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林观因终于见到了超i系统——绣花文字版。
【宿主使用了信息补偿, 可以选择钱玉询之前任意三年的时间进行体验。】
“任意三年?”
【当然,是要过去的时间,选择未来无效。】
还有这样的事?
那万一那一年中,钱玉询什么都没做, 她岂不是选亏了。
林观因还以为是件好事, 没想到这还是系统挖的坑!就连补偿都是坑!
林观因最初想填上百里承淮的名字, 因为他是自己的攻略对象,但关于百里承淮过去的概况, 在林观因看过的大部分剧本里都有涉及。
后来遇见关如冰,林观因本想着探索一下这个神秘的女主角,但目前遇见的她似乎与剧本中的固定人设已经有了区别,了解她的过去也没了意义。
最后,林观因写上了钱玉询的名字。
没有别的原因,这全是她的私心。
了解一个人,就要从他出生的时候开始。
“我选他刚出生的那一年。”林观因说。
她的心中竟然隐隐开始期待起来,刚出生的钱玉询是个什么样子?
她听说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长得像个小老头,钱玉询生得这么好看, 就算是个小老头应该也是好看的。
林观因出其不意地选择钱玉询刚出生的那一年, 致使超i系统竟然死机了片刻。
【宿主需要同时选择三个时间。】
“那就……第八年?”林观因想了想, 选了一个古往今来的吉利数字。
“还有……”她顿了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他成为杀手的那一年。”
超i系统沉默一瞬, 【请宿主做好准备。】
【宿主将成为旁观者,观看钱玉询的过去,请宿主切勿干扰重要情节发展, 违者将会被强制带出。】
……
从严寒的冬跃至暑气灼烧的夏日,逼仄的小屋内充斥着血腥味和黏腻的汗气。
“你愣着做什么?!快去端水来!”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妇人推搡了一把林观因。
她眨了眨眼, 垂眸看向自己的身体,手掌小小的,看起来她被超i系统放进了一个小女孩的体内。
“你傻了吗?快啊!” 又有人推了她一把,林观因回过神来,看向床榻上满头大汗的妇人咬牙挣扎,秀美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妇人的身下不停地往外淌着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观因想起来,她来到的是钱玉询出生的这一年。
这人或许就是钱玉询的母亲。
林观因手忙脚乱地跟着人跑出去,刚踏出门,一身穿着战甲的男人挡住她的去路。
男人生得高大,他的长相硬朗,长眉入鬓,并不像钱玉询长大后那样的清冷出尘。
“小姑娘,我夫人如何了?”男人急得满头大汗,握着长枪的左手手背显出明显的青筋。
果然是父子,钱玉询也习惯用左手握剑。
可是为什么之后的钱玉询说自己是孤儿?明明看起来他的父母如此相爱……
林观因来不及细想,甚至没有能回复钱玉询父亲的问话,“小妹!水好了,快端进去!”
林观因端着木盆将热水送进去,又端了一盆血水出来。
她使不上力,只能站在一旁看着钱玉询的母亲为了他的出生而拼尽全力。
林观因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走到钱玉询父亲面前,她仰着头,望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紧张的将军没能听清小姑娘的问话,甚至还不敢相信面前的小女孩能大胆地来问他的姓名。
“你的名字。”林观因不习惯如此稚嫩的身躯,还有稚嫩的声音。
男人抬手擦了擦汗,蹲在林观因面前,“我姓萧,怎么了?”
林观因摇了摇头,钱玉询的父亲不姓钱,而姓萧?
太奇怪了。
林观因来不及问他更多的问题,里屋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让林观因的呼吸都停了,望向房门口。
是钱玉询么?
一定是他。
萧将军兴高采烈,催着林观因进去替他看一看。
“将军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呢?”林观因问。
“我是要行军打仗的男人,怎么能进妇人生产的屋子?”萧将军反问她。
林观因看着他略带熟悉的面容愣了一瞬,突然觉得钱玉询生得和面前的人一点都不像。
如果是钱玉询的话,才没有这么多的规矩。
林观因推门进去,接生婆已经将新生儿的身体用帕子擦了个干净,给他穿上了小衣服。
林观因站得远远的,隔着许多人,她看见了钱玉询刚出生时候的样子。
不像小老头,他的肤色很白,脆弱白皙的皮肤下藏着他的血管。
还在哭叫的小婴儿被接生婆抱着,那双清亮黝黑的眸子看着林观因时,止住了哭声。
接生婆看过来,向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道喜:“恭喜夫人,生了个小公子。”
妇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额头上的冷汗还没止住。
屋外猛然传来声声铁蹄,震耳欲聋,“将军!敌军来犯,请将军速速带领将士们先行撤退!”
林观因站在门边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楚,她拔腿跑出去,见着萧将军已飞身上马,左手上还握着他的长枪。
“你要走吗?!”林观因隔着众人,大声问他。
萧将军勒马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扬鞭而去。
“你不要你的夫人和孩子了吗?!”
众声喧哗,没有一个人将她一个小女孩的话放在心上。
林观因失落地站在门口,头顶被人狠狠地拍了一掌。
“你管什么闲事呢?”接生婆将手中的木箱塞进她怀里,“跟我去下一家。”
“哦。”
林观因回头望了一眼,恋恋不舍地跟着接生婆离开。
“看什么呢?!”接生婆走在前面,停下来等她。
林观因小跑两步追上去,“今天是几月几日?”
钱玉询说过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那她就帮他找一找,替他记住。
“我看你真是傻了,不好好学迟早把你还给人伢子!”接生婆两手叉腰,呸了一声。
“……”林观因使出必杀技,“求求你了,告诉我吧。”
接生婆似乎没想到小姑娘会向自己撒娇,要知道从被卖到她手里后,小姑娘不管做什么都要死不活的。
“六月六,怎得了?”接生婆往外走的脚步不停。
林观因心中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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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玉询日后就能过生日了,这个属于他的生日。
这里是个小村庄,接生婆是庄子里唯一一个“女大夫”,而林观因的身子是她买来的接班人。
林观因常常跟着她去不同的地方接生,但偶尔抽空的时候就会偷偷溜到钱玉询和他母亲住的院子里。
接生婆以为她是喜欢小孩子,没事做的时候也就任由她去了。
钱玉询和母亲借住在一家农户的家里,而萧将军走后半年再没有回来过,只让人捎来了一封信和一袋银钱。
“夫人,今日我带了两块红糖!”林观因偷溜进他们的房间,将怀里藏着的用纸包着的红糖放到旁边。
他们住的地方并不好,农户当日就是瞧着将军声势浩大才不得不借了住处给他们。
世人都觉得女子生产具有血腥之气,尤其是外人到家中生产,容易招来灾祸。
待到萧将军走后,便将妇人生产的屋子借给了他们暂住,却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半年。
夫人神色恹恹,也只有见到林观因来时才会笑上一笑。
“小因又破费了。”萧夫人看着她拿来的红糖,露出一丝苦笑。
她吃得不好,住得不好,生下小小钱玉询后奶水不足,她孤身一人,只能给孩子喂些米汤。也只有林观因给她送糖来的时候,孩子能喝一点糖水。
“没花钱,我跟着去接生,主家送我的喜气。”
林观因蹲在小小钱玉询身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他在咯咯笑得开心。
夫人满脸的愁绪听着孩子的笑声,也缓解了不少。
“我给夫人送来,也沾沾喜气。”
萧夫人无奈苦笑,“小因惯会逗我开心。”
“夫人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小钱玉询生得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和长大后的他没有区别,很难想象小孩子会有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萧夫人摇摇头,“孩子的名字要由父亲来取。”
那万一萧将军一去不回呢?
林观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将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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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孩子名字里留个“玉”字,言念君子,温其如玉。①”萧夫人说。
林观因点点头,看向钱玉询脖子上的小玉坠,想来萧夫人的想法是实现了的。
林观因时常溜到这里来,久而久之,也知道了不少萧夫人的往事。
她原本是世家大族的闺秀,与萧将军婚后举案齐眉,互敬互爱。只不过好景不长在,先皇不作为,被后妃杀死在床榻上,朝廷动乱。
天下纷争从此开始,萧将军揭竿而起,四处征讨。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萧夫人在怀着孩子后,仍跟随着夫君征战。
直到萧将军带兵撤退时,萧夫人突然发作生下了孩子。萧将军却因为战事吃紧,将他们娘俩暂时托付给了农家。
世家是回不去的,自从萧将军决定揭竿而起时,萧夫人已经是世家的弃子了。她的家族并不会因为她一人而选择参与到夺权的战争之中。
萧夫人没有放弃,虽然隐姓埋名藏在农家之中,但她仍日复一日地等着萧将军回来接他们。
她很爱萧将军,也很爱她的孩子。甚至在银钱不够用时,仍嘱托林观因去城里替孩子买些好的布料。
看,钱玉询,你有一个爱你的母亲。
钱玉询才不是没有人爱的孤儿。
只是可惜,萧夫人还没等到萧将军来接她,死在了那年冬日。
萧夫人在生下孩子后身体本就不好,长时间的焦心劳虑让她的身子越来越差。
这一年的冬日下了很大的雪,就像林观因穿书的那日。
没有人发现萧夫人是什么时候离世的。
那日,林观因想着还有两日将要过年,偷偷做了个红灯笼想给小钱玉询送去。
可在她刚溜进去的时候,平日里总会坐在窗边等着她的萧夫人,却安静地睡在榻上。
她为自己上了最后一次妆,一如她未出阁时的闺秀模样。
只是林观因如何叫她都叫不醒,她的尸体已经彻底冰冷僵硬,憔悴又好看的面容上,一道泪痕残留在她的眼尾,陷入发髻。
后来,林观因的红灯笼被接连而来的人踩了个稀碎。
年岁不大的少女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旁观着农户慌忙将萧夫人的遗体下葬,他们拿了萧夫人剩下的一袋银钱,却没给萧夫人准备棺材,竟然想用一张草席裹着尸体丢到坟岗里。
林观因求了接生婆很久,妇人才同意借钱给她,让她给萧夫人准备一具棺材。
萧夫人下葬那日,萧将军仍然没归来。
庄子里的人说有人给将军写了信,免得日后将军责备下来,整个庄子都没法担责。
可写了信又怎样?萧将军还是没有回信,就像平地消失一样,只有被留下来的孩子证明着他们那日确实来过。
十来岁的少女替钱玉询穿上了丧服,庄子里的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小接生婆疯魔了,上赶着给死人做女儿。
接生婆这个职业在这里本就低人一等,等到林观因送完萧夫人回到家中后,自然也免不了接生婆的一顿毒打。
她本来就是被人买回来的,亲生的尚且如此,更何况买来的。
林观因想求接生婆养下小钱玉询,接生婆自然是不同意。
银钱都被那家农户得了,怎么可能接下小婴儿这个负担。
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活着长大都是个问题,没人愿意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他还是被接生婆送回了农户家里,农户想着那袋银钱足够,一来这也就是多吃一口饭的事,还是个儿子,长大后也能帮着家里干活。
二来,他们如此有慈善之心,在庄子里也能赢得个好名声,就算他那个将军父亲回来找儿子,也得磕头感谢他们。
林观因不敢去阻拦,她想到了系统警告她的话,不能影响重要情节发展,这或许在钱玉询的过去里,便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直到这时,林观因还是没想明白,后来的钱玉询是怎么去做的希夷阁杀手?
难道萧将军从来没想过回来寻找妻儿吗?还是说萧将军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042
萧夫人死后, 小钱玉询由农户家抱养,成了农户家的儿子,林观因还是雷打不动地找时间去看他。
但她不能带走钱玉询,她必须遵守超i系统的要求, 只能是他过去的旁观者。
他们的关系只能定格在相识的阶段。
农户家的妇人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灾荒年间, 孩子也多。好在这只是个荒山野岭下的庄子,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 庄子里的人生活还算稳定。
这里无论男女,日常都要下地干活,尤其是在冬日过后,春日来临时,是他们开荒播种的农忙时节。
小钱玉询常常被农户一家忽视,他们只将他丢在床榻上,想起来的时候喂一口吃的。
不过,在这战乱频发,民不聊生的时期, 能活着不饿死就已经算很好了, 至少没有成为易子而食中的子。
林观因喜欢来找小钱玉询, 农妇时常遇见她,便调笑她:“你莫不是想要给自己养个童养夫?我可不同意叻, 你要是想进我家门, 趁早别做接生婆。”
他们看不起接生婆,又忍不住生孩子,生孩子的时候还是要请接生婆。
林观因无语地瞪了她一眼, 低头去逗小钱玉询。
还是小钱玉询可爱,不, 他长大后也挺可爱的,就是可爱中添加了一点变态。
他不哭也不闹,林观因来逗他的时候,他还会笑。
这样的笑容比他长大后的笑真诚多了。
但他八个多月了,还是不会说话,只有哭喊和笑的时候有些声音。
林观因看着面前的小钱玉询,心中怀疑,他长大后也不是个哑巴啊。
农户家里大多会种着树,夏日遮荫,秋日乘凉。
在这个庄子里,种得最多的是桃树,有花又有果,但树上有种可怕的虫子,叫绿刺蛾。
绿刺蛾浑身通绿,身下长着细小的黑脚,背上满是绿色的毛,像是发了霉的病菌。
清明左右的时候,这样的虫子最多。若是在桃树上站不稳,就会掉在地上来吓人。
这日,林观因偷偷摸摸翻进农户的院子,他们家的人又都出去干活了,只留了一个八个多月的小婴儿在家里。
虽然林观因现在的身体也只是个小女孩,但她却像个老母亲一样在照顾小钱玉询。
林观因不敢把他抱到外面去,她也害怕绿刺蛾那样的虫子。
她只好小心翼翼折了一朵桃花,拿在小钱玉询面前逗着他玩。
“钱钱,这是桃花。”
林观因想教他说话,便故意将声音拖得很慢,吐字一个一个往外蹦。
“……”
“桃花!”林观因重复道。
“因、因。”
小钱玉询粉嫩的唇瓣嚅动,出人意料地叫出了林观因的名字。
林观因手中拿着的桃花掉在地上,她凑近小钱玉询,“你会说话啦?!你刚刚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啊?!”
“因因。”
他吐字吐得清晰,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林观因看。
老天奶!这也太可爱了!!好想一口吃掉啊!
林观因强忍住上手捏他脸的冲动。
“钱钱,你应该叫我姐姐啊。”林观因轻咳两声。
林观因趁着钱玉询还在婴儿时期,必须得将这便宜占到位!
若是之后的他,可真是一身反骨,哪有面前的这个小娃娃可爱!
“姐、姐,”林观因蹲在他面前,一声一声教着他。
“因因。”
小钱玉询并不理会林观因在教他什么,他口中只会说“因因”两个字。
不管林观因教他说什么,他都是:“因因。”
惹得林观因又好气又好笑。
原来某人的一身反骨,是从这么小的时候就长好了。
林观因并不能时刻都来看小钱玉询,每次只能偷偷摸摸地来。
她总觉得在这里的生活总是很快,似乎一眨眼便是一天,只有和小钱玉询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会过得慢一些。
第一个一年时光马上就要过去,林观因竟然很舍不得离开小钱玉询。
一岁了,他在人前还是不爱说话,农户家的人在外都说他是个小哑巴。
只有林观因知道,他会一字一字叫她的名字。
软软可爱的声音叫她“因因”。
他好像只认得她,农户家的人他一个都记不得。
六月初六这日,林观因溜出家门,去荷塘里折了一朵荷花和一支莲蓬。
荷花盈露,刚摘下来的花瓣上还残留着不少水珠。剥开莲蓬,里面藏着一颗又一颗的莲子。但林观因不是要给他吃的,莲子晒干后也能当珠子一样的玩具。
一岁的小孩已经能跌跌撞撞地走路了,偏生钱玉询脾气犟,他一步一步走得稳极了,小小的身子歪也不歪一下。
林观因将一朵盛开的荷花和莲蓬藏在身后,小钱玉询见到她便走过来找她身后的东西。
“今日是钱钱的生辰,”林观因逗了他一会儿,将手中的花塞进小钱玉询怀里。
盛开的荷花很大,他抱在怀里刚刚好,粉色的花衬着他白皙的脸。
林观因将莲蓬剥开,取出里面一颗颗莲子,“这是莲子,很苦,钱钱不要吃。但是可以玩,我教你怎么玩。”
林观因将一颗莲子放在石桌上,用手中的另一颗莲子去打那一颗,两颗莲子在石桌上相撞。
“会了么?”
