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我……怎么了?”
他无辜地垂下眸子, 一双含泪的眼闯进林观因眼里,仿若含情脉脉的点点星子盛满银河。
他用长指抚过眼角,那里还残留着湿淋淋的泪珠。指尖逆着眉眼,触碰了一下林观因亲过他的额头。
“这里好烫。”他说自己的感受。
好奇怪的感觉, 仿佛身体里所有的温度都聚集在她吻过的那一处, 宛如烛灯燃烧时灯芯的热度。
他从未体验过被人亲吻的感觉。
原来是这般的让人心跳加速、紧张又刺激, 甚至让他的呼吸都停了一拍。
至于为什么会情不自禁落泪,钱玉询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钱玉询怔怔的样子看起来很是乖巧, 让林观因狠不下心来责备他,尽管刚才是他自己要摁着她的头干的事。
林观因抬手,用掌心给他的额头擦了擦,“对不起、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要亲你的。”
钱玉询猛然回神,盯着林观因的唇,莞尔一笑,长睫上还挂着些晶莹的水珠,他笑得恶劣极了, “我知道, 是我故意。”?!她就知道她不能这么轻易相信钱玉询!
林观因那份只有三分的愧疚瞬间荡然无存, 她看着他那可恶的样子,抬起脚狠狠踩了钱玉询一下。
要哄他帮忙那是以后的事, 林观因现在只想恨恨踩他一脚。
林观因捂着自己的心口, 跑出了钱玉询的屋子。
“哎?林姑娘……这么着急做什么?”
翁适正拿着新制的药往钱玉询房里去,便见着林观因“嘭——”的一声,推开门就跑出来, 像是身后有恶狗追她一般。
翁适想了想,他这医馆恶狗可能没有, 但恶人倒有一个。
翁适讪讪转身,将药送进钱玉询的手里,正欲走时,他听见向来对感情漠视的钱玉询,用格外疑惑的语气问他。
“你有心上人吗?”
翁适一惊,钱玉询问出这话,比他问“你杀过人吗”还让人震惊。
翁适想起自己死去的妻儿,黯然道:“钱爷你又在说笑了,我曾有妻儿啊,我的妻子便是我的心上人,我的儿子便是我的掌中宠。”
“所以要和心上人成亲?”钱玉询把玩着翁适送来的药瓶,认真思考着他的话。
翁适被钱玉询的话绕得晕晕乎乎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概?也许?”
翁适想了想,结合刚才林观因跑出门的样子,进行了一番荒谬又合理的猜测:“不会是林姑娘向你求亲,被你拒绝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钱玉询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药瓶搁放在桌案上,瓷瓶与木桌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微微抬眼,不解地注视着翁适,眼尾还有些泛红。
林观因向他求亲?
不对,是他摁着她亲的。
“是我求她亲的。”钱玉询平静地说,他的神情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耳尖还有一丝殷红的余韵。
翁适仿佛听到了惊天的消息,吞吞吐吐:“钱爷、你、你你你亲了林姑娘?”
钱玉询双眼清亮,微微扬眉一笑,纠正他的用词:“是她亲的我。”
翁适难以置信,但看林观因刚才跑开的样子,分明是被钱玉询用武力压迫。
翁适打量着钱玉询的神情,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仍看着林观因离去的房门。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翁适骄傲地说,“师兄和师妹,天生的一对!钱爷,你喜欢林姑娘就要向她表白心迹啊!”
“喜欢?你是说我喜欢她么?”钱玉询歪头看向他,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不该是林观因喜欢他才对么?
翁适觉得自己不应该和钱玉询纠结字眼,继续道:“重要的是表白心迹!林姑娘这么可爱,肯定会有很多年轻公子喜欢的。”
钱玉询顿了顿,那双含情脉脉的眼变得凛然,仿佛瞬间被冰冻。
很多、年轻、公子?喜欢林观因吗?
喜欢又怎么样呢?林观因还不是要跟在他身边,叫他大侠。
这样一想,钱玉询的呼吸都变得通畅了。
“当然,外面那些人肯定比不了钱爷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钱爷要把握住机会啊!”翁适见他变了脸色,急忙补充道。
“哦,翁适你话好多。”
翁适无语噤声:“……”好好好,他话多。
……
林观因将装着兔子的竹篓拎回了自己的房间,兔子被钱玉询养了几天,竟然不吃她喂的青菜叶子了!
这对林观因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你真没良心,当初可是我求钱玉询饶你一命的!”
林观因将手中的青菜叶子丢进竹篓里,那兔子跳来跳去,在青菜叶子上踩了又踩。
林观因愤恨地咬唇,别人见了钱玉询都害怕,只有这兔子被他伤过了,还记着让钱玉询喂它。
她坐在桌案前,双手托腮,想着今日发生的事。
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头顶,仿佛那几滴泪还留有痕迹。
林观因觉得自己做人太失败了,没亲过人就算了,还把江湖上的大侠亲哭了。
这件事要是被宣扬出去,也不知道丢脸的是她还是钱玉询。
距离她穿过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她只给了自己三个月的时间,必须要在这三个月之内完成任务,回到自己的世界。
不然,她心中总有些难以说清的隐隐担忧。
她本想着今日便哄着钱玉询与她一起上山去,去不知山守株待关如冰。
鱼让真既然听了关如冰的话来撮合她和钱玉询,关如冰还知晓了系统泄露的她的信息。
那么,被系统切断信息来源的关如冰很有可能会重回不知寺,通过鱼让真来得到她的消息。
可惜的是,林观因不知道关如冰对自己的情况到底知晓多少。
她的身份、任务、动向……是知晓一部分还是全部,林观因都不得而知。
她缓缓地取下自己腰间的锦囊,里面系统给她绣的“道歉书”还没消失,以及最后给她的补偿。
林观因有些想写下关如冰的名字,把她的身份背景了解清楚,日后相见或许会轻松一些。
在林观因的记忆里,剧本中写到,关如冰与百里承淮是青梅竹马,两家门当户对,两人从小订了娃娃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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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在百里承淮家被满门抄斩之后,两人的婚约便心照不宣地作废了。
而这部剧本《将军的心尖宠》在百里承淮和关如冰分离的这段时间里,对关如冰的描写甚少,大部分都是百里承淮的个人秀。
在林观因看过的个人剧本里,她所扮演的角色也就是在百里承淮个人秀中出现的,第一个炮灰白月光。
关如冰离开百里承淮后做了什么,林观因并不清楚,两人的唯一交锋,便是她的最后一场戏。
关如冰作为希夷阁的杀手,只能暗中保护着百里承淮,一明一暗,共同探查百里家被灭门的真实原因。
林观因的角色就是在百里承淮探查过程中,为他挡箭而死的人。
林观因隐隐约约记得原文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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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利箭从划破长空,直直射向百里承淮的心间。
茵茵见状,飞奔向百里承淮,挡在他的身后。
霎时间,茵茵的胸口被利箭贯穿,只留下一个血窟窿,不停地往外淌着血液。
百里承淮怀中抱着茵茵,哭求她再撑一会。
关如冰执剑站在百里承淮身后,沉默着心如刀绞。】
林观因:“……”
撑不了一点。
她这个角色完全是男女主虐恋感情线中的炮灰,但没办法,她才刚毕业,有戏可演已经很不错了。
哪里还有她挑选的机会?
林观因想着,虽然她最后的结局逃不过死亡,但她在这里认识了钱玉询,他应该会保护她的吧?
至少不要选这么恐怖的死法,胸口有一个血窟窿什么的,真是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林观因将希望都寄托在钱玉询身上,他可是她看中的大侠,想来比女主关如冰那希夷阁杀手的本领,或许也低不到哪里去?
翁适可说过钱玉询能一个人打十几二十个强盗,林观因很信任钱玉询的武力,要是他再坚定一点和自己的友谊就好了。
但这份友谊,好像在她“主动”亲过他后有点变了味道。
因着钱玉询的伤,或许还有会在不远的将来遇见的关如冰,林观因觉得还是得让钱玉询把伤养得差不多了,再去不知寺。
不然要是在他伤还没好时,就碰见了旗鼓相当的敌人,钱玉询会不会一边流血一边和人抵抗?
林观因幻想了一下这个场景,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
这样的场面还是太血腥了。
……
林观因和钱玉询在医馆中也没待两日,钱玉询便说着要出门去寄钱。
这两日,林观因一直守着他“静养”,他也没办法将手中的银票用出去。
“你要去给谁寄钱啊?”林观因好奇地问。
钱玉询向来是独来独往,林观因从来没想过,他还有亲人、或者亲近的人。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明明钱玉询没有骗她,但是她还是觉得被他隐瞒了什么,心下不快。
这时候的林观因还不知道,这是钱玉询最喜欢的占有欲。
“给我的……”钱玉询顿了很久,也没想出怎么向林观因形容这个词。
“不会是你的……夫人吧?”林观因垂着眼,悄声问。
“不是,”他否定得很快,解释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林观因越听越不对劲,以他这个爱钱如命得性子,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怎么会去给那个人寄钱?!
林观因认定了钱玉询是在敷衍自己。
之前在楚府的时候,也有几日,钱玉询早出晚归,将身上的银票都花了个干净。
这样一想,那时候,钱玉询应该就是给人寄钱去了。
“我能和你一起去么?”林观因小心试探。
钱玉询低眸,看着她那双晶亮的眼睛,轻笑出声:“你想监视我吗?”
“不是……”林观因红着脸,解释的话还没说完。
“但我喜欢这样,”钱玉询起身,拿起手边的剑,将林观因捞在身侧,“走吧,一起。”
032
这还是林观因第一次, 毫无压力地和钱玉询一起走在辽州城的街道上,城中的温度比山上高一些,许是大部分的百姓在家中都烧了柴火,有钱人家烧的是炭, 炭火的温度将这座城都熏得暖暖的。
即使在不远处的河谷时常会出现一些纷争, 但没打到城中、没打到他们面前, 他们是不会在意的。
这几日,辽州城的半空总是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雾, 翁适说,过两日要么有一场大雨,要么有一场大雪。
他们得在天气变化前,到达不知寺。
林观因走在钱玉询身侧,他左侧拿着他那把长剑,明晃晃的剑身让人不敢靠近。
最开始林观因也是这样的胆怯,但久而久之,她觉得钱玉询和他的剑也没那么可怕。
路过一个小店铺,牌匾上写的是“珍宝阁”三个字, 林观因忽然想起自己对钱玉询说过的话。
她要为他准备礼物。
林观因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仰头看他, 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能借我一点钱吗?”
钱玉询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找自己借钱。
但本来从楚家得到的银票中, 都有她的一份, 而林观因之前很是大方地将所有银票都给了他。
他还以为,她不需要钱。
钱玉询停下来,看向一旁的店铺, 他听人说过,女孩子喜欢买一些漂亮玩意儿。
林观因也十分喜欢好看的东西, 就像她经常夸赞他的外貌一样。
钱玉询没多问,只将腰间的荷包取下放进林观因手里。
里面是他全部的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子。
林观因拿着荷包,感觉手上有些沉。
“你都给我啊?”林观因惊讶。
钱玉询弯腰,几绺不听话的黑发滑到他的胸前:“我现在只有这些。”
林观因攥紧了手中的荷包,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滋长。
没有一个女生能拒绝将所有资产都给自己的、长得好看、武功高强、声音还温柔的大侠!
“你不是要去寄钱的吗?”林观因问。
钱玉询点点头,启唇说道:“你若是有剩的我再去寄,没有便算了。”
“谢谢呀,我以后有钱的话会还你的。”林观因说。
钱玉询眼中带着些疑惑的打量,想起她这几日一直念叨的人,下意识问道:“是找到你那个旧情人之后么?”
她说过,她被梁国军营里的某个将士骗了感情又骗了钱。
“……”
林观因一愣,才知道他说的是百里承淮,没想到只是她胡诌的一句话,钱玉询记得这么清楚。
“旧情人这个似乎不太好听……”
“无碍,我不介意。”
钱玉询说着,便率先踏进了珍宝阁。
林观因看着他的发丝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抚摸着他的蝴蝶骨。
林观因还没想通他介意什么,便慌忙追上钱玉询的步子,走进珍宝阁。
珍宝阁也只是名字取得富丽堂皇,里面的装潢和翁适的医馆差不了多少。
掌柜身后全是一排又一排的小木柜,就像是翁适医馆里装药草的木柜。
许是岁寒冬日里好久没见到顾客进店,掌柜对二人格外的热情。
“两位需要些什么?珍宝阁里的珍宝只有你想不到的,日常首饰、还是收藏品,珍宝阁应有尽有!”
掌柜一脸笑盈盈的样子,让林观因觉得自己是那只待宰的羔羊。
“这是玉佩、玉环、玉带钩……还有姑娘的发簪、绒花、手镯……”
掌柜一股脑儿地将木柜里面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展现在两人面前。
其中还真是琳琅满目,林观因都看花了眼。
钱玉询对这些明显没有什么兴趣,只不过是林观因走到哪里,他就跟在她身后,努力地尽到一个优秀保镖员工的职责。
林观因一手攥着他给的荷包,一手挑选着掌柜拿出来的珍宝。
这是钱玉询借她的钱,不能用得太多,不然超i系统给的任务奖励都不够还钱的。
玉冠钱玉询有了,玉带钩他也有。
林观因挑得有些纠结。
钱玉询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见她一直挑选着男子才用的玉饰。
难道她快要见到旧情人了,还要给旧情人送礼吗?
但他之前有所听闻过的旧情人相见,不是互骂就是打架,明明他已经准备好为林观因将那个将士揍一顿了。
她为什么在给旧情人挑礼物?
很烦躁。
林观因拿着一枚玉观音的吊坠,正准备问问钱玉询喜不喜欢,就见他笑得森冷。
嘴角是勾起的,但那双冰冷的眼中没有任何笑意。
谁又惹他了?
“你喜欢这个吗?”
一根红线穿过玉观音吊坠,林观因摊开掌心,吊坠放在她手中,衬得她的肌肤细腻如玉。
林观因记得他喜欢玉制成的物件,连他怀里带着的笔都是白玉做的。
但他不信神佛,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只可惜这店里没有平安扣,若是有平安扣也是可以的。
钱玉询瞥了一眼,略微皱了皱眉,不解道:“……关我何事?”
林观因摸不清他为什么突然冷淡,攥着玉坠的红线,举到他锁骨的位置对比了一下,红线衬得他的肤色更加冷白,但也给他添了一丝生命力。
终于不再是那种遗世独立的清冷仙人,多了几分凡人的气息。
他常年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林观因希望这枚玉观音能保佑钱玉询平安。
“就这个吧!”林观因转头问掌柜,“这个玉观音怎么卖?”
“姑娘好眼力,这玉观音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
这话一出,林观因便觉得自己要被薅羊毛了。
什么镇店之宝,明明这枚玉观音只是放在角落的位置,如果不是她认真一点的话,说不定就错过了。
“你很想要?”钱玉询问。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对这玉观音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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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还是点了点头。
“给他十两银子。”钱玉询轻轻扬了扬眉。
林观因打开荷包,她不认识这儿的钱,便让钱玉询拿了十两银子给掌柜。
掌柜看着案台上的十两素银,脑中一片混乱。
他是在给他定价吗?怎么好像他这个掌柜是买家一样?
“公子留步!”掌柜追到两人面前,挡住去路,“这可是我家的镇店之宝!怎么可能只值十两银子?”
钱玉询又看了一眼林观因手中的玉观音,冷笑一声:“镇店之宝?这不过是普通的淡青白玉,你想要多少?”
掌柜接过话茬,一时之间来了气势,“至少得一百两!”
“淡青白玉是卖不出去的货,想来你已囤积多年,就算给你加上工费,不过也才五六两。”钱玉询顿了顿,讲话挑明,“你要一百两,只不过是看她不懂,我给你十两还算上了你多年来的收藏费用。”
“你……”掌柜一改之前热情好客的样子,向着林观因走近,不知是要恐吓她还是要抢走她手中的吊坠。
林观因往后退了退,想着要是不行就将吊坠还给他。
钱玉询抬剑挡住掌柜的来路,“十两银子,你不亏。”
剑光闪过掌柜的眼,他往后退了几步,“简直就是强盗!”
