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夜的帷幕被缓缓撕下, 天边的浅光像是一片轻柔的薄纱,慢慢舒展、蔓延,将远山的轮廓也照得清晰了些。
秋风悄然吹过, 掀起地上的落叶, 送来沙沙的声响。
在乡亲们的帮助之下,两位老人家已经在山间安葬好了。
四周一片肃穆, 唯有鸟的轻啼在讲述着眼下的所见,有人永远地在这里陪着它们, 它们之后会来到这两座新坟上站定,相互认识一番。
方逾又烧了起来, 她的呼吸灼热,神色却木然,眼泪像是已经流干,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很差。
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小愉, 回家了。”方芹招呼完乡亲, 过来扶着方逾。
方逾双唇紧抿着, 她抬头看了看天光,倏尔低声问:“妈,我是不是就不该回来?”她表情哀戚, 眼眶没泪却更可怜, “今年还有两个月啊,可是我回来的当晚,他们就走了,我是不是就不该回来……”
“还有爸,以前也是我非要吵着闹着让他去镇上给我买玩具, 如果我没有……他就不会遇到山体落石……他就不会……”
后面的话方逾已经说不出来了。
她这几天想到这些就会很痛苦,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妈妈在回来时说的“今年的事”, 但怎么在她看望过后,就成了当晚。
“不是你的错,小愉。”方芹早在丈夫去世时就已经不会再哭了,她撑起这个家,也越来越坚强,现在却还是禁不住为女儿的想法心碎,她没想到女儿一直在这样想,鼻尖一酸。
她紧紧抱着方逾,宽慰着说:“李护士跟我说过,他们虽然没法跟人交流,但也不是全无意识,他们这是看见你现在过得很好,很放心你,才肯走的,还有你爸,他也是因为爱你才去给你买,他一定不想看你这么想,小愉,你别自责,你……”
“小愉!小愉你别吓我……”
方逾身体一软,失去意识,要不是有妈妈抱着,她会摔在地上。
她实在是太累了,这几天都没怎么合过眼,吃饭也只是应付几口,还要一直磕头行礼,膝盖那块都有些乌青,再加上沉重的心理压力,她整个人都过得浑噩。
她好像,什么也没做好。
她还伤害了谈云舒。
昏迷的时间里,方逾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说是梦境,但似乎是她过去的投影。
她梦见小时候幸福快乐的家庭,梦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因为想要她到家里来玩,两边人都在大显神通,这边编草蜢,那边做铁环;梦见她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而她的身后还有妈妈,她被保护得很好。
她梦见长大以后,努力考上了柳城大学,在那里,她遇到众星捧月的谈云舒,梦见谈云舒在下雨天给她撑伞,以及那一遍遍的“你是我的”,在她贫瘠的感情和生活里,那三年的时间对她而言,非常珍贵。
她梦见自己在京城认真工作,她学会了爱自己,更注重自己的情绪和感受,拥有了两位好朋友,还跟谈云舒重逢、和好,真正开启恋爱,弥补过去的遗憾。
她所梦见的,大部分都是幸福的片段。
可等到她两眼一睁,这一切好似梦幻泡影,剩下的真实又有多少?
眼泪不知不觉顺着眼角流下来,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一旁传来妈妈的声音:“小愉,你醒了,饿不饿?我去给你……”
“妈。”方逾又抹了下眼泪,她的喉咙有火在烧,鼻子也有些堵塞,但还是能闻到一点消毒水的味道,她问,“现在几点?”
方芹回答:“晚上九点。”
“我要回去。”
“回家吗?那我叫护士来给你看看。”
“不是的,我想回京城。”方逾难受极了,禁不住哽咽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妈,我答应了要给她过生日的。”
“你告诉我你现在要怎么回去?你才退烧没多久,就算你回到京城,但今天也早就过去了,你赶不上。”方芹把方逾的手机塞到她手里,“你给她打电话。”
方逾沉沉地往外呼出一口气,她没说自己被谈云舒拉黑了,怕妈妈给谈云舒的印象更差,于是她开口道:“我用一下你的手机,妈。”
方芹疑惑,却也没多问,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新病床很好用,方芹轻松地给她调了角度,又去给她端杯温水过来让她喝点,才自己退出病房。
三人间的病房,另外两张床都是空的。
她又擦干净眼泪,看了眼窗外的漆黑天空,才用方芹的手机给谈云舒拨电话过去。
这次没有提醒说对面无人接听,但一次次的“嘟”声过后,就没了结果。
谈云舒或许知道这是她打过去的,所以才选择不愿意接听。
想到这个,方逾的心跳都凝滞,但她吸口气,没有放弃,就这样一直重复拨过去,“嘟”声在她的耳边回荡在她的胸腔震荡,但对面还是无人接听。
她最终编辑起来祝福短信,只是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砸在手机屏幕上。
这通短信编辑得很艰难,但还是发了过去。
【谈云舒,27岁生日快乐。
抱歉,今年我终于可以跟你说生日快乐,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从跟你聊到生日这个话题起,我就一直期待着今天,在我的预想中,今天会是非常有纪念意义的一天,我想让你拥有对生日的愉悦回忆,替代那些过往。可是,一切都被我搞砸了。对不起,我没有如约回来,没有做到承诺的那样。
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天天开心,活得畅快恣意,得偿所愿。】
短信这次没有被打回来,可是她也不确定谈云舒会不会看见,她真的,很想现在就回到谈云舒的身边,只是一切条件都不被允许。
就如同她跟谈云舒的关系。
等待了好一会儿,对面也没有回信,方逾闭了闭眼,缓和着自己的呼吸。
她解锁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
朋友们比谈云舒还要晚知道她家里的情况,这两天还一直在安慰着她,群聊里的氛围没有平时那么轻松,不过她今天一直没能看手机,现在一看,才发现朋友们为了让她高兴起来,聊起了今天的地铁大屏广告和几个商圈的大屏广告。
符霜今天出门玩时,还拍了好多个视频和照片,圈她出来,问:【小愉,这是你和谈总吧?】
符霜:【fine,我真的被甜到了。】
唐半雪:【你们两个人别太浪漫了,什么向全世界宣告你们隐晦的爱意戏码啊!】
符霜:【嗑死我了。】
唐半雪:【嗑死我了。】
方逾看着她们说的内容,只觉得指尖都在发颤、发凉。
她点开视频看了起来。
是地铁的广告大屏,上面正在播放一个视频。
视频开头以简笔画的方式呈现。
那是一片不知道目的地的茫然的乌云,它随风飘飞,后来某一天,它看见了在公交车站被淋雨的小鱼,但她在下雨,一旦靠近,只会把小鱼淋得更透。
小鱼却表示没关系,给予她温暖。
因为小鱼,它才能从一片乌云成为了洁白柔软的小云朵。
简笔画过后,就是她们两人在水族馆拍的好几张照片,都没有正脸,只有一张有她们的侧脸,或许只有很相熟的人才会认出来她们。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来是两个女人。
白色的手写字体在这时候又缓缓覆在上面:【小鱼,祝我们恋爱一百天快乐。】
【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在你眼里度过每一个宁静的黄昏,我永远爱你。】
不论是这个视频,还是“永远”两个词,都深深地刺着方逾的心。
她都没多余的精力注意今天其实也是她们恋爱的一百天。
视频大概有十多秒,谈云舒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现在真的很想见到谈云舒。
而且不只是京城的地铁,全国有地铁的城市都安排了这个视频,网上很多人在地铁站看见了分享出来,顿时“哇”声一片,引得许多人明明不坐地铁也去围观、打卡。
方逾单手扶额,神情痛苦又悔恨。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给沈映之发消息过去:【沈总,我想问下,她今天开心吗?】
她不能在谈云舒身边,她也希望谈云舒的朋友在。
沈映之秒回:【你终于知道联系我了。】
沈映之透露:【她没回京。】
没回京的话,那谈云舒在哪儿?