小钱玉询盯着石桌上的莲子出神,他似乎在思考林观因为什么要给他莲子玩。
小钱玉询将莲子攥在手里也没有去玩。
林观因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小孩子的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只有通过他的哭和笑来判断他的心情。
“钱钱,下一次见面可能是七年以后了。”小女孩叹了口气,“好舍不得你呀,要知道你这么可爱,我就不要选得这么早了。”
小钱玉询或许听不懂她的话,只一手捧着荷花,一手握着莲子,盯着林观因看。
“生日快乐。”林观因伸出手指戳了戳小钱玉询的脸颊,就像长大后的他经常戳自己嘴角一样。
他的脖子上还带着萧夫人给他的小玉牌,温润的白玉上刻的是“长命安乐”四个小字。
只是,林观因从来没有在之后的钱玉询身上见过这枚玉牌。
“我要走了,再见啦!”
小钱玉询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离开的背影,小手中攥着的莲子被一股怪力捏碎,在他细软的掌心内迸发出一阵苦涩的清香。
他将脸埋进荷花里,像蜜蜂一样吮吸着荷花的香气,粉嫩的花瓣落了一地。
……
山中风疾,时常吹落枯枝上堆积的雪,毫无预兆地落在地上,为雪堆再添上一笔。
钱玉询拧紧了眉,这已经是他看过的第不知道多少次落雪,但林观因一直没醒。
她仍保持着昨夜入睡时的动作,没有一点变化。
如果不是她的腹部还有起伏,他还能听到她的心跳和脉搏,钱玉询几乎快以为她已经是一具死尸。
“醒一醒。”钱玉询坐在林观因的床边,拍了拍她的脸颊。
平时的她会一边咕哝着,一边拍掉他的手,但今日的林观因,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让钱玉询不得不心下生疑。
钱玉询拿起一旁的长剑,踢开了关如冰的房门。
他左手一抬,长剑直指关如冰的眉心,剑锋吹开关如冰的额发。
“你对她做了什么?”钱玉询开门见山地问。
关如冰凝眉,将手中拿着为百里承淮擦拭的帕子丢进水盆里。
“她出了什么事?你来找我干嘛?!”关如冰没好气地反问他。
“她一直没醒。”
关如冰冷笑一声,看着他的剑尖快要抵到自己的眉心,“她没醒,这事得问你啊,问我做什么?昨晚又不是我和她睡的。”
钱玉询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不是我。”
他答应过林观因,不会害她。
本来骗钱玉询的关如冰忽然想起来,是她让林观因去问系统找让百里承淮苏醒的法子。
她昨日说了她晚上试试,关如冰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林观因不会是被系统困住了吧?!
关如冰往后退一步,躲开钱玉询手中的长剑,“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她才不放心让钱玉询和百里承淮独处一个屋,也不知道上次林观因有没有劝明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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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玉询现下对百里承淮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想知道,林观因为什么怎么都叫不醒。
关如冰为林观因把脉,她的脉搏稳健,一切的情况看起来都在说明她只是睡着了。
“她可能就是睡晕了而已,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她就醒了。”关如冰将林观因的手腕放回被褥里,转头对钱玉询解释。
钱玉询摩挲着手中的剑柄,放下了手中的长剑,拿过床尾的林观因的小袄,要给她穿上。
“你干什么?”关如冰完全不理解钱玉询的行为。
虽然她知道林观因大概率是在梦里见到了她的系统,至于她为什么没醒,这或许是林观因的秘密。
“我要带她去治病。”钱玉询将林观因揽在自己怀里,拿着林观因的小袄却不知道该怎么给她穿上。
钱玉询从来没有替人穿过衣服。
关如冰大吃一惊,她认识钱玉询也不是一两年的时间了,而且面前这个大反派还是她亲手造出来与主角作对的人。
关如冰给他最初的设定便是无情无爱之人,除了杀戮一概不知。
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崩塌得疯批反派开始给人穿衣服了?
这还是她构建的世界吗?!
“我来吧,还是。”关如冰实在看不下去,钱玉询折腾一番,连一只手都没塞进去。
“你要带她去哪里治病?”关如冰问。
“城里。”
关如冰沉默一瞬,好心提醒道:“魏攸北还在辽州城。”
钱玉询扬眉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略带嘲讽,“你怕我告密?”
“不是,”关如冰无奈,她看向躺在钱玉询怀里的林观因,心绪复杂,“魏攸北看不惯她。”
钱玉询轻笑一声,说出口的话恣意骄傲:“那又如何?她打不过我。”
“……”关如冰觉得自己的好心提醒似乎对于钱玉询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你自己小心。”
“你不去?”钱玉询顿了顿,“不带着那个死人去看看?”
关如冰瞬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他不是死人!承淮只是睡过去了,他会醒来!”
“哦。”钱玉询心不在焉道。
他等着关如冰为林观因穿好衣物,在身上有披上了一件毛茸茸的大氅,将林观因的头都盖了起来。
不知为何,关如冰竟然对林观因有了一丝歉意。
钱玉询没有停留,他不相信关如冰的医术,如果林观因没事的话,她不会这么久睡不醒。
只有死人才会长眠。
他现在还不想林观因变成死人。
钱玉询用绸带将林观因绑在他的怀里,缰绳一松,驾马而去。
关如冰怔怔地看着钱玉询离开的背影,见着雪上空留下的马蹄印出神。
如今的钱玉询和她设定的反派简直判若两人,他不是只知道杀戮的战争机器吗?为什么还会主动救人?
关如冰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
之前她被告知过,这个世界的所有设定都是她一手建立的,世界背景、人物设定都逃不开既定的程序。
现在却崩塌成了这样的现状。
她只能等着林观因早日苏醒,等着林观因带回如何让百里承淮醒来的消息。
……
钱玉询单手握着缰绳,一手又将林观因稳稳扶在自己的怀里。
她一点力都使不上,整个身子都软软的,贴在钱玉询身上。
他的心跳跟随着飞驰的马蹄一样,不断加速,一种莫名其妙升起的慌乱萦绕在心间。
钱玉询见过的死人多,很多人刚死的时候都是这样软软的,还有着活人的体温,只有眼皮耷拉着。
他们的尸体过上一段时间就会变得僵硬,温热的皮肤变得宛如干枯的树皮一样。
钱玉询不想看到林观因变成那样,他不停地将内力传输进她的身体里,试图用源源不断的暖流来唤醒她。
“林观因,你为什么不醒?”
回应他的只有马蹄踏雪的声音,还有吹过耳边的风声。
他明明能听见她平稳的心跳,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句句有回应。
近乎两个时辰的路程,被钱玉询硬生生用了半个时辰赶到了翁适的医馆。
钱玉询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抱着林观因走进医馆,累瘫的马被遗忘在医馆门口。
“我的钱爷!”翁适愤愤地丢了手中的药草,迎上前来,“你怎么还来啊?!”
钱玉询前两日才来医馆拿过药,那夜他披星戴月而来,匆匆忙忙拿了发热的药就走,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才过了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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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来了?!
翁适还以为自己会有好长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了!!
钱玉询托着林观因坐在木椅上,“她叫不醒,你来看看。”
说着,钱玉询取出荷包里的一锭银子,丢到翁适面前。
林观因说过,向别人索取东西的话,要付给对方相应的报酬。
他将这句话记得清楚,所以之前每一次林观因求他做事的时候,他都会向她索取报酬。
翁适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还是给林观因把脉。
“钱爷,有没有一种可能,”翁适检查着林观因的瞳孔,“林姑娘真的就是睡着了。”
“不会。”钱玉询语气肯定,“我叫不醒她。”
翁适也觉得怪异,林观因的脉象和普通正常人的脉搏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比柔弱的闺秀更强健一些?
“要不,先将林姑娘放到榻上……”
翁适看着钱玉询用一种抱小猫的姿势抱着林观因,林观因也毫无反应地耷拉着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正好林姑娘的房间,还是和之前一样……”
……
这是钱玉询八岁的那一年。
超i系统时间卡得很好,又是一年的六月六。
林观因再次睁眼时,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薄纱金缕衣,织金的绣鞋。
她还是第一次穿这么华贵的衣物。
不再是之前在庄子里时,做小接生婆的那身破布麻衣,她身上的这一件衣服看起来像是富家小姐的打扮。
林观因来不及去回忆小钱玉询,她的房门被几个丫鬟推开,丫鬟们端着精致的菜肴走进。
林观因没有心思去品鉴这些玉盘珍馐,她只想知道为什么她在钱玉询八岁的时候会换了一个身体,才能见证他的这一年。
难道他才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杀手了?可这处环境看起来宁静祥和,与希夷阁没有半点联系。
而且,一个八岁的小孩能走出那几乎快深入大山的村庄吗?
林观因扫视一圈,身边的丫鬟们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是由八岁的小男孩假扮的。
她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想些什么呢?
钱玉询怎么可能会假扮丫鬟啊?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小丫鬟哆哆嗦嗦的样子,像是很畏惧林观因,“是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味吗?”
“不是。”林观因走出房门,入目的是比楚家更为豪华的庭院,“我……”
“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林观因问。
上一段经历的时光,林观因一来就能见到钱玉询,为什么这一次还要让她去寻找?
林观因话一出,丫鬟们陡然红了脸。
一名胆子稍大些的丫鬟,压低了声音,悄悄告诉林观因:“老爷教养的孩子里,有大部分都是漂亮的,小姐可以去瞧一瞧。”
“教养……?”
“是,老爷前两天才从外面购入了两名漂亮的小公子。”丫鬟答道。
“那带我去看看。”林观因说。
冥冥之中,林观因有一种直觉,丫鬟们口中说的漂亮小公子极有可能就是八岁的钱玉询。
但是被人买进府里做什么?教养,又是个什么东西?
林观因想不明白。
那家农户怎么敢卖掉钱玉询?他们难道不担心那将军回来找自己的儿子吗?
林观因被丫鬟领进一个满是熏香的院落,这处院落很偏,四处的角落都放着香炉,里面袅袅升起一缕缕银灰色烟气。
林观因刚走进院子,在众多人里,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不愿上前的钱玉询。
林观因绕过人群,提着裙摆,走到他面前,蹲下来。
他却冷冷瞥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别过脸去。
八岁的钱玉询几乎是个等比缩小的他,而八岁的他,在同龄人中已高出了一头。
那双眼眸冰冷,像一汪深邃的黑潭,如坠深渊。
这才长大没几岁,就一点不像小时候会奶声奶气叫她名字的样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他眼里,两人或许还是第一次见面,林观因放柔声音,问他:“你有名字了吗?”
他沉默着,也不抬头,并不回应林观因的问话。
丫鬟生怕林观因发火,急忙解释说:“小姐,老爷说这孩子是个哑巴,只有脸生得好看罢了。”
如果林观因不知道日后的他,恐怕还真会以为他是个哑巴。
“他们是买来做什么的?”林观因环视一圈,院子里的人不少,小至七八岁的,长至十七八岁的都有,有男有女,不远处还有人在教授着音律。
隔得有些远,咿咿呀呀在唱些什么,林观因听不清楚。
“小姐忘了吗……?”林观因收回眼神,注视着面前的小丫鬟,“他们是老爷买回来教养……”
“日后是要送到各家去的。”
林观因愣了一瞬,并未理解小丫鬟口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只将视线放在钱玉询身上,她想开口将钱玉询带到自己面前,带他离开这个诡异的院落。心中却又想起系统警示的话,生生将这个想法忍了下来。
这是他的过去,她只能在一处旁观,而不能成为改变他过去的人。
即使林观因很想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她也不敢去试探系统的警戒线,因为不知道超i系统警告的底线在哪里,她只能离他更远一些,来保证自己对他已经发生的过去没有任何影响。
虽然很难做到,尤其是将要看到小时候的钱玉询经受的苦难,林观因便觉得心中沉闷。
如果可以,她一定要在看完这三年时光后,将关如冰狠狠揍一顿。
043
【宿主已领取补偿, 现将宿主送回。】
“等等!”林观因一手抬袖擦拭脸上不断下落的泪珠,一手捂着胸口,猛地咳嗽两声。
她没忘记关如冰嘱咐她的话,“……百里承淮, 要怎样才能醒。”
【如今宿主已经遇见百里承淮, 主线剧情将继续向前进行。】
林观因明白了超i系统的意思, 原来之前说的第一个任务完成,只是说明了百里承淮被关如冰救走后性命无忧, 但故事的主线却停滞不前。
只有她见到百里承淮后,才能继续推动故事的发展。
但它停滞主线任务的方式,就是让龙傲天男主陷入沉睡吗?
好歹毒的系统。
……
林观因刚一睁眼,就见到钱玉询在解她的衣扣。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手掌压着胸口,猛地吐出一口浊血,瞬间染红了钱玉询的白袍。
钱玉询没来得及去看衣袍的血迹,他伸出手用最快的速度封住了林观因的穴道。
林观因有些喘不过气,见到面前的钱玉询拧眉的样子, 倏然间扑进他的怀里, 嘴角的血迹还没干涸, 尽数蹭在了他的胸口。
钱玉询伸手抚着她的脑袋,比拎着兔子耳朵时温柔许多。
“我终于见到你了。”林观因的尾音沙哑, 还隐隐带了些哭腔。
钱玉询将她的话听得清楚, 她莫不是真睡晕过去了?
明明他一直在她身边。
“钱玉询,怎么回事?”林观因从他怀里仰起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林观因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的差距,并且还不能控制自己喘息的频率, 就连呼吸的长短好像都被控制着。
钱玉询用白净的袖边擦去她嘴角的血,指腹掠过她的唇角,一丝殷红蹭上他的指尖。
“你吐血了,”他向她展示出指腹的血丝,似乎在告诉她,他没说假话,“我封了你的穴道,先稳住。”
“你能给我解开吗?”
心脏的急速跳动和平缓的呼吸并不相配,让林观因感到既难受又无奈。
“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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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玉询摇了摇头,他回过头去找翁适,才想起来因为要给林观因脱外衣,他将翁适赶出了房门。
他就知道林观因不止睡晕了这么简单,没有谁睡醒之后是会吐血的。
钱玉询看着他指腹上残留的血迹,似乎还带着她独有的气味。
钱玉询托着她的后颈,将她稳稳放在榻上,起身大步离去。
林观因还是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胸口沉闷,好在她吐出了一口污血,不然要是着血一直堵在她胸口,她恐怕会更加难受。
她不敢去想超i系统带她看过的关于钱玉询之前的旧事,甚至不敢去期待他的未来,仿佛只要一想到他,心中就闷得慌。
林观因闭了闭眼,偷偷抬袖将眼尾的泪珠擦了干净。
她不开心就够了,没必要让钱玉询和她一起难过。
不知道钱玉询又对翁适做了什么,外面传来翁适极不乐意的哀嚎:“钱爷,不要我的时候就叫我滚,要我的时候又来找我!你真是个负心汉啊!”
