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两情

    虽不知顾淮之从何得知此事,但谭文淮还是面色通红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与心心念念的姑娘定亲了。

    一直到今日,他都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顾淮之神情自若地抿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你逼她的?”

    他早就打听过了,谭文淮是苏家的表亲。

    若非有苏家在背后相助,他一个小小的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又怎能攀上侯府。

    走在姐妹俩前头的慕归凌叩响了许氏的房门,但却未有丝毫回应。

    慕安宁心中暗自纳闷,清澈的眸子不动声色环顾四周。

    院子内的丫鬟似乎比前几日要多了些,但却不见原本该守在门外的刘嬷嬷。

    慕归凌忽地回身,注视着两个乖巧地立在他身后的妹妹。

    他的面容平静,毫无丝毫波澜:“安宁,宛儿,母亲到底染上了什么病?”

    慕安宁听见慕宛儿的心声,稍稍侧头看向她,但慕宛儿却是一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

    慕安宁察觉到兄长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思忖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开腔解释。

    养父不让众人向外透露,但慕归凌作为许氏的亲生儿子,自然有权知晓许氏生了什么病。

    只是,正当她口中言及“母亲”二字时,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是许氏。

    见慕归凌将目光移走,慕安宁将未出口的话语吞了回去,也将目光投向养母。

    许氏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面上的病色竟真的逐渐消退,恢复了红润。

    她看起来甚至比往日还要康健。

    兄妹三人行了一礼,齐声道:“母亲。”

    慕安宁垂着眸,心头一阵惊讶。

    莫非那道长当真有点本事,短短几日竟让许氏的病情有了如此大的改善?

    许氏将几人迎进屋,边走边温柔地朝着儿子道:“方才在小憩。”

    慕安宁跟在许氏与慕归凌后头,目光在屋内游移,细细地打量着。

    屋子已然恢复了许氏生病前的整洁,没有如上回她与慕宛儿来探望时那般的脏乱不堪。

    许氏的怪病竟当真好转得如此之快,来得奇怪,走得也奇怪。

    许氏让几人坐下后,目光关切地朝着儿子道:“归凌,你今日怎的有空闲回府?”

    慕归凌并未透露自己是因为她生病的消息而回府,反而面不改色道:“近日大理寺无要事,便先回府歇几日。”

    说话间,他观察着许氏的神色,见她确实无恙,他眉宇间的忧虑微微舒展,问道:“母亲,您的病”

    就在这时,刘嬷嬷突地开门走进屋子,恰好打断了慕归凌未说完的话。

    她行了一礼后,将手里端着的一盘点心放到桌上,脸上洋溢着和煦的笑容:“大公子、大小姐、二小姐,难得你们兄妹三人一起来看夫人,夫人定是高兴极了。”

    许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不解道:“归凌,你方才说什么病?”

    慕归凌瞥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刘嬷嬷,抿了口茶,语调平稳地答道:“开春了,母亲要多加保重身子,莫要生病。”

    刘嬷嬷听了慕归凌的话,明显地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肩膀悄然放松下来。

    慕宛儿毫无感情地跟着附和了一句:“兄长说得对,母亲要好好保重身子。”

    慕安宁跟着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反正养母也不会将注意放在她身上。

    刘嬷嬷听见慕宛儿也开了口,眉心微微挑动,心道不妙。

    她赶忙快步走到许氏身后,边给许氏捏肩,便笑道:“夫人,您瞧您凑得这个‘好’字,公子小姐都这样关心您,当真让老奴羡慕不已。”

    刘嬷嬷的眸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艳羡,逗乐了原本面色有些不满的许氏。

    许氏捏着手中的帕子笑了笑,但却看都没看一眼一旁的姐妹俩人。

    慕安宁察觉到刘嬷嬷格外紧张的神色,心中隐隐感到一丝奇异之处。

    许氏忽略她也就罢了,为何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视若无睹?

    *她如今也没什么要求的了,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还不如多学些东西傍身。

    不过,许氏却坚决要求她必须前往寺庙,而慕宛儿则仍旧被留在府中练绣技。

    有些令人不解的是,许氏竟再次同意让慕景悦也随行。

    抱琴无奈地从少女手中接过医书,一边将它放到行囊内,一边嘟囔道:“小姐,不过是住上两日而已。”

    慕安宁仿佛被抱琴的话勾起了什么回忆,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就算是两日也要带上。”

    昨日送走方大娘后,陆老大夫又诊了好几位病人,还让她在一旁观摩,时不时询问她几个问题。

    她当然只能勉强答上一些,不过陆老大夫好似并未对此感到什么不悦,反而还在离开前,赠与了她一本医书。

    她之所以如此珍视这本书,还是因为她发觉,这本医书乃陆老大夫亲自编写。

    尽管书中的内容有些晦涩难懂,但她不过是读了几页,便感受到了其中的益处。

    * 她的眉心跳了跳,立时想起方才顾戟将她带来时,门口的那道身影。

    “阿宁,”顾淮之低低喘息了一声,将里衣又往下扯了一些:“我好热。”

    他意识虽有些迷离,但依旧能清晰感到,眼前的少女身上格外浓重的兰香。

    他艰难抬眸,瞧见她光莹细腻的颈脖,以及那秀丽的下颌,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他想要再靠近她一些,想要闻一闻她身上的味道。

    突地,他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带到了自己怀中。

    慕安宁的鼻尖直直撞上少年坚硬的胸膛,立时一股疼痛感袭来,眸中泛起些许水润:“世子?”

    她挣扎着试图起身,然而无论怎么挣扎,少年的怀抱只是愈加紧密,仿佛想将他们两人融合。

    铺天盖地的男子气息将她笼罩其中,慕安宁只觉自己被勒得快喘不过气来,只能温声好言相劝道:“世子,你先放开我。”

    她知道他现在意识不清,她不该同他计较。

    但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事。

    她绝无可能做他的解药,简直荒唐。

    顾戟恨铁不成钢道:“公子,您就这样贸然登门,若是慕家人问您因何故造访,您该如何作答?”

    顾淮之的蹙了蹙眉,直接说他是去找慕安宁的不就行了吗?

    而顾戟却像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继续滔滔不绝地劝说道:“您若直接说您是去找慕姑娘的,但人家若是将您拒之门外,您又当如何?”

    到时候吃个闭门羹,他都替他家公子丢人。

    顾淮之不敢置信地笑出了声。

    她怎么可能会不肯见他?

    从前,每每他去侯府拜访,她眉眼间的笑意压根藏都藏不住。

    不过

    他脑中蓦然闪过少女昨日平淡如水的眼神,翘起的嘴角霎时没了弧度。

    顾戟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口气,又乘胜追击道:“公子,您可知慕姑娘喜欢什么?您不会空手而去吧?”

    顾淮之睨了他一眼,摸了摸怀中的两样东西:“谁说的?”

    她喜欢桃花,所以他便带了退亲那日没能送出桃花簪。

    她以往日日给他做桂花糕,他猜她应当也喜欢,他虽然不会做,但他今日早早便起身给她买了一包。

    就只有这两样

    他对她的了解确实不算多。

    但日后,再慢慢了解又何尝不可?

    顾戟看着马上的少年愈发不坚定的眼神,摇头叹息道:“公子,您这样慕姑娘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顾淮之突地松开了缰绳,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那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做?”

    顾淮之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黏黏糊糊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好不容易抱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放手?

    除了骑马时,他便没抱过她。

    突然,他的眉头轻皱,感到侧脸被一个硬物碰到。

    他迷离的双眸艰难地聚焦,半晌才看清。

    是那支海棠步摇。

    谭文淮送的。

    他的手指再度紧了紧,嗓音低哑:“阿宁,不许再戴那支步摇。”

    他说罢,便飞快将手伸向那步摇,但在接触到它时,又放缓了动作,害怕弄疼她。

    感受到少年在她发间轻柔的动作,慕安宁愣了愣,一时忘了挣扎。

    而顾淮之没听见她的答复,又喃喃道:“阿宁,以后都别戴了,很丑。”

    他亲手给她雕刻的桃花簪,比谭文淮送的步摇要好上千倍万倍。

    只是他没机会送出去罢了。

    慕安宁忍不住蹙了蹙眉,那步摇分明很好看。

    她不喜欢被人随便动东西,但此时此刻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暂且故作顺从地,轻轻‘嗯’了一声。

    顾淮之满意地发出一声鼻哼,唇角缓缓勾起,仿佛胜利了一场战役。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慕安宁估摸着他应当有些没劲了,便试着动了动头。

    然而下一瞬,少年不仅抱得更紧了些,温热柔软的唇还直接触向她的前额。

    感受到额前略微的湿润感,慕安宁先是愣了愣,旋即眸子染上愠怒:“顾淮之!你到底在做什么?”

    少年的薄唇在她额前动了动,却并未移开。

    感到额前微微的痒意,慕安宁没有丝毫犹豫,毅然一口咬在了他的颈脖上。

    几乎是在一瞬间,鲜血便顺着那微弱的伤口渗了出来。

    “嘶——”顾淮之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伸手捂住渗血的颈脖。

    慕安宁借着这个空档,瞬时从他怀中跑了出来。

    少年被她这么一咬,迷离的眸子霎时清澄了许多。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身上的燥热感显然还未褪去:“阿宁”

    在抬眸撞上少女愠怒的眸光的瞬间,他陡然逐渐忆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不仅抱了她,闻了她,还亲了她?

    他为何会失控到此番地步?

    顾淮之张了张口,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我”

    他该如何解释?

    她肯定更生他的气,更不会理他了。

    他的思绪立时如狂风骤雨般混乱,还有些无地自容。

    颠簸的马车内,洛芷嫣撇了撇嘴,轻轻晃了晃洛氏的胳膊:“姑母,嫣儿快被颠晕了。”

    洛氏拍了拍她的手,无奈地掀起车帘,朝着马背上身着一袭宝蓝锦衣的少年道:“阿淮,骑慢些。”

    顾淮之坐不惯马车,所以此次上山,仍旧选择了骑马。

    但马车为了跟上他,难免会跟随他骑马的速度,而逐渐加快。

    马背上的少年并未回头,只是道了句“知道了”,旋即便拉了拉缰绳,使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

    洛芷嫣拍了拍胸口,将捂着嘴的帕子放了下去。

    方才她差点就要直接吐出来了。

    也不知淮哥哥为何如此着急,反正要去住上个两三日,也不会差这几个时辰。

    洛芷嫣稍稍缓了缓后,殷切地给洛氏锤了锤手臂。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姑母,今日去的那灵隐寺可能求姻缘?”

    洛氏点了点头,转而慈爱地握住侄女的手,笑道:“嫣儿你还小,怎的就想着求姻缘了?”

    她当然明白侄女想求得是与谁的姻缘,但她却不愿戳破侄女的小心思。

    “嫣儿才不小了呢。”洛芷嫣嘟了嘟唇,显然丝毫不同意洛氏所言:“那些与我同岁的姑娘都议亲了!”

    就好比慕安宁,明明与她差不多的年岁,但人家与淮哥哥早在三年前便定下了婚事。

    想到这,她便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若非爹娘一直拖着不给她议亲,那说不准与淮哥哥定下亲事的人便是她。

    洛氏听到这话,眸中掠过一丝心疼与关爱。

    她用手指点了点洛芷嫣的眉心,笑着摇了摇头:“嫣儿若是出了阁,能陪你爹娘的日子便少了。”

    自从洛芷嫣的兄长早逝后,她爹娘便将疼爱都给了她,自然是舍不得她早早出嫁的。

    所以这些年,他们夫妻二人一直拖着女儿的婚事,心里想着养她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洛芷嫣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瞧了眼车外英俊挺拔的少年。

    她靠在了洛氏肩膀上,笑容满面地撒娇:“那嫣儿便嫁得近一些,这样爹爹娘亲便能时常来探望嫣儿。”

    顾淮之随着人群走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院中央矗立着一颗显然有着好几百年岁的古树,树枝上挂满了红绸与泛黄的纸张。

    少年静静立在那,想到方才抽到的签,心绪有些复杂。

    突然,一阵轻风吹过,几张纸从树枝上飘落下来,悄然飘荡在空中。

    顾淮之垂下眼帘,鬼使神差地随手捡了一张。

    他缓缓展开那张纸,映入他眼帘的是两行清秀的簪花小楷。

    ——愿君所得即所愿。

    ——愿得一心

    第二行字不知因何故并未写完,那墨水也略有些晕染开。

    写字的人并未落名,但他却不可能猜不出,因为同样的字迹以往也曾出现在他屋中。

    少年的心一沉,抬眸时恰巧透过垂下的枝叶,瞧见了缓步而近的少女。

    她手中同样拿着一张纸与一条红绸。

    她身旁的女子问她:“大姐姐,你许了什么愿?可是求姻缘?”

    顾淮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纸张,屏住了呼吸。

    刘嬷嬷将兄妹三人送出院子,但待慕安宁与慕宛儿走远后,慕归凌却停下了脚步。

    他的面色平静,朝着面上笑容已然褪去的老妪道:“刘嬷嬷,有话不妨直说。”

    他看出,方才刘嬷嬷是刻意打断了他,不想让他询问许氏的病情。

    刘嬷嬷四周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旁人后,才低声坦白道:“公子,夫人这几日虽然已经痊愈,但却忘了自己生过病一事。老奴适才是怕公子刺激到夫人,因此斗胆插了嘴。”

    慕归凌的目光冷了下来,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他语气冷峻地问道:“刘嬷嬷,母亲到底生了什么病?”

    究竟是什么病,还能令人失去记忆?

    刘嬷嬷的眼神闪烁不定,在慕归凌的逼问下,终于叹息着缓缓开口道:“大公子,老奴就实话跟您说了吧。夫人生病时同老奴说,她能她能瞧见邪祟。”

    慕宛儿竟也在此处?

