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琰清的脑袋微微偏了偏,长发散乱垂在肩头,下一秒,有个极小体积的东西从她乌黑如瀑的发丝中坠落下。
郑意礼不由自主望过去,瞳孔一缩。
那是……
助听器!
宋琰清身上怎么会掉落助听器?
来不及去细想这个问题,郑意礼心头有一股火“噌”地一下窜起来。她倏地扭头,平静漆黑的眼底酝酿起丝丝隐藏的怒火:“闹够了吗。”
安娴终于回神,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眼眶蓄着泪水,一副柔弱内疚的模样去拉扯安丞纶:“抱歉,意礼,丞纶他只是一时冲动,你不要和他一般计较好不好?”
“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弟弟。”
“如今你父亲去世,在这个世上,就只剩下你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了。”
安娴拼命打着感情牌。她知道郑意礼这种小姑娘重感情,又容易心软,所以此刻自己这般说,定能轻易唤醒对方心头的那抹柔软。
“快,丞纶,跟你意礼姐姐道歉。”安娴推搡儿子说。
没有给安丞纶不情不愿表达歉意的机会,郑意礼冷冰冰打断了对方:“阿姨,我最后再重申一次,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
“我没有弟弟,也不会随随便便认外面的野种当弟弟。”
她视线缓慢扫过安丞纶,最后停留在安娴脸上。安娴心里一突,被对方那不符合如今年纪,好似身居高位多年带着威慑和漠视的目光看得莫名心慌。
安娴不死心,还想继续让郑意礼认下自己的儿子,却被郑意礼接下来的一番话直接弄得怔在原地。
“以及你们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郑意礼指了指宋琰清,唇边泛起一抹戏谑的笑意:“你知道你儿子打的人是谁吗?宋琰清——宋家的大小姐。”
“打了她,你们就等着宋家的报复吧。”
话毕,郑意礼挪动脚步捡起宋琰清掉落在地上的助听器,伸手扣住宋琰清的手腕,飞快地拉着人走了。
走了两步后,她还不忘回头命令保安:“我已经报警了,在警察到来之前,谁都不准放她们离开。”
保安见状,哪里还看不清形势呢?连连点头称好。
若是只惹了郑意礼一人,他们或许还会应付应付,可现在他们打了宋琰清……事情一下就升级了。
那可是宋琰清!
以宋家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两人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场的吃瓜众人也都想到这一点,纷纷朝安娴母子投去怜悯的眼神。
安娴被这些人的视线盯得有些慌张,今日算盘落空,她抬脚就想拉着儿子离开,却立马被保安拦住:“抱歉啊这位阿姨,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如果你实在要硬闯的话,那我们也只能不客气了。”
安娴脸色铁青。
将宋琰清带离是非之地后,郑意礼甩开了对方的手腕:“我不需要你为我出头。”她直勾勾盯着宋琰清那张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缱绻的白玉脸庞,语气很冷硬。
若不是宋琰清忽然冒出来,恐怕刚刚她已经带着新仇旧恨狠狠给了安丞纶一拳。
前世,自己没有及时和安娴撇开关系,安娴便厚颜无耻地领着儿子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家里,怎么也不肯离开。
安丞纶更是因为被父亲教养得无法无天,而把公司搅得乌烟瘴气,一片混乱。
那时郑意礼刚好受了凉,身体又虚弱,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公司牢牢掌控在手中,让那母子俩安分了些。
忆起前程往事,郑意礼如描似画的娥眉紧紧蹙起。
宋琰清安静地注视着对方。手腕处还有郑意礼与自己接触时残留的淡淡温度,以及指腹温暖柔软带着护手霜香气的触感。
她看出对方在烦恼,只是自己刚刚也是下意识的冲动。
她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不受控制地上前,宋琰清自己都惊愕了一瞬。
好在安丞纶的力气并不大,而且还虚虚被她的手臂挡了一下,所以宋琰清倒也没觉得身上有多疼痛。
只是她的行为好像给郑意礼带去了困扰。
“抱歉。”考虑片刻,宋琰清温润的嗓音轻轻想起,“给你添麻烦了。”
郑意礼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她撩起眼皮,目光带着不解和复杂地凝视向宋琰清。她和自己道什么歉?
“我没让你和我道歉。”
郑意礼板着脸,却又忍不住想说对方两句:“你是傻子吗?人家都扬起拳头了你还要往人家跟前凑。”
“也就那私生子还年轻,没什么武力,但凡换个厉害的,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郑意礼絮絮叨叨地说了宋琰清好几句,却在不期对上宋琰清清浅的茶色瞳孔后,不由自主地息灭了声音。
“抱歉,我听不见。”宋琰清又道歉说。
郑意礼:“……”
算了,自己和一个听不见的人说这么多干什么呢?