“嗯?谁是强盗?”钱玉询轻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等着掌柜开口。
掌柜见着钱玉询手中的长剑,往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撑着案台才堪堪稳住身形。
“去去去,拿去拿去。”掌柜摆了摆手,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强硬,掌柜压低了声音骂道:“哪儿来的穷光蛋,没钱还来买什么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钱玉询揽着林观因往外走,走下石阶,林观因将手中的荷包还给他。
她忍不住笑道:“你怎么对这些东西的价格这么了解?”
“我经常卖这些,自然知道。”
钱玉询语气骄傲,似乎觉得林观因现在才看到他的长处,都怪她之前太忽视他了。
林观因站在石阶上还是比钱玉询矮了一些,但能轻易地碰到他的脖颈。
“等、等一下。”林观因拉住他。
钱玉询停下步子,回头看她,轻笑着问她,“没买够?还要么?”
林观因拿起玉观音上的红线,将玉坠贴在钱玉询的锁骨上,他穿得单薄,身体冰凉,同样冰凉的玉石贴上身体时,他也没什么感觉。
钱玉询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别过脸去,冷冷问道:“做什么?刚才不是对比过了?你那个旧情人……”
林观因揽着他的脖子,将红绳系紧,玉观音贴在他的衣襟外,与他的衣袍几乎同色,并不显眼。
只是那红绳明显,多了几分生机。
“好啦!”
林观因满意地看着她挑选的玉观音,戴在钱玉询颈上,清冷禁欲又有了生活气息。
钱玉询微微皱了皱眉,红线很短,他低头却看不见那枚玉观音。
这不是她给旧情人挑的重逢礼物吗?
怎么给他戴上了?
“你……”钱玉询的表情愣住。
林观因以为是他介意,急着伸手:“没关系的,你不喜欢我就取下来。”
“给我的?”
钱玉询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摸向挂在脖子上的吊坠。淡青白玉的色泽没纯白玉那么好,单是手感的话,摸起来还是很莹润。
“当然是给你的呀!”林观因歪头又看了看,还是觉得很满意,她分不清玉的种类和品质,只是觉得看起来和钱玉询很相配。
“虽然现在是用的你的钱,给你买礼物。”林观因的声音越说越弱,又突然强调,“但我之后会努力把钱还给你!”
等第二个任务完成后,她应该就又有一百两的银票了。
到时候还能多买九个这样的吊坠,给他的双手双脚、剑柄上也都挂一个,要是钱玉询有耳洞的话,就给他做成耳坠。
天啊,这就是小时候玩芭比娃娃的快乐!她终于又感受到了!
主要是钱玉询还不反抗,他带着那枚玉观音,看起来温柔又和善。
“你喜欢吗?”林观因朝他扬了扬眉,问道。
钱玉询的长睫颤了颤,一双黑亮的双眼微微抬眸看向她,眼尾似乎被呼出的冷气裹挟,看起来有些湿淋淋的。
他语气认真,“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她是在给他挑礼物,是送给他的。
钱玉询觉得那个将士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喜欢就好!我以后攒钱多给你买!”
林观因终于满意一笑,朝他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我们快去寄钱,一会儿还得回医馆把兔子带上!”
她正要从石阶上下来时,脚底踩上石阶边缘的碎雪,脚下一滑,往前扑去。
钱玉询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挡住她扑下去的动作。
林观因来不及惊呼出声,因为她的牙齿正好撞到了他的锁骨上。
两眼一黑时,林观因听到钱玉询的喉间压抑着一声轻哼的叹息。
“脚……还好么?”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林观因不由得红了耳尖。
钱玉询左手将长剑往后移开,右手揽着林观因的腰。
她的身体很软,和他的完全不一样,钱玉询在抱她的时候就知道。
“我没事……”
林观因撑着他的肩膀起身,脚没什么事,就是牙齿磕得有点疼。
一旁路过的挑着菜的大爷,嘟嘟囔囔地念叨着:“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搂搂抱抱,真是世风日下啊……”
……
梁国设有官方的驿站,不仅是寄信,寄一些小物件也是可以的,如果是大件就要加钱。
民间也有私人的镖局,镖局比官方驿站的速度更快一些,可以指定到达,只不过这成本就要增加不少了。
林观因还以为钱玉询会选择性价比更高的驿站,没想到他用手帕包着那几张银票,带着她走近了一家镖局。
钱玉询似乎已经是这里的熟客了,镖局中的人见了他,都叫了一声“钱爷”。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经常来寄钱的缘故,还是他们都知道他姓钱。
几人看着跟在钱玉询身后的林观因,瞪大了眼,全将视线落在林观因身上。
他们偷偷摸摸地猜测着,跟在钱玉询身后的人是谁?
只有镖局领头人才好奇地问了出来,“钱爷,这位是?”
“师妹。”钱玉询答。
他记得林观因说过的话,在别人面前,要扮演师兄师妹的角色。
“哦~”那人尾音拉长,打量着两人之前的距离,语调意味不明:“师妹啊。”
钱玉询将银票递到镖头手里,叮嘱道:“让他节省些,我最近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接单了。”
钱玉询拿出另一锭素银,“这是给你的。”
“哎?钱爷,这太多了。”镖头掂量了一下那锭银子,约莫有十两左右,沉甸甸的。
“你嘱咐那破小孩也烦,多的就当给你洗耳朵了。”钱玉询说。
林观因跟在钱玉询身后,听着他和镖头的对话,情绪越听越沉。
一种陌生的情愫开始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她差点脱口而出问钱玉询是不是有孩子了。
他说过他没有夫人,但不一定没有孩子。
不是,她去在乎这些做什么?她根本不会和钱玉询在一起啊!
林观因在心中默默扇了自己几巴掌,但走出镖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是把钱寄给你的小孩子的吗?”
钱玉询愣了愣,点了点头。
林观因不知道该怎么办,是该感谢他的真诚,还是狠狠骂他一顿,都有了孩子还来勾搭她!
林观因默默往外走了几步,离他远了些。
钱玉询垂着眼,看着两人逐渐拉开的距离,神情茫然。
他加快了几步,走到林观因身边,见她抿紧了唇,很是不开心的样子。
她好像是第一次不开心,就连之前他摁着她头的时候,她都没有表现出这样的神情,明亮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纱。
钱玉询挡住林观因的去路,“你生气了,想杀谁?”
他不是感觉不到别人的情绪,他只是不在意罢了。他现在看重林观因,就会对她的情绪感知得格外明显。
他将手中的剑塞进她的手里,劝道:“去杀了他就好了。”
“……”林观因认真地看了他几眼,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钱玉询,不是生气就要杀人的。”
“那应该怎么办?”他不解。
他的剑身很轻,轻得像是软剑,就算是林观因拿着也没什么重量。
林观因将剑还给他,无奈道:“不用怎么办,我自己待一会儿,冷静一下就好了。”
林观因向前走了几步,她确实应该仔细想想,至少要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能让钱玉询轻易影响她。
可是另一方面,她的情绪又反反复复被他挑起,她似乎陷入了一种自证的陷阱。
她越是想否定她对钱玉询的感觉,这种感觉就越来越浓烈,情绪时刻被自证影响,几乎要将她吞噬。
可她走了好几步,也没听到钱玉询跟上来的声音。
林观因停下脚步,转身一看,钱玉询还拿着他的长剑,站在原地。
在等到她转身之后,他才缓缓往前走了几步。
雪日里的长街上人烟稀少,尤其是这一条小巷,他的身边空无一人,一如她。
他每向她走一步,林观因便觉得自己的心下沉一分,他将玉观音塞进了白袍里,紧贴着他的肌肤,只从脖颈出露出点红色的丝线。
林观因看着他身上唯二的两点红色,一是颈间戴着的红线,二是腰间挂着的锦囊,好像都与她有关。
直到钱玉询走到她面前,露出他一贯温柔的笑。
“我还以为小神仙不要我了。”
他说话总是如此,带着令人心动的暧昧气息。
“我没有。”林观因别开眼,不敢看他。
钱玉询弯下腰,向她请求:“你能亲我吗?我有些不舒服。”
“不能!”
林观因猛地抬眼看他,他这是什么请求,他们是什么关系需要亲来亲去的?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拧紧了眉头,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情绪。
忽然他又笑了,只是那笑容略显燥意,语气中带着些遗憾:“无碍。”
这句话不知道是他说给自己的,还是说给林观因听的。
“我们快回去把东西拎着,去不知寺吧,”林观因盯着自己的鞋面,将之后的计划告知他,尽量将自己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再拖就晚了。”
“好。”他温柔地应道。
林观因咬紧了唇,埋头向前走。
他总是这样,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回应自己,就算是很无聊的笑话他也事事有回音。
如果没有这些条件限制,钱玉询无疑就是她最佳的心选。
钱玉询知道林观因的情绪怪怪的,所以他装得格外温柔乖巧,他知道,她喜欢这样的他。
但为什么他已经抑制自己了,她还是不高兴?最奇怪的是,林观因的情绪好像在影响他自己。
两人沉默了一段路,林观因没忍住问他:“你孩子……多大了啊?”
钱玉询微微皱眉,想了想才知道她问的是谁,他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可能十七岁?还是十八岁、十九岁,我也不太清楚。”
“……?”
林观因停下来认真地打量着他,将钱玉询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看起来也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怎么可能有一个十七八九的孩子?!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他抬手就要捂住她的眼睛,“我的心脏会不舒服。”
“你今年几岁?”林观因问。
钱玉询轻笑,好像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我不知道,应该及冠了?没有人告诉过我啊……”
林观因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心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是比知道钱玉询有孩子还要难过的感觉。
也是,如果他有一个很好的家庭,也就不会大字不识,不会流落到行走江湖。
他的招式混乱,没有定式,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挥舞着长剑,钱玉询也没有受过所谓武林门派的训练。他就像一株野草,孤独地生长在这个江湖里。
“那个小孩子……”虽然十几岁好像也不能被称为小孩子了,“他是你的什么人啊?”
终于问出口了,林观因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推开了压在心上的巨石。
钱玉询听到林观因这么问他,似乎很骄傲,“我饶了他一命,养着他,等他长大了,看他有没有能力来杀了我。”
林观因见他嘴角洋溢着笑意,像是对这番话很是满意,对自己的计划很自豪。
她突然明白,钱玉询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他就是这么想的。
“那你平时攒钱都是给他用的吗?”林观因实在不理解他的脑回路。
亲手养一个孩子,等养大了杀了自己?这是什么喜好?
钱玉询点头,语气颇有些无奈:“他实在太能花钱了,我都有些养不起了。”
林观因咬了咬牙,一股脑儿地将自己的所有疑惑全都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没有成亲、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喜欢的人?”
钱玉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轻轻呢喃一声:“喜欢的人……”
他也不知道。
林观因的心因为他的犹豫停了一拍,随即状若无意地岔开话题,“你养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啊?”
“叫邬什么,”钱玉询轻轻一笑,“我忘记了。”
救命,自己养的孩子,还把名字给忘了,真是一个很不称职的“老父亲”!
不过这人是钱玉询的话,倒也算正常了,他从来不记别人的名字。
林观因都觉得是因为他到了翁适的医馆太多次,才记住了翁适的名字。不过,林观因猜测,在钱玉询眼里,“翁适”和“翁氏”医馆的两个字,可能是相同的字。
“你养了他多久了啊?”林观因好奇他的故事,这是她在剧本里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剧情。
她在一点点探索,一点点更了解钱玉询。
他的笑意中夹杂着一丝别的什么情绪,“八年?我也记不太清。”
林观因总算知道了,这人活着完全不记得时间,不在乎时间,但却对他们约定的期限格外在意。
林观因还是不解:“所以,你花了很多钱,养了一个敌人,为了日后杀了你自己?”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他抬手拂落飘在林观因额发上的雪花,指尖轻捻,雪花瞬间融化成水滴。
“不有趣,你应该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林观因一直想着要纠正他这般对自己的生命不看重的心态,他总是把生命当成儿戏,不仅是自己的还有别人的。
“长命百岁,这是你的愿望。”钱玉询记得她在神像面前许的愿,念念叨叨的样子很有趣。
“那现在也是你的愿望!让我们一起来祈祷!”
林观因觉得对待钱玉询这样的人,有时候还是强硬一点更加有用。
比如,强制爱什么的……
……
包袱已经收拾好了,放在翁适的药铺中。
等到两人回去的时候,翁适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用脚踩着碾药的轮子,好不悠闲。
“钱爷、林姑娘,你们回来了。”
翁适将手中的南瓜子递了一把林观因,林观因摆了摆手,说不要。
“你们见到楚家的那顶婚轿了吗?”翁适说,“我听说楚家小姐今日和肖将军成亲,大半个辽州城的人都去观礼去了。”
林观因摇摇头,他们上街时并未遇见楚府的轿子。
“真的是楚小姐嫁给肖将军吗?”
林观因不信,那日楚和婉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她要嫁给肖申诃。
莫非是移花接木?让别人代替她的身份呢,就像之前扮作神女使者祈福一样。
林观因觉得这个可能性还稍微大一些,只不过,谁愿意去替她?
这个人必须是她信任的人,又是能完全为她所用的人。
林观因第一个想到的是就是楚和婉身边的荷姑娘,荷姑娘能潜伏在楚员外身边这么久,只为了替楚和婉收集楚员外的秘密。
“我也不清楚,今日看了一上午的病人,实在辛苦,”翁适将竹篓拎出来,和包袱放在一起,“钱爷、林姑娘,江湖再见!”
林观因还没拿起手边的包袱和竹篓,被钱玉询一手拎走了。
她收回空落落的手,听着钱玉询说,“你想说的是江湖不见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翁适讪讪一笑,“钱爷,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你要是受伤了,我还是免费给你治!”
“走走走,”林观因推着钱玉询的后腰,嘴里还念念有词地离开翁适的医馆:“那还是江湖不见好了。”
一旁是钱玉询出钱租的马车,林观因看着马车的外观平平无奇,但里面比之前楚员外安排的那一辆还要豪华舒适许多。
软毯铺得厚厚的,甚至里面的座位也用厚毯包裹着,林观因都不敢踩上去。
林观因光是看着马车里面,就觉得贵贵的:“明明是请你保护我,还要你出钱租马车……”
“所以,你要给我什么报酬么?”
钱玉询将竹篓和包袱放在一旁,坐在林观因旁边,也像上次她晕车时那样,将她环在怀里,双手掌住她的肩,将她固定得稳稳的。
林观因摇了摇头,“没有报酬,我没钱了。”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钱玉询榨干了,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
钱玉询笑得很得意,胸腔的颤动传递到她的后背,让她同样能感受得到他的情绪。
其实不要钱,她可以用另外的报酬来换。
这个车夫大概也被钱玉询嘱咐过,驾车很慢,一路上几乎没有再出现她被弹起来的情况。
哎,正因为钱玉询会注意这种不重要的小细节,所以会更加让她动心。
不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当然好看的外貌也加了不少分。
等到两人行至不知寺下时,天色渐暗,乌蒙蒙的天空笼罩着雪地,这种天,在林观因家乡的话,一看就是个暴雨天。
钱玉询先一步,跳下了马车,他一手拎着包袱和竹篓,将另一只手的长剑递给林观因。
“我背你走。”他微微弓背。
林观因抱着他的长剑,面对着车夫投来的戏谑的眼神而感到无措。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车夫闻言,调笑道:“姑娘你何不听你夫君的?雪天路滑,山路难行,有这么好的夫君,还害什么羞啊?”
可恶,她的心事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旁人看穿了!
林观因咬牙,扑上了钱玉询的后背,他单手就能将她背得很稳。
钱玉询虽看起来身姿清瘦,实则薄肌都藏在他的衣袍下,林观因见过不止一次,被他抱着、背着都很稳当。
她不会担心钱玉询会背不动她。
钱玉询应是给过钱了,那车夫见林观因扑上去后,还说了句吉祥话,说的是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林观因觉得钱玉询应该给了他不止租马车的钱!