    慕安宁的脊背直了直,不动声色地侧眸环顾四周,但却没瞧见少女的身影。

    男子低低笑了一声,仿佛一缕寒风从暗处袭来,阴冷得让人毛发直立:“你可以不回。”

    女子沉吟片刻,忽而警惕开口:“谁?”

    第 72 章   蜜桃

    【我去,本姑娘躲得这么隐蔽,居然也会被发现?!】

    【出来就出来,谁怕谁!】

    【话说回来,这女配带了面纱怎么还是这么美啊。】

    【这反派能不能少说两句,天天搁着叭叭叭的!】

    【狗系统,展现你实力的时刻到了!】

    慕安宁先是一怔,旋即缓缓坐了回去:“世子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顾淮之听着少女平静的语气,目光紧紧盯着园内开得正艳的海棠花,不敢转头直面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你从前说过,坦诚相待极其可贵。”

    慕安宁的细眉动了动,有些诧异顾淮之竟然还记得这段旧事。

    不过彼时,她说出这句话只是因为书上说,夫妻之间当以坦诚相待。

    她想,她与顾淮之成为夫妻,是迟早的事。

    因此,虽然顾淮之不爱听,但她常常会主动与他说起生活中的琐事,也期盼着他会同她一般。

    只不过,他仍旧从不会主动提及任何关于自己的事,甚至还常常骗她,用一些拙劣的借口一次次爽约。

    这‘坦诚相待’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稀奇。

    见少女迟迟不应答,顾淮之心知她定是生气了,这才敢略微侧眸,但少女淡如水的神色,却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阿宁。”顾淮之喉咙滚了滚,忽觉有些干涩,心头的重负让他喘不过气来:“我骗了你,你难道不恼怒?”

    他在来慕府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少女怒目而视的准备。

    但她怎么看起来毫无意外,也毫无波澜?

    如此,他先前准备的应对之策,岂不是全然用不上了。

    慕安宁仔细想了半晌,旋即轻轻摇了摇头,牵起唇角释然一笑:“我为何要恼怒?世子也说了,那是小女从前说过的话,世子不必当真。”

    其实她早已猜出了半分。

    那日送顾淮之祛寒的药材时,他的反应便让她心生疑窦。他分明并未染上风寒,却还道会好好服药。

    再加上,那日时将离那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神情,真相不言而喻。

    她虽然想好好谢过时将离,但他来无影去无踪,那日一别后,便再没出现过,她便一时将此事抛之于脑后。

    眼前的少女嘴边分明挂着笑,但顾淮之心中却骤然一刺,宛如被人踢到了痛处,却又无能为力。

    什么叫不必当真? 异动?

    慕安宁心头稍稍一跳,看来当真如周遭的人谈论的那般,出了人命。

    而顾淮之与太子殿下,瞧着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立在一旁有些局促的谭文淮,忍不住开口发问:“世子口中的异动是何意?”

    纵然他从前生活在江南,但据他所知,天子脚下的上京,向来戒备森严,断不会在青天白日下发生此等离奇之事。

    顾淮之瞥了谭文淮一眼,并未作答,而是低声朝着少女道:“阿宁,我送你下去。”

    方才他与顾亦寒说好,匀出两名暗卫,护送慕安宁回府。

    若是可以,他自然想自己送她,但他待会恐怕脱不开身。

    慕安宁又抬眸看了看周遭的人,略微有些犹疑。

    何以见得,这茶肆就不安全?慕安宁下意识往旁边又挪了几步,直至视线不再被乔青生的背影所遮挡。

    她捏紧了手中的护身符,只见那个她曾爱慕过的少年端坐于马背,往日的张扬与不羁,皆被与他极其不符的端肃所替代。

    他身着一袭银白盔甲,同他身旁的那位将军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他没戴兜鍪,显得他愈加面如冠玉,朗目疏眉。

    少年离她还有些距离,慕安宁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手中那个木牌,不知可是被日头晒得,变得滚烫不已。

    在少女垂首查看时,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离她越来越近。

    路过济世堂门前的少年似乎有所感应,略微侧了侧眸。

    顾淮之呼吸一滞,捏紧了缰绳,马儿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降速,而他身后的一众将士,皆是自是不明所以地缓了下来。

    慕安宁眼睫颤了颤,缓缓抬眸,不偏不倚与顾淮之对视上。

    一瞬之间,耳边似乎只余细微的风声。

    她从未看过这样的他。

    与话本上的那些将军一样。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都已不再是孩童。

    少女忽觉,对视的这一瞬,仿佛被无限拉长。

    但周遭却没人注意到,少男少女的目光正在相撞。

    慕安宁竟从少年那双桃花眸里,看到了些微不可察的水光。

    在日头的映照下,少年的双眼红得有些瘆人。

    仿佛他彻夜未眠,亦或是

    慕安宁动了动唇,想同顾淮之说两句话,但周遭的嘈杂声,以及人群的注视在提醒她,他绝无可能停下。

    原来他今日要出征了。

    难怪昨夜他那般反常,与她说了那么多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就像是将死之人临终前的嘱托。

    洛芝嫣被他温和的声音吸引去,毫不惧地迎上乔青生试探的目光:“我、我是洛芝嫣。”

    慕安宁无奈牵起唇角:“乔大哥,这位是顾世子的表妹。”

    乔青生略作思索,恍然点了点头,好似对她有点印象,而洛芝嫣吸了吸通红的鼻子,瞪大了眼睛:“你、你是那个状元郎?”

    乔青生被少女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但仍旧面不改色地应了声‘是’。

    他除去自家两个妹妹,便没与其他年少女子相处过,在面对女子时,他自然感到及其不自在。

    洛芝嫣擦了擦眼泪,看了两人一眼,下意识道:“慕姐姐不会不要探花郎,要状元郎吧?”

    乔青生与慕安宁皆是一僵,还是慕安宁无奈开了口:“洛姑娘误会了,我与乔大哥只是朋友。”

    洛芝嫣‘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口无遮拦道:“这位公子比那个唐,哦不,谭公子倒是看起来顺眼点,只不过都没淮哥哥好看。”

    慕安宁噎了噎,只见洛芝嫣又哭了起来:“呜呜呜慕姐姐,你说淮哥哥、淮哥哥还能活着回来吗?”

    慕安宁脑中闪过适才的少年,不自觉捏了捏衣摆:“吉人自有天相,洛姑娘莫要再哭了。”

    洛芝嫣肩膀抽动了两下,其实原本她也没如此担忧,只是今早瞧见姨母悄悄在屋内哭,她才感到些许不对劲。

    淮哥哥这遭,不会当真凶多吉少吧?

    洛芝嫣眼睫还挂着泪珠:“呜呜呜,可梁国人大多都极其狡猾”

    虽然她算得上半个梁国人,但她的兄长,便是在梁国离世的,而她自小在楚国长大,自然对梁国没有多大好感。

    乔青生见状,也低声安慰道:“安宁说得对,如今世子已然出征,洛姑娘莫要将身子哭坏了。”

    望着温润男子关切的目光,洛芝嫣愣了愣,缓缓停止了抽泣,但身后却又传来一阵吸鼻的声响。

    三人诧异回首,只见双眸含泪的陆老大夫,立在他们三人身后。

    慕安宁欲言又止,看出了老人的伤神:“陆老大夫,您可还好?”

    陆老大夫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眸光远虑:“老夫恐怕”

    恐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慕安宁眸光微凝,只见陆老大夫摸了摸眼角,便往济世堂内走去。

    *

    “怎么又是你!”被唤出府门外抱琴目露无奈,打量了一番眼前唯唯诺诺的小厮。

    上回就是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清话,害得她以为那匣子是谭公子送得,闹了好大一场误会。

    四周的人虽皆惊恐不定,但却并未四处逃窜,更未曾擅自下楼。

    他们三人若是在此刻下楼,倒是有点突兀。

    顾淮之好似明白少女心中所想,低声解释:“他们待会将这茶肆一把火烧了。”

    顾淮之揉了揉眉心,侧眸看了眼顾亦寒。

    他不知这番话的真假,不过顾亦寒那般笃定,他也便不好过多怀疑。

    梁国人此举,着实诡谲。

    虽说这茶肆的确是上京最为庞大的一间茶肆,但他们为何会选择将此处当目标?

    慕安宁的杏眸微微瞪大,而同样听到这句话的谭文淮也是一惊,又欲开口发问,但心知顾淮之也不会回答他,便只得闭了嘴。

    慕安宁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心觉有些离奇:“世子,这茶肆中可不止我们几人”

    顾淮之口中的‘他们’究竟是何人,竟如此草芥人命,打算一把火将两层楼的茶肆给烧了?

    顾淮之堂兄弟俩若是有备而来,不知是否有把握救下余下的人。

    她听闻,太子殿下素来以民为重,爱民之心甚至大于圣上。

    顾淮之神色戒备地看了眼四周,旋即扬了扬眉,略带疲色的面容染上几分色彩:“本世子自会救下他们。”

    望着少年神券在握的模样,慕安宁心头松了松。

    眼看局势紧迫,顾淮之也没再犹豫,而是直接凑近少女道:“阿宁,随我走。后门有两名暗卫,是我堂兄的人。”

    他就将她送至楼下,再让那些暗卫将她送回府罢。

    听见这番话,慕安宁压下心中猜疑,缓缓点了点头:“好。”

    留在此处她也帮不上什么,而且顾淮之再怎样,也理当不会害她。

    不过,她便是再迟钝,也看出顾淮之好似一直知晓她与谭文淮同在茶肆。

    所以她与谭文淮说得话,他都听了几分?

    还有,他与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做到未卜先知,提前安排好了暗卫的?

    顾淮之在抬脚前,看了谭文淮一眼:“你也跟上。”

    既然谭文淮今日是与阿宁一同来的,那他便让那些暗卫顺带也将他护送回府罢。

    堂兄应当不会介意手下多走一趟路。

    而且,阿宁恐怕也不会肯一个人走

    谭文淮愣了愣,旋即脸色一热:“多谢世子。”

    他原以为世子只会为安宁做安排。

    便是在几人抬脚准备走时,顾亦寒忽然走至他们身旁,神色严肃:“阿淮,事不宜迟。”

    顾淮之忍不住蹙了蹙眉,方才暗自与谭文淮较量了一息,他倒是一时忘了时辰。

    顾亦寒同慕安宁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慕姑娘,你且先下楼。”

    原本他打算让暗卫趁乱将众人一同送下楼,怎料顾淮之说什么都要提前将慕安宁一人先送下去。

    慕安宁一愣,旋即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护好阿宁。”顾淮之掀眸打量了谭文淮一眼,难掩眼底的嫌弃:“我上回送谭兄的那一柄剑在何处?”

    谭文淮一时愣住,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那把剑在他府中静静躺着,除了收到它的第一日,他便没拿出来过。

    而慕安宁心底微讶,不禁看了两人好几眼。

    顾淮之与谭文淮何时有了如此深厚的友情,竟都送上剑了?

    顾淮之啧了一声,不想再搭理谭文淮:“行了,你们走吧。”

    少年说罢,便故作不在乎地准备自窗子一跃而下,却忽然听到意中人轻声嘱咐了句:“小心。”

    她这是想彻底与他划清界限,竟然就连从前说过得话,都叫他不用当真。

    “可我就是当真了。”顾淮之涩然扯了扯唇角,她虽然没怪他,但他却分毫高兴不起来:“阿宁,你骂我吧,是我不对。”

    来慕府见到她之前,他怕她责怪他,但此时此刻,他又怕她不肯责怪他。

    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为何如此古怪,如此矛盾。

    慕安宁垂下眼帘,唇边泛起了抹讽意:“世子不过只是起了捉弄小女的心思罢了,何错之有?”

    从前她计较归计较,但也只会在心底生闷气。

    他向来如此,不过,她发觉自己如今已然毫无那个计较的心思了。

    “阿宁,不是。我只是不想你欠别人恩情。”顾淮之捏紧了手中并未展开的折扇,只恨自己从前捉弄过她太多次,如今他就是没有那个意思,她也是这么想的。

    慕安宁闻言只是缓缓点了点头,旋即抬眸直视少年:“世子可说完了?”

    顾淮之张了张口,只觉那双疏离的眸子,如同淬了毒的毒箭,此刻正狠狠地扎入他的胸膛。

    “既然世子说完了,那小女便不奉陪了。”慕安宁自顾自地站起身来,看了眼有些刺眼的日头。

    “若是有宛儿的消息,还劳烦世子传个口信。”慕安宁面无波澜地福了福身,语气诚恳:“此番欠了世子一个恩情,若世子日后有所需,小女自当尽力。”

    注视着少女被风吹起的墨发,顾淮之先是愣了愣,随即再也坐不住,大步走至少女面前。

    “好,既然你要报答我,那我要你与谭文淮退亲。”顾淮之下巴一抬,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此刻的语气有多酸:“如何?”

    他先前说得报答,都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岂料她竟当真要与他分得这般清楚。

    被少年步步紧逼的慕安宁往后退了两步,直至抵在了石柱上。

    闻到那股少年独有的清香,慕安宁的眸子闪了闪,旋即直视蛮不讲理的少年:“世子,恕小女不能答应。”

    接连退亲两回,恐怕她自己能接受,养育了她十余年的侯府也不会同意。

    而且,顾淮之提出这等要求,着实逾矩了。

    她这番话说得丝毫未曾犹豫,顾淮之内心一阵翻腾,气得牙酸,却只能毫不在意地鼻哼一声:“本世子还以为你有多能耐,竟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那时,她同他退亲就能那般决绝,如今却不愿与谭文淮退亲。

    她竟当真如此喜欢谭文淮

    顾淮之闭了闭眼,伸手抚上袖内的桃花簪,光滑的触感在指尖留下些许温热。

    半晌,他的语气弱上了几分,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为少女辩解:“罢了,你做不到就做不到吧,本世子向来没那么小气。”

    他一鼓作气将袖中的簪子拿了出来,还没等慕安宁看清那是何物,便不容置疑地将它拿到少女的秀发间比划。

    【给我瞬移!】

    【瞬移!!!】

    【狗系统,人呢??关键时刻又给我掉链子??最后再用什么信号屏蔽当借口!】

    【唉,算了,反正死不了。】

    【就等男主来救我吧。】

    第 73 章   苦涩

    苏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正打开锦盒的侄子,眸光霎时一亮:“一柄剑?”