问题还没给出答案,沈映之又发消息过来:【我知道我作为朋友其实该闭嘴,但是方逾,她很难过。】
方逾因为缺水嘴唇很干,现在看着沈映之的消息,只觉得无法呼吸。
沈映之:【小的时候我跟梁霈受到大人的影响,说错过话,当着她的面说她是私生女,但我们其实都不记得了,她却因为这句话一直没有跟我们交心。】
沈映之:【我不是替她卖惨,但她过去那些年里,就是过得很不好,表面光鲜亮丽,实际水深火热。】
沈映之:【她说风是自由的,但她不是。】
沈映之:【这些她肯定都没告诉你吧?但她不愿意开口,那就我来。】
方逾看着这些字眼,呼吸都被堵住,她努力冷静下来,敲字过去:【谢谢沈总告诉我这些。】
【她在山雨酒店。】
【谢谢。】
落下这两个字,方逾就掀开被子,她的头发有些乱,挡着她的眼,她胡乱地拨了拨。
门口,方芹闭眼小憩着,听到开门的动静立马睁眼,问:“想上厕所吗?往左走。”
“我要去找她。”
方芹的眉头深深皱起:“我不会让你现在去京城的。”
“我不去京城,我去度假区,她在那。”
方逾说话还有些哽咽,她望着自己的妈妈,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妈,你害怕外公外婆被人指点,那我就在柳城买套房,我的存款可以付柳城的房子首付,或者他们要是不想离老家太远,我在县城买也可以,我……我不想跟她分开,我想一直跟她在一起。”
饶是她之前就做好了分开的准备,但现在光是想想跟谈云舒会分开这件事,就让她心跳骤停。
夜晚的镇医院走廊寂静,方逾说话的音量不高,清晰地落入方芹的耳里。
这么多年,女儿的懂事让她既省心又难过,在丈夫离世过后,她就再也没听过方逾向她提什么愿望、要求,再艰难困苦的环境,方逾没吵没闹,在大学那么美好的光阴里,也忙于兼职、工作。
方芹握紧了手机,沉默了两分钟后,才开口落下四个字:“我送你去。”
第132章
小镇逢单数日才有集市, 今天是十月二十六号,镇上本就不那么热闹,时间近晚间九点半, 小镇的夜更是寂静, 一大半的店铺都关着门。
有些路灯年久失修,灯光比城市里的暗淡许多。
方逾的影子在地上笼成一团, 她还病着,双唇抿得很紧, 脸色看上去还是没什么血色,只是夜色会掩盖许多。
而方芹虚扶着她的胳膊, 生怕她再倒下去,却也没有出声阻止女儿,只是望着她叹息两声,想说什么又都咽了下去。
母女俩就从镇医院往右边的方向走, 十字路口有一家蛋糕店。
方逾知道这家蛋糕店不论是单数日还是双数日, 都会开门营业。
但她不知道现在这个点, 店铺还有没有开着。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两手空空地去找谈云舒,她之前以为自己可以准时在周五晚上回去,所以就放心地将在澳洲提前买的生日礼物放在京城, 可人生能遇到的意外实在是太多, 她精心准备的一切就这样都幻化成风,想抓也抓不住。
没走多久,就看见了那家蛋糕店还亮着灯。
这家店面很小,在方逾的记忆里,这家店以前还不是卖蛋糕的, 这里开过超市、水果店、杂货铺, 直到最后成为蛋糕店, 就一直开到现在,她以前还来这里给外公外婆妈妈买过。
只是展柜都空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两块面包。
老板看见她们进门,笑眯眯地提醒道:“两位美女,蛋糕和饼干都卖完了,今天不当集,做的不多,这里还有两块面包试试看?我们家的面包也很好吃的。”
方逾看着她,喊了她一声:“老板。”
又问起来:“请问能不能再现做一个蛋糕?我可以多给钱。”
老板愣了下,回答:“但是师傅已经下班了……”
“三倍价格。”方逾的目光柔和,“我很需要它。”
“……我问问师傅能不能回来。”
“好,谢谢。”
老板打电话过去问的间隙里,一直默然的方芹看着自己的女儿,拉过店里的凳子过来,示意她坐下。
只是刚坐下没一分钟,老板就挂断电话,有些遗憾地道:“不好意思啊美女,师傅说她家里现在有事走不开。”她看着方逾的神色黯下去,连忙又说,“这样吧,我看看店里还有没有什么材料,我也会做,就是做得丑了点。”
“谢谢你。”
很快,老板从后厨出来,语气都轻快了些:“烤箱里还有蛋糕坯,你想买什么口味的?”
“什么口味的都可以。”
方逾回完又起身,她再度开口:“老板,能让我自己做吗?”她的睫毛扇了扇,“我还可以加价。”
“你会吗?”
“会一点。”因为符霜爱吃甜品,过去几年有时候她也会照着网上的教程复刻一些品类,自己却不怎么吃,而复刻出来的那些甜点符霜给予很高的评价,说跟外面卖一模一样。
老板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掀开了后厨的门帘:“……行。”
蛋糕店虽然小,但该有的材料都有,而且后厨看起来很干净。
方逾穿着工作服操作的时间里,方芹就在一旁拍着老板的马屁,一会儿夸店里干净,一会儿又说对方生意好,还会聊起自己的孩子,两位母亲一见如故,当场就加了微信。
蛋糕坯是提前烤好了的,就不怎么费时间。
到后面方逾做完蛋糕,老板看着成品,评价道:“美女,你说‘会一点’太谦虚了。”
这是个四寸的小蛋糕,颜色不怎么花里胡哨,但方逾的裱花一看就是练过的,好几种样式镶着,这个蛋糕看上去就很好吃。
从店里出来时,方正大叔的车也开到镇上。
方逾提着蛋糕袋子,在后面坐着,蛋糕就放在一边。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过去几天她给谈云舒发的内容,无一例外的是气泡旁边都有个红色感叹号,以及底下的那句提醒。
她又往上翻了翻,看着她们之前异国时的聊天记录,最后眼眶又有些泛红,闭了会儿眼,才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车里的氛围很沉寂,两旁的光亮在方逾的眉眼跳动。
直到方芹开口问:“你跟她联系上了吗?”
“……”
方逾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谈云舒在这边的山雨酒店的房间号。
想到这个,她又点开跟沈映之的微信对话框,压了压心里的那些愁绪,努力镇定下来,问:【沈总,你知道她的房间号吗?】
沈映之:【我要是知道我就告诉你了,她不跟我讲。】
【谢谢。】
谈云舒不跟沈映之讲具体的房间号,就是不想让她知道,是吗?
也就是说,谈云舒不想见到她。
方逾看着这句话,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似是有一把生锈的刀在慢慢地割着她的心脏。
明明没开车窗,寒风却也像是透过玻璃将她刺痛,过去跟谈云舒相处的画面在她的眼前一幕幕放映,好多画面美好到跟梦境一样,她什么都记得,又什么都捉不住。
她曾经想着,哪怕不能跟谈云舒一直在一起,她也想可以跟谈云舒在一起久一点。
而现在,她亲手切断了这一切。
她说的那句话那么残忍,残忍到她自己代入进谈云舒的视角,都会难受到觉得空气都稀薄。
明明她们在热恋期,明明谈云舒在过去的百天时间里,对她都很好。
方逾的眼睫覆下去,呼吸又艰难起来,她的病本就没有痊愈,现在更是觉得喉咙发痛,往外说一个字都困难。
也是这会儿,方芹又出声:“小愉。”
“嗯?妈,没事,我很好,我……”她哑着声,习惯性地就想报平安,她知道今天昏迷的事情吓着妈妈了,至于内心的郁结,在做梦的时候她就梦见爷爷奶奶和父亲在安慰她,跟她说不要自责。
她是不能再自责下去,她还要好好活着,才能让家里人放心。
“不是说这个。”
方芹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这是她发来的短信吧?”
方逾闻言,愣了一瞬,立马拿过妈妈的手机。
上面赫然显示着谈云舒的回信,只有“谢谢”两个字。
这两个字生分又疏离,让她的气息凝滞。
她怔了怔,又趁机拨过去。
既然谈云舒看见了这条短信,那就证明着谈云舒现在100%知道是自己打过去的。
可跟她在病床时打过去的情况一样,谈云舒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听。
一声声的“嘟”音到最后,是机械的女声提示。
反复拨了几次,方逾的目光又落在“谢谢”这两个字上。
她再次编辑起来短信,想问谈云舒具体的房间号,可是谈云舒的种种行为都证明了并不想见到她。
想着这个,方逾停下来,把编辑好的内容都删掉,又重新打字,第一次学着谈云舒之前那样卖惨:【谈云舒,我生病了。】
但对面没有回音,方逾将手机还给了妈妈。
她托腮望向窗外,眼眶含泪,内心只觉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想了想,又转过头,鼻音浓郁地对着妈妈道:“妈,你别觉得她不好,这都是我的问题。”
“她让你伤心。”
方芹想起来六年前的事情还是有些火大:“以前让你伤心,现在还让你伤心。”
“不,不是的,这次是我让她伤心。”
方芹不吭声了。
几分钟后,方正大叔把轿车停在了山雨酒店外面的停车广场上,来这里避暑的人多些,但现在天气逐渐变冷,来的人要少很多,停车场都有些空荡。
这边的山雨酒店和京城郊外的那家装修的风格差不多,方逾提着蛋糕下车看见它,又恍惚了一瞬。
她想起来在京城郊外的那家山雨酒店和谈云舒经历的一切,她记得她们在营地过了一夜,谈云舒被冻到有些低烧,还记得她们彼此身上滚烫的温度。
可现在,这些已经远去,她又记不得谈云舒的体温了。
方逾把羽绒服裹紧了些,她没让妈妈跟着,自己进了大堂。
前台的工作人员看见她进来,面上展出微笑:“女士,请问您要办理入住吗?”
“不是的。”
方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但泛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的慌张,她问:“请问,能不能麻烦你联系一下谈总?我想……见她。”
后面两个字她说出来都没什么底气,因为谈云舒并不想见自己。
“您是……?”
“我叫方逾。”
工作人员的表情呆了下,立马道:“好的,请稍等。”
关于谈云舒的女朋友是方逾这件事,因为之前的爆料,君灵酒店集团的员工全都知道了,私底下还在群聊里称呼这为“旷世绝恋”,特别夸张,而这位工作人员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在眼前的就是老板娘本人。
还好培训过关,她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是给谈总拨电话时指尖还是抖了下。
方逾站在前台,面上带着微笑。
工作人员打电话是避着她的,她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以及不时张合的嘴巴,很快,这位工作人员挂断电话,转过头来看向自己。
“不好意思,方小姐,谈总说她现在不方便。”
方逾的呼吸一窒,再得到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她扇了扇眼睫,非常客气地问:“那我可以在大堂坐会儿吗?”
“……可以的。”
说是“坐”,其实是坐着等。
方芹在外面目睹这一切,进来道:“回家。”
“你和方正叔先回去吧,妈。”方逾微微一笑,“前台打电话问过了,她等下就会下来,让我先在这里等着。”
方芹眼角的皱纹堆叠,不确定地问:“真的?”
“真的,我难道还能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在跟她的事情上,没少骗我。”
“……”方逾沉默,两秒后又道,“真的,她等下就下来了,你在这她看见会紧张……”
方芹没辙:“好。”她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方逾乖巧点头:“嗯!”
她这才露出这几天的第一个笑容:“放心,妈,我不会再像早上那么想了,我们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等到方芹转身离开,眼见着轿车消失在夜色里,方逾才松了口气。
她又紧了紧衣服,视线落在电梯口处。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死等,如果真的住进了任何一间房,那她错过谈云舒的几率更大,还不如在大堂等着。
前台的几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眼色。
等待的时间里,酒店过来给她端了杯温水,还拿了果盘,她道了谢,却一口都没动。
尽管她现在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但她可以忽略掉这一切。
时间无声无息地奔腾,大堂的客人进进出出,欢声笑语悉数钻进方逾的耳里,她只看着电梯口的方向,每一次都希冀里面谈云舒的身影。
每一次又都落空。
她端坐在沙发上,其实酒店里开着暖风,比外面温暖得多,但她格外地觉得冷。
十点半、十一点、十一点半……
距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时,方逾的身体有些坚持不住,她单手撑在一侧,光线打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病态的脸色。
前台的电话铃声在这时候响起,工作人员看着来电,迅速接听,悄声称呼对方:“谈总。”
“她走了吗?”
