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礼,节哀。”
女人语速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温温柔柔,好似一股暖日的春风拂进心底,吹散心头多日的阴霾。
什么?
郑意礼皱起眉头,谁节哀?谁又死了?
她用力竖起耳朵,想要离那人更近些,听得更清楚些,却脚一踩空,身形瞬间失去平衡,朝前方跌去。
但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出现,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双手稳稳有力,动作分寸刚刚好,因此并不让人觉得自己被冒犯。
这又是谁?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感受着对方掌心处浅淡的暖意顺着接触的皮肤传递过来,郑意礼身形蓦地僵硬了一瞬。良久,她做足了心理建设,缓缓睁开那双迷茫的眼。
宋琰清?
怎么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错愕之余,郑意礼乌眸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一时忘记了收回。
宋琰清见她呆怔不动,没多想,只以为对方是伤心欲绝,心神恍惚,所以反应迟钝,暂且还没有认出自己。
“是祈安拜托我过来的。”
宋琰清浅声开口,嗓音里透露出淡淡的无奈:“她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所以后面叔叔的葬礼事宜便由我代替她帮忙。”
“你放心,季阿姨那边我已经叫人去安抚了……”
叔叔的葬礼……葬礼?!
郑意礼猝然回神,视线朝周围扫去。
熟悉的灵堂布置,熟悉的遗照——这正是父亲遭遇意外骤然离世后,他包养在外面的小情人带着私生子上门来吵闹争夺遗产的日子!
自己这是,重生?
而且还重生到了六七年之前?
郑意礼不禁狠狠伸手掐了一把大腿——没感觉。
反观面前伸手扶住她的宋琰清脸色却在一瞬间微不可察地扭曲了一下,好半晌后,女人才像是缓过来,语气带着疑惑:“郑小姐,你掐我干什么?”
顺着宋琰清的视线,郑意礼低头看了过去。
一阵窒息的沉默过后,郑意礼触电般地缩回了手,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掐错了。”
……宋琰清有感觉,宋琰清她还会疼。
这是不是证明:自己确确实实是诈尸重新活过来了?
郑意礼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很快,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从她心底升起,叫她那一双因为哭泣而微微红肿,泛起漆黑光亮的眼登时变得多情勾人。
宋琰清松开了对方,然后垂手,缓缓揉了揉自己依旧发疼的大腿。
真是,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儿。
原本今天这事儿和宋琰清没有关系,宋琰清没必要出面,可宋祈安又和林笑笑那个十八线小明星鬼混在一起,说什么也不肯过来。
宋祈安和郑意礼有婚约在身,而且两人的婚约还是当初两家老爷子都在世时亲自开口敲定下来的。
那时宋祈安没拒绝,所有人便以为她心中也是乐意的。
哪知道如今林笑笑出现后,她却跟被对方勾了魂儿似的,三番两次地做出这种荒唐不合时宜的事情。
两家老爷子是关系很铁的战友,连带着后辈之间的关系也很不错。
因此即便不存在婚约,于情于理,宋家也应该在这种时候出人,帮助郑家好好处理后事。而那个人,理所当然该是宋祈安。
只是宋祈安早已被林笑笑迷得团团转,不愿再分心在郑意礼身上,于是又故技重施,将事情踢到了宋琰清这头。
宋琰清无法拒绝,再加上郑家如今只留下了季无双和郑意礼一对孤儿寡母,总归是可怜的。
她于心不忍,便亲自过来了一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得上忙的。
就当是……为宋祈安减轻一点罪孽。
想到宋祈安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宋琰清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可郑意礼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深深凝视着眼前姿容绝艳,克己复礼,好似无垢白雪,人间谪仙的女人,眼底泛起一抹复杂的冷意。
想起曾经宋祈安做错事情惹了自己生气时,每次都是宋琰清这个姐姐来代替对方收拾残局,安抚自己,郑意礼心底顿时升起一股厌烦。
弄得跟替嫁似的。
不知情的人还要以为实际上和自己恋爱结婚的人是她宋琰清,而非宋祈安了。
脑海里闪烁着前世宋琰清那一张虚伪温柔的脸,郑意礼失去了和对方交谈的兴致,语气不甚友好地逐客,“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也不欢迎你,劳烦你立刻离开。”
闻言,宋琰清抬起薄淡的眼皮。
女人的睫毛很长,也很浓密,宛若鸦羽,将上眼睑勾勒出一条细细黑黑的眼线,凭白增添了几分侵略性。
面对宋琰清无声地注视,郑意礼并未退缩。
她挺直了背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又是那般的粗鲁无礼,“若是阁下不听好言相劝的话,那么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脚。”