“她吐血了,没有人会因为睡觉吐血。”钱玉询的声线压得很平,语气严肃。
林观因没听过他用这么冷漠严肃的声音和谁说过话,他爱装,装得温润如玉的样子,就连笑容和声音都是恰到好处的翩翩君子的模板。
虽然他拙劣的演技,早就被她一眼看破,他身上有掩藏不住的江湖习气,没有那家的郎君公子会像他一样,恣意洒脱。
如此,林观因才在第一面见到他时,觉得他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其实并不用翁适为她把脉,林观因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吐血,只是她不能说,也不想说。
他好不容易翻篇的旧事,她为什么要再提起?
钱玉询给她封了穴道,虽然让她喘不过气来,但却更好地止住了那种血液猛地冲上天灵盖的感觉。
翁适收起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到林观因面前为她把脉,只不过还没走过屏风,又被钱玉询挡住。
钱玉询取下床榻上挂着的帘幕,将林观因遮住,只拉出了她的手,露在外面。
翁适震惊,钱玉询什么时候也懂男女之防了?不过为什么防的是他,而不是钱玉询他自己?
到底是谁对林观因有企图?
翁适知道,但翁适不说。
林观因没理解他的动作,但低头一看,她的小袄被他脱了半截,露出水粉色的里衬。
林观因这才彻底从梦里清醒过来,他们不应该是住在关如冰的小屋里吗?什么时候又回到翁适的医馆了?
而且钱玉询为什么要脱她的外袄?
林观因朝着他皱了皱眉,钱玉询却别开脸,不看她,只留下被室内昏暗的光遮挡的绯红耳根。
翁适收回手,“林姑娘真的没什么事,而且呼吸格外平静,钱爷是你封了林姑娘的穴道吗?”
“是。”钱玉询承认。
“她一点问题都没有,吐血……只是意外,”翁适很坚定地下结论,“你就算不信我,也要相信如今辽州城的神医吧?”
钱玉询轻哼一声,眼神斜睨向他,“神医?”
翁适认真地点头:“如今这辽州城,谁人不知我是为神女使者调养身体的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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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慢慢缓过呼吸,坐起身,将自己凌乱的外袄穿好。
听着翁适继续吹嘘自己:“我现在已是楚家的专属大夫了,只为楚小姐诊治。”
“哦,”钱玉询拖着翁适往外走去,“那她或许也不想再见到你。”
林观因咬着唇,忍住笑意。
这才是她想看到的钱玉询,虽然过去的旧事是他抹不去的伤痕,但他现在的每一天都没有沉寂在往事之中。
钱玉询回头时,林观因已经穿好了外袄,坐在床边。
他走到她面前,屈腿蹲在她面前,那双黑亮的眼睛不再像是梦里的他那样死气沉沉,他上扬的眼尾带着笑意,似乎是因为见到她没有大碍后才放下心来的满足。
“要我给你解开么?”钱玉询将她翻折到里面的衣领整理好。
林观因点了点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胸口被他轻点两下,呼吸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你脱我衣服做什么啊?”林观因问。
钱玉询抬眸,看着她的领口,粉色的衣领贴着她白皙纤长的脖颈,“我看你睡觉都要先脱外衣。”
他本来是听了翁适的话,想让林观因再睡一下的,谁知道,他刚将她抱到床榻上,衣服还没脱完,她猛地睁眼吐了口血。
钱玉询吐血的次数多,早就见怪不怪。只是他没见过林观因吐血,她这么弱,要是吐一口血说不定就会死吧?
钱玉询下意识封了她的穴道,让她的呼吸变慢,稳住她的经脉。
他不会看病,也不会治病,只是下意识地用自己熟悉的方法去保护她。
林观因向他伸出双手,是她一贯要他抱着走的姿势,但林观因却没想到,钱玉询往后退开了一步。
林观因看着他的表情,并不像生气或者低沉的样子,她眼露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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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玉询指了指自己身上被林观因吐上的血迹,殷红到泛着黑紫的血色在他的衣袍上格外明显,像是白袍上陡然盛开的一朵血花,更衬得他的面容秾丽几分。
“等我洗干净。”钱玉询起身,正要走,林观因快走几步,拉住他的手臂。
掌心握着他劲瘦的小臂,隔着轻薄的衣衫,她似乎能感觉到衣衫下的肌肉跳动。
她的掌心猛地被他常年冰凉的体温灼烧了一下,林观因抱着他的手臂,冲他摇了摇头,“你是嫌脏吗?”
钱玉询将要点头,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转口说道:“若是将你的衣衫染上血,就不好看了。”
“没关系呀,我不介意。”林观因的脸颊贴着他,说话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皂角清香。
这个让林观因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虽然她醒后才彻底明白,超i系统带她看的钱玉询的旧事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但在那过去的三年中,林观因却觉得自己是实打实陪他一起度过的。
她改变不了他的过去,那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他的未来呢?
林观因从关如冰口中得知,钱玉询只是百里承淮升级路上的一个无关紧要的NPC,和她是一样的炮灰身份,但如果她改变了他的未来,是不是钱玉询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林观因似乎又充满了斗志。
她要赶紧做完任务,不仅是为了她自己,还要让钱玉询脱离剧本路线的控制。
但许久之后,林观因后知后觉才想起,她忘记了,钱玉询他从来都不是想要好好生活的人啊。
“你想去哪里?”他将要俯身,将她一手抱起,林观因又拦住了他的动作。
她并没有真的想让钱玉询抱着她走,只不过是想多和他接触一会,才能让她彻底从那个恐怖的梦境抽身。
林观因想了想,“回关如冰的住处吧,我还有些事情想和她聊一聊。”
钱玉询神情平静,之前的笑意被渐渐掩藏,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翁适一脸菜色地在前面的铺子里整理药草,见林观因缓缓跟在钱玉询身后,他上前低声问了句:“林姑娘是和钱爷在一起了?”
“啊?”林观因不知道翁适这话从何说起,疑惑地看向他。
“怎么觉得钱爷变了很多,”翁适看着钱玉询去牵马的背影,和林观因小声说着,又仔细打量着林观因,“就连林姑娘也变了许多,我们不过也才分别几日,你们进展竟然这么快的吗?!”
“翁大哥,你在说什么啊?!”林观因无奈。
她喜欢钱玉询这件事,似乎除了关如冰,没有别的人知道啊!
她也从未和翁适提起过她对钱玉询的感觉,不知道他的话是怎么来的。
翁适故作神秘地点了点头:“林姑娘真会演,其实钱爷早就告诉我了。”
“告诉你什么啊?”林观因下意识地问。
“说他喜爱你啊!”
044
“没有没有!他才不会这样说。”
“嗐, 林姑娘还害羞呢。”
越是喜欢,越是在旁人面前掩盖,越是欲盖弥彰。
翁适说着将一个瓷瓶递给林观因,“这是之前钱爷要我研制的药, 没有他的那个效果好, 总觉得差了一味药引。但也差不了太多, 将就将就可以用。”
林观因握着瓷瓶,应了一声。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药, 也不知道钱玉询是什么时候让翁适做的,但一会儿给他就行。
林观因跑出翁适的医馆去寻钱玉询,他之前走得着急,没将马的缰绳系好,现在追出去才发现缰绳被别人握在了手中。
零零星星没几个人的街道,林观因站在钱玉询身后,看着他走向一身黑衣的女子。
林观因站在石阶上,见着那黑衣女子朝着自己扬起明媚的笑,那样的笑亲昵又瘆人。
林观因知道她是谁, 她曾在那三年中见过此人, 她压抑得吐血很大的原因就是来源于这个女人。
一个, 除了关如冰之外,她第二想揍的人。
“我在阁楼上远远看着像你的身影, ”魏攸北满意一笑, “没想到,果然是你。”
钱玉询没心情和她叙旧,只想从她手里将马要回, 不然再去马市买一匹的话,会花更多的银子。
“养这么个弱女子, 很辛苦吧?”魏攸北一手拉着马的缰绳,一手安抚着受惊的马匹,朝着钱玉询温柔地笑。
魏攸北看着钱玉询一身白袍被血染得斑驳,不忍轻笑:“看来她是活不了多久了啊。”
“与你何干?”
只要他不杀林观因,林观因就不会死,没有人能越过他对林观因下手。
钱玉询对自己的武力有这个自信。
他听得到林观因向他靠近的脚步声。
钱玉询不想与魏攸北过多纠缠,向她伸出手,“还给我。”
“小十二,离了希夷阁难道就忘了吗?还想和我抢东西?”魏攸北将缰绳收得更紧,想要将自己的手放入钱玉询伸出的掌心中。
林观因先一步握住了钱玉询的手,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是你在偷东西,这马本就是我们的。你要是没有马,自己去众筹一下。”
她虽没听懂林观因的话,但从她的脸色就能看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魏攸北轻笑着垂眸,见到两人腰间挂着同样的荷包,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老妇真是太纵容你了,小十二。”魏攸北盯着林观因,话却是对着钱玉询说的。
老妇、老妇,一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有什么癖好,喜欢自称自己为老妇。
她一身打扮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江湖反派。
“吃饭了吗?”林观因问魏攸北。
魏攸北脸上阴狠的神情一僵,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没吃饭就出来偷马?”林观因拉着钱玉询往另一处小摊走,还不忘回头对魏攸北说,“吃了再说呗,把马也给牵来。”
魏攸北:“……?”她这是在吩咐我做事?!
她竟然敢吩咐她希夷阁新任阁主魏攸北做事?!
林观因和钱玉询在小摊前坐下,小摊做的是面条和馄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钱玉询微微一笑,看向牵着马逐渐向他们靠近的魏攸北,他不解地问林观因:“你不害怕?”
“怕什么?”林观因刚和摊主说完要两份馄饨。
“她,希夷阁的新阁主。”钱玉询扬了扬眉,等待着林观因的回答。
之前她不是听着希夷阁的名号就胆怯么?她不可能看不出来魏攸北的身份,怎么又突然这么大胆,还敢吩咐魏攸北做事?
难道是睡觉睡太久了还没醒?
“哪又怎么样?”林观因回头看魏攸北,“你不是在我身边么?”
钱玉询笑得温柔,伸手拨弄她发髻上的绒花。
他对林观因的话很满意,他就知道林观因会很轻易地让他开心,用一句话就可以。
林观因将翁适给她的瓷瓶递给钱玉询:“这是什么药啊?翁大哥说,这个药效恐怕没你的好,少了一味药引还是什么东西。”
钱玉询打开瓶口,还没凑近去闻,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臭气。
“治平日受伤的药。”他拧紧眉头,将药瓶收好,“他怎么老是将药做得这么难闻?”
他虽然已经脱离了希夷阁,但日后也避免不了自己接任务干活,他日后不在辽州,还得去别的州看一看。
辽州的酬金实在太少了。
林观因窝在钱玉询的手臂里,偷偷地笑。
魏攸北将缰绳系上,转头看到的就是两人亲密地贴在一起的场景。她还从来没见过谁能靠钱玉询这么近,而且他身上还没有杀意。
这个弱得如蝼蚁的女子是在挑衅她吗?
她魏攸北从小到大还没有被人这样挑衅过!
魏攸北坐在两人对面,一双眸子阴狠地盯着林观因,似乎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林观因对她的眼神早就见怪不怪了,埋头吃着摊主送上来的小馄饨。
钱玉询并不热衷吃食,甚至对于他来说,一天吃一口,能不饿死就行了。
他从来体会不到林观因那样对各种美食都热爱的感觉,酸甜苦辣咸,她似乎每种口味都有喜欢的食物。
魏攸北指着林观因面前的碗,对钱玉询说,“你养了一头猪吗?这么能吃。”
冬日的小摊生意并不算好,刚出锅的馄饨还散发着热气,浓郁的白雾在面前升起。
林观因隔着白雾瞪了一眼魏攸北,“你懂什么?能吃是福。”
“你怎么不吃呀?”林观因看向钱玉询。
闻言,钱玉询拿着竹筷,吃了一个,随即又放下。
他的牙齿似乎都没有与食物进行亲密的碰撞,就咽了下去。
魏攸北冷冷一笑,朝着林观因挑眉,然后对钱玉询说:“我并不介意你同她在一起,不过,你最好先和我成亲。”
“哎,你看看现在是你求婚的场景吗?”林观因搁下竹筷,站起身。
俯视魏攸北的感觉,给她多添了一点气势。
“我替他回复你,”林观因声音严肃,“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以折磨自己为乐的人。”
魏攸北收敛了笑,阴鸷的眼神盯着林观因的面容,打量着她,似又在回忆自己曾经是否有见过林观因。
魏攸北双手抱臂,她看了看钱玉询同样狐疑的神色,问林观因:“是他告诉你的?”
“这你就别管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林观因朝钱玉询伸出手,钱玉询取下腰间的荷包递到她手里,她莞尔笑了笑,将荷包握紧,“今天就算是和你吃一顿告别饭了,钱玉询的前领导。”
林观因转头去向摊主付账。
魏攸北盯着钱玉询和林观因之间的互动,那样熟悉又有默契。
可他们才认识多久?
能有她与钱玉询认识十多年的时间久吗?
“真是奇怪,狗不喜欢主人,反而喜欢上别的人。”魏攸北抚过自己的发间,佩戴的珠翠上藏着许多暗器。
钱玉询瞥向魏攸北,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重复着林观因说过的话,“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就别管了。”
魏攸北冷哼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取下发簪上的银针向林观因的后脑而去。
林观因刚付完三十个铜板,脚边一阵瓷碗碎裂的声音,她回头一看,钱玉询和魏攸北沉默着看着对方,眼中燃烧起猛烈的火焰。
“谁给我的碗摔碎了!”摊主不乐意,看着另外两人不像是好惹的样子,便缠着林观因赔钱。
“我们刚刚都站在这里,怎么可能是我摔的呀?!”林观因朝摊主解释道。
钱玉询站起身,走到林观因身边,对摊主说:“是那个人摔的,你去问她要。”
说着,钱玉询取下马的缰绳,将林观因抱到马上,他牵着缰绳路过魏攸北。
他声音沉沉:“我不想杀的人,你杀不掉。”
“那,我们试试?”魏攸北挑眉。
摊主在一旁欲言又止,想要赔偿,看着魏攸北又不像是他能惹的人。
魏攸北从怀里取出一点碎银,站起来愤愤地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冲着摊主发泄着怒火:“拿着滚。”
林观因回头去看魏攸北,她朝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反派老是喜欢化浓妆?嘴唇染得像中毒了一样,林观因叹了口气,准备回去和关如冰大打一架,毕竟这个世界是关如冰构建的,林观因只能去找她算账。
魏攸北看着两人携手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很是怪异。
钱玉询和她几乎是一起长大的,那个阴暗偏执的人长大后学会了用外表来伪装自己,难道他真能一直装下去?
明明他们两人才是最相配的人,他们是一起从血狱之中爬出来的人,难道不比林观因更适合他么?
魏攸北轻笑一声,自己还真是饱暖思淫-欲啊,现在的希夷阁由她执掌后,她几乎快忘了之前杀人做任务时的快感了。
有钱玉询在,她杀不了林观因么?
许久没和他较量了,她还真想试一试。
林观因坐在马上,微微垂眸就能看到钱玉询的发冠,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钱”字。
“钱玉询。”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情绪低沉。
他没有上马,似乎很享受让她独自骑马的样子,“怎么了?”