    那剑鞘通身刻满了繁复的花纹,顶端还镶嵌着一颗不大不小的绯红宝石,熠熠生辉。

    谭文淮也略感诧异,试探性地伸手去取,原以为会很重,结果却毫不费力地就拿了起来。

    但他从来都未用过剑,也自然不敢让它出鞘,只能愣愣地拿着看。

    苏夫人就坐在那细细打量着,虽然苏家从未有人习武,但她也看得出这柄剑价值不菲:“阿淮,你跟姑母说实话,你昨日与顾世子究竟为何起了争执?”

    马车内,慕宛儿眨了眨眼睛,问道:“姐姐,你昨日可有相中哪位公子?”

    按照原著,慕安宁因为被顾淮之伤得太深,所以并未有精力参加相亲会。

    这次的剧情不同,她当然得问问。

    慕安宁秀眉微动,忆起那处处与她作对的人,摇头肯定道:“没有。”

    虽然不明白系统为何迟迟没有修复剧情,也没有再干预她的行动,但她对当前的剧情发展颇为满意。

    只要慕安宁最终不黑化、不自戕,再找到自己的归宿,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她最期望的还是攻略任务别再失败,这样她也能早点回到现实世界。

    即使在那个地方,她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但至少有手机和空调。

    慕安宁瞧见慕宛儿调侃的神情,再加上耳边回荡的两句心声,不禁轻轻抿了抿唇。

    尽管祖母表面上在意她的感受,只说让她试着与谭文淮多相处。

    但若是侯府铁了心要将她嫁给谁,以她当前的处境,她完全无法反抗,只能顺从答应,就像当初面与顾淮之的婚约一般。

    与安庆王府退亲之举,已然是她自小到大以来,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眸,不再多想,但在瞧见自己此刻的打扮时,不由得有些别扭地开口问道:“宛儿,所以我们这是在去哪儿?”

    尽管上回与慕宛儿出府一趟后,养父怒不可遏,但她仍旧觉得穿女装出门,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她身上的这袭宝蓝色男装,只让她感觉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走在路上都有些不自在。

    慕宛儿掀帘看了眼外头后,叹了口气道:“我得去救一个人。”

    慕宛儿似是想起什么,面上的忧愁渐渐褪去,转而道:“对了姐姐,你那瓶药有带上吧?”她将手旁的箱子打开,笑道:“放我这里吧。”

    慕安宁一愣,缓缓伸手摸向腰间,将那瓶子递给了她。

    这瓶解毒的药粉她自己也不知有没有效果,虽说是她细心琢磨、一步步遵循医书制成的,但她到底对它的药性没有足够把握。

    思及此,她望向正在将药瓶放入箱内的慕宛儿,不确定地问道:“宛儿,你莫不是想用它救人?”她顿了顿,补充道:“这药我还未试过。”

    慕宛儿肯定地点了点头,见她神色不安,赶忙扬起笑容安抚道:“放心吧姐姐,不会出什么事的。”

    *雨水如琼珠般跌落,簌簌作响,拍打着窗棂。一日一夜,那连绵的细雨仿佛无穷无尽,不知疲倦地倾泻而下

    午膳过后,慕安宁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阴霾的天空,手中拿着昨日一时冲动而收下的碧绿步摇。

    年末,慕宛儿便要与太子成亲。

    昨日回府后祖母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最迟下月,便要将她的亲事也提上日程。

    妹妹比姐姐先成亲这种事,绝无可能发生在侯府,引人闲话。

    看来,她与谭文淮定亲,是迟早的事。

    她心里清楚,侯府抚养了她这么些年,她于情于理都应该报答他们的恩情。

    她也看得出,谭文淮确实对她有意。

    他的容貌品行都是上乘之选,家世并不显赫但前途无量,而且家中尚无严厉的婆母。

    她若是真的嫁过去,说不准会过得比现在更加快活。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并没有对此抱有过大的期待感,反而隐隐感到一丝沉重。

    女子这一生,就必须要嫁人,没有其他出路吗?

    在当她思忖之际,抱琴推门而入。

    抱琴的视线落在窗边的的少女身上,一边唠叨着,一边走过去关上了窗子:“小姐,外头雨势未减,你怎么又穿得这般单薄坐在窗边。”

    她家小姐哪哪都好,就是有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身子,让人不省心。

    慕安宁回过神来笑了笑,将步摇放回首饰盒内,忽道:“抱琴,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此前去梧桐城她们带上了这些年来的所有积蓄,如今不知还剩下多少。

    抱琴眉头一皱,有些不解:“小姐,怎的突然问起这个了?”她转头去拿存钱的匣子:“抱琴这就去数数,不过应该不多。”

    往日都是她在管着钱,小姐平日里鲜少出门,因此从不会过问钱财一事。

    不过从梧桐城回来后,小姐变了不少,出门的次数也频繁了些。

    慕安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抱琴数银钱的背影,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半晌,抱琴终于关上匣子,如实禀报道:“小姐,还有大约五十两,以及一些零碎。”

    慕安宁微微颔首,旋即若有所思道:“这是不是不算多?”

    她对五十两银子的概念并不是很清楚,但应当算不上富裕。

    抱琴听着自家小姐真诚的发问,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

    府中小姐的月例仅有二两银子,十几年下来,也只能攒下这么多。

    洛氏看了眼他碗里几乎没动过的小菜,又看了眼儿子的背影,眼波动了动。

    待他走后,洛芷嫣忽而挽住洛氏的手臂,含羞带怯地问道:“姑母,您对淮哥哥的婚事有何打算?”

    她听闻,姑母这几日准备为淮哥哥相看姑娘。

    洛氏面上的笑意稍稍一顿,明白侄女言下之意,但却没点破,反而轻笑道:“嫣儿,小孩子家家的莫要过问这些。”

    若是顾淮之还对安宁有意,那她定要再争取一把。

    *

    顾戟急匆匆追上翻身上马的少年,气喘吁吁道:“公子,您这是要去哪?”

    适才公子就如一道鬼影般,咻地一下便窜出了府,他差点就没跟上。

    顾淮之面色淡淡,垂眸看了顾戟一眼,没有遮掩:“慕府。”

    顾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道:“慕府?”

    他家公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吹了一夜的笛子还不够,竟还要去寻慕姑娘?

    眼看顾淮之握紧了缰绳,顾戟赶忙拦下他,振振有词道:“公子,您先别冲动,属下觉得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公子就这样贸然前去,人家姑娘怎么可能会见他。

    他须得好好帮公子,否则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待在公子身边的人,

    顾淮之冷哼一声,不耐地摆了摆手:“让开,有什么可从长计议的?”

    他想了整整一夜。

    他见不得她与旁的男子那样亲密,更不可能忍受她嫁给别人。

    从前是他有眼无珠,他想同她好好道歉,想要弥补。

    “公子?”

    顾淮之原本还在愣神,听见顾戟的声音,神情一变,猛然将手中的东西收起。

    他背过手,嘴角隐约勾勒出一抹不悦的弧度:“顾戟,你怎么成天神出鬼没的?”

    顾戟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拆台道:“公子,属下敲了好几下门,是您自己又没听见。”

    他刻意强调了那个‘又’字,毕竟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说话间,他有意无意地瞥向少年背后藏着的东西。

    若他没看错,那应当是公子被慕姑娘退亲那日,没送出去的那支桃花簪。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垂下头,掩住面上的笑意。

    目睹公子在一位姑娘身上吃瘪,既难得,又颇为有趣。

    顾淮之闻言,捏着簪子的手指紧了紧,他轻咳一声,试图掩住面上一闪而过的尴尬:“行了行了,有话快说。”

    顾戟定是在诓他,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簪子入神,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顾戟收敛笑容,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沉声禀报道:“公子,太子殿下派人传话,叫您现在去找他。”

    顾淮之挑了挑俊眉,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道:“麻烦,不是昨日才去看过他吗?”

    前日皇帝遇刺,他那堂兄为了保护自己的父皇,挡下了一剑。

    虽然他并没有性命垂危,但伤势也并非轻微,而且体内还残留着未能完全清除的毒素。

    宫内知情者寥寥无几,连皇后都不知晓,但裴亦寒若是继续待在东宫养伤,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而且,他们在明,敌在暗。

    前日那刺客眼见未刺杀成功,当场便咬舌自尽,不让人捏住任何把柄。

    他这两日一直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每当他刚刚摸清一些线索,那根线便会突然断裂。

    他叹了口气,回身将手中的东西放入八宝匣内,随即对着顾戟道:“备马吧。”

    他这堂兄没了他,还真不行。

    顾戟的眼神颇为无奈,暗自摇了摇头。

    在任何事情上,公子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的动作却总是很诚实。

    不过,公子若是不肯稍微改改他的这个性子,只怕慕姑娘永远也不会回心转意。

    *

    慕安宁与慕宛儿二人下了马车,来到了一处几乎廖无人烟之地,四周只有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宅子。

    正当慕安宁静静地观察周围环境时,慕宛儿眼尖地瞧见宅门外,有一名老大夫正要推门而入。

    此情此景应当吟诗一首,但可惜他脑中一片空白。

    慕安宁点了点头,旋即两人又是一阵无言。

    慕安宁心知这样下去也只是浪费时辰,她还得去济世堂,便缓缓站起身:“世子若无其他事”

    顾淮之连忙打断她,似乎生怕她直接走了:“阿宁,我有事。”

    慕安宁起身的动作一顿,没料到他还当真有事:“世子还有何事?”

    顾淮之眸底闪过一丝挣扎,半晌才认命似地道:“其实那日你落水,救你的人不是我。”

    第 74 章   桃花

    慕安宁先是一怔,旋即缓缓坐了回去:“世子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顾淮之听着少女平静的语气,目光紧紧盯着园内开得正艳的海棠花,不敢转头直面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你从前说过,坦诚相待极其可贵。”

    慕安宁的细眉动了动,有些诧异顾淮之竟然还记得这段旧事。

    不过彼时,她说出这句话只是因为书上说,夫妻之间当以坦诚相待。

    她想,她与顾淮之成为夫妻,是迟早的事。

    因此,虽然顾淮之不爱听,但她常常会主动与他说起生活中的琐事,也期盼着他会同她一般。

    三殿下?

    慕安宁与顾淮之复杂的目光交汇,又迅速移开。

    慕安宁心中暗自思索,三殿下可不就是三皇子,顾淮之的三堂兄?

    可她分明清楚记得,三皇子至今还未娶正妻,这女子莫非是他的妾室?

    不过听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又有些说不清的奇怪之处。

    很快,她的思绪就又被打断,这回开口的是三皇子:“美人,好不容易见到你,你让爷怎能舍得松手?”

    他的声音仿佛是热烈的炽焰,充满了渴望与欲望:“美人,快让爷一亲芳泽——”

    那女子娇媚地低呼了一声,好似还伸手轻轻垂了一下三皇子的胸膛:“讨厌!人家可是你父皇的妃子。”

    慕安宁的眉心不可置信地一跳,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少年的喉结,霎时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着实想不到,她与顾淮之竟会撞见后妃与皇子私通。

    “那又如何?”三皇子用力喘息几声,将怀中的美人拥得更紧了些,语气狂妄又傲慢:“等那老东西死后,这天下、包括你,都是我的。”

    女子欲言又止地低声道:“可太子殿下”

    三皇子不屑地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嘲讽道:“顾亦寒算什么东西,待那老东西死后,他也别想活。”

    顾淮之停留在少女发顶的眼眸暗了暗,他这位三堂兄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自量力。

    而慕安宁却被三皇子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语吓得不轻,心中一阵翻腾与不安。

    虽说今日皇帝、后妃与宫人们皆在前殿,但此处随时都有可能会有人来。

    就比如她与顾淮之二人。

    女子的声音轻柔又带着一丝蛊惑:“三殿下,妾身这药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夺得这天下”

    但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三皇子直接打断:“爷先夺得你——”

    紧接着,传来的便是不堪入耳的衣料摩擦声。

    天气本就有些炎热了起来,慕安宁霎时感到背后被些许汗珠浸湿,皮肤也微微有些发烫。

    她也曾在书中瞧见过这等事,因此立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她悄然别开脸的那一刻,顾淮之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少女那双红得可以滴血的耳朵。

    感到耳边猛然安静下来,慕安宁下意识抬眸,依稀可以看出少年在用口型一字一顿道:“不准听。”

    顾淮之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摩挲了一下少女细嫩如绸缎的耳垂,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好软。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试图与男子保持距离:“我确实听到了那么两句,但我保证绝对不会说”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惊呼一声:“大侠,把人提起来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

    蹲在一旁的慕安宁也是一惊,心中思忖着可否要搏一搏,上前迷晕他们。

    只是,她的迷药对于内力如此深厚之人,恐怕难起作用。

    就在慕安宁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身时,慕宛儿的心声再度传来——

    男子丝毫不理会慕宛儿的挣扎,只是淡淡道:“副阁主不跟我们一起走?”

    而慕宛儿挣扎两下,也没了力气,心中暴怒。

    慕安宁眉心一动,她记得‘瞬移’这个词,但如今看来似乎失效了?

    没等她疑惑,慕宛儿又道——

    随着两道脚步声以及慕宛儿的心声渐行渐远,慕安宁抬眸看了眼已然漆黑如墨、独有孤月却无繁星的天,心中沸乱如麻。

    慕宛儿竟就这么被那两人带走了?