“没有,谈总。”工作人员朝着方逾的方向看了眼,“她还在沙发上坐着。”
“谢谢。”
电话挂断,工作人员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来,因为她觉得能见证些什么,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方逾又逐渐坐直,只是已经没了再看向电梯口的力气和勇气,她握着手机,视线落在放在茶几上的蛋糕盖子上,镇上的蛋糕店就这一家独大,也没有城里那么多花样,盖子是特别喜庆的红色,上面系着蝴蝶结,下面可以看见整个蛋糕的模样。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流逝的时间,还有一分钟就是十月二十七号了。
谈云舒对生日的回忆不好,她还雪上加霜。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谈云舒的怀里躺着,她会在谈云舒的耳边问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而如今,她连当面跟谈云舒说“生日快乐”的资格也已失去。
方逾的眼眶又禁不住地发热,她抬起手来捂住脸,想让眼泪别流出来,可怎么也挡不住,只能由着它们顺着指缝滑落。
电梯口那边又有电梯门打开的动静,她也无暇关注。
时间跳到0点时,她甚至还像是产生了幻听。
“方逾。”
她循着声音来源抬头,模糊的眼前是谈云舒的脸。
下一秒,又见谈云舒蹲下来——
“知道我的所愿是什么吗?就祝我得偿所愿。”
第133章
哪怕当初谈云煦把这个项目砸手里了, 但山雨酒店的地理位置选的还不错,远处的山峦在浓稠的夜色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名家水墨画。
而方逾和谈云舒则是画中人。
前台的几位工作人员正襟危坐, 视线却总是不自觉地就落在沙发上的两位女主角身上。
眼下的场景绝对可以称得上“有生之年”。
谈总穿着长袖长裤, 她的身姿绰约,背部挺直, 单膝往下蹲。
如果不是对面的方小姐泪光闪烁晶莹,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悲伤, 要不然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求婚。
方逾注意不到那些工作人员的所想,她也来不及抹自己的眼泪, 只知道自己没有幻听。
谈云舒现在是真真切切地在她的面前。
她有好多话想对谈云舒说,可现在真的当谈云舒愿意见自己了,她的嗓子又卡壳,只能往外蹦出一句嘶哑的祝福:“生日快乐, 谈云舒。”
谈云舒没回话, 但伸出一只手, 迟疑地用指尖揩了揩她眼角的泪,又用指腹捻了捻。
对方逾而言,这是个讯号。
她将身体往前一倾, 抱住了眼前的人, 她没什么力气,浑身都软绵绵的,但这个拥抱她使了全身的劲,很怕谈云舒会再次消失。
她喃喃地喊:“谈云舒……”
谈云舒的身体僵了僵,她低眼, 闻见了方逾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还是没应声。
就这么由着方逾抱着, 双臂垂在两侧。
方逾意识到谈云舒并没有回抱自己,如坠冰窖,浑身也都脱了力,她的眼睛再次闭上,双臂也落下来,就那么软趴趴地倒在谈云舒身上。
谈云舒怔了一瞬:“方逾……?”
她这才紧紧搂住她,又偏头看着她,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都有些发抖:“我……你怎么了。”
方逾却连睁开眼看看她的力气都没有。
几秒后,谈云舒将失去意识的方逾打横抱起。
方逾在澳洲出差两个多月本就瘦了好几斤,这几天的经历又让她掉了好几斤肉,整个人很消瘦,即使穿的比平时要厚,可抱起时还是能感受到具体的重量。
经过前台时,她托其中一位工作人员联系酒店的医生,以及拿上她的生日蛋糕。
“好的,谈总。”工作人员表面严肃地应着,内心激动得不行:妈呀,有机会当npc了。
她立马奔去拿蛋糕跟在谈云舒的身后,一边联系医生一边摁电梯,她平视前方,不敢去看一侧的谈云舒和方逾,只是呼吸都禁不住屏住。
谈云舒托了托方逾,进电梯时就一直看着方逾的脸。
方逾脸上的泪水还没凝固,泪痕在灯光下分外扎眼,生病了脸色很差,现在双眼轻合着,像个碎掉的洋娃娃。
像是永远也不会醒来。
谈云舒想到这个慌张得很明显,她双唇紧闭,眼眶泛红,就盯着电梯上行的数字。
等到电梯门一开,她立马加快了步伐,很快抱着人回到了套房,将方逾轻放在床上。
这次抱着方逾比任何一次都要久,她的手臂也微微发酸,她顾不了那么多,回到客厅,还不等她开口问,随行的工作人员就道:“谈总,李医生说她马上就到。”
“好的,谢谢。”谈云舒的神情紧绷着,太阳穴突突直跳。
工作人员很自觉地退出房间,没有多待。
客厅只有谈云舒一个人站着,她的视线放在这个盖子很喜庆的蛋糕上,很显然,这个包装跟里面精致的蛋糕不太匹配。
但它们还是融合得很好,互不影响。
李医生来得很快,带着自己的工具包过来做检查,她是兰定县本地人,家里有牵绊走不远,就被谈云舒聘请来酒店入职,酒店的医生工作比医院里清闲一些,工资也很可观,不过李医生在这里干了好几年,还是第一次被谈云舒这样着急地喊来。
她不动声色地给方逾做检查,结束后说:“估计没怎么进食,低血糖导致的昏迷,而且太累着了,心力交瘁,先给她静推葡萄糖,几个小时后就可以醒来。”
“谢谢李医生。”
没多久,李医生带着自己的工具箱离开,整个套房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谈云舒在床边坐着,她看着还没醒来的方逾,心跳一直都恢复不到正常的频率,她努力缓了缓气息,慢慢伸出手去,把方逾耳朵那边的头发别了别,露出方逾的整张脸。
方逾下巴上的肉又少了些,比之前还要清瘦。
谈云舒拧着眉,指尖轻轻地落在她的额头上,动作温柔地描摹着她的眉毛、眼睛的形状、鼻梁的弧度,双唇张了张:“方逾,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
房间里只有她的声音,方逾的气息均匀,怎么也没醒。
谈云舒没有多去触碰,她感受着方逾皮肤的温度,最后收回手,蜷起指节,又给方逾再掖了掖被子,才在一旁躺下。
她留了一展暖色的台灯,在自己这边,如果方逾突然睁眼醒过来,也不会被刺到眼睛。
可她睡不着,就侧着身体看着方逾的侧脸。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试着闭上眼,只是这一觉睡得非常浅,她动不动就会倏地睁眼看向一旁的人,这样反复了好几次,方逾依旧没醒。
她很想再给李医生打电话问问具体情况,但李医生现在肯定睡着了。
她就这么熬着,脑仁发疼。
天边的青色逐渐明显,远山的云雾缭绕。
她又一次醒了过来。
而这次,她看见的是醒来的方逾。
方逾似是恍惚了下,才缓慢地偏过脑袋,跟她对上目光。
暖色的光亮之下,这场对视仿佛跨越了很遥远的距离,明明对方就在自己的眼前,却又显得那么虚幻。
还是谈云舒先开的口,她动了动喉咙,忽略掉自己的头痛,问:“你怎么样?“
“我很好。”方逾哑声回。
谈云舒的睫毛扇动,评价道:“看起来不像。”
方逾的鼻尖又酸涩起来,她想到自己昏迷前谈云舒没有回抱的双臂,就觉得难受,她忍不住问:“谈云舒,我现在还能抱你吗?”
谈云舒凑过去了点,没有回答,但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像以往许多次那样。
方逾的脸埋在她的颈侧,眼泪又顺着掉,弄湿了两人的头发。
她抱紧了谈云舒的腰,呜咽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该那样想,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不该瞒着你……”
“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谈云舒。”
“我先去给你弄点早餐,你必须吃点东西。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聊。”谈云舒没有回应方逾所说的话,说完松开了这个拥抱,起身离开了房间。
十多分钟后,她端着两份早餐回来。
方逾已经依言洗漱完毕,她坐在沙发上,脸色看上去还是不怎么好,眼里也没什么光亮,听见开门的动静望了过去。
谈云舒把早餐放在餐桌上,抬眼看向她:“吃早餐。”
方逾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她已经习惯了跟谈云舒坐在一排吃饭。
谈云舒斜睨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一顿早餐吃得分外安静,饭厅的视野好,可以看见重叠的山峦在云雾里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朦胧。
吃完早餐,谈云舒又给方逾接了杯温水,看着方逾就着李医生开的药喝下一大半,才有些生硬地道:“你再去睡会儿。”
“我不想睡。”
“那我去睡会儿。”
“那我也去。”
小台灯已经摁掉,窗帘也拉上,卧室的光线有些阴暗。
谈云舒躺在左侧合着眼,方逾只穿着内搭上衣,把自己的脑袋垫在她的肩头,手臂还勾着她的腰,还抱得很紧。
两人再没有一点交流,就维持着这个姿势。
慢慢地都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中午十二点,谈云舒重复了早上的行为,去端了午餐回来,不过饭后她不再是看方逾吃药,而是喊来了李医生给方逾再做检查。
听到李医生说“没大碍”,她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李医生一走,方逾抬起脑袋,又拉过谈云舒的手晃了晃:“我没事了,谈云舒,别担心。”
“……我没担心。”
“是吗……”方逾的眸光又黯下去。
谈云舒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改了口:“一点担心。”
方逾抿唇又看向她:“一点也可以,谢谢你担心我。”
谈云舒:“嗯。”
她习惯性地指了下书房,像是报备:“我还有事要处理。”
“那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聊下呢?”