水军、这一定是水军。
“不知寺可能很危险,如果……”
林观因嘱咐的话还没说完,钱玉询接过她的话,“你把剑拿好,不要戳进我的身体里。”
林观因:“……你可放心吧,我拿得可稳了。”
身下的钱玉询用温柔的笑声回应她的话。
钱玉询想,她大概是不知道他这把剑杀了多少人,所以才敢就这么拿着。
若是知情人见了,哪里会靠近他半分?谁还敢像林观因这样扑在他的背上。
也只有林观因了。
033
山门紧闭着, 较之前来时更显得萧条几分。门上还挂着一根枯枝,由一条细线系着挂在门上,晃晃悠悠。
“上次来有这个吗?”林观因拿着钱玉询的长剑戳了戳上面挂着的枯枝。
钱玉询缓缓蹲下,林观因从他后背上跳下, 稳稳踩在石阶上。
钱玉询接过她手里的长剑, 微微一抬手, 将门上悬挂的梨枝斩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哎?你斩掉做什么啊?”林观因不解。
钱玉询朝她扬起骄傲的笑意:“你不是要等人来吗?挂条梨枝,人还怎么来?”
林观因垂头看了一眼脚边的梨枝, 弯腰将它捡起来,丢进了路旁的雪堆里。
“一定是鱼让真干的!”
钱玉询笑了笑,抵着剑柄敲响寺门。
来人走得很慢,钱玉询听得见他的鞋底碾压雪地的声音,里面的人像是没睡醒一样,摇头晃脑、慢慢悠悠地走到门后。
“是谁?”一声稚嫩的童声从里面传来。
林观因清了清嗓子,“小猪呀!是我是我,前不久来过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概是声音熟悉,里面的小和尚抵紧大门:“姐姐, 你回去吧, 师父说我们需要闭关, 不再待客了。”
“你师父呢?”林观因也贴近寺门,柔声问道。
“师父在……”小和尚顿了顿, 转口道:“反正不能给你开门。”
林观因微微回头, 与钱玉询对视一眼。
他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物件,几步便飞身上墙, 越过了寺门。
不过是眨眼间,寺门便被钱玉询打开, 林观因为他拍了拍手。
“你越来越快了!好厉害!”林观因毫不掩饰地夸赞他。
钱玉询早就习惯了听林观因夸他,欣然接受她毫无保留的夸赞,拿起地上放着的东西。
林观因刚跨过门槛,便见着小猪从雪堆里缓缓爬起来。
他朝着林观因委屈地揉眼,转身就往上跑:“我要去给师父告状!你们欺负小孩!”
林观因不明所以地望向钱玉询,似乎在问他,刚才做了什么?
钱玉询轻咳一声,耳根被风雪冻得泛红,“我就轻轻扔了他一下。”
是的,就轻轻地拎着小和尚的衣领,轻轻一扔,就扔进了雪堆里。
他觉得自己的动作挺轻的。
“他还小,可能不经扔。”林观因拍了拍他的小臂,替他找了个借口。
钱玉询也点点头。
林观因轻车熟路地往上走,小猪跑得慢,林观因拎着裙子快跑几步就追上了他。
“你跟着我做什么?!”小和尚见林观因追来惊呼一声。
林观因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乖,带我去见你师父。”
“师父说过,日后的不知山都不准你进入。”小和尚红着脸说,还没有人这么温柔地用手揉过他的脑袋。
“啊?”林观因大吃一惊,没想到鱼让真这么记仇,“你师父就是嘴硬心软!他说的不让进,一定是假的。不信你想想,你之前要是做错了事,师父嘴上骂你,是不是还是会给你饭吃?”
小和尚想了想,接着点头:“姐姐你好聪明!不过师父他会先打我一顿,再给我吃饭。”
“……那也差不多嘛!”林观因弯腰看向他,“快带我去见你师父吧!”
“好!”小和尚高高兴兴地在前面引路。
钱玉询目光柔和地看着林观因哄骗小孩,灵动又可爱,还很会玩弄人心。
可是看着她揉那个小光头,他的心脏又开始有些不适,沉闷的胸腔压抑着他的呼吸,他要运行内力才能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鱼让真正在后院烤鱼,小和尚领着二人进去时,他手忙脚乱地想将烤鱼藏起来。
那股鱼腥味缓慢地从他身后飘出,小和尚急忙跑到他面前,探着头寻找烤鱼:“师父!你又钓到鱼啦!”
钱玉询接过林观因投来的视线,扬眉告诉她——
看,他说得没错吧,这就是一群假和尚。
鱼让真抬手轻轻敲了敲小和尚的脑门,将手中的烤鱼塞他手里:“快拿去,功课不知道做,就知道吃!”
小和尚拿着烤鱼就跑,也不管身后被他领上来的二人。
“嗨呀!师父~”
林观因靠着钱玉询的手臂,朝着鱼让真扬起一个笑脸。
鱼让真苦着一张脸,虽然伸手不打笑脸人,但他心里苦啊!尤其是见到钱玉询那把明晃晃的长剑,那把剑鞘都还被他供着呢!
鱼让真生怕钱玉询会来找他要。
“就知道你们会来!”
鱼让真长叹了一口气,没来的时候担心,来了后反而松了口气。
“看来师父已经等我们很久了呀!”林观因说。
鱼让真看着钱玉询手上拎着的物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不会是要长住吧?!”
“对呢对呢!”林观因脸不红心不跳地问鱼让真,“师父有给我们安排住处吗?师父是世间的神算子,应该早就给我们准备好了吧?”
鱼让真伸手,止住林观因夸赞的话:“得了,跟我来吧。”
鱼让真早就知道从自己暴露的那一天起,就逃不过林观因的折磨,她势必会再次前来找他问关于关如冰的事情。
只不过鱼让真也只是听关如冰提过一嘴林观因此人,关如冰说这女子会影响百里承淮之后的气运,不能让她找到百里承淮。
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将林观因和她身边的那个侠客绑在一起,让他们离百里承淮越远越好。
当时为了百里承淮的安危着想,鱼让真也就答应了。
但鱼让真没想到,这两人像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就甩不掉。
鱼让真现在只想着,他们住在不知寺可以,只求关如冰能将百里承淮带走,走得越远越好。
所以他在寺门挂了一根梨枝,提醒关如冰远离不知寺。
鱼让真走在前面,将二人带进后山的小院,说着是小院,其实里面两间屋子都堆满了柴火,只余下一间房有个大通铺。
“寺庙不比得城中,只有这一间房了,两位还住吗?”
鱼让真推开门,扑面而来一股湿木腐朽的味道。
林观因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只有一张炕,一张桌,连个木凳也没有。
木梁上还悬挂着摇摇欲坠的蜘蛛网。
钱玉询对住处向来没什么要求,只是不喜欢屋子里乱飞的尘埃,这陈旧的房间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打扫过了。
连鱼让真倚靠着的木门都时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钱玉询:“……”
鱼让真两手一摊,故作无奈:“没办法,寺庙只有这个条件。”
林观因看着钱玉询拧紧的眉,她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口:“忍忍、忍忍。”
钱玉询垂眸,淡淡地应了她一声。
鱼让真将一把小小的钥匙交到林观因手里,打量着两人的关系。
他走出几步,又倒转回来,红着整个脑袋嘱咐二人:“我这里是寺庙,你们……可不要……做些、那什么……”
林观因开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什么啊?”
直到看到鱼让真那颗涨红的脑袋,以及他不断打量着自己和钱玉询的样子,林观因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
“你想多了……师父,我们只是相约一起闯荡江湖。”林观因解释道。
如果可以忽略她同样开始泛红的脸,鱼让真说不定就信了。
“……反正你们注意一点。”
钱玉询将手中的物件都放好了,抱臂看着林观因和逃走的鱼让真,眼神不善。
“哈哈,”林观因假笑两声,“你看他,那个脑袋红得像个番茄一样。”
钱玉询走近她,弯腰捧着她的头看了看,评价道:“你也是,你们为什么会脸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能是因为走得有些热?”林观因踮了踮脚,将自己的脑袋从钱玉询掌心取出来,先一步走近房间,“你不觉得很热吗?”
热吗?
他感觉不到,他只能感觉到林观因的脸像是被火点燃了一样。
房间脏脏的,但林观因清理起来却十分有成就感,尤其是还有个得力的助手在帮她。
“对、对,还有最后一个蜘蛛网了!”
林观因往墙角处指了指,钱玉询飞身上去,用快裂开的扫帚将蜘蛛网清理掉。
他稳稳当当落在她身前,手帕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浓情的双眼。
林观因这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小说里的大家闺秀都喜欢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这要是她,她也喜欢!
林观因用自己的手帕擦去他肩上的尘埃,安抚道:“辛苦你啦!”
钱玉询沉沉地看着她,她近日来好像使唤他,使唤得很自在,那种自然而然的语气,钱玉询从来没在之前的顾客那处听到。
林观因见着他正要启唇想自己讨要报酬的样子,先一步说道:“你放心!你做的这些事都是会有提成的!”
“提成?”
“就是额外的报酬。”林观因解释。
钱玉询听到“报酬”两字,心中才算满意,露出他一贯的笑意。
他很想念林观因“强吻”他时候的那种感觉,慌张窒息,他从未体验过,甚至想再体验一次。
但林观因似乎并没有这个想法。
钱玉询觉得之前的人说得都不太对,鱼让真说林观因喜欢他、享春楼的头牌也认同他的话,说是林观因给他下了蛊。
但翁适说得也不对,翁适觉得是他喜欢林观因。
钱玉询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也不知道被一个人喜欢是什么感觉,但奇怪的是,他只喜欢和林观因贴在一起。
只要和她肌肤相贴,他的心总会安静片刻,但也只是片刻,瞬间就会被随之而来的心悸和燥意淹没。
钱玉询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他想把林观因据为己有。
钱玉询倚靠在门边,拿出自己的杀人手札记录着,他握着笔,歪歪扭扭地在泛黄的纸页上写下了林观因的名字。
林观因踮脚偷看他的笔记,却见到了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心下惊了又惊。
她不过是偷懒使唤大侠整理房间,怎么就突然上了他的杀人名单了?!
034
林观因看着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地呈现在他的手札上, 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钱玉询,我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么?你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啊?”
被记在他手札上的,可不是什么活着的东西。
钱玉询顺着她的视线, 落在自己的掌心的手札上。他慌忙急促地将手札合上, 那张温柔清冷的脸上突生了几分涩意, 像是小孩做错了事被抓包后的样子。
“我没有生气,为什么这么问?”
钱玉询仰着头, 躲开林观因投来的注视眼神,涩意从他的脖颈的红线处,往上不断蔓延,扩张的绯红色裹挟着他两侧的脸颊。
闻言,林观因总算松了口气,他没生气就好,她还以为被他写到名单上的人都难逃一死。
也是,他现在很喜欢和自己贴贴,应该也是把自己当朋友的, 想来钱玉询也不会做出那种捅朋友两刀的事。
多亏钱玉询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整洁程度, 他将整个房间打扫得干净如新。
林观因先一步爬到了床榻上, 缩在最里面。
不知寺没有木炭,林观因又担心睡着了会冷, 便往炕里加了些木柴烧着。
因着只有一张床, 林观因叠了一张被褥放在中间,作为两人的分界线。
钱玉询站在烛台旁,寺庙的烛台光昏黄又混着黑色的杂质。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 正好将他的影子投射在榻上。
他那束发的玉冠的影子落在林观因的脚边,林观因缩了缩脚, 又往里移了移,躲开他的影子。
“你把被子放这里做什么?”
钱玉询从没见过有人睡觉,还会在床中央放一床被褥。
林观因给他指了指,解释道:“里面是我的,外面是你的。”
鱼让真虽然只给了他们一间破屋,好在提供的被子是够用的,好歹晚上不会被冻死。
“这又是什么游戏?”钱玉询问。
他知道,林观因偶尔喜欢玩一些奇怪的游戏,还需要他的配合。
“男女授受不亲。”林观因说。
“但我们已经亲过了。”钱玉询摊手。
林观因愣住,急忙摇头,向他解释道:“没有!没有!那才不算!”
她那一次是被他摁着头才将唇碰到了他的额头,而钱玉询什么时候亲过她?
才没有!
“那什么才算?”
钱玉询取下他束发的玉冠放在桌案上,长发倾泻而下,披散在他后背上。前额的发顺着滑到他的眉边,长眉如鬓,看起来比平日更加温柔,又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他倾身吹熄了那盏昏暗的烛台,踏着透进房里的月光,一步步向着床榻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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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教教我。”
林观因看着他向自己走进,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以后再说!”她拉过一旁的被褥,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自言自语:“我要睡了。”
林观因将头也埋在被子里,狭小的被褥空间藏着她羞红的脸和紧张急促的心跳。
被褥外传来一声钱玉询的轻笑,笑声很轻,却清晰地传进她的耳里,像是催化剂一样加速她体内的血液循环。
她听着衣料与被褥摩擦的声音,钱玉询轻轻在她身侧躺下,但林观因也不敢确定他躺没躺下。
她的耳里全是她如惊雷震鼓一般的心跳声,钱玉询像是消失在了这个房间里。
林观因闭着眼,强迫自己睡着,越是这么想,她的心情越紧张。
不对,她为什么要紧张?该紧张的是钱玉询才对啊!
她又没被人亲哭过!
“你没有内力,这样会被憋死。”钱玉询清澈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他温柔地提醒她。
林观因悄悄将被褥拉下,探出了头,她刚睁开就撞进钱玉询那双柔光潋滟的眼。
他的眼睛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明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观因看着他并没有躺下,只是依靠着床榻外方,双手抱臂,一脸笑意地盯着她。
“你不睡觉么?”她的声音被被褥隔了一道,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我看着你睡。”
钱玉询倾身,手臂支撑着上身的重量,他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尽数落在林观因身上。
他从来不用熏香,头发上也只是平常的皂角香味,在逼窄空间里,这股清香气味萦绕在林观因鼻尖。
林观因伸手,避开他的伤处,抵住他倾下的肩:“你过界了!”
“我听到了你心跳的声音。”钱玉询说,他侧耳,那声音更加猛烈了些。
林观因的脸“唰”的一下升温,还好这是晚上,不然就能看到她的脸真像个番茄一样。
“我要是没心跳就死了!”
钱玉询拧了一下眉,退了回去,因为他不仅听到了她的心跳声,还有他自己的。
没有被内力刻意压制的心跳几乎快冲破他的胸腔,比林观因更加激烈。
真是神奇,就连肆意地屠戮都不能带给他的快感,林观因却能轻易地触发这个开关,仿如开放水闸,激流倾泻而下,一圈又一圈的浪潮互相拍打,卷起白沫一样的浪花。
罕见的,钱玉询竟感觉自己的体温升高了一些。
林观因拉过他的被褥,将他从头到脚全盖住,“快睡!养好精神,你还要保护我。”
钱玉询向下拉被褥,他一丝不乱的发丝被滑下的被褥弄得凌乱,更显得他的神情可怜又无辜。
林观因睡觉很乖,她几乎不会怎么翻身,一直侧着身子,将自己蜷成一小团,就像是兔子睡觉的时候,抱着自己的后腿一样。
钱玉询从来睡眠就浅,从死人堆里活着走出来的人哪里还敢进入深度睡眠?闭眸休憩半晌已经可以让他恢复得很好了。
他一直倚靠着床边,入目的是月色清浅,耳边传来林观因细微均匀的呼吸。
钱玉询垂眸看着她因为睡觉而翘起来的一绺额发,思考了很久。
林观因就是一个身无分文、没有武功、弱得要命的人,但她会对他笑,会夸他,甚至会挡在他面前……保护他。
很离奇,钱玉询始终想不明白,她哪里来的胆子,能和自己互称朋友,明明是个胆小的人。
……
不出翁适所料,今日果然下起雪来,不过雪意不浓,只偶偶飘着细碎的雪花,比起之前那场大雪还算温和不少。
林观因一醒,床上就只剩了她一个人,钱玉询没在房间里。
林观因支起身子,往外一探,凉风不停地往里灌,她又将暖和的被褥往上拉了拉,裹着自己的脖颈。
冬天就是让人犯懒,不想工作,不是、不想攻略。
要是百里承淮能从天而降就好了。
“你怎么又睡下去了?”
钱玉询的声音从房梁上幽幽传来。
林观因往上抬头一望,他正坐在房梁柱上,还将兔子也带了上去。
“你在上面玩什么?”
林观因拿起身边的小袄套在身上,从床上起身,仰头看着他。
“看蜘蛛织网。”
他语调轻扬,像是遇见了不可多得的乐事。
“兔子呢?”
