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双椒鱼片
梅娘当着学徒们的面一边做一边讲, 等到鸭血粉丝汤出了锅,她就叫她们一人盛一碗尝尝。
这鸭血粉丝汤她并不打算卖,不过是方才看到婆子们杀鸭子就想起这个菜, 一时手痒做了一锅, 做好之后, 她自己盛了一碗喝,余下的就让她们几个都拿去分了。
这么大一锅鸭血粉丝汤, 五个女孩子也吃不完, 于是她们就都盛了出来, 给南华楼干活的人都分了一碗。
有的人吃过早饭, 有的人却是没吃过饭就来了,无论肚子饿不饿,都经受不住这碗鸭血粉丝汤的诱惑,全都吃光了。
这么多人分一锅,又是这么好吃的东西,大家自然都是意犹未尽。
后院干活的那几个婆子更是大着胆子,又送了两盆鸭血进来,期待着梅娘能够再做一份。
只是很快南华楼就开始上客人了, 客人来了, 梅娘哪儿还有功夫做这东西,随手把鸭血撂到一边不再理会。
等到晚上忙得差不多了, 梅娘才想起那两盆鸭血来。
既然大家都爱喝,梅娘索性叫学徒们打下手,又做了两大锅,晚间羊肉汤卖光之后, 有的客人吃不到十分失望,正好拿一锅鸭血粉丝汤当补偿。
另外一锅, 依旧让伙计婆子他们分了,就当员工福利了。
几个女学徒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人分了一瓦罐。
眼看着就要下工了,大家心照不宣,都留着没动,想等回家后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王翠红也分了一罐,等到下了工,她立刻就抱着暖呼呼的瓦罐回家了。
天色虽然已经黑透了,可是明朗的月光照耀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又有一路各个店铺的灯笼照着,街上亮如白昼,丝毫不会影响视线。
王翠红加快脚步,往北市口的方向走去。
她心里盘算着,快些回去,趁着家里人还没睡下,正好能喝一碗香喷喷的鸭血粉丝汤当宵夜。
紧赶慢赶地到了三条胡同,没到家门口,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翠红,你回来啦?”
王翠红回头一看,见是张婆子家的闺女,正好出门来倒水。
王家和张家就住在隔壁,两个姑娘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几乎是情同姐妹,不过张家闺女比王翠红大两三岁,已经许下了人家,原本定下夏天就要出嫁的。
可是偏偏在出嫁头一个月,张家被官差搜查史家嫁妆的时候搜了一遍,张家闺女受了惊吓,先是病倒了,后来又躲着不敢出门,再加上准备好的嫁妆被弄得乱七八糟,少不得还要添补和重新准备,因此婚期便延后了。
等张家闺女稍微好了些,王翠红又去做了学徒,所以这半年来两人见面的机会极少。
见是她出来,王翠红停下脚步,笑道:“是张家姐姐呀,怎么这么晚还出来?”
张家闺女拎着空空的泔水桶,往院子里努了努嘴。
“我哥哥的一个什么好兄弟来了 ,两个人在屋里喝酒,叽叽咕咕说了一晚上的话,到现在还不走……”她压低声音说着,显得十分不满。
听说张家有客人,王翠红就不好再拉着她说话了。
“外头冷,姐姐快回去吧,别冻坏了。”
张家闺女跺了跺脚,笑道:“不冷呢,我难得见你一次,正好说说话。”
王翠红见她只穿着件小袄就出来了,越发催促起来。
“才下了一场大雪,姐姐的身子才好些,若是冻病了可是麻烦,赶紧进屋去。”她扶了扶手中的瓦罐,说道,“对了,我带了一罐汤回来,姐姐你拿个碗出来,我分你些。”
因着张家晚上有客人,张家闺女晚饭都没吃好,这会儿听说王翠红要分她一碗汤,顿时脸色一喜。
左邻右舍谁不知道王翠红在南华楼做着厨娘,听王婶说,她的手艺至少得了梅娘六七分的真传,可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能吃到的。
有这么好的机会,张家闺女连客气都不敢客气,连忙进屋去取了一个大碗出来。
王翠红提起瓦罐,连菜带汤地倒了满满一碗。
“好了,姐姐快回去吧,趁热喝,正好驱驱身上的寒气。”
张家闺女连声道谢,宝贝似的捧着汤回去了。
她大晚上这么进进出出的,张婆子听见动静就出来了。
“丫头,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那儿干什么呢?”
半年前张家被官兵搜查,嫁妆被翻了个七零八碎,后来在顾大人的帮助下,总算是都要了回来。
好在她那准亲家是个讲道理的,并没有因此在婚事上作难,张婆子松了口气,对自家闺女也看得格外严了些,生怕成亲前再出什么岔子。
张家闺女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这碗汤上面,听了张婆子的话,连头都没抬。
“刚才我在门口遇见隔壁翠红了,她分了我一碗汤,娘,你也过来尝尝。”
听说是王翠红带回来的汤,张婆子立刻想起那日在南华楼吃的席面,脚就不听使唤地跟了过去。
张家闺女把汤碗放在桌上,又去拿小碗来分。
张婆子一闻到这香浓的鸭汤,口水就忍不住涌了出来。
她强忍住美美喝上一口热汤的冲动,对张家闺女说道:“你盛一碗,我给你爹端去,自己再留一碗,剩下的,我端给前屋去。”
张广才带了客人回来,家里却没有像样的菜招待,张婆子生怕被人家笑话,正好可以拿这碗鸭血粉丝汤送去充门面。
张家闺女听了,只得依言盛了两小碗汤出来。
张婆子端起剩下的半碗汤,去了前屋。
张家前屋,昏暗的烛光下,张广才正在给对面的人倒酒。
“罗义,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愁眉苦脸的干什么?不就是杂货铺开不下去了嘛,那小铺子又挣不到多少钱,舍了就舍了,再干点儿别的行当不就行了?”
罗义听了这话,连酒都没心情喝了。
“广才,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京城的坐地户,吃住都在家里,做什么都有朋友帮衬。我呢?我一个外地人,能在京城开个小杂货铺子就不错了,挣得虽然不多,可也能混个温饱。唉,谁知道房主突然涨了租金,我那小铺子本来就赚不了多少钱,再加上租金,连糊口都难啊!”
张广才听了,不禁点点头。
“可不是嘛,你年前才成了亲,一个人挣两个人花,是不容易!”
罗义苦着脸,说道:“还有更不容易的呢,我媳妇前儿去医馆诊脉,诊出喜脉来了!”
“喜脉?那不是好事儿吗?好小子,你要当爹了!”张广才借着酒意,重重地捶了他的肩膀一下。
罗义被捶得身子一歪,脸色更愁苦了。
“本来是喜事,可我哪高兴得起来?铺子开不下去了,家里还要再添一张嘴……”
张广才也没法子,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去做短工,或者干点力气活?”
罗义叹气道:“你以为我没去嘛,可是我这身子骨,出力也干不了多少活,才扛了两天大包,肩膀都肿了,挣的钱还不够我和我媳妇喝稀粥的呢!”
“要不你再打个货担,出去当货郎?”
罗义点点头,说道:“没法子,也只能这样了。回头你帮我找个木匠,最好能赊账的……”
两人正说着话,张婆子进来了。
“罗义啊,你看看,你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是邻居给的半碗汤,你趁热喝了吧。”
罗义连忙站起身,伸手接过汤碗。
“张婶您太客气了,多谢多谢。”
张婆子又叮嘱了几句少喝点儿酒,多吃菜之类的话,便出去了。
待张婆子出去,罗义便拿起酒壶,谁知却倒不出酒来。
他把酒壶拿在手里晃了晃,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他把酒壶一撂,叹气道:“唉,连喝个酒都喝不痛快,我罗义怎么能落到这步田地!”
张广才见他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便劝道:“借酒浇愁愁更愁,酒没了正好就不喝了,来,喝口汤,暖暖身子。”
罗义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汤碗,不由得目光一顿。
眼前的汤汤色洁白,宛如牛乳,其中漂浮着深红色片状物,如同花瓣般精致的肉片,灿金色的油豆腐,还有着晶莹剔透的粉丝。
这是什么汤?
它既不像淡黄色的鸡汤,也没有羊汤那浓浓的膻味,仔细闻闻,像是老鸭汤的味道。
可是能把鸭肉炖成这样浓白香醇,他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尽管喝了半天的酒,可是他心里发愁,并没有吃上几口饭菜。
此刻眼前的汤碗里料足味厚,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罗义拿起筷子,先挑了一筷子粉丝入口。
沾染着浓香的鸭汤的粉丝,入口顺滑无比,不用怎么嚼,就哧溜一下进了肚。
再夹一块鸭血,更是柔滑细嫩,好吃得让人恨不能连舌头一同吞下。
吸饱了汤汁的油豆腐,咬上一口,香浓滚热的鸭汤便在唇齿间爆开,香得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一咬就咯吱作响的鸭胗,脆中带韧的鸭肠,每一口吃下去都充满了惊喜,令人流连忘返。
张广才本来担心他只顾着喝酒却不怎么吃菜,再把身子喝坏了,这会儿见他捧着汤碗吸溜个不停,这才放下心。
可是这颗心还没完全掉进肚子里,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是刚才那个吃个花生米都要嚼半天,一副食不下咽模样的罗义?