“等我忙完。”
“好。”
方逾倏尔想起来一件事情,又问:“但是,蛋糕去哪儿了?”
“不知道。”
谈云舒落下这句话进了书房,她关上门,留下方逾在沙发上坐着愣了愣。
方逾看着紧闭的房门,才想起来摸过手机,有好几通妈妈打来的电话,以及妈妈发来的微信。
方芹很担心她,见她一直没回,说两点还没有任何消息就来酒店找人。
方逾:【我很好,妈。】
方逾:【一直在休息。】
方芹:【她呢?】
【她在陪着我,放心,妈。】
回完妈妈的消息,她又点开群聊。
关于小鱼和小云朵的恋爱百天纪念日广告已经撤下了,但事情还在发酵,正负面消息都有,有人觉得两个女人这么大摇大摆地宣传同性爱情有悖人伦,还会影响小孩子正常的性取向,上网发布了长篇大论,怒斥了广告和地铁局无良收钱的行为。
自然而然地,也有另一边人表示让这些清朝僵尸滚远点别上网。
符霜和唐半雪就在网上跟人吵架,不过她们一直没见方逾回,发的内容也不多,后面都是关心起来她了,问她现在怎么样。
方逾:【我没事。】
跟朋友们闲聊了几句,她又看向书房的门,拿着卡下了楼。
前台的工作人员已经换了班,不认识她,但在听她问起纸张和笔时,还是服务态度很好地拿了一本信笺纸和圆珠笔给她。
“谢谢。”
方逾又折回房间,就在软毯上坐着,开始画画。
她字写得好,但画画就不行,好在这样的简笔画也不需要太多技巧,她画了个自己视角的版本,画完以后她检查了一下。
嗯……
有一点灾难,也还好,起码能看清内容。
她抿了抿唇,将这两张纸撕下,从书房门底下的缝隙里递进去,她不知道谈云舒会不会注意到,但她也只有这样的方式了。
两分钟不到,书房的门打开。
方逾还没有来得及立马从这里离开,就在毯子上坐着,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见谈云舒拿着这两张纸。
见着她,谈云舒弯下腰,勾了勾唇,语调微扬,问:“画成这样也好意思让我看啊?方逾。”
第134章
小鱼一直都觉得自己的世界枯燥无味, 它除了学习就是做各种兼职,直到有一天,一片七彩小云朵降临在它的头顶, 为它撑伞挡雨。
哪怕后来它会害怕下雨天, 可对方是小云朵,它也可以再次鼓足勇气, 因为小云朵说过会在未来的每一个雨天抱住它。
可是小鱼现在反过来伤害了小云朵,让小云朵成了乌云。
末尾, 小鱼眼泪簌簌落下,它淹在了泪海里, 吐出的一个个泡泡组成了完整的一句话。
它说:【我以后不会再那样想了,宝贝老婆原谅我。】
谈云舒没听过方逾用这样“过分”甜腻的称呼叫她,她在书房里花了两分钟时间翻来覆去地看着这两张画。
最后没出息地出了房间。
没办法,方逾都喊她宝贝老婆了。
不对, 方逾还没“喊”呢, 所以她想亲耳听见方逾这样喊她。
但看着方逾, 她又藏了藏自己的情绪,只是忍俊不禁地问:“画成这样也好意思让我看啊?方逾。”
方逾本来像两颗黑宝石的眼睛因为劳累失去了不少光泽,现在听见她的问题, 里面总算是蓄起了一点笑意, 点了点脑袋,斩钉截铁地说:“嗯!是的!我脸皮厚!”
“有多厚?”
谈云舒再次单膝在她面前蹲下来,手里还捏着这两张纸。
两人的目光没有平视。
方逾坐着,她稍稍抬头,就望着在眼前的谈云舒, 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样的时刻于现在的她而言很难得, 过去几天都不曾有过, 她的心绪又有些恍惚起来,随后轻轻翕唇,回答:“就是……厚到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照你这么说,我也脸皮厚了。”谈云舒下意识地就回,回完就觉得自己嘴太快,想给自己一巴掌。
可一切都来不及,因为方逾已经反应过来,倾身过来紧紧抱着她。
她的双臂撑在两侧才没让自己倒下去,几秒后,她放弃挣扎,反正套房的软毯很干净,她就抱着方逾在上面躺着,一只手放在方逾的腰上,一只手放在方逾的后脑,在上面揉了揉。
方逾的脸又埋在谈云舒的颈侧,她都不敢用力呼吸,怕自己听见的回答是做梦,为了证明这一切是真实的,她用鼻尖在谈云舒的侧颈顶了顶,还尝试着张开嘴,在上面咬了口,力度不重。
谈云舒禁不住张嘴:“怎么属小狗了。”
方逾把那套话术拿出来用:“我属于你,谈云舒。”
谈云舒扯唇:“哦,是吗?”
下一秒,方逾支着上身,她盯着谈云舒的眼睛,用非常坚定、肯定的语气说:“是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查一下。”
“去哪儿查?”
“我心里。”
“……”谈云舒成功被她逗笑,双眸弯了弯,“有够土的。”
看着她笑起来,方逾也跟着笑,而后又跟她抱在一起,这才主动提起最重要的话题:“我现在很清醒,谈云舒。”
“好。”
谈云舒的指尖在方逾的腰间点着,她沉吟了几秒钟,问:“那就从第一个问题开始,为什么你爷爷奶奶去世的消息不告诉我?”
“你有很重要的会议,我不想影响你的工作状态。”
“你总是这样,事先自以为为我好地想好了结果、答案,可是,方逾,我想被你需要,你说过你不想依附于我,好,没关系,但依赖呢?我难道没有被你依赖的资格吗?”
“我知道了……”方逾搂紧她的脖子,声音还有些发哑,以及心虚,“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没有想过跟我一直在一起?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是说……不够喜欢我?”这个问题谈云舒问得有些艰涩,心里又酸酸胀胀的。
“都不是。”
方逾如实回答:“你做得很好,我也很喜欢你,但从大学的时候起,身边的同学们都说你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我那会儿可能还算天真,觉得差距可以缩小;后来工作几年,认知逐渐丰富起来,我觉得这的确是无法跨越的差距。”她顿了下,“你能花两百万就拍下一幅画,但我工作这么几年,工资加起来都没有两百万,我……我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自信,谈云舒。”
“但在澳洲那晚,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没有完全解决……”
谈云舒偏了偏头回忆了一下,默然了十来秒,才温柔地道:“那以后慢慢来,好吗?你配得上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东西的存在在于意义,而不在于价格,如果对象不是你,我买什么都觉得没区别。”
“我知道站在我的角度说这样的话有些冠冕堂皇,可是方逾,我说过了,你会想着在力所能及之内给我很好的一切,对不对?那我也揣着这样的想法,是不是也没有什么问题?我们是平等的,还是说你觉得我侵犯到你的尊严了?”
“没有。”谈云舒一直都很照顾她的情绪,是她自己多想。
谈云舒不确定地问:“真的?”
“真的。”
“以后有什么跟我及时沟通,可以吗?”
“可以。”方逾拨了下自己的头发,主动问起来,“第三个问题呢?”
“你还挺积极。”
谈云舒的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开口:“能不能再也没有昨晚那样的情况了,我好怕你醒不过来。”
她收了收力度,将方逾抱得紧了些,房间里有暖气,两人都没穿着厚衣服,所以她能感受到方逾的腰又细了些。
“能。”
“以后不会这样了。”
方逾答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下颌,又说:“最近冻着了,又熬夜,没胃口吃东西,前两天发的烧。昨天早上安葬完两位老人家,我就昏迷了,晚上九点才醒……醒来就想去给你过生日。”
“……难怪昨天一天没给我发消息。”
方逾:“你把我拉黑了,我发不过来。”
“我昨天睡醒就把你放出来了。”
“那我用我妈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你故意没接。”
谈云舒别扭地道:“我想再磨一下你,等你打九次我再接,但你打了八通就停下来了。”
“短信呢?”
“短信你又没说到点子上,知道我所愿是什么吗就在那祝福我。”
方逾问:“我知道。”
她的乌瞳又看着谈云舒,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不分开。”
谈云舒挑挑眉,“嗯”了一声,抬手捏捏她清瘦的脸颊:“快点,我要听你对我的新称呼。”
“什么新称呼?”方逾的脑袋一歪。
谈云舒正要吸口气别开脸,就见方逾笑眼弯弯,轻轻凑近用撒娇的口吻道:“宝贝老婆别生我的气了,我好爱你。”
“你……”
谈云舒耳朵都麻了,又紧紧地抱着她,慨叹了一句:“我又这么原谅你的话,会不会太骄纵你了?”
这话似曾相识。
方逾自己接上:“可是没有办法,你只有我一个女朋友。”她慢吞吞地问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爷爷奶奶去世的?”
“给院长打了个电话。”
“嗯?你有院长电话?”
“医院新的器材设备是我捐的,就留了院长的电话,你一说家里有什么事情,我就给他打过去问了。”谈云舒顿了顿,“捐助这些是我五一之后做的事情,镇医院对于这一片都很重要,我店里的员工要是有什么事还要来镇医院,但是器材设备那些都太陈旧了,所以我……”
“但其实,其中有一个理由,是因为我的爷爷奶奶在那里,是吗?”
