。
楼梯和扶手也一并刷了一遍,陆遥又定制了十个木制折叠屏风,学金玉楼的模样把大堂分割成小块,这样食客吃饭时不会被旁边的人打扰,更具有私密性。
楼上几乎是全部重新装了一遍,做了八个包间,每一间都有各自的主题,分别为春阁、夏阁、秋阁、冬葛和梅居、兰居、竹居、菊居。
陆遥把上辈子去过的高级餐厅能借鉴的通通借鉴了一遍,反正怎么雅致怎么弄,逼格拉满。有钱人就喜欢这种地方,方能彰显出自己身份高贵。
陆遥又抽出几日时间,叫陆十六他们过来一趟,把后院的杂物清理出来,这些东西能用的拿到酒坊那边用,不能用的直接劈成柴拿来烧火。
陆十六被陆遥升为管事,如今酒坊里的事大部分都由他来管。
上个月酒坊又添了十名力工,这些人不是陆遥买的而是梁重送来的。
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受过重伤的老兵,有的缺半根胳膊,有的腿一条腿,因为没有家人日子过的十分艰苦。
粱重说:“给他们住的地方,有口饭吃就行了。”
这些人虽然年纪大了,身体也有残疾,但干的活一点不比那些奴隶少,而且从不偷懒,就算手脚残疾,也尽力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用了一段时间,陆遥便同家奴一样,每人每月给两百文的工钱,这钱可以买衣服买吃食,但同样不准出去赌博、狎妓,一旦发现立马禀告给粱副尉让他把人带走。
*
陆林和胡春容再次收到陆遥来信时已经到了八月。
这次二人直接拿着去附近的一户老童生家中,让他帮忙读了读。
这老童生是铺子里的常客,之前在蒙学馆教书,这几年年纪大了教不动书,便在食铺旁边支了个摊子,帮人读信写信,价格也便宜,写一封信才十文钱。
老童生打开信看了看,先是道了句恭喜。
陆林和胡春容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事恭喜我们啊?”
他这才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如今幸得贵人相助,生意兴隆,扩大店面,实在是忙不过来,恳请二哥二嫂和四弟四弟夫来府城帮忙。”
“你们兄弟让你们去府城呢!”
两人从童生家出来时,脑袋都是懵懵的,年初的时候陆遥虽然提过一嘴,但当时他们都没放在心上。
毕竟陆遥他们也才安稳下来,跟过去怕会给弟弟添麻烦,没想到这么快就写信来说那边忙不过来了。
胡春容有些犹豫道:“咱们去吗?”
她有些扔不下家里的铺子,这两年全靠这间早食铺子,让他们的生活变得富裕起来。可心里同样也向往府城的生活,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陆林把信揣进怀里,“我去一趟柳树村,跟陆云和有田商议一下再决定。”
“好。”
两人先回了铺子,把东西收拾完,陆林赶着骡车匆匆去了柳树村。
这会儿正是秋收时节,王有田和陆云都去了地里,家中只有王老太太一个人看着几个孙儿。
见陆林来了,连忙迎上来打招呼,“陆云他哥来啦,快进院。”
“大娘。”陆林把车停在门口,几个孩子好奇的跑过来,陆林伸手把其中最小的金子抱起来,“金金,还记得二舅不?”
金子腼腆的点点头,小家伙快两岁了,大人的话都能听懂就是自己说话还大舌头。
“你找陆云他们啊?得后晌才能回来。”
陆林决定去地里找他们,顺便帮着干点活。“他们在哪块地呢?”
老太太给他指了指方向,“一直往北边走,过了大榆树就能看见那片山地。”
陆林放下金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杏子递给几个孩子,自己赶着车朝山里走去。
车子在山路上行驶了半个时辰,路过一颗大榆树后就看见王家的骡车了,陆林把车停在旁边,准备过去帮忙。
结果刚走到地头就听见里面传来吵嚷声。
他快走几步路,见陆云正跟王家大嫂子吵架呢!
旁边王有田拉着陆云小声安抚他,“行了,不跟他们一样的。”
“当初爹给分好的地,凭什么咱们种的让他们割去半亩!今个要不把那半亩粟还回来,我跟你没完!”
那边王有粮媳妇扯着脖子喊,“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割的?别是你家自己割完了诬陷我们罢!”
陆云一听气的眼睛都红了,拎着镰就要去跟她拼命。
王有田死命的抱着陆云,“好了,咱们不跟她一样的,不过是半亩粟,就当喂了狗,不值当跟她打架。”
“陆云,有田,这咋回事啊!”陆林匆匆走过来。
陆云回头看见二哥,连忙擦掉眼角的泪,强挤出个笑容道:“没事,二哥你咋来了?”
陆林不说话,冷着脸看着王有田。
王有田叹了口气,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今天早上我们来割这片粟,发现被人割了半亩,旁人不可能来割我们家的粟,估摸是我大哥大嫂那边背着我们偷着割的。”
这种家事陆林也不好多说什么,王家虽然分了家,但毕竟是亲兄弟,总不能因为半亩粟打破头。
“行了别哭了,赶紧把这片地割完回家,我来找你们有点事。”
陆云擦干眼泪,虽然不知道二哥来所为何事,但还是听话的拿起镰开始割粟。三个人速度快一些,还不到天黑就把粟都割完了。
这边王大媳妇见这边不闹了,捂着嘴偷笑。“我就说老三媳妇好拿捏,今年咱们多割半亩,明年割他一亩!过几年这片地兴许都能占下来!”
王有粮没好气的说:“别搅合了,这个家早晚让你搅散!”
“你说啥?!你有没有良心!我起个大早是为了谁?割来的粮都被我一个人吃了?”她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王有粮被她嚎的脑瓜仁疼,“行了行了,我说错话了,赶紧起来接着干活!”
*
地里的粮收完,陆林帮他们一起拉回家。
一路上陆云心情低落,到了家王有田要去沽酒买菜,陆林拉住他道:“别去买了,我来找你们有事,说完就回去了。”
“那哪行,二哥忙活了半天总得吃完饭再走。”
陆林道:“家里有什么凑合吃一口就行,别出去买了。”
陆云把之前剩下的一块腌肉炒了,三人坐在屋中,陆林这才将怀里的信拿出来递给二人。
陆云和王有田都不识字,陆林便将信上的大致内容说了一遍,“老三又盘了个大铺子,现在忙不过来了,让咱们去府城帮忙。”
陆云一听,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啊!我早就想去了!”
王有田倒是没夫郎这么激动,拉了拉陆云的袖子让他先坐下,“三哥信上可还说了什么?”
“他说在府城赚的肯定比镇上多,机会也多,而且徭役的事不用担心,他那边有人脉可以帮你把户籍挪过去,免了以后的徭役。”
这件事倒是让王有田有些心动,今年他们在本地服的徭役,离家只有三十里地挖渠修路,干了两个月就回来了。虽然照比往年轻松一些,但谁又能保证年年如此呢?
“二哥,你们去吗?”
陆林沉吟片刻道:“还没决定下来,不过看你嫂子的意思是想去。”
陆云道:“那咱们一起去吧!就当是去府城看看娘,如果不行再回来如何?”
陆林想了想如此也好,娘去府城半年多了,他们想念老人,老人肯定也思念他们,不如借此机会去府城转一圈,如果合适就留下来,不方便就回来,左右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好,那就定下来,这几日你们先准备东西,咱们八月初六来镇上聚齐一起走!”
吃完饭天色已经晚了,陆林没久留赶着车赶紧回了镇上。
他走后王有田去了爹娘屋里待了一会儿,把这件事跟两位老人说了说。
王老爷子一听连忙道:“这是好事啊!去,干嘛不去!”
“可我们走了,您二老怎么办……”
“你大哥二哥还能饿死我俩?再说你爹还没老的干不动活。”
王老爷子是有远见的人,知道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人家既有心帮扶你们,你还不好好把握住机会?你们把日子过好了,我跟你娘就放心了。”
王老太太也跟着点头,“去吧,不用担心家里。”
王有田这才下定决心,第二天把地里的粮收完,留给爹娘一半,余下的都拿去镇上卖了做盘缠。
八月初六这早上,他赶着骡车带着夫郎和孩子朝镇上走去。
第一百零六章
陆林回到家后,先托童生老爷子帮忙写了封信给弟弟送过去。
然后跟妻子商量着铺子的生意如何处理,眼下还不能直接盘出去,万一府城待不了他们也好有个退路。
胡春容有个弟弟叫胡春生,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胡家地少,这些年日子过得很紧吧。胡春容明里暗里接济了不少,陆林看在眼里没有计较过,毕竟当初他瘸着一条腿,丈母娘也从未嫌弃过他。
如今他们要去府城,铺子与其盘给外人不如让弟弟经营着,同陆遥当初教他们一样,把做豆花炸油条的法子教给了弟弟弟媳。
胡春容没直说把铺子给弟弟,而是让他们帮忙看着,兴许哪天就回来了。房子一并留给他们住着,如果以后不回来,这里就归他们使唤了。
八月初六这天,陆林早早把骡车套好,车上装了两大箱笼行李,胡春容抱着小石头坐在被褥上,前头陆云也同样抱着金子,一路颠簸着朝镇外走去。
王有田之前服徭役走过这条路,虽然时隔两年多了,但依旧记忆犹新,赶着车在前头领路。
陆林在他后面,眼下秋高气爽,天气干燥,正适合出门远行。
两个孩子还没睡醒,躺在娘亲怀里呼呼睡着觉,他们还不知道此行要去的地方,即将改变他们的一生。
骡车行了四十里地,已经到了晌午。
王有田赶着车靠路边停下,“咱们歇歇脚吃点饭,给骡子饮点水。”
“哎。”
陆云和胡春容抱着孩子下车去树丛里小解,俩孩子满眼新奇,“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胡春容道:“去看你奶,上次你不是说想奶奶了吗。”
“真的吗?太好啦!”小石头高兴的跳起来。
旁边小金子也学着他的模样跳了一下,“太好啦。”惹得两个大人哈哈大笑。
王有田牵着两头骡子去河边饮水,陆林则捡了几块石头搭了个简易的灶台,生火煮粥。
不一会儿大伙洗了洗手过来,围坐在灶台旁边准备吃饭,胡春容感叹道:“如今想想陆遥他们可真是不容易,这么远的地方,无亲无靠的就敢往府城闯,换做旁人可做不到。”
陆云点头:“谁说不是,咱们是去投奔他们,这么远的路我都有些发怵,三哥和三哥夫可真不是一般人!”
锅里的粥熟了,胡春容拿出陶碗给大伙盛粥。
小金子还小,陆云怕烫着他端着碗吹凉了才递给他喝。
吃饱喝足,大伙继续赶路,前头再走三十里应该就到驿站了,上次过年的时候闲聊,赵北川给陆林提起过这条路上有几个驿站,如今恰好都对应上了。
两家人作伴虽然路途艰苦,但彼此有个照应,比赵北川他们出来的时候强多了。
行到第三日的时候,半路上突然碰见一队人马拦在前头。
王有田吓了一跳,连忙拉着绳子停下骡车,不知这些人要干什么。
后面的陆林也吓得够呛,之前听人说过,跑长路容易碰上劫道的,遇上有人性的光劫财不害命,遇上没人性的不光劫财害命还折磨人。
车上陆云和胡春容紧紧抱着孩子,惊恐的看着这些人朝车子走过来。
为首的男人身高八尺,长得膀大腰圆,留着满脸胡子,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他目光在王有田和陆林脸上巡视一圈,突然拱手道:“请问,是陆林陆二哥吗?”