这会儿只见他一手抄着筷子,却完全顾不上用,一手端着汤碗,恨不能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去。
方才罗义愁得饮食不思,他担心,可是这会儿看到罗义这么暴饮暴食,他就更担心了。
这人莫不是受了刺激,愁出毛病来了吧?
还好,罗义在喝光最后一滴汤汁之后,终于放下了碗。
刚刚还是痛不欲生的罗义,此刻却是红光满面。
“好吃,真好吃!”
罗义赞不绝口,嘴里翻来覆去只顾着说好吃两个字。
张广才伸头看看,却见碗里什么都不剩,比舔过的还干净。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刚才分一些出来好了,他还一口没喝着呢!
能让罗义吃得连烦心事都忘了的食物,该有多好吃?
很快,他就会体会到更后悔的感觉。
因为罗义在回味过来之后,终于想起来问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汤是哪儿来的?”
一句话把张广才给问蒙了,他知道这汤是张婆子端进来的,可是他很确定,能让罗义喝得连兄弟情都忘了的汤,绝不可能出自张婆子之手。
从出生就开始吃张婆子做的饭,他的老娘做饭是什么滋味,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等他去问了张婆子,得知这汤是王翠红送给妹子喝的,顿时后悔得直拍大腿。
旁人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王翠红带回来的汤,肯定是南华楼做的呀,十有八九就是出自梅姑娘之手!
梅姑娘亲手做的汤,该有多好喝?他竟然与其失之交臂!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带罗义回来喝酒了。
要是没有罗义,那碗汤就肯定是自己的呀!
是罗义喝了本该属于他的汤!
要不是看兄弟正在落难之时,这事儿他真没法忍。
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前屋,带给罗义想要的答案。
“这汤是隔壁邻居给的。”
谁知罗义却不依不饶,追问道:“你邻居是干什么的?这汤……卖不?”
吃了这顿想下顿,说的就是罗义了。
此刻张广才正满心都是错过一个亿的痛苦中,哪里还有耐心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道,要是卖,也是在南华楼卖吧?”
南华楼虽然才开了不到一个月,可是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名扬全京城,哪怕是罗义也是听说过的。
一听说这是南华楼做的汤,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这是南华楼做的汤?你小子行啊,连南华楼的菜都能弄得到!”
张广才哑然失笑,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南华楼的梅姑娘就是我们街坊,隔壁家的姑娘就是她的学徒,喝口汤那还不容易?”
罗义越听越是激动,抬起手砰地一下拍在桌子上。
“广才哥,我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这一下把张广才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桌子,生怕罗义太激动,再把桌子给掀翻了。
“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我明天就去给你找木匠——”
自打罗义的杂货铺子干不下去,他就一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成天怕赚不到钱,养不起媳妇,心里和生活的压力都很大。
要不是他实在看不下去,怎么会叫罗义来家里喝酒呢?
可是货郎的买卖也不是说干就干的,首先他得有个货担吧,要不然东西往哪儿搁?
张广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义打断了。
“对,找木匠!我要打一个推车!我就卖这个汤了!”
张广才双手摁在桌上,愣愣地看着他。
完了完了,罗义真疯魔了。
他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人,喊着要卖什么汤?
再说这汤连他都不认识,罗义能会做吗?
只见罗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神情无比激动。
“广才哥,你不是认识南华楼的人吗?你帮我搭个线,只要能让我学会做这个汤,出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他做了几年杂货铺掌柜,最是知道老百姓需要什么。
这碗鸭血粉丝汤,他吃得出里面有鸭血有粉丝有鸭杂,都是极便宜的东西。
食材虽然不贵,味道却如此美味,如果他能卖这个汤,绝对能挣到钱!
张广才张目结舌,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罗义,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醉!”罗义正在发现新世界的亢奋之中,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我真没醉!我说的是真的!”
他越是这样,张广才越是认定他是喝醉了。
他扶住罗义,哄劝道:“好好好,你没醉!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要不然你媳妇该着急了。”
提到媳妇,罗义的脑海清明了几分。
是啊,他媳妇才有了身子,可受不起惊吓。
他定了定神,去张家厨房用凉水洗了把脸,走出了张家。
被冬夜的寒风一吹,罗义仅有的几分酒意也被吹散了。
他忍不住咂了几下嘴,只觉得唇齿间还有着鸭血粉丝汤的香味。
不管张广才信不信,这个汤,他一定要学!
他有信心,这汤一定好卖,他一定会挣到钱的!
这日梅娘一大早上起来,就直接去了梅源记。
正是该吃早饭的时辰,二十个女孩子却都已经早早到了。
能被梅源记挑中做学徒,无论对她们还是对她们的家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因此大家的心情都十分紧张,头一天听说梅姑娘要过来,有的人紧张得连觉都没睡好,反复想着第二天见到梅姑娘该说什么,又该做些什么,才能给梅姑娘留下一个好印象。
梅娘一进大堂,女学徒们就齐齐转过身。
看到梅娘不过是个跟她们年龄相仿,甚至比她们还小的少女,有人惊讶,有人怀疑,也有人满脸仰慕。
梅娘没有注意到她们各自的表情,进了梅源记便环视了一圈,就见韩向明和娟娘快步迎了上来。
“二妹,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这么冷的天,你等外头暖和些再来就是了,又不差这一会儿的!”娟娘伸手握住梅娘的手,感觉到触手微凉,越发心疼起来,“还没吃早饭吧?厨房正熬着羊汤呢,我给你盛一碗!”
梅娘拉住娟娘,笑道:“姐你别忙了,我吃过了,咱们先说正事要紧。”
娟娘知道她时间不多,便也不勉强,招手叫众人过来。
“你们都过来些,让梅姑娘看看。”
听了这话,那些女孩子都越发紧张,想上前又不敢,磨磨蹭蹭地随着众人走。
只有两个女子听到娟娘的话,便向前走来,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梅娘在她们二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接着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在娟娘的指导下,女孩子们站成前后两排,分别走到梅娘面前,依次做着自我介绍。
梅娘默默听着,同时观察着众人的举止谈吐,对前面两个女孩则格外留意。
那两个越众而出的女孩子其中一个叫邵兰,十七岁,长相哪怕在一众青春少女中依然显得格外漂亮,说话也十分利索,一副自信又精明的模样。
另外一个叫穆燕,十八岁,是这一批学徒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看起来也比旁人更加稳重寡言。
梅娘听她们说完,便问道:“你们中可有谁定了亲事了?已经定亲的请站到右边去。”
这些女孩子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十四岁,按理说大部分都到了议亲的年纪。
果然听了梅娘的话,有一半的女孩子含羞带涩地走到右边站着。
让梅娘意外的是,邵兰和穆燕这两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却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邵兰面容倔强,紧抿着嘴一言不发,一双眼睛满是倔强的光芒,穆燕却是脸色苍白,僵硬地昂着头。
梅娘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视线转向右侧。
“你们定了亲,成亲的日子可定下了?若是在这里待不了多久,那手艺也学不全的。”
几个少女连连摇头,纷纷说着成亲的日子暂时都没有定,就想着来学个手艺,怎么也要做够一年再走。
好不容易得到了拜梅娘为师的机会,她们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哪怕是定下了婚期的,也要推迟一年,学会了手艺再成亲。
梅娘便不再多问,让娟娘主持拜师仪式。
招第一批学徒的时候,梅娘没管那么多繁文缛节,这次娟娘却帮她好好准备了一下。
长条案几上摆了灶神的塑像,二十个女孩子依次上来上香磕头,又给梅娘敬茶,还跟着娟娘念了一遍什么一定听师父的话,认真学厨艺,不敢偷懒,日后好好孝敬师父之类的话。
梅娘听得哭笑不得,碍于面子只得端坐在上首,板着脸接过众人的茶,再说几句场面话勉励众人一番。
拜师完毕,梅娘带她们去了后院。
因为这次学徒人数多,后院又加了几个炉灶,梅娘让她们两人合用一个炉灶,先在梅源记打下手,跟着云儿和娟娘学些手艺和简单的菜,她抽空就会过来指点大家。
等过完正月,她会举行一次考核,考得最好的前五名将随她去南华楼。
原本以为只是过来干活和学艺的女孩子们,听了这话顿时都面露紧张。
谁不知道南华楼如今是南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能去那里帮厨,哪怕只是打下手,也是极有面子的事。
再说,都是一起进入梅源记的,谁又比谁强些,一众十几岁的少女纷纷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等到梅娘走的时候,她们已经飞快地开始找活干了,还有人追着云儿和娟娘献殷勤。
娟娘安抚好几个人,送梅娘出去。
姐妹俩走到门口,梅娘说道:“姐,还得劳烦你帮我带一个多月,南华楼如今实在是太忙了,我是真的没空儿手把手教她们。”
娟娘摆摆手:“咱们亲姐妹,说这些干什么?当初你不也是这样手把手教我们的吗?你放心,我这厨艺虽然赶不上你,可是在这一片也是有名的,带几个小学徒算什么?正好还有人帮我干活了呢!”
见娟娘一点儿都不嫌麻烦,梅娘才放下心。
两人说了会儿话,梅娘就回了南华楼。
今日南华楼又来了两位熟客,正是李大人和李韬父子。
梅娘一回来听说这件事,直接上二楼雅间去寻他们。
李大人穿着一身常服,李韬则是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富贵公子的模样。
见梅娘进来,李韬一下子站起身来,双眼发亮。
“梅姑娘,我还以为你没在呢!”