“它说它也要看。”
林观因:“……”
林观因看他自得其乐,便走出了房门洗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钱玉询见着她离开的身影,收起笑意,拿过一旁喂兔子的青菜,撕下一片,两指将叶片挥出。
软绵绵的青菜叶子瞬间变得如刀片一般锋利,划破蜘蛛结好的网,穿透蜘蛛肥鼓的腹部,将蜘蛛钉在房梁上。
他拎着竹篓,稳稳落在地上。
“不喜欢蜘蛛织网啊。”
钱玉询轻声说着,将剩下的青菜叶子都丢进了竹篓里,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出了门。
冬日里,林观因不喜欢束发,她自己本来不会梳头发,还不如将头发像围巾一样裹着脖子。
但钱玉询不一样,他每天都将自己打理得很干净整洁。
林观因正弯腰用木枝刷牙,钱玉询缓缓走来,手里还拿着她束发的绒花。
他动作很轻,指尖缓缓穿过她的发丝,取了几绺绾成垂髻,粉粉的绒花别在发髻上,随着风动,花瓣还一颤一颤的。
钱玉询很满意,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揉了揉,也克制着没有将刚扎好的发髻弄乱。
林观因直起身来,上手摸了摸,他绾的发髻比自己厉害多了。
“谢谢!”林观因顿了顿,“不过你怎么会绾头发?”
“看多了就会了。”
“好聪明啊!钱玉询你简直是个天才!”
有些本领还真是可遇不可求,比如林观因对于给自己梳头发这件事,学了十几年也只会用发圈扎个马尾。
因着林观因的要求,钱玉询一手拿着剑,一手拎着个空竹篓,站在门边。
从小和尚那处得来的情报,林观因知道了寺庙旁围了一方水塘,水塘里养了许多鱼苗。虽然现在池面已经结了冰,但并不影响砸洞钓鱼。
只不过小和尚说,冬日的鱼难钓,尤其是下过雪后,鱼让真昨日烤的鱼是钓了好几天才钓上来的这么一条。
水塘里寺庙不算远,林观因想着反正在这里等关如冰和百里承淮也只是守株待兔,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乐子。
自己钓鱼、烤鱼什么的,她还没有尝试过,也不知钱玉询试没试过,但他总没有和自己一起钓过鱼。
只要没有尝试过的事物,她都有着新鲜感。
林观因扛着自制的钓鱼竿,兴致满满地拉着钱玉询一起去。
钱玉询捡起水塘旁的一块石头扔向冰冻的池面,“嘭——”的一声巨响,将冰面砸了个大洞。
林观因没想到,她这新鲜感还没散去,钱玉询已经一剑下去串了三条大鲤鱼。
林观因拿着自制的劣质鱼竿,站在一旁苦笑:“钱玉询,你真是个天才。”
为了不让鱼让真生气,林观因决定让钱玉询收手,第一天就叉了人家的三条大鲤鱼,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林观因不想让鱼让真受到惊吓,故意和钱玉询走的后山的路,绕道回到寺庙。
后山到寺庙只有一方窄门,林观因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熟悉的人相遇。
隔着茫茫的雪和浓白的雾气,容貌妍丽的女人穿着一身织锦小袄,站在窄门前。
她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可手中却握着把长剑,剑柄上挂着个剑穗,剑穗上是一个同心结。
她正与鱼让真交谈着,似乎没想到会突然遇见林观因和钱玉询。
听见二人的脚步声,女人扬了扬眉,鼻梁上的那颗黑痣随着她的神情变得凌厉。
钱玉询本来拎着装着鱼的竹篓,走在林观因的身后。
但林观因见到来人,忽然停住脚步。他默不作声地走到林观因身前,将她的身子完全挡住。
钱玉询紧了紧手中的剑柄,即使他前不久还厌弃剑上沾了鱼腥味。
他淡漠地扫过女人一眼,声音冷然:“是你?你就是她要等的人。”
女人没答话,朝着二人盈盈一笑,说了一声——
“好巧。”
035
关如冰看着钱玉询握紧的剑柄, 习武之人都能感知到的浑厚内力在他掌心汇聚,偏偏这时林观因握上了他的手掌。
林观因拉着他的手,从他身后探出了个头来,劝着钱玉询, “你冷静些!”
林观因转头看向面前的女人, 她生得好看, 眉眼凌厉,细长的凤眼微微向上挑起。她鼻梁上的那颗黑痣, 林观因总觉得似曾相识。
“我们,是不是见过?”
关如冰没回应她的话,只是感受到钱玉询周身的戾气逐渐收敛,心中怪异。
恶鬼怕是遇到了真阎王。
关如冰自知打不过钱玉询,从一开始她就是没打算和他硬碰硬。她来这一趟不过只是询问鱼让真,为了让自己心安。遇没遇到他们二人,对于关如冰来说都不那么重要。
不过,钱玉询对林观因的态度倒是让她大吃一惊。
“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听她的话,”关如冰走下石阶, 来到二人面前, 她朝着钱玉询挑衅一笑:“要是魏攸北知道了你这个小情人, 会怎么样啊?”
“她不是小情人。”
“哎!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
两人同时出声,又惹得关如冰一阵发笑:“这么有默契, 魏攸北听了得气死吧?”
林观因不知道她口中的魏攸北是什么人, 但听她的口气,这人似乎和钱玉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林观因愤愤地盯着她的脸,闭上眼回忆她的声音才算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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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这个女人长得和这部戏的编剧一模一样?!就连声音也十分相似!只是编剧多戴了一副黑框眼镜, 遮住了那颗黑痣。
见鬼了!
她莫非是在化妆间看剧本的时候神魂出窍来了这里?就连身边和导演吵架的编剧也来了?
“你是编剧?”林观因上前一步,将她的面容看得更清晰些。
她的声音清楚地落在几人耳里, 但没人能懂她的话,关如冰眉尾一挑,手腕微动,转着手中的长剑,似乎有要拔剑的气势。
钱玉询将林观因往后拉,离关如冰远了些。
关如冰轻睨她一眼,居高临下地警告林观因:“你最好永远跟着他,离辽州城越远越好。不然之后,我可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关如冰转眼,仔细地看着林观因的脸,“不要再管百里承淮的事,他自有我帮衬。”
林观因咕哝道:“……说着像是我很想帮他一样。”
你愿意替他去死,那你去好了。
关如冰放完狠话,转身向鱼让真点了点头,侧身与林观因擦肩而过。
林观因握着钱玉询的手指微曲,挠了挠他的掌心。
钱玉询二话不说,手腕一转,用剑柄往关如冰颈后一击。
“你们!!”
鱼让真站在石阶上惊恐不已,明明刚刚还只是动口而已,怎么就突然出手了?!
而且钱玉询的动作快得都没让人看清,鱼让真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钱玉询!来帮帮我啊!”林观因托着关如冰的身子,不停地弯腰,差点跌坐在雪地上。
“你说过,”他回头,朝她幽幽一笑:“男女授受不亲。”
“……”
林观因将视线落在鱼让真身上,她正欲开口,鱼让真转身就跑,跑得飞快。
“……”林观因可怜巴巴地扛着被钱玉询打晕的关如冰,通过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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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玉询拎着装着鲤鱼的竹篓,走走停停,等着她缓慢移动。
好在他们的住处距离这里不算太远,林观因将人扛回去的时候,关如冰还没醒。
林观因将人绑在床榻旁,还贴心地给她盖上了一层被褥。
弄完这一切,林观因拍拍手,倒在了榻上。
竹篓只有一个,钱玉询将鲤鱼倒了出来,重新把兔子捉了回去。
只不过做完这一切,竹篓里已全是鱼腥味。
他不喜欢吃鱼,那味道太腥,比血液的腥涩味还要重。
三条鱼躺在桌案上,一动不动,已经死了个透。
就和现在的林观因同一个姿势。
钱玉询忍不了,本来习武之人的五感就比普通人强不少,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鱼腥味笼罩着。
钱玉询拿着剑走出了房门,他要给他的爱剑好好清洗一番。
林观因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后见关如冰还没醒,她悄悄伸出手指往她的鼻尖探了探。
钱玉询别用太大力,把人给敲死了!
试探过后,林观因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关如冰还活着。
林观因捡起桌上被钱玉询一剑捅破腹部的鲤鱼,去了一旁的小厨房,准备大展身手。
但林观因实在没想到,在她清理完鱼肉后,才发现这里只有调料,但什么配菜都没有。
林观因做菜未半,而中道崩殂。
“要不,我们把它串起来,也做烤鱼吧?”林观因试探地问身旁还在不断擦拭着剑身的钱玉询。
“随你。”钱玉询微微抬眸,扫过一眼被她清理得干净的鱼肉,没什么兴趣。
林观因给鱼身抹上些食盐和酒,去除腥味。
“你就这么拿着它,然后翻来覆去地烤就可以了。”
林观因给钱玉询演示了一下,她想象中的烤鱼方法。
钱玉询学得很快,他看了一眼就接过了她手里的活。
“加油!我相信你!”林观因起身,拍了拍钱玉询的肩,对他说道:“我回去看看她醒没醒,你先烤着啊。”
钱玉询点了点头,那乖巧的样子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他。
林观因来不及疑惑他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她回到屋子里时,关如冰已经醒了。
绑着关如冰的绳子是钱玉询打的结,林观因很相信他的技术,关如冰是轻易挣脱不开的。
林观因不知从哪儿搬了个小木凳回来,她坐在关如冰面前,歪头仔细打量着关如冰。
“我很好奇啊,你到底知道了我的什么事?”林观因双手托腮,坐在关如冰面前,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关如冰瞳孔放大,怔了一瞬,“你知道了?”
“当然呀,”林观因点点头,“你给我讲讲呗,万一它也骗了你呢?我现在在你面前,你问我不是更好吗?”
关如冰认真地看着林观因,语气真诚:“你倒还挺聪明的,早知道就不选你了。”
“谢谢啊,你不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人了。”林观因拂开她散落下来的耳发,别到她耳后,“你也是穿来的吗?还是重生觉醒?”
关如冰忽然开怀大笑,笑得癫狂,“哈哈哈,林观因你怎么只能想到这两种方式啊?”
废话,她看过的小说里只讲过这两种女主的设定,谁知道这剧本里的女主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记得原剧本里写的是,关如冰是一个敢爱敢恨、嫉恶如仇的侠女,为了追求自由宁愿舍弃家族带给她的所有荣誉。
如今看起来,面前的这个人倒真有些像,但其中的怪异之处,林观因谈不上来,只是这人给她的直觉不对。
从第一面开始,关如冰就不应该这么平静地面对她,不管她是穿书的还是重生觉醒的。
毕竟,无论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方式,原书里的茵茵都和关如冰在此时此刻没有过多的交集。
就算关如冰被系统告知了林观因的身份,那她在见到林观因的第一面也应带着探索的狐疑。
但面前的关如冰完全没有,她就像是早就知道了关于林观因的所有一切,这与系统告知的情况完全不符。
“你笑得有些吓人,”林观因沉下脸来,搬着自己的小木凳往后退了退,“那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想和你玩猜哑谜的游戏。”
但关如冰似乎并没有和她坦诚的意思,只是绕着弯地逗弄她:“我就是关如冰啊,不然还能是谁?”
“你是这部戏的编剧吗?”林观因直白地问。
编剧和原文女主长得一模一样,这任由谁见了都会生疑。
关如冰没答,倒来了兴趣问林观因:“你的任务是什么?告诉了我,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林观因对她微微一笑,“原来你不知道我的任务啊。这样也可以,我告诉你我的任务,但你要告诉我你的身份。”
关如冰:“你还是真一点亏都不吃。”
关如冰挣了挣背后绑着她双手的绳子,却越是挣扎绳子越紧,她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
真是,为什么要有钱玉询这个人的存在啊?!
“你先说。”林观因歪了歪头,看着她身后绑着的绳子一点没松才放了心。
“我是关如冰啊,”关如冰顿了顿,“也是希夷阁的情报人员,夷十二。”
“还有呢?”
她说的这件事,林观因早就在剧本里就知道了。
“没了,你还想知道什么?该用你的秘密来换了。”关如冰细长的凤眼掩藏不住她窃喜之情。
得,既然不说实话,那就都互相隐瞒吧。
林观因站起身,“我的任务就是——”
“从百里承淮身边抢走你,攻略你,让你喜欢我。”
论胡说八道,林观因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对手。
关如冰瞬间一脸阴沉:“……?”
“真的,系统给我的任务,就是要让你爱我爱得要死。”林观因偷笑,“你难道不信吗?”
林观因正一转身,就见钱玉询拿着一串烤得黢黑的鱼,满含着诡异的笑意看着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吃鱼吗?”钱玉询问。
“我……”
林观因看着他手里的那一串鱼有些瑟瑟发抖,但她婉拒的话还没说出口,钱玉询拿着那串鱼就走到了关如冰面前。
竹签被削得很尖,钱玉询不像是要喂人吃鱼的,倒像是要将人串在竹签上烤的。
“你喜欢她?”钱玉询没有回头,林观因自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见着关如冰往后缩了缩,“你还没问过我的意见。”
林观因愣在原地。
大侠,这话说得像是二人之间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关系一样!
关如冰别过脸,咬牙切齿,“你们两个疯子!”
关如冰仰着头,冲着林观因说:“你把他拖开,我就全都告诉你。”
036
林观因想起来, 剧本里的她最后是死在了百里承淮和关如冰面前。
但目前看来,这剧本世界可能因为她的加入,或许还有什么别的原因,早已改变了原来的轨迹, 就像是蝴蝶振翅引起了龙卷风。
如今, 关如冰先百里承淮一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还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她很难判断关如冰的真实身份。
但有一点林观因是可以确定的, 面前的这个关如冰绝不是剧本世界里的女主角,至于她到底是谁。
林观因觉得,还不如让钱玉询吓一吓她,说不定就吓出来了。
但林观因没想到,钱玉询根本不是要吓唬关如冰,他是来真的!
他手里握着的竹签尖端不断地靠近关如冰的眼珠,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睡觉:“你见了她也喜欢她,那我就戳瞎你的眼吧。”
“你不要乱发疯!”关如冰别过脸,一脸不情愿, “除了你谁还喜欢她啊?!”
关如冰才是个疯子!这种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林观因上前了一步, 想去拉住钱玉询得手, 但她还是忍住了。
要吓唬她,不能太心软!
关如冰急了眼, 见竹签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朝着林观因喊道:“林观因!他可是希夷阁的杀手!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他本来就脑子不正常,你还这么放任他!!”
希夷阁……杀手?
钱玉询?!
林观因没听懂关如冰后面那句话,只听进去了第一句, 便让她一时间没回过神,她头脑中的弦好像因为关如冰的话突然断掉了。
她一直知道钱玉询是江湖中人, 但从来没想过他会和关如冰所在的江湖杀手阁扯上关系。
从某些程度来说,她害怕希夷阁里的所有人。
剧本里曾写过关于关如冰在希夷阁中的部分经历,一个大家闺秀逃出家门,加入希夷阁后做的都是最底层的事。
经过了千辛万苦,才慢慢爬上夷部末尾的位置。
这段属于关如冰的经历在林观因的剧本中没有完全呈现,有的只是一些概述性的话语。
但林观因从字里行间也能感受到这个江湖门派的可怕,关如冰所在的夷部尚且如此,钱玉询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在夷部。
他若是在希夷阁,只能是其中最嗜血的希部杀手。
希夷阁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聚集地,他们杀人从来没有理由,手法凶残狠戾,几乎每一个杀手都是在江湖上恶名昭著的夺命鬼。
林观因害怕希部的杀手,因为她猜测茵茵死时的大窟窿就是希部杀手干的。
如果不是为了找到关如冰,林观因不想和这个门派里的任何人有一丝牵连。但她没想到,杀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钱玉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了身,他手中拿着的烤鱼,被他丢在了地上,本就被烤得黢黑的鱼又裹上了一层尘埃。
“你相信她说的话。”
他的语气并没有要询问林观因的意味,看着林观因的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钱玉询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唇线压得很平。
从前他逗林观因时,喜欢看她那胆小得往自己身边凑紧的样子,但钱玉询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害怕还是厌恶、恶心?