“对不起啊。”林观因双手攥着马鞍,控制着自己摇晃的身体。
对不起,没能在你的过去保护你。看着你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的话,她才不要管系统的警告,一定要在他出生时就将他和萧夫人带离那个村庄。
萧将军永远不会回来,这么多年,他能在外寻欢作乐,却不知道去寻找自己的妻儿。
只是可惜,超i系统不会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就像所有人的人生都只能往前,不能回头一样。
那就,尽量在之后短暂的日子里,对钱玉询好一些吧,至少让他要好好活下去。
钱玉询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说起,反正她也经常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他都习惯了。
只要他说一句“无碍”,林观因的心情就会瞬间变好。
钱玉询照着之前的语气,说了一句,却让林观因更加沉默。
她俯身,伸出手用掌心贴着他的手背,“上来,我们快些回去。”
“不学了么?”钱玉询牵着马,带着她走了一道。
林观因这才反应过来钱玉询是在教她骑马。
“不学,反正有你。”林观因彻底摆烂。
她似乎也没什么学骑马的必要。
果然,有靠山的话,好像做什么都会方便一点。
钱玉询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环着她,她的身子僵了僵,然后靠着他的胸口,毛茸茸的发顶在他的下颌处轻蹭。
钱玉询坐在她身后很痒,但躲不开。
她微微仰头,看他,“终于又见到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一直在。”钱玉询送了下缰绳,提高了些往回赶的速度。
林观因攥着马鞍的手紧了紧,“因为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我死了?”钱玉询根据她的话进行合理的猜测。
“……?”林观因的话被噎在嗓子眼,这人怎么不想点自己好的事!
“你不会死的,你要长命百岁。”林观因靠在他的胸前,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在梦里虽然能看见你,但是碰不到你。”
她话音刚落,听见头顶传来钱玉询的轻笑,声带连带着胸腔颤动,他弯下了身子,用下颌在她肩上轻蹭,侧脸擦过她的耳尖,仿佛在止痒。
“现在碰到了。”
林观因身子往前倾,红着脸躲开他的触碰。
“你太犯规了!”
马蹄踏起雪下藏着的黑泥,林观因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能窝在他的怀里也很安心。
她贪婪地想这段路程再远一些,如果是能无限重复这一段路就好了。
……
林观因在钱玉询八岁那年,进入的是一个富家小姐的身体。
这人姓邬,乃是青州一武林世家的小姐。
至于为什么邬家后院会养这么多小孩子,林观因旁敲侧击总算知道了一些内幕。
“小姐,那群孩子脏,还是不要去了。”身边的丫鬟劝诫道。
林观因提着裙摆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这具身体不过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但林观因看府中丫鬟们的反应,她们都很畏惧这个过完年才及笄的小姐。
钱玉询是刚被邬家主买回来的孩子,同他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刚来时打扮得像个男孩,连林观因身边的丫鬟都以为是两个小公子。
那小女孩“听话”,教养的婆子很喜欢她。
钱玉询就不一样了,虽然生得好看,但他从来不开口说一个字。
教养婆子见了他也只会白眼相对。
林观因觉得这完全不对劲,他不是哑巴,也不是聋子,他只是不想说。
“你们都在这里,不要跟着我。”林观因回头对身边的丫鬟说道。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忤逆她的命令,在邬家山庄,没有一个丫鬟仆从是不害怕邬家大小姐的。
这个院子不算小,可人也很多,三三两两的孩子聚在一起,这是他们的休息时间,等休息之后,他们将进行下一轮的训练。
林观因刚走进去,就见着钱玉询一人坐在角落里,他面前还有个一直喋喋不休的小女孩。
林观因悄悄走过去,她还没走近,钱玉询已经抬起了头,那双冰冷如寒铁的眸子盯着她。
小女孩发现了他的视线也转过头来看林观因,她稍微打量了一下,见林观因穿得华贵,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便走了。
“你和她,认识吗?”林观因也不管石阶脏不脏,坐在了钱玉询旁边。
钱玉询自然不会理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但这丝毫不影响林观因继续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她迫不及待地去了解过去的这几年,他是如何生活的,又是怎么从庄子里来了这武林世家。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林观因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们给你取名字了吗?你现在八岁了,应该已经有新的名字了吧?”
钱玉询扭过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很是不屑,明明他还比林观因这身体的人小几岁。
他终于开口,声音已有几分之后的特征,“你怎么知道我的年纪?”
问完,他又恍然大悟:“你是这家的小姐。”
林观因点了点头,还没等到她继续问,教养的婆子就找了过来。
妇人先行了个礼,一双刻薄的眼瞪着钱玉询,“小姐,这院子里的人都贱,小姐还是少来为好。”
林观因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灰尘,“你也在这院子里,你是不是也贱?”
不就是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么,这样的设定最好演了。
教养婆子噤了声,垂着头连看都不敢看林观因。
林观因回头,钱玉询已经跳下了石阶,离她更远了一些。
她叹了口气,现在的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生了防备心,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行吧,我先回去了。”林观因向前走了两步,忽有想起,转头嘱咐那妇人,“他是我看上的人,你不准私底下欺负他。”
“是、是……”妇人连忙应承道。
待到林观因一走,藏在妇人手中的细鞭挥向钱玉询的背脊。
“你个贱人,当着人面装哑巴是吧?背地里还勾搭上了小姐?怎的,难道还想靠小姐一跃成为人上人吗?!”
钱玉询硬生生受了妇人措不及防的一鞭,等他反应过来,钱玉询猛地扑上去,将教养婆子摁在地上,一拳打在妇人的侧颈上。
他力气很足,几乎快将人打晕,一旁的人见了都冲上来拉开钱玉询。
这个时候的他只凭着一身蛮劲,挥舞着紧握的拳头无差别地攻击向他靠近的人。
但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根本不是一群人的对手。
他被制服后,关进了院子里专门为不听话的小孩设立的禁闭室。
禁闭室里是一个又一个铁笼,铁笼很小,若要将人关进去,里面的人连身体都不能伸展。
小钱玉询被人塞进了铁笼里,他身高长得快,在这样的笼子里,只能蜷曲着身体。
之前被关进来的小孩在铁笼里待不了多久,便从脚底开始发麻,一直向上延申,直到全身失去知觉。
有些人到这时就开始大喊着求饶,身躯失去知觉后,没过多久就会失禁。
禁闭室里一片恶臭。
钱玉询能忍,他不吭声,也不求饶一句。
在忍不住他晕过去之前,他见到禁闭室被人偷偷打开,溜进来一个比他大上几岁的少年。
少年替他打开了笼子上的枷锁,将钱玉询从笼子里拖了出来,他的双脚已经没了知觉站不起来。
“你怎么敢打她的啊?不想活了吗?”少年靠在他一旁,好心地提醒他:“我们既然被卖到这里来了,还反抗什么呢?不如多学一点,等日后能让主家喜欢一些,和你一起来的姑娘都明白。”
“我不是她。”钱玉询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身边的人看。
钱玉询听说过面前的这个少年,算起来这人只比自己大两三岁,也就是和那个邬家小姐差不多的年纪。
这人是几位教养婆子最喜欢的小公子,他们都说他是学得最好的,日后到了主家一定能得到恩宠。
钱玉询不想学,他只是为了活命才逃到这里来。
他想离开这儿,不管去哪里都好。
“你就算不喜欢,也要活下来才是。”男孩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都是骗他们的,我也不喜欢学这些东西,但只要我装成他们喜欢的样子,我的日子就会很好过。”
“日后就算被献给别人,我也能活得很好。你难道不想好好出去,日后回来报复他们吗?”
钱玉询怀疑地看向他,眼底尽是狐疑:“我可以报复他们?”
“自然!你明日不如就好好装一装,他们必定会对你刮目相看。先骗过他们,等日后有能力,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少年看着钱玉询说道:“我那个弟弟也就同你一样倔,如果当时听我的话,也就不会被乱棍打死了。”
那一日,钱玉询只记住了一句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并非君子,或许五年就够了。
等到第二日林观因再来找他时,他已经混在了那群人里,他虽然看起来和他们格格不入,但脸上扬着假笑尽力地听他们在交谈。
林观因走过去,众人都向她行礼问好,只有钱玉询站在后面,一动不动。
他看起来很讨厌她。
林观因看着他身边的人陆陆续续散去,连他也想走。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林观因问。
虽然现在的钱玉询比这个身体的主人还小上几岁,但两人的身高却是差不多的,只不过钱玉询清瘦,看起来很是文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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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脚步,想起之前那个兄长说过的话,他朝着林观因扬起同样的假笑,“自然是小姐家将我买来的。”
林观因看着他嘴角的笑愣了神,这样的笑容实在与日后的他太像了,这才是真正的缩小版钱玉询。
“你的父母……”林观因差点说成了那家农户,及时改口道:“他们为什么要卖你?”
钱玉询神情平淡,虽然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恨意,但年岁还小的他还没有完全压抑情绪的能力。
“我的兄长需要娶妻,家中没钱,将我卖了换钱。”他声音平淡,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卖了我能得三两银子,就能给兄长谈一个好亲事。”
这不是他从他养父母处听到的,这是他给他们出的计策。
他自己卖了他自己。
他听到的原话是:
“家中缺钱,隔壁庄子有个惯爱吃童子肉治病的男人,瞧上了咱们家这个,说是能给一吊钱。卖不卖?”
他差一点就真的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林观因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他的话。
钱玉询暗喜,看来那个兄长说的话果然是真的,只要他装得好,他们就会相信他。
等到他们真的相信他了,他再将他们一个个杀死。
多么刺激的狩猎游戏。
“你在这里还好么?”林观因问,现在她是这个邬家的大小姐,如果要让钱玉询到自己身边是很容易的事,但她又害怕,会影响他的经历。
“我很好。”同样的笑展现在眼前,像是在回馈她的善意。
林观因觉得怪异,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她还是没有开口将他带离这个院子,只不过还是日日来看他。
钱玉询变得很快,从最开始教养婆子们都厌恶的人,变得讨人喜欢了起来。
尤其是他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很是看不惯他:“你不是脾气很硬吗?怎么还愿意来学这些淫词艳曲?!”
“淫-词艳-曲?你说的我们学的曲子么?”钱玉询一脸懵懂,他平时只是装得好,其实根本没学会什么,甚至听不懂她口中说的“淫词艳曲”是什么意思。
女孩轻笑一声,对他出了个主意:“这首曲子很美,你要是去给邬小姐唱好了,她肯定会特别喜欢你,然后让你去她身边伺候。”
钱玉询拿着手中的纸张看了看,上面写了一首曲子词,婆子们只教他们唱曲、跳舞,还有一些乐器,钱玉询不认识上面的字,他从小也没学过。
钱玉询学什么都很快,只要他想学,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从前他只是跟着一群人浑水摸鱼,在一群人里只张嘴不出声,但听女孩一说,他也有些心动。
去到大小姐身边,就能更快地杀了她。
钱玉询手中捏着的纸张都被他激动地戳穿了一个洞。
后来那日,林观因来找他时,她见到他一个人站在院子的角落里,香炉里的烟一直没停过,越是到角落那香味越是浓郁。
林观因闻不惯,但钱玉询在那里,她也就忍了下来。
钱玉询的耳朵轻动,听见了有人向他靠近的声音。
他背对着她,清澈的声音唱着婉转妩媚的曲调:“我爱她身体轻盈,楚腰腻细。轻纱欲褪,潜身撞入帘洞内,傍香肌,怜玉体,嘴到处,胭脂留痕迹……”①
林观因骤然愣在原地。
她刚开始没认真听他唱的词,只觉得他的声音好听,但仔细一听内容……
他知道他在唱什么吗?!
林观因落荒而逃。
钱玉询拧眉,转身看向林观因匆忙离开的背影,心下生疑。
是他唱得不好听么?
林观因很长一段都没有来再找钱玉询,一是被邬庄主禁了足,因为她常常往那个小院跑。二来,邬庄主正在为这个宝贝女儿寻找好夫君,等着一及笄就将人嫁过去。
这日,林观因被丫鬟们搀扶着坐在梳妆镜旁,任由着妆娘为她梳妆,一层又一层的粉往脸上扑去。
林观因不敢说什么不好,毕竟这用的还是别人的身体。
林观因盛装打扮一番,去到主厅。
邬庄主身侧坐着位看起来也才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少年意气风发,手中握着长枪。
林观因晃眼一看,还以为是钱玉询那消失不见的父亲。
“肖世子,这便是我家兰儿。”邬庄主拉着林观因的手走到肖申诃面前。
林观因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将做戏进行到底。
肖申诃赤-裸-裸的目光不停地扫射着林观因,她藏在宽大的袖袍下的手,不适地握紧拳头。
很想揍他一拳,但林观因不能,想来这个故事也不是这么发展的。
“肖世子觉得如何?”邬庄主得意洋洋地问。
肖申诃陪着笑:“邬小姐如此年纪便有天仙之姿,申诃求之不得啊!”
肖世子,申诃,肖申诃!
林观因深吸一口气,这人就是楚和婉要嫁的克妻将军!还是那个小心眼,陷害百里承淮的人!
他曾克死过三任妻子,这具身体的主人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吧?!
林观因虽然心中十分恶心,但面上却只能跟着一起假笑。
太草率了吧!这好歹是个武林世家啊!
就这么轻易地将女儿许配出去了?怎么连普通百姓都愿意遵循的嫁娶之礼,反而在世家大族面前如同虚设。
林观因这才算是感受到了,礼崩乐坏带给她的震撼。
邬庄主因着给她定下了婚事,才解开了她的禁足。
“兰儿你若喜欢,便去后院挑几个喜欢的,不过爹可警告你,不要太过张扬,这事不能传出去让肖世子知晓。”邬庄主说道,“爹已经为你们选好了一个良辰吉日,就定在六月初六那一日,宜嫁娶。”
林观因根本没听进去他的话,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她又能见到钱玉询了。
但林观因没想到他的转变会这么快。
他见谁都是笑,那一贯的假笑在他好看的脸上也显得多了几分真诚。
如果不是林观因了解他的话,或许真就会被他可爱的皮囊骗到。
他如今已经是教养婆子里最喜欢的小公子了,他们都说着,等他再大一两岁,就给主家的送去。
钱玉询听着他们的话,不知道他会被送去哪里,但是知道自己会被送出去,那就离报复他们又近了一步。
只要能离开这个院子,钱玉询还是很开心的。
他和一群少年住在一起,他们长时间被教导的都是取悦人的本事,唱的是些淫词艳曲,只要往里深究,便能略知其中之意。连学的舞也是勾引人的动作。
长时间的熏染导致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格外早熟。
一到晚上,低哼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多时整个房间都散发着恶臭。
钱玉询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只是闻不惯那个味道,也睡不着,只能悄悄躲在院子的角落,看着里面的白烟袅袅升起。
院子角落的香炉时常会被无缘无故地推翻,里面的香灰洒了一地。
林观因知道是谁。
她曾见过钱玉询将香炉推翻的样子,他似乎一点都不害怕,甚至还看着她对她笑。
林观因知道,小可爱已经慢慢开始往小变态那个方向发展了。
但是她不能阻止他,这是独属于他的过去,是不能更改的。
林观因没有去后院挑选人来伺候她,她只偶尔抽出空闲的时间去看一看钱玉询。
别的时间都在为她成亲要用的东西做安排,因为她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那些刺绣什么学起来格外困难。
她一边为邬小姐绣嫁衣,一边偷摸地想给钱玉询绣个荷包,能给现在的他用的。
这年初夏,林观因总算给邬小姐绣上了嫁衣,不过大部分都是依靠身边的丫鬟完成的。
她只亲手做了个粉色的,绣着一朵水红色荷花的荷包。
林观因屏退了身边的丫鬟,来到这个久违的后院。
院子这日格外喧哗,就连府卫都使他们安静不下来。
林观因走上前去,“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喧闹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府卫不停地往房里赶着人,只有钱玉询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待到人潮离去,林观因终于看清楚,躺在院子中央的一具身体几乎被打烂的男尸。
林观因被吓退好几步,捂着嘴压抑着尖叫声。
赶来的府卫见了,急忙给林观因挡住,向她告罪:“属下有罪,请小姐宽恕!”