梅娘向他们行了一礼,笑道:“有点儿事情,这会儿才回来,怠慢了李大人和李公子了,一会儿我亲自做个小菜,给二位赔罪。”
李大人打量了她一眼,方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梅姑娘一介女流,能做出这等事业,实在难得。”
梅娘客气了几句,便告辞出去。
李韬恨不能跟着她出去,只是在看到李大人严厉的目光后,只得讪讪坐下。
他只是想问问梅娘准备做什么菜嘛,这也有错?
梅娘下了楼,解了外头穿的大衣裳,系上围裙。
几个女学徒都是做惯了的,听说楼上雅间来了相熟的客人,又见梅娘如此,便知道她要亲手做菜了,有空儿的便主动过来打下手。
梅娘叫婆子取一条三四斤重的草鱼剖杀洗净,取肉切片。
拿一个大碗,碗中放葱、姜、八角、盐和少许水,倒入鱼片浸泡片刻。
将泡好的鱼片轻轻挤出水分,加胡椒粉、盐、淀粉和蛋清,抓匀备用。
起锅烧水,水中放一点猪油,水开后调成小火,将鱼片下入锅中,片刻后鱼片发白卷起变色,便立刻捞出。
起锅倒油,油热倒入蒜末,炒出香味,加糖、蚝油和酱油,倒入少许水煮开后,淋入水淀粉。
最后倒入切好的青椒和红椒碎,煮沸后均匀淋在鱼片上。
如此一来,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双椒鱼片就做好了。
第117章 香菇炖鸡
雅间里, 看着自打梅娘出去以后就魂不守舍的李韬,李大人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又是瞪眼睛又是清嗓子的,总算才把李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见李大人神色不大好看, 李韬赶紧站起身, 给李大人倒茶水。
“爹, 最近天气冷,你是不是嗓子又不舒服了?快喝些热水, 润润嗓子。”
见李韬一副懵懂的模样, 李大人皱起眉头, 不客气地说道:“润什么嗓子, 看见你就来气!”
李韬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爹,您老这又是怎么了?我最近可哪儿都没去,一直在家里读书……”
看他委屈又茫然的样子,李大人倍感无力。
“我看你呀,一看见梅姑娘,就连魂都丢了!”李大人索性直接把话挑明了。
提起梅姑娘,李韬脸上立刻洋溢起了笑容。
“爹, 不知道梅姑娘今天又会做什么菜, 听说南华楼有好酒,要不我陪您喝几盅?”
儿子为了个女子越陷越深, 李大人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喝酒。
他摇摇头,意有所指地说道:“才不到一年的时间,梅姑娘就开了两个铺子,这个姑娘, 只怕是不简单啊!”
李韬深以为然,并与有荣焉。
“那是自然, 梅姑娘又聪明又能干,还有这么一手好厨艺,要是埋没了岂不可惜?”
李大人一脸地恨铁不成钢,沉声说道:“这样的女子,怕是不安于室呀……”
李韬不假思索地反驳道:“这怎么可能?别人不知道,爹您还不知道吗?那梅姑娘当初被梁坤退了亲,她非但没有自暴自弃,反而凭借一手厨艺扬名京城,她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爹你别乱说!往后谁要是能娶了她,那可是太有福气了!”
看着一脸星星眼的李韬,李大人仿佛看了一头雄心壮志的猪,正准备拱人家水灵灵的白菜。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奈地闭上了。
算了,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这个傻小子都不会听的,就让他自己去撞南墙吧,撞上了,自然就知道疼了。
有劝他的功夫,他还不如留些力气,保持良好的心情,免得被这个不孝子气得吃不下饭。
那梅姑娘一看就是有大抱负的女子,短短的时日内,就凭借一手厨艺在南城站稳了脚,她又是开酒楼,又是招学徒,就连交好的人家也都是非富即贵,李韬一个正六品官员家的小公子,梅姑娘怎么会看得上眼?
只可惜,李韬与梅姑娘相交于微末之时,在李韬的心里,梅姑娘依然是那个布裙荆钗,当街卖烧饼的小丫头。
李大人只觉得一阵阵头痛,只有寄希望于儿子春闱后能够高中,再给他找些事做,让他慢慢地不再接触梅姑娘,或许他还能逃过这一场情劫。
不多时,伙计把饭菜送进了房间。
一盘已经切成片,配上了荷叶饼和甜面酱的烤鸭,一个还在咕嘟嘟冒着热气的羊肉砂锅,一盘黑白分明,清脆爽口的山药木耳。
最为显眼的,就是放在桌子正中间的那盘双椒鱼片。
白生生的鱼肉,被切成一片片的薄片,又被滚水烫过,呈现一种微微卷曲的姿态,宛如半开未开的花瓣。
其中又夹杂着青椒和红椒,越发衬托的鱼肉洁白如玉,整盘菜鲜艳夺目,如同一幅艳丽的春日花开图。
李韬父子俩都是无辣不欢,见了这菜都是眼前一亮,不约而同地伸出了筷子。
至于刚才的小小的不愉快,早就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什么不开心是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一片柔嫩的鱼片入口,父子俩几乎在同一时刻口水横流。
被片过的鱼肉没什么小刺,吃到口中可以尽情享受鱼肉的滑嫩,那又麻又辣的滋味,令人销魂无比。
哪怕是吃惯了辣菜的李韬父子俩,也能品尝出完全不同的滋味。
青椒的甜脆,红椒的锐辣,竟然能在这道菜中完美地融合,两种辣味在口腔中交缠,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味道,让嗜辣的父子两人吃得痛快极了。
虽然数九寒天,两人却都吃得满头是汗。
这么好吃的菜,谁还有空儿想不痛快的事,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吃!多吃!使劲吃!
一盘堆得冒尖的双椒鱼片,被父子两个一顿风卷残云,很快就消灭得干干净净。
虽然还没吃够,可是两人也知道这么辣的菜吃多了不好,还好其他的菜也做得极美味,弥补了他们心中的些许遗憾。
羊汤喷香暖身,木耳山药清爽解腻,再吃完烤鸭配卷饼,两人都吃得又饱又满足。
吃完了饭,李韬却还不急着走,在桌上磨磨蹭蹭。
李大人知道他是想等着一会儿客人少了,去寻梅娘说几句话,便也不催他,叫了壶茶喝着慢慢消食。
直到喝完了整整三壶茶,李大人都跑了两趟茅房了,李韬再也没了借口拖延,只得跟着李大人下了楼。
幸好他运气爆棚,下了楼正好看见梅娘在跟四九说着什么。
他顾不上看李大人的脸色,立刻跑了过去。
“梅姑娘,你在忙什么呢?”
梅娘见了他先是一笑,接着对四九说道:“那就定在后日吧,你记得把请帖都发出去。”然后转向李韬。
“李公子吃得可好?您和李大人还满意吗?”
李韬连连点头,说道:“你做的菜哪有不好吃的?梅姑娘,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不用跟我们这么客气的。”
梅娘笑道:“好啊,那李公子也不要跟我客气,这顿饭的钱就不要付了,算我请你和李大人的。”
李韬赶紧摆手:“那怎么行?你一个姑娘家,开着这么大的酒楼多不容易啊,我哪能占你的便宜?”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出荷包,把饭钱结了。
结过账,他还有几分不舍,对梅娘说道:“梅姑娘,快到年下了,过几日我来给你送节礼……过完正月我就要参加春闱了,你……你要等我啊!”