“钱玉询你和她是……”
林观因没问得出口,因为她好像早就先入为主地认为钱玉询是个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大侠,她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他的身份。
林观因脑子很乱,一方面她觉得她不应该责怪钱玉询,因为她自己没有主动问过他。另一方面,她从心底里生出恐惧,原来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是和一个视人命为儿戏的恶魔行走在一处。
现在一想,自己从前的那些行为可笑又荒唐,她竟然想和一个杀人恶魔成为朋友。
或许他根本不在乎和她是什么关系,钱玉询只是觉得现在好玩便陪她玩,如果某一天有人出钱买自己的性命,他会不会也轻笑一声,然后接下这个任务?
她早就知道的,在钱玉询心里,没有什么比钱更重要。
想到之前他浑身是血地回来,此后那个叫七哥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对待自己的熟识朋友尚且如此,她才与他相识不过一月,要如何保证自己在他面前是安全的?
林观因越想越胆寒,她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抓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是又如何?”
“你害怕我。”
钱玉询歪头看向她,他的脸上又重现当时见到他第一面时的诡异神情,他用一种平静又近乎癫狂的眼神等待着林观因的回答。
钱玉询停住向她靠近的脚步,一阵莫名汹涌猛烈的情绪控制着他。
原来她也别人也没什么不一样,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曾说过谎话骗他,说不准担心是假的,她说过的话全都是假的。
等不到林观因的回答,钱玉询忽然笑出声来。
“真是无趣的人。”
他微微侧头过去,眼神漠然,警告关如冰:“我已受过刑,早已不是希夷阁人。今日饶你一命,日后可不一定。”
钱玉询的长剑放在桌案上,他上前单手握着剑柄,锃亮的剑身上倒映着林观因一双满含惊恐的眼。
钱玉询没有停留,侧身走过林观因身旁,高束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拂过她微微伸出的指尖,林观因指尖一阵酥麻。
“你……”要去哪儿?
林观因没敢像之前那样拉住他,动了动唇,微弱的声音开了个口,却没将一句话说完。
钱玉询垂眸,只能见到她毛茸茸的发顶,还有她发髻上的粉色绒花,今日她的发髻梳得很齐整,是他绾的。
“我从没杀过顾客。”钱玉询握着剑柄的五指攥紧,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刺眼,他眼尾微眯,用不屑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要试试,我可以满足你。”
钱玉询很烦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的感觉,但他从来没有这么烦闷过,他甚至想多接几个单,以完成任务取乐。
果然在他说完之后,林观因离他更远了些。
真可笑的人,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就来找他做任务。
还说什么要和他做好朋友,他像条狗一样被她骗了这么久。
现在她又露出一种胆怯害怕的可怜神情,像是受了万般的惊吓和委屈。
真是想杀了她。
她的脖子这么细,一手就能拧下来,她死了之后就不会再有表情了,也不用再看见她那双可怜的眼睛,他或许就不会再心烦了。
钱玉询有些心动,却又想到自己赚钱的原则。
算了,今日饶过她一命,日后若是再遇见一定不要放过她了。
钱玉询执剑出门,迎上寒风,他心中的燥意被吹散几分,只有锁骨间戴着的玉观音为他抵御了一丝寒意。
他感觉到颈间的不同,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将红绳拽断,将那枚玉观音丢在地上。
淡青色的玉观音与石板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碎裂声,红线轻飘飘地毫无生机地落在地上,一半红一半黑白。
什么长命百岁,他从来都不需要。
……
林观因见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院中已经没有了他的痕迹,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塞进了蚕蛹里,难以呼吸。
林观因蹲下,捡起地上的玉观音,没有完全碎裂,只是率先接触地面的一角碎了。
林观因将玉观音收好,放进自己的锦囊里。
她回头去看被绑着的关如冰,“你是故意的?”
关如冰朝她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没有啊,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而且又不是因为我的话,他才走的,他难道不是因为你的态度吗?”
被人戳中心窝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林观因此刻才有深切的感知。
但钱玉询确实走了,也的确是因为她的态度。
林观因心里有些闷闷的,从前对钱玉询的悸动和一丝喜欢变成了压在她心上的巨石。
她怕他,却又有些不舍。
林观因觉得自己脑子也有病了。
“你不是说要和我坦白吗?”林观因走到关如冰身边,认真地看向她。
关如冰看向空空如也的门口,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早已消失。
林观因抢先一步说道:“你不会是看着钱玉询走了,你就反悔了吧?!你现在被绑着,我一样能杀了你!”
“……”被看穿的关如冰露出尴尬的笑,“我相信你,你不敢杀人。”
“对,我是不敢杀人,”林观因大方承认,“但我能给你把头发全剃光,让你原地出家,你信不信?”
关如冰跟随着林观因的眼神,落在掉在地上的烤鱼上面,“你不会还要捡起来吃吧?……你想给我吃?!”
“行行行!我告诉你!”关如冰看着地上与黑泥几乎融为一体的烤鱼,胃里就泛酸。
林观因坐了回去,“早这样不就好了。”
“我没有系统,我也不是什么穿越和觉醒来的,”关如冰看向林观因怀疑的眼神,坚定道:“都这时候了,我还骗你做什么!”
“哦,那你继续说。”我看看你怎么编。
“我知道你的消息,也仅在于你要来不知寺前的那一日,所以我来这里让鱼先生撮合你们。”关如冰又瞥了她一眼,心中郁闷:“你又用这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
关如冰还以为自己就算遇见林观因和钱玉询也能全身而退,没想到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还要不讲武德,直接将她打晕了绑起来。
她果然还是太自信了些。
“你为什么要撮合我和……”林观因咽下了钱玉询的名字,“就为了不让我攻略百里承淮?你既然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钱玉询说得没错,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笨。”关如冰抿了抿唇,想着要如何向她解释,犹豫片刻,才开口说:“我喜欢百里承淮,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所以不想你接近他。我偶然间得知了你的行动轨迹,便想阻止你见到他。”
永远在一起?
如果林观因没记错的话,剧本里的百里承淮除了茵茵这个白月光之外,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红颜知己。
林观因不知道剧本里的关如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她的默默守护,就算见到百里承淮身边有形形色色的女人出现,她也只是在暗中保护他来看,剧本里的关如冰绝不是现在的她。
但她却说自己既不是穿越也不是觉醒,还没有系统。
若她真是剧本里的关如冰,对于这些词语应该一头雾水,而不是这么轻易地否定。
林观因简单盘算了一下,心中有了计较。
“你再说假话,我就不是给你吃鱼了,我把你丢进去喂鱼。”林观因站起身,一次又一次地看向门口,明显就是逐渐不耐烦了。
“我之前的话,绝没有骗你。但你也要知道,世人都有秘密,你总不能让我把所有的都告诉你。”
关如冰语气真挚,林观因看向她的眼睛,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你有不能说的秘密,我也有必须完成的任务,但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和你抢百里承淮!”林观因说。
关如冰看着林观因着急的样子,调笑一声:“明白,你喜欢的另有其人。其实希夷阁的杀手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在害怕什么?只要江湖上没人用钱买你的性命,他也不会出手杀你。”
林观因捏紧自己的衣角,问道:“钱玉询……他说他受过什么刑才离开希夷阁?”
“也不是什么很重的刑罚,”关如冰不甚在意地说,“就一百鞭而已,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百鞭,他的胸膛上鲜血淋淋的伤痕,就是为了离开那个地狱吗?
林观因一愣,她后知后觉,她对钱玉询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关如冰声音幽幽的:“不过,我真诚地劝你换一个人喜欢,当然,你不要打百里承淮的主意。钱玉询……算不上是你的良人。”
“钱玉询是个疯子,他没有正常人的观念,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些。早知道,就给他毁个容什么的……”
林观因走到门后,一边找东西一边说:“多谢你的好意。”
“但不必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林观因拿着抵门的长木条,朝着关如冰的脑门拍了下去。
她力道小,一拍下去,关如冰脑瓜子嗡嗡作响,但还没晕。
关如冰睁着迷茫的眼不解地看向林观因,她不都坦白了吗?
“不是、你……”
“诶?你怎么还没晕?”林观因拿着长木条走到关如冰身后,朝着钱玉询打过的地方又拍了一下。
关如冰眼睛一闭,脖颈一偏,总算晕了过去。
林观因丢了长木条,蹲在关如冰面前,伸出手探了一下关如冰的鼻息,没被敲死就行。
林观因起身,看了一眼垂头昏过去的关如冰,走到门口又顿住了脚步。
她低头一看,门口还有没被风雪掩埋的足迹,但有风拂过,摇动雪色,逐渐将他的痕迹吹散。
林观因咬咬牙,还是追了出去。
是她不对,她要和钱玉询道歉。
林观因回过神才想清楚,当时她对钱玉询的态度有多么伤人。
明明是她没有问过他的身份,现在知晓后,她有什么理由来责怪钱玉询?
责怪他没有主动告知吗?她不问,钱玉询本就不是会主动解释的人。
林观因心里泛酸,她内心的声音告诉她,不能就这么让钱玉询轻易走掉。
她不是会违背自己意愿的人,既然想与钱玉询说明白,她就想要找到他,尽管冒着被他杀掉的风险。
林观因跟着雪上的足迹,走出了小院,直到走到大殿后,钱玉询的脚印猝然消失。
她早该想到的,钱玉询武功高强,只要他不想被人找到,林观因根本没有办法寻得他的踪迹。
林观因想起锦囊里的玉饰,之前看到他戴着有多开心,现在心中就更是难受。
她应该多了解他一些的,林观因后悔当时为什么只是听见“希夷阁”这三个字就脑子发热。
钱玉询一定觉得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也就是口中说得好听,其实还是害怕他,根本没想和他做朋友。
林观因绕着大殿走了好几圈,也没发现附近有什么别的不同,雪上只有她自己的足迹。
钱玉询就这么消失了,她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她一直依赖的人突然消失,林观因从心底生出一种恐惧和空虚。
水润的眸子染上一丝落寞,林观因揉了揉眼,抬眼看着天,恍惚间见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半倚在红黄交接的大殿房顶上,他的头枕着剑柄,迎接着被乌云遮住并不算明亮的日光。
雪又下大了些,林观因拂开自己眼睫上的雪花,眨了眨眼,将他看得更清楚些。
是钱玉询。
但他没睁眼,没看她。
他五感很好,不会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他只是不想再见到她。
林观因深吸一口气,走近殿中,翻找了一个长长的木梯拖出来。
古代的木梯摇摇晃晃,再者这路也不平整,下方没人帮忙扶着,林观因爬得胆战心惊。
爬到一半,林观因往下看了看,之前忍住的氤氲的泪珠不停往下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怕高,虽然这种程度要是摔下去也摔不死,但心中总是害怕。
林观因硬着头皮往上爬,她刚一爬上去,木梯就歪歪斜斜倒了下去。
林观因:“???”
完蛋,她一会儿只能选择跳楼了。
林观因整个人趴在房瓦上,一动也不敢动。瓦片上许多积雪,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她的小袄。
钱玉询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不管她这边发出了什么动静,他都没有睁眼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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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还在不停地落,盖了她满身,林观因喘着气往钱玉询的方向移了移。
她不敢有大动作,生怕屋梁和瓦片承受不住她的动作,直接摔下去。她心中越想越后悔和委屈,没忍住将脸埋在手肘上偷偷哭了两声。
溢出的哭腔藏在不停的风雪里,林观因缓了缓,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她看着钱玉询的身影有些朦胧,压抑着哭腔,她小声说道:“钱玉询,我害怕。”
钱玉询坐起身来,转头看向她的所在之处,她离他不算近,还有几尺的距离。
“害怕就走。”他说。
林观因知道自己用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趴在瓦片上,她的手边没有可以让她抓住的东西,却也不敢用力撑着瓦片前进。
林观因觉得自己很丢脸,丢脸到她都不敢和钱玉询说话。
可她已经到这儿了,要是不走下去,前面付出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林观因咬牙,慢慢站起身,闭眼向着钱玉询的位置走去。
硬硬的鞋底将她的安全感再度拉低,鞋底与瓦面接触的声音,每一下都让她加重恐惧。
林观因根本不敢往下面看,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干爬房顶这种事。
看着离他越来越近了,林观因双脚发软,跪坐在房顶上,呛进去的寒气让她止不住咳嗽,她压着自己的胸腔,咳得费劲。
咳得眼尾不停往外泛着泪珠,但山中温度更冷,还没滑下,就已经冻成了小冰晶紧贴在脸上。
钱玉询站在瓦片上如履平地,他抱着剑走到她面前。
“你想死吗?”
林观因望着他,他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雪花落在他的衣袍上。
她愣了愣,朝着钱玉询摇头。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的嗓音依旧温柔,但林观因听在心里,却像被堵住了呼吸。
钱玉询看不懂林观因这样人,之前还害怕他,怕得要命,没过多久又来找他,还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知道了,”钱玉询轻笑一声,取下腰间的荷包,丢到林观因面前,“我没履行三个月的任务,剩下的钱都还给你。”
林观因垂头看见自己的荷包被他丢来,他身上再也见不到一分红色。
“对不起,”林观因躲开钱玉询那双清亮的眼,一垂下头,泪珠就不停往外冒,“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当时没反应过来,我没有……没有想要和你分开……”
“你不是害怕我么?”
钱玉询屈腿,在她面前坐下来,轻盈的白袍边角落在她面前。
“我……当时没有想清楚,”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得很快,还没完全结冰时,砸在了他的衣袍上,“你这样丢下我,我很难过的。”
钱玉询抬手将长剑插进瓦片的缝隙中,鬼使神差地冰凉的长指拂过林观因的头顶,她的发丝又冷又热。
林观因察觉到他的动作,抬头看他,发顶蹭过他的掌心,湿漉漉的眼睛对上他不解的眼神。
“你哭了,”他语气狐疑,“是因为我?”
林观因攥着他的衣边,压抑着哭腔,“我不想和你分开。”
“她没有说错,我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你也没有误会我。”他轻笑一声,语气骄傲:“之前没杀你,我可是忍下来了。”
“我不知道,”林观因不停地摇头,一直强调着:“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
“哦,”他声音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猜测道:“是因为你被旧情人骗的钱还没有追回么?虽然夷十二的身手一般,但保护你也不成问题,你们看起来也是旧识。他们夷部的人可比我和善多了……”
“你之前说的什么朋友、喜欢……都是假的。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但我没想明白,你骗我的意义何在?只是觉得好玩么……”
林观因盯着他湿润的唇不停地翕动,她支起身子,凭着直觉扑进他的怀里,咬了上去。
她的脑子被寒风吹成一团浆糊,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一个人哭不行,她要让他一起哭。
尽管身子被风雪吹得不停发抖,林观因攥着他衣边的手,探进他的腰间。
林观因不知道要怎么亲人,她露出牙齿咬着他的唇,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呼吸融化她脸上的冰晶,化成小小的水滴,从她的脸上滑落到衣物上。
钱玉询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怔住,眼睫紧张地颤动,刚才的平静淡漠瞬间被打破,冰凉的手掌握住她不稳下滑的腰际。
她身上的温度感染着他的体温,被风雪压下的燥意又猛然升起,愈演愈烈。
嘴角被她咬的有些疼,钱玉询运着内力才让自己的呼吸平稳。
林观因完全不行,她在他的唇上啃咬一番,便有些喘不上气,喉间还有些哽咽。
林观因躲开他的脸,将下巴搁在他的颈间大口呼吸。
钱玉询揽着她的腰,防止她从房顶上滑下去。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被她咬过的地方,钱玉询没忍住轻笑一声,再一次感受到不同的悸动和愉悦。
他和她身躯紧贴在一起,隔着冬袄也能听到她加快的心跳声。
“该我了。”
钱玉询一手压着想要躲开的腰,一手摩挲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
林观因还没缓过神,钱玉询来势汹汹,他凭着本能压着她的唇,微微探出的舌尖描摹着她的唇形。
呼吸交缠间,他闻到独属于林观因的味道,他像是吃糖葫芦上瘾一样,对她的唇又舔又咬。
林观因受不住,一手抵着他不断贴近的胸膛,一手抵着他有力的腰。
她有些窒息的感觉,喘不过气来,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咛。
闻声,钱玉询眉心一皱,总算放开她,压着她的力道陡然松懈消失,林观因低头一看,钱玉询闭着眼靠在房顶,像是睡着了一样。
鉴于上次钱玉询被亲哭的经历,林观因心中担心,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他呼吸平稳,并没有什么别的不同。
“钱玉询,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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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上手拍了拍他好看的脸颊,没了他的内力,两人身上都被覆盖了不少晶莹的雪花。
他没有一点反应。
林观因心中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他不会是被亲晕过去了吧?可喘不过气的,明明是她啊!