季家世代习武,季无双女士的功夫更是厉害,时至今日都还在经营着一家武馆。
只是郑意礼从小就不喜欢吃苦受罪,所以并未在武术上花费多少心思。期间季无双女士强行逼迫过她好几次,结果差点弄得郑意礼单方面和对方断绝关系。
如此闹了几次后,季无双才终于接受了女儿无法继承自己衣钵的现实。
郑意礼的拳脚功夫虽然不算厉害,但对付宋琰清这样一个身形清瘦,纤纤苗条的女人……倒是也足够了。
是以,在宋琰清与她对视时,她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请吧。”
宋琰清挪了挪脚步,却终究没有能离开。
大堂内很快传来一阵骚动,不用猜,也能知道是那小三安娴领着和郑意礼一般大的私生子安丞纶闹事砸场子来了。
前世,郑意礼毫无准备,因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丢尽了脸面。
如今,郑意礼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不客气地喊来了保安吩咐:“把闹事的人统统给我轰出去。”
保安闻言开始行动,可面对保养精致得体,穿着一身名牌哭得梨花带雨的安娴,到底顾忌着对方的身份与背景,没敢太强硬。
几个呼吸的工夫,安娴和安丞纶已经来到了郑意礼的面前。
安娴眼中泪光涟涟,一见面,就“扑通”一声给郑意礼跪下了,“意礼,求求你看在你父亲的份儿上,认下这个亲弟弟吧!”
“只要你愿意认丞纶,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今日来吊唁的人并不多,但都是些位高权重有头有脸的人物。听到如此劲爆刺激的大瓜,纷纷集中了注意力,不动声色地朝着这边望过来。
郑意礼居高临下地打量面前的第三者,岁月并未在对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相反,因为养尊处优不愁吃穿的生活,安娴身上还别有一番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娇美优雅。
“你和我爸爸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向你道歉。”安娴低低啜泣起来,“这件事情不怪你父亲。”
“他也只是一时昏了头,被我迷了心窍。”
安娴惯会用这套柔弱的手段去伪装,迷惑他人为自己争夺利益,所以眼下,她也照旧使出了这套法子。
她打听过,郑意礼性格直来直去没有心眼儿,突然遭遇这样的事情肯定反应不过来,也拉不下脸面来拒绝自己。
只要郑意礼没有当场拒绝她们母子二人,否认安丞纶的血脉,她今天的计划就算是成功了。
“意礼,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也不忍心看着你弟弟在外面吃苦受累,对吧?”
“你这话倒是说得没错。”郑意礼赞同地点了点头。闻言,安娴和安丞纶眸中顿时闪过一抹胜利的喜悦。
宋琰清眉心微拧,目光略带不赞同地朝对方望了过去。
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阻止对方时,郑意礼尤其无辜的嗓音已经再次响起:“可是,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我是会好好爱护我自己的弟弟,可众所周知,我妈妈迄今为止只生了我郑意礼一个孩子,不是吗?”
“所以不好意思了,阿姨。”
安娴流泪的动作一顿,见郑意礼没有要承认儿子身份的意思,不由得急了,“可是意礼,丞纶他真的是你的亲弟弟,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做鉴定——”
“我倒是想,但你也知道。”郑意礼皱了皱眉,摊手道:“我爸爸他现在已经是一盒骨灰,没有办法再和你儿子做亲子鉴定了。”
“你可以的啊。意礼,你可以去和丞纶做亲子鉴定的。”
“你人那么好,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对吧?”安娴说着,连忙伸手来拉郑意礼,做足了卑微可怜的姿态。
对于这个女人的手段,郑意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因此在安娴手搭上来的那一刻,她便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对方,“够了!你特意挑这个时间点来闹事,不就是看我们郑家孤女寡母的好欺负吗?!”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你若还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突然翻脸,安娴一个不察,身体跌倒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安娴愣住,没有反应,但从小被父母溺爱着长大的安丞纶却怒了。
他顾不上母亲来前的告诫,气势汹汹地抡起了拳头,要朝郑意礼挥过去。
郑意礼唇角闪过一抹不带温度的笑,等的就是这一刻!
安丞纶的拳头即将落下来,郑意礼正要反击,趁此机会好好教训对方的时候,却有抹熟悉的身影快速挡在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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