梅娘只当他是说要她等着李府送年货,随口答应道:“李公子客气了,你帮我那么多,回头我也会去府上拜年的。”
李韬顿时喜形于色,见梅娘已经跟账房说上话了,便不再多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李大人忍了又忍,见儿子还知道出来,在街上顾不得多说,赶紧拉上他回家了。
有这么个儿子,可真是太丢人了。
在无数学子文人的翘首以盼之下,南华楼的诗会终于拉开了帷幕。
天公作美,头一夜下了一场雪,后院的小花园里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令人一看便心旷神怡。
虽然外头冰天雪地,回廊处却每隔三尺的距离就摆了一个火炉,人们走在回廊中,既无风雪侵扰,又有热气蒸腾,还不影响欣赏雪景,对这精巧的设计都赞不绝口。
花园虽小,景致却多,覆盖着浅浅白雪的假山,前院那披着雪衣的红瓦青墙,不远处那挂着冰柱的树林,更有回廊中每隔几步放着的古玩,盆景,花瓶,还有廊下悬挂的名家字画,人们在短短的回廊中走走停停,时不时赏玩和讨论几句。
等到了回廊尽头,一排排空白的条幅和纸张等已经铺陈好,连墨都磨好了,只等文人雅客们一展风采。
众人少不得谦虚客套几句,待听说前面已经准备好了席面,只待众人留下墨宝,便可入席,大家便借口说不好耽误时间,劳他人久等,纷纷挥毫泼墨。
吟诵诗词的,描绘雪景的,还有人赞扬南华楼精致饮食。
毕竟这诗会是南华楼举办的,身为客人,看了人家的景,吃了人家的菜,当然要多说几句好话了,又不费什么钱。
一说到南华楼的菜肴,大家越发文思泉涌,不过短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上百首诗词。
伙计们把诗词字画都收好,恭敬地请众人去前面吃饭。
本以为过了这半天,饭菜早就凉了,没想到南华楼给众人准备的竟然是铜炉火锅。
熬得浓白的羊汤,里面不知放了什么调料,闻着似乎有些许药味,可是喝口汤又觉得清甜甘美,浑身都跟着热起来了。
大冬天的吃这么一顿火锅,简直不要太合适。
更让人惊艳的是,桌上并没有摆放菜品,所有菜品都摆放在靠墙的条桌上,众人想吃什么,都可以随便取用。
切得又薄又嫩的羊肉片,柔韧的肚片,脆生生的豆芽,水灵灵的蘑菇,甜丝丝的萝卜,白嫩嫩的豆腐,各种琳琅满目的菜肴,令人目不暇接。
大家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吃法,一时还有些放不开,但是看到他们取了菜,一旁立刻有伙计把装着菜的方盘装满,大家这才放下心,敞开肚皮吃了起来。
趁着他们在大快朵颐,梅娘便去看看诗会的成果。
时间有限,风景画多是勾勒几笔,更多的是写意之作,倒显得更有意境。
至于诗词就是花样繁多了,文人们博采众长,倒是创作出不少朗朗上口的诗词。
梅娘看着那些“五花马,黄金裘,呼儿出来换白肉”,“南华彘肉更奇绝,肥美不减胡羊酥”,“妙峰山前大雁飞,梅花流水鲈鱼肥”之类的诗词,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果然天下文章一大抄,就连古人也不能幸免啊。
梅娘选了几个还算像样的作品,让人送去装裱铺子里,尽快装裱出来,以后可以挂在店里。
等到前头的人吃完饭,便有伙计们一字排队地走过来,给那几位被选中的文人送上文房四宝,当众狠狠地恭维了他们一番。
至于其他的人,南华楼也没有落他们的面子,宣称今日所有的诗作字画都由南华楼出资,刊印成诗册,在坊间广为流传。
听了这个消息,众人顾不上矜持,个个儿喜形于色。
文人最重视的就是名声,南华楼此举虽然有炒作之嫌,但他们的名字和作品可是实打实地印出来了,这对他们来说,意义就不同了。
得知南华楼的诗会竟然有这等好事,大家兴高采烈,一边庆幸自己今日来了,一边感激南华楼免费的吃喝招待,还有帮大家扬名,对南华楼和梅姑娘越发感激和钦佩。
这么一群文人在南华楼吃饱喝足,又得了实惠,出去以后就把南华楼吹上了天,短短几日的功夫,南华楼在京城声名鹊起,更多的文人后悔没有参加南华楼的诗会,错过一次扬名的机会,就越发期待下一次诗会了。
在这样的宣传下,南华楼的生意更加火爆了起来,临近年关,请客应酬、走亲访友的人越来越多,包下南华楼一天的费用被炒到了六千两之高。
即便如此,南华楼的宴席还是被预定到了元宵节之后。
毕竟,谁家没个女眷孩子,都要过年了,男子们只图自己吃吃喝喝有什么意思,想要拉拢关系,讨好上峰的,谁不愿意借着这个机会,请对方家眷孩子一起出来玩乐的?到时候枕头风一吹,孩子撒个娇说句好话,不比自己费尽口舌地求人要强得多?
而南华楼的女客专区和室内游乐场,以及好喝的奶茶及各种小吃,就成了无法取代的优势。
南华楼的生意实在太好,五个女学徒已经忙不过来,梅娘只得把云儿也调过来,又让她带几个手艺最好的学徒过来帮忙。
不出她所料,来南华楼的第二批学徒就有邵兰和穆燕两个人。
梅娘冷眼看着,邵兰是个急性子,事事都要争强抢先,不过她确实聪明伶俐,什么菜几乎教一遍就会,再加上她虽然好胜,却放得下身段,对第一批的五个女孩都是虚心请教的模样,连年纪最小的王翠红,她都能张口叫人家小师姐。
穆燕则完全不同,她沉默不多话,做事却极认真,靠着踏实本分和勤快用功,很快就被杜秀和周帽等人接纳进来了。
这日她正在教穆燕怎么调制烤鸭的酱料,忽然听伙计叫她,说有贵客来了。
梅娘交待了两句,便走了出去。
没想到这贵客不是别人,竟然是数日不见的顾南箫。
顾南箫身上裹着一件黑狐披风,上头黑亮的狐毛上沾着新鲜的雪花,眉上的雪珠在室内的温暖中渐渐融化成小水滴,越发显得他眉黑眼明,周身都散发着清凉的气息。
梅娘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行过礼便忍不住问道:“大人这是刚回来吗?”
顾南箫望向她,顿了顿才说道:“是。”
他回答得这样简单直接,梅娘反而愣住了。
他不是跟随皇上去城外冬猎了吗?一去数日,好不容易才回来,怎么一进城先来找她?
梅娘心里莫名有些紧张,看了看大堂里人来人往,便上前几步,低声问道:“大人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要不是有要紧的事,梅娘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让顾南箫一进城就先来找她。
见她白皙娇嫩的小脸满是紧张,连语气都透着掩不住的忐忑,顾南箫先是一怔,随即哑然失笑。
还好梅娘微微垂着头,并不曾看到顾南箫唇角那一抹笑意。
顾南箫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的确有事。”
他这么严肃的语气,让梅娘更加不安了。
她正要追问,却见顾南箫招招手,金戈和铁甲等人就或是拎或是扛地带了许多东西进来。
“在外头猎了些野物,左右吃不完,丢了也是可惜,索性送与你吧。”
看着那些充满野生气息的动物,梅娘顿时瞠目结舌。
金戈听了顾南箫的话,又见梅娘只顾着发呆,连忙上前几步。
“梅姑娘,如今这个时候的狐皮最是厚实,我们三爷……咳咳,是小人特意选了几张上好的毛皮,送来给梅姑娘,就当是提前给梅姑娘送年礼了。”
听到年礼,梅娘总算回过神来。
“额……那就多谢顾大人了。”
金戈趁热打铁:“我们三爷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可真是不容易啊,梅姑娘您瞧瞧,三爷是不是又瘦了?”
梅娘抬眼望去,正好对上顾南箫幽深的墨眸中。
她不由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注视。
“大概……好像……是吧。”
金戈连忙说道:“正好路过,三爷,咱们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吧?”
顾南箫微微颔首,算是答应。
人家送了这么多食材过来,梅娘自然不好拒绝,亲自请顾南箫上了楼。
她下来之后,金戈已经叫人把东西都搬到后院去了。
这会儿前面的客人不多,几个女学徒正围着那堆东西,越看越是稀奇。
“这是野鸡,这鸡毛真好看呀!”
“还有兔子呢,这里肯定是箭伤,不知道是谁射的,箭法真准!”
“这个是鹿肉吧?你们吃过鹿肉没有?”
女孩子们正叽叽喳喳地说着,梅娘进来了。
见她过来,大家的声音小了些,自动散开,让梅娘去看。
梅娘看到这些东西也有些发愁,她想了想,让婆子们先拿去处理食材,再放到后院去。
她让人先拿出一只野鸡来,宰杀褪毛,去除内脏。
鸡肉切块,用温水洗干净血水。
洗净的鸡肉放入一锅冷水中,加入生姜、葱结、料酒和盐,大火煮开后撇去浮沫。
水开后,下入泡发好的香菇。
大火沸腾后,转小火炖小半个时辰。
无需加其他调料,一锅香菇炖鸡汤就做好了。
第118章 麻辣兔丁
顾南箫坐在楼上雅间里, 金戈帮他摘下了披风。
这是他常来的房间,不知是不是梅娘提前吩咐过,每次他来南华楼, 伙计都会带他来这个雅间, 就像是专门给他留出来的一样。
虽然是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可顾南箫几日没来,便忍不住到处看了看, 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心安。
靠墙的案几上依然摆放着颜色素雅的花瓶, 正值寒冬腊月, 梅娘自然不会花高价去买暖房里的鲜花做装饰, 此时花瓶中插着几支金灿灿的干芦苇,似是随手插成的,却高低相间,错落有致,给房间添上了几分亮色。
泥炉中炭火烧得正旺,上面的茶壶咕嘟嘟冒着泡,室内升腾起淡淡的茶香,让人闻着便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红檀桌上铺着平整洁净的细麻布, 此刻桌上只有一套青瓷碟碗, 却已经使人开始盼望稍后就会到来的美食。
这屋子不大,却布置得温馨无比, 家具摆设都是寻常之物,远非靖国公府那般宽敞华丽,可顾南箫却更喜欢这样的小小房间,只是在其中静坐一会儿, 就觉得一路的疲乏都渐渐散去了。
不多时,一道道菜肴就端了进来。
依然都是他平时爱吃的口味, 顾南箫只看了一遍,视线就落在了那一大碗香菇炖鸡上。
金戈望向他视线所及,便主动上前,盛了一碗鸡汤出来。
眼前的鸡汤呈金黄色,上面飘着淡淡的油花,几片被切得薄薄的香菇静静漂浮在汤面上,仿佛一片片落下的娇柔花瓣。
经过长时间的炖熬,鸡汤的香味已经被完全激发了出来,再混合香菇独有的气味,更是香气四溢,令人垂涎。
顾南箫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只觉得从鼻端到胸腔全是这诱人的香味,连口水都忍不住泛了出来。
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鸡汤放入口中。
温热微烫的鸡汤,甫一入口,便觉得又滑又香,滋味醇厚无比,却又一点儿都不油腻。
连着喝了几口鸡汤,顾南箫才觉得自己的胃口终于活了过来。
这些日子在外头风餐露宿,除了出发那日喝过梅娘送的羊汤,接下来的日子简直不堪回首。
他一向是个宁缺毋滥的性子,不爱吃的食物,他宁可饿着肚子,也不肯吃上一口。
以往在食材丰富的京城里,他都很难找到合口的食物,一到了外头,成日都是皇宫里那几个厨子翻来覆去做的精致膳食,或是新鲜打来的野味,那些野味不是做成了血淋淋的烧烤,就是炖煮成大块的肉,以保留野物原始的味道,他哪里吃得下。
那几个厨子一心要服侍好皇上及几个皇子,又都是知道顾南箫那难伺候的脾性的,哪里顾得上好好伺候他,要不是太子记挂着怕他吃不好,三天两头叫厨子和随从依着顾南箫的口味做几样清淡小菜,只怕他这些天连一口正经的饭食都吃不上。
饶是如此,他也不过是勉强混个囫囵饱罢了,要说享受美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待回了京城,他连家都没回,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来了南华楼。
直到吃上这一碗鸡汤,他才觉得浑身通泰,饿了许久的脾胃无比舒服,整个人都熨帖起来。
不知不觉,顾南箫把这一碗鸡汤都喝光了。
这次不用金戈动手,他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这里面的鸡肉是他亲自猎到的野鸡,比寻常家养的鸡肉更多了几分独有的鲜美,配上那香菇的香味,更是浓香无比,滋味十足。
他整整喝了两碗鸡汤,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吃其他的菜。
糖醋鱼酸甜可口,很适合做开胃菜。
八宝菜清爽解腻,刚好可以调理一下他连吃了数日点心和烤肉,正觉得腻烦的口味。
海米白菜又鲜又嫩,佐饭正好。
很快,他就把一桌子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自己的战果,顾南箫十分满意。
只有梅娘的菜才会让他胃口大开,吃得无比舒坦。
金戈还说他瘦了,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半年来他吃着梅娘做的菜,明显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多了。
而且,每次吃完,他都会觉得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从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好吃的东西能让人开心起来呢?