“啊,啊?我,我是陆林。”
“在下是曲家镖局的镖师张天虎,受陆掌柜所托特地护送你们去平州城。”
“唉哟我的天爷……可吓死我了。”陆林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张天虎哈哈大笑着伸手把陆林拉起来,“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来这一路问了好多人,一直没碰上你们。”
“无妨,无妨,有你们护送肯定更安全,有劳壮士了。”
镖局的人在前头开路,陆林和王有田赶着车跟在后面,这一路有惊无险的抵达了府城。
*
府城这边,陆遥已经把酒楼后院收拾好了。
留了四间作为卧房,他和赵北川睡一间,小年自己一间,陆苗一间,小春和小豆小哥俩睡一间,余下的依旧做库房用。
娘肯定要留在那边帮忙看孩子,之前租的院子还有一年多才到期,留给二哥和陆云他们两家住刚刚好,那里离着老铺子近,来去都方便。
自从陆母知道陆林他们快来后,每日都去城门口等着,陆遥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便让陆苗陪着娘亲一起,偶尔他这边忙完了也过去等上一会儿。
今日上午,托梁勇在上京买的瓷器到了。
整整两大马车瓷器,全部用木箱装来的,盘子十个一摞,用麻绳捆好,每一摞之间都用茅草塞的严严实实,生怕运送途中颠碎了。
这些瓷器花了三百多两银子,其中东西占一半,运费占另一半,实在这种瓷器不好运输,寻常人都不接这活,还是梁勇自己托关系叫了个熟人帮忙送过来。
马车赶到后院,车夫和伙计合力把东西搬下来,负责押送货物的人道:“陆掌柜的,您清点一下车上的瓷器,看有没有碎裂的。”
“几位大哥进来先进屋喝杯茶,这一路辛苦了。”
那人见陆遥说话客气,便跟着他从后门进了酒楼里。
一进屋几个人皆是一惊,这家酒楼装修的也太气派了!
原本杂乱的一楼大厅被陆遥分割成小块,每张桌子之前摆着折叠屏风,木制的屏风上还雕刻着山水画。
中间空出一块地界,以后可以招个说书的匠人来表演,周围摆着几十盆盛开的菊花,大朵的金菊将大厅点缀的富丽堂皇。
旁边墙上还挂着一张一仗宽两丈长的菜单子,上面不光有文字还有图画。
这是陆遥专门找人画的菜单,尽量画出菜品原本的模样,让不识字的人也能点到自己喜欢的菜。
一共定了三十道菜,依旧是六道特色招牌菜,在原本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些价格更贵的山珍海味。
同样酒也重新分类,普通的黄酒,清酒都有准备,自家酿的陆酒也分了两种,一种是新酒依旧二两银子一壶,还有陈酿价格更贵,一小壶就要五两银子。
陆遥打算以后每年都窖藏三十坛酒,这些酒越酿越香,等以后豆子考中状元时再拿出来卖,取名就叫状元红!
院子里,六个伙计正在清点瓷器。
这些伙计有四个是之前在雅斋居干的,得知陆遥把铺子盘下来,主动过来打听还招不招人。
陆遥见他们干活都挺麻利,而且有过经验便都留下了,工钱跟之前一样每个月是七百文。
这四个人怕不够用,后面又招了两个,这俩人算是新手由他们四个先带着干,每个月是五百文工钱。干的好就留下,干得不好再换。
灶上陆遥打算也再添俩人,不然光靠赵北川和小春太累了,但是又怕招来的伙计学会手艺再跑了。
没办法只能从牙行里买奴隶,陆遥作为一个现代人,其实本心里是十分抵触卖身奴隶这种形式,但是无奈受时代和社会影响只能这么做。因为只有手握着卖身契,才能完全放心把所有东西都教给他们。
最后在官牙买了两个十六七岁身体健壮的少年,让他们跟着赵北川在后厨帮忙。
瓷器清点的差不多了,一共二百个盘子,三百个小碗,八十个汤盆,以及三桶陶瓷汤匙。除了碎了四块盘子和两个汤盆外,其余的全部都没问题。
这么点损耗陆遥没算在其中,直接把运费和瓷器钱一起结了。
这些瓷器以后只在楼上包间里用,一楼还是使用陶器,一个瓷碗就一百八十文,摔一个得心疼半天。
伙计们将瓷器刷洗好,放到提前准备的大碗架柜里,旁边还有一个放陶器的柜子,都在灶房旁边,用的时候非常方便。
收拾好东西快到晌午了,陆遥让伙计们把院子清理干净,自己则去老铺子那边帮忙。
今天生意依旧火爆,有不少老客人知道他们要搬家了,见到陆遥纷纷打招呼。
“陆掌柜,你新酒楼装修的如何了?”
“快完事了,八月十八开业。”
“嘿!到时候我可得去捧捧场!”
陆遥笑着拱手道:“随时恭候大家光临。”
旁边葛校尉也叫住他,“哎,陆掌柜的。”
“怎么了葛大人?”
葛长保抓耳挠腮,半晌才开口道:“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家兄弟了呢?”
陆遥一愣,“你说陆苗吗?这阵子我二哥他们要来,他陪着我娘去城门口等人呢。”
“哦!原来是二哥要来了。”
陆遥被他这声称呼惊的心一跳,突然想起来葛校尉最近好像天天来食肆吃饭,莫非……这葛校尉对陆苗……
不行不行,葛校尉都多大岁数了,家里怕是早已娶妻生子,难不成要让陆苗当小的?打死他也不能让弟弟去当妾室!
葛长保还不知陆遥心中所想,若是知道得冤死他了。人家才二十五岁,还从未娶过亲呢。只是日日在军中风吹日晒,皮肤黝黑,加上早早续了胡须,看起来像三十岁似的。
早些年葛长保父母早亡,十六岁就入了军营,摸爬滚打好不容易升到校尉这个官职,结果耽搁了婚事。
军中倒是也有人给他介绍过,但不是别人嫌他年纪大,就是葛长保看不上眼,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没娶亲。
自打第一次见到陆苗他就相中这小哥儿了,不光眉眼长得俊俏,泼辣的脾气也对了他的胃口。回去辗转反侧半宿睡不着觉,光想着陆苗的模样心里都热辣辣的。
听闻他还没娶亲,葛长保便起了心思,马上九月他又得去边关换防了,明年三月份他才能回来,去之前他打算让梁重做媒人,帮他保个媒,赶紧把这件事定下来。
葛校尉匆匆吃完饭,结了帐朝城门方向走去。
离老远就看见陆母和陆苗,他整理了一下发冠,拍了拍衣裳,脸上挂上自认为和善的笑容朝二人走过去。
刚走了几步,突然听见陆苗大喊一声,“二哥到了,你看是二哥他们!”
陆母伸长脖子张望,果然看见队伍里陆林和王有田的马车,二人匆忙朝那边跑了过去,葛长保也跟在后头快走了几步路。
城门口,陆林牵着骡子正在等待前头小吏盘查,突然听见有人叫喊自己的名字,抬头张望就看见娘亲和五弟,激动的他挥手大喊,“娘!陆苗!”
小吏怒斥道:“不得喧哗!”
“哎,哎……”陆林吓得缩了缩脖子,朝他们摆了摆手,低着头不敢回应。
陆苗也听见官吏呵斥二哥了,紧忙把娘亲拉到旁边。
不多时排到陆林,他们身上都带着户籍,本来检查一下即可放行,但那个小吏刚才被陆林喊声吓了一跳,不免有些夹带个人情绪刁难人。
“怎么没有入城文书?”
“这,小人的弟弟说只有带上户籍就可以……”
“你弟弟?你弟弟是什么官?”
“他不是官,他再城中开食肆。”
小吏嗤了一声,“没有文书不得入城,回去补办再来,下一个!”
“官爷,我们打平阳县来的,一路五六百里地啊……”
那小吏翻了个白眼,“我管你从哪来的,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叫人来了!”
陆林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哪经历过这种事,急得脸色涨红,眼看着娘亲弟弟就在城里,偏偏他们进不去。
陆苗和陆母也等急了,怎么这么半天还没进来。见陆林正在调转车头,陆母急得推着陆苗道:“快去叫你三哥过来看看,怎么不让进城啊!”
陆苗抬腿往回跑,结果一不小心撞在了葛校尉的身上,他红着眼睛抬起头,一见是熟人连忙拉住葛校尉的胳膊,“官爷,还记得我吗?陆家食肆都伙计,我二哥被城门处的吏官拦住了,能帮忙问问吗?”
葛长保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但还是保持住正经的模样,点了点头朝城门口走去,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就把陆林和王有田的马车都放行了。
那城门卒还跟在他身后赔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校尉大人家的亲戚,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葛长保唬着脸教训他:“人家这么老远来的,平白无故就让回去,这不是刁难人吗!若再有下次定找你们上司好好说道说道。”
小卒子吓得跪地磕头,“小的再也不敢了!”
葛长保转过头时瞬间换了个表情,“这位就是陆二哥吧,幸会幸会,我与你两个弟弟都相识,今日碰巧经过没想到能帮上忙。”
陆林一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人是专程过来帮忙的!连忙跪地就要磕头感谢。
葛长保哪敢让大舅哥磕头啊,伸手把人拉起来,“不过是费了几句嘴皮子的事,担不起这等大礼,二哥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快回去吧。”陆林战战兢兢跟着葛校尉进了城。
进了城门,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陆林看着老母亲,禁不住热泪盈眶,“娘!五弟!”
“石头,金金儿!”
陆老太从儿子身边飞奔而过,直奔车上的两个孙孙。
石头看见奶奶激动坏了,搂着老太太的脖子哇哇哭。
“奶奶,石头好想你啊!”
“乖乖,奶奶也想你!”老太太也红了眼眶。
胡春容笑看着丈夫,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他这个二儿子可不值钱喽。
陆苗拉着哥哥上下打量,“这一路辛苦了吧?看你瘦了许多。”
陆林瘦是开早食铺子累的,起早贪黑一天忙活,本来一条腿就不好,加上日日站着炸油条,自然黑瘦黑瘦的。
后面陆云抱着金子也下了车,老太太又是搂着金子一阵稀罕,“乖乖都长这么大了,叫声姥姥听听。”
“姥姥!”小金子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给陆母高兴的合不拢嘴。
陆苗道:“别在这街上站着了,人来人往都看着,先回家去吧。”
“好好。”
大家伙都坐上陆林的骡车说说笑笑的朝城中走去,王有田自己赶着车跟在后面。
一路上被府城的繁华惊叹不已,这么宽敞的路面,这么高的房子,简直比戏文里唱的都好!
