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整的医院沉浸着一股死灭的寂静,虚掩的门窗缝隙里时有时无从侧面吹进来阴飕飕的冷风。


    郑意礼两眼雾气氤氲地抱着手机,思绪有些飘远了。


    宋祈安的爱……辣上心口,呛上咽喉。


    郑意礼鲜少有后悔自己选择的时候。她行事向来直接热忱,遵循自己的心意,从不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叫宋祈安总是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地来伤害她。


    屏幕上,宋祈安和林笑笑的亲密合照已经模糊看不清楚。但在住院的这几年,关于两人的绯闻她已经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早已将两人的样子深深刻进了心底。


    对视时缠绵悱恻的眼眸……宋祈安眉梢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温柔,林笑笑含羞带怯清甜浅淡的笑意。


    每一帧都似尖锐的刀子,狠狠扎进心尖。


    郑意礼目光迷离地笑,如今谁还记得自己才是宋祈安那已经结婚的妻子?


    她与宋祈安自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毕业,整整二十多年的情谊,竟还敌不过林笑笑一个天降的,才认识短短几个月的人。


    在郑意礼看来,自己与宋祈安有婚姻关系在身,因此林笑笑理所当然地就成了那个恬不知耻插足她感情的人。


    可外界却不这么认为,尤其是林笑笑的粉丝。


    粉丝认为宋祈安与林笑笑金童玉女,天造地设,而她郑意礼,才是不知廉耻胡搅蛮缠阻碍两个人互相奔赴的绊脚石。


    一个是沪城最尊贵的掌权人,一个是娱乐圈如日中天的新晋顶流小花,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般配无比。


    相比之下,郑意礼一个常年待在医院里的,早已消瘦憔悴不堪的病秧子,又如何能够比得过?


    曾经那一张白生生的,遇雪尤清的美丽脸蛋,如今只剩下被病痛折磨过后的死气沉沉,瞧着就令人厌烦。


    郑意礼侧躺在病床上,泪珠大颗大颗地砸进洁白的枕头里。


    或许宋祈安当真不爱自己,否则她怎么会对媒体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恶意无动于衷,从不出面澄清与解释呢?


    在她对林笑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时候,郑意礼又何尝不在卑微乞求着那皎洁耀眼的月光能够温柔地洒落自己身上。


    但一切终究都只是郑意礼的奢求罢了。


    宋祈安的柔情,从来都不向她。


    泪水模糊了眼睫,四周的画面变得朦胧。药水顺着输液管道缓缓流进身体里,神经被刺激得抽搐地疼。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好像是几年前一个大雨磅礴,宋祈安刚和林笑笑传出绯闻的夜晚,郑意礼看见网络上的新闻后气急败坏地找了过去,却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她一向不服输,于是就那般倔强的,硬生生在雨夜里等了个整夜。


    第二天虽然成功见到了宋祈安,却也当场陷入了昏迷,直接被急救车送进了医院。再加上那时父亲骤然离世,小三带着私生子嚣张地上门争夺遗产,郑意礼被迫卷入了父亲留下的烂摊子,不得不强撑着病体出院。


    和私生子的对弈是一场长久的战争,等到郑意礼成功抢回父亲的公司时,她已经在各种酒局周旋中落下了病根。


    自那以后,她便成了医院的常客。


    虚弱的身体,糟糕的精神状态,再加上每天都要强撑着去处理工作,等到郑意礼喘过气来休息,她和宋祈安已经貌合神离了。


    甚至于在她生病住院的这些时日,宋祈安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


    所以她早该明白的,不是吗?


    冷心冷情的人,即便是把自己的心掏出去给对方看,对方也仍旧会无动于衷。


    可她好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人生行差踏错走到这一步,更不甘心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就这般如水东流。


    手机“嗡”地一下震动,将郑意礼的思绪拉回现实。


    乌眸低垂,眨眼半晌,郑意礼看清了屏幕上方弹出来的消息。


    ……宋祈安和林笑笑官宣了。


    方方正正的字规矩严肃,却又仿佛带着无尽的嘲意,将她疲惫脆弱的心一片片撕裂开来,鲜血淋漓。


    郑意礼咬紧了唇,不见棺材不落泪一般地给宋祈安打去了电话。


    她以为这次依旧会和从前的无数次那样被挂断,却不曾想电话只响了两秒钟便被接通,“喂。”宋祈安懒洋洋的,带着几分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熟悉又陌生,恍若隔世。


    “是我。”郑意礼艰难地张了张嘴唇,轻声开口道。


    她以为当她们再次联系时,无论如何也会争论得急了眼,可此时此刻,郑意礼苍白的指尖握着手机,内心却是一片安静祥和。


    连半分想要去质问对方的心思都没有。


    “你能来医院看看我吗?你已经有很久没有来探望过我了。”郑意礼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紧张。


    “抱歉,不能。”女人的声音是一贯的冷得掉渣,连寒冬里的石头都要比她温热些。


    郑意礼感觉自己心口一窒,喘不上气来。


    “就一眼,也不行吗?”她故作轻松地,若无其事地询问。


    “不行。”宋祈安没有犹豫拒绝了她,“我和笑笑刚刚已经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了,我不想让她误会。”


    即便心中早已经有所预感,可眼下听到宋祈安的回答,郑意礼口中依旧泛起一股苦涩。


    她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你和她确定关系了,那我呢?我算什么?我们之间的婚姻又算什么?”