想是这会儿生意很忙,梅娘一直没有上楼来,顾南箫吃过饭就下了楼。
听伙计说顾南箫吃完了,梅娘把手里的锅铲塞给桃娘,急匆匆迎了出来。
再次面对顾南箫,梅娘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隐隐不安,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落落大方。
“顾大人,今日的饭菜还合您的口味吗?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请大人只管说。”梅娘笑着说道。
顾南箫唔了一声,道:“都还好,梅姑娘有心了。”
梅娘说道:“不敢当,这南华楼能开得起来,多亏顾大人帮忙,顾大人的恩情,梅娘一直铭记在心。”
“客气了。”想起自己当初帮梅娘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顾南箫不由得移开了视线,“你忙着吧,我要回去了。”
顾南箫抬脚要走,梅娘却追了几步上前。
“大人请留步。”她快步走到顾南箫面前,说道,“上次大人送了礼物过来,我还没跟大人道谢呢。”
顾南箫摆了摆手:“区区小事,梅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
梅娘正要问那两千两银票的事,背后却传来一个响亮而欣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梅姐姐!”
梅娘转过头去,就看见满子快步走了过来,身后是一个努力做出拦截姿势的伙计。
“梅姑娘,这乡下小子非要往里闯,说是要找你……”伙计一边追,一边急匆匆地解释道。
梅娘笑道:“不用拦,这是我一个小兄弟。”
她看向满子,见他又是大包小裹的一大堆东西,不由得无奈地笑了。
“满子,你怎么又拿了这么多东西?”
满子摘下棉帽,露出被冻得红彤彤的脸蛋。
“梅姐姐,我是来给你们送年礼的!”满子咧开嘴笑了,说道,“都是些乡下物件,姐姐你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只是这么多东西,你这一路太辛苦了,快去后院喝点热水,暖和暖和。”梅娘说道。
满子看了看她身后,不好意思地问道:“云儿妹子在吗?”
他这次进城先去梅源记,才知道梅娘又开了新店,云儿也在这里。
“她在后面厨房里呢,你一会儿跟着伙计进去就能找见她。”梅娘吩咐了伙计一声,又问满子,“你是跟你爹一起来的?等会儿把你爹也叫过来,你们吃过饭再回去。”
谁知满子却摇摇头,说道:“我爹没来,我是跟我们村里几个堂叔一起来的。”
梅娘随口说道:“没关系,叫他们都过来吧,这么冷的天,你们在这里吃口热乎饭菜,不费什么事的。”
满子却依然摇头,道:“堂叔他们进城是有事呢,他家的牛跟村里的牛打架,两头牛都受了伤,眼看着是活不成了,堂叔他们要赶着进城,去衙门开那个什么屠宰许可,然后再回去杀牛,还要卖牛肉……”
梅娘听到后面,眼睛越来越亮。
她一把抓住满子,急忙问道:“你说什么?你们村里有牛肉!”
满子吓了一跳,说道:“是啊,整整两头牛呢,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呢!”
梅娘听得激动无比,抓着满子牢牢不放。
“你堂叔他们在哪里?快带我去找他们!”
她说完才想起来顾南箫还在一旁,连忙转身向他匆匆行了个礼。
“顾大人,我赶着去买牛肉,就先告辞了!”
说完这话,她拉上满子就往外跑。
顾南箫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眼睁睁看着她跑出了南华楼。
买牛肉?她买牛肉干什么?难道还想做牛肉吃?
他不是没吃过牛肉,那肉质又硬又粗,无论煮还是烤都是硬邦邦的,连调料的滋味都炖不进去,有什么好吃的?
更让他无奈的是,梅娘跟他连话都没说完,听见牛肉就跑了,难道在她的心里,他还没有一头牛重要吗?
顾南箫当然不可能把这话说出口,他沉着一张俊脸,带着金戈等人出了门。
铁甲等人都不知道顾南箫怎么好好的又变了脸,只有金戈能隐约猜到几分。
他斟酌了片刻,凑到顾南箫身边,说道:“三爷,等梅姑娘买到了牛肉,肯定还会做很多好吃的,到时候小人一定常来打听着,有什么新鲜的吃食,小人就买回去,让三爷您也尝个鲜。”
顾南箫的脸色依然不好看,却比方才和缓了一些。
他又不是梅娘什么人,有什么好生气的?
再说,梅娘本就擅长做菜,又开着两个酒楼,听见新鲜稀罕的食材当然要着急了。
等她做出了新菜,他不是又能尝到好吃的了吗?
想到这里,顾南箫也不由得期待起来。
那么难吃的牛肉,梅娘会怎么做呢?梅娘做的牛肉又会有什么不同的滋味呢?
梅娘连大衣裳都没顾得上穿,跑出去一条街那么远才想起来冷,她生怕晚了被人抢先,路过一个成衣铺子,随手买了件棉袄披上,又跟着满子直奔衙门。
到了衙门门口,满子就看到了他的堂叔们。
几个人跟着里正,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这个时代家里的牛是重要的劳动力,谁家养牛都是当宝贝一样,毕竟牛能干的农活太多了。
谁知冬日里没了活,两头才长成的牛浑身力气无处使,不知怎么就打了起来。
两头大牛打架,哪里是人拉得开的,等到人们又是打又是拉的把牛分开,两头牛一个肚子被牛角豁开,另一个脖子被捅了个血窟窿,眼见得是都活不成了。
家中女人孩子们少不得一顿哭天抢地,男人们只好想着赶紧去找里正做个证见,再急匆匆进城来向官府报备和开屠宰许可。
朝廷法令明文规定,不得私自宰杀耕牛,更不许私卖牛肉,如果有因伤或者老病而要处死的牛,不管是要宰杀还是要卖肉,都必须去官府开许可证。
众人马不停蹄地往城里赶,有里正作保,宰杀和售卖牛肉的许可都开好了,可是众人都高兴不起来。
好好一头牛,如果要卖怎么也能卖个十几两银子,如今只能杀掉卖肉,能卖几个钱?
再说了,因为牛肉稀少,会做牛肉的人就更少了,这两头硕大的牛少说也能出七八百斤肉,这么多肉,他们要卖给谁去啊?
就算是能尽快把牛肉都换成银子,可是卖的钱也不够再买一头活牛的啊,眼看过完年就要开春了,家里没了牛,地里那些农活可怎么办?
因此众人越想越是丧气,拿着证明只觉得走投无路,有个年轻小伙子直接在街上就抹起了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满子带着梅娘跑了过来。
“四堂叔,六堂叔,这是梅姐姐,之前我爹崴了脚不能动弹,就是她帮忙的!”
几个男人看着梅娘,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眼前这姑娘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簇新却很不合身的大棉袄,娇嫩的小脸冻得通红,看着他们的眼睛却闪闪发亮。
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找他们这些乡下人干什么?
梅娘顾不得歇口气,连忙问道:“我想买牛肉,牛肉还有吗?”
几个人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有,有的!”
“你要多少?都是熟人,便宜点卖给你!”
众人正愁这牛肉怎么处理,看见梅娘要买,简直是瞌睡碰上了枕头,一个个大喜过望。
很快,梅娘就跟他们达成了约定,他们负责把两头牛宰杀,各个部分都分割好,再送到南华楼,一共给他们三十两银子。
梅娘出的价钱差点儿让他们喜极而泣,每家分十五两银子,这样他们又能再买一头牛了!