“二哥,你看前面那间二层楼的大铺子。”
陆林顺着弟弟指的方向看去,“真气派,这是卖什么的?”
“这是三哥新盘下来的铺面。”
“啊?!”这回不光陆林呆住,车上胡春容和陆云也愣住,陆遥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盘下这么大的铺子!
“门上的牌匾还没刻好,过几日刻好了就能挂上去了,三哥订的八月十八开业,还有五日可巧你们都来了!”
马车继续往前走,走了约半刻钟就到了老铺子。
“到了,我去叫三哥!”陆苗跳下马车朝屋里跑去,“三哥,二哥他们到了!”
陆遥一听连忙起身往外跑,看见门口的人激动道:“我还以为得等两日才能到,快进屋吃点东西!”
胡春容和陆云抱着孩子下了车,骡车上的行李太多,放在外面不安全,陆老太把家里的钥匙递给陆苗,让他带着两个人回去放车。
“石头,金金还认得我不?”
石头笑眯眯的说:“认得!你是三叔。”
金子也小声跟着叫三叔。
陆云摸摸儿子的头,“错了,你该叫三舅。”
“三丢。”
“哈哈哈哈哈,还大舌头呢。”陆遥伸手把金子抱起来顶了顶额头。“你们快坐下,后面饭菜马上就好。”
食肆里还有两桌客人,胡春容和陆云都不大好意思,陆遥直接把靠边那张桌子收拾出来,拉开凳子让他们坐下,自己去后厨告诉赵北川多炒几个菜,二哥和有田他们来了。
赵北川一听擦了擦手连忙跑过来,刚巧陆林和王有田放车回来,三人见面都满脸笑容的拍了拍肩膀。
“你们先坐,等我炒完菜过来,咱们喝一碗。”
“好。”
小春先端了两道凉菜上桌,锅里卤的鸡也拆开一只端上来。
石头和金子都饿了,闻到鸡肉味馋的流口水,被大人拘着不许动筷子。
陆遥道:“来到这就跟自己家一样,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们要是跟我客气,我可不高兴!”
陆老太伸手扯下两个鸡腿递给孙子和外孙,“吃,甭管你娘,吃饱了不饿。”
陆林道:“这府城真好,就是规矩忒多,说起来今日能进城,还多亏了你们一位朋友。”
第一百零七章
陆林把入城时被小吏刁难的事说出来,“原本以为今日入不了城了,没想到突然来了个军爷,上前几句话就把我们带进来了。”
旁边陆苗道:“就是那个姓葛的校尉。”
陆遥面色怪异看了弟弟两眼,“他还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把二哥他们带进来后就走了。”
陆母道:“这小兄弟人怪热心肠的。”
陆遥没好意思说这人惦记咱家老五呢,但这件事确实得找机会说明白了,别因此伤了和气。
不多时,赵北川把几道菜都做好,一盘红烧鱼,一盘孩子们爱吃的糖醋里脊,还有两个小炒。
小年和小春端着一盆粟米饭过来,大家伙都饿了,盛满饭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赵北川洗了洗手,从柜台里拿出一壶好酒,给二哥和弟夫斟满,平时他从不沾酒,今天高兴忍不住喝一点。
陆林还记得这个酒,连忙摆手让他少倒一点,上次喝了一碗直接就醉倒了。
王有田酒量还凑合,不过也没敢多喝,刚来府城还有不少事要干呢,喝多酒耽误事。
大伙边吃边聊,陆林讲述他们这一路的经历,“你们叫的那几个镖师可把我们吓够呛,还以为是遇上劫道的呢。”
陆遥忍不住笑出声:“接到信知道你们要来,我怕你们走岔路,所以才托曲家帮忙过去接一程,不过那张镖师长相确实有些粗犷。”
“人倒是不错,这一路帮了不少忙,到了驿站他与老板都相熟,住宿便宜了不少还没人敢偷东西。”
赵北川道:“如此,我得好好感谢他们。”
两个孩子吃吃饱饭想要下地玩,小年便拉着他们去了后院。
大人们吃了半个时辰,饭菜一扫而空,每个人都撑得直打嗝。农家人就是这样,宁可撑死个人,也不占个盆,这么好吃的菜浪费的多可惜啊!
吃完饭,大伙帮忙收拾屋子,后头两个刚来的小学徒已经把碗筷刷好,锅和灶台也都清理干净,陆遥让他们去酒坊那边去休息。
铺子锁上门,一家子人回了长水街的房子。
“以后这里就留给你们两家住着,房租还有一年多才到期。”陆遥打开大门,胡春容和陆云好奇的跟了进去。
院子很宽敞,比在秋水镇租的房子看着新多了。
陆云道:“这房子给我们住,你们住哪啊?”
“酒楼后头有屋子,都收拾完了以后我们住那边。”
开门进了屋,桌子、板凳陆遥都给他们留下了,酒楼那边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陆林和王有田把行李搬进来,陆林一家住东屋,王有田一家住西屋,中间堂屋子刚好陆老太带着两个孙孙住下。
两家都很满意,住处解决了,陆林问起在府城干活的事,毕竟他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游玩的。
赵北川让两人先坐下慢慢说:“刚才的铺子你们也瞧见了,虽然地方不大但熟客不少,好好经营,每日最少能赚上六七两银子。”
“多少!”陆林和王有田惊的同时站起来,他们以为这小食肆一日最多能赚两三贯钱。
一天六七两,那一个月不是能赚一二百两,一年岂不是一千多两!
“我和陆遥商量着把小食肆交给你们经营。”
“这,这怎么能行!这么赚钱的营生你们自己留着干,我们帮帮忙就行了。”
王有田也跟着点头,虽说是亲戚,但哪能平白无辜就要人家的铺子。
“先听我说完,我们另盘了一间大铺子,过几日就要开业了,到时候两边一起经营恐怕忙不过来,与其把这铺子兑给旁人,不如让你们干着。”
陆林这才缓缓坐下,听他继续说。
“食肆虽然不大但客人不少,你们两家一起刚好能忙过来,这几日二哥和有田在厨房给我打打下手,我把咱们的招牌菜和特色菜都教给你们,新铺子开业后再留小春跟你们干上几个月,他现在基本的菜都学会了。”
赵北川把小春拉过来,拍了拍的肩膀。
陆遥接过话,“以后食肆经营好坏全靠你们自己,能立稳脚跟就好好经营着,若实在经营不好,可以选择回老家或者来我的酒楼帮工,不过工钱肯定不如自己干食肆赚的多。”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任谁都不可能选择回家!
胡春容撸起袖子道:“干,有什么不能干的!孩子都能学会做菜,咱们还能连个孩子都不如?”
陆云道:“我跟嫂子想法是一样的。”
王有田一身的干劲儿,“哥夫教我,我肯定好好学!”
陆遥满意的点点头,授人鱼不如授人渔,他不可能帮扶亲人一辈子,只有他们自己立起来日子才能过好。
庆幸的是,自家兄弟们都是勤劳又有志气的人。
第二天开始,陆林和王有田便在后厨学炒菜,起先胡春容也想试试,结果二十多斤的炒锅根本拎不动,炒一个菜手就酸了,最后放弃改成跟陆遥和小年一起学记账。
她之前开早食铺子有过算账的经验,学起来也不算难,唯一难的就是不识字。
食肆跟早食铺子不一样,早食铺子就那么几样东西,心算就能算出来。食肆里二十多种菜,每个菜的菜价都不同,再加上各类酒,心算根本记不住。
没办法胡春容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学认字,她这人聪明,只挑能用上的字学,白天学完晚上在被窝里还得描几遍,不过数日竟真把菜名都记下来了。
陆云学采买和干杂活,陆遥带着他去西市,告诉他哪个摊子的肉新鲜,哪个摊子缺斤少两,还教他怎么把每日要用到菜都算好买回来。连续去了三天,陆云就能自己买菜了。
看着食肆差不多走上正轨,陆遥便把心思全放在酒楼这边。
酒楼一楼已经装修完了,就剩二两的的装饰的挂画还没画完。
既然选择四季和梅兰竹菊做特色,自然每间屋子都要添一副应景的画,这画不能马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好赖。
所以陆遥特地请了平州有名气的几位画师,光这八副画的润笔费就画了他二百多两银子。
铁匠铺子打的铜锅子打完了,又添了十个锅加上原来的六个,应该差不多够用了。
后院八个大海缸里今天也把鱼装满了,来送鱼的大叔笑的合不拢嘴,自从搭上陆家食肆后,卖鱼的生意越来越好做。如今他们一家子都不用给别人做零活了,每日就是去河里捕鱼,自己捕不过来带着亲朋好友一起捕,反正多少陆家都能吃得下。
除此之外,陆遥联系贩海的商人把干贝、干鲍鱼、海参干和虾子干送来了。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平州属于内陆离着海有上千里远,把活物运送过来是不可能的,但干货一样能做的好吃。
陆遥打算做铺子最贵的菜——佛跳墙。
上一世他吃过一次,多种新鲜食材融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人久久不能忘怀。这道菜也是专门给身份尊贵的人准备的,一碗卖八两银子,不坑穷人。
陆遥还买了一样比较特殊的东西,晒干的海肠子。
这东西从去年他就开始找,但一直买不到,直到今年春天,碰上这个贩卖海货的商人,询问他能不能买到这东西。
海商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买这玩意儿的,有些好奇的问:“掌柜的,您买海肠子怎么吃?这东西一晒就剩薄薄的一层皮,没什么吃头啊。”
陆遥道:“没吃过,想尝尝味道。”
海商没再多问,“海肠子有,你若想要我让人给你晒一些拿过来。”
没想到秋天来的时候还真带来了,这些干货足足花了一百三十两银子,最后这一麻袋子海肠没要钱,直接送给陆遥了。
上一世陆遥在网上刷过一条视频,把海肠子晒干后磨成粉就是纯天然的味精,做菜的时候撒上一勺,可以增味提鲜。
中午做饭的时候,陆遥拿出半截海肠干磨碎放进菜里试了试。
没想到赵北川一口就尝出味道不同,“今天这菜……味道怎么这么鲜美,你放了什么东西吗?”
陆遥道:“你吃出味道不同了?”
赵北川点点头,“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比平时好吃一些。”
“那就对了!”陆遥把海肠干拿出来给他看了看,“就是这个东西,磨成粉末放进菜里。”
赵北川闻了闻海肠,除了腥咸闻不到别的味道,难以想象这东西竟然有如此大的作用。
有了这个东西,陆遥敢保证他们酒楼的菜绝对能火遍整个平州城!
*
明天就是开业的日子了,晚上陆遥点着烛台,趴在炕上看着账本。
从房租到装修屋子加上购买物品,一笔笔花销全记在这本子上,一共花了三千七百八十两银子。
“竟然花了这么多钱,过去想都不敢想啊……”
赵北川闻言一乐,“心疼了?”
“咋能不心疼,这些银子如果放在村子里,几辈子都够花了。”
“可你不会选择待在村子里不是吗?”
“知我者,相公也~”陆遥拉过赵北川的胳膊枕上去,“今日帖子都送出去了吗?”