037
林观因自己也没胆量真的跳楼跳下去, 她避开了他胸膛的伤处,直接躺在了他的手臂上。
她看着飘落的雪花为他们盖上一层被子,直到钱玉询的黑发上也沾上不少雪星子。
林观因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她一定是被寒风冻晕了脑袋, 让她的思维都短路了。
她明明是来找钱玉询求和的, 怎么可以强吻他的啊!!
当事人现在就是很后悔, 无比的后悔。
不过她好像发现了一个钱玉询身上一个莫名的开关,他被亲就会这样的话, 那他以后要是再敢这么对她,她直接强吻不就好了?
阴差阳错下,她竟然发现可以制服钱玉询的秘密。
“姐姐,你们在上面做什么呀?” 小和尚仰着头,望向林观因。
林观因微微往下探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缩回去,“你师兄在哪儿啊?能不能来帮帮我们,我们下不去啦!”
“哎?”小和尚疑惑,朝她身后指了指, “可是姐姐的夫君不是醒着的吗?”
林观因猛地回头, 撞进钱玉询怀里。
“嘶, 轻点。”他揉了揉胸口,“我还没好。”
什么还没好?她没听明白。
“你没晕?!”林观因大受震撼。
她刚刚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还枕着他的手臂躺了一会儿。
而且, 他们的误会还没有解释清楚,如果钱玉询还在生气的话……
钱玉询轻哼一声,尾音上扬, 反问道:“我怎么可能晕?”
但你被亲哭过,林观因在心里默默说道。
经过了上一次那种突如其来的奇怪感觉, 钱玉询早就学会用内力压制自己的感受了。
就算心跳太快,血液流动太快,他现在也能用内力控制地很好。早在林观因咬上他的一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
如此深厚的内力与超强的反应速度,钱玉询觉得这江湖上,他几乎已经没有对手了。
“那你闭着眼,还躺着不动,在干什么?”
“我在思考。”
林观因:“……”大侠,不对,杀手有自己的思考方式。
钱玉询盯着她泛红泛肿的唇瓣,那是他的杰作。
“你不怕我了?”他的尾音略带笑意,林观因能听出来他的心情不错。
至少比之前好千百倍了。
“我怕你杀我,”林观因认真看向钱玉询,不自觉地咬紧下唇,“你会吗?”
她发髻上的绒花又歪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歪的,钱玉询上手扶了扶,顺带着揉了把她的脑袋。
冰凉如寒玉般的长指抚过她的下唇,将林观因的唇瓣从牙齿下解放出来。
钱玉询幽幽道:“之前不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对林观因说过同样的话,只是林观因从来不将他的话记在心里,竟然还怀疑他的承诺。
因为他的话,林观因那双明亮的眸子黯了下去,她小声道:“对不起,我知道怀疑你不对。”
林观因不知道他之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但听到关如冰说钱玉询为了离开希夷阁受了一百鞭,她就已经很后悔了。
她没有完全信任她的朋友,只是凭借一个名号、身份就否定了他们之前在一起的所有时光。
钱玉询向来独来独往,他身边也没个朋友,自己明明说好要和他成为好友,却又用那种恐惧的眼神质问他。
“我知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钱玉询的唇角微微勾起,却没有回应她的话。
“求你了,钱玉询,你原谅我。”
林观因委屈的语气都快要藏不住了,钱玉询却眉眼弯弯,一把将她拉起,揽着她腰飞下了房顶。
“你变冷了。”
他还是没说原不原谅她,但林观因看着他好像并不生气了。
林观因笑得灿烂,委屈一扫而空,猛地扑进钱玉询怀里,“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钱玉询轻笑,“是么?那你还怕我杀你。”
林观因现在高兴,直接忽视他语调阴阳怪气的成分,她就当钱玉询原谅她了!
小和尚看着两人搂搂抱抱,捂紧了自己的双眼,从指缝中眯着一点眼睛偷偷地看。
林观因抱着他的腰蹦蹦跳跳,头顶不停在他下颌轻蹭。
很痒。
钱玉询心里忍不住发痒,想挠又挠不到。
钱玉询伸手摁住她的后颈,“别动了,真的很痒。”
林观因乖乖地站在他面前,“说好了,你还是要保护我三个月,可不能这么提前跑了啊!”
钱玉询歪头,疑惑地看着她,“我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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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把我送你的玉也扔了,荷包也不要了……”
钱玉询仰着头,让林观因看不清他的神情,他重复道:“但我没有跑,我只是出来晒太阳。”
林观因仰头看了一下阴气沉沉的天空,还在飘着雪。
“好好好,”林观因低头将手中的荷包重新系在他的腰间,“给你,我没想来要回你的钱。”
她的声音还是带着点难以察觉的委屈,钱玉询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小和尚都好奇地放下手来看着他。
钱玉询凭着记忆中的感觉,伸出长指戳了戳林观因的梨涡,他有意无意地感叹一句:“真好玩。”
林观因不遑多让,也踮脚伸手戳了戳她咬过唇角:“……你也好玩,你是最好玩的杀手。”
林观因看似将钱玉询的身份这件事接受地很快,但夜晚躺在床上时,还是在想着关于钱玉询和自己的关系。
因为林观因如今已经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好像比之前以为的更喜欢钱玉询一些。
她的喜欢可以跨越他们现在的身份,杀手和农女似乎并没有什么不相配的。
但她不是农女茵茵,她是林观因,喜欢真的能越过次元吗?
如果她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是不是只能放弃攻略百里承淮,然后和钱玉询一起隐居山林?
她难道要一直留在这里吗?现在的林观因似乎并不能为钱玉询做到这个地步。
林观因没谈过恋爱,但目睹过之前的室友因为失恋而患上的忧虑症。
她不想像室友一样,因为一个男人而疯魔,但她如今又很依赖钱玉询。
或许回家了,日子久了,就会忘了吧?林观因默默想着这件事。
关如冰的手被她绑在床柱上,动弹不得,她只好缩着脚踹了踹林观因的被褥。
关如冰无奈道:“你睡不睡?老是叹气,我都睡不着!”
这间小屋如今是林观因和关如冰在住,钱玉询去和假和尚们住在了一起,虽然林观因觉得他基本上不可能会和十来个和尚住在同一张大通铺上。
“你睡不着?我以为你今天已经睡够了,”林观因半支起身子,摸索着身边的长木块,“需不需要我再帮帮你?”
关如冰闭上嘴,咬牙切齿地说:“早知如此,我就算选别人也不会选你!”
“有我,是你的福气。”林观因拉着被褥盖到她的下颌处。
“你叹气,是不是因为钱玉询?”关如冰在昏暗的月色下朝着林观因扬了扬眉,那双细长的凤眼露出狡黠的神采。
“你想干什么?”林观因警惕道。
虽然她觉得关如冰应该是和自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她们未必是同一条道上的人。
“我当然是想帮你了!”关如冰没好气地说,“没人比我,更想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是谁都行?”
“是谁都行!”关如冰认真点头。
林观因疑惑:“那为什么是钱玉询?”
关如冰恨铁不成钢:“你难道感觉不到自己喜欢钱玉询么?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你要是喜欢也不是不行。”
林观因沉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抱腿而坐,将下颌搁在膝盖上,摇头晃脑。
“喜欢又怎么样?又不是能永远在一起。”
“谁说不能永远在一起?”关如冰反驳她的话,给林观因认真分析解释:“只要你放弃百里承淮,说不定就能和钱玉询永远在一起了。据我所知,如果没有你的话,他只是一个孤独终年轻的命格。”
“你什么……”意思?!
林观因的话还没问出口,忽地被关如冰打断:“嘘!有人来了。”
林观因半信半疑,她并不知道关如冰的武功怎么样,但她明显发现关如冰的呼吸声变得轻了很多。
林观因也下意识跟随着关如冰的呼吸,慢慢放缓。
关如冰张了张唇,用气音告诉她:“门外有个高手,你将我放开,我来保护你。”
林观因不知为何,同样压低了声音:“你别把我当傻子。”
林观因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
破旧的房门在开合处正好有一条门缝,林观因往外一看,正好见到一抹白色身影,他手中拎着一盏摇曳的纸灯笼站在月光下,透过门缝对她笑。
像鬼一样!
林观因提着一口气,差点吐不出去。
林观因打开门,走出去,“你半夜站在外面做什么啊?”
钱玉询将纸灯笼提到两人中间,昏黄的烛火被寒风吹得摇晃不停。
“我没做什么。”钱玉询说着,视线还落在脚下的石板地上。
院内有积雪,只有门口两三步远的距离被扫得干净。
“你快回去休息一下呀!”林观因怂着身子,抵抗着冬夜的冷风,“就算不睡觉,也比在外面吹风强嘛!”
钱玉询点头,见林观因将要关上门,他伸出手挡住:“玉观音呢?你有没有看到?”
烛火照得他的脸也变得温暖,不再像之前不健康的苍白。
林观因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抬眸对他说:“没有,我没有看到。”
“那我再找找。”钱玉询将纸灯笼放低,照着石板地和周围的一圈雪。
“你不是扔了吗?为什么还要找?”
林观因蹲下身,握住他将要伸出在地上探索的长指。
“我想要。”
钱玉询手腕一颤,纸灯笼掉在雪里,里面的烛火接触外纸,猛地燃了一瞬,将外纸烧了个干净。
在这一瞬间,林观因透过燃烧的火焰,看清了他那双干净的眼睛。
038
林观因不会把摔碎的玉观音再给他。
她握着他的长指, 将他拉起来,“地上脏,你不是最讨厌脏的嘛!”
“无碍,我找完去净手便是。”
林观因拦住他, “丢了就丢了, 以后重新给你买一个吧。”
钱玉询心情不太好, 他在这里找过很多遍了,都没有找到那枚玉观音。
他有些后悔, 这毕竟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却被他亲手扔了。
而林观因现在又来拦着他不让他继续找。
“好,我不找了。”
他已经知道它去哪儿了。
至于林观因为什么不给他,钱玉询猜是她也生了气。虽然她来给自己道了歉,但心中可能还是难受着的。
翁适说过,女孩子是要哄着的,尤其是像林观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
钱玉询顺着林观因的手,将她拉进怀里,她的头顶正好抵着他的肩。
“你干什么?”
林观因的脑袋被钱玉询用手压住, 她担心碰到他的伤口, 他胸口的鞭痕还没有好全。
但林观因挣扎不开, 钱玉询另一只手还压着她的背脊。
林观因伸手在他的蝴蝶骨上拍了拍,小声问道:“怎么了呀?”
钱玉询愣了一瞬, 她的声音怎么倒像是在哄他一样?
“我在哄你。”
需要哄的人大概是你吧……
林观因的手停在他的背上, 他柔软的发丝在她的掌心,林观因的指尖玩着他的发丝,打了个圈儿。
“你身上好冰好冰, 快回去暖暖!”
林观因窝在钱玉询怀里,就像是自己抱住了一个大冰块一样, 偏偏他还什么感觉都没有。
钱玉询放开她,就算没有纸灯笼,他也能在夜色下将她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月色清凉,白雪映光,钱玉询伸出手触碰了一下林观因红到发烫的脸颊。
他疑惑道:“你生病了,好烫。”
就像上次她在楚府突然晕倒时的温度一样,翁适说她这样待在雪地里,会死的。
“可能是太热了?”林观因用手背贴着自己的脸颊,躲开钱玉询注视的眼神,她将他往外推了推:“你快回去吧,我要进去睡了。”
钱玉询点点头,他的步子很快,足尖轻踏着雪面,越过了小院的墙。
她怎么有种钱玉询被人追着逃命的感觉呢?她就是催他回去休息,也不用使着轻功赶回去吧……
林观因低头见到纸灯笼已经燃尽,只剩下最后一点残留的烛心和蜡,林观因捧起一团雪,将其覆盖上。
一点火星子接触冰雪被瞬间浇灭,从雪的缝隙中升起一缕微乎其微的白烟。
林观因回到房里,关上了门。
“哎呀呀,林观因,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关如冰的双手被绑在床上,也挡不住她的嘴。
“这么黑你也能看到?”
“我不仅能看到,我还能听到哦!”关如冰调笑道,重复着钱玉询说过的话:“我在哄你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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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的脸更是涨红,快走几步返回榻上,举着一旁的长木块,想冲着关如冰的脑门敲下去。
“好好!我不笑你!”关如冰往里面缩了缩,“你们都这样了,你怎么还不放弃百里承淮?”
林观因将长木块抱在怀里,在黑暗中瞥了一眼关如冰:“你现在就是我的囚徒,管这么多做什么?”
关如冰瞧着她那羞怯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我可不想当你的囚徒,我看钱玉询倒是心甘情愿……”
她的话没说完,颈间被林观因手中的木块抵住,关如冰无奈叹气,看两个小弱智谈恋爱好累啊,她真是想直接给他们下点猛药。
但又害怕招惹钱玉询那个疯子。
“你怎么老是说他,你们有仇吗?”林观因紧握着木块,缩进被窝里。
“现在没有仇,以后就说不定了。”关如冰说。
林观因认真地听着关如冰的话,“听你这话,像是知道不少事情。”
“是吧?”林观因在夜晚的视力比不上他们习武之人,只能透过隐约的月色打量着关如冰的神情,“真好奇,你到底是谁?”
“……”关如冰别过脸,“你的记忆力似乎不怎么好,我都说过了我是关如冰。”
你是关如冰,但你又不是关如冰。
林观因才不相信她的鬼话,不过她还有些用,至少能通过她去找到百里承淮。
百里承淮之前的那次战役中,被肖申诃派人被刺,在战场受了重伤,被关如冰捡了回去。
那百里承淮的藏身之处,也只有关如冰才知道了。
“你穿越过来,有系统什么的吗?”关如冰试探地问。
“……”林观因沉默一瞬,她们现在好像也不适合坦诚相待吧?
“当然。”林观因闭着眼说。
虽然她那个超iii系统像是空气一样,对她的攻略进度一点作用都没有,但林观因觉得至少要在关如冰面前表现得自己很不好惹的样子,系统这样的东西都可遇不可求,越是神秘越是让人害怕。
“是什么样的系统?”关如冰来了兴趣,“它对你的任务有什么帮助吗?还是说你能在完成任务后获得奖励?”
“你能想到的,我都有。”林观因同她绕着圈说。
她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坦诚时机,如今再说什么都像是在互相试探,不会全信对方的话。
林观因也没打算关如冰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自己,关如冰既然想让她自己探索,那她就只好自己慢慢猜了。
似乎也不能慢,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若是再拖下去,林观因担心自己真的会依恋这个恐怖的世界。
……
下过雪后的第一天温度较昨日更低了些,林观因昨夜冥思苦想了很久,最后疲惫地睡了过去。
钱玉询在天还没亮时,就敲响了小屋的木门。
敲得晚睡的关如冰满脸不耐,催促着林观因赶紧和钱玉询双宿双飞。
林观因丢了还抱在怀里的木块,套上外袄,开了门,见到钱玉询风尘仆仆立于雪中,他手中还端着个老旧的瓷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来喝药。”他将瓷碗递到林观因面前。
“这什么药?”林观因一脸懵,但还是从他的手里接了过来。
土黄色的瓷碗里盛着褐色的汤药,林观因还没拿着凑近鼻尖,那股熏人的苦臭味就已经袭来。
“你生病了。”钱玉询语气认真,伸出手又摸了摸林观因的额头,虽然比他的体温高出不少,但林观因的额头已经比昨晚凉了很多,似乎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奇怪,你好了?”
林观因端着碗笑了笑,“我没有生病诶!你去哪儿弄的药啊?”
钱玉询沉默着收回手,耳根泛起一丝红晕,“……翁适。”
“啊?你回城里了?!”