满子说得没错,梅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啊!
梅娘定下牛肉的事,心情极好,一回到南华楼就让几个杂役去清理后院的冰窖,留出地方来存牛肉。
在古代想吃个牛肉太不容易了,对这种难得又稀有的食材,梅娘十分看重,让杂役们腾出最好的位置,生怕储存不当,浪费了来之不易的牛肉。
正忙着,她回过头见邵兰带着两个婆子走了过来,三人手中都拿着几只剥了皮的小动物,看样子像是兔肉。
一见到她,邵兰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喊了声:“师父!”
两批学徒中,只有邵兰是最喜欢喊她师父的,梅娘招收第一批学徒的时候没什么规矩,不过意思一下走个过场就罢了,其中桃娘杜秀还跟她同岁,让她们叫师父她们也有点别扭,梅娘也觉得被同龄人喊师父,生生把自己喊老了,因此桃娘周帽她们都随着众人叫她梅姑娘。
招第二批学徒的时候,许是娟娘提前就打好了招呼,而且此时梅娘在京城的名声也传了出去,因此众人都觉得叫梅娘师父是应该的,拜过师后都喊她师父,尤其邵兰在得到来南华楼帮厨的允许之后,对梅娘更是热切无比,一见到她就要大声喊师父,如此久了,梅娘反倒习惯了这个称呼。
梅娘见她们过来,说道:“兔肉都收拾好了?”
邵兰忙说道:“都剥出来了,想着先放在冰窖里存着,我让人把剥下来的兔皮送去皮子铺里头,等硝好了,师父你留着做个围脖,给武大娘做个抹额,给云儿师姐和月儿妹妹做兔毛帽子……”
梅娘听她越说越远,只得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你看着安排就好,把兔肉放到那边去吧,免得回头串了味。”
邵兰识趣地打住话头,亲自带婆子把兔肉放在梅娘指定的位置。
放完了兔肉,婆子就去干活了,邵兰却还舍不得走。
南华楼的厨房从早到晚忙个不停,还有那么多学徒围着梅娘,梅娘又要做菜又要盯着后厨的各处,能单独教某个学徒的机会着实不多,难得此刻她能跟梅娘独处,便舍不得错过这个极好的机会。
“师父,那兔肉您预备怎么做啊?”
梅娘看了看冰窖里头几个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干活,这才看向邵兰。
“你吃过兔子肉没有?”
“吃过。”邵兰不假思索地答道,“小时候我跟……跟我的小伙伴们一起玩,挖坑抓到过兔子,就拿回家去叫我娘做……”
想到记忆中兔肉的滋味,邵兰不禁皱起了眉头。
“兔子肉没什么油水,又很腥,煮熟的肉还硬撅撅的,真难吃。”
梅娘忍不住笑,说道:“你娘做兔肉就是用白水煮吗?”
邵兰瞪大眼睛:“不用白水煮,还要怎么做啊?兔肉没有油,一烤就更柴了,只能用水煮熟,再放点盐巴酱油什么的,就能吃了。”
本就是白得的兔子,家里大人哪里还会舍得放油放调料地调滋味,能做熟吃了就不错了。
梅娘听得哑然失笑,无奈地摇摇头。
“这样吧,你去拎一只兔子出来,我做一个给你看看。”
邵兰听了这话,顿时喜上眉梢,干脆地答应下来。
听说梅娘又要做新菜了,没在忙的学徒们都围了过来,邵兰因为要处理兔肉,理所当然地站在离梅娘最近的位置,获得了给梅娘打下手的资格。
梅娘让她把兔肉切成小丁,放入开水中焯一下,等变色后捞出,沥干水份。
锅中放油,油热后倒进兔丁翻炒。
加料酒去腥,放入姜片、蒜片、花椒和酱油,继续炒。
放入红辣椒段,不停地翻炒,让兔肉均匀受热,以免糊锅。
等到兔肉炒得微微发焦,加入芝麻和盐,就可以出锅了。
“这道菜叫麻辣兔丁,你们做的时候,要注意把兔肉切成小块,这样才能更加入味……”梅娘一边做着,一边跟学徒们说着注意事项。
邵兰离得最近,被这锅中又麻又辣的香味刺激得鼻子直痒痒,她使劲揉着鼻子,好不容易把喷嚏忍回去,口水却又止不住了。
同样是花椒麻椒红辣椒,为什么师父就能把这滋味调得恰到好处呢?
香麻辣等数种滋味混合在一起,只闻着香味就觉得馋得受不了。
邵兰觉得自己的胃里就像是长出了一只小手,不停地抓啊抓,恨不能把那盘热腾腾香喷喷的麻辣兔丁一下子抓到自己的嘴巴里。
还好她没有等多久,梅娘就说完了注意事项,让大家把这盘菜端去分着吃了。
邵兰就等着这一句呢,她抢着把菜端起来,放到厨房里一张小桌上。
几个嗜辣的姑娘紧紧跟在她身后,仿佛生怕她端起盘子就跑了似的。
为了能让学徒们尽快进步,梅娘经常会一边做菜一边指导她们,做完了还会让她们拿去品尝,让她们感受一下梅娘跟她们做的菜有什么细微的区别。
因此大家也不客气,邵兰第一个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兔肉就塞进嘴里。
这一下可闯了祸,她被烫得直跺脚,嘴里含着的肉块却怎么也舍不得吐出来。
杜秀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说着也夹了一块兔肉。
她吸取了邵兰的教训,把兔肉放在嘴边吹了吹,才放进嘴里。
舌头与兔肉接触的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香辣和刺激。
那种感觉,就像是这肉是一块爆裂的火炭,在她的口腔中瞬间炸开,将她的一缕魂魄直接击飞到了半空中,许久不曾落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那边邵兰已经吃了一块,一边又夹起第二块,一边说道:“没出息就没出息,谁让师父做的菜这么好吃呢!”
再看到杜秀吃到肉也是一脸惊呆的模样,邵兰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看你,还说我呢!”
她不过笑了几声,就赶紧把注意力集中在那盘麻辣兔丁上。
有什么好笑的,笑起来多耽误工夫!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让师父做的菜,她可得抓紧机会多吃点儿!
显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几个女孩将小桌子团团围住,数双筷子宛如串花般在菜肴上面穿梭,一个个吃得头都不抬。
一块又一块的兔肉塞进嘴里,香辣麻烫数种滋味混合在一起,让人一吃上就欲罢不能。
这会儿别说人家说她们几句没出息了,哪怕是被外人看到笑话她们,她们也顾不得了。
没办法,谁让这兔肉太好吃了!
第119章 酱牛肉
原本印象中那又柴又腥, 一点儿香味都没有的兔肉,被梅娘这样一做,兔肉被炒制得外焦里嫩, 多种霸道的香味完全融入到小小的肉块里, 香得让人吃上一口就停不下来。
这时, 她们才真正品尝出来兔肉的美味。
谁说没有油水的肉就不好吃?这兔肉又细腻又软嫩,口感简直绝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 一大盘兔肉就被几个女孩子吃得一干二净。
而第二批这几个女学徒, 也越发意识到了梅娘的手艺是多么的无与伦比, 连没有油水没有滋味的兔肉, 都能让她做成这样的惊世美味。
在享受过美食之后,她们从心底里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做出这样美味的人,就是她们的师父!
全京城只有她的师父厨艺最高超,没有之一!
这一刻,女学徒们对梅娘的手艺既钦佩又惊艳,简直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只可惜这么美好的感觉没有持续很久,她们就被梅娘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都吃完了?说说这道菜是怎么做的?都有什么注意事项?”
邵兰和杜秀等人你看我,我看你, 一个个面面相觑。
糟糕, 她们只顾着吃了,别说互相交流了, 此刻连脑海都是一片空白。
都怪师父做的菜太好吃了,让她们无暇去顾及学习,只顾着吃了啊!
梅娘看看她们,见她们一个个不是涨红了小脸面带羞愧, 就是皱紧眉头苦苦回忆,要么就是满脸惊慌不知所措, 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又没记住?罢了,今天你们几个把一只兔子分了,每人拿上一份,回去试着炒一下这道菜,明天早上带来。”
几个女孩子知道梅娘这是在给她们补救的机会,连忙应了下来。
这一次,她们可不能只想着吃了,要好好学习和练习才是!
下葛庄的村民十分守信,第二日就把分割好的牛肉送到了南华楼,梅娘听说牛肉到了,顾不得手中正在炒的菜,连忙去了后门。
数九寒天的,满子的几个堂叔却走得满头是汗,梅娘见了着实过意不去,请他们先进屋喝口茶水再走。
几个人却连连摆手回绝,说是给南华楼送过牛肉,他们还要赶着把牛筋和牛皮等物送去官府,那些都是军需物资,可不敢耽搁。
送完了牛筋牛皮,他们还要赶去牛马市买合适的牛,免得误了来年春耕。
梅娘知道他们是真忙,只得让伙计给他们拿了些香肠风鸡烤鸭等物,当做答谢。
看着伙计们背着扛着一块块牛肉送入冰窖,梅娘仿佛看了一堆堆的好吃的。
想在古代吃个牛肉真是太不容易了!