“……他是谁?”林观因声音颤抖,身子也止不住发抖。
“我的兄长。”是钱玉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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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走到林观因面前,平视着她,那双眼睛里丝毫不掩饰着厌恶、恶心,还有杀戮。
“昨日,本该是我被送去的,但他替了我去。”钱玉询轻咳了两声,朝着林观因扬起诡异的笑容:“还好他去了,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那具男尸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将钱玉询从禁闭室里救出来的少年。
昨日,教养婆子们听从邬庄主的安排,挑选几位容貌漂亮的少年,给几大世家和如今气势正盛的大族送去。
别的人不知道,今日早晨,只有这个少年的尸体被人送了回来。
不知是他如何惹了主家的人,竟然将人活活打死,身上血水淋淋,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肤。
就连头发也被人用火烧成了灰烬。
他死不瞑目。
“钱……”林观因下意识想叫他的名字,却又想到他还从未告诉过她,他现在的名字。
“你难过,哭出来就好了。”林观因手中攥着的荷包也不敢再送给他。
他轻笑一声,看向死去的少年的尸体:“我为什么要难过?我只是庆幸,死的不是我。”
林观因摇了摇头,她能看出来他眼中压抑着痛苦的情绪,但与他说出的话却大相径庭。
“小姐,”他轻声叫着她,“你能要我吗?”
林观因没听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他继续说:“你们喜欢以人为乐,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我身边,难道不是想选我么?”
“我愿意成为你取乐的玩意儿。”
045
“你在说什么啊……”
林观因看着面前缩小版的钱玉询, 他的笑诡异又扭曲,像极了之前初见时,他要杀她的样子。
“没什么。”
钱玉询垂下头,忍住上扬的嘴角。
邬家的所有仆人都说邬小姐是个嚣张跋扈的人,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胆小呢?
林观因看着他的神情一点点变化, 虽然八岁的孩子还小, 但她已经能看出日后钱玉询那疯狂的影子。
林观因咬牙将手中的荷包递到他面前,“我捡到的, 送给你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钱玉询没理由不接过,粉色的荷包小小的一个,刚好盛满他的掌心。
上面绣着一团花,钱玉询认不出来,只看得出针脚很粗,绣工很烂,果然是大小姐捡的。
钱玉询握着那个荷包,他柔声说:“小姐真的不考虑一下么?我会唱曲,也会跳舞……”
林观因有一瞬间触动, 几乎快要松口。她何尝不想将他带走, 但是她真的可以吗?
她知道这个院子是邬家用来做什么的, 邬庄主从各地买来好看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养在这个院子里。
每隔一段时间, 都会挑选几个“学业优秀”的孩子,送到各个不同的世家中去。
至于送去做什么,答案显而易见。他们只能成为世家或者望族们后院取乐的工具, 唱曲、跳舞……又或是供以淫乐。
时下朝廷动荡,四处风气混乱, 什么礼仪制度都是空谈,百姓逃命都来不及,谁还会去在乎礼仪?
世家与世家绑定,富商与富商结交,这邬家也算是武林大宗,既然想要立于武林,便少不了与世家、富商结交。
邬家后院养着的人,就是他们之间联系的纽带。
林观因想带走他,但是她还没张嘴答应钱玉询,脑中就响起了系统的警告音。
她说不出话来。
她不能干扰他的成长路线,她在他的过去,只能是一个旁观者。
那日之后,林观因再也没去找过钱玉询,她害怕看到这么小的他在这里受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
林观因只能吩咐院中的人,不要将他送出去。
只要他还留在邬家,应该就是安全的。
她开始思考,当初写下钱玉询的名字到底对还是不对,如果她不曾了解他的过去,心中也就不会充满郁郁之情。
但是喜欢一个人,她就是想不断深入地了解他,没有什么方式比系统给的补偿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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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将自己关起来,躲了很久。
直到,又是一年的六月初六,她将要离开的日子,也是她这个身体的主人要嫁给肖申诃的日子。
林观因由丫鬟簇拥着,换上嫁衣,抹上浓妆。
她看着铜镜里面的人,样貌歪歪扭扭,看不清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她忽然很想再看一眼钱玉询,但她挣脱不了这个身体,只能像木偶一样被人拎着走。
邬台兰与肖申诃成亲这日,邬庄主将后院关闭,为了避免过多人的关注,邬庄主并未给后院增添府卫。
钱玉询爬上墙头,遥遥看去,前院宾客众多,几乎整个邬家山庄都被红绸覆盖着,一阵接着一阵的鞭炮声在他脑中炸开。
他失策了。
他本以为可以搭上邬小姐,就能离开这个后院,没想到她不仅不带走他,也不让他被送去别的地方。
钱玉询不禁思考,她是不是想困死自己?
这一日是邬家最喜庆的日子,也是钱玉询逃走的日子。
“喂!”墙下的女孩仰着头喊了一声,她挑眉,“你准备逃走吗?”
钱玉询朝她盈盈一笑,笑意森然,说话的语气却又十分纯真:“我在看他们放鞭炮。”
他望向前院来来往往的人,穿戴华贵,而他繁琐的衣物下,藏着不少之前被打出来的旧伤。
“你要逃走的话,就带我一起吧!”女孩朝他伸出手,期待着钱玉询拉她一把。
钱玉询垂头,看着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因为有这个荷包,他在这个后院里过得很安逸,众人都以为他是邬小姐选中的人。
他冷笑一声,扯下荷包砸在女孩的额头上,片刻也不停留地跳下院墙。
他才不会帮任何人,既然自己逃不了,那就在这里等死吧。
林观因的记忆断在钱玉询逃离邬家的这一刻。
……
再远的距离也有到达的一日,林观因和钱玉询回到关如冰的小屋时,天色已经黑了。
小屋在山中点着昏黄的烛火,林观因迫不及待地去找关如冰算账,钱玉询还在系缰绳时,她已经拎着裙子,跑进了屋里。
关如冰坐在脚床上,倚靠着床边,还在等着百里承淮醒来。
林观因刚一推门,关如冰就睁开了眼,似乎还有些睡眼朦胧:“你醒了,我早说过你没事,钱玉询他非不信。”
林观因走上前,二话不说,扯住她的头发,“我真讨厌你!如果不是你写的这破剧情,我怎么可能会来到这个鬼地方?!他的过去也就不会那么惨!”
关如冰挣扎着将自己的头发从林观因手里解脱出来,“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你能遇见他吗?!”
林观因愣了愣,松开了手,“不管怎么说,你和那臭系统就是一伙的!”
“啊?”关如冰一怔,“你知道了?”
林观因看向她,还没明白关如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关如冰向她坦白。
“这个故事本来就是我和系统的交易,它让我写的故事,以承淮为主角,就能让我重新见到他。”
林观因瞪大了双眼,“……?所以,我们都是你和百里承淮play中的一环?”
关如冰十分罕见地脸红了个透,“……你懂写作吗?既然有正义之士,那就必然有反派,不然怎么凸显主角的形象?”
“哈哈,”林观因假笑两声,“那说到底,我还要感谢你了?”
关如冰沉默一瞬,看向门口正在“偷听”的钱玉询,“不,我只是给了一个基础的设定,但现在我感觉,这个世界里的个人发展,已经脱离了我最初的设定。也就是说,他们产生了自己的想法。”
林观因随着关如冰的视线往后看去,钱玉询倚在门边,静静地等着她。
他曾被禁止踏入这个房间,只有林观因昏睡的时候才打破了这个规定,而林观因现在好好地回来了,他便也就站在门边,一步也不踏进。
“我觉得也是,所以你不要把我当成假想敌。”林观因边向钱玉询走去,一边向关如冰说,“我又不会喜欢百里承淮。”
她喜欢的另有其人。
关如冰点头,追问道:“你可知,承淮要如何能醒?”
钱玉询见着林观因缓缓走向自己的样子,很满足,不由得伸出手去抚弄她的绒花。
“大概就在这两日。”
超i系统告诉过她,等她回来见到百里承淮了,主线剧情就会向前发展,只不过,她要完成的任务还是令人头疼。
她不想去百里承淮面前刷好感度,让他相信自己,但如果她莫名其妙地去向他举荐他父亲的旧部,还是一个和他家灭门惨案有所关联的人。
百里承淮可能会以为她脑子有病,要是他不相信她的话,日后的任务还真的很难进行。
林观因思考着向关如冰坦白的可能性,但又想到,既然关如冰和系统做了交易,由她创造的这个世界,难道系统给她的奖励就是和百里承淮在一起这么简单?
再者,在她没有进入这个世界之前,百里承淮不过是一堆冷冰冰的文字,关如冰又是如何对一堆文字动情的?
林观因总觉得关如冰也隐瞒了她一些秘密,既然如此,她也不能完全向她坦白。
总要给自己留一些退路。
钱玉询应该将她们的对话都听了进去,但是他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问她。
他甚至没问,她为什么会叫不醒。
林观因心中有些忐忑。
他坐在桌案旁,拿着他的杀人手札又开始记录什么。
他写得认真,直到林观因悄声走过去时,他放下手中的笔,将手札合起来。
钱玉询不想让她见到里面的内容。
为了不让自己尴尬,林观因指了指他腰间的荷包:“我给你绣个花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梦里可是学了好久的刺绣,也不知道现在能运用得怎么样?
林观因也很好奇,她旁观八岁时的钱玉询时,没见到他颈间的玉牌。
在旁观十五岁的他时,他的身上也没有她做的荷包。
钱玉询沉默地将荷包取下,放在她面前。
林观因弯下腰,凑到他面前:“你怎么啦?怎么感觉你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林观因感觉得到,从她和关如冰谈话之后,她和钱玉询之间的气氛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他应是将她们的话都听了进去,他的耳力这么好。但是他不说话,也不问她。
这让林观因的心里有点发慌。
“你和她,有秘密是么?”钱玉询终于主动开口问她。
这让林观因放松不少,她最担心的就是让钱玉询独自思考,以他的脑回路不知道会想出些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也不算是秘密,就是我和她之间有个交易。”林观因坐在他身侧,拿过他的荷包开始绣花。
“只能和她做交易么?”
林观因点了点头,将绣线穿过针眼:“是呀,只有她才能帮我。”
钱玉询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后脑勺,还有她在烛台下的动作,仿佛真的要给他绣什么花样出来。
钱玉询抚上她的头顶,动作轻柔地抚摸至她的后颈,长指陷入她的披散的发丝中,接着慢慢收紧。
林观因不适地动了动脖颈,“再往下一点,睡太久了,后颈确实有点酸疼。”
钱玉询轻笑一声,放开手,长指摁向她后颈上的穴位。
“舒服么?”
林观因绣得认真,听见他的问话也点了点头。
钱玉询将她的长发束起来,指腹紧贴她后颈的肌肤,冰凉与温热在一瞬间交融。
钱玉询似乎能感受到她细腻的肌肤在向自己传递着温热,这样的体温几乎快要将他融化。
他不由得还是问出那句话;“我也可以帮你,你怎么不选我呢?”
046
冰凉的指腹抚过她的后颈, 掌心贴着她的颈椎,长指慢慢收紧,将她纤细的脖颈握在手中。
饶是再心大的林观因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林观因立马放下手中的针线和荷包, 握住了他的手腕, 将自己的脖子解救出来。
“我当然知道你也可以帮我, 但你这么厉害,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露面?”林观因戳了戳他的掌心, 问道:“还有,你掐我做什么?你不会想杀了我吧?”
她的掌心被吓出了一丝汗,握着他的手背有些黏腻感,很热。她的心跳声也比平时更激烈些,钱玉询得到了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他摇头,解释:“没有,我只是想暖一暖手。”
林观因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应该是没说谎骗她。
可他明明能自己用内力暖手,为什么要用她的脖子啊?!再说, 这样掐着脖子, 真的很吓人!
不对, 他的身体从来都这么冰冰凉凉的,根本不需要暖手!
林观因疑惑地看了他好几眼, 犹豫地重新拿起针线。
针线活不是一日就能完成的, 尤其是对于绣工极差的林观因来说,她用极慢的速度绣成了一团花。
水红色的绣线在荷包上张牙舞爪,下方还有绿色的枝叶托着这一团花。
如果不是她说这是荷花, 钱玉询是怎么都认不出来的。
“我觉得我有进步一点。”林观因有些脸红。
在梦里时,她是第一次绣花。现在, 是她的第一次实践,她看着钱玉询手中的荷包,觉得和自己梦中绣的那个还算相似。
看来做梦也真能学到东西。
钱玉询拿着荷包,沉默半晌,开口道:“有些眼熟。”
林观因一惊,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会还记得之前那个吧?
但是在那年之后,也没再见到过他身上有荷包的踪影。他八岁那年,应该不喜欢那个邬小姐,所以对她送的东西并不在意。
“哈哈,大概是我绣得太丑了,所有丑的绣花都是这个样子。”
林观因想拿过他手中的荷包,却被钱玉询躲开,“丑得这么特别的,倒是少见。”
林观因一时不知,钱玉询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林观因看着他将荷包系在腰间,他从那日回到这里后,就换了身黑衣,林观因猜是他那身白的沾了她的血,没洗得干净。
钱玉询对自己衣物的干净程度十分在意。
粉色的荷包穗子在他腰下扫荡,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抚过他的腰骨和长腿。
黑色的衣衫看起来与粉色荷包一点不搭,但戴在他的腰带上,却多了一分不可言状的……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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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看着他拎着竹篓,不停地往里面塞青菜叶子,似乎想将兔子一口喂成个特大号巨兔。
“钱玉询,”林观因搬了个小木凳,坐到他旁边,她小声问:“你和魏攸北……是什么关系啊?”
钱玉询放下手中的竹篓,认真地看向林观因,她睫毛微颤,脸颊泛着粉。
他似乎懂了。
他曾听享春楼的头牌说过,一个女子动心之后,就会格外在乎男子身边是否有别的人,担心男子在外拈花惹草。
原来,林观因对他,也是有占有欲的啊。
“没有什么特别的,她想嫁给我,我想杀了她。”他语气淡淡,见着林观因被他的话吓住,轻笑一声又说:“但我杀人要收钱,现在没人找我杀她。”
林观因拿起一旁还没喂完的青菜叶子,颤抖道:“……不会每一个喜欢你的人,你都会想杀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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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时,他对楚和婉的恐吓也是这样。
钱玉询好像很厌恶别人和他沾上一点关系。
林观因不由得想到自己,他之前老是猜测自己是不是喜欢他,是不是为了试探她?如果真要让他知道了,他会不会也对自己动杀心?
或许,他现在不杀自己,只是因为他接下了保护她三个月的任务。
钱玉询对自己的任务很认真,他保护自己、不杀自己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至于翁适说的,他喜爱她,大概率只是他们在八卦吃瓜。
钱玉询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又怎么会喜欢她?钱玉询不过就是觉得跟她待在一起好玩而已,等到他觉得无趣了,她的任务也完成了,说不定就不想再见到她了。
爱上顾客,多半是脑子有病。
钱玉询歪头看她,眼带笑意:“没钱拿,我也不会轻易杀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想杀。”他说。
林观因狠狠瞪他一眼,将手中的青菜叶子塞进他的唇瓣中含着,一股没来由的怒气:“不准想!”