“是。”
方逾郑重地道谢:“谢谢你,谈云舒。”
不过聊完这个之后,在软毯上一直躺着也不合适,有些凉,两人又起身到沙发上坐着,方逾想要听谈云舒在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以及想了什么——
时间仿佛倒回到谈云舒在听见方逾下意识说“我没有想过跟她一直在一起”的那一刻。
毫无疑问,谈云舒的心像是被扎进了刺刀,疼得她说不出话来,她不想冤枉方逾,所以她想确认一遍方逾是不是为了敷衍方阿姨。
可方逾沉默了,大多数时候,沉默就是答案,这代表着方逾无法违背自己的心意欺骗她。
她挂断了电话,眼泪不管不顾地往下掉,而方逾还没有打电话过来追着她安慰她,她知道现在的方逾不方便,家中两位老人一起离世,遭受的打击肯定很大,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和精力来“应付”她。
那好,她就拉黑方逾,这样对她和方逾而言都好。
但那句话犹如数万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血肉,她脑海里想着跟方逾在一起以来的回忆,大部分都很美好,她们互相喜欢互相倾诉爱意,方逾会在她自责时告诉她别困在过去,会在朋友们的面前宣告她们之间的关系,会跟她说不希望她一直都愧疚于自己……
随着方逾的那句话,这些画面全都被打碎。
原来,被人放弃是这样的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抽痛。
她还来了月经,小腹疼痛难耐,她记得之前方逾在她痛的时候给她揉腰揉小腹,方逾还说下次痛的时候记得告诉自己。
那她现在又要以怎样的资格和立场去告诉方逾,方逾还会关心吗?
会的,因为方逾人很好,好到没有想过跟她一直在一起,却也会认真地对待这段感情。
越是想到这点谈云舒越是难受,但当晚,她梦见了六年前的自己和方逾。
她梦见毕业那天她其实一直都注意着方逾的动向,梦见她亲手递出去那封请柬,梦见方逾在学校扶着树哭得伤心难过的模样,梦见她们在一起的那晚,方逾向她坦白会害怕下雨天,梦见方逾还是鼓足勇气回答了她“可以”。
六年前被她重创的方逾,遭受的痛苦不比她少。
可她不能就这么原谅了方逾,她要等方逾找上门来,她想跟方逾好好地聊一聊。
她故意告诉沈映之自己很难过,还告诉沈映之自己在山雨酒店,但当沈映之问起房间号的时候,她又不肯说了,她还是更希望方逾有用不到沈映之的时候。
没曾想,昨天方逾始终没有联系自己,她从早上等到天黑,微信、电话和短信都安静得很。
气死了。
“而且你用方阿姨的手机跟我说你生病了,我想着方阿姨既然在你身边,那就用不着我,你跟她回去她还能把你照顾得更好,你来酒店找我,工作人员说你来了,我当时又在痛经,不想让你看见。”
“……”
方逾凝着眼前的人,欲言又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而问:“那现在还痛不痛?”
“好多了。”
方逾又问:“蛋糕真的不知道去哪儿了吗?”
“冰箱。”
“没扔就好。”方逾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冰箱面前把完整无损的蛋糕从冷藏柜子里拿出来,“这是我做的。”
谈云舒压着唇角,“哦”了一声:“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唐半雪之前发过一期在你家做蛋糕的视频。”
方逾笑笑:“你真成她的铁粉了。”
“不,我是‘鱼唯’。”
方逾的笑意深了深,来到她旁边,示意她打开蛋糕盒子。
谈云舒照做,又看着方逾给她插上生日蜡烛,还给她戴上了生日蛋糕帽,下午的光线比较亮,但不妨碍她们续下这个生日。
火柴点亮蜡烛,谈云舒双掌合拢放在身前,她闭上眼,正经地开始许愿。
她的神情看上去很虔诚、认真。
等她睁眼时,还没来得及吹掉蜡烛,就见眼前多了一枚竹编的戒指。
方逾举着这枚戒指,眼眶又红了,她说:“在澳洲买了一枚戒指,想着等到你生日那天送给你,但它现在在京城,只能跟着我外公学一下怎么用竹子编出最好看的。”
“买戒指的时候,我是想着跟你永远在一起的,谈云舒。”
即使她下意识地就否认了妈妈说的话,即使她认为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意,但有好多个时刻,她都想跟谈云舒永远在一起,而这样的念头一起,就会被她亲手掐灭,能跟谈云舒在一起就已经足够,“永远”是奢求是妄想。
“我本来以为我把‘永远’理解为程度副词就可以安慰自己,但实际上,它也可以是时间副词,它们合在一起并不冲突。”
“不论是当下还是未来,我们的爱情都可以既深刻又悠远。”
“生日快乐,我的27岁谈云舒,我……是不是来迟了。”
谈云舒的眼睫颤了颤,她的心里软成一片,表情也动容。
她伸出自己的右手,由方逾给她戴上这枚竹戒到无名指,这才吹掉蜡烛。
她抱过方逾,一边流泪一边开口:“你的27岁谈云舒很快乐,我的一颗心在你身上。”
“任何时候,你都不会来迟,方逾。”
第135章
切蛋糕的事情自然是由谈云舒这个寿星来, 她戴着生日帽,睫毛微微湿润,眼尾也还泛着红, 但唇角的弧度不难让人忽略。
方逾在一旁拿着手机给她拍照, 看着她这副模样也跟着笑。
谈云舒握着塑料切刀,从中间慢慢切开, 这个四寸蛋糕小小的,跟她的巴掌差不太多, 比她过去的生日蛋糕要小许多倍。
可那些好几层的蛋糕怎么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个。
山间湿度大,昨晚她就把蛋糕放冰箱里, 奶油那些一点儿也没受到影响,有些黏在了切刀上。
方逾在一旁放下手机,她清澈的眼里装着些赧然,她问:“你……要不要试试舔舔切刀呢?”
谈云舒微怔。
方逾正了正她的生日帽, 在她有些不解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说:“你不是说你小时候就因为这个动作被你妈妈罚站关书房吗?”
“但现在的谈云舒不会再被这样对待, 现在的谈云舒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风是自由的,你也是。”
谈云舒闻言, 眯了下眼:“后面那句话沈映之跟你说的?”
“……她也没说什么。”
谈云舒还握着切刀, 见她这样笑了声,双眸弯弯,应了声:“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我现在不那么想舔这上面的奶油了。”
“当然没问题,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方逾的尾音扬了扬, 她只是想让知道谈云舒现在已经不再受到那么多控制了, 仅此而已。
她将盘子递过去,一抬眼,就见谈云舒盯着自己。
“怎么了?”
谈云舒沉吟:“怎么样都可以吗?”
“是啊。”
“好。”
谈云舒落下这句话,就用指尖抹了一点奶油到方逾的嘴唇上。
她挨得很近,另一只手揽着方逾的腰,见方逾的眼睛忽闪了两下,才低声说:“我是想舔这上面的奶油,方逾。”
她说着又用指尖抹了抹方逾嘴唇上的奶油,将方逾的下唇形状描了出来。
方逾的嘴唇长得很漂亮,上唇曲线优美,下唇丰盈得刚好,微微张唇时能看见一点洁白的门牙,轻轻抿唇时也会有一点微笑的弧度。
而现在她的下唇被涂上奶油,掩盖了原有的温润色泽,却平添了几分让人心痒的感觉来。
谈云舒的喉咙动了下,就见方逾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探出舌尖,提前卷走了一点她的奶油。
她跳了跳眉心,问:“怎么偷吃我的奶油啊?宝宝。”
“你还不舔,我就帮你。”
谈云舒轻笑一声:“收到暗示了。”
她凑过去,慢慢地将所有的奶油舔到自己的嘴里咽下,但这么久没跟方逾有这样的亲密接触,她才不会就这样暂停,于是她紧紧箍住方逾的细腰,将人压在身后的沙发上。
渐渐地,她半跪在了软毯上,虚坐在方逾的腰腹上,低头捧着方逾的脸吻得很动情。
本来就没有戴得多紧的生日帽也随着她的动作掉了下去,但它就跟之前的猫咪面具一样,不会有人在意。
两人嘴里都还有着甜甜的奶油味。
方逾的脖子仰着,她的双掌又攀在谈云舒的肩头,承着这个意义不一样的吻,由着呼吸在她们两人的鼻尖凌乱、不分彼此。
过了不知道多久,谈云舒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两下,才松开她,对她道:“之后好好吃饭,快快长肉,方逾。”
“好。”方逾应下来。
两人吃了蛋糕时间还早,方逾忍不了身上的味道去洗澡,出来以后穿着谈云舒的睡衣钻进被窝。
她贴着谈云舒,闻着谈云舒身上熟悉的清香,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掉,方逾的思绪过了两秒才回笼。
不过谈云舒没在卧室,她掀开被子下床,就见书房的门没关,谈云舒正在椅子上坐着跟人打电话,表情比较严肃,她听不清说了什么,只是放下心来。
她还没转身,谈云舒就看见了她。
谈云舒的脸色立马柔和了些,跟对面的下属又叮嘱了两句,挂断电话起身,冲她含笑着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等人到了自己面前,方逾双臂一展,把人抱住才回答:“没有哪里不舒服,有点饿。”
谈云舒抬手勾着她的腰,正要再开口,卧室里就传来方逾的手机铃声。
“我去接个电话。”方逾抬了抬头,在谈云舒的脸上亲了下。
“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卧室,方逾看了眼来电,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她在床边坐下接听:“妈。”
“你跟她明天回京城吗?小愉。”
“对,后天要工作。”中午睡觉之前两人把航班订好了。
“吃过饭没?”
“还没,我刚午觉睡醒。”
“带着她回来吃饭。”
方逾一愣:“啊?”
“八点前回来。”
方芹说完也不给女儿开口问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留下方逾在床边定住。
她微微张开的嘴巴被来到眼前的谈云舒用指尖轻轻捏住,谈云舒眨眨眼,问:“方阿姨给你打电话让你回去吗?”
“不……”方逾拉住她的手腕往下,“我妈让我带你一起回家吃饭。”
谈云舒:“啊?”
她立马换了表情,一点儿也不镇定,紧张起来,在方逾的面前踱步:“方阿姨怎么突然……”
“你又不是没在我家吃过饭。”方逾再次拉住女友,劳动节回家时谈云舒因为帮了方德明在她家吃过一顿晚餐,不过那会儿两人的氛围还很僵硬。
“但……”
谈云舒的双唇张了张,游移不定地道:“方逾,那天你们的对话,我是听见了的,方阿姨并不满意我。”她的眉头拧着,始终舒展不开,“不过我说这句话不是想挑拨你跟方阿姨之间的关系,方阿姨生你养你爱你,你可以无条件地站在她那边,我……”
“谈云舒。”
方逾望着她,试图制止她的焦虑,说:“我妈既然打电话让我们一起去,她就不会跟之前一样,而且昨晚还是她把我送来的,你是不是想漏了这一层?”