“送完了,曹家、曲家,州牧府上还有军营和粱家各一份,对了,黄牙子我也给了帖子,当初如果没有他帮忙,小年豆子就找不回来了。”
陆遥点点头,“应该的。”
“城中凡是有头有脸的都递了帖子,能不能来就不知道了。”
“管他们呢,反正咱们意思到了,来不来随意吧。”如今陆遥腰杆子也算是硬了,每年免费给军营提供一千斤酒精,光靠这层关系只要不干伤天害理的事,镇北王和梁家绝对能保他万事无忧。
提起军营,陆遥又想起来葛校尉来。
“我怎么觉得葛校尉对咱家陆苗有点意思。”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赵北川成日在后厨,根本看不见前面的事。
陆遥道:“前几日他天天来食肆吃饭,每次都跟陆苗搭几句话,二哥来的那天他还特地问我怎么不见陆苗。我告诉他陆苗可能陪着娘去城门口等二哥去了,可巧,他就在城门处碰上二哥,还帮忙解了围。”
赵北川一听确实不大对劲,“难不成葛校尉真看上五弟了?”
“葛长保快比陆苗大一轮了吧!家里怕是早有妻室,可不能让陆苗嫁给他当小。”
赵北川正色道:“婚姻是大事,抽空我得问问他。”
“嗯。”
“戌时末了,快睡吧。”
大概太焦虑了,陆遥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酒楼里细节不停的往脑子里钻。
“爆竹买了吧?”
“买了,按你说的买了三百斤。”
陆遥翻了个身,突然想起前厅的花没浇水。
赵北川见他爬起来要去浇水,连忙把人拉住,“少浇一日死不了,你莫要再想了赶紧睡觉吧。”
“我心里发慌,投入了这么多心血,明天大伙都看着,要是搞砸了可就让人看笑话了。”
“不会的,你已经安排的够周全了,好好休息明天打起精神迎接客人。”
赵北川把人搂到怀里亲了亲额头,拍着后背,像哄孩子似的可算把人哄睡着了。
*
第二天,刚过了四更赵北川就醒了,他没叫醒陆遥,自己先换上衣服打水洗了洗脸。
刚好赵逢春也拿着布巾出来,“大哥,你醒了。”
“小春?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睡不着,想着一会儿把大堂的桌子再抹一遍。”
赵北川拍了拍他后颈,这小子有心了,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心里早把他当亲兄弟了。
哥俩洗完脸端着水盆,把大堂的桌椅板凳擦一遍,再把大理石的地面拖干净,昨天花没浇水赵北川又拎着水壶,挨着浇了一瓢水。
寅时左右陆林两口子和陆云两口子来了,今天开业怕忙不过来,他们把那边的食肆关停一日过来帮忙。
大家伙择菜的择菜,剥蒜的剥蒜,切肉的切肉。
陆林自知腿脚不好跑堂费劲,一心扑在做菜上,每天都背菜铺,如今简单的菜基本上都能做了。
不过今天开业,接待的都是贵客,赵北川还是亲自下厨做菜。
王有田从笼子里抓出几只鸡,杀了清理干净,大概是鸡叫的太凄厉,把陆遥和小年他们都惊醒了,大伙连忙穿上衣服出来帮忙。
老母鸡和猪大骨熬高汤,今天得做八份佛跳墙,汤底必须弄好了,这汤得用瓦罐煨四个时辰才能用。
陆遥安排好锅里的高汤,走到赵北川身边,拿胳膊撞了他一下,“起来也不叫我一声。”
赵北川咧嘴笑,“让你多休息一会儿,这阵子把你累坏了。”
“以后铺子走上正轨就好了,等小年大一点能独当一面,小春和那俩小子出了师,咱俩就当甩手掌柜的。”
“好!”
寅时末,伙计们和买来的两个学徒也陆续到了,大家换上统一的服装,头上带着帽子,麻利的干起活。
这身工作服是陆遥设计,找成衣铺子定做出来的。
上衣跟后世的衣服差不多,用的青色棉布料,对襟盘扣,胸口绣着陆氏两个字,领口做的翻领,穿起来显得格外精神。
这样的衣服陆遥和赵北川也有一身,不过是用黑色锦缎缝制的,一样是对襟带领子,下身同色长裤,搭配上黑色的短靴。
两人穿上站在一起,别提多帅气了!
陆苗和小年也吵着要这身衣服,陆遥又给两人订了套同样款式但颜色比较跳脱的天青色,还没做好,过些日子做好了穿上一样好看。
配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鱼割了十条,都裹上鸡蛋和淀粉炸的金黄酥脆,等客人来时直接就能上锅炖。
小鸡卤了十五只,如果不够用老铺子那边还有,羊肉片和猪肉片各切了三十盘放在装冰的库房里保鲜。
所有东西准备好后差不多也到了开业的时辰。
赵北川脱下围裙带着一众人来到前头,将食肆的大门打开,王有田把梯子搬过来。
牌匾前天就挂上了,只不过一直盖着红布没掀开,今天开业就得把红布摘掉了。
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待会儿放爆竹的时候会撒赏钱,这些人都是等着捡钱的。
曹五爷和曲天是最先到的,他们这些老饕是穆桂英挂帅阵阵不落,食肆开业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他们。
二人不是空手来的,小厮们手里拎着礼盒跟在后头,曹五爷送的是蔡广源的一副画。
蔡广源此人是前朝的画家,画技不算出众,但他的名字特别好,财源广进非常得商人们喜欢,所以他才挑了这么一副骏马图送来。
曲天准备的是一只铜制镀金金蟾,这大金蟾足足有八十斤,光是这点铜都够值钱了。
“陆掌柜的,恭喜恭喜啊!”
陆遥拱着手回礼,“多谢五爷和曲老爷赏脸!”
曲天笑道:“嗨,说这个就外道了!咱们可都是你家的老食客了。”
“今儿给你们准备了没吃过的好东西,保管二位吃的满意!”
“有你这句话,这顿饭我必须好好尝尝!”
不多时葛长保、粱重和几个军中的将领都来了,他们今日穿着常服,各个精神抖擞,一眼就能看出是军营里出来的。
粱重打量着赵北川和陆遥道:“二位掌柜的身上穿的衣裳倒是稀奇,不知在哪买的?”
陆遥扯了扯衣摆道:“这是我自己瞎画的样子,成衣铺帮忙做出来的。”
葛长保也道:“这身衣服好看,穿着真利索。”
陆遥笑道:“二位若是喜欢,改日我送你们两身。”
“不用不用,哪能要您的衣裳。”葛长保伸脖子朝张望,看见站在后面的陆苗,脸颊微微泛红。
粱重站在旁边看在眼里哭笑不得,自己这小兄弟快走火入魔了。
不多时,粱勇也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平州城的大商贾,与其说他们是给陆遥赏脸不如说是给粱勇面子,毕竟现在小小的陆家现在还不够看的。
陆遥见时辰差不多了,“准备点爆竹揭红布吧。”
赵北川朝旁边的二哥招招手,陆林拿着一截香过来,把周围看热闹的人叫到旁边,别崩着人。
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赵北川踩着梯子将牌匾上的红布拉开。
棕色的木匾上刻着烫金的四个大字——陆氏酒楼,今日正式开业!
第一百零八章
陆遥从钱箱里抓铜钱撒出去,一群大人孩子哄的冲上去捡。
统共撒了两贯钱,旁边陆云和胡春容看得肉疼,要不是旁边那么多人看着,他们也想跟着捡了。
爆竹放完陆遥开始安排客人们上座。
这些邀请来的贵客都是去二楼包间,按照顺序先春夏秋冬,再是梅兰竹菊。
曹五爷他们被安排到了夏居,一进屋几个人纷纷抚掌感叹,“妙啊,妙。”
只见屋里墙面上画挂着巨幅的夏荷图,角落还有用绸缎缝制的荷花和荷叶,逼真极了。最主要的是,屋子里还有淡淡的荷叶香,这是陆遥提前用晾干的荷叶做成蒲团摆在屋里。
整间屋子色调明艳,十分应了夏景。
曲天伸手捏了捏荷花,“哈哈哈哈,竟然是用布绣出来的,我还以为是真的,这陆老板真是别出心裁。”
几个人在屋里转了圈,对其他屋子有些好奇,便起身走出去看看。跟他们想法一样的人不少,大伙结伴参观。
这里最雅致的房间,莫过于兰居和竹居,淡雅的配色加上屋里浅浅的兰香味,坐在其中令人心旷神怡。
最漂亮的房间当属冬阁,里面用洁白的棉花装点成雪的模样,有的堆积在墙上,有的悬挂于空中,入眼皆是洁白,美不胜收。
旁边有人道:“这陆掌柜可下足了心思啊。”
“春夏秋冬可以理解,不过为何要取梅、兰、竹、菊四物做房间名字呢?”这个朝代还没有四君子一说,大家更喜欢牡丹、芍药这样的鲜妍的花朵。
刚好陆遥带着几个伙计端茶走上来,大伙走上前询问他缘由。
陆遥被问得一愣,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能超前了,“在下之所以取这四种植物品行端方,乃四君子。”
“此话怎讲?”
“梅傲、兰幽、竹坚、菊淡,这四种品格不恰似君子的品行吗?”
“好!陆掌柜这想法……真让人耳目一新!”说话的人是同粱二哥一起来的客人叫秦茂,他本是秀才身,后因家庭缘故弃文从商,如今是平州最大布商。
他越品,越发觉得陆遥这个比喻恰当!不由的多看了他几眼,本以为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小酒楼,没想到掌柜的竟然有如此想法,真是个妙人!
不过大多数人对这方面没多少研究,大家更在意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看够了便各自回到包间里,伙计们将茶依次送进去。
辰时末,姜莹派人送来贺礼,她说是身体不适,今日就不来了。
陆遥笑着收下礼物,让人给送礼的伙计倒了杯茶水,便招呼其他客人了。
黄牙子一行人也来了,原本给他们安排楼上的包间,但他们没去。
“俺们几个坐楼下就行,别惊扰了贵客。”
陆遥没勉强,让伙计好好招待他们,莫要冷落了。
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嘶啦的油声就没断过,凉菜已经全部备齐,切好的卤鸡、卤肉也可以上桌了。
陆遥看着时间差不了,便挥手让伙计们开始上菜。
白色的瓷盘上摆着各色的凉菜,各个都是精致又美味。
今天所有包房的菜都是一样的,每桌是四碟凉菜,四碟热菜,一壶酒,一份涮锅子。
凉菜有凉拌猪耳、卤肉拼盘、麻酱拉皮、凉拌三丝,热菜分别是红烧鲤鱼、麻仁鸡蛋、总督豆腐、以及最重要的一道招牌菜佛跳墙。
涮锅子搭配两盘猪肉、两盘羊肉、一盘素材拼盘、一盘下水拼盘。
随着菜全部上桌,陆遥和赵北川挨着包间过去问候,询问菜是否和胃口。
来到曹五爷这屋时,大伙纷纷朝两人招手。
“赵掌柜的,你是不是往这菜里添了仙丹妙药,味道怎么这么香啊!”
赵北川笑道:“五爷尝出味道跟过去的菜不同?”