    慕宛儿心中的语气这般平静,似乎笃定了那所谓的男主会去救她。

    她记得,慕宛儿口中的男主是太子殿下。

    罢了,还是先回府再说。

    也不知慕宛儿有没有告知祖母与许氏她出门一事,不过,听着她刻意装男声的模样,应当是没说。

    腿脚有些酸麻,慕安宁缓缓站起身,却忽然感到有一道气息萦绕在她周身。

    莫非,那两人又折返了?

    慕安宁心中霎时一惊,旋即毫不犹豫地伸手将袖中的药粉,尽数洒在来人的身上。

    但那人似乎早有防备,一个灵巧的侧身便避开了药粉,并且还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慕安内的步伐立时一顿,一股钻心的疼自脚背传来,缓缓蔓延至她的心间。

    在慕安宁心中暗叹不妙时,来人猛然出声:“阿宁,是我。”

    慕安宁愣了愣,缓缓回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正拉着她的人影:“世子?”

    顾淮之怎的也在此处?

    少年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细密的汗珠从他的前额滚落,被月光映照得格外明显。

    顾淮之点了点头:“别怕。”他将少女通身都打量了个遍:“没事吧?”

    天知道,他找了多久,才找到了此处。

    索性,她安然无恙。

    慕安宁摇了摇头,缓缓抽回手,但眸子里仍然是一片茫然,仿佛还未从方才的惊讶中缓过神来。

    顾淮之又盯着少女看了半晌,见她通身无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环顾着这片静谧的夜色,忍不住道:“阿宁,都这个时辰了,你一个姑娘家的,怎的还在外头晃悠?”

    慕安宁向来是最遵循礼仪规矩的,今日怎么如此出乎寻常。

    慕安宁从少年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责怪,但顾念他也是在关心自己,便平稳了语气道:“世子,方才有两个梁国歹人,将舍妹带走了。”

    虽然慕宛儿心中很是淡定,但她仍旧有些不放心。

    这回他没有冒领任何人的功劳,可以光明正大讨个回报了。

    至于那日

    慕安宁回想起这段时日发生的一桩柱事,也不想再多欠人情,便稍稍抬首,认真问道:“世子要我如何报答?”

    “退”少年感到少女的气息洒在自己耳后,忽然顿住了。

    他想让她将那门让人糟心的婚事退掉,但他又没有分毫把握少女会同意此事。

    耳尖痒痒的,仿佛被一阵微风轻轻拂过,顾淮之的呼吸有些发颤,半晌才闷声道:“先欠着。”

    *

    翌日清晨。

    “阿淮,你表姐待会便到。”苏夫人说罢,试探性询问侄子:“听闻,昨日顾世子去寻你麻烦了?”

    谭文淮摸了摸左脸颊的伤痕,面上闪过一丝羞赧,连连摇头:“姑母,没有的事。”

    他今日来苏府,是为了与表姐一同去济世堂,没想到姑母竟问起了这事。

    苏夫人望着侄子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叹了口气,又伸手指了指桌上长长的锦盒:“顾世子的赔礼都送到我们府上了。”

    谭文淮霎时瞪大了眼,显然没料到顾淮之竟还会送赔礼,而且是送到苏府而不是谭府:“姑母,世子送了何物?”

    苏夫人无奈摇了摇头:“你自己打开瞧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心中猛地一颤,一双手也霎时变得僵硬,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他一定是被耳边传来的那些声音影响了。

    在顾淮之惊疑不定的间隙,慕安宁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顾淮之通红的耳尖。

    尽管她的耳边清净了,但耳垂上却能明显感觉到少年掌心薄薄的茧子。

    半晌,那女子忽而娇声道:“三殿下等等嘛,好像有宫人的脚步声。”

    三皇子意犹未尽地亲了她一口,暗骂了一声后,急忙开始穿戴整齐。

    待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顾淮之猛然将手收回背到身后,不动声色地抚去了手心的粘腻。

    “阿宁,”他的心跳有些急促,不敢直视面前的少女,目光只停留在手中的物件上:“这护身符你收下。”

    耳边的痒意忽然消失,慕安宁也立时回过神来。

    意识到那两人已经走了,她面不改色道:“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便收下。”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少年身上,忽然发觉他最近好像极少穿绯衣、束马尾,反而总将墨发用金冠束起,衣裳的颜色也成日都在变。

    顾淮之愣了愣,冷不丁笑了起来:“你连那谭文淮的步摇都能收下。”

    他猛然离少女更近了些,将她抵在假山上:“如今区区一个护身符却不敢收下?”

    面对步步紧逼的少年,慕安宁张了张口,一时有些被问住了。

    半晌,她才抬起头,望向近在咫尺、玉衣金冠的少年:“这是两码事。”

    顾淮之为何总要不断提起谭文淮,甚至到了事事都要与他比较的地步?

    顾淮之面色微变,忽地笑了:“两码事?”

    他算是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是,他在她心中比不上那谭文淮。

    顾戟挠了挠头,旋即小心翼翼将最上面的糕点捻了起来,语气中洋溢着浓浓的期待:“嘿嘿多谢公子,那属下就不客气了。”

    尽管他平日跟着公子,吃的东西都是上等之物,但这回的这份小食,可着实百年难得一见。

    他今日可算是沾了慕姑娘的光了。

    看着顾戟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顾淮之扭了扭有些酸疼的手腕,略微忐忑地扬了扬眉:“如何?”

    如今尝试做了糕点,他才逐渐发觉,这些事并不比练武容易多少。

    慕安宁从前默默为他做了太多太多,他只希望如今的偿还,还不算太晚。

    第 75 章   嫁衣

    【狗系统,你倒是说说。我的男主,人在哪呢?】

    【不是,他到底想做什么?好感度不是已经正常了吗?】

    【还真是奇了怪了,今天居然是她亲自来给我送饭。】

    【闭嘴,狗系统!】

    【我就要自救,你能拿我怎么样?你家男主真的完全指望不上。】

    【有戏!】

    【嘤嘤嘤,我只是想收集点证据,光明正大给男主提供一些梁国的情报。】

    “宁儿,你也别想太多。”苏念慈拍了拍好友的手,安慰道:“我相信昨日那事与你无关。”

    开医馆之前,她便做好了碰到这种事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突然。

    慕安宁抿了抿唇,勉强牵起唇角,应了声‘好’。

    今日她特意造访苏府,一来是许久没与苏姐姐相聚了,二来是为了同苏姐姐说明,昨日济世堂发生的那桩事。

    方才她心底不安,还是去济世堂看了看,但却发现济世堂今日压根并未开门,而是被官府勒令关了。

    说是要等验完尸,才能做决断。

    虽说她很确定,那张药方不可能出问题,但如今总归有一条人命压在她头上。

    眼看好友一直闷闷不乐,苏念慈想了想,忽道:“宁儿今日可还有其他事?”

    慕安宁抬眸,茫然摇了摇头。

    苏念慈掩唇咳嗽一声,笑了笑:“那正好,待会我们去成衣铺,挑选几件衣裳罢。”

    慕安宁眨了眨眼,以往,苏念慈因为身子骨不好,极少出门。

    现下苏念慈难得主动提出一起出门闲逛,她自然不好拒绝。

    在苏家用过午膳后,两人便出了府。

    走至苏府门外,慕安宁不自觉将目光停留在了街道对面的府邸。

    苏念慈见状,忍不住打趣道:“宁儿,在看什么呢?”

    她原以为,好友对表弟还尚未有什么感情,但如今看来,她好像想岔了。

    如今慕安宁能脱离从前那段感情,她着实为好友感到高兴。

    慕安宁回过神来,眸子闪了闪:“没什么。”

    昨日回府后,她看了谭文淮修改后的嫁衣,想找机会将画卷还给他。

    她倒是想过让苏姐姐转交,只是到底还是有些难以说出口。

    “阿淮此刻应当不在府中。”苏念慈眸底笑意更甚,轻声道:“往后你们日日相见,不急这一时。”

    *“悦儿,”芸娘放下药碗,掩唇咳嗽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你今日可在街上瞧见了什么?”

    忆起回府前的场面,慕景悦眸子微微转了转:“咱们大梁要与梁国打战了。”

    并且,领兵之人竟然是顾世子。

    芸娘点了点头,盯着女儿,但笑不语。

    “姨娘,您就直说吧,女儿猜不着。”慕景悦黛眉微蹙,走至姨娘身旁的椅子坐下。

    芸娘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你父亲昨日同我说,过几日侯府众人会搬到乡下的庄子住。”

    芸娘顿了顿,才低声说了一句:“同苏家。”

    原本同其余百姓想法一致的慕景悦讶了一瞬,轻声猜测道:“姨娘,莫非上京要乱”

    “这些都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该管的。”芸娘眼神微变,出声打断女儿:“姨娘只知,纵然两国交战,不管是在乡间还是在上京,日子还须得过下去。”

    慕景悦认同地点了点头,只听芸娘笑了笑,道:“悦儿啊,姨娘以后还指望着你嫁个好人家,让姨娘享享清福。”

    慕景悦眸子闪了闪:“姨娘放心,女儿心中已有打算。”

    “打算?”芸娘舀了一勺药,慢悠悠地吹了一口:“可是还想着顾世子?”

    慕景悦脸颊微烫,抿着唇点了点头。

    “悦儿,姨娘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孩子。”芸娘先给女儿一个赞许的眼神,才道:“只是现下,你恐怕要将你的目光挪到别家儿郎身上。”

    如今世道在变,依她看,这顾世子是个短命的。

    慕景悦从羞赧中回神,疑惑地蹙眉:“姨娘的意思是?”

    芸娘眯起狭长的眸子,纤手沾了点茶水,不紧不慢在桌上写了个笔画不少的字。

    慕景悦的目光随着姨娘的手指移动,片刻后惊讶抬头:“谭?”

    *慕宛儿的猜测,也正是她内心的猜测:眼前这位张媒婆必定是来为她说亲的。

    一阵复杂的情绪立时涌上心头,慕安宁稍稍垂下眼帘,但却仍旧能感受到,那妇人探究的目光正在她身上来回游移。

    一段静默过后,才听那张媒婆赞叹道:“老夫人,大小姐当真出落得极好。”

    她一眼便能瞧出,方才那位离去的姑娘,便是慕府的二小姐、楚国日后的太子妃。

    但眼前这位生得跟瓷娃娃似得姑娘,甚至比另一位生得还要好看。

    慕老夫人微微颔首,看了眼乖顺的孙女,眼角泛起几缕皱纹:“张媒婆谬赞,实不相瞒,我这孙女自小便是被夸着长大的。”

    虽说慕安宁艳丽的相貌曾引起过众人议论她的身世,但没有哪家夫人瞧了是不喜欢的。

    这些年来,她虽为养女,但也为侯府挣了不少光,一言一行都挑不出任何错处。

    张媒婆满面笑意,阿谀地应了声是:“既如此,老夫人且将慕姑娘的生辰八字给老身,届时老身再转交给谭府。”

    听见‘谭府’两字,慕安宁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眸,终于有了微弱的变化。

    这媒婆果真是来为她与谭文淮说亲的。

    但为何如此突然,祖母竟都没同她说过今日媒婆会来府中。

    慕老夫人似乎早有准备,她稍稍一抬手,便有一位婢女托着一个托盘走至她身旁。

    慕安宁不动声色地望去,只见上头躺着一张纸条,应当便是她的生辰八字了。

    慕安宁张了张口,却见慕老夫人笑着将纸条交予张媒婆:“那便劳烦张媒婆为我们再走一趟。”

    张媒婆含笑接过,嘴角的痣随着她的笑容微微颤动:“老夫人说得是哪里话?能够为侯府牵线搭桥,是老身修来的福分。”

    还得亏她在苏府有点关系,这才有机会被苏夫人唤来侯府,为她的侄子说亲。

    说完这门亲事,估计她能靠着这笔钱歇上好一段时日。

    听到两人寒暄起来,慕安宁心头突地一酸,曾经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仅此次,还有此前与顾淮之的婚事,也是来得如此突然。

    向来没有人会过多在意她的感受,她只能默默顺从侯府所有安排、任凭命运的摆布。

    便是在此时,慕安宁耳边蓦然响起一道声音,犹如山谷中的回音般清晰——

    “慕安宁,在你心中谭文淮与顾淮之,谁更重要?”

    慕安宁心头一震,下意识看了眼眼前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的两人。

    这问题听似简单却又古怪至极,她一时也答不上来。

    倘若换做从前,她自然会毋庸置疑地选择顾淮之。

    但如今已然物是人非,过去的种种感情已被岁月的洪流冲刷得模糊不清。

    而谭文淮

    不对,她为何要回答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意识到自己又被这声音蛊惑,慕安宁立时回过神来,不愿再陷入无谓的纠结。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闪过,耳畔那道空灵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更加响亮:“慕安宁,你喜欢顾淮之。”

    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为响亮、更为刺耳,试图渗透进她的内心深处。

    脑中不断嗡嗡作响,慕安宁不禁蹙起眉头,感觉头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半晌之后,少女缓缓抬起头,那浑浊的杏眸定定地望向慕老夫人:“祖母,我不嫁。”

    她喜欢顾淮之。

    听见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慕老夫人愕然蹙起了眉头,怎么也没想到向来乖顺的孙女竟再度忤逆了自己。

    “安宁,莫要胡说。”慕老夫人眯起了眼睛,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警告的意味。

    说罢,她便转头看向张媒婆,笑了声:“张媒婆,莫要将这丫头的胡言当真。”

    她绝无可能容忍难得商议好的事,被慕安宁这一句话搅黄。

    张媒婆倒是颇有眼色,只是愣了一瞬,便圆滑笑道:“姑娘家面子薄再正常不过,老夫人且同慕姑娘好好说说,老身便先前往谭府了。”

    慕安宁不自觉咬住了唇,将原本就存在的伤口,又咬得渗出了血。

    待送走张媒婆后,慕老夫人才厉声道:“安宁,你方才是何意?”

    侯府好心好意为她安排婚事,但她非但不领情,竟还当众拂了侯府的面子。

    姑娘?