谈云舒的情绪被这番话安抚了些,她看着方逾的墨色双眼,又听见方逾道:“还有,你和我的家人一样重要,你那天说的狠话我都记得,你说‘别因为我这样一个不值得的人分神’,但谈云舒,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你可以否认,我否认不了。”
“我那是气话……”
方逾搂过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肚子上,温柔地说:“以后别说这样的气话好不好,我想到你这样想就难过,你可以觉得我不值得,但不要觉得你自己不值得。”
“好。”
“那你愿意跟我回家吗?这是你第一次用我女朋友的身份跟她们见面,我会保护好你的。”方逾又仰起脸来,绽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谈云舒还有别的回答吗?
“我愿意。”
轿车在夜色下行驶,先去了镇上。
今天镇上当集,现在时间也不算晚,还有些店铺没关门,方逾就带着谈云舒在几个铺子买了外公外婆常买的东西,本来谈云舒想拿酒店的贵重物品,直接被她制止了。
送那些贵重物品,老人家会拒收的。
谈云舒就在一旁提着袋子,她默默听着方逾跟店家砍价,唇角翘了翘,等到再买了另一家的糕点时,她还提出由她来砍价的要求。
结果话到嘴边,开口就是:“能不能少我两块钱?老板。”
老板很爽快地笑出声:“可以的。”
方逾:“……?”
谈云舒工作不会避着她,有时候还会故意跟她讲这次跟别的公司的合作,生意场上的谈云舒可不是这样讲价的,那是硬生生地从别人嘴里撕下一块肉来。
那眼前的“少我两块钱”的谈云舒是谁?
结过账,面对着方逾有些愕然的眼神,谈云舒很自豪地抬抬下巴:“少了两块钱呢,方逾。”
一脸求夸的样子。
方逾摇头失笑,拿过她手里的袋子:“知道了,你真厉害,我向你学习。”
突然又问她:“你知道一根烤肠三块钱的话,两根多少钱吗?”
“六块?”
“不,是五块。”
谈云舒追着问答案,而方逾又继续给她出类似的题,两人有说有笑地穿过小镇。
不过她们俩的面孔对于这些在镇上久居的人而言都有些陌生,尤其是谈云舒,因为要见家长,她穿得很正经,毛衣大衣长裤短靴,人又偏高,身形还特好,去几个店里都有其他客人多看两眼。
方逾就穿着羽绒服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对于谈云舒有多引人注目这件事,她从大学时期起就习惯了。
距离八点还有五分钟时,谈云舒就把车停在了方家旁边的空地。
她没驶进去。
车灯关掉,她做了个深呼吸,就见方芹在院子那边站着等她们。
方逾握了握她的手。
在车里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很快,两人就下了车,来到后备箱拿牛奶、糕点、好消化的水果和冬衣这些。
谈云舒挺直了背,看上去跟一棵树似的。
“妈。”方逾先开口。
“方阿姨。”谈云舒也喊了声。
方芹神色有些淡淡的,看了眼她们提着的东西,也不说什么,道:“先放下,去洗个手来吃饭。”
天气冷就不在院子里摆桌,而且今晚的场面也不适合被乡亲们看见。
两分钟后,她们来到了饭厅,家里的三位长辈已经先坐下了。
见到她们出现,金秀老太太先招呼着:“快过来吃饭。”
菜肴很丰富,几乎是方家人过年会吃的菜,平时很少做这么丰盛。
谈云舒的称呼跟方逾喊的自然也不一样,是“方爷爷”和“金奶奶”。
方德明脸上的疤痕浅了很多,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眼下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目光没有之前那样和善。
谈云舒跟方逾坐在一起,努力保持着冷静的模样,回着老太太对她们晚辈的关心,在这样的时刻,她是被动的,而且一想到方家人被外面的那些人嚼舌根,她就更觉得抱歉。
但方家人并没有为难她,方德明到后面也开了口,一个劲地让她再吃点饭,方芹也是,还专门选了双公筷给她碗里夹菜,问:“谈小姐,适应一下,以后还会再来,但下次就别买这些东西了。”
谈云舒愣了一瞬,再次忘记怎么眨眼。
方逾先一步替她应下来:“好的,妈。”
谈云舒这才回过神来:“好的,方阿姨。”她顿了下,“您叫我小谈就可以。”
方芹看了现在精神气都很足的方逾两眼,又把视线落在谈云舒身上,问:“明天你们就回去工作了,今晚在家里睡觉吧?就不跑来跑去,累。”
“好。”
在酒店的时候方逾就觉得今晚估计要在家里睡觉,还嘱咐谈云舒拿上牙刷这些东西。
现在真的派上用场了。
饭后,谈云舒还想去洗碗,方芹没同意,因为她曾经在谈家当住家保姆的日子里,就没见过谈云舒做过这些。
谈云舒敢洗,她都不敢让,免得家里的碗摔了更尴尬。
于是方芹就让方逾带着自己的女友再去跟两位长辈聊聊天,再上楼去。
方德明和金秀这阵子承受着不小的压力,村里有些人说话多难听啊,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来到两位长辈面前说这些,一点儿也不避着。
可是,家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小愉。
既然小愉已经认定了,那她们还能一直不同意不成?再说了,谈云舒的有钱、优秀才是让这些人嫉妒的主要原因。
村里好多人都在度假区那边接活,谈云舒的酒店还解决了好些人的就业、农产品销路。
因此,谈云舒的名字对这些人来说其实不陌生。
但大家本来都站在一个平面,结果现在方家人有了登天梯往上爬,自然是有人嫉妒到咬牙,恨不得方逾跟人家黄了才好。
跟老人家们聊完,谈云舒跟着方逾拿着洗漱用品上了二楼。
五一的时候方家翻修过,二楼不常住人,但家里打扫得很干净,上来之前,方芹还说家里条件简陋,让她多担待点。
她摇摇头,真诚地道:“很温馨,方阿姨。”
虽然看上去比起庄园差了不知道多少,但带给她的感觉很温暖。
这样的感觉到进入方逾卧室时又翻了倍。
灯光一开,就能看见墙面上贴着的方逾得过的奖状,什么三好学生、一等奖等等,贴了许多,还有方逾小时候的照片,只是照片有些发青发黄,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具体的模样。
谈云舒一一看过,又拿照片里的方逾和现在做对比。
乡下没安暖气,有些冷,方逾就没脱掉羽绒服,她见谈云舒这幅好奇的样子,问:“怎么了?”
“你怎么从小可爱到大啊?”谈云舒笑眼弯弯,问。
方逾抱住她:“再可爱也是你的。”
谈云舒接住她,将自己的大衣敞开,把她裹在里面,又微微低头去亲了亲她的额头,才又道:“对了,有件事我想说一下,我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让你觉得过分。”
“嗯?”
“明天我会断掉来外公外婆面前嚼舌根的人的合作,或者停他们的职,直到他们上门道歉为止,度假区这边的酒店只有我开的条件最好,他们要是不道歉,我也会跟其他酒店的同行打招呼。”
谈云舒的眸光寒意重重,她这两天状态不好都没想到这块儿去,今晚跟两位老人家一相处,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方逾看着她,说:“我之前想的是我去柳城或者县城买房……”
谈云舒敛起神色,凑过去,蹭蹭她的鼻尖。
“不需要哦,宝宝。”
“但谢谢你愿意为我想这么多,我很开心。”
第136章
方逾卧室的床是一米五宽, 跟当初星湖35号院里的一样大小,不过天冷,房间也没取暖设备, 两人穿得薄, 就盖着厚被子挨着睡。
不过她们从昨晚到今天几乎一直都在睡觉,体力也恢复了些, 现在没什么困意,一会儿小声聊天一会儿又转头接吻。
但是到后面还是有些失控, 因为方逾难得地主动索要。
她接吻时会有意地蹭着谈云舒的腿,还会拉过谈云舒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 慢慢往上,直到让谈云舒握住自己。
房间没留灯,整栋房子看上去都在沉睡。
谈云舒的五指收了收,指尖在顶端轻轻地捻了两下。
漆黑的光线之下她什么也看不见, 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方逾所给出的反应。
她低下头, 又亲了亲方逾的嘴唇, 不由得问:“你们家隔音怎么样?”
“可能……不怎么样。”
“那记得小点声。”谈云舒说着笑了笑,“让我一个人听见就好,乖啦。”
话音落下, 她就把方逾的睡衣往上掀。
本来两人的月经之前同频, 但两个多月的异地下来又不一样了,方逾到现在还没来新一轮的。
可面对着谈云舒,她就会忍不住。
谈云舒侧身搂着她,将她的左腿挂在自己的腰上,方便自己的手借着这个姿势又贴又磨又进又出的。
方逾紧紧抱着谈云舒的脖子, 她咬着唇, 声音跟蚊子叫似的。
乡下的夜晚寂静, 风透过树叶为自己发声,偶尔才起一声狗吠。
第二次时,谈云舒钻在被窝里,对着方逾唇手并用,一边用手一边低头。
方逾承受不住,手落在她的头顶,眼里覆上一层泪光,低声求着她:“谈云舒……不要这样……”
“你很喜欢,宝贝。”
谈云舒应了声埋头又继续,她用舌面在上面磨着,手的速度也打着配合。
结束时她的手指被方逾裹得很紧,这一片都“泥泞不堪”。
她缓缓往外抽离,又用沾满东西的掌心安抚着方逾还在发颤的地方。
过了会儿擦干净,她给方逾穿好裤子,把方逾搂在怀里,温柔地道:“快点把少的那些肉长回来,我会监督你的。”
“小了吗?”方逾还没有彻底缓过来,声音很轻地问。
“一点。”
“哦……”
“不论怎么样我都喜欢,我只是希望你健康点,太瘦了。”
“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谈云舒这会儿揉了揉她的膝盖:“痛吗?”