“不一样,不一样!特别是这道佛跳墙啊,简直鲜掉舌头了!”
陆遥忍不住笑起来,“秘方嘛确实有一点,那就是真材实料、新鲜卫生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
“下次带我家夫人孩子一起过来尝尝。”
“诸位吃好喝好,随时欢迎大家光临!”
两人从包间退出来,相视一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激动和喜悦!
挨着包房转一圈,到了葛校尉这间。陆遥和赵北川敲开门走进来,“今日太忙,有些招待不周,还望几位大人见谅。”
粱重笑着摆手:“无妨,无妨,你家这酒楼弄得实在太漂亮了,还有这瓷盘瓷碗,怕是比上京的酒楼还好。”
“大人谬赞了,咱们也没去过上京,都是自己瞎捉摸着弄的,只要大家喜欢就好。”
葛长保也夸赞,“在这种地方吃饭,多花钱也值了!”
陆遥最爱听这句话,他卖的不光是菜,还有环境和服务,不得不说葛校尉这人真的很上道。
“诸位吃好喝好,我们就不打扰了。”
“哎,等一下。”
粱重起身叫住二人,“这事本不该今日开口,但我这兄弟心急的不行,过些日子我们该去营州换防了,所以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一齐说了。”
粱重拉过葛长保道:“我这兄弟,看中陆老板的弟弟了,他家里没有长辈便托我做个媒人,过来问问同不同意。”
陆遥心里咯噔一下,怕什么来什么,旁边赵北川握住他的手让他先别开口。
赵北川道:“多谢粱大人和葛大人的看中,但婚事不是儿戏,陆苗尚有娘亲和长兄在,我们做不了主。”
粱重点点头,“是这个理,今日只是先跟你们知会一声,明日亲自登门拜访。”
陆遥没忍住开口道:“不知葛校尉是要娶我弟弟做妾室还是正室?我们陆儿郎虽出身卑微,但也断不会跟人共事一夫。”
葛长保一听连忙解释,“陆三哥你误会了,我还没娶过亲呢。”
“啊?”这下陆遥和赵北川都愣住了。
粱重看着两人的表情,明白过来他们在担心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老葛我说让你把胡子刮了你不刮,你这幅模样看着都快跟我同龄了。”
葛长保尴尬的挠挠头,“看着……很……很老吗?”他留这胡子是为了在军中震慑手下的,没想到竟让人误解了年纪。
旁边几个士官忍不住偷笑。
“其实我这兄弟今年才二十五岁,连个娘们、哥儿的手都没摸过,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军营里打听打听,实实在在的好汉子。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家底,你弟弟嫁过来绝对不会受委屈。”
旁边葛长保不停的点着头,末了还补充一句,“明天我就把胡子剃了。”
陆遥忍俊不禁,没想到这葛校尉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实在是长的太老成了。
“此事我还需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若是陆苗不愿意,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
葛校尉道:“应当的,应当的。”
下了楼,陆遥越想这事越觉得招笑,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一直走到后面的厨房,赵北川也没忍住跟着笑出声。
“我还以为他三四十岁了呢,没想到才二十五。”
“谁说不是,诶哈哈哈,看他刚才那副模样倒像是个毛头小子。”陆遥笑的直不起腰。
不过细想一下,这确实是庄不错的姻缘,陆苗十七岁了,婚事还没有着落呢,就算今年订婚明年成亲也十八岁了。
在这个人均十六七岁结婚生子的时代,再不定下来就有些耽误了。而他能选择的人实在太少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府城里,最多是嫁一个同为商户或者农户的人家。
如今有了更好的条件摆在面前,葛校尉虽然比他大几岁但人品没的说,而且身负官职嫁过去就是官家郎君,任谁都不敢小看了。
最重要的是葛家没有长辈,陆苗成亲就自己当家,不会受气。所以陆遥才觉得这真真是个好姻缘。
唯一缺点可能就是葛长保一年中有半年要去边关,不过守着娘亲和三个哥哥陆苗也不会无聊。
“明天我回去同娘说一声,如果大家都同意就把亲事定下来,明年等葛校尉回来就成亲。”
“好。”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陆遥终于放下心。
今日一共接待了十九桌客人,除去邀请的七桌客人,其余都是自己来吃饭的食客。收入二十六两银子。
大家无一不对陆家酒楼的酒菜赞不绝口,这味道甩了其他酒楼十八条街!不少人吃完饭就按着老食肆的规矩,提前预定的下一桌。
陆遥都一一记下来,这种预定还挺好的,能让他能提前准备出明天要买的菜。
把客人送走后,陆遥让伙计们把厨房剩下的菜都端上来,围了两桌吃一顿。
吃完饭才开始收拾屋子,一直忙到快天黑了,伙计们才把几个包房收拾干净。楼下的大堂也被陆林他们收拾完,陆遥则带着几个孩子们蹲在后院刷碗。
今天大伙都累的不轻,收拾完都各自回去休息了。
陆遥则端着蜡烛先去了陆苗屋里。
陆苗正在缝衣服,马上天气就冷了,他打算给自己做件新夹袄。
“三哥,你来啦。”
“这么晚还不睡,今天累不累?”
“累,但是累也高兴!”他盼着三哥的酒楼生意兴旺赚多多的钱,这样他才能跟着一起赚钱。
“我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陆苗把针线放回笸箩里,“什么事?”
“你觉得葛校尉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是个热心肠的人。”
陆遥继续道:“若是把你嫁给他,你愿意不愿意?”
“啊?!”陆苗愣住,“他,他都多大年纪了!”
“二十五岁,比你大七岁。”
陆苗一愣,“才七岁吗……我以为他跟爹爹差不多大。”
陆遥没忍住笑出声,“噗,一开始我也以为他年纪不小了,结果今日听梁副尉说他还未娶亲,因为家中爹娘早逝,没人操持婚事,加上在军中忙碌便耽搁了。”
陆苗低着头问,“三哥觉得此人能嫁吗?”
“我觉得他人品不错,当年你哥夫在战场上立了功,他若是贪功完全可以揽在自己身上,但他没有而是如实禀告给王爷。后来到府城我们也受了他颇多照应,葛长保确实是个好人。”
陆苗脸颊微红的低下头,“那……那我没意见。”
陆遥一肚子话堵在嘴里,原本还怕陆苗不愿意,结果就这么同意了?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从陆苗房间出来,陆遥才寻思过味儿,这个封建朝代哪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大多都是盲婚哑嫁,当初他不也是被父亲强行嫁到赵家的吗。
回到自己屋里,赵北川端着热水让他泡脚。
“不必管我了,你快休息吧。”今日在后厨做了一天的菜,肯定累坏了。
赵北川道:“你跟陆苗商量的怎么样了?”
“他说没意见。”
“这不是挺好的吗?”
“算了,明日我早点过去跟娘和二哥再说一声。”
洗完脚赵北川把水倒掉,看了看后院的大门插好后才进了屋。
“你趴下,我给你按按肩膀。”
赵北川脱了上衣,露出精装的上身趴在炕上。
借着烛光看见一身的腱子肉,陆遥老脸一红,成亲这么久每次看见相公这身身材,就忍不住浑身燥热。
骑坐在他后腰上,用掌心按揉他的肩膀,摸到那个疤痕时陆遥放轻力道,“这里还疼吗?”
“不疼,就是阴天下雨疤痕那儿刺痒。”
“哎,还是留下后遗症了。”
“没多大事。”
陆遥顺着他的脊椎慢慢按到腰上,相公的腰精瘦,只有他知道这腰的力道有多快多猛。
按着按着身下人的呼吸就变了,赵北川回手拉住他乱按的小手,翻身直接调转了位置,“我看你今天还是不累。”
陆遥笑着搂住他的脖子,“累的,一会儿你自己动。”
“那你趴过去。”
陆遥转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大掌握住他纤细的腰肢,疾风骤雨的拍打声响起。
*
第二天陆遥难得起了个大早,换上衣服去了长水街的那边。
陆林和陆云两家也起来了,正准备去铺子上。
“二哥,陆云你们先别走,我同你们商量点事。”陆遥叫住二人一起进了屋子。
俩个孩子还没睡醒,陆母见陆遥来了,便起身一起去了东屋。
陆遥长话短说:“那日入城时见到的葛校尉你们还记得吧。”
陆林点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他看中咱家老五了,想要求娶为夫郎。”
陆母惊道:“那咋行?他多大年纪了!”
“今年二十五岁,比二哥大一岁。”
“才,才才比我大一岁吗?”实在是葛长保长相太老成,让人难以置信。
陆母一听,这个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也不算差太多,“他没娶过妻吗?”
“没有,他爹娘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家里没有兄弟,没有亲人。”
“哎呦,也是个可怜的娃。”
陆遥继续道:“我觉得这是桩好姻缘,葛校尉人不错,这几年在府城对我们也多有帮忙,加上他身上带着官职,陆苗嫁过去自己当家,日子过的肯定舒坦。”
陆林点点头,“这倒是没错。”
“他说今日要上门来拜访,不知什么时辰能到,我提前来同你们说一声,省的一会儿你们招待不周。”这葛长保好歹也是六品校尉官,不管能不能结成亲总不能结仇。
“成,那我留在家里跟娘等着他,陆云你们先去铺子收拾吧。”
陆遥说完便先回去了,今天酒楼里光提前预约的就有十桌,他怕待会儿忙不过来。
这边陆老太和陆林赶紧把屋子收拾干净,二人心情忐忑的等待着贵客上门。
快到辰时的时候,外头传来敲门声,陆林把大门打开,只见十多个士兵手里拎着或抬着东西进来。
葛长保和粱重走在最后头,今天葛长保难得穿了身浅色的衣服,脸上的胡子刮干净了,整个人看着年轻了不少。
陆林躬着身子给两人问安,葛长保连忙疾步上前把陆林扶起来,“二哥莫要多礼!”
粱重估摸着他们已经知道此行的来意道:“我这个傻弟弟,是实打实的相中你家陆苗,特地求我来帮忙说亲,不知陆二哥可否同意。”
“二位先进屋来吧。”陆林把两人请进屋里。
陆母一见到葛长保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小子剃了胡子确实年岁不大,人看着也挺精神,就是黑了点,不过这也不算毛病。
粱重作为媒人走上前道:“我这小兄弟因为家里没有长辈所以错过了成亲的年纪,如今看中陆苗非求着我来说媒,我也没什么经验。咱们就实话实说,只要陆苗嫁过去,虽不能保证他大富大贵,但绝对一辈子衣食无忧!”
陆老太微微颔首,她一个农家老妇人懂得不多,只知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能衣食无忧就已经是顶顶好的婚事了。
“而且我这小兄弟家里人口简单,与其说是陆苗嫁过去不如说他入赘到你们家,以后成了一家人,有什么事尽管说,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哎。”陆老太心里愈发满意。
“那您老若是同意,咱们就把亲事定在来年三月?”