    顾淮之嘴角立时漾起弧度,语调却端得散漫:“知道了。”

    除了慕安宁,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来府中寻他。

    “放这吧。”只是看了一瞬,慕安宁便又垂眸拿起医书,纵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抱琴眉眼霎时染上讶异,但也只是一息,便依少女的吩咐,将匣子放到了少女面前。

    抱琴看着自家小姐淡然的神情,松了口气,轻声道:“小姐,那抱琴先退下了。”

    她原本还以为,小姐见到顾世子送得礼,会生气。

    慕安宁微微颔首,直至听到关门声,那一直粘在医书上的眸子,才不自觉挪到了匣子上。

    同那日她拒绝的那个匣子,一模一样。

    顾淮之怕不是又送了一样的礼。

    那日她留下的那封信,她可还没拆。

    少女心波微动,抑不住心间的好奇,伸手打开了匣子,却在那一瞬,唇角颤了颤。

    映入她眼帘的第一样东西,又是包桂花糕。

    慕安宁缓缓拆开了纸包,目光落在里头品相精美的糕点上,一时气也不是、恼也不是。

    他仍旧不了解她。

    他知晓她喜欢桃花不假,但他却不知,她不喜欢桂花糕,亦不能吃。

    少女捻起一块糕点,看了又看。

    她从前留意过,顾淮之对五芳斋的糕点情有独钟,因此她特意去与五芳斋的师傅取过经。

    那时她送礼打点了好几月,师傅才肯教她。

    顾淮之送得这几块,有点像是从五芳斋买得,不过要比五芳斋的糕点大上许多,甚至比她以往见过的桂花糕都要大。

    瞧起来倒是清甜可口,不过,闻之过久,她依旧感觉有点发晕。

    慕安宁轻轻叹了口气,好看的眉眼在此刻看起来尽是复杂。

    她娴熟地将糕点重新包了回去,旋即直接合上匣子。

    余下的东西,她实在无心再看。

    如今离她与谭文淮成婚的日子只剩下十日,纵然天下不太平,婚期不一定能按时履行,但她与顾淮之这段孽缘,也该彻底断了。

    *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皇帝凝重的面容。

    突地,皇帝将手中的折子直直扔到桌上,那声响将在场的宫人吓得皆是一震:“太子在何处?”

    擅察言观色的王公公神色一紧,屏息凝神道:“回皇上,殿下此刻理当刚出宫。”

    东宫的宫人中,有皇帝的眼线,因此太子的行踪,不难得知。

    慕安宁逛了一会成衣铺,但却提不起兴趣买什么衣裳。

    倒是苏念慈,今日似乎兴致颇高,试了一套又一套。

    在苏念慈试衣裳的间隙,慕安宁眸光掠过一众衣裳,忽然停在了一件明黄纱裙上。

    看起来,与慕宛儿颇为相配。

    慕安宁眼眸微动,当下便与老板说了慕宛儿的尺寸,将其买了下来。

    昨日,顾淮之话还未说完,便被顾戟叫走了。

    而她自然没得知慕宛儿的消息,也没来得及答应顾淮之那个要求。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那样嗜甜。

    不过,用区区一个桂花糕换慕宛儿的消息,这当然不是亏本的买卖。

    从试衣间走出来的苏念慈,看了眼抱琴手中的衣裳,这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道:“宁儿就只买这一套,不再看看?”

    慕安宁知道苏念慈怕她不开心,便也没说这是她为慕宛儿买得,只是笑道:“一套足矣。苏姐姐多买几套,方才那几身,我瞧着都很好看。”

    苏念慈摇头笑道:“我也差不多了,走吧。”

    慕安宁点了点头。

    但两人才欲出成衣铺,却听见一道语气不善的女声响起:“慕安宁?”

    慕安宁眉心一跳,回首只见用下巴看人的柳清月,与一众丫鬟、小厮,正向着她们走来。

    出于礼节,她还是忍住了直接出门的冲动,扬起浅笑:“柳小姐。”

    柳清月挑了挑眉,左右打量面前的两人:“还真的是你。”

    “慕小姐倒是有闲情雅致。”柳清月的目光投向抱琴手中的衣裳,掩唇讽笑:“这都闹出了人命,竟还出来买衣裳。”

    听见这话,苏念慈不悦地蹙了蹙眉,而慕安宁则面不改色道:“柳小姐,官府尚未做定论。我们还急着回府,便先告辞了。”

    倒是不知,柳清月的消息竟这般灵通。

    还是说,昨日那件事当真已经传得如此广了?

    若是如此,只怕会对济世堂的名声造成不小的影响。

    柳清月脸色僵了僵,旋即恢复了笑靥:“忘了恭贺慕小姐,又定亲了呢。”

    慕安宁听得出,柳清月刻意强调‘又’这个字,有点想使她难堪的意味在。

    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只是淡淡道了声谢。

    柳清月显然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眼珠子转了转,才娇笑道:“本小姐也要与顾世子定亲了。慕小姐不恭贺我?”

    【嘿嘿,怎么不算路过呢?】

    【五月十五,那可就好办了。】

    【到时候这两人到时候蛊毒发作了,哪还有心思管我啊。】

    【差点忘了,我没小情人,她可有啊!】

    【好久没磕到这对cp了!】

    【唉,算了,今晚逃吧,不成功便成仁。】

    第 76 章   质问

    骑着马,跟在顾淮之身旁的顾戟砸吧砸吧嘴,悄悄瞥了眼少年的神色。

    公子从东宫出来后,心情看起来好像好上了不少。

    他发誓,以后就算卖相再好,他也再不会吃任何公子做得食物了!

    也不知公子是如何做到将桂花糕做得又甜又咸,偏生公子自个一块都没尝过,还那般自信。

    还好公子没送给慕姑娘,这糕点就是他一个不挑食的人吃了,都到此刻还没缓过神来,更别提人家一个口味清淡的姑娘了。

    “唉,公子?”正神游的顾戟忽然回过神来,左右张望了一番,才注意到拐了个弯的少年:“公子,反了!”

    回府的路明明在前头,公子怎的往左拐了?

    *苏念慈温柔地给坐在身边的少女斟上一杯清茶,眉眼难得弯了起来:“宁儿,我就知你定会来找我。”

    慕安宁接过茶盏,笑道:“苏姐姐怎的忽然想开一间医馆?”

    昨日在谭府,苏念慈与她提了一嘴,说若是她也有意出一份力,那今日便可造访苏府。

    苏念慈捏着帕子,咳嗽了一声,面容忽然染上悲恸:“江南那场瘟疫,使上千人散了命。而这其中便有文淮的爹娘,也就是我的姨父姨母。”

    慕安宁蹙了蹙眉,这件事她也听说过。

    好像,芸娘与她的一双儿女,也是因为这场瘟疫,才前来投奔侯府的。

    苏念慈的面色苍白了几分,语气有些干涩与悲愤:“文淮说,原本姨夫姨母的状况并非那般差,还是有一线活下去的可能。只是城中的大夫跑得跑,死得死,药材也愈发紧缺…”

    她话说到一半便有些哽咽,再说不下去了。

    慕安宁知道,苏念慈自小就是个心地善良、多愁善感的人。

    纵然她与她的姨父姨母并不亲,此刻心中也必然是五味杂陈。

    见她悄无声息落泪,慕安宁自己的喉头也是一阵涩苦。

    世间除却生死,其余皆是小事,可偏偏就是生死最为难预料。

    她与谭文淮在这一点倒是颇为相似,都是无父无母的人。

    她的身子微微前倾,用帕子轻轻为苏念慈拭去几滴泪珠,温声道:“苏姐姐,不说这个了。”

    她收回帕子,话锋一转,问道:“苏姐姐,那医馆之事,你可是已有了打算?”

    苏念慈的泪终于止住了,但眼中的波澜仍未平复:“宁儿,这其实也是我母亲的主意。”她顿了顿,柔声细语道:“我知你通一些药理,也对此颇感兴趣。”

    慕安宁的眸子微微一动,静静地聆听着,没有插话。

    苏念慈笑了笑:“其实我已经想好将医馆开在哪处了,只是还缺些人手。”

    虽然慕安宁没有明说,但她又怎能看不出来,好友如今在侯府的处境颇为尴尬,需要银两傍身。

    她这几日恰巧在招人,所以便想到了慕安宁。

    见慕安宁仍在思虑,她忽而款款站起身来,柔声道:“宁儿,不若我先带你去看看罢,届时你再做决断也不迟。”

    慕安宁抿了抿唇,也跟着站起身来。

    其实若是能帮上苏姐姐,她是开心的。

    她心中有所顾虑,还是因为侯府养女的身份。

    * 顾淮之紧锁的眉头下,一双好看的桃花眸不断扫视着面前的树。

    顾戟气喘吁吁跑到顾淮之身后,有些不解地望向那颗挂满了红绸的大树:“公子,您在瞧什么呢?”

    适才公子忽然翻身下马,他险些就没反应过来。

    顾淮之的目光在那一条条随风摆动的红绸上游移,越找越心慌,半晌才开腔:“顾戟,帮我找找。”

    那红绸才挂上去两日,他还刻意做了个记号,但他此刻竟然找不到。

    莫非又被风吹落在地了?

    顾戟先是不解,旋即颇感稀奇地惊呼出声:“公子,您不会也往树上挂了纸吧?”

    他着实不敢相信,他家公子竟也相信这等荒谬之事,向一颗树许愿。

    顾淮之气定神闲地瞥顾戟一眼:“有什么好惊讶的?”

    不过只是一个念想罢了,既然别人都挂,那他自然也可以挂,没什么丢人的。

    顾戟的嘴巴张得就快要可以吞下一个拳头,他家公子当真与从前不一样了。

    并且,这变化还不是一般大。

    顾戟将目光投向那满是红绸的大树,略显为难地挠了挠头:“公子,可这么多条,该从何找起?”

    而且公子都挂上去了,为何还要再找它?

    顾淮之的双目一凝,终于瞥见了那两条被他死死绑在一起的红绸。

    那第二张纸条,是他后来瞧见别家情意绵绵的公子与姑娘所为,才想到写的。

    当时他脑中一时也想不出那些文绉绉的诗句,所以便只单单写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顾淮之嘴角勾起一抹笑,旋即嫌弃地瞥了顾戟一眼:“行了,别看了,用不着你找了。”

    他的步伐不自觉轻捷了几分,语气也松快了些许:“回府吧。”

    他暗自想,往后还是每过一段时日,就来检查一番为好。

    *

    翌日。

    慕景锐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孪生姐姐。

    半晌,他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弧度:“姐姐怎么心事重重?”

    慕景悦瞥了眼又在捣鼓稀奇玩意的慕景锐,抱怨道:“你给我那东西,便宜了旁人。”

    那夜,慕安宁与顾世子定是发生了什么。

    可怜她替别人做了嫁衣,还崴了脚。

    慕景锐脸色微变,眼底的幽暗仿佛被一股阴霾笼罩:“谁?”

    慕景悦没好气瞪弟弟一眼,缓步走到他面前坐下:“还能有谁?”

    她嫌恶地指了指慕景锐面前的盒子,蹙眉道:“把你那些个虫子,拿远一些。”

    她这弟弟成日捣鼓她看不懂的玩意,而前段时日因为许氏生病的缘故,搬去别院住了几日后,竟又带回来些令人作呕的虫子。

    慕景锐闻言,乖乖照做,没有丝毫怨言。

    昨日随许氏一同去灵隐寺的,除了慕景悦,便只有慕安宁了。

    慕景锐的笑容温和,若是忽略他眼底的幽暗,看起来可谓是无害至极:“姐姐何必忧心,我说过,我永远会帮你。”

    姐姐想要什么,他都会竭尽所能满足。

    他可以让姐姐在许氏那有嫡女的待遇,为她争取尊荣与权利,也可以毫不犹豫地铲除所有令姐姐不开心的人。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到他姐姐一根汗毛。

    *

    慕安宁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思绪穿梭在今早的那场噩梦之中。

    说不上多么可怖,却令人感到诡谲莫名。

    梦中的慕宛儿披着乌发、一言不发,似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看她的眼眸如漩涡般深邃,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恨意。

    那模样,与她曾经梦到的自己将近如出一辙。

    “小姐。”抱琴的轻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老夫人派人来唤您过去。”

    慕安宁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起身。

    或许是她过分疑神疑鬼了,总将梦境看得太重要,也许并不好。

    慕宛儿躺在榻上啃着瓜子,翘着二郎腿,看起来一副悠哉的模样,可心底却是乱成了一团麻。

    原来如此,男主的好感度一直不动,就是因为这个。

    但再过几个月,便是书中最重要的大婚剧情了。

    要是到时候好感度还不够,那她岂不是又得被迫替男主挡下一剑?

    虽然系统会屏蔽五分痛感,可是还有另外五分啊!

    第一次穿书时,那种被利剑穿过的感觉,她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不过,她不知哪来的自信,总感觉这次穿书会是最后一次。

    否则为什么剧情一直出现一些无法修复的bug?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慕宛儿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急忙坐直了身子,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姿态。

    “小姐,夫人找您。”

    *

    人来人往的街上,顾戟走在顾淮之身侧,苦口婆心地劝道:“公子,若想让慕姑娘回心转意,这第一步,便是得改改您这冲动的性子。”

    他家公子向来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若是想做什么事,他便会直截了当地去做,毫不顾及后果。

    顾淮之匪夷所思地笑了声,扬了扬眉:“你说本世子冲动?”