送走了满子的几位堂叔,梅娘就进了冰窖。
没有了外人,她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
如今天气冷,牛肉早就被冻得硬邦邦的,再加上有冰窖,足够她吃上好几个月的了。
牛肉、牛排骨、牛腱子、牛腩、牛杂,都能做好多好吃的呢。
梅娘在冰窖里看着堆积如山的牛肉,简直舍不得移开视线。
她在这里看牛肉看得津津有味,外头四九找她却快找疯了。
又来了几个要紧的客人,点名要吃梅娘亲手做的菜,四九在楼上楼下都找不到人,好不容易才从一个搬牛肉的伙计口中得知,梅娘去看牛肉了。
四九无奈,只得火速奔了过来。
听到四九的呼唤,梅娘才依依不舍地从冰窖里出来。
“梅姑娘,崔侍郎一家人都来了,他家几位小姐点名要吃你做的锅包肉呢!还有马将军把他家那几个姨娘都带来了,几个姨娘因为谁挨着马将军坐的事在楼上雅间吵翻了天,马将军说赶紧请梅姑娘做几盘糖醋鱼,好好安慰一下那几个醋缸子!”
这样的事每天都有发生,梅娘听了并不着急,只觉得好笑。
“云儿的糖醋鱼做得跟我一模一样,你叫云儿做了送上去就是,再让桃娘给我备料,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梅娘嘱咐了几句,四九连声答应,听完了之后却还不急着走,依然跟在梅娘身边。
梅娘察觉不对劲,转向他说道:“还有什么事?”
四九犹豫了片刻,说道:“前几日,对面醉仙楼的东家回来了。”
“史延贵?”梅娘一怔,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提起醉仙楼,梅娘才想起来自己开南华楼的初心。
当初因为史家要设计偷她的菜谱,反被她将计就计,虽然史家没讨到便宜,可是这口气她还是咽不下去。
所以当初想开新酒楼的时候,梅娘第一个想法就是开在醉仙楼对面,跟醉仙楼正当光明地竞争。
可是当南华楼真的开起来,如今的梅娘却已经忙得顾不上醉仙楼了。
是啊,当凤凰展翅高飞,翱翔天际的时候,又怎么会注意到地面上的秃毛野鸡呢?
在南华楼还没开的时候,醉仙楼的生意就已经是日暮西山,奄奄一息了。
等到南华楼高调开张,这条街上就更没有人会留意醉仙楼了。
前几日梅娘还听四九说,醉仙楼关了这些时日,里面的厨子伙计都开始寻出路,李厨子还偷偷来问过四九,南华楼招不招厨子,被四九婉拒了。
连主厨都待不下去了,醉仙楼的状况可想而知。
根本不用梅娘出手,醉仙楼也要关门大吉了。
梅娘略一停顿,问道:“他回来做什么?”
四九就等她问这一句呢,忙说道:“本以为他回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就没拿这种小事烦姑娘,可是今儿我听那边伙计说了一嘴,史延贵这次出门,请了一个名厨过来,趁着年前要重新开张呢,我想着他怕是要跟咱们打擂台,所以想着提醒姑娘一声。”
“名厨?”梅娘不急反笑,“可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名厨?”
四九摇摇头,说道:“我一会儿就叫人去打听。”
梅娘想了想,说道:“不用管他们了,咱们做生意要紧,你去忙吧。”
史延贵既然请了名厨过来,那定是要趁着年底这个时候高调宣传的,根本不用他们费心打听,很快醉仙楼就会大肆宣扬了。
梅娘没有过多关注醉仙楼的事情,她现在一心惦记着她的牛肉。
她叫伙计取了几大块牛腿肉,放在厨房里解冻,等到生意没那么忙的时候,她就开始做牛肉了。
把牛腱肉从牛腿上整条剥离下来,倒入冷水中浸泡两个时辰,期间换几次水,直到水变得清亮为止。
锅中倒冷水,下入牛腱子肉,放数片生姜。
水开后,撇去锅中的浮沫。
焯好的牛肉捞出来,再重新放入一锅开水中,放葱、八角、香叶、冰糖、桂皮、花椒等调料,加盐和酱油,炖煮半个时辰。
时辰到了,捞出牛肉,连汤一起放入大盆中,放在阴凉处浸泡一个晚上。
泡好的牛肉再捞出来晾一个时辰,卤牛肉就做好了。
这次卤好的牛肉也就二三十斤,梅娘舍不得卖,给学徒们每人分了一小块,给顾南箫留了一份,余下的都送去武家了,留着过年的时候自家人吃。
她原本是都想送去武家的,可是想到昨日为了抢着买牛肉,她把顾南箫丢下就走了,这种做法实在是欠妥,就额外留出来一块,回头送给顾南箫,就当是赔罪了。
只是不知道,顾南箫下次什么时候会来?
自打那日在张家吃了鸭血粉丝汤,罗义就一直念念不忘。
可是张广才只把他的话当醉话,他只得第二日又去找张广才。
张广才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要做鸭血粉丝汤,这下就犯了难。
张婆子说那碗鸭血粉丝汤是他妹子端回来的,是隔壁王翠红回家捎回来的。
他妹子眼看着就要嫁人了,他当然不能让罗义再去缠着他妹子问那鸭血粉丝汤的出处,就叫罗义自己去南华楼问。
可是南华楼伙计厨娘那么多人,罗义两眼一抹黑,去哪儿找梅娘?
要是拉着人问吧,点菜还好说,一说找梅娘,每个伙计都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梅姑娘那是什么人物?如今连许多贵人来店里吃饭,她都忙得没空儿去打招呼,怎么可能见罗义这么一个穷困潦倒的小货郎?
罗义碰了几次钉子,都见不到梅娘,只得暂时放弃了南华楼这条路,主要是他兜里这几个铜板,实在撑不住他去南华楼吃上几顿。
此路不通,罗义又扒上了张广才。
反正他就认准这条路了,张广才能拿到南华楼的鸭血粉丝汤,肯定就认识南华楼的人!
张广才被他缠得烦不胜烦,只得答应有机会就去隔壁王家问问。
罗义好不容易打听出来那鸭血粉丝汤是隔壁王家闺女带回来的,说不定还是那王家闺女亲手做的,哪里还耐得住性子,就自己偷偷跑去王家门口等着。
王家就那么几口人,不过小半天的功夫,罗义就看到了王翠红。
好在他还有点儿脑子,没敢直接露面去找王翠红,要不然王翠红害怕了,一嗓子喊起来,三条胡同的人能把他爆捶一顿,直接丢出去。
第二日罗义起了个大早,去了三条胡同,等王翠红出门的时候,他就跟了上去。
王翠红一早上起来就觉得眼皮乱跳,她生怕误了上工的时辰,也顾不得这些小毛病,收拾利索就去南华楼了。
腊月里天亮得晚,早晨的街道灰蒙蒙的,行人也只有零星几个,大多是捂得严严实实,袖着手低着头,只顾着急匆匆地赶路。
王翠红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她回过头张望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加快脚步走了起来。
可是走着走着,她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这次她不敢直接回头,只是偶尔停下脚步,或是拍拍身上的雪,或是假装在袋子里翻找,眼角的余光却不停地四处查看。
这么走走停停的,她终于发现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有个人在跟着她,看身形还是个男人。
王翠红吓得心脏狂跳,想跑又不敢跑,万一惊动了那个人,她这捂得跟包子似的身材,迈着小短腿能跑多远?
就这么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看到了南华楼的招牌,王翠红忽然听到后面那人的脚步声急促起来,显然是要追上她。
罗义担心自己看得不准,这会儿见王翠红要往南华楼里走,才确定她就是张广才说的王家那个在南华楼做学徒的小闺女。
他生怕王翠红进了南华楼,他就进不去了,一着急就跑了起来。
王翠红听到追赶的声音,越发吓得肝胆俱裂,只觉得两条腿都快软了,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南华楼的大门口。
“四九哥,铁柱哥,救命啊!”
这会儿南华楼才开门,铁柱正领着几个伙计和杂役在整理桌椅,打扫卫生,听到门外陡然传来一声尖叫,大家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只见王翠红一张小脸煞白,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跌跌撞撞地往屋里跑,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丢下手里的扫帚抹布就冲了过来。
“翠红,你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儿了?”
虽然梅娘早就定下了规矩,不许伙计跟这些女学徒走得太近,连随意调笑都不许,可是王翠红是第一批最小的女学徒,四九和铁柱等人都只把她当成小妹子。
这会儿看到王翠红脸色都变了,大家都着急了。
王翠红看见他们,像是忽然找到了依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有人……有个人一直跟着我……”
这时,罗义也追上来了。
看到罗义一脸急迫,双眼紧盯着王翠红,铁柱立马就不乐意了。
他往前一步,直接把王翠红挡在身后,一双眼睛冷冷地打量着罗义。
“你要干啥?”
罗义眼看着王翠红被几个人挡住,他看不到她的人影,不由得更着急了。
“我就找她,找那个穿红袄子的小姑娘!”
铁柱哼了一声,转头看向王翠红。
“翠红,你认识他吗?”
王翠红躲在铁柱后面,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听了这话赶紧摇头。
“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他!”
铁柱立刻拦住了罗义,大声说道:“她说了不认识你!你赶紧走!要是再敢缠着她,哼,小爷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罗义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哪里会轻易放弃,伸手就去扒拉铁柱。
“这位小哥,你行行好,我真的找她有急事——”
铁柱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谁家男人闲得没事,一大早上跟踪人家小姑娘啊?