……
林观因在钱玉询的旧事里,就曾见过魏攸北,他们相识多年,从八岁时一起进入邬家,到后来钱玉询进入希夷阁,其中都有魏攸北的身影。
在超i系统带她进入的钱玉询的往事里,林观因第三次醒来是睡在一个狗窝旁边。
没错,是真的狗窝。
她的一旁还睡着一条瘦不拉几的小黄狗。
破烂的寺庙中,有很多个草堆,上面睡着人也睡着狗。
寺庙中央的佛像被人砍了头,佛像颈上坑坑洼洼的全是沟壑,似乎是被人用斧子一下又一下砍断的。佛像的头落在殿中央,面容朝上,是一张威严肃穆的脸。但佛像上面满是灰尘,堆满了枯草,也结上了不少蜘蛛网。
林观因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从华丽的织锦变成了黑黢黢的破布。
一只脚上有草鞋,另一只脚光着。
林观因心中一紧,她为什么会进入一个乞丐的身体?!
如果她是乞丐的话,那钱玉询会是什么?
丐帮帮主吗?
林观因还真没猜错。
穿得同样破烂的钱玉询被一群小乞丐簇拥着,从外面走进来。
他看起来已经和之后的他没什么两样了,只不过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青涩。
他神色不耐,明显将手中的木棍又握紧了几分。
他随意将怀中的馒头撕成几块,丢在殿中,身边的小乞丐一哄而上,扑在地上抢食。
钱玉询见着小乞丐们像饿狗一样抢食,没抢到的还互相推搡、殴打。
他终于满意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木棍。
正当林观因皱眉看向他时,他微微一偏头,一双阴冷的眼瞳盯着她。
钱玉询看了看她,又看向那群还在抢食的乞丐,拧了拧眉。
他手腕转动,连带着手中的木棍不停地旋转,他一步步向林观因靠近。
身边的小黄狗感受到危险的气息,猛地惊醒,逃离了林观因身侧。
钱玉询倾身,用木棍挑起她的下颌,他已生得十分好看,只不过脸上被一些血污覆盖,看不清他本来冷白的肤色。
待到他走近,林观因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你为什么不去抢?”他问。
林观因侧头躲开他手中的木棍,一把握住,顺势站了起来。
他如今生得比她这个身体高了不少,林观因不得不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神情。
她不是给系统说的送她到钱玉询当杀手的那一年么?但现在看起来,他到底是杀手还是乞丐?
他那双眼睛里满含着红血丝,眼神阴鸷,林观因是第一次见到掠夺性如此强烈的钱玉询。
与日后的他比起来,现在的他似乎更像是个暴徒,手中的木棍是他的武器,两头都被他削得很尖,似乎他的手轻轻一动,木棍就能顺势插进人的胸膛。
林观因猛地想起茵茵的死法,被羽箭戳穿的胸口,一个大窟窿不停往外涌血。
“我不饿。”
林观因颤颤巍巍地回答他,话音刚落,腹部就传来一声“咕噜——”。
林观因尴尬地别过头。
钱玉询看着她倒是生了几分兴趣,“不饿啊?那就把你杀了给他们吃吧。”
林观因蓦地瞪大双眼望向他:“??”
一旁的人听了,还真走了上来。一个黑得看不清脸的乞丐站在钱玉询身后,怂恿着:“爷,把她杀了吧,我们好久没吃肉了。”
“?”
这怕不是什么乞丐,是变态啊!
钱玉询停下转动木棍的动作,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林观因,似乎真要将她杀死给乞丐们吃。
林观因咬了咬牙,略有愤恨地直视着钱玉询。
虽然她心中知道,这时的钱玉询根本不认识她,但让她一醒就面对这样的场景,林观因浑身打了个颤。
她瞥向寺庙门口,又看了看自己的短腿,最后视线落在钱玉询被破布包裹的长腿上。
跑是跑不过的。
一双雾蒙蒙的眸子望向钱玉询,下一秒,林观因躲开他手中的木棍,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
很难想象钱玉询的名品身材,原来当他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时,腰就这么细,这么……带劲。
但现在的林观因丝毫没有这种旖旎的想法,她只想活下去,超i系统没告诉她,要是被钱玉询杀掉之后会怎么样。
为了避免这多生出来的祸端,林观因还是决定苟完着一年,看看钱玉询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林观因感觉到,钱玉询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就知道,他日后是这么个一亲就哭的人,现在年岁小些,说不定抱一抱就要哭了。
却没想到听到他说:“你想死吗?”
头顶传来钱玉询阴沉的嗓音,但他没有挣脱她的束缚。
林观因从他怀里仰起头,她认真道:“不想。”
钱玉询不理解她的动作,但心中升起的燥意让他感到烦闷。他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拽出怀里,掌心的力道不断收紧。
他眼含期待地看着林观因在他手里挣扎,呼吸不畅,瘦弱的手与他对抗,却没有一点作用。
林观因听到他身边的乞丐还在怂恿他。
“快杀了快杀了!今日咱们就有肉吃了!”
“我早就看不惯她了,到这之后,什么也不干,还不让人碰她的死狗。”
“钱……钱……”林观因费力地用手去掰开他的长指,因为窒息而落下的生理性泪水滚落至他的手背。
冰凉的手背被泪珠灼烧着,钱玉询不知为何松了手。
林观因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着空气,但寺庙之中只有一股恶臭。
“钱钱?”他问,只听他疑惑地说:“这个名字很熟悉,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林观因默默瞪他一眼,咳嗽了好几声,才慢慢缓过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叫什么?”林观因声音沙哑。
钱玉询歪头轻笑的样子似乎与日后的长相重合,“我没有名字,不过钱这个字,我倒是很喜欢。”
047
林观因用同样的方式哄骗了从前的钱玉询。
“我有钱, 你不要杀我。”
钱玉询蹲在她面前,也不着急让她拿出钱来,只用木棍挑去她身上的茅草。
“你没有钱,”钱玉询看穿她的伎俩, 直白地说, “但你似乎有别的。”
他脸上全是血污, 手臂上也有很多擦伤,血丝挂在他的皮肤上。松松垮垮的破布包裹着他的身躯, 也不免露出他的锁骨和胸膛。
林观因的视线往下,他胸口上灵虚穴的那颗红痣正好被一条破布挡住,宛如耀眼的红日被乌云遮挡。
林观因收回视线,却见钱玉询笑盈盈地盯着她,眼中的红血丝随着他弯起的眼尾似乎要溢出眼眶,他的眼尾也有一道擦伤。
“你在看什么?”
林观因指了指他的胸膛,“有颗红痣。”
“这有什么?”钱玉询不解,随手将胸前的破布扯开,那颗红痣周围还有着点点血迹, 不知是他还是沾上的别人的。
“好看。”
钱玉询轻斥一声, 很是不屑。他屈腿, 在她身边坐下来:“好看?那我挖下来送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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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呆愣地看向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 就听他继续说:“不过我要你和我交换。”
林观因本就没打算答应他, 她可没有什么收藏人肉的癖好,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打扮。
似乎比他穿得还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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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了她的什么啊?
“交换……什么?”
林观因刚问出声,见着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忽然想起来他的喜好,“不要!我拒绝。”
一旁的乞丐听着林观因还敢反抗钱玉询, 又期待着吃肉:“爷,这人不服管教,杀了吧?”
钱玉询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到害怕畏惧的神情,没想到林观因咳嗽几声,站起身来,向钱玉询伸出手。
钱玉询歪头,不解地看着她。
林观因指了指他手中的木棍,钱玉询期待地将武器交到她手中。
林观因拿着看了看,用木棍的尖端指着乞丐:“吃吃吃,把你杀了给大家吃好不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钱玉询者,双倍加黑。
那乞丐似乎没想到林观因敢说这样的话,也没想到钱玉询会将他手中的木棍递给她。
乞丐畏畏缩缩地向钱玉询告状:“爷,你看她……”
“滚。”钱玉询用眼尾的余光睨着他。
“听见没!”乞丐往后退了一步,趾高气昂地对林观因说,“爷让你滚!这庙可不是你能待的!”
钱玉询站起身来,压了乞丐一头:“我说,让你滚。”
“啊?”
乞丐还没反应过来,林观因拉着钱玉询的手走出了破庙。
破庙旁不远处是一条小河,河水清澈透亮,六月的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照得河水咕噜咕噜开始沸腾。
“我总感觉你和我很熟。”钱玉询说,他低头观察着林观因的眼神中满是疑惑,“我们见过?”
林观因忍住了向他解释的欲望,“不熟。”只是亲过的关系而已。
钱玉询露出格外温柔的笑容,笑得夏光都变得柔软了几分。但他的笑意不及眼底,甚至温暖的日光都触碰不到他的身体。
“那你胆子很大。”他低眸看向林观因拉着他的手,回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既然不知道我是谁,你是怎么敢的呢?”
他越长大,对身边人的戒备心越强,这似乎对于一个流落江湖的少年来说,是一件好事。
但这对于目前的林观因来说,一点也不好。
他不认识她,甚至还想杀了她。
“我仰慕你。”林观因认真地望向他,“我相信,你日后一定是一个江湖大侠,所以我想跟在你身边。”
阳光投洒在他的面容上,他眼睫颤了颤,投下一片阴影。钱玉询眼尾弯了弯,“大侠?”
他垂头看了自己一眼,向林观因摊开手:“你见过哪个大侠,是像我这样的?”
“你就是这样的大侠,没有人像你,但你就是。”
钱玉询收敛了笑意,微微弯腰,与她平视:“你很会说好话啊,是有什么想求我么?”
林观因想了想,摇了摇头,认真地看向他身上的脏污,“没有什么别的,但我想和你比一比,谁能更快地从这里游到对岸。”
钱玉询跟随她的手指,看向布满阳光的河,他扬了扬眉:“可以。要是你输了,我便将你的头拧下来。”
“……”这人还是对人头情有独钟,也不知道当时关如冰到底是怎么设定的,“要是你输了,那就让我跟着你,做大侠的小跟班。”
钱玉询轻笑,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似乎已经对接下来的比拼胜券在握。
林观因没有别的目的,她只是想让钱玉询去洗一洗身上尘埃,他像是刚从泥地里滚了一圈出来,浑身都是脏污。
如果不是这张脸,真是很难将现在的他和以后的他联系在一起。
“我说开始,就跳下去。”
林观因脱下脚上唯一一只草鞋,“三、二、一……开始!”
林观因话音一落,钱玉询仍倚靠着巨石没有动作,他眼带笑意地打量着她,甚至还向着河水那方扬了扬下颌。
似乎在对她说,跳啊,你怎么不跳?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钱玉询问。
“你身上脏脏的,难道你没发现吗?”林观因指了指他的衣物,以及他那张被血污覆盖的脸。
钱玉询笑得灿烂,那双好看的眼睛满带着嘲弄,却在她的注视下跳了下去。
河水清澈,尤其是被阳光照着时,恍惚可以看见水下的鹅卵石。
他露出半截身子,将被水打湿贴着脸颊的额发抚到后面,清澈的河水挂在他的脸上、眼睫上,多余的水珠从他的脸颊滑落,像是被他抛弃的泪珠。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虽没有开口催促她,但也依然等待着。
林观因喜欢水,但是她不会水,去到海边时也只能在沙滩边上走一走。
可她在钱玉询的诱惑下,鬼使神差地踏入了这条河。
流动的河水轻抚着她的脚背,像是绸缎般轻柔,林观因慢慢靠近他,河水慢慢没过她的小腿、膝盖……
林观因脚下一滑,双脚一软,摔进河水的怀抱,水不停地往她的口腔中灌去,想喊却喊不出来,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水将她淹没。
就当她以为自己快要被超i系统送回去时,有力的长指拽着她,冲破了河水布下的屏障。
出于生的本能,林观因紧紧攀附在钱玉询身上,双臂压在他的肩上,仿佛一个树袋熊抓着自己唯一赖以生存的树枝。
这里的水并不深,钱玉询能很轻松地踩到底,但林观因不行。他只能托着她的腰,让她的脚踩在自己的膝盖上。
“不会水,你还敢下来?”
林观因狼狈极了,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脏污黑泥全融在脸上,活脱脱像一个刚爬出黑泥潭的女鬼。
林观因口中不停地往外吐水,但喉间还是被水呛得难受,她的声音都变得低哑了几分。
“你都敢,我为什么不敢?”
钱玉询轻笑,将托着她的手放开,林观因的身体便随着河水飘荡。
“那你自己玩吧。”
钱玉询说着就要起身离开,林观因使出浑身力气才拉住了他的肩颈。
“来都来了,先洗干净。”
在钱玉询还是愣神时,林观因已经上手将他脸上的黑污全都洗掉,露出那张惊世的美貌。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眼尾的伤痕,一道殷红的擦伤,让观赏品多了一分瑕疵。
林观因忘了后来是怎么被钱玉询拎到岸上的,她只觉得自己在水中已经快泡成巨人观了,浑身充涨,像个气球似的。轻柔的水卸去了她的所有力气,让她连走两步爬上岸都不行。
林观因被钱玉询晾在巨石上,她瘫在上面,等待着太阳的炙烤,将她浑身的水分吸干。
她抬眸看了一眼钱玉询,他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脱了破布做成的上衫,露出光洁的胸膛和背部,浓密的乌发披散在他的肩头,仿若一个刚出水上岸的人鱼。
林观因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都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一点审美感受,而去要求钱玉询洗干净。
这确实把她累得不轻。
她瘫在石头上,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劲。
钱玉询走到她身前,发丝上挂着的水珠落在她面前,绽开一朵水花。
“啧,有这么累么?”他屈腿坐在她身边。
林观因自动忽视他那略带嘲讽的语气,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钱玉询似乎都没注意到自己身上有伤,“什么?”
林观因指了指自己的眼尾,钱玉询随着她的动作抚上自己眼尾的擦伤。
他满不在意地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与他日后的语气像极了:“当然是和人打架啊,不然你以为我每天带回来的吃食是从哪儿来的?”
林观因坐起了身,湿淋淋的裤腿在岩石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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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因忍不住问他:“那你这些年都是这么过的吗?”
“这些年?”钱玉询歪头想了想,“也就这一两年而已。”
林观因皱了皱眉,这不对啊,他当时从邬家逃出来时才刚满九岁,如今看起来他似乎已经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人了。
那其中消失的几年,去了哪里?
“城中的街道上全是我们这样的难民,要想吃东西就得去抢啊。”钱玉询见着她呆愣的样子,更加有兴趣了,“明日我便带你见识一番,也好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048
钱玉询还是太高看她了, 以为她胆子大,能去与别的难民们争抢,没想到她到这里后,就一直蹲在角落, 一动不动。
林观因看着面前这群推搡着上前争抢的人, 默默移到钱玉询身侧。
这里是城中的黑水巷, 聚集的全是以武力供人取乐的难民,打赢了就能有钱, 说不准还会被人看上买走。若是赢不了,多数只有死路一条。
林观因跟在钱玉询身旁,他抱臂看着台上先冲上去的男人,他冷笑一声。
“这种就是蠢人,打太久,到后面就废了。”钱玉询垂眸看她,“害怕?”
林观因硬着头皮摇头,但又看到接连不断的人冲上去,“不是一对一?”
“想什么呢?”他扬唇, 嘴角轻蔑地扬起, “一炷香, 一群人。”
所以这群人都是混乱地冲上前去互殴,等到一炷香之后, 还能站得起来的人就是这个游戏的赢家。
林观因仰头一看, 阁楼上站着不少穿戴精致华贵的人倚在窗边,期待着这一场搏斗。
他们多是江湖中人,当然也有世家与皇室的暗探, 从难民中寻找值得他们培养的苗子,为之出生入死。
既然来到这里的, 都是愿意出卖自己的生命的人。反正活着也吃不饱,还不如用性命去拼一把。
林观因不知道这几年钱玉询经历了什么,他之前费心费力地从邬家逃出来,难道就是为了转身投入另一片地狱吗?
林观因刚要收回视线,便见着窗边一身黑裙的少女。
林观因对她记忆深刻,她是同钱玉询一同进入邬家的女孩。
怎么回事,他们当时是一起逃了吗?