陆母抬头看了眼陆林见他点头同意,这才开口道:“我没别的要求,只一个必须对我儿好才行。”
葛长保掀起衣摆跪地道:“伯母放心,陆苗嫁给我都决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委屈,若有半句虚言,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行军打仗最忌讳这种毒誓,看得出这是真心实意要求娶陆苗。
陆林伸手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晌午留他们去食肆一起吃了顿饭,席间陆母得知他们过几日就要去营州换防了,心里十分担忧。
“到了战场上万事小心,千万别伤着身体。”
葛长保点了点头,眼眶微微泛红,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有人嘱咐他这些话。
陆苗是第二天才知道娘亲和二哥同意了两人的婚事,他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自己总归是要嫁人的,与其嫁一个远的不如嫁个近一点的,能守着娘亲哥哥们最好了。
这孩子还没开窍,根本不懂什么情啊爱的。
下午酒楼关门的时候,葛长保来了,这次是一个人来的。
他刮了胡子换了衣裳,陆苗都没认出来,见他犹犹豫豫的站在门口便走过去道:“客官,我们今日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葛长保眼里带着笑意,“我来找你的。”
“找我?”
“不认得我了吗?”
“啊……”陆苗目瞪口呆,“你怎么把胡子刮了?”
葛长保摸着下巴脸火烧火燎的,“刮了年轻一点吗?”
“嗯,瞅着年轻了十多岁。”
这孩子还真实在,葛长保咳了一声,“你哥跟你说了咱俩的婚事吗?”
“说了。”
“那你愿意吗?”
陆苗这才有一点害臊,低着头嗫喏道:“我听我娘的。”
葛长保心里激动的够呛,拉过陆苗的手给他塞了一个东西,然后转身跑了出去,门口有块石头差点把他绊倒。
陆苗摊手一看,掌心里是一块莹白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两条鱼儿。
这玉准是在他手心握了很久,温热带着一点汗,陆苗耳根发红的揣进怀里。
第一百零九章
九月,大军北上换防。
每年这个时候边关都是最不稳定的时候,临走前两天,葛长保又去了一趟陆家酒楼看了眼自己的未婚小夫郎。
上次见面陆苗还大大方方的,自打收了他那枚玉佩后,一见面臊的话都说不出来。
葛长保也差不多,不过他仗着年纪大脸皮厚点,主动拉着陆苗的手道:“我此去六个月才能回来,你在家好好的,等我回来就娶你过门。”
“哦。”陆苗撵着脚尖,耳根红得滴血。
葛长保又道:“上次我给你的玉佩拿到钱庄能取出三千两银子,这些钱都是我这些年攒的,你手里缺钱了就去取着花。”
陆苗吓了一跳,“那,那怎么行……我还是把玉佩还给你吧!”说着就要回去取玉佩。
葛长保连忙拉住他,“行军打仗,我怕路上再丢了,你帮我保管着吧。”
陆苗犹豫了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陆苗从腰间拿出一个红线坠着的布包,“这是我在道观里求的平安符,你……你平安的回来。”
“哎!”葛长保接过荷包,仔细的放进内怀里拍了拍,依依不舍的告了别。
陆苗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了才转身往回走。
“舍不得了?”
“哎呦,三哥你吓死我了。”
陆遥还是头一次见弟弟露出这幅表情,打趣道:“你家葛大人还挺大方的,没成亲呢就先把家底交给你保管了。”
“三哥你莫要打趣我了!”陆苗恼羞成怒,捂着脸跑进屋里。
陆遥乐不可支,转身刚要进酒楼,突然被人叫住。
“店家请留步。”
门口站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们手里拉着一个木车。
“有什么事吗?”
“请问你们这收不收野货,我和弟弟是附近庄子上的猎户,猎了一头野猪和几只兔子。”
陆遥一听顿时来的兴致,走上前掀开上面的麻布看了眼,野猪大概有一百多斤,脖子上的血还是新鲜的,四只兔子各个都挺肥。
“收,你们打算怎么卖?”
兄弟俩对视一眼道:“野猪按四十文一斤卖,兔子五十文一只。”他们今天问了四五家食肆了,都不要这东西,这么好的野猪肉不卖出去可惜了。
“四十文贵了,我买毛猪最多才二十三文钱一斤。”
“野猪肉和普通猪肉味道可不一样,这个肉不腥臊,味道特别好!”
陆遥笑了一声,他又不是没吃过,当年相公猎的野猪可比他们的大多了,“最多二十五文一斤,卖的话我就留下。”
两人想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陆遥招呼伙计把野猪和兔子拿进去,上秤称了称,猪是一百六十斤,正好是四贯钱,兔子二百文,陆遥直接让小年给他们结的现钱。
俩小子就坐在门口数起钱来。
他们俩算数都不太好,数了好几遍都数不对,陆遥瞧着有趣便坐下帮他们一起数,顺便聊聊天。
“这野猪你们是怎么猎的?”
“我跟弟弟挖的陷阱,把它引进去再拿长茅扎死的。
倒是挺聪明也挺有胆量,帮他们把钱数完,陆遥道:“下次再猎了野货都可以来我这卖。”
小哥俩欣喜的拜谢,推着木车匆匆离开。
陆遥打算把这几只兔子用酱料腌制上待会儿烤了,应当能好卖。
野猪让几个伙计收拾出来,肘子和猪蹄留着自家吃,余下的肉全部剁碎灌成肉肠,野猪肉肠一盘卖八十文。
晌午兔子刚烤出来,就有老饕闻着味来后院了。
“掌柜的,这兔子卖吗?”
陆遥拍拍手上的灰,“卖啊,二百文一只。”
“快快快,给我们桌上一只,这味儿馋死人了!”
陆遥连忙让伙计把烤好的兔子端上去,不一会儿四只兔子就卖光了。
日子有条不紊的过去,酒楼从开业那日起,生意始终不断,最差一日也能赚上二十两银子,最好的一日赚了一百余两。
无论赚多赚少,陆遥心里现在都波澜不惊了,因为酒坊那边第三批酒已经酿好,这次又是五千斤。
他打算留一千五百斤自家酒楼售卖,窖藏五百斤存放,余下的三千斤卖给粱勇。
每个月逢五逢十,陆十六都会过来跟陆遥禀报酒坊里的事,今天也不例外。
“酒已经全部装坛,按照您吩咐的,用的是余家五十斤的瓦坛,拿桑叶和黄土封的口,窖藏的十坛已经埋好了,余下的存放进库房里等您安排。”
“嗯,酒坊最近怎么样?”
陆十六犹豫了一下,“大事没有,小事倒是有一桩。”
陆遥放下手里的帐薄道:“何事?”
“这几日大伙跟军营来的那几位闹了点矛盾,我也不好说他们……”
陆遥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指在台面上轻轻敲了敲,“下午我过去一趟。”
“是。”
“正好你把上个月的月钱拿回去给大伙发了。”陆遥额外赏了他二两银子,“自己做两身像样的衣裳,以后出门帮我做事别让人瞧不起。”
“谢主子!”
等他走后,小年凑过来道:“嫂子,你刚才的模样真吓人。”
“有吗?”陆遥眨了眨眼,他怎么没感觉到。
“很像那些达官贵人,让人大气不敢喘一下。”
陆遥笑着摸摸她的头发,“要不装的强势一些,这些奴隶就反了天了,这陆十六心思多,用好了极为顺手,用不好怕是能把自己栽个跟头。”
“那嫂子为啥还要用他。”
“因为现在手里还没有能用的人呀,小年你快快长大,以后帮嫂子打理铺子。”
“嗯!”
下午酒楼散桌后,陆遥和赵北川一起去了酒坊。
这些日子忙着酒楼的生意,酒坊这边来的少了一点,人心不免有些涣散。
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两边人在吵架,军营那边的汉子们一伙,陆家买的奴隶们是另一伙,大家互不相让差点动起手来。
赵北川皱着眉道:“都干什么呢?不想干了是不是!”
没想到东家会来,吓得他们连忙低头不敢再出声。
陆遥走进来,目光在两边人身上扫视一遍,最后把目光放在陆十六身上。
“十六,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回主子的话,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下午干活的时候陆丁和军营那边的兄弟拌了几句嘴,结果越吵越凶,小的实在劝不住。”
“陆丁,你过来。”
陆丁瑟缩一下走过来跪在地上,“小的知错。”
“说说因何拌的嘴?”
陆丁红着眼睛颇为委屈道:“他们嫌我做饭难吃,我让他们自己做,他们便开口骂人。”
军营那边的汉子也不服气,“他们做两样的菜,自己人三五日吃一次肉,成日让我们吃菜粥!”
陆遥皱眉,“是这样吗?”
陆丁咬着唇微微点了点头,“有,有过一两次。”
陆遥道:“以后厨房的活不用你做了,明日请个厨娘过来,这种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是。”
“刚刚骂人的站出来。”
陆乙、陆丁和那边的高长通、杨铁等人走上前来。
“每人扣一个月的月钱,如有下次再犯,这里就留不得你们了。”
几个人吓得身体一抖,连忙磕头谢恩。
陆十六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前阵子他就劝陆丁别这么干,都是一起干活的,厚此薄彼肯定会闹矛盾。他们非不听,还说自己当了管事跟他们不是一条心,如今矛盾大了收不住了吧。
陆遥抬手,“起来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陆十六你跟我进来。”
“是。”陆十六跟着陆遥和赵北川走进旁边的空屋子里。
“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
“小的不知。”
“我让你当管事不是让你看热闹的,你若不能干我会换个人干!”
陆十六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跪地磕头认错,“小的知错!”
“下次如果这种小事再处理不了,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陆十六突然想起,当初陆遥面不改色得往那些人身上浇开水的事,不由的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真是昏了头,竟然会觉得两位主子好糊弄!
陆遥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伸手把人拉起道:“我知道你是怕得罪人,但我既提拔你做管事,就应当明白自己的身份跟他们不同,你是想一辈子当奴隶,还是想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全看你如何做了。”
陆十六心中一阵激荡,忍不住红了眼圈,“小人定不辜负主子所望!”
陆遥点点头道:“行了,厨子的事交给你来办,找个合适的人做饭,以后谁不听你的话,直接来禀告给我就好了。
“是!”陆十六眸中愈发坚定起来,他不想当一辈子奴隶,他要往上爬!
两人在酒坊逛了一圈,出门后陆遥发现赵北川情绪不太高,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道:“怎么了?”
“没事。”
“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
赵北川是个直脾气心里憋不住事,忍不不住道:“你为何这么看重那个陆十六,我看他也不怎么样。”
“你这是吃味了?”
“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哈,哎呦呦,大川快让我看看。”
赵北川涨红着脸扭过头,半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确实有一点吃味,你很少对旁人这般看重。”
陆遥笑够了,握住他的手边走边道:“你看那些世家大族里,哪个家里没有几个得用的管事。陆十六这个人脑子绝对够用,但却没什么管理经验,如今咱们手里缺少人才,所以我想好好培养出来,以后就多个帮手。”
赵北川道:“给他那么多权力,万一他不听话怎么办?”