“不痛,这两天都没跪着了。”
方逾回完,偏头又去寻着她的唇,贴着她低声说:“再揉揉别的地方,谈云舒,好想你。”
……
醒来时是八点半,天光已亮。
寒风在山间吹起一圈圈的涟漪,树叶沙沙作响。
谈云舒在用完早餐后就先一步驱车去了酒店那边,方逾留下来跟家里人把谈云舒的计划说了说,三位长辈沉默了一瞬,最后方芹让方德明写个名单出来,免得冤枉了其他乡亲。
除此之外,方逾还把谈云舒给镇医院捐了设备和物资的事情告诉了家人,她才不想谈云舒做好事不留名。
上午十一点,拟好的相关通知发了出来,谈云舒的轿车也准时驶进方家。
再跟方家人一起吃过午餐,就到了分别的时间。
三位长辈实在不舍,却也没有办法,而且还不想让后辈担心,就做出一副没什么事的样子,连挥手都是笑着的。
方逾跟外公外婆和妈妈抱过,眼眶红着,叮嘱道:“我会经常跟妈你们视频的,也会在京城好好工作,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可别瞒着我,我早就长大了。”
方芹拍拍她的肩,笑了下,又看着谈云舒,迟疑了一下,开口:“你跟小愉好好的就行,互相照顾互相体谅,别让我们一家人担心。”
“我会的,方阿姨。”
谈云舒抿了抿唇,郑重地道:“抱歉,方阿姨,我妈之前来您面前说那些话。”
方逾也不想自己的妈妈受委屈,在昨晚跟谈云舒也提起了这件事,再说了,她还记得谈云舒被自己妈妈扇了一巴掌的事情。
“你不用道歉,我的话更难听。”
谈云舒笑笑。
没一会儿,两人就上了车,直到方家的房子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消失不见。
方逾望着窗外,情绪有些低落。
回家这一趟经历了太多,爷爷奶奶的离世让她措手不及,跟谈云舒经历了恋爱以后最煎熬的几天,还有家里的长辈对谈云舒的接受……
想着这些,她转过头去看着谈云舒。
谈云舒握着方向盘,乡下的路有些曲折,她开车的表情很专注,而握着方向盘的右手还戴着那枚竹戒。
察觉到方逾的视线,谈云舒轻声开口:“在想什么?”
“想到上次五一的时候,你给我发消息还撤回。”
“……”谈云舒想起自己蹩脚的招数,轻咳一声,“你那天不是睡着了?”
“烦你烦得睡不着。”
谈云舒忍俊不禁,方逾也翘着唇,车里的氛围终于轻快了些。
到了柳城,谈云舒带着方逾回了谈家的庄园。
方逾还是第一次来到谈家的庄园,大学的时候她听妈妈说过谈家庄园又大又好看,要打扫清理的地方很多,雇佣的住家阿姨就好多个,而现在她也亲自进了这个庄园。
这里空气清新,入眼皆景,有草地有喷泉有花园,前面还有个湖。
谈云舒把车停下,拉着她下了车。
别墅的质感厚重,犹如一座梦幻的宫殿,矗立在宁静的庄园之中。
崔婉还是在老位置小憩,她撑着身体,时不时地看一眼落地窗外的花园,随后就见花园里突兀地进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她的女儿,另一个是……方逾?!
谈云舒戴着手套,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
透过落地窗,她盯着自己的母亲,将母亲悉心照料的一些昂贵品种花剪下放到方逾的手中。
崔婉崩溃地起身,来到花园,毫无温柔姿态,质问自己的女儿:“谈云舒!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还把她带来了!这个家不是谁都可以进的!”
“阿姨您好,我叫方逾,谢谢您的花。”
谈云舒又剪了一朵,她优雅地递给方逾,朝着自己母亲笑了笑:“抱歉,妈妈,这个家我想让谁进,就让谁进。”她往前走了两步,朝着妈妈逼近,“我早就有这个资格了,妈妈,是您还以为我是可以被你随意修剪的花,是您还活在假象中抽不出身来,是您固执地认为我只有嫁给有钱人这一条道……”
“妈妈,我曾经也很困惑,比起爱我而言,您更爱的似乎是这个身份,以及对我的掌控欲。”
谈云舒在崔婉的面前站定,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妈妈,看着妈妈脸上出现的被自己揭穿的愤怒情绪,扯起唇角,道:“我说过的,让你别去找方阿姨的麻烦,可是您还是背着我去打扰人家。”
“她给你告状了?她怎么说的?谈云舒,你清醒一点,方芹说的就是看上你的钱,换成别人她还……”
“我还说过幸好我有钱,妈妈。”
谈云舒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您还记得有多久没有联系外公外婆了吗?当初他们不同意您跟爸爸在一起,您跟他们断绝往来也要当豪门贵妇,也不让我跟他们来往……”她眨了下眼,“我想现在是时候了,过去的时日里,我跟他们取得了联系,他们很想念您,妈妈,您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好让他们来看看您如今的模样了。”
崔婉怔怔地看着她,讷讷地道:“你怎么可以联系他们……”
谈云舒眉尾一挑,嗤笑一声:“您过得不是很光鲜亮丽吗?那就让他们看看吧,看看他们的女儿这些年来到底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存在跟消亡没两样的婚姻,还有我这个同性恋女儿,一切都在不受您的控制,但一切都在我的控制。可本质不一样,你的控制是为了毁灭我,我的控制是为了让您过得更好,妈妈。”
崔婉险些站不稳,踉跄了两下,她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眼泪流了两行。
谈云舒凑近了点,压低了声音:“还请妈妈您继续精心种花,因为婚礼上会用得着。没种好的话,我会找您麻烦的。”
……
一直到黄昏时回到京城在车上坐下,谈云舒的气压还是有些低。
原生家庭的痛苦犹如一座沉重的牢笼,她被压了好多年,也孤单了好多年。
“我小的时候还期望过我妈妈爱我,但她并没有,她想要的始终只有谈太太这个身份。她的教育很畸形,觉得女人只能靠着男人在这个世间存活,所以在我被我那个哥哥欺负的时候,她会说让我以后找个更有钱的男人,这才是对我哥的报复;大学专业我想学经济、金融,她也不让,只说让我学播音主持,因为很多有钱人就喜欢这样的妻子,不需要多厉害,能拿出去充面子就可以。”
“但我知道,她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谈云舒说着这些,看向方逾的眼睛,笑了笑:“但没关系,我现在过得很好。”
方逾回握着她的手:“会越来越好的。”
两人回到君灵酒店,吃过饭后一起洗澡。
不过方逾找了个借口先一步出了浴室,趁着谈云舒在没出来的时间里翻出来在行李箱里藏着的戒指。
等谈云舒从浴室出来,她就背对着手走到谈云舒的跟前。
谈云舒含笑地望着她:“怎么了?”
“你怎么不催我?”
“催你什么。”
方逾摸过她的手,将那枚戒指戴到了谈云舒的无名指上,还往上面亲了下,才对着谈云舒弯眼道:“好了,彻底被我圈住了,谈云舒。”
谈云舒身上还有些水汽,闻言捞过她的腰,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说:“早就被你圈住了。”
“但那枚竹戒我也很喜欢,怎么办?”
“一直戴着它会坏掉。”
谈云舒想了两秒:“那我就买个透明的小柜子回来把它放着,这可是我老婆亲手编的。”
“好。”
谈云舒又追着问:“那今晚还有没有我需要揉的地方……”
“没有。”方逾立马回答。
“不是昨晚的你了?”
方逾圈着她的脖子,看着她故意的神情,慢慢地吻上去:“那你再帮帮我。”
“遵命。”
翌日,谈云舒趁着午休时间来到了沈映之的办公室。
她的出现让这边公司的人看起了热闹,纷纷猜测着她会不会还去方逾的办公室。
但谈云舒没有这个想法,她转了转自己的戒指,对着沈映之疑惑眨眨眼,问:“哎呀,我手指上戴的这是什么?映之,你替我看看。”
沈映之:“……离我远点。”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求婚。”
鲸木整理
「每条路都带我走向你,就像全世界的水终会重逢。」
第137章
休完年假, 方逾调整好状态继续工作。
算下来她有近三个月时间没怎么在公司待着,但跟她有关的消息倒是一点没漏,最让大家私底下聊得起劲的还是她跟谈云舒恋爱这件事, 之前她人在澳洲, 回来又休假,同事们跟她见不到面, 也就悄悄八卦下。
现在她在茶水间连着出现,还有人撞见谈云舒来接她下班, 大家才终于有了一些八卦落实的感觉——
合着真是什么百合小说设定啊!
方逾还从齐韵这个八卦小能手那里知道了一点大家对她和谈云舒恋爱的看法,大部分还是很美好的, 在说她们很相配之类的话,不过也有一些谣言,比如有人说方助理以前是谈总的金丝雀,后来金丝雀出逃了。
“这些人太能编了。”方逾一上车, 把这个版本告诉了谈云舒, 自己说着还笑了起来, “但这个金丝雀出逃的戏码,还挺有观看性的。”
谈云舒深以为然:“那我今晚就演这个,看看多有观看性。”
方逾的月经刚走, 她最近一直都在被睡。
方逾眨了下眼, 轻轻掐了下她的腰,哼了一声:“不演。”
“那怎么样才能答应我?”