少女怀中抱剑,意气风发,那双妖媚的双眸睥睨众生。许是感觉到了林观因的注视,她看过来,却被林观因身侧的钱玉询吸引了视线。
少女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便消失在了窗边。
林观因心中没来由地觉得不安,她下意识地攥住了钱玉询的衣边。
“做什么?”钱玉询回头看她,冷冷道:“我可不会保护你。”
林观因深吸一口气,现在的钱玉询可真是让人很想揍他,比日后的他还要讨打!
钱玉询推开林观因的手,进了人群。林观因被人挤进角落,她垫脚看着钱玉询一拳又一拳地往人身上砸去。
他们都没有武器,全靠肉搏,比的是谁的拳头更硬。
血水、汗渍混杂在一起,拳头与肉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林观因从来没有想过钱玉询的武功最初是这么练出来的。
一炷香燃尽,铜锣声响,还未倒下的仍然有十来人。不是每一次打赢都能被人看中选走,钱玉询在这里也不止打了一次。
钱玉询走到林观因面前,见她缩着身子躲在角落,柔弱的脸上泪珠盈睫。
“好玩。”他说。
钱玉询本来就没想过林观因这么弱的人能在这里有什么成就,他带着她来,只不过是为了报复她昨日骗他的事。
见她吓到发抖的样子,钱玉询心情舒畅了不少。
天幕之上一声鸣镝声响,那黑衣少女被人簇拥着从阁楼上走下。
有人来选了。
黑衣少女眼带笑意,缓缓走到钱玉询和林观因面前,“好久不见。”
钱玉询回头看她,记忆之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准确的说是,能在他记忆中留下来的人和事少之又少。
“我叫魏攸北,你一定还记得吧。”少女笑着和他叙旧。
钱玉询的神情并没有变化,林观因一看便能明白,他根本不记得这人是谁。
“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魏攸北朝钱玉询伸出手,“愿意和我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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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玉询神情淡漠,并未因为魏攸北的话而有多么开心,他瞥了一眼魏攸北伸出的手,却是拎着林观因的脖子站了起来。
“给多少钱?”钱玉询冷淡地问。
魏攸北似乎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态度,但随着又绽开笑意,“那得等你通过考核进了希夷阁,才能与我谈条件。希夷阁的名号你或许听过,跟我走吗?”
林观因侧过钱玉询的身子,看向魏攸北,少女出落得高挑妖媚,与身姿颀长的钱玉询站在一起很是相配。
林观因咬着唇,后悔着为什么要选他。
她根本就对他的情事不甚在意!
对,她一点都不在意。
“去吗?”钱玉询低眸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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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林观因指了指自己,“我也可以?”
这时,魏攸北才将视线落在林观因身上,她秀眉拧紧,质问钱玉询:“她是谁?”
“难民啊。”钱玉询轻笑。
魏攸北冷下脸,回忆着过去,钱玉询当初逃出邬家时,不仅没带着她,甚至还将身上的荷包丢到她脸上,将她砸醒。
为什么现在却愿意让一个乞儿跟在身边?
这让魏攸北也感到不寻常,她挑眉打量着林观因:“可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将她留在希夷阁做个洒扫的丫鬟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魏攸北好不容易才与钱玉询重逢,从前看不起她的少年,可算是落入她的手中了。
还带着个拖油瓶,真是好玩。
……
林观因不知道为什么就跟着钱玉询来了希夷阁,在此之前,超i系统并没有阻拦她,也就是说,她是被允许到希夷阁的。
原来他就是因着这个机遇才进入希夷阁做的杀手么?
林观因看着窗外,月光如血照得面前一片血红。
钱玉询被希夷阁的人丢进了训练场,从林观因这个地方正好能瞧见训练场的情况。
魏攸北走到她身边,手中拿着小扇轻扇,“心疼了?”
林观因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去看着钱玉询从血海里爬起来。
最初他的手中空无一物,没有任何武器,但在杀了一个人后,他从死人的手中抢过了一把长剑。
他没有任何招式,只是凭着本能去抵挡旁人的进攻。
林观因看得揪心,但她出不去这道门,就算出去了她也没有帮他。
“为什么要这样?”林观因问。
魏攸北看着钱玉询又一次站起来,眼中不免又多了几分赞许之色。
“希夷阁就是这样的啊,”魏攸北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反而觉得林观因的反应离谱,“你跟着他,不会没见过杀人吧?”
林观因没认真听魏攸北的话,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阁楼下的钱玉询身上。
场上还剩下两人,钱玉询的脚步开始虚浮,而他身侧的男人手握铁钩移到他身后,铁钩在男人手中晃动。
“钱玉询!你身后!”林观因双手攥着窗边的木梁,朝他喊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见。
喊完之后,林观因才回过神来,这是他的往事,那他是能活下来的,但林观因不想看见他受伤,不管什么时候。
钱玉询听见了她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她口中喊出的这个名字是在叫谁,但他一瞬间清醒,用最后的力气抬剑向后刺进了男人的胸膛。
铁器刺入皮肉的瞬间,隐藏在皮肤保护下的血管破裂,不断涌出。男人手中的铁钩坠落到地面上,钱玉询抽出长剑,男人应声倒地,他手中的剑身全是鲜红的血液。
他仰着头,看向阁楼窗边的林观因,红月照映下,他的嘴边扬起满意的、骄傲的笑。
他赢了,刚来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人能打过他。
“原来他叫钱玉询啊。”魏攸北感叹一声,“这是我看上的人,你日后不要再跟着他,听清楚了吗?”
林观因的心跳得很快,似乎快要蹦到她的喉间,将她的呼吸完全抵挡住。
林观因没应她的话,眼神空洞地看向魏攸北,“你能好好待他吗?”
魏攸北笑得灿烂:“当然,我一定会好好待他。”
但林观因没想到魏攸北说的好好待他,就是不停地将钱玉询投进训练场。
和人打,和猛兽打……
那段时间没有人教他招式,教他武功,他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判断让自己在铁笼中活下来。
后来不久,希夷阁上下都知道了这么个打不死的少年。老阁主亲自见了钱玉询一面,说要让人教他一些基本功夫。而这些事情都是林观因在魏攸北的口中听说的。
她成了魏攸北身边的丫鬟,但魏攸北却从来不带着她见钱玉询,她只能从魏攸北的嘴里听到他的消息。
但林观因也不会全信魏攸北的话。
她就是想看到自己受折磨,林观因才不想让她如愿。
直到来年春日时,她在希夷阁里听说,钱玉询独自一人屠了一整个山庄。
他才到这里半年多,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但林观因身边谈论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说着钱玉询要成为新的希十二了。
就连魏攸北也这样告诉她。
魏攸北得意洋洋,向她炫耀训练钱玉询的成果:“阁主说他是武学奇才,短短的时间里就能练到这般境界。还有,你听说过青州邬家吗?那样的家族,也能被他灭门,这还是他的第一单任务。”
“不过可惜的是,我那日没能与他一起,没见到那般场景。”
林观因被魏攸北的话弄得很糊涂,钱玉询杀了邬家满门?!
“是谁下的任务?”林观因结结巴巴地问。
“哈哈自然是我呀!”魏攸北玩着自己的指甲,“我乃希夷阁阁主之女,邬老头竟然敢将我带走做奴,不杀他杀谁?”
“那……邬家的小姐……?”林观因记得自己当时作为邬台兰是嫁了出去的,应该不在灭门之列吧?
“咦?看不出来,你对邬家还挺了解的嘛!”魏攸北坐起身,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林观因,林观因不仅是作为她的丫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她的情绪垃圾桶。
“差些忘了,你是跟着他的,想来这些事也是他告诉你的。”魏攸北猜测道:“你还算了解他,他灭了邬家,自然也不会放过邬小姐啊。”
那日春光漫漫,林观因终于见到了养伤回来的钱玉询。
他手中的那把长剑上没有一点修饰,剑身明晃晃地折射着明媚的天光。他穿的是一身黑衣,如同林观因最初见到他的那样,长发高高束起,用的不是玉冠而是一条普通的黑色发带。
林观因站在他面前,却不敢叫出他的名字。
正当她快要与他擦肩而过时,钱玉询轻笑一声:“忘了我了?”
049
“我一直想知道, 那晚,你叫的是我还是那个人。”
钱玉询手中的长剑挡住了林观因的去路,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望向他, 端着铜盆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些。
“这又不重要。”林观因声音闷闷的。
她很久没见过他了, 从他出生时可爱的婴儿, 现在却长成了一个病态杀人魔,林观因的心里很复杂。
但这才是他真正生活过的样子。
她并不能完全否定他的过去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重要啊, ”钱玉询重复着她的话,“我知道了。”
林观因握紧铜盆的边缘,见他一脸笑意,不由得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这又不重要。”他用她说过的话来回复她。
林观因觉得心里难受得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她主观地不愿意接受他的过去,不愿意看到他承受这样的过去,但她的想法又没人可以理解。
就连钱玉询都不可以,因为他似乎对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满。
现在的他也才十五六七,不知道她穿书时遇见的他那时候的年纪多大了, 也就不知道他还会在希夷阁待几年。
“你喜欢这里么?”林观因看着他握着剑柄的手, 小心翼翼地问。
这双手干净好看, 抱过她、扶过她的肩,但同时又沾染了很多的鲜血。
钱玉询双眸微眯, 打量着她的神情, 唇瓣轻启:“喜欢是什么?不喜欢又是什么?”
林观因怔愣地望着他,似乎想说些关心他的话,又觉得情难表达。
她很难受, 她是个胆小的人,遇到什么困难并不像钱玉询那样大胆, 能迎难而上。
林观因如今只想着逃避,她害怕看到他经历的苦难,她以为她可以和他一起承担这样沉重的过去,但她还是把自己想得过于勇敢了。
所以她选择让自己当一个蜗牛,紧紧地缩进壳里,以此来面对她不想面对的事。
但她似乎忘记了,真正亲临过这些事的,是钱玉询。
从邬家变态教养下逃出来的是他,在难民中摸爬滚打好几年、吃不饱穿不暖、当乞丐的也是他,现在从血狱里爬出来的杀手也是他。
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全部的他。
林观因这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她从前看不见的地方,正是有了这些经历,钱玉询才会成为钱玉询。
才会是让她更喜欢的钱玉询。
林观因没想到这一日的相见,竟然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干净的、整洁的他。
最后一次再相见,是林观因听闻希夷阁的阁主要为魏攸北和钱玉询订亲。
那日魏攸北认真地装扮一番,心情愉悦地也准许林观因前去观看。
她想着这本就是最后两日了,就当是给这一次被超i系统带来这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来参加的人不多,都是希夷阁内部的成员,也就是说都是一群杀手和情报贩子。
各人手执不同的武器,长鞭、铁环、刀剑、弓……
林观因路过执弓的那人时,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杀死茵茵的凶手,便是用一把弓箭穿破了她的胸膛。
可惜那人一身黑衣,头上竟也带着黑色的斗笠,只露出下半张脸,林观因也根本认不出这是谁。
她跟在魏攸北身后,走上高台,一旁坐着的是希夷阁的老阁主,长得与魏攸北有几分相似。
众人都在等着钱玉询的到来,直到同样穿着一身黑衣的他从殿外缓缓走近。
他神色平淡,似乎今日的事与他无关,长剑没有剑鞘,锃亮的剑身晃过周围人的眼眸。
“十二,老夫今日召你回来是想让你与攸北订亲,你说可好?”老阁主略显沧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极具压迫感。
钱玉询抬眸看了高台之上的人一眼,林观因看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接着他缓缓道:“不好。”
众人一怔,林观因明显听见了她身前的魏攸北拳头紧握的声音。
林观因终于知道,关如冰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魏攸北好像对钱玉询有极其强烈的征服欲,她明知钱玉询此人不服管教,却还是要让他向自己低头。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魏攸北声音柔媚,虽是气急,还是保持着她的姿态,“愿,还是不愿?”
“不愿。”钱玉询毫不犹豫地回应魏攸北的话。
他将手中的剑柄又握紧了几分,以此态度来回应老阁主。
“不愿就……”老阁主假笑两声,刚想着开口揭过。
魏攸北打断老阁主的话,厉声道:“不愿就去死。来人!将他拖去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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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北……”老阁主站起身,想要阻拦。
魏攸北扑进老阁主的怀里,“爹,你说过的,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既然他不愿意,就让他去死吧。”
老阁主沉默地看向钱玉询,抚着魏攸北的脑袋:“……关他三日,若是没死,攸北就消气好吗?”
“好!”魏攸北眼神阴鸷地看向钱玉询,似乎要将他碎尸万段。
她容许他第一次抛下她独自离开邬家,却不允许他第二次、第三次在她的地盘上忤逆她!
钱玉询眼神幽深地看着向他靠近的杀手,这都是希部的人,虽然平日里都是出生入死的同伴,但他们同样也是听令于老阁主和魏攸北的人。
没有人会站出来帮他。
“我能反抗么?”钱玉询抬剑,将要出招时,他看向老阁主。
这是他的师父,是教会他一星半点儿武功的人。
“不可!”老阁主声音威严地回绝他的请求。
“那好吧。”
钱玉询收回手,剑尖直指着地,没了要反抗的心思。
林观因的脚似乎被冻在了那处,动不了分毫,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恶鬼向钱玉询扑去。
魏攸北却又注意到了她,想起她曾经和钱玉询的牵扯,“把她一起关进去。”
“攸北,这不是你的丫鬟吗?为何要……”老阁主不理解她的做法,却没有阻拦魏攸北。
因为他年轻时的失误,有了魏攸北这个女儿。也是因为他的失察,让歹人将魏攸北拐出了希夷阁,落进了邬家那片脏污之地。
自从将魏攸北找回后,老阁主可谓时对她有求必应,不过是一个下属和一个丫鬟,根本比不上魏攸北的开心重要。
……
独属于希夷阁的地牢不同于旁的地方,里面腐烂的肉堆数不胜数,空气封闭没有流通,有的只是内部的流动。
林观因被丢到这里后,不敢睁开眼打量地牢的情形,恐惧将她浑身包裹着,口鼻之间全是糜烂的尸臭气。
“你后悔么?”