    见顾戟非常认真地重重点了点头,顾淮之突然止了声。

    好吧,他承认

    他有时确实又些冲动,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同意她退亲,弄得他如今是心烦意乱,悔不当初。

    若是能回到那日,哪怕她当场打他、骂他,他也定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松口。

    顾戟忽而停下了脚步:“公子,到了。”

    待菜都上齐后,饥肠辘辘的慕宛儿率先伸手拿起一块金黄酥脆的鸡腿,自顾自地在一旁享受地啃了起来,显然是饿坏了。

    慕安宁看她吃得如此津津有味,原本已经因长时间饥饿而渐失感知的胃,此刻也感到一丝空虚。

    她垂首,喝了几口香气袭人的莲子粥,再夹起一口清炒时蔬后,放下碗筷,朝着坐在自己斜对面同样在喝粥的苏念慈,婉声道:“苏姐姐,你们今日怎会在这客栈?”

    苏念慈闻言,拿起手帕轻轻擦拭嘴角,微微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昨日与阿淮去寺庙还愿,怎料马车的轮子忽然出了问题,只得在这客栈住了一夜。”

    慕安宁没有多问,只是点头表示理解:“那可修好了?”

    苏念慈点了点头,道:“待会便启程回府。”

    说罢,她的目光在埋头苦吃的慕宛儿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转而笑道:“宁儿,你们二人又是因何故住在这?”

    侯府真假千金的故事,她回京以后也难免略有耳闻,也知道慕安宁曾搬出过侯府一段日子。

    虽不知慕安宁的亲生父母是何人,但如今亲眼见到她们姐妹二人竟能相处得融洽,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唏嘘之情。

    慕安宁张了张口,正思忖着如何答复,就见一道身影从她的视线中掠过,是头顶玉冠的顾淮之,正大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慕安宁一愣,目光在顾淮之身上停顿了一瞬,随即转向了坐在她对面的谭文淮。

    他们二人今日的衣着倒是意外地有些相似,顾淮之原本穿着一身绯红锦衣,现下竟也换了一身宝蓝长袍。

    不过,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两人的服饰有着微妙的差异。

    顾淮之身上的长袍,比谭文淮的那件多了些许银色团花纹路,有种流光溢彩的明耀感。

    这般花里胡哨的服饰,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不过她以往从未见他穿过,想来应当是顾戟今早才买的。

    慕安宁平静地收回视线,垂眸舀起了一口粥。

    有些习惯一时改不了,不自觉地留心他的衣着,但并不代表她仍旧喜欢这种感觉。

    而顾淮之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几人跟前,谭文淮感受到身后压迫感,立时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不过顾淮之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而是同苏念慈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后,将目光投向并未在看他的少女。

    他微微挑了挑眉,一副和善的表情:“本世子也饿了,几位不介意再添一副碗筷吧?”

    慕安宁蹙了蹙眉,终于抬眸看向眼角眉梢略微有些挑起、面带笑意的少年。

    这桌最多只能容纳四人,如何再添一位?

    而且,他不是不喜欢与旁人一同用膳吗?

    她清楚地记得,以往她给他送点心,被王妃留下在王府用膳时,他都鲜少出现,说是不习惯与外人用膳。

    但其实她心里清明着,他那是不喜欢与她一同用膳。

    慕安宁的心中霎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些替曾经的自己觉得不值当。

    她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四副碗筷,面带着一丝遗憾,直视着少年的桃花眸:“世子还是去寻旁的空桌吧。”

    她话音一落,桌上的几人纷纷转移目光,心思各异地望向她。

    慕宛儿也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暗戳戳在桌下给慕安宁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这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苏念慈。

    她与慕安宁已有半年未见,纵然已经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事情原委,但依然不由得心生纳罕。

    她这半年前还满怀少女心事的好友,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变化竟这般大。

    从前,慕安宁可是不止一次因为顾淮之的冷漠而黯然失神,时常倾诉于她,还时不时地落泪。

    而现下,慕安宁看起来竟是真是半点都不喜欢顾淮之了。

    顾淮之笑容一滞,心底隐隐窜起一簇火苗,朝着坐在她对面的谭文淮投去一瞥。

    她这是觉得他打扰了他们二人?

    顾戟悄悄扯了扯顾淮之的衣袖,莫名感觉公子此举有些丢人。

    纵然他们的交谈声并不大,但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侧目。

    就在几人僵持不下时,颇具眼色的店小二小跑到顾淮之跟前,躬身笑道:“两位公子,可是要添座?”

    虽是这样问的,但店小二早已看出来了微妙的状况,便没等顾淮之作答,就迅速将旁边空着的小桌搬到四人桌旁边,一边行动,一边笑着说道:“这就给您添上。”

    他说罢,又搬了张座椅,略带犹豫地看了眼慕安宁和谭文淮,最终还是选择将座椅摆在了男子旁边。

    顾戟眼看着店小二转身又要搬来座椅,先是看了眼顾淮之的脸色,赶忙摆了摆手:“我就不必了。”

    他方才趁着公子沐浴更衣之时,已经下来用过早膳了。

    待店小二走后,顾戟轻咳了一声,识趣地说道:“公子,那属下就先下去喂马了。”

    慕安宁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眸中流露出一抹困惑:“世子今日怎会在此?”

    她忽然发现,这些日子她问这句话的次数,着实有点多。

    顾淮之的拇指和食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旋即面不改色地清了清嗓子:“路过。”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陆老大夫,在济世堂门口喊道:“慕丫头,你们快些进来。”

    慕安宁尚未反应过来,但见顾淮之率先迈步走了过去,便只得跟上。

    而那边,察觉出不对的谭文淮急步出了隔间,但迎面碰上的却不是意中人,而是一身戾气的顾淮之。

    谭文淮吓得脚步一顿,旋即才注意到顾淮之左侧,面色略微苍白的少女:“安宁,方才发、发生何事了?”

    没等慕安宁开口,顾淮之看看少女又看看谭文淮,扬了扬眉:“他怎么在这?”

    第 77 章   委屈

    被少年质问的目光紧紧盯着,慕安宁先是愣了一瞬,继而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心虚的。

    顾淮之压根没资格管她与谁在一起。

    正当她要开口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谭文怀含情脉脉看了少女一眼,陈述事实道:“世子,在、在下今日是来找安宁的。”

    “本世子问你了吗?”顾淮之嗤笑一声,旋即想起了什么,又问:“你方才既然一直在此,为何不出去帮阿宁?”

    他若是没来,慕安宁极有可能就被那疯癫的老头带走了。

    这谭文淮身为一个男子却这般无用,竟还想与慕安宁成婚?

    顾淮之的眼波微漾:“阿宁,你”他愣怔了许久,方才问道:“你送我这个是何意?”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嫁衣图纸上,没去看身旁的少女。

    原来,她喜欢这样的嫁衣。

    他脑中突地闪过前几日做得一场梦。

    梦中,她也穿着大红色的嫁衣,一人静静坐在床边。

    虽然她盖着盖头,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人就是慕安宁。

    而那身嫁衣好像同这件,有那么七八分相似。

    “是场误会。”慕安宁没想到最终那纸还是被他瞧见了,只好垂眸道:“世子还给我罢。”

    慕安宁心想,若是顾淮之再不肯还给她,那她还是得将事情原委说个清楚。

    顾淮之眉心微动,一时没明白少女口中的‘误会’是何意,但显然也并没有放下这纸张的打算。

    他在想,慕安宁穿上这身嫁衣一定会很好看。

    而原本,他今年年底便能亲眼看着她穿上。

    都是他的错。“春桃,你说爹爹和娘亲还能回得来吗?”少女满面惆怅,失神地走在街上。

    如今楚梁两国交战,而爹爹与娘亲又还在梁国迟迟没回来,她着实有些害怕。

    也不知为何,爹娘此次前往梁国说什么都不肯带上她,还一去就是好几个月。

    小丫鬟听出自家小姐语气中的哀愁,轻声安慰道:“小姐放心,老爷夫人定能平安归来。”

    “唉”洛芝嫣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轻声呢喃了一句:“我其实也想去看看哥哥。”

    哥哥离世那么多年,她其实已经忘记了哥哥的模样,但她知道,若是哥哥还在世,定会护着她,不让她被人欺负。

    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但哥哥死了,她如今只有淮哥哥了。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她想永远同淮哥哥在一起,可淮哥哥现下也不知是死是活。

    春桃望着洛芝嫣有些泛红的眼眶,略感意外,毕竟洛芝嫣往日都是一副骄纵的模样,就连她这个贴身丫鬟都不知洛芝嫣的心事:“小姐放心,老爷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算了,不说这些了。”洛芝嫣鼓了鼓嘴:“我们还是赶紧抓完药回府吧,这太阳快晒死本小姐了。”

    姨母今日思虑过重,犯了旧疾。原本姨母准备派下人去抓药,但她如今身边只剩下姨母一个亲人,她想好好尽孝。

    而且,她也在王府闷了好些日子,有点好奇街上的状况。

    不过现在看来,战争好像并未影响什么,街边的小贩照样摆摊,只是有几家铺子关门了。

    就在洛芝嫣准备走进济世堂时,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忽然叫住她。

    “坏了小姐!”春桃的手指停留在腰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待马车走后,在男子怀中的洛芝嫣从愣怔中回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盯着男子的下巴,心中暗道不妙:“你、你是那个谭文淮?”

    谭文淮立时松开了烫手山芋,理了理衣摆,颈脖红得似是被日头烤过,旋即才讶异道:“姑、姑娘识得在下?”

    “这簪子本姑娘会赔给你!”洛芝嫣不自然地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觉得有些丢人:“银子我也不要了!”

    许久未见,她都已经忘了慕姐姐这位结结巴巴的未婚夫的模样,看起来,他也没认出她。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他,才让淮哥哥断了念想。

    望着脚步踉跄远去的姑娘,谭文淮略微有些失神。

    * 皇后挥手示意一众侍女太监离去,旋即亲自娴熟地为皇帝解去外袍。

    她低声询问:“陛下,那事可成了?”

    她一边问着,一边留意着皇帝的脸色,可惜却无法窥见任何端倪。

    皇帝神色自若地坐下:“淮之同朕说,他已有意中人。”

    皇后闻言,脸色微微一僵,不禁诧异地发问:“是哪家姑娘?”

    皇帝并未因皇后的反应而有所变化,依旧泰然自若地端起茶杯:“他未曾同朕言明,只道非她不娶。”

    其实,今日在召见顾淮之之前,他就已经见过了为儿子婉拒婚事的安庆王。

    他们父子二人的胆子仍旧一如既往地大,可偏偏又令人挑不出错处来。

    倘若他强行为顾淮之指婚,只怕隔日,他非明君的谣言便会散遍民间。

    皇后忍不住蹙眉,语气中不自觉带了丝怀疑:“臣妾瞧着,那孩子不像是有心仪女子的模样,莫不是借口?”

    她派人打听过,这些年来,除了崇德侯家的那位姑娘,顾淮之身边便再没出现过其他女子。

    如今,顾淮之忽然说自己有了意中人,她难免怀疑此事真假。

    皇帝静静地观察着面色铁青的妻子,忽然重重放下了茶盏:“皇后,你近日怎的忽然对淮之的婚事如此上心?”

    原本,他也觉得皇后的提议甚好。

    柳家这些年来一直表现得安分守己,用来牵制安庆王府再合适不过。

    因此,即使柳家是皇后的母家,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过多置喙。

    皇后眸光微微一凝,自觉有些失言,旋即又很快恢复了镇定,语调轻缓笑道:“还不是臣妾那外甥女,喜欢淮之喜欢得紧。”

    皇帝不置可否地看了妻子一眼,语气平淡:“太子即将成婚,你还是将心思放到他身上罢,有些事勉强不得。”

    这天下恐怕太平不了多少日子,如今重中之重是先将安庆王父子稳住,以免他们二人生了异心。

    *

    戌时已至,夜色如泼墨,皓月当空,宛若一颗璀璨的明珠。

    慕安宁与慕宛儿姐妹俩人下车,来到望江街上时,已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抱琴与慕宛儿的贴身丫鬟一同回府通报,因此只余她们姐妹两人在这热闹的街上。

    慕宛儿忍不住啧啧称奇:“好多人啊!”

    她这几日在府中闷得发慌,此刻难得看到如此繁华景象,不禁有些激动。

    慕安宁颇为意外地点了点头,附和着嗯了一声。

    她也没料到,端午夜街上竟会有这么多人,街头巷尾皆人声鼎沸,笑语喧哗。

    就在两人一时不知往哪走时,耳畔传来几位年轻男子的交谈声。

    “赛龙舟要开始了!”

    “走走走,今日可热闹了,听闻明月楼将会赠予获胜者一年的吃住权!”

    “当真?那我也得试试!”

    慕宛儿闻言,立时兴奋不已,匆忙拉住慕安宁的手臂,快步跟上人群。

    慕安宁心中默默思量片刻,权量了一番后,仍旧没有妥协:“宛儿,我就不参与了。”她顿了顿,牵起唇角笑道:“你若想去的话,我可在一旁等你。”

    虽说赛龙舟听着确实有几分乐趣,并且男女皆可参与,但她还是在岸边看看就好。

    或许是因为频繁落水的经历,加之自己不通水性,她如今对水有一种打心底的畏惧。

    回忆起上回乘船,好像还是在那场相亲宴上。

    “好吧,那我也不去了”慕宛儿撇了撇嘴,显然心情颇为失落。

    两人说话间,便随着人流走到了江边。

    江岸边的灯火洒落在水面上,微风吹拂,江水泛起涟漪,波光闪烁,犹如万点银光在水面跳跃。

    慕宛儿拉着慕安宁挤到了人群最前方,待目睹那一艘艘龙舟时,她霎时精神了起来。

    江面上,龙舟如同一叶叶飞翔的巨龙,静待着下一刻的振翅飞舞。

    龙舟的龙首高昂,仿佛在凝视着远方,其身躯雕刻精美,龙鳞在黑夜中闪闪发光,栩栩如生。

    慕安宁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心声,心中微微一动,不由得侧眸望了望周遭注意皆在江面上的人群。

    默了片刻后,慕安宁方才回首,对身旁的少女认真道:“宛儿,你若当真想试试,那便去吧,我在此处等你便是。”

    此处人来人往,应当不可能会什么危险,纵然是有,慕宛儿也护不了她。

    豪华的马车内,慕宛儿悠闲翘起了二郎腿,没话找话道:“对了姐姐,抱琴不跟我们一起过去吗?”

