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给人哄好了,蒋厉也有些累了,江枫替他倒了杯水,又垫好枕头,扶着他躺下。
躺在病床上,蒋厉偏着头,静静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突然皱起眉:
“怎么没去看医生?”
小孩儿长得白,脸上但凡留点痕迹都格外明显,更别说还肿得那么厉害。半边脸都红艳艳的,看着就疼。
江枫给他掖被子的动作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呢。”
蒋厉被送进医院后他就一直守在旁边,后来又去了趟警局,零零碎碎就忙到了现在。
见他表情不对,江枫抿了抿唇,安抚道:
“放心,不怎么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他看着那帮人打的。
蒋厉脸色不太好看。
自个儿家里养的小孩儿,他这个做哥的护着还来不及呢,结果出了门就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那帮畜生。”想到这,蒋厉眉头拧得更紧,有些后悔,他那天就该再打重些的!
江枫表情懵懵的,不知道哪里惹了他不高兴,坐姿不自觉就乖巧了些。
“小可怜儿。”蒋厉抬起手,有点儿心疼地碰了碰他的脸:“这得多久才能好啊。”
蒋厉对自己的外貌其实没那么讲究,反正他糙老爷们儿一个,能抗能造的。但江枫不一样,小孩儿本来身子骨就弱,再挨上这么一下,得受老罪了。
后面蒋厉叫了医生来给江枫看伤。
小孩儿全程都很乖,让干嘛就干嘛,被弄疼了也不吭声,看得人更难受了,就连医生都不由自主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处理完伤口上药的时候,江枫顺着医生的力道偏了偏脑袋,肩头的黑发垂下,露出白皙纤瘦的脖颈,还有……
“这是什么?”蒋厉看着小孩儿后脖子那块儿多出的一块老大的淤青,瞪大了眼:“他们还敢勒你脖子?”
说着脑门一热,就要起身去教训那帮孙子,江枫都顾不上上药,连忙按住人:“不、不是他们干的。”
说话时他的睫毛颤了颤,显然有点慌。
那处伤确实跟那些人没关系,是签售会那天江国华闯进来用书砸的,但他不能这么说,蒋哥帮他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麻烦他了。
而且……江枫垂了垂眼,他也不让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之后江枫只说是自己在床上不小心磕的,蒋厉这才放下心没再追究。
江枫在病房一直守到了晚上,蒋慈办完事回来的时候,蒋厉已经蒙着脑袋睡着了。
病房门被从外打开,走进来一道高大的身影,江枫坐在床边,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衣角。
可能是自己的原因,不管什么时候对上蒋厉的这个弟弟,他都会感到不安。
“他睡着了?”蒋慈语气淡淡,倒也没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嗯。”江枫轻轻点了下头,声音小得快听不见。
说完就垂下脑袋,不敢再吱声了。
空气安静得过分,屋里青年睡得正香,还清醒着的两个人心照不宣,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门外,蒋慈一身干净利落的学生服,沉稳平和地站在江枫面前,明明比他年纪还小上几岁,却有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上气。
“要不江先生早点回去休息吧。”青年嘴角礼貌勾起,眼底却并无多少笑意:“哥哥这边我来照顾就好。”
听出他语气里的疏离,江枫脸色白了下,没有说话。
不过显然对面也没打算等他。
说完这话,蒋慈转身欲走,可动作到一半又忽然停下了。
“对了。”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他笑得有些自得:“还记得我说过的么?”
江枫无措地看着他。
青年顶着天使般的一张脸,笑容灿烂,一字一句却仿佛淬了毒: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他说:“江先生是个聪明人,应该不用我再提醒吧。”
话落,青年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
原地,江枫一动不动,怔怔看着眼前被关紧的房门,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攥起,指骨用力到发白。
过了很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里的酸胀憋回去,又揉了揉眼睛。
眼眶被磨得通红,江枫自顾自地想。
蒋哥不爱看他哭。他不哭。
*
夜里下了场大雨,突如其来的,阵风夹杂着雨水砸得窗户咔哧咔哧响。
耳朵尖动了动,梦里,蒋厉不耐地翻了个身,却动弹不得。
病床上,面容清秀的青年侧着身,以一个拥抱的姿势将身前人牢牢困在怀里。
胳膊贴着胳膊,腿贴着腿,两个人严丝合缝地交织在一起,不留一点空隙。
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温热熟悉的体温源源不断传递过来,蒋慈舒服地闭上眼,忍不住喟叹一声。
“呵……”
解决掉那个该死的累赘,哥哥身边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了。
想起那个废物,蒋慈冷冷睁开眼——
天知道得知蒋厉受伤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从小被千宠万宠着长大的他的哥哥,稍微碰破了点皮都受不了疼,要养很久,就为这么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也值得他费那么多力气,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凭什么?
好在自己提前派人盯着,不然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思及此处,蒋慈胳膊勒得更紧了些,眼神愈发清醒。
这间病房是单人房,是那天蒋慈专门给蒋厉换的,里面只住了蒋厉一个病人。深夜,就连走廊里都是安静的,二人交叠在一起,只能听见彼此起伏的呼吸声。
单人房的病床很大,足够两个成年男人躺下,蒋厉的腰又细,一条胳膊就搂得下,所以身后的蒋慈不管是想干什么都很轻松。
可能是在陌生的地方睡觉没有安全感,蒋厉睡着后紧紧抱着怀里的一角被子,呈现出一个半蜷的姿势,像只被雨淋湿、哆哆嗦嗦的小狗。
格外惹人爱怜。
蒋慈微微偏过头,不受控制地接近,高挺的鼻尖从耳廓蹭到脸颊,细细摩挲,感受着他的细腻和温度,最后埋进蒋厉耳侧的头发,上瘾一般,痴迷地呼吸着他的味道。
良久,他的双眼微微失神,喃喃:
“哥,你怎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非要我把你捆在身边么?”
“……”
没有人回应,就像他每一次独角戏般神经质地自言自语。
蒋厉低着脑袋,宽松的病服领口被人蹭乱,无知无觉地露出一截干净白皙的后颈。
鼻尖蹭过的皮肤干净,又光滑,有种大雨过后阳光的味道,熟悉中带着陌生,不似记忆里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蒋慈晃了下神,清明些许,但又很快放任自己沉溺进去。
没关系,他告诉自己,不管变成什么样,这都是他的哥哥。
他的,哥哥。
不光是自己,他也得记在心里。
于是蒋慈狠下心,咬着怀里人的耳朵,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语气,沉声警告:
“哥,你是我的,我死都不会放手的。”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脸上重重挨了一下。
“唔……别吵……”
“……”
懵了片刻,蒋慈缓缓低下头。
怀里人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猛地翻了个身,踹开了被子,四仰八叉地躺着,丝毫没有扇人巴掌的自觉,嘴里还在嘟囔着抱怨。
疯狂情绪霎时消失得一干二净,蒋慈无奈扶额,笑出了声——
“你啊你啊……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被子一踢,蒋厉的胳膊腿都露在了外面,怕他再生病,做弟弟的只好认命给人盖好被子,胳膊上又使了点劲儿。
连人带被给捆结实了,这才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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