林观因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落,如果她是人鱼变的,现在的眼泪已经可以让她成为亿万富翁。
又是一轮新的刑罚,钱玉询被人绑在铁链上打得遍体鳞伤,好一番折磨后,才被人拖着丢回来。
没有人对林观因动刑,因为都知道她是魏攸北身边的丫鬟,不知内情的人,以为魏攸北只是对她迁怒,才将身边的丫鬟也关了进来。
钱玉询的身体完全被血覆盖,他身上穿着的黑衣吸附着他流出的新鲜血液,黑衣也变得斑驳。
林观因伸出的双手却颤抖着不敢触碰他,她害怕碰到他的伤处,害怕让他伤得更重。
“你答应她就好了嘛!为什么不答应她?这样的罪罚……”
林观因哽咽得说不出来话,她疯狂地擦拭着脸上滑落的泪珠,不敢靠近他。
泪珠是咸的,不能滴到他的伤口上,林观因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钱玉询睁开眼眸,那双眼睛依旧清澈透亮,他的嘴角露出久违的笑意。
“这算什么?反正……又死不了。”
他内心清楚地知道,老阁主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就死去的,他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而这把刀偶尔需要被打磨才能趁手。
正好,魏攸北的要求给了老阁主一个最好的打磨借口。
林观因没能继续待在他身边,就被一人给带走了。
她还以为,他们不会对一个丫鬟动刑。
这是钱玉询刚才待过的地方,绑着她身躯的铁链上还残留着他的血的温度。
拉她上刑架的人将她腰间的铁链又紧了几分,似乎要将她的胃从腹腔中挤压出来。
“轻……一点。”林观因不由得痛呼出声。
可他们在希夷阁行刑的人哪里管这些?他们巴不得将人打死了才好。
但这人是上面嘱咐过的,也就是走个形式罢了。
林观因不敢睁眼,就像是小时候那样,打针时不敢看医生拿针的手一样,似乎只要看不见,身上的疼痛就会少几分。
“听说小娘子要和咱们小阁主抢男人啊?”行刑的人语言轻佻,手中的长鞭与空气碰撞的声音闯进林观因耳里。
她颤抖地摇头。
她没有抢,钱玉询不属于任何人,他是独立的、只属于他自己的人。
“嘶,这么娇滴滴的娘子惹了小阁主,可真是倒大霉了。”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长鞭毫不留情地挥向林观因的身体。
长鞭与她胸前的肌肤接触,衣服没有炸开,但林观因却觉得自己的胸腔、腹部中的内脏开始绞疼。
仅仅是一鞭,已经让她冷汗淋漓,似乎连痛呼出声都做不到。从眼角滑落的泪水,坠落到她的身上,透过她的衣料,渗透进她的血肉里。
又是一鞭。
林观因痛得想将自己蜷缩起来,她忽然想到,之前钱玉询为了脱离希夷阁而受的刑罚。
她当时还以为他说的那句“抽烂了”是在逗趣,但此时此刻她才清楚地知道,身体的皮肉被抽烂是一种什么感觉。
又是一鞭。
林观因的呼吸已经不畅,她张着嘴,像叫喊出声,发出的却只是微弱的气音。
“求求你,别打我……”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真情实感体会到这个世界的可怕。
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将生命看得重要,所有的人在他们眼里只是会移动的一团肉而已。
她好想钱玉询,好想好想他。
不知道是第几鞭,她的神识已经开始抽离她的身体。
行刑的人终于将她从刑架上放下来:“算了算了,不打了,要真打死了,免得小阁主又来找我麻烦。”
做做样子也就得了……
林观因昏昏沉沉地又被他拖回牢房,血迹蜿蜒了一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躺在茅草上,出气多进气少,眼皮也睁得艰难。她不知道自己身后依靠着的是什么,或许是旁的早就死掉的白骨,又或许是还没烂透的腐肉。
她觉得身上有无数的蝇虫在往她的伤口里爬动。
“你要死了么?”钱玉询拍了拍她的侧脸,让她清醒了一分。
“应该吧,我太疼了。”林观因结结巴巴说出来这句话,嘴角又溢出一口污血。
“那我替你报仇好不好?”钱玉询鬼使神差地戳了戳她的嘴角,就像日后的他习惯性的动作。
“为什么要……”
“不知道,但你死了,我应该要替你报仇。”
050
【宿主体验完毕, 消除宿主存在痕迹,即将送回。】
林观因神思恍惚中,听到了超i系统传来的的机械音。
她终于要回去了。
还好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一场由她亲身体验过的噩梦。
她心里还是既无奈又生气, 以至于她在翁适医馆醒来时呕出一口污血。
但让林观因担心的不是魏攸北, 而是超i系统告知她的话。
消除她的存在痕迹?
难道是说这一切是真的吗?可林观因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场格外真实, 但仍旧虚假的往事。
……
钱玉询觉得林观因自从醒来后,就特别喜欢跟着他, 就连他去洗青菜喂兔子,她都要跟着一道。
他觉得,如同翁适所言,这是她更喜欢他的表现。
喜欢到寸步不离,像是时时刻刻监视着他,他一旦有不轨之心,她就要用刀剑杀了他。
钱玉询喜欢这样的她。
但他也略微有些苦恼,并不是厌烦她跟着自己,而且在想, 如果她说着要与成亲的话, 该怎么办?
他不能拒绝顾客的要求, 尤其是林观因的要求,因为他自己还挺乐意的。
但他之前的存款都拿去养那个破小孩了, 如今身上的银子似乎不太能让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 成亲不能没有银钱。
要不,他还是抽空再去接几单任务多攒一点钱。
翁适告诉过他,像林观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就是要无限满足她的愿望的, 不然就会被别人抢走。
钱玉询压根没思考过林观因会被别人抢走的可能性,她十分喜欢他的, 不是么?
虽然她不说,但钱玉询总能感觉出来,她离不开他。
这约莫就是女孩子害羞,不应该戳穿她。
林观因坐在火炉前烤着双手,看着钱玉询用雪化成的清水在清洗菜叶,长指捏着白绿黄的大白菜菜叶,浸入木盆里。
这一些,他做得很熟练。
“钱玉询,”她托腮,仰头叫他的名字,“我知道了你的生辰,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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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到希夷阁的时候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那年他灭了邬家满门,也许就是那时偷偷养了一个邬家的小孩。
林观因不知道他偷偷养的是谁,邬家的人,她大多都只见过一两面,毕竟邬大小姐嚣张跋扈的名声在外,就算是亲戚也不太和她亲近。
“生辰是什么?”钱玉询将菜叶子放到一旁,将手中的水珠擦干。
“就是你出生的日子啊。”林观因说。
从她离开他的第一年后,没有任何一个人给他过生辰,当然一岁时候的记忆也不会留存在他的脑海中,所以钱玉询根本不会知道这是什么日子。
林观因看了看窗外纷飞的雪,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距离她给自己预留的时间,也只有不到两个月,想来是等不到他六月份的生日了。
钱玉询屈腿坐到她身边,也伸出手来,用同样的姿势烤火,虽然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很冷。
“什么时候?”他稍微装得有点好奇,其实也并不在意。
“六月初六。”
“我记住了。”他唇角上扬,得寸进尺,“所以我会有新的生辰礼,是么?”
“我尽量。”林观因只得先这么说,因为她也拿不准日后会怎样发展。
安静宁和冬日氛围被关如冰一声惊呼打破,林观因拔腿就跑到她的房间里,钱玉询慢条斯理地跟在她身后。
百里承淮终于睁开了眼,关如冰痴痴地望着他,声音颤抖:“承淮哥……”
百里承淮只是瞥了关如冰一眼,眼中似乎隐藏着挣扎和不舍,但说出口的语气却冷硬:“你怎么在这里?是你救了我?”
林观因还没想好要如何获得百里承淮的信任,他就突然醒了。
他本就和关如冰是青梅竹马,但林观因却没想到,他对关如冰的态度竟然这么冷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冷漠中又带着一份克制和懊悔。
百里承淮突然将视线落在门边的林观因身上,他不知道哪来的判断力:“是这位姑娘救了我。”
“不、不,”林观因摇了摇头,指了指关如冰:“是她救的你。”
她可没有冒领别人功劳的想法,本来就是一个炮灰,给自己加戏就不太好了。
虽然说要攻略百里承淮,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跟随原剧情那样走,她领下救他的功劳。
林观因回头看了钱玉询一眼,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百里承淮。
关如冰或许是被百里承淮的突然醒来,惊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与百里承淮叙旧还是问他的伤情。
百里承淮从榻上站起来,无视关如冰的搀扶,径直走到林观因面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某无以为报。”
“都说了不是我救的你!”林观因为自己辩解。
不会是因为改变了一部分剧情,但是还没改变百里承淮的记忆吧?
林观因向关如冰无奈摊手。
钱玉询却在她身后冷哼一声,感叹道:“看来他是脑子有病啊。”
林观因回头攥着钱玉询的手腕,踮脚贴近他,低声说:“好像确实!要不我们先溜?”
林观因不知道是不是剧情的偏差,还是百里承淮故意为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想牵扯进百里承淮和关如冰的爱恨纠葛之中,她只想完成她的炮灰任务而已!
“承淮哥,你真的不愿意再见我吗?”关如冰神情受伤,她手中端着的药碗还散发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她走近百里承淮,那药碗就向门边靠近了几分。
林观因往后一躲,她最讨厌的药味!
“不愿。”百里承淮斩钉截铁地回答她,“百里家已经覆灭,你作为关家小姐,不应该再和一个边关士卒有任何关联。”
“那我如果不是关家小姐呢?”关如冰将瓷碗搁下,在百里承淮面前拿出她的希夷阁令牌,“我早就不是关家的人,现在我是夷十二。”
林观因拉了拉钱玉询的袖子,小声道:“走吧走吧,我们干嘛要在这里当电灯泡?”
钱玉询虽然不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点了点头,牵着她回到了自己院子。
“钱玉询,你说,要怎样才能得到一个人的信任呢?”林观因纠结道。
她要怎么给百里承淮举荐鱼让真,让他去抢夺辽州的军权。
“信任?”钱玉询倒了杯热茶,放进林观因手里暖着,“把你不信任的人杀了就行,剩下的……”
林观因默默瞪了他一眼,他却突然笑出声,笑得花枝乱颤,眼睫都弯了起来,似乎是故意这么说着逗她玩的。
“你想我怎么做?”他直截了当地问。
林观因的思绪也没有理清,一方面她不想掺和进百里承淮和关如冰的爱恨之中,另一方面如果要走这个炮灰路线的话,又不可避免地和他接触。
唯一的办法就是她先将目的告诉关如冰,至少要让关如冰帮她,但关如冰又是希夷阁的人,她身后又有着魏攸北。
这还真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我有个办法……”
林观因小声和钱玉询商量了一番,钱玉询手握长剑出了门。
关如冰不知和百里承淮谈了什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门口看雪花飘落,眼眶还红红的。
林观因搬了个小木凳坐到她旁边,裹紧了身上的小披风。
关如冰看她一眼,以及她身上的新披风:“钱玉询买的?”
“你怎么知道?”林观因惊讶,将双手缩进披风里。
关如冰无语,“你又没钱,不是他买的还能是谁买的。”
“你这话听着有点伤人,”林观因咕哝道,“骂人不能骂穷知道么?”
关如冰沉默着,将下颌搁在膝盖上,几乎要将自己蜷成一团,一个极尽保护自己的姿势。
林观因看着她的样子,清了清嗓,问道:“你要不要和我合作一下?”
关如冰直起身,“我们不是一直在合作吗?”
林观因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是真的合作,不是之前那样。”
关如冰沉默一瞬,接着说道:“你能帮我让承淮哥重新醒过来,我是很感激你,但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能全告诉你。”
林观因猜测关如冰是和系统做了什么交易,才如此痛苦,不能说的大概就是系统的事情了。
“那你先听我说,”林观因抱着手臂,缩在披风里,“我的唯一目的就是回家,但是我有两个任务必须得完成才能回去。”
“关于承淮的?”
“是,”林观因毫不犹豫地点头,“但我绝对不会和他产生任何感情纠葛,你应该能懂。”
关如冰看着静寂的院子,笑道:“你将钱玉询支走了,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林观因注视着关如冰的神情,咬牙道:“你不会干这种损人的事吧?再说了,我这是魂魄来的,你就算杀了这个身体,又杀不了我。”
闻言,关如冰忽然靠近她的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告诉她:“谁告诉你只是魂魄?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你自己长什么样子?”
蓦然间,一股寒意从林观因背后蔓延,寒意爬上她的肌肤,她呆愣地转头看关如冰。
关如冰和自己见过的编剧长得一模一样,有可能是身穿。
但她不是穿成的茵茵吗?
超i系统明明在穿来的第一时刻就给她说过,她穿成的是《将军的心尖宠》中炮灰茵茵的身份。
但她的确没有在镜中见过这个身体的真实面容,她每一次照镜子时,里面的面容都扭曲得让人看不清。
就连在钱玉询的回忆之中,她作为邬台兰出嫁时的梳妆,也是这般模糊。
这难道不是因为这古代的铜镜质量不好吗?
和她是身穿、魂穿又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
林观因的话还没问出口,便被关如冰用手指挡住:“嘘,它们虽然不会时时监视,但一旦触发……还有把你心跳放平一点,别太紧张……”
她的话没说完,林观因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林观因深吸几口气,双手抱臂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林观因问。
“我去见过,不然怎么做的交易?”关如冰扭头看她,狐疑道:“你还真不怕我啊?”
林观因说的都是实话:“刚开始不怕,现在有一点了。”
关如冰从怀里拿出一块小方铜镜放到两人面前:“你能看到我,我能看到你。”
“但是我们都看不到自己。”
林观因下意识看向她手中的铜镜,那铜镜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竟然真如关如冰所言。
她拿过关如冰手中的小铜镜时,面对着自己的脸,其中便是模糊不清,面容扭曲。
但当她斜照着关如冰的面容时,铜镜之中却能很完整清晰地呈现。
林观因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
关如冰将铜镜收回怀里,“现在信了吧。”
“这……真的不是什么仙侠故事吗?”林观因万分怀疑。
她怎么觉得这一切似乎只有在荒诞诡谲的仙侠世界中才会出现,这还是个正常的古代世界吗?
“你别想多了,这就是我创作的一个普通古代言情故事而已。”关如冰耸了耸肩。
这、还普通?!什么言情故事,这明明是个鬼故事!
林观因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与裹挟着身体的寒意对抗。
“那我在这里死了,就是永远地死了?”林观因不解。
但她最后一个任务就是替百里承淮去死啊!
这样一来,不管她的任务有没有完成,她不都是只有死路一条吗?!
关如冰打量了她一眼:“这就要看你和他们的交易是什么了。”
什么交易?
交易是要双方都同意的,才能叫做交易!
她林观因从来就没同意过穿书这一件事,她根本就是被超i系统绑来的!
林观因能说她和超i系统之间,根本不存在交易的情况么?
在这样严寒的天,她的后背已然被汗浸湿。
“我求你帮我,”林观因拉着关如冰的袖口,小声道:“我真的想回家。”
关如冰垂头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颤抖得不停,她决定和林观因坦白:“不是我帮你,是我们互帮互助。我需要百里承淮毫无顾忌地爱我,你需要做什么?”
“我……”林观因望向关如冰认真的眼神,决定赌一把,“我要跟着你的剧情进行,让鱼让真辅助百里承淮夺取辽州的兵权。”
“最后……”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被系统干扰屏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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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允许她们交换信息,却不让她说出最后一个任务,是为了什么?
关如冰朝她眨了眨眼,岔开话题:“你要放弃钱玉询了吗?回家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突然提到他?”林观因声音沉闷。
她还在想着系统为什么要屏蔽她最后说出的话,根本没有感觉到冰冷彻骨的寒意向她袭来。
“因为他就在你身后啊。”关如冰朝她身后招了招手。
钱玉询将马的缰绳系好,也不管昏迷着趴在马上的鱼让真,他拿着剑走到林观因身后。
正好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要回家了么?回哪儿?一个人,还是带他一起?
他们的三月之约还没有到期,应该是会带着他一起的吧。
钱玉询莫名有些期待,他还不知道家是什么样子,林观因的家又是什么样子。
但她要是带他回家了,是不是就说明,她快要想嫁给他了?
钱玉询有些烦恼,他还没接到单子赚钱,看来这得快点提上日程了。
他蹲在她面前,冰凉的手向上摊开,放在她的膝头。
林观因下意识握上去,“好冰。”
他故意没有用内力,他想让林观因替他暖一暖。
“你要回家了?什么时候?”钱玉询问。
林观因转头看向院外还趴在马背上的鱼让真,她垂眸躲开他的眼神:“帮他们把事情办完……就准备回去了。”
“这样啊,”他轻叹一声,语气兴奋,嘴角的笑意都有些压制不住,“那我帮你,让这件事快点办完好不好?”
林观因握着他的手突然紧了一下,“……也不用这么着急。”
“可我有些着急了。”
钱玉询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金锁,金锁上刻着的是“观音”两个字,是林观因见他第一面时,“献”给他的。
他一直没有卖出去,谁知道在他那里一放就放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得还给她。
钱玉询满意地点头:“还是你戴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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