    慕安宁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宛儿,太子殿下可曾同你细说,他究竟为何要让你去边境?”

    抱琴今日原本要跟她一起,但毕竟此次出行生死难料,她不想多一个人犯险。

    不过,她拗不过抱琴,因此只能在抱琴的茶水中,加了点于身体无害的药粉,能让人多睡上几个时辰。

    “我也想知道。”慕宛儿长叹一声,老实摇了摇头:“不过姐姐放心,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上战场的!”

    慕安宁笑了一声,心里明白太子定不可能如此荒唐。

    但想到昨日在慕宛儿心声中听到的‘北平王’,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太子殿下会不会同她一般,得知慕宛儿并非真正的慕宛儿?

    亦或是,他也能听到慕宛儿的心声?

    见慕宛儿提起昨日之事,慕安宁面色略微凝重起来。

    慕宛儿猜得没错,她确实被操控了,但奇怪的是,昨日她能清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但如今此时已成定局,再想也无济于事。

    心绪不宁的少女掀开了车帘,一阵又一阵风刮过她的脸颊。

    不知过去多久,一夜难眠的少女渐渐沉睡过去。

    而后,她是被外头的一阵怒喝吓醒的——

    “下车!”

    顾淮之的喉咙滚了滚,心中一时涌过无数猜想。

    她莫非是想同他恢复婚约,因此才来暗示他,她究竟喜欢怎样的嫁衣?

    而她与谭文淮的婚事,果然只是一时的。

    顾淮之轻吸了口气,语气比往常要急促了些许:“阿宁,我这便让人做出来。”

    慕安宁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少年在指什么,便摇了摇头道:“不劳烦世子。”

    在少年愣怔间,她缓缓伸出手,示意他将那张纸还给自己:“待会回府,我便派人将匣子送还给世子。”

    顾淮之的目光落在少女白皙的手心上,眉头微微蹙起:“为何?”

    安宁双目恢复焦距,不知为何有点想笑,伸手准备拆开那封信。

    但就是在此时,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慕安宁手上动作稍顿,抬眸看去。

    是抱琴。

    抱琴笑道:“小姐,大公子来祥宁轩了。”

    听见来人,慕安宁微感讶异,顿时将眼底下的这封信抛之脑后,缓缓站起身来。

    *

    兄妹两人鲜少交谈,现下也只是面面相觑地坐着。

    慕归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妹妹,忽然开了口:“安宁,今日济世堂可重新开门了。”

    慕安宁略微一讶,放下为了掩饰心中的不自然,而一直端着的茶盏:“可是仵作验完了尸?”

    济世堂能重新开张,那便表明了她并未背负一条人命。

    不过倒是没想到,此事并没她想象中的那般难解决。

    慕归凌颔了颔首,并没有过多透露,而慕安宁也并未多问,只是道了声谢,心想定是兄长暗自相助,这案子才得以破解。

    慕归凌轻咳一声,下颌紧绷:“安宁,宛儿昨日可有找你谈话?”

    “没有。”慕安宁摇了摇头,有些不解。

    慕归凌神色凛然:“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事。”

    慕安宁点了点头,静待后话。

    “你的兄长”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小厮急匆匆跑来打断了慕归凌:“公子,大理寺请您去一趟。”

    慕归凌忍不住蹙了蹙眉,却只得起身。

    而目送慕归凌远去的慕安宁心生诧异,兄长方才说什么‘兄长’?

    不过,既然济世堂可以开门,那她今日总算有事做了。

    慕安宁想了想,直接叫抱琴备马车,而后,又想起了一事,将袖中的信封拿出,笑道:“抱琴,你亲自去谭府一趟,将这封信交给谭公子。”

    【狗系统,你不帮我就算了,但你可别妄想拦我。】

    【不成功便成仁!】

    【呵呵,区区一个破绳子,还想困住姐?】

    【我警告你哦,狗系统,别妄想操纵我。】

    【你要是操纵我,我拼死也不会再做你这个破任务了!】

    【姐运动会可是三千米选手!】

    【没人追我?嘿嘿,看来今天这两人是真的伤到了。】

    【等过段时间打起仗来,只怕会更荒凉】

    第 78 章   真相

    【狗系统,你要不帮我直接瞬移到慕府吧?我可以出双倍积分。】

    【为什么不行?现在应该还没到揭露身世的剧情吧】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阿西!】

    【这乔青生这么爱妹心切的吗,这才几点就来门口守着了??】

    她急忙大喊道:“唉,等等!”她快步走至门前拦下他,笑容可掬:“这家人不需要大夫了,您走吧。”

    那老大夫蹙了蹙眉,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摆了摆手道:“哪来毛头小子,去去去,别阻碍老夫挣银子。”

    慕宛儿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掏出了十两银子,挑了挑眉道:“这样总行了吧。”

    她看了眼老大夫动容的神情,坚定地补充道:“里头的人真的不需要您了,大夫,您就放心走吧。”

    老大夫终于松口,提着药箱走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人,于他而言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慕安宁望着老大夫的背影,轻轻扯了扯慕宛儿的衣袖:“宛儿,你这样做怕是不妥。”

    尽管她不清楚慕宛儿要救的人究竟是谁,但将大夫赶走这一举动,着实令人感到不解。

    慕宛儿理了理衣摆,自信笑道:“姐姐,放心吧。”她将手中的箱子提了提,扬眉道:“你这药肯定管用。”

    慕安宁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医箱上,沉思片刻,只好跟着她推门而入。

    她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她们才刚踏入宅内,便有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蓦地从天而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在她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那男子已经迅速拔出刀剑,毫不犹豫地将其架在了离他最近的人的颈脖之上,冷声质问道:“来者何人?”

    慕安宁感受到颈间传来的凉意,身子不由得颤了颤,一时没有吭声答复。

    慕宛儿也是惊了一瞬,随即将手中的药箱举起来,迅速喊道:“大哥,千万别冲动!”她稳住心神,面不改色地撒谎道:“难道不是你们请的大夫吗?我们是来救人的!”

    那侍卫打扮的人眼睛眯了眯,却缓缓放下了剑,狐疑道:“你们是大夫?”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两位看起来连二十岁都不到的黄毛小儿。

    这就是顾世子找来的大夫?这主子们的爱恨情仇,他觉得还是不要过多掺和为妙。

    顾淮之摆了摆手,看都没看顾戟。

    他略带嫌弃地睨了谭文淮一眼,旋即一撩衣摆坐在了他身侧,得意地朝着慕安宁道:“这不是有位置了吗?”

    坐下后,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毫无任何头饰的墨发。

    那支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桃花簪,与她这身浅粉衣裙,甚是相得益彰。

    他的眼光果然不错。

    桌上一片寂静,苏念慈见几人都没有开口的打算,朝着坐在她表弟身侧的顾淮之,面带探究之色问道:“世子,你与宁儿她们今日是一起来的?”

    顾淮之从鼻腔内发出一个嗯字,表情淡然。

    苏念慈得到肯定的答复,目光在慕安宁与顾淮之二人身上来回转,又是有些拿不准了。

    宁儿看起来倒是不喜欢顾世子了,但顾世子怎的看起来与从前不同了。

    想及此,她不由得为自家情窦初开的表弟着急,不动神色地又给了他一个眼神。

    谭文淮得了表姐鼓励,心中稍感释然,但面上仍不由得带着些许紧张:“慕慕姑娘,后日我府中会办乔迁宴,你你可要来?”

    他的声音虽然略显拘谨,但目光中的期待毫不掩饰。

    苏念慈接过话头,笑着附和道:“宁儿,我们也许久未聚了,后日你与宛儿姑娘若是无事的话,不妨一起来。”

    她的说辞周到,将慕宛儿也带上了

    慕安宁正思忖着,而慕宛儿听见有宴会,霎时两眼放光,抱着慕安宁的手臂迫切道:“姐姐去嘛,我也想去。”

    自从与太子订婚的圣旨下来,许氏就总是限制她,眼下她生病,管束不了她了,她还不得趁机好好玩玩。

    要不是有这碍事的婚约,上回的相亲宴,她也想参加。

    慕安宁瞥了眼正撒娇的慕宛儿,看向目光灼灼的谭文淮,笑道:“那便去吧。”

    一直被众人忽略的顾淮之,忽然笑着朝谭文淮开腔:“谭公子,怎么不邀本世子?”

    谭文淮被他的眼神盯得脊背发凉,默默往将椅子搬到另一侧,实话实说道:“世子,在下邀的都是较为熟悉的好好友。”

    他说罢,目光不自然地落在神色自若的慕安宁身上。

    他也是从表姐那里才得知,慕姑娘竟同顾世子有过一段婚约。

    顾淮之哦了一声,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音一转道:“那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谭文淮还在愣怔,就见顾淮之给他倒了一杯茶,笑容如沐春风,让人看不真切:“谭兄,以茶代酒。”

    桌上的三位姑娘一时有些目瞪口呆,这都已经叫上谭兄了。

    见谭文淮未作反应,顾淮之将茶杯往前推了推,笑道:“喝啊。”他又拍了拍谭文淮的肩膀,暗暗用力:“那便说好了,后日本世子会带贺礼前去拜访。”

    *

    大约午时,与苏念慈表姐弟告别后,马车行至侯府。

    慕安宁正要进府,忽然被顾淮之叫住。

    他的指尖轻触着衣袖,半晌才问道:“慕安宁,你是不是丢了什么?”

    他本以为这香囊于她意义非凡,但她这一路上竟像是毫无所觉一般。

    慕安宁本想否认,却忽而想起她找遍了客房也未能找到的香囊,也不知是在被绑架时掉的,还是在客栈内掉的。

    那是她儿时绣的第二个香囊,这些年来一直随身携带,已经成了习惯。

    总不能这么巧,被顾淮之捡到了吧?

    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探询,开口道:“确实丢了一物,世子”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走到大门前的慕宛儿突地招了招手:“姐姐,怎么不过来?”

    慕安宁的注意力被吸走,思忖一番后,朝着顾淮之礼貌一笑:“多谢世子相救,小女先行一步。”

    其实那香囊没有多好看,也没有多特别,只是与她送给顾淮之的那个香囊是一对罢了。

    这事顾淮之并不知晓。

    不过,既然她已与他解除了婚约,那个香囊丢了也就丢了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顾淮之听见少女疏离的答复,原本放在衣袖上的手指垂到身侧。

    一阵春风吹过,轻拂他的衣袂。

    他的眸子暗了暗,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底莫名的沉重。

    慕安宁向后退了一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稍稍有些痛感的颈脖,一时有些愣怔。

    适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死悬于一线的感觉。

    而慕宛儿则是挑了挑眉,自信道:“当然。”见他仍然怀疑,她笑眯眯地反问道:“倘若我们不是你们叫来的大夫,又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侍卫面色凝重,但显然是已经相信了,便惜字如金道:“跟我来。”

    他领着二人走到内院,边走边严肃道:“待会出完诊,不可向外透露半分,否则”

    慕宛儿瞧见他的手势,连连笑道:“当然,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嘛。”

    侍卫在一处门前停下了脚步,冷声道:“行了,你们进去吧。”

    二人推门而入时,一股微弱而刺鼻的血腥气味迎面袭来。

    慕安宁微微蹙了蹙眉,扫视了四周一番后,朝着床榻望去。

    一名面容清冷的男子躺在上头,唇色苍白,可以看出的确受了伤。

    慕安宁移开目光,轻声询问身旁的人:“宛儿,你要救的人便是这位公子?”

    这究竟是何人,竟值得她大费周章坐半个时辰马车过来?

    慕宛儿点了点头,拉着慕安宁向床榻走去。

    她将药箱放到地上后,目光紧紧地盯着榻上的人,咽了口口水。

    慕安宁有些忍俊不禁,刚欲开口让她赶紧干正事,就见榻上的男子醒了过来。

    他清冷的目光如寒星般闪烁,在二人身上扫过。

    突地,他咳嗽了几声,蹙眉问道:“二位是?”

    慕宛儿没想到他醒得这么快,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赶忙躬身道:“公子,我们是来给您疗伤的。”

    男子又咳了一声,缓缓坐起身来。

    他平直的唇角动了动,深邃如潭的眸子盯着慕宛儿,没有丝毫怀疑:“既如此,那便劳烦大夫了。”

    他说罢,就伸手要褪去里衣。

    慕安宁一惊,赶忙侧过头,纵然她此刻也是男子打扮,但归根结底还是名女子。

    而慕宛儿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她嘴角微微抽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男子胸前的伤口。

    她沉思片刻后,像模像样摇头道:“公子这伤着实不浅,那伤你的利器上应当淬了毒。”

    慕安宁侧着头,长睫颤了颤,颇感不自在。

    也不知慕宛儿为何一定要她陪同,早知将药瓶交给她,让她独自一人来了。

    那公子沉吟半晌,淡淡一笑:“大夫所言极是。”

    慕宛儿将慕安宁所制的药瓶拿了出来,递给他:“我这有一瓶妙药,包你药到病除。”

    【我白白起这么早了!】

    【算了,既然走不掉,那就先吃了再说吧。】

    【天助我也,此时不跑待何时?】

    【贪吃果然害死人啊!!】

    第 79 章   回忆

    【可累死我了,老夫人明明自己同意让我出府的,现在又来说教!】

    【话说这天气是真的热,没空调的日子真的悲啊。】

    【几天没见,我女怎么看着憔悴了不少。】

    【果然不管在现代还是在古代,社畜都是这么苦。】

    【要不还是想办法,让我女自己当老板?】

    【呜呜呜感动,女鹅,妈妈爱你!】

    【要是可以,我真想和我女当一辈子姐妹。】

    【啊啊啊好想拉着我女一起去现代啊!】

    【我女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难道她看出了什么?】

    【不应该啊,连老夫人都相信我只是去朋友家玩了。】

    哪是她不肯给他,分明是他的堂兄急需此药啊?