    “宋祈安,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


    “如果你打来电话只是为了和我争吵这些,那么我觉得我们大概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顿了顿,宋祈安又接着道:“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解决。”


    “想办法解决?”郑意礼唇边泛起几分讥诮和讽刺,“你怎么解决?”


    “是打算故技重施,继续用我母亲要挟我对我们已婚的事实缄口不言,屈辱代替林笑笑背负插足别人感情的骂名?还是打算直接和我离婚,彻底跟我划清界限好去追随你的心上人?”郑意礼用力捏紧了手指,声音低哑。


    她如此尖锐,宋祈安不悦地皱起了眉。


    “你若一定要这么想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呵,无话可说。


    郑意礼蓦然笑了。


    她死死抓着手机,直到耳畔传来林笑笑熟悉的声音,“怎么了祈安,你该陪我许生日愿望了……谁的电话呀?”


    “没谁,这就挂了。”宋祈安再开口,嗓音里噙上了宠溺的意味。


    说完,不给郑意礼再出声的机会,便单方面将通话结束,并关了机,像是生怕被郑意礼缠上,误了陪心上人过生日的好时机一般。


    听着耳边一片寂静,这一刻郑意礼终于心如死灰。


    林笑笑的生日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生日?


    尤记得从前没有林笑笑时,宋祈安每年都要陪自己,并精心地准备一番礼物。可自从林笑笑出现,郑意礼便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生日不再被宋祈安重视,也不再收到过宋祈安悄悄准备的惊喜。


    她开始变得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整日卑微地摇尾乞怜着,试图以此挽回女人那颗移情别恋的心。


    神经处密密麻麻针扎一般的痛感越来越清晰严重了,郑意礼皮肤上的血色几乎已经消失干净。她双目没有焦距地盯着天花板,眼睛酸涩得厉害。


    约莫过了有两三个时辰后,郑意礼眨了眨眸子,视线转向了手背上的留置针。


    好痛,全身都好痛。


    她不想再遭受这一切了,不想再继续去面对自己所遭受的背叛与抛弃,更不想自己的后半生都活在这样充满消毒水的房间里。


    反正自己的时日也所剩无几了。


    郑意礼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与其继续任由宋祈安和林笑笑践踏自己,还不如及早解脱。


    所以她闭了闭眼,随后狠绝地扯下了手背上留置针的针头……


    ·


    早上八点,星悦娱乐现任总裁郑意礼在医院去世的消息悄然登上各大门户网站头条,一举压过了昨日新晋顶流小花林笑笑的恋情。


    评论区,林笑笑的粉丝一片拍手叫好,纷纷庆贺偶像终于摆脱了烦人的第三者。


    宋祈安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时,心头有些怒意,不过在听清对方的话后,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像被冰冻住:“你说什么?”


    电话里的人再次重复了一遍后,她当场坐了起来,穿衣想要下床。


    这时一截白皙的藕臂伸手拉住了她,林笑笑双眼迷蒙地望着她,“祈安,出什么事了?”


    “郑意礼去世了。”虽然心急,但宋祈安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现在得马上赶去医院处理她的后事。”


    “可是你昨天明明答应了今天要和我一起出席rw的活动……”


    林笑笑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


    “没关系,祈安你先去忙她的后事吧。”林笑笑努力挤出一抹坚强不在意的笑,“我一个人可以的。”


    经林笑笑提醒,宋祈安回了神。


    林笑笑和rw的总监有过节,自己会答应陪对方一起出席,也是存了要替对方撑腰不让她被人欺负的心思。


    宋祈安沉默片刻后,将林笑笑搂入了怀中,“好了,今天我陪你去参加活动。”


    “可郑总她……”


    “我让我姐去处理就行了。”说着,宋祈安便翻出了宋琰清的电话打过去。对方接听以后,宋祈安将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道:“姐,麻烦你了。”


    宋琰清听闻后皱眉,语气不太赞同:“祈安,郑意礼她怎么说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


    “姐,反正你现在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忙,你就当最后帮我一次。”宋祈安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次过后,我就再也不麻烦你了。”


    当然不用再麻烦自己了,毕竟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就算自己以后想帮忙,也恐怕没有机会。


    宋琰清没出声,宋祈安也不在意,匆匆说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宋琰清放下手机,目光定定地看向电视上郑意礼自杀身亡的新闻,久久没有回神。好一阵后,女人才轻叹了一口气,惋惜,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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