“他卖身契还在咱们手里,如何处理还不是你我一句话的事。”
“也对。”赵北川尴尬的挠挠头。
陆遥忍俊不禁,自家相公吃起味来真可爱。
不过这波放权倒是有了意外收获,没几日陆十六就找了一个附近的人家专门负责送饭。
一日三餐送到门口即可,一个月给一贯钱,既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也不会被陌生人进入酒坊探听到酿酒的方子。
他使出自己的本事,让酒坊的两波人逐渐融合到一起,再没因身份的问题吵架了。
*
进了十月,气温一天比一天冷下来。
连下了几场秋雨,把树上仅剩的几片叶子刮落,这一年又过的差不多了。
“阿嚏!”大清早起来,陆遥连打了一串喷嚏。
赵北川连忙从箱笼里翻出夹袄让他穿上。“这几天降温,千万别着了风寒。”
“嗯。”穿上夹袄身体暖和了点,陆遥束好发冠出去打水洗脸。
今天订了七桌,肉菜都要提前准备出来,赵北川赶着骡车去西市买菜,陆遥让伙计们把火墙烧起来,等会儿客人来了吃饭会舒坦一些。
火墙是陆遥装修时砌的,在四周墙边搭了一圈类似火龙的东西,后头有灶眼,上头还架了烟囱。
这火墙之前可没人弄过,一般冬天食肆都是在大堂里升火盆、火炉,有烟不说还容易烫着客人。
如今火墙一烧,屋里一点烟味都没有,整个大堂气温都上升了五六度,虽不及后世的地暖但也足够暖和了。
快到晌午客人们陆续来了,一进屋皆是搓了搓手感叹,“今儿个酒楼怎么这么暖和啊?”
陆遥指了指墙边道:“您摸摸。”
那人上前抹了抹,“嚯!这墙是热的!掌柜的,您这是怎么弄得?”
“这叫火墙,砌墙的时候中间是空的,后头留了灶眼,一烧这墙就热乎了。”
“哎呦,这一冬得烧多少木头啊!”
陆遥笑道:“只要让客人们吃得舒服,多花些银子也值得。”
客人竖起大拇指道:“要不您家生意能做大呢,这格局就不一般!”
陆遥被夸的爽死了,但还是装作淡定模样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因为这火墙,食客天天爆满,一样是花钱吃饭,谁不愿意在暖和的地方吃啊?陆氏酒楼做的菜味道还好,渐渐的便都往这边跑。
陆氏酒楼生意火爆,有人生意自然变的冷清。
首当其冲就是全福酒楼,金玉楼背靠官府不怕没生意做,天水阁做的是半皮肉买卖,去那边的人也不全奔着吃饭去的。
唯有全福酒楼之前饭菜不及陆家食肆,但仗着酒楼宽敞高档,还能留住一批客人。如今陆家食肆换了大铺子,里面装修的更加上档次,这回连老客人都留不住了。
月末掌柜的查账时,看着越来越低的流水,气的把账本子摔了出去。
去年八九月份,每个月还能赚一千多两银子,今年竟然缩水了近一半,上个月只盈利五百四十两银子!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
冯德祐这才体会到当初郑元痛心疾首的感觉,在屋里来回走动,恨得咬牙切齿。
当初郑元怎么就没把那姓陆的弄死呢!如果弄死了,何至于现在自己这么为难!
可再想这些已经晚了,如今便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手,陆家背靠镇北王,搞死陆遥他也离死不远了。
得想想法子!
冯德祐脚步一顿,突然想到既然天水阁能做皮肉生意,他们为什么不能也弄几个舞姬和唱曲儿的小哥儿来吸引客人呢?
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第二日就让管事去牙行买人,挑着模样俊俏、身姿婀娜的姑娘和哥儿买上十来个人。弄回来请人教了一个月,便拉出去撑场子。
刚巧今日有几个熟客过来吃饭,饭吃到一半冯德祐拍拍手说给他们个惊喜。
七八个漂亮的小娘子穿着轻薄的纱衣走出,站在大堂里跳起舞来。
食客们眉头紧蹙,只看了一会儿起身便走了,冯德祐紧忙追了出去,“王公子,赵公子,今日的酒菜不合胃口吗?”
几个人停下道:“冯掌柜的,我们是来吃酒的,不是来逛窑子的,这传出去被我家夫郎听到,怕是要大闹一顿,算了算了下次不来。”
“哎,别走,别走啊!”这一通折腾下来,赔了夫人又折兵,把老食客又得罪了一批,冯德祐脑袋一晕差点栽倒在地上。
这件事很快传到陆遥耳中,他听完后留了个心眼,之前遇刺的事还没清算,怕这老东西狗急跳墙再玩阴的。
晚上睡觉时陆遥跟赵北川商议此事。“全福酒楼的生意越来越淡,估摸着冯德祐肯定会想方设法对付咱们。”
赵北川眉头微蹙,“他不怕镇北王?”
“怕,但是人被逼到绝境就不管那些了,这阵子咱们小心点。”
“嗯。”
“明日去找一下黄牙子,让他帮忙留意全福酒楼那边的动静,总归是有备无患。”
赵北川:“好,这事交给我。”
第二天赵北川去找到黄牙子一行人,跟他说明了来意。
黄牙子拍着胸口道:“赵掌柜的放心吧,这几日刚好没什么事,肯定帮你盯好了!”
赵北川把陆遥提前给的银子拿出来,“天气寒冷,给兄弟们拿去吃酒。”
“这,这太客气了。”黄牙子笑着收下,陆家酒楼的两个老板都是敞亮人,这件事他放在了心上。
派了手下几个稳妥的小兄弟日日蹲在全福酒楼附近盯着冯德祐,没想到还真就让他们瞧出马脚来!
今天负责盯梢的是魏五和马钱两个小子。
二人得了大哥的口令一大早便过来全福酒楼附近盯着。
上午的时候,马钱突然看见一个熟人朝全福酒楼后门走去。
“欸?他怎么开了?”
魏五嚼着花生米问:“谁啊?”
“马家胡同里的一个瘸子,论辈分我得叫他老叔,他家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有钱来这里吃酒?”
魏五一听来了精神,“仔细盯着点,兴许这人就是老大说的那个人。”
等了一个时辰,马瘸子从里面出来,左右瞧瞧没人匆匆离开。
魏五和马钱悄悄跟在他身后,见他先去了药铺,买了许多药出来。
“他家里有人生病了?”
“他儿子病了许多年了,要不是生病也不会把家拖垮。”
紧接着瘸子又去了附近的布铺子,一口气买了三匹粗布,随后买了些吃食回了家。这些东西少说得值十多贯,他哪来这么多的钱!
第一百一十章
魏五和马钱立马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黄牙子。
黄牙子也觉得可疑,便派两人继续盯着这人,自己则亲自去了一趟陆氏酒楼,找陆遥和赵北川说了一下这件事。
“你说此人之前家里非常贫困,最近去了一趟全服酒楼突然就有钱了?”
“对,这人刚好是我手下一个小兄弟的邻居,住在马家胡同,十几年的老邻居了肯定不会认错。”
陆遥眉心微蹙,“这件事多谢黄哥费心了。”
“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还得麻烦黄哥派人盯住此人,如果有别的动向再告诉我。”
“一定,一定。”
*
马得全扛着一堆东西,一瘸一拐的回到家里,“宽儿,秀芬快出来,看我买了什么!”
矮小破旧的屋子里走出两个人,妇人挺着肚子步履艰难,后面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身材细瘦脸色苍白,看着天生不足的模样。
妇人伸手接过粗布,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你哪来的钱,怎么买了这么些东西。”
“嘿嘿,可不光是这些东西。”说着从怀里拿出剩下的十两银锭子塞进娘子手里。
“孩他爹,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咱们宽儿身子不好,老二还没落地,家里全指望你呢。”
“放心吧,我这是帮贵人办事赚的钱,且拿去安心的花,这次一定能把宽儿的病治好!”
“你还买了药回来,待会儿我把它熬上!”
站在后面的马宽脸上也露出笑容,若是能治好病,以后他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出去干活帮助家里了!
马得全还买了二斤肉,今天高兴让娘子都炖上,好好解解馋。久不沾油水,如今闻着肉香味,一家三口都馋的直咽口水。
白水煮肉,待锅里的肉煮熟了,捞出来撒上一勺盐,这就是寻常百姓家吃肉的法子。
“好吃,这肉真香!”马得全一边吃一边把肥肉挑出来夹给娘子和儿子,在穷人眼里这肥肉才是顶顶好的肉,咬一口满嘴爆油香死个人嘞。
田秀芬吃了几口,突然控制不住呕吐起来,她赶紧拿碗接住怕把肉糟践了。
马得全帮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这么大月份了还闹胃口。”
“俺也不知,可能是年纪大了吧,怀老大的时候都没这么闹过。”
马得全轻轻拍了娘子肚皮一下,“臭小子,再折腾你娘,看爹不打你屁股。”
田秀芬笑着推开相公,一家子其乐融融,谁也不知他们即将走向深渊。
吃完饭,夫妻俩坐在院子里给儿子煎药,大儿子身子不好,眼下天气愈发冷了,他身体不能畏寒,早早就去炕上了。
田秀芬拿着破扇子把火扇旺,看着锅里咕嘟咕嘟的药道:“说起来,这贵人为何突然给你这么多钱?”
马得全压低声音道:“全福酒楼的掌柜的求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啊?”
马得全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这东西叫假死药,吃完之后口吐白沫一会儿就没了呼吸。不过三个时辰后就会慢慢醒过来,跟没事人一样。”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他拿了一点喂给小狗,狗吃完就吐了白沫,不到一个时辰又慢慢好了过来。”
田秀芬惊叹道:“竟然这么神奇,不过他给你这假死药做什么?”
马得全轻咳一声道:“冯掌柜的想让我去城中新开的陆家酒楼去吃顿饭,顺便把这药放进酒里喝进去,假装中毒身亡砸了他们的招牌!”
“哎呦!咱可不能干这样的事,要是被人发现会打死你的!”
“别担心,那边都安排妥当啦,我假死这几个时辰他会找尸体跟我掉包,到时候死无对证别人肯定不会发现的。”
田秀芬还是担忧,“要不算了吧,你把布退了银子还回去,咱们别干这缺德事。”
马得全握住娘子的手,“布能退,药都煎了,肉也吃进肚子里了还怎么退?再说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再没了!贵人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五十两银子,到时咱们把房子翻盖一下,给大郎娶上亲也给你肚子里的小宝攒点家底。”
“可是这太危险了……”
“不危险人家也不可能给这么多银子,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明日你把布裁出来,给我做身衣裳,我找机会去陆家酒楼转一圈。”
“哎……”
第二日,田秀芬给自家相公做了一身新衣,虽是粗布缝制的但针脚密实,剪裁合体,穿起来也挺不错的。
马得全好多年没穿过新衣服了,自打儿子得病后,家里一直过的捉襟见肘,如今生活总算有了点盼头,他脸上带着一丝羞赧和喜悦,粗糙的手掌抚平衣摆问:“好看吗?”
“好看。”田秀芬帮他整理了一下腰带,“内里的口袋还没缝好,你脱了我给你缝上。”
“不妨事,等我回来你再给我缝,剩下的布料你给自己和大郎也做身新衣裳,天气冷了别冻着。”
“知道了,你早去早回。”
“哎。”马得全跛着脚朝外面走去,刚出门口就碰上两个小痞子。
“马大叔,您这是去哪啊?”