    而且,从前他不是很看不上这药瓶吗?

    依稀记得,他当时说这药瓶上头的花纹过于女气,即便他身受再重的伤,都不会用里头的药粉。

    但纵然如此,那时的她在他每次受伤时,仍旧抵不过心底的关怀,契而不舍地给他送药,不论他是否会使用。

    她回过神来,清澈的眸光坦然地扫过神色不明的少年,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淮之的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她的内心深处,一丝不漏地揣摩清楚。

    片刻之后,他轻哼了一声,将那药瓶朝着顾亦寒的方向扔去。

    顾亦寒原本按在伤口之上的手,敏捷地抓住了药瓶。但在瞥见身旁慕宛儿诧异的神情时,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略显虚弱与无奈:“阿淮。”

    顾淮之置若罔闻,抱着双臂,轻描淡写地对着少女道:“既然上完药了,那两位大夫慢走不送?”

    *

    “恭喜,恭喜谭公子。”

    “哈哈哈,得叫谭编修了。”

    酒香扑鼻,谭文淮已然略显醉意,耳尖微红地一一谢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人,竟也有机会踏入官场,参与朝堂之事。

    尽管只是个正七品的小官,但他也算不愧对亡父亡母的期盼了。

    苏夫人笑容满面地走来:“阿淮。”

    谭文淮行了个礼,恭敬道:“姨母。”

    苏夫人凝视着自己的侄子,眼中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感慨道:“如今你也算是正式入仕了,姨母为你感到骄傲。”

    谭文淮原籍江南,但他的父母皆在年初那场瘟疫中不幸离世,使得他不得不离开家乡,投奔苏府。

    苏夫人本就没有儿子,只有苏念慈一个女儿。

    作为谭文淮的姨母,她自然是对孤苦无依的侄子心生怜悯之情,只想着尽自己所能地多帮衬些。

    而苏老爷平日虽严肃,但却也是个心善的,处处以自家夫人的话为先。

    听闻谭文淮成了探花郎,又顺利入仕,当即大手一挥给他办起了升官宴。

    谭文淮的眼角早已泛上一层薄薄的红,听到姨母的话语时,内心的情感不由得激荡起来,霎时热泪盈眶。

    就在他的泪水即将滑落的一刹那,苏夫人连忙环顾四周,见众人尽情畅饮,笑语喧哗,这才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孩子,如今都是做了官的人了,岂可轻易示弱于泪。”

    这孩子从小便特别容易流泪,因此每次到上京游玩之时,都会遭到其他家的儿郎嘲笑。

    谭文淮深吸一口气,真心实意道:“文淮多谢姨母这一月的照拂。”

    他过几日便要离开苏府,搬去新宅居住。名唤云争的小道士一身蓝色道袍,少年老成的小脸上透出难以掩盖的喜悦,又唤了声:“师兄!”

    顾淮之轻轻拍了拍一年未见的小师弟的脑袋,感叹着他长大了不少。

    上回那驱邪的道士说了一通,将慕景锐赶出府后,她还未曾去探望过许氏,便与慕宛儿一同出了府。

    也不知许氏的病情可否好些了。

    *

    顾淮之负着手,步入正厅,瞧见正专注地不知在绣什么东西的母亲,笑道:“阿娘,儿子回来了。”

    洛氏闻声稍稍抬眼,脸上勉强挂起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察觉到母亲的情绪低落,顾淮之坐到她身旁的椅子,问道:“阿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洛氏怅然叹了口气,将正在绣的手帕放到一旁,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舅舅与舅母今早来拜访,才刚走不久,你也好久没见他们了,这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她明白自己的儿子近日有要事要处理,所以也并未过多询问他这几日去了哪里。

    顾淮之目光微微一漾,心领神会地感受到母亲内心深处的波澜。

    她应当是想起了舅舅早逝的嫡子,也就是他的表兄,他儿时的玩伴。

    他的舅母是梁国人,因为一次意外才得以来到他们楚国,阴差阳错地结识了他的舅舅后,便安居于楚国。

    他记不清是几年前了,只隐约记得那时舅舅一家人再度前往梁国,拜访舅母一家。

    但他们一家回归楚国之时,却独独不见他表兄。

    后来他才听说,他的表兄溺水而亡了。

    舅母看到表兄肿胀不堪、面目全非的尸首时,当下便晕了过去。

    而他表兄的尸首也被葬在了梁国,并没有被带回楚国。

    洛氏又叹了口气,拿回了帕子与针线:“罢了,不提这些了。”她看向罕见地穿着换了一种衣裳颜色的儿子,笑道:“可用过午膳了?”

    顾淮之回过神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松笑道:“放心吧阿娘,你儿子何时饿过自己?”

    洛氏看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声。但旋即,她又想起了什么,温声说道:“你舅舅、舅母这回去梁国,没有带上你表妹。”

    顾淮之面上的笑意逐渐褪去,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母亲下一句话便是:“阿淮,这些日子她暂且住在我们府中,你多照拂着她一些,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顾淮之一晒,心头涌上一股烦躁。

    可怜归可怜,但那也不是她死缠烂打的理由。

    洛氏见他沉默不语,摇头笑道:“你不是不知道,阿娘有多盼望一个女儿。你表妹虽然顽皮了些,可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你多担待些。”

    洛氏叹息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如安宁那般乖巧伶俐的姑娘可是不多见的…”

    她们二人虽然同龄,但性子却是全然不同。

    顾淮之微微一怔,手指不由得轻轻摩挲着茶杯,心中涌动着无数的情绪和思绪,如同茶水在杯中悄然旋转。

    他当然知道他母亲比起男孩,更喜欢女孩。

    所以当年他与慕安宁定下亲事时,她比任何人都要高兴,将慕安宁视若亲生女儿。

    而后每每提及慕安宁,她的眼中总是洋溢着无尽的慈爱与期待。

    洛氏又摇了摇头,一丝遗憾在她的语气中蔓延开来:“你与安宁,终究是无缘。”她停顿了一下,细心地观察着儿子的表情,眸中透露出一丝试探的意味:“阿淮,你当真没有一点后悔?”

    慕安宁对顾淮之的心意,她看得一清二楚。

    但她的这个儿子,她确时而看得透,时而看不透。

    顾淮之原本懒散的坐姿,逐渐变得直了些。

    他垂下眼帘,凝视着手中微微荡漾的茶。

    这句话如同一根隐秘的钩子,悄悄地触动了他心底的深处,唤起了无尽的思绪和回忆。

    但他却抿着薄唇,没接茬。

    他悔了吗?

    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他不喜欢被婚事束缚,但现在,他的心中却开始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若那个人是她,被束缚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样的想法在他心头萦绕,如同一缕柔风拂过湖面,让他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羞愧涌上心头。

    倘若说出来,他阿娘定要骂他,想一出是一出了。

    苏夫人笑着摇摇头,忆起自己已故的嫡姐,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想起今日是高兴的日子,不宜沉湎于悲伤之中,她又转而道:“你表姐同我说相亲会那日,你与慕家小姐相谈甚欢。”她笑道:“可是对人家姑娘有意?”

    谭文淮原本有些伤感的面容,霎时又变得通红。

    他支支吾吾地开口,却说不出连贯的一句话:“姨母,我、我”

    苏夫人见他又说不出话来了,意味深长地笑道:“如今既已立业,也是时候该成家立室了。”

    *

    顾淮之抱着臂,看着靠在榻上面容苍白的男子,有些不耐道:“堂兄,所以你找我来究竟有何事?”

    难道就是为了给他看,他与他的未婚妻子之间的恩爱与情趣?

    顾亦寒看出堂弟的闷闷不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而这一笑,直接牵动了他的伤口,使他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几声。

    他其实也没料到,今日慕宛儿竟会带着她的嫡姐找到这里来,还恰好与顾淮之直接碰上了。

    顾淮之听出堂兄笑声中的嘲弄之意,脸色霎时更黑了些,声音闷闷的:“你笑什么笑?”

    他这堂兄,惯爱在他人伤口上撒盐,将乐子建于旁人的痛苦之上。

    就在顾亦寒欲开口之际,一道震耳欲聋的呼救声突然从外传来:“救命啊!”

    屋内的两人四目相对,面色微变。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是才离去不久的慕宛儿的,又能是谁的?

    【那间破柴房我是住不惯,不过该说不说,昨晚睡得还挺好的。多亏了那大哥,我才能洗香香,不引起侯府怀疑。】

    【虽然比不上侯府,但乔家现在也算是有点发达了,至少比上辈子好一些。】

    【唉,话说回来,我溜得还是有点快。也不知道现在真相大白了,乔府那边是什么状况。】

    【呜呜呜,被绑架能有什么趣事啊?】

    【能按时给我送饭,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两个现在也该发现我跑了吧。】

    【走之前,再跟我女再留下点回忆吧。】

    【不过话说现在这季节,还能放风筝吗?】

    第 80 章   礼物

    “小姐,你还没打开呢?”抱琴笑眯眯催促道:“快打开瞧瞧吧,抱琴也想看看,谭公子都给你送了些什么。”

    她都来回走完一趟了,没想到小姐还是没打开那匣子,只是愣愣地盯着它,也不知在想什么。

    垂目失神的慕安宁,手指轻轻抚过那只匣子,半晌才轻声道:“抱琴,还是你来吧。”

    不知为何,她有点不敢打开这匣子。

    那喜气洋洋的红色,似乎是在提醒着她,她与谭文淮的婚事将近。

    虽说她心知此事已成定局,她也做好了为人妇的准备,但她心中却莫名生出几分抗拒。

    慕归凌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父亲的性子他当然清楚,无论何时都将名利放在首位。

    只不过他着实没料到,父亲竟对他的发妻也这样薄情。

    他似是想起什么,凌厉的眸光扫过面前的老妪:“刘嬷嬷,你的意思是,你从未给我传过信?”

    既然不是刘嬷嬷,那昨日给他传信之人又是谁?

    慕安宁与慕宛儿显然对他回府一事颇感意外,因此不可能是她们二人。

    至于崇德侯,那便更不可能了。

    刘嬷嬷闻言,茫然地摇了摇头,垂首道:“老奴哪敢啊。”

    她虽然在乎许氏的安危,但仍旧没胆量贸然行事,以免惹怒崇德侯而丢了差事。

    她抬眼瞧见慕归凌凝重的神色,心中微微叹息,解释道:“公子也瞧见了,如今夫人的病症已然消去,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为难道:“公子,还有一事,老奴也不敢瞒您夫人不知因何故,竟将二小姐也当成了养女。”

    *

    榻上的少年紧紧蹙着俊眉,呼吸急促,猛然睁开了眼。

    他下意识地瞧了瞧自己的手掌,心头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闷。

    方才那是一场梦?

    这梦未免有些太过于真实。

    梦中,楚梁两国交战,而他奉命率兵,战火纷飞,战马嘶鸣。

    只是不知因何故,他忽而离开战场,策马疾驰而去。

    再然后,他出现在了一座府邸。

    而他怀中,霎时多出了一位白衣少女,只不过她的面容似是被一层薄雾掩盖,使得他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他只能看到,她颈脖间一股股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纵然他捂得再紧,也没能止住。

    在怀中少女彻底没了气息那一刻,他才终于看清了她毫无一丝血色的面容。

    那是慕安宁。

    他回过神来,又瞧了眼自己干干净净,毫无一丝血渍的手掌。

    他揉了揉太阳穴,脚步有些虚晃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懒洋洋地抚了抚下巴,自嘲道:“最近做得梦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细细想来,好像是与慕安宁退亲后,她便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甩了甩有些沉重的头,前去洗漱。

    而后,他在一套宝蓝长衫与一套绯红锦衣之间游移不定,最终还是选了后者。

    *

    顾戟瞧见眉眼带笑迈步而出的顾淮之,心中暗自称奇:“公子。”

    顾淮之微微颔首,示意他跟上,今日他们得去那探花郎府中。

    但走到半路,忽地有一道甜得发腻的声音响起:“淮哥哥!”

    顾淮之脚步一顿,立时回过神,汗毛都立了起来,朝着顾戟道:“走快点。”

    但纵然如此,身后的人仍然穷追不舍:“淮哥哥,等等嫣儿”

    顾戟提议道:“公子,您要不同表姑娘说清楚?”

    眼看便要出府了,她再这样追下去也不是办法。

    顾淮之瞥了顾戟一眼,知道他说得有理,便回身道:“停!”

    一身明黄衣裙的少女不死心地向前迈了几步,但在瞧见少年不悦的神情时,只好在离他五尺的距离,停了下来。

    她嘟了嘟嘴,撒娇道:“淮哥哥,你要去哪儿玩,带上嫣儿嘛。”

    顾淮之啧了一声,又往后退了一步:“我有事,别跟着我。”

    洛芷嫣的眉眼立时暗了下来,她叉着腰道:“淮哥哥,你若是不带上我,我就告诉姑母!”

    顾淮之冷笑一声,挑了挑眉道:“还玩这套?你尽管去。”

    他是看着这个表妹长大的,若不是她时常口出狂言,他本是将她当作亲妹妹对待。

    自从洛芷嫣失去兄长后,她但凡见到他,就像个跟屁虫似得怎么甩也甩不掉,甚至还不可理喻地说要嫁给他。

    他与慕安宁定了亲事后,她倒是消停了不少,可如今他已然退亲

    洛芷嫣见他不接招,双手捂着脸带着哭腔道:“呜呜呜,我这就去告诉姑母!”

    【不过好说歹说,总算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休息一会,不用继续绣盖头了】

    【许氏现在ooc得太严重了,直接从一个慈母变成了严母,就好像我不是她的女儿一样。】

    【他他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狗系统,是你为了促进剧情,所以让他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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