“嗯……再说吧。”
今天是周五,时间已经跨到了十一月八号。
京城的天气变化尤为明显,比前阵子回来的时候又冷了许多。
唐半雪就借着今天提议一起吃顿饭,因为她的工作室迎来了一个大的合作, 进账很可观, 就喊上了几位自己的朋友一起吃饭、喝酒。
路上有些堵车, 方逾和谈云舒晚了几分钟,说笑着落座。
除了符霜,唐半雪喊的其他朋友方逾也都认识,她一一跟谈云舒介绍起来,其中有个人叫况进。
谈云舒听见这个名字,眉头抬了下,跟况进对上视线,扬唇笑了笑。
方逾没注意到这些,吃饭的氛围很好,她怕谈云舒会觉得陌生人多而不自在。
两人挨着坐,她时不时地给谈云舒夹菜、递纸,还会在其他人聊起某个话题时附耳过去,给谈云舒做注解,了解一下大家笑的前因后果,可谓是无微不至。
符霜和唐半雪之前跟她俩一起吃过饭,早就已经习惯了,而且这两人你来我往的。
但其他人还是会偶尔投来好奇的目光,多看两眼,一是觉得这对很养眼,多看就是多赚;二是方逾跟她们也一起聚过餐,以前哪儿有这面啊?又都知道况进之前喜欢方逾的事情,难免觉得这个场面很好玩。
在方逾再一次伸出手给谈云舒碗里夹了一块菌子时,有个男的看见她戴的腕表,惊讶了一下:“方逾,你手上这块表……”
“怎么了?”方逾抬眼看向他。
“没怎么,就是想起来好贵哈哈哈。”
方逾倒是坦然地多,说:“我女朋友送的。”她双眼弯弯,轻易化解了这个话题,“27岁,我终于靠自己的实力吃上了软饭,你们别太羡慕我了。”
一阵笑声在包间里回荡。
谈云舒对这个回答也有些意外,一副“对,就是我”的样子,她看着在一旁明明还有些不适应的方逾,又被可爱到心都软成一片。
饭后大家去就近的酒吧,两人心情不错,朋友们也很会玩,于是没有扫兴地表示不喝,谈云舒提前给远叔打了电话,让远叔晚上来接她们一趟。
她们的酒量都还不错,而且后期谈云舒跟况进还犟起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幼稚,大概是想到了好不容易见到方逾的那晚,方逾的身边是这个男的,就让她心里一阵发酸。
这样一来,后果就导致谈云舒喝得有些多,方逾稍微好一些。
晚上十点,两人跟朋友们道过别,上了车。
远叔平稳地驾着车,她俩就在后座靠在一起,脑袋抵着。
谈云舒的手往旁边一碰,摸到了玩偶,才想起来一件事情,口齿有些不那么清晰地道:“我之前去蓉城是有事情要办。”
“什么事?”方逾闭着眼,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
“我跟蓉城的熊猫基地签了一份终身认养合同,有一只雌性大熊猫就被我命名为‘对对’,但它还没有外展。”
方逾的脑子有些混沌,慢吞吞地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而后震惊起来:“什么?”
不是,什么东西啊?她女朋友之前去蓉城是为了认养一只大熊猫,而且还给大熊猫取名。
这个对方逾而言还是有些太遥远了。
她以为最多就是去大熊猫基地看看,结果谈云舒终身认养了一只。
“以我们的个人名义认养的,方方圆圆,嗯……圆对方,这不就凑齐了?”谈云舒甚至填的都不是君灵酒店,而是“方方圆圆”四个字。
方逾扭过头去,她眯了眯眼,借着闪过的路灯光亮看着谈云舒忽明忽暗的脸,旋即笑了声:“好,我知道了。”
“那以后等它外展了,我们一起去看它。”
有时候想事情也可以很简单,比如谈云舒这钱花在大熊猫身上,不只是对她们有意义,对大熊猫也意义。
“不外展也可以去看,持认养证书可以在指定时间段内探望哦。”
两人就这样一路闲聊着回到了套房。
她们一般周末会回到方逾的公寓,但工作日还是在酒店住着,谈云舒还带着方逾一起去餐厅吃饭,意思很明了,员工们悄悄地把老板娘的脸记得非常清楚。
今晚两人喝了酒,就在酒店宿着。
清洗过一番之后,方逾又在洗漱台上坐着,像她们重逢以后第一次接吻那样一样,双臂搭在谈云舒的肩头,跟谈云舒共享牙膏的清新薄荷味。
谈云舒紧闭着眼,呼吸短促,手不受控制。
没一会儿,两人的衣服从浴室脱到客厅。
经过这一周多时间的监督,方逾身上长的肉又回来了点,谈云舒把人压在沙发上,五指伸进方逾的内搭,又收紧了些,她的意识有些昏沉,却又好像很清晰,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好像只是凭着本能。
在她的脑袋往下时,方逾捧住她的脸,又继续着这个吻。
一直吻到两人都有些缺氧,方逾才放开她,问:“还有没有什么没告诉我?”
“没有了……”
“真的吗?”方逾咽了咽口水,她费力地睁眼,望着谈云舒脸上的酡红,倏尔问,“过去六年,想我的时候会做什么?”
谈云舒闻言,眉头皱了皱,思考了好几秒才回答:“会去洗澡。”
“为什么洗澡?”
“想你……”谈云舒很难耐地道,“我的身体很想你。”
方逾啄了啄她的脸,“嗯”了一声,又听她说:“还有,会喝酒。”
“为什么喝酒?”
“想你想到睡不着……”谈云舒想起这个,眼眶湿润了些,酒气十足地道,“我好想你,想到心口都痛。”
“但我就是见不到你,也找不到你,你去哪儿了我不知道,方阿姨的早餐店里你从来没去过,星湖35号院也没有你的身影,还有你兼职的奶茶店,实习的事务所,临里商场的展台、安全通道……甚至是我们开房过的酒店,通通都没有你。”
“方逾,以后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不要跟我分开好不好?我再也不会推开你了,跟你每一次的分开,我都好痛啊。”
“你去出差,我也会害怕再也见不到你,我晚上又会睡不好,还会惶恐、不安,我好像有分离焦虑症。”
“我不敢告诉你,因为当初是我自作孽……”
“方逾……方逾……”
酒精的作用会放大人的情绪,谈云舒说到后面眼泪直直地往下掉,还坚持地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再放开你了,方逾。”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消失在我的世界?”
方逾的脸上和肩窝处都是谈云舒的眼泪,又如之前雨夜那晚烫着她的肌肤。
她越听越清醒,也越听越心疼。
她抬起手来抹着谈云舒的泪,也带着些鼻音地回:“好,我不会再消失了。”
“真的吗?”
“真的。”
方逾说完坐起来扯过纸巾给谈云舒细致地擦着,她现在还有些头重脚轻,下手也比平时更小心,生怕自己力度重了让大小姐的脸受伤。
渐渐地,谈云舒的哭泣停止,她睁着湿漉漉的眼望着神色柔和的方逾。
方逾给她擦好脸,见状问:“怎么一直看着我?”
“你能来爱我真是太好了,方逾。”
方逾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眼睛:“你能来爱我,也很好。”
谈云舒哭得有些渴,把掌心扣在她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像是寻找着水源,但到后面就不只是解决口渴那样简单了,她将方逾的内搭一点点脱下,连着在浴室换上的裤子也脱得一点儿不剩。
到后面有些出奇地荒唐,方逾的脑袋和肩颈压着抱枕,手肘在两旁撑着,她就这样斜跪在沙发上。
而谈云舒就在她的身后俯身,一只手揉着她,另一只手又抚着她。
或许是谈云舒今晚哭得有些可怜,她才会答应谈云舒这样的要求。
只是过去几天她来月经一直没经历,现在被谈云舒这样撩拨几下就有些受不住。
膝盖在沙发上顶着,柔软的质地不会让她的膝盖发疼,可这样更方便谈云舒磨着她。
她们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所以在酒后不能洗澡的时间里,特地在浴室针对性地洗过。
谈云舒似乎对用嘴有些上瘾了,后面还凑上去,整得嘴巴和下巴那块都是晶莹。
过了好一会儿,方逾撑不住,颤着在沙发上倒下。
她还缓着余韵,又虚眼看着谈云舒,慢慢伸过手去碰了下谈云舒的,指尖一勾。
她看着谈云舒的反应,沾染情潮的眼尾多了些兴致,软声道:“现在可以演了。”
“演什么?”
“你下午不是想要演金丝雀出逃的戏码吗?你来演这个金丝雀怎么样?”
谈云舒的喉咙滚动,又听方逾已经用演上了的口吻道:“你逃不出我的掌心,谈圆圆。”
“掌心”是真的掌心。
方逾起了报复的心思,谁让谈云舒让她尝试了这样的姿势,她要把一切都还回来,到后面还喊起了“姐姐”,这对她们而言又是新的称呼,但谈云舒也实实在在地大了她二十多天。
喊声姐姐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方逾的声音特别勾人,听得谈云舒更敏感,反正套房的隔音好,她也不需要控制什么,就怕方逾听不清。
还会一遍又一遍地表白,情话怎么也说不腻。
最后果然没有逃离方逾的掌心,甚至还夹得很紧,不让方逾立马走掉。
方逾低眼看着沙发,有些后知后觉地道:“沙发该洗了。”
谈云舒动了动眼皮,“嗯”了一声,她的酒意还有些浓郁,双眼半睁着,分外魅惑。
几秒后,她还笑了两声,听起来傻乎乎的。
方逾又用膝盖顶着她,有些困惑地看着她,问:“偷偷笑什么呢?”
“想到你晚上说你靠实力吃上了软饭。”
谈云舒撑着上身坐起来,她别了别方逾的长发,又捧住方逾的脸,道:“是很有实力,宝宝,你让我很舒服。”
方逾吻向她,堵住她的嘴。
怎么借着喝酒说荤话。
虽然这人不喝酒也会这样讲,但方逾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十一月十九号是周二,也是方逾的生日。
早在前两天周末的时候,方逾就请朋友们吃过饭,工作日大家都累,这样更好一些。
不过今年生日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因为谈云舒在身边。
十九号的零点刚到,她的无名指上就套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她本来都有些困,现在对上谈云舒浓情蜜意的眼,又见谈云舒漂亮的双唇翕动——
“方逾,生日快乐。”
“祝你好运连绵,健康平安,余下的人生旅程充满惊喜与温暖。”
“小鱼尽管往上飞,不要怕下坠,小云朵不论怎样都会接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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