马得全见是熟人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道:“出去吃顿饭。”
“马叔最近发财了,都穿上新衣裳了。”
马得全没好气的说:“咋?只准许你们穿新衣,我就不能穿是吧?”
“嘿,这话说的,我不过随口问问,哪来这么大火气。”
马得全心里有鬼,自然是有点风吹草动都害怕,不搭理这俩人疾步朝胡同外走去。
后头马钱和魏五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抄近路朝陆家食肆跑去。
*
另一边陆遥还在安排今天的配菜,突然接到消息称那人朝自家铺子来了。
立马停下手里的活,吩咐伙计给各家送去信,今日酒楼有事关门一日,没办法接待客人,把所有的订餐挪到明日顺便酒钱全免了。
小厮们送信的功夫,陆遥又让赵北川去把酒坊的人都喊过来,大家伙围坐了五桌,假装成食客的模样。
快到晌午陆续又来了几波客人,都被陆遥想办法劝走,他不知道这人要使什么幺蛾子,但提前准备着有备无患。
终于,等到那个马得全上门,他局促的站在门口张望着,活了半辈子从没来过这样好的地方,他连脚都不敢往前踏一步。
直到小伙计上前询问他是不是来吃饭的,他才后知后觉的点点头,“我,我是来吃饭的。”
“客官几位?”
“就,就我一个人。”
“您这边坐吧。”陆苗把人引过来对着三哥眨了眨眼睛,陆遥悄悄给他竖起拇指。
“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马得全哪知道吃什么,不过贵人告诉他今日不管吃什么都不用花钱,等他喝下假死药这些人肯定会乱作一团,到时候有人报官他就会被带到停尸房,那边已经安排好人接应。
马得全深吸一口气,“把你们这点招牌特色菜都给我来一份。”
“您一个人……恐怕吃不完?”
“老子挨着尝尝不行啊!”
“行,当然行,您稍等马上就来。”陆苗退了下去,来到厨房把消息传递给哥夫。
赵北川摘了围裙,让小春做菜,自己则悄悄溜到屏风后面悄悄观察大堂的事。
酒坊那边的几个伙计演的倒是挺逼真,一会儿要酒一会儿要加菜,马得全丝毫没起疑心。
等了半个时辰,六道菜依次端上来,他看着这些美味珍馐禁不住口水直流,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中途想起贵人交代的事,连忙叫伙计要一壶陆酒上来。
陆遥亲自端着酒壶递过去,“这是我食肆的酒,照比其他的酒较浓烈,您喝的时候慢一点。”
马得全抬头看了眼陆遥,心里稍稍升起一丝歉疚,不过马上就被金钱冲昏了头脑,只要干完这件事他就能得五十两银子,到时候宽儿的病肯定能治好,家里人日子也会好起来了!
他趁着没人注意,悄悄从怀里掏出纸包,把那“假死药”倒进酒壶里,一边吃菜一边喝酒。
这菜真好吃,酒也好喝,能吃上这么好的菜,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不一会儿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绞痛,他强忍着疼痛又喝了一杯酒,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来。
“不好!快来人呐!这陆酒里有毒!救命啊,快报官……”马得全大喊着从凳子上摔了下来,他转头向旁边的几桌食客看去,那些人站起来,但却没有一个人去报官。
“救命……救救我,快去报官……”
他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觉得五脏六腑如刀割般疼痛,恐惧在心里蔓延,这假死药是真的吗?那贵人不会是骗他的吧……
陆遥走到他身边,察觉出这人不对劲儿后,立马叫下人将大门关上,让伙计去叫附近的郎中过来。
赵北川走到餐桌旁边,拿起酒壶闻了闻,“刚才他往这酒里放了东西。”
陆遥想起古代的毒药多为砒霜之类的东西即毒药,因为提炼技术的原因,里面含有一定杂质的硫化物,与白银接触可起反应。
连忙从钱匣子里拿出一角银子丢进酒壶里,不多时整块银子都成了乌黑色。
“是毒药!快去拿灰水过来,给他灌下去!”
可惜马得全喝的太多了,根本来不及抢救,灰水催吐也没能吐出多少东西。
不多时医馆的郎中也来了,把了把脉摇摇头道:“人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陆遥吓得后退几步,捂着胸口怒道:“好歹毒的计谋!”
幸好他提早有准备,不然今日此人死在酒楼里,怕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任谁胆子再大,也不敢来一个毒死过人的地方吃东西,以后生意肯定是砸了!
赵北川看着地上的尸首道:“现在怎么办?”
“先去报官,这件事必须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就算搞不垮全福酒楼也让冯德祐好好喝上一壶!”
衙门那边很快就来人把尸体带了回去,因为有镇北王这层关系,他们不敢难为陆遥,只稍微问了几句话就走了。
*
陆遥赶紧带人亲自去了一趟马得全的家里。
此时田秀芬还不知道自己丈夫已经死了,还在家中等着他回来呢。
儿子昨天喝了药,气色看起好了不少,若是相公能拿回银子多买几服药,兴许真能把他的身体治好。
“宽儿,你喜欢这匹棕色的布还是这匹石青色,娘给你做件新衣裳。”
“哪匹都行,只要是娘亲做的,儿子都喜欢。”
田秀芬笑着摸摸儿子的头,“那就做这匹石青色的,适合你们年轻人穿。”
“嗯。”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人紧张的站起来,只见七八个陌生男子堵在他家院子里。
“这,这是怎么了……”
陆遥走上前道:“你们是马得全的家人吧?”
田秀芬点了点头,牵着儿子的手微微颤抖,“你们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你相公死了。”
“啊?!”田秀芬惊恐的大叫了一声,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马宽连忙扶住娘亲,奈何他身体虚弱使不上力,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陆遥让陆十六他们上前帮忙,把人扶到屋里,喂了一碗水她才渐渐醒过来。她先是抽噎着掉眼泪,然后渐渐的哭出声,最后哀嚎起来,这样绝望的哭声让人听得心脏仿佛都揪在了一起。
旁边的马宽虽然也难过,但却强忍着悲痛道:“我爹……他是怎么死的?”
“中毒,他自己把砒霜倒进酒里喝了。”
“不,不可能,我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遥看着田秀芬道:“我也好奇,我与你们家无冤无仇,你相公为何偏偏拿着毒药来我酒楼里自尽!”
田秀芬身体一抖,原来眼前的人竟然就是陆家酒楼的老板。
她伏在被子上嚎啕大哭,“得全是被人骗了……他被骗了啊!他说贵人给的是假死药,吃了三个时辰就能醒过来,怎么会是砒霜呢……”
马宽瞪大双睛,拉着她的衣袖道:“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田秀芬将昨日相公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果然不出陆遥所料,她口中的贵人就是全福酒楼的老板冯德祐。
“你想为相公报仇吗?”
田秀芬猛地抬起头,又慢慢得摇了摇头,“我们平头百姓无权无势哪能斗得过那些人,只能怪我们命苦……”说着她又呜咽的哭了起来。
陆遥眉头皱起,没想到她竟然连官都不敢告。
“娘!难不成就让爹这么白白死了吗?”马宽捂着胸口站起来,突然朝陆遥他们跪了下来。
“我爹做错事,不敢奢求贵人原谅,但是他已经死了就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来承担吧。我知道你们想要抓到那个指使我爹的人,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小人愿意尽力而为!”
陆遥眼前一亮,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胆色,说话也清晰有条理,可惜生在这样的人家。
“你爹拿了全服酒楼掌柜子给的‘假死药’被毒死在家中,去官府给你爹讨回公道去吧。”
“小人懂了!”马宽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的朝外面走去,他今年刚满十六岁,因为久病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更瘦弱,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比大人还要坚毅。
等他离开后,陆遥也带着一众人回到酒楼里,接下来就是动用手里的关系,帮着找出冯德祐毒害人的证,陆遥舍得出银子,官府那边出力,很快就把证据查的水落石出。
三日后,全福酒楼被查封,冯德祐因毒杀马得全被抓进大牢。原以为自己计划的天衣无缝,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早在网中。
从始至终陆遥连面都没露过,除了自家的伙计知道马得全死在酒楼里,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只知道陆家酒楼休息了一日,第二天又正常开张了。
*
此事一了,陆遥这才安下心来,刚巧今日是休沐日豆子回来了,他便带着一家人回了长水胡同那边聚一聚。
大伙有些日子没见面了,胡春容炒了一锅瓜子,一家人坐在炕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聊铺子里的生意。
陆遥没说这段时间发生的烦心事,只捡着有趣的事跟老太太说。
“给我送鱼的那个老伯,前阵子捞了七八个鳖问我要不要,这东西可是大补物,我就留下了。结果炖出来客人们都不敢吃,让我跟大川吃了,给我们俩补的鼻子喷血。”
“哎呦哈哈哈哈。”大家笑成一团。
“二哥,你们这边生意怎么样?”
陆林道:“这几个月生意还不错,上个月赚了二百六十两,我们一家分了一百两,余下的六十两添置了些厨具,冬天用的柴火,还换了新的窗纸,剩下五十四两银子打算攒着留作明年交房租。”
陆遥点头,“你们这样经营很好,等明年天暖和起来我再把凉皮的手艺交给你们,到时候生意肯定更红火。”
陆云脸上露出雀跃的神色,如今他手里加上之前攒的已经有小二百两银子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赚这么多钱,真是走路都生风!
现在回想起自己这些年跟妯娌们过的那些日子,越发庆幸自己有个好哥哥。
等再攒些钱就在这府城买房子安家,将来把公爹婆婆接过来养老,至于那两个妯娌哥哥,一边凉快去,想来投奔他们门都没有!
陆老太道:“除了食肆的生意还有一桩喜事,你二嫂子又怀上了。”
胡春容难得露出羞涩的表情,“刚满三个月,给你们报个喜。”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陆家子嗣单薄,到了陆林这一辈男丁只剩他一个,下一辈也只有小石头一个孩子。正常像他们这样年纪的人,家里至少两三个孩子了。
其实胡春容去年就怀了一个,结果那会儿干早食铺子太累了,拎木桶时不小心抻坏了。如今有了第二个自然是小心翼翼。
所幸她在食肆里不干力气活,所以怀上也没说出来。
陆母叮嘱道:“这一胎你好好养着,明年秋天我又能抱孙孙了。”
“哎。”
大伙又提起陆苗的婚事,马上就到腊月了,过完年再有三个月葛长保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陆母没操持过府城这边的婚事,不敢拿主意,大家一致决定让陆遥帮忙主持陆苗婚事。
陆遥也没干过这事,不过他可以跟人打听,葛长保那边本来就没有长辈,自己这边再不好好操办,这亲事肯定不像回子事。
陆苗红着脸坐在旁边逗两个侄子外甥,仿佛要成亲的人不是他一般。
陆遥打趣道:“你若不着急就把婚事挪到明年秋天吧。”
“不行!”陆苗这才急切拒绝道:“三哥看着安排……等长保回来就成亲,银子他都给我了,倒时花他的钱就行……”
嫂子哥哥们哄堂大笑,小弟可算是恨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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