林观因看了看天色,远方隐隐露出一分白,从不知寺到城里光是坐马车都要一个时辰,鱼让真不可能会给他准备马匹。
“你走回去的?”林观因端着药碗的手一颤,汤药洒了一些到雪地里。
“不是,”钱玉询别过脸,耳根处的红色像是率先升起的旭日,他声音淡淡:“飞回去的。”
林观因仰头看他,只觉得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得更加快速。
她看着褐色的汤药,叹了口气。
林观因你无药可救了。
钱玉询拿过她手中的药,手腕一扬,将苦涩的药倒进了一旁的树下。
“它常年在外受冻,给它治一治。”钱玉询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
林观因看着褐色的药汁浸透白雪,向下渗漏,周围又萦绕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你真是天才。”林观因对钱玉询说。
钱玉询轻笑一声,被冻红的耳根还是夺目,“你已经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了。”
“那是因为你真的很聪明嘛!”
林观因的话将他说得心意躁动,除她之外,从来没有一个人会用这样兴奋的语气夸赞一个杀手。
“林观因!你们别腻歪了!”关如冰敞开了嗓子在里屋叫喊道:“快把我放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观因往回看了一眼,朝钱玉询解释:“别听她说的话,她最喜欢胡说八道了。”
钱玉询点点头,心中却想着,最爱胡说八道的应该是他面前的这位才对。
林观因本来不想去了解关于希夷阁的事,她害怕这个就在她身边的恐怖故事。反正“她”最后会死,就算知道了凶手是谁,“她”也没能力为自己报仇。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必须在这里死了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但如今,她身边的两个人都来自江湖上神秘的杀手门派,为了保险起见,林观因觉得还是先多了解一些,不过是除了他们杀人之外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离开希夷阁啊?”林观因拉着钱玉询走到另一旁,离浇过药汁的树远了不少。
钱玉询在思考林观因的语气,她语气淡淡就像平常和他聊天时的同样态度,但是她尾音又有些颤抖,似乎也在担心害怕。
他要离开希夷阁早就不是个秘密,只不过之前提过很多次,魏攸北都没同意,只说着要让他把这条命还给老阁主后,才能让他离开。
老阁主已死,但钱玉询目前并没有要追随老阁主而去的想法。
他不怕死,但也没有谁能让他去死,除非他自己活够了。
“他们给得太少了。”钱玉询语气认真。
他没有骗林观因,魏攸北给他的酬金几乎是别的杀手的十分之一。
就像是屠山匪救下楚和婉那次,楚家给希夷阁出的钱是一千两白银,而在钱玉询手里只拿到了一百两。
他收到的钱少,再加上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十八岁小孩要养,钱玉询不得不自己在外接单做任务。
听完钱玉询的话,林观因很是赞同地点头,义愤填膺地说道:“你做得对!这种吸血的资本家,才不要替他卖命!”
闻言,钱玉询忍不住笑。
她好像很是偏袒他,不管他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对的。
这还是钱玉询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会主动给他道歉,给他极致的偏袒。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喜欢他吗?他从来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钱玉询甚至不敢深入探究她的想法,他恐怕会控制不住他内心的躁动。
“关如冰呢?你之前和关如冰的关系怎么样?”林观因继续问道。
钱玉询勾起的嘴角僵住,他没想到林观因会突然问道关如冰的身上。
为什么不继续问他的事了?是觉得无趣吗?
“不怎么样。”钱玉询语气平淡。
林观因没太在意他突然的冷淡,继续猜测道:“她也偷偷养了一个人,是不是也违反了希夷阁的规定?”
“嗯。”
林观因心中有了计较,关如冰不像钱玉询,她依赖着希夷阁在江湖中的情报以此对百里承淮暗中施以援手。
但她不知道百里承淮在追索灭门惨案时,为什么希夷阁的人要对他出手?
是因为百里承淮本人,还是因为关如冰违背了希夷阁的命令?
“我们带着关如冰离开吧?”林观因仰头问着钱玉询的想法。
钱玉询看着她那双满含希冀的眼睛,不解:“是要去找你的旧情人吗?”
林观因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出这句话,似乎在钱玉询的眼里,百里承淮这个名字已经和“她的旧情人”划上了等号。
林观因硬着头皮点头。
钱玉询双手抱臂,仿佛也有些期待:“好。”
林观因不知道他的兴奋点在哪里,只是看着他又莫名地开心了起来,还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关如冰半倚在床头,她的双手都被反绑在身后,见林观因进来长叹了口气,那双精致的凤眼露出满意的神情:“快快,给我解开,我早就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啊?”林观因坐在她的身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等待着她的回答。
“得了,林观因,你不就是想见到百里承淮吗?”关如冰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钱玉询身上,“你问问他同不同意?”
林观因回头看钱玉询,只见他歪头一笑,反问道:“为什么不同意?”
我不见到他,要如何杀了他?
关如冰一脸黑线,“真是搞不懂你们的情趣。”
“你胡说什么呢?!”林观因扑上前,捂着她的嘴,威胁道:“你再敢乱说话,我就给你的嘴堵上。”
关如冰冷哼一声,“走不走啊?承淮没见到我,他会着急的。”
莫名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林观因看向钱玉询,钱玉询扬眉,给绑着关如冰的绳子解开。
他的腰间别着长剑,关如冰的剑也在林观因手里。
关如冰根本没想着要逃,与其让林观因自己摸索着攻略百里承淮,还不如让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行动。
林观因不是想攻略百里承淮吗?有她和钱玉询这个随时炸弹在身边,她倒要看看林观因要怎样才能完成攻略任务。
鱼让真从小和尚那里听说了几人要走,高兴地差点敲着锣鼓欢送他们。
关如冰说,百里承淮如今隐居的地方离这里很远,需要绕过不知山才能到。
鱼让真一听,赶忙叫他的徒弟们牵了两匹马来。
“庙小又穷,只有这两匹马了,你们将就一下?”鱼让真期待的眼神看着林观因,生怕她拒绝。
关如冰率先拉着一匹马的缰绳,“你俩一匹。”
林观因看向钱玉询,其实她觉得不用骑马也行,因为她根本不会骑马。
说不定骑马,还没有钱玉询单手抱着她舒服,她之前就听前辈说过,骑马的戏很是难拍,一天下来大腿根都能磨破。
林观因从来没尝试过。
钱玉询拿过缰绳,走到林观因面前低声问她:“你嫌它丑?”
“啊?”林观因没反应过来,跟随他的眼神,看向被他牵着的红鬃马,“为什么?”
她从来没想过要如何判断马的美丑。
“你说兔子和猫那样小的东西好看,”钱玉询顿了顿,拉着的缰绳紧了紧,“那这样的东西自然就是丑了。”
“……”
一时间,林观因竟然觉得钱玉询说得还有几分道理。
她看了看高头大马,比她的人还高一些,心里犯怵:“不是,我只是没骑过马,不知道……”
钱玉询轻笑一声:“怕什么?有我。”
林观因低着头,微微点了点头。
她怎么可能不被钱玉询这样的人吸引呢?
她悄悄拉上了钱玉询的袖口,她不敢牵上他的手,只是试探地拉着他的手腕。
他一点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停了一瞬,垂眸看了她一眼,粉色绒花随着她走路的颤颤巍巍的。
走出寺庙,关如冰沉默着牵着马匹走在前面,她一点不想听身后的林观因和钱玉询传来的动静。
她实在没想到,像林观因这样性格还算“和善”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喜欢钱玉询这样的人。
关如冰想了很久,总算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他们却是极其合拍的人。
039
牵马至山下, 关如冰率先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身姿敏捷。
林观因看着她熟练的动作,陷入沉思。
关如冰似乎知道很多关于这个世界发展的事情, 林观因总觉得关如冰还对某事胜券在握, 总总迹象都表明她有很大可能和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
但关如冰却不承认。
钱玉询停下来, 翻身划出一道白色的虚影,也稳稳当当地骑在马上, 他伸出手递到林观因面前。
林观因仰头一看,面前的马比自己还高不少,嘴里还在哼哧哼哧吐息。
“这好像很难上……”林观因握着他的手,紧紧拉着却还是紧张,这马还在原地不停地踏步,根本不会停下来等她上去。
林观因撑着钱玉询的手,用了些力还是没能爬上去。
行至前方的关如冰勒马回头,见到林观因还没爬上去,“林观因, 兔子都上马了, 你怎么还上不去啊?”
装着兔子的竹篓挂在马背上, 兔子在里面挣扎着想跳出来。
林观因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别管,我有我的节奏!”
关如冰勒着马在不远处等着, 林观因总觉得她在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
林观因咬了咬牙, “钱玉询,我想坐你后面,坐前面有点害怕。”
要是坐他身后的话, 还能攥着他的衣服,避免能被马给甩飞。
“你先上来。”他说。
“……”林观因红着脸央求:“你能抱我上去吗?我真爬不上去……”
钱玉询从马上弯腰, 伸出双手握着林观因的腰,将她带上了马。
林观因紧张得吐出了一口浊气,抱紧了他的腰。
“没想到你腰还挺好的。”林观因拍了拍他腰带上的玉带钩。
钱玉询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原来这也算是腰好。
她在身后紧贴着他的后背,钱玉询总觉得背脊上痒痒的,好像有她的头发拂来又拂去。
钱玉询压着马的速度,身后的林观因怕得将他的腰带攥得很紧。
“你小心些,我的腰带很便宜,说不定会断。”钱玉询的声音中带着些调笑的意味,有他在前面挡着,林观因觉得冬日都没那么冷了。
“……我会小心的。”
于是林观因的手放过他的腰带,掐住他的腰。
钱玉询身体僵住,移开林观因的手,重新放回腰带上,“……太痒了,你还是攥着它吧。”
“哦。”
还好她坐在他身后,钱玉询看不见她红成烂番茄一样的脸。
关如冰在前面走走停停,等得不耐烦,“你们能不能快一点啊!”
“她在挑衅我们。”林观因悄声在钱玉询身后说。
钱玉询眉眼稍弯,同样也压低了声音:“攥紧些。”
“怕不怕?”
林观因硬着头皮:“不怕。”
下一秒,钱玉询放松手中的缰绳,用力一扬,马匹嘶叫一声,冲了出去。
马蹄踏起雪泥,林观因紧闭着双眼感受岁寒的风吹起钱玉询的长发,拂过她的脸,她的鼻尖盈满了雪花和皂角的味道。
她总算明白了钱玉询说的“很痒”是什么意思。
马匹跑起来,林观因就算抱着钱玉询的腰,也很容易被腾飞起来。
好在钱玉询在超过关如冰之后,就渐渐停了下来。
“我们赢了。”
“是耶!我们赢啦!”林观因环着他的腰,两手拍了拍掌,“我就说你最厉害了!”
钱玉询没有回头,他垂眸看到环着自己腰间的小手被寒风吹得通红。
关如冰追上来,语气无奈又郁闷:“你们好幼稚!”
林观因几乎与她平行,“就要幼稚!”
关如冰“嘁”了一声,看着钱玉询的后脑勺,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面?”
“你们又不熟,不知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嘛!”林观因回应她。
关如冰别过头,沉思着:“要说熟悉,我比你更了解他。”
林观因拽了拽钱玉询的玉带钩,钱玉询垂头,看到薄弱的腰带被她拽出褶皱。
他拉住她的手,将自己的腰带解放出来。
“不熟。”钱玉询很坚定地说。
衡量一番,林观因当然选择相信钱玉询,关如冰满口谎话,她才不会这么轻易地被她骗到。
关如冰的马停在一间木屋前,这处距离不知寺的距离确实不算近,绕过了不知山的一面。
林观因四处望了望,木屋掩藏在一片枯树之中,小院比不知山的还要破旧,只两三间茅草盖的屋子。
钱玉询飞身下马,朝着林观因伸出双手。
“没事!我就算掉进雪里也不疼,你的伤还没好全!”
关如冰闻言,牵着马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钱玉询:“你受伤了?那我岂不是有打赢你的机会?”
“可以试试。”钱玉询话是对着关如冰说的,但一直等着林观因扑到他的怀里。
林观因拗不过他,小心翼翼地从马背上滑进钱玉询的怀里。
“啧。”关如冰没眼看,将缰绳系在木柱上,迫不及待地走近屋里。
林观因也有些着急,她终于要见到这个神秘的龙傲天男主了。
钱玉询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一手握剑,一手领着竹篓,白净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曲折蜿蜒隐入白色衣袍内。
关如冰停住推门的手,转身嘱咐林观因:“你不准烦到他。”
林观因摆摆手:“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可是要和他当好朋友的,怎么会烦他呢!”
“你最好是。”
钱玉询看着林观因迫不及待地跟着关如冰走进去,他拎着竹篓,站在门口。
他刚才似乎没听错她的话。
要和谁当好朋友?她的旧情人吗?
钱玉询放下竹篓,握着长剑的手腕转了转,将剑柄握紧了几分。
林观因完全没想到,龙傲天男主会像个睡美人一样躺在榻上没有动静。
林观因仔细看了看他那张脸,果然是这本书里完美的男主形象。他的墨发披散在床上,肤色较钱玉询更深些,五官深刻,面容硬朗。
他的呼吸平稳,但眼皮紧闭,丝毫没有苏醒的样子。
林观因不解地看向关如冰,“……他就是百里承淮?”
不对啊,按照原剧本的进度的话,如今的百里承淮早就被治好了,不至于还在昏迷。
“不然还是谁?”关如冰跪坐在脚床上,将手搭在百里承淮的脉搏上。
林观因担心地凑上前,蹲在关如冰旁边,看着她给百里承淮把脉:“他怎么了?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啊。”
“谁知道?”关如冰没发现百里承淮的脉象有什么不对,便收回手,“自从我将他带回后便一直没醒过,身上的伤虽是好了,但没睁过眼。”
林观因下意识回头去问钱玉询,却见到他提着剑,眼神幽深地看着昏迷着的百里承淮。
钱玉询缓缓走到林观因身边,低声问:“他就是你的旧情人?”
关如冰回头困惑地看了钱玉询一眼,反应过来又瞪了一眼林观因。
林观因讪讪一笑。
钱玉询随着她弯起的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欠你多少?现在该还了。”钱玉询提着剑靠近床榻。
林观因一把拉住他,“不急不急,他这不是还在昏迷吗?等他醒了再说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钱玉询不解,欠钱的人已经在面前了,还等什么?搜身搜一遍,没钱就杀了。
林观因从他手里取出长剑放到一旁,“不要经常拿着剑玩,很危险的。”
“……可我是杀手。”
“那也很危险,”林观因捧着他的手看了看,钱玉询的掌心有着明显的茧,那是他练武的痕迹,“日后还是配一个剑鞘吧,安全一些。”
钱玉询沉默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倒是关如冰插话说:“我要给承淮熬药,你们跟我一起去。”
“你去就行了啊,我们跟着干什么?”林观因坐到一旁,将包袱里带着的蜜饯拿出来吃。
钱玉询也坐到她身旁,皱着眉吃下了她递过来的酸甜口的蜜饯。
两人悠闲得丝毫不像要跟着她出去的样子。
“林观因,”关如冰语气认真,“看好钱玉询。”
“嗯?”林观因刚点了头看着关如冰拿着药材走进另一旁的木屋,“她刚刚是说要我看好你吗?为什么?应该是叫我照顾百里承淮才对吧。”
“不懂。”钱玉询咬牙将蜜饯咽下去,林观因又递了一颗到他嘴边。
钱玉询不知道为什么林观因对这种又酸又甜的东西这么热爱,既然她递来了,他也就勉强吃下。
他不怕苦味的东西,只怕着又酸又甜,还有甜到发腻的东西。
林观因吃了几颗,大部分都被她喂给了钱玉询。
他吃梅子时,两颊鼓鼓的,牙齿咀嚼时,像个仓鼠一样。偶尔舌尖扫过唇瓣上的酸甜味,他还会忍不住皱眉。
林观因看得上头,就像是在看现场吃播,别有一番成就感。
林观因取下自己的锦囊,那张手帕上写的字都没有变过,下方的名字还是个空白。
超i系统的那份补偿,她还没有使用。
林观因看着沉睡着的百里承淮,有些想写下百里承淮的名字,如果了解他了解得更多的话,她完成任务回家的几率就会更高。
“你在想什么?”钱玉询问。
林观因手中握着的锦帕颤了颤,双眼迷茫地看向身边的钱玉询。
回家,离开他。
她的脑中源源不断地一直回响着这五个字,林观因忽然皱了皱眉,向钱玉询伸出手。
“我想借一下你的笔。”
钱玉询看着她纠结又认真的神情,有些犹豫地将手札中的白玉笔取下,放到她面前。
“你要写什么?”