她摊手,将掌心里的助听器还给宋琰清:“你检查看看有没有坏。如果坏了,我重新赔你一个。”
话都快说完了,郑意礼才想起对方压根儿听不见自己的这一番话,就悻悻地闭上了嘴巴,转而踮起脚尖,拨开宋琰清乌黑厚重的长发,尝试着将助听器给对方塞回去。
宋琰清没有拒绝,乖乖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约是察觉到两人的身高有些差距,她还颇为体贴照顾地微微弯下了背脊,垂下了脑袋,好让郑意礼的动作更加轻松。
距离一拉近,郑意礼就闻见了宋琰清身上淡淡的熟坚果似的沉香气味。
柔和醇厚,令人感到舒适。
郑意礼不合时宜地开了个小差,宋琰清也没有催促。等到郑意礼自己回神,将助听器的位置调好,她目光带着一丝微弱的期待仰视宋琰清:“怎么样?能听见吗?”
宋琰清看她水润泛着漆光的嘴唇翕合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郑意礼有些失望,想问宋琰清的耳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不见的,又觉得以自己目前跟对方的关系来说太过冒昧不礼貌。
深吸一口气后,她转身,直接给宋祈安拨去了电话:“你姐姐出事了,赶紧过来。”
说完,也不等宋祈安回答,“唰”地摁断了通话。
季无双听到旁人的汇报已经急匆匆赶了过来,面对安娴这个疑似插足她婚姻的第三者和私生子,季无双半点儿也不客气。
在警察到来后,她直接上去说明了情况,并联系了宋老夫人。
安娴看着她拨出去那通电话脸色一白,下意识想求饶。可惜季无双直接看透了她的意图转身走远,没有给安娴半分张嘴的机会。
两人被警察带走,堂厅内恢复了安静。
季无双过去看了眼女儿和宋琰清,确认两人没事后,继续去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郑意礼不知道宋祈安会不会过来,毕竟对方现在正和林笑笑打得火热。郑意礼讽刺地笑了笑,已经在思考若是宋祈安不来,自己是不是应该亲自送宋琰清回家。
好在宋祈安虽然色欲熏心,心里却还是有宋琰清这个姐姐的。
收到旁人提醒的郑意礼想也没想就叫人把宋祈安带了过来。她一直垂首看着手机,核算律师整理出来的父亲留下来的遗产,因此也就错过了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
直到宋祈安进来,郑意礼望着她身后那抹熟悉的柔柔弱弱的身影,脸色瞬间不快地沉了下去。
“宋祈安,我父亲的葬礼你带她来干什么?”
“姐姐,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祈安。”林笑笑抢先一步开口,鼓足了勇气般朝前走来,却被宋祈安散漫地拉住。
林笑笑回头瞥了眼宋祈安,见对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也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无可奈何般地转回头:“祈安她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今天她正好陪我参加活动路过这里……”
“好了。”等林笑笑解释得差不多后,宋祈安懒洋洋出声,“顺便而已。”
说完,她扭头看向宋琰清,话里听不出情绪:“姐,你怎么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你没带保镖吗?光天化日地还能被人揍了。”
宋琰清听不见声音没有反应,郑意礼窝着一肚子火:“宋祈安,你带着她过来是想羞辱谁?我父亲以前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吗?”
“他去世你连看都不愿意来看他一眼,甚至还在当天和别的女人闹出绯闻,你对得起曾经他对你的关照吗?”
“还有你。”斥责完宋祈安,郑意礼又将枪口对准了林笑笑:“别一口一个姐姐地叫我,我妈可没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女儿。”
“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一个两个的都想认季女士当妈。”
郑意礼的语气冰冷带着嘲意,并不算友好。宋祈安淡淡地瞥了她眼:“你吃炮仗了?火气这么大。”
“宋祈安。”郑意礼没有和对方拌嘴争论,而是忽然语气很严肃地喊了宋祈安的名字:“我们的婚事就此作废吧。”
林笑笑闻言眼底划过一丝喜意,转瞬即逝。
宋祈安懒洋洋的神色在这一刻终于收起,脸色不自觉地黑了下去,“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的婚事作废吧。”郑意礼看着宋祈安的眼睛说:“几年前爷爷不在了,如今我的父亲也已经去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已是封建糟糠,做不得数。”
“反正我们彼此对对方都已经没了感情……”
眼见郑意礼的语气越来越认真,宋祈安不由得脸色阴沉地打断对方:“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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