林观因握着冰凉的笔杆,刚要落在锦帕上的笔尖停住,她收回锦帕。
“我想教你写字。”
钱玉询扬了扬眉,看起来有些兴趣,“写什么?”
“我的名字。”林观因说着,用笔蘸了茶水,正想在桌案上落笔。
钱玉询握着她的手,“我会写。”
说着,他通过林观因的手,在桌案上一笔一画写下林观因的名字。
“你记得好清楚!”
钱玉询的字迹和她上次教他时写得几乎一模一样,他虽不识字,但他的记忆力很好,将她落笔的起承转合都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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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的名字是这个“因”,不是这个。”林观因说着,在旁边写下了另一个。
钱玉询扫了一眼,“我知道,观音。”
他很少念出她的名字,他的声线是温柔的公子音,用一张好看的脸和好听的声音念出她的名字,这对林观因来说是致命的绞杀。
她放下手中的笔,有些着急地去找关如冰,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钱玉询的名字到底是哪几个字。
钱玉询看着林观因提着裙子跑出门外的身影,他的手中是她塞进来的白玉笔。
钱玉询的舌尖扫过唇瓣上残留的蜜饯的味道,似乎口腔中还充盈着又酸又甜的味道。
他的视线落在昏迷着的百里承淮身上,钱玉询嘴角压抑的笑意逐渐扩散,长指把玩着笔杆的动作慢慢放缓。
他站起了身。
……
林观因冲进关如冰熬药的木屋,里面堆放了一圈熬干了药渣,整个木屋都充斥着各种药材混合的难闻的苦臭味。
“你怎么来了?!”关如冰往林观因身后看了看,只她一人,“钱玉询呢?”
“在屋里啊,”林观因捂着鼻子,走到关如冰面前,“对了,他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关如冰压根没把林观因的话听进去,丢了手中的蒲扇,就往屋里跑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要是承淮有事,我跟你没完!”
林观因愣了愣,不知道关如冰突然的暴起是为什么,也只好追着她回了房间。
“钱玉询!”关如冰一声怒吼。
钱玉询停下手中的动作,随着他转身的动作,百里承淮披散的长发断了一截落在脚床上。
关如冰怒不可遏冲上前,使出内力将钱玉询推开:“你这个疯子!你要做什么?!”
钱玉询往一旁躲了两步,见着林观因跟在关如冰身后,缓慢地收回手中的长剑,一张脸无辜又纯情。
林观因快跑两步,挡在钱玉询面前,“有话能不能好好说?吼他干什么啊?!”
“……”关如冰跪在脚床上,捡起百里承淮掉落的一绺头发,举到林观因面前:“你看到了吗?!这个疯子想杀了他!”
林观因回头望了钱玉询一眼,他眼神无辜,掌心抚上林观因的头顶,动作轻柔细腻。
林观因打了个寒颤:“你真的要杀百里承淮吗?”
林观因紧张地攥着钱玉询的袖口,想从他的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不可以吗?”他反问。
钱玉询的眼中全是迷茫和懵懂,他不理解,讨厌的人不应该杀掉吗?
关如冰倒吸一口凉气,将百里承淮的身体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还好没发现什么伤口,不然她几乎要冲上前来和钱玉询拼命。
“你不要冲动!”林观因拦住关如冰,“求你了,让我和他讲。”
“为什么要求她?”钱玉询手腕一转,锋利的剑尖直指着关如冰,轻蔑一笑:“来,和我打。”
“……”正在其中为难的林观因头突然胀大,她一面劝着关如冰,一面将钱玉询往外推:“打什么打?!不准打架!”
“我真服了你们,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要遇到钱玉询这个神经病。”关如冰咬牙切齿地冲林观因说,“还有你,你俩都一样!”
林观因心绪复杂,拉着钱玉询的手腕,走出了屋子。
外面的枯树上挂着很多雪花,风轻轻一动,便会吹落不少白色的花瓣。
她握着钱玉询的手腕一松,很是无力地倚靠着细长的树干。
钱玉询手中的剑被雪光一照,寒意凛凛,他随手一扔,大半剑身陷入雪中,飞溅起不少雪花。
林观因深吸一口气,望着他的眼:“为什么要杀他?他之前和你并没有交集……”
钱玉询能感觉到林观因的心情很低沉,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林观因就突然对他变了态度。
似乎是因为木屋里的男人。
“钱玉询,不是讨厌一个人就非要杀了他。”林观因耐心解释道。
“那该怎么办?”
“……总归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你不要想得这么偏执。”
钱玉询认真地描摹着她的面容,忽地轻笑一声,“这就是偏执么?我似乎懂了。”
林观因见他重新握上剑柄,她扑上去抱着他的腰,“你想干什么?”
“我或许就是偏执的人,我想杀了他。”
感觉白费口舌许久的林观因,踮起脚,伸出手掐着他的脖子,不停地晃动:“你醒醒!醒醒!”
钱玉询果然怔住,他露出满意的神情,恍然道:“原来我偏执,你就会这样对我。”
“……”
“那我要更偏执一点。”
林观因松开双手,双脚一软,瘫在雪地里。
算了,世界毁灭吧。
040
她瘫倒在雪里, 飞溅而起的雪花覆上她的衣边,给粉色的冬袄绘上星星点点的白。
就连林观因的眼睫上也沾了不少雪花。
钱玉询的脸上扬起久违的笑意,他靠在林观因身侧躺了下来,长剑被他放在一旁。
他伸出手指抚弄林观因的睫毛, 一下又一下, 惹得林观因的眼皮一阵轻颤。
林观因抓住他的手, 用手肘抵住他的肩,翻身将他摁在雪地里。
“你做什么呀?”她轻斥一声, “你不是要去杀人吗?你去呀!”
“你以为我不敢?”钱玉询眼神认真。
长剑就在他的身侧,他起身便能推开压着他的林观因,微微伸手就能握住长剑。
如果他真的想,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林观因没好气地说:“好好好,你有什么不敢的呢?你什么都敢做。”
钱玉询伸手戳了戳她下压的嘴角。
“我很喜欢听你说话,”钱玉询的长发陷在雪地里,和林观因一样,沾了满头的白雪, “明明知道你在讽刺我, 我还觉得喜欢。”
“我好奇怪, ”钱玉询露出疑惑的神情,仿佛真在和她讨论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受, “你能帮我么?小神仙。”
林观因双手握着他的手腕, “当然可以,但你要听我的话。”
钱玉询不出声,揽着她的腰坐起来。
他声音温柔, 开口却是拒绝的话,“不要, 现在没有人能命令我,就算你的名字是神仙也不可以。”
“……!不是命令,是劝谏!”林观因跪坐在他身边,抬手拂去他头发沾上的雪花,“就像朝中大臣劝谏皇帝那样,你也应该听取一下大臣的意见,对吧?”
“这样么?”钱玉询满眼笑意地看着林观因认真的神情,他点点头:“可以,但我有什么好处?”
冥顽不灵这个词简直是为钱玉询量身定做的!
林观因咬咬牙,抓起手下的一把雪,砸到钱玉询脸上,“给你的好处!”
钱玉询被她突如其来的攻击砸懵了一瞬,他抬手长指拂去脸上的雪花。
雪花沾在指腹上,他抬手轻捻过,化成水珠,重新落入雪地里。
林观因的手被冰雪冻得通红,僵直得都没了什么感觉。她将没有知觉的手掌,贴上钱玉询的双颊。
想象之中的他应该会惊讶地看向她,最好是向她求饶。
偏偏钱玉询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一股暖意从他的掌心传递到林观因手中,“翁适说,你在雪里待久了会死。”
莫名被钱玉询下了死亡通牒的林观因:“……?”
她的手捧着他的双颊,钱玉询颤动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
他看起来温和又无害,谁会想到他是江湖排名前几的杀手。
“你能不能乖一点?”林观因两手一抬,迫使他仰头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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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玉询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低沉:“你亲我就可以。”
林观因看着他不像是说笑的样子,“真的?”
“自然。”
林观因放开他的脸,抬手亲了一口自己的掌心,发出在寂静雪日中格外响亮的亲吻声,再狠狠摁在钱玉询的脸颊上。
“够了么?”林观因一边问着他,一边抬起另一只手又亲了上去。
钱玉询倏然间拉过她的手,冰凉的唇瓣贴了上去。
林观因手腕一颤,挣脱了他的束缚。
林观因率先从雪地里爬起来,拍去身上沾染的雪花,她别过羞红的脸,却对他伸出手,“快起来,和我去道歉。”
钱玉询不知道“道歉”是为何物,但既然林观因向他伸出手,他便没有不握紧的道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观因走进房间时,关如冰一脸警惕地回头看着他们二人。
林观因走到关如冰身边,小声道:“对不起,是我忘了告诉他。”
林观因话音刚落,怎么觉得自己有一种带着自家小孩向老师道歉的错觉?
钱玉询面无表情,倚靠在门边。
关如冰抬眸朝钱玉询那处看了一眼,她声音疲惫:“我有事想和你说。”
林观因的心停了一下,不由得回头去看钱玉询,他面色平静地打量着床榻上的百里承淮。
那人左手戴着指套,想来就是林观因一直念叨着的旧情人。
钱玉询不懂,为什么林观因和旧情人见面,与他之前见过的不同。
林观因走到钱玉询面前,“我要和她聊一聊。”
她想,他会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你不怕吗?”他问。
林观因不解:“怕什么?”
“她也是希夷阁的人。”钱玉询拂去她额发上挂着的水珠,声音格外温柔。
“不是有你在吗?”林观因盈盈一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钱玉询跟着她弯起的嘴角,眉眼也染上笑意。
她知道他耳力好,所以就算不进去,也能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却没想到他说,“我不会偷听。”
钱玉询说着,退了出去,还贴心地为她关上了房门。
关如冰坐在桌案旁,磨了些墨,用毛笔一蘸,在泛黄的纸页上写下了钱玉询的名字。
“这就是他的名字。”关如冰将纸张递到了林观因面前。
纸张没有温度,就像是钱玉询的皮肤,一贯的冰凉。
林观因不知为何,在泛黄的纸上看到他的名字那一瞬间,眼中猛然氤氲起雾气,胸腔里也有一种绞痛之感。
他孤独地活了很久,想来,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写成的这几个字。
林观因将纸张对折叠好,放进腰间的锦囊之中。
“我现在越来越讨厌你了,”林观因盯着关如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关如冰冷哼一声:“早知如此,我也不想设立他这样的恐怖角色。”
林观因的双眼雾蒙蒙的,她深吸一口气,将未落的眼泪忍了回去。
钱玉询从来没有被人爱过,从这个世界的设定开始,从被关如冰设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只是个世界上无关紧要的NPC。
“虽然故事是我写的,但我有自己苦衷,”关如冰看向昏迷的百里承淮,“我抢先一步救走了承淮,使剧情脱轨。你说你有系统,我恳请你,救一救他。”
林观因攥着袖边,她不知道要如何向关如冰解释。
她的超i系统只是个空气,偶尔还会给她使绊子,在对于她攻略百里承淮的路上,几乎毫无意义。
林观因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是编剧,但你为什么也会穿越进来?”
当她穿进来,超i系统为她解说故事背景时,并没有说到这个剧本世界里,还会有另一个穿越者。
“穿越是对于你而言的,”关如冰顿了顿,细长的凤眼向上一挑:“有没有可能,我本身就属于这个世界。”
“我听不懂你的话。”
“你不需要听懂,这是我的秘密,”关如冰指了指门外,郑重地对林观因说道:“因为你的到来,这个世界变了很多,也包括他。你的任务我可以考虑帮你,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伤害承淮。”
林观因抬手揉了揉眼角,百里承淮还昏睡着,钱玉询还在外面等她。
“我不会伤害他,钱玉询……也不会。”林观因声音很虚,她心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劝他劝到什么程度,于是她向关如冰提议道:“你不如拿些钱给他,他很乐意接任务的,只要有钱。”
关如冰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着她,“那是对你而言,我设置的人设,我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吗?”
林观因尬笑两声,替钱玉询狡辩:“他人还是挺好的,虽然你把他设定成了一个杀手,但他也是个好杀手嘛。你不能因为你是编剧,就对别人有刻板印象。”
关如冰不会和她细说这个故事的走向,她也不敢问太多,免得暴露自己空无一物的底牌。
如果让关如冰知道了她对剧情都不熟悉的话,那她今后的路可能会更加难走。
“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设立一个自己都害怕的角色。”林观因问。
关如冰尴尬地别过脸,“反正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走下去了。”
林观因眉心微动,心中有了想法。
关如冰设立这么个人设多半是为了给男主增光添彩的,只是作为一个被打脸的炮灰的存在。
林观因忽然觉得自己穿越过来似乎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慢慢改变了他们将要成为炮灰的路。
但最后的结局,林观因想,她自己无法改变茵茵的结局。
只希望,钱玉询能摆脱固定的剧情,不要成为百里承淮的陪衬,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
关如冰将另一间木屋收拾了出来给林观因和钱玉询住,却不允许钱玉询靠近百里承淮的那个房间半步,就连林观因想进去,关如冰都会跟着她。
关如冰已经成为了百里承淮身边的二十四小时贴身监控。
“你什么时候和你的系统联系?”关如冰悄声问,“承淮已经昏迷许久了,若是再耽误下去,他恐怕是回不了军营了。”
“哼,你早着这样不就好了,第一面见你时,还对我凶神恶煞。”林观因放了颗蜜饯在嘴里嚼嚼嚼。
“……”关如冰是个自傲的女子,不然也不会宁愿暗中保护百里承淮,宁愿见着他和别的女人纠纠缠缠,也不现身。
林观因想听关如冰的道歉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她也不是那么得理不饶人的人。
她们合作是互利共赢,她要回家,而关如冰想百里承淮早日醒来,剧情回到正轨。
“你找过医士给他看没?”
关如冰看了她一眼:“你能想到的我都做了,就剩下去菩萨面前求情了。”
“那不如试试?”林观因认真道。
她们那儿的人,从小到大都是信神佛的,不管是大事小事,拿不准的都要先去问问神明的意见。
“……你很闲吗?”关如冰无奈道。
“万一呢?我就是在拍戏前忘了拜菩萨,这不就穿过来了?”林观因现身说法。
但丝毫没能把关如冰打动,“你什么时候和你的系统联系?尽快找到能让承淮苏醒的办法。”
“哦。”林观因站起来,拍了拍裙子,“那我今晚在梦里试试。”
但林观因根本联系不上超i系统,除非超i系统主动找上她。
她睡得很早,钱玉询喂完兔子之后,林观因已经躺在榻上睡熟了。
钱玉询将烛台拿到床头,昏黄的烛光下,他看到她那张脸心中平静了许多。
她睡觉时,额发总是容易翘起来,弯弯的一绺。
钱玉询伸手将翘起的额发压下去,若是平时,林观因在睡梦中有感觉的话,会伸出手来阻止他的动作。
不过今晚,林观因没有一点反应,呼吸也平静得惊人。
“今天怎么这么乖?”钱玉询轻声一笑,视线却被她枕边的锦帕吸引。
钱玉询拿过她那张锦帕,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他认不出,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只有落款处的第一个字他认识,在杀人手札的扉页上存在着的,那是他的姓氏。
后面两个方块字,他没见过。
但他猜测,林观因写的是他的名字。
钱玉询捧着那张手帕,放在昏暗的烛灯下,将上面的字形都记了下来,包括他的名字。
若是日后林观因骗他写假名字的话,他就能轻易地认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林观因是从哪里找到的符合他的名字,但钱玉询觉得,知晓自己名字是如何书写的感觉还不错。
尤其是当名字出现在她的手帕上。
他曾听人说过,女子在手帕上若是绣男子的名字,便是心悦于他,是以世人常用手帕传情。
钱玉询将手帕叠好,放到自己的荷包里。
他想,林观因果真是十分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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