见罗义居然敢动手,铁柱压根没听他嘴里说的是什么,直接抓住他胳膊,一把将他撂倒在地。
罗义没想到铁柱一言不合就打人,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饶是如此,他依然不甘心就此放弃,趴在地上喊道:“不找她也行,那我找你们梅姑娘——”
几个人见他如此死缠烂打,早就蠢蠢欲动,这会儿听他竟然敢喊着找梅姑娘,一个个都暴怒了。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敢肖想我们梅姑娘!”
“哥几个,给我打!”
“敢来南华楼找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罗义的话都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淹没在众人的拳打脚踢中。
还好他没干出什么坏事,大家还算手下留情,罗义挨了几通乱拳,就被匆匆赶来的四九拉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早上怎么就打起人来了?”
铁柱挽着袖子,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这个混账东西,一早上就跟着咱们翠红,还直接往里闯,还要找梅姑娘!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罗义这会儿嘴角额头都是红肿淤青,疼得一个劲儿咝咝地倒吸凉气。
四九看了看罗义,皱起了眉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跟着人家小姑娘想干什么?”
罗义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暴打,这会儿都快哭了。
“这位小哥,我看你是个讲理的人,你可要听我说完啊!”
他见四九还算和气,连铁柱都能压住,仿佛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抓住四九不放。
“我那日在三条胡同的张家,吃了一碗鸭血粉丝汤……”
罗义忍着周身的疼痛,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到他要找王翠红和梅姑娘,只是为了要学鸭血粉丝汤,众人又好气又好笑。
“不就是一碗汤吗?拼着一顿打你也要学?”
“你就不能早点说正事吗?非得挨顿打才老实!”
“就是,你找谁不行,还鬼鬼祟祟地跟着人家小姑娘,你不挨打谁挨打?”
罗义连连点头,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向四九。
“掌柜的,我是一片诚心来求学的,求你让我见见梅姑娘吧!”
四九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你说你这个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这么跟着人家姑娘,就算没有坏心思,人家也把你当坏人了!挨打也活该!”
四九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叫伙计去端水来。
“你先洗把脸,喝点热水,在这等着,我去瞧瞧梅姑娘这会儿有没有空。”
罗义听四九松了口,答应帮他传话,顿时高兴起来,连浑身的伤都不觉得疼了。
只要能见到梅姑娘,他这顿打就挨得值!
梅娘听说有人宁可挨打也要见他,不由得好奇起来。
不就是一碗鸭血粉丝汤吗?至于让人拼着命也要来找她?
梅娘忙完手里的活,从厨房走进了大堂。
罗义等得坐立难安,抻着脖子到处张望,想要找到梅姑娘的身影。
后厨那边影影绰绰的似乎有少女的身影,可是他不敢过去看,只能抓耳挠腮地干等着。
只不过跟了一个王翠红一路,他就挨了顿揍,要是他在南华楼里头乱走,到处跟人家小姑娘搭话,这些年轻力壮的伙计不把他打死才怪。
待看到梅娘款款出来,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眼前的少女雪肤玉貌,气质清雅,哪怕只是穿着寻常的衣着,也掩不住一身的气派。
罗义开了几年杂货铺,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见到梅娘过来,立刻起身给梅娘行礼。
“您就是梅姑娘吧?我叫罗义,以前是开杂货铺的……”
罗义上来就赶紧介绍自己,梅娘则坐到椅子上,打量了他几眼。
这人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一身洗得发旧的衣裳,说话却十分利索,不愧是做了几年生意的人。
见她只看着自己,却不说话,罗义心里越发忐忑了。
他不敢坐下,一直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看着梅娘的脸色。
梅娘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才问道:“你说你要学鸭血粉丝汤?”
罗义连忙点头,说道:“是,是!梅姑娘这鸭血粉丝汤做得实在太好吃了,我诚心诚意想要学!您尽管开个价儿吧!”
梅娘莞尔一笑,道:“可我不收男徒弟的。”
听到这话,罗义像是挨了晴天一个霹雳,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
“那……不拜师,能学吗?”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心虚。
那日喝过南华楼的鸭血粉丝汤,他惊喜万分,心心念念都是想着学会做这个汤。
可是他却忘了,梅姑娘能开得起南华楼这么大的酒楼,又怎么会是缺钱缺徒弟的人?
他又有什么是能让梅姑娘看得上眼的,人家凭什么要教他?!
罗义越想越是沮丧,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
梅娘看着他,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先说说看,你学了这鸭血粉丝汤,要做什么?”
罗义下意识地说道:“我想支个小摊,在街上卖……”
他冷不丁想起什么,连忙说道:“梅姑娘您放心,我一定走得远远的,绝不会抢您的生意!”
看到梅娘的微笑,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
南华楼是什么地方,随随便便一桌菜就够他几天挣的,这么大的酒楼,会怕他一个小摊抢生意?
罗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见到梅姑娘,脑袋就好像糊涂了似的,总是说错话。
梅娘却似乎并不在意,问道:“你为什么觉得这个汤好卖?”
罗义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汤好喝啊!我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而且里头的鸭血粉丝都便宜又容易做,熬上一大锅汤,要吃的时候直接下在里面就行了!这么冷的天,要是能喝上这么一碗热乎乎的汤,得多舒坦啊!这汤肯定好卖,肯定能挣钱!”
第120章 牛肉汤
罗义滔滔不绝说了半天, 在看到梅娘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
梅娘却挑了挑眉,催促道:“你说得挺好的, 继续说。”
罗义张了张嘴, 又犹豫地闭上了。
梅娘虽然不过十六七岁, 比他年纪还要小得多,可是站在梅娘面前, 他却总有一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不由自主地就低下了头。
“梅姑娘, 我不知道你不收男徒弟……我就是想着, 这汤这么好喝,肯定好卖,要是我学成了,也是一门吃饭的手艺……”
他越想越是灰心,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连他都觉得好卖的东西,梅姑娘能不知道吗?
不管是开酒楼还是做菜,人家都比他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他有什么能让梅姑娘看得上眼的, 梅姑娘凭什么要教他这门手艺?
这么好喝又好卖的鸭血粉丝汤, 人家留着自己卖钱不好吗?为什么要教他?
梅娘见他通红着脸,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副局促不已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
“你刚才说,你想要支个小摊?你认识卖鸭子的吗?每日要用到的鸭血鸭杂,你要去哪里买?”
罗义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松动, 又是惊喜又是紧张。
“我想着那些东西都好找,最难的就是学这门手艺, 所以就先来找您了。”
梅娘看着他脸上的伤,倒是有几分钦佩他的敢闯敢干。
方才听他说的那几句,虽然道理粗浅,但是能考虑到天气和老百姓口味以及需求,对普通人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了。
对她来说,鸭血粉丝汤不过是个小零食罢了,就算是在梅源记或者南华楼卖,只能算个添头而已,毕竟这么大的铺面,不可能只卖这种本小利薄的吃食。
可是这点微薄的利润,对罗义来说却足以让一家人都温饱不愁了。
梅娘思忖了片刻,说道:“对不住,我有徒弟,也有规矩,这鸭血粉丝汤我不能教给你。”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听到梅娘明确的拒绝,罗义还是忍不住满心失望。
他努力打听,想尽办法想要见梅姑娘,甚至还挨了一顿打,却还是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罗义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冒昧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梅娘打断了。
“不过,我倒是有另一个法子。”
罗义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梅娘。
她不是已经拒绝自己了吗?还能有什么法子?
只听梅娘继续说道:“这底汤由我们店里的人来熬制,鸭血鸭杂也是我们提供,你每天早上过来取了汤和食材,推着车子出去卖,至于能卖多少,挣多少,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这种方式你能接受吗?”
罗义越听越是吃惊,心里稍一盘算,便大喜过望。
如此一来,他连学都不用学了,直接来南华楼取现成的就行,他只要想着怎么把鸭血粉丝汤卖出去就行了!
这样他就更省事了,也能更快就赚到钱了!
罗义生怕梅娘反悔,连连点头答应,又一个劲感谢梅娘帮忙。
虽然这件事算是互惠互利,但是南华楼做出来的鸭血粉丝汤哪里愁卖?让谁卖不行?何必非要把这赚钱的机会给他?
梅娘就叫四九和武鹏过来,让罗义跟南华楼签订了一个简单的契约,把每日需要多少底汤和鸭血鸭杂的分量以及价钱定下,时间暂定为一个月。
她自己则去了后厨,把这件事交给了邵兰和穆燕等第二批学徒。
周帽杜秀等人早就跟着梅娘赚了几次钱,如今又都在南华楼做厨娘,已经开始拿工钱了,除此之外,外头常有食客吃得高兴,时不时就会有专门给她们的打赏,所以她们并不会把鸭血粉丝汤这点小钱放在眼里,就算梅娘让她们做,她们也没有那个闲工夫。
邵兰等人就不一样了,她们来得晚,又只是来南华楼帮厨的,没有工钱,做菜也只能做些简单的小菜或者给梅娘云儿她们打下手,梅娘把鸭血粉丝汤这个小生意交给她们,她们一个个都是又惊又喜。
那日梅娘做鸭血粉丝汤的时候就已经教给了她们这门手艺,南华楼这么大,每日余下的鸡骨鸭骨,给她们熬汤是绰绰有余,鸭血鸭杂都是婆子们收拾好的,她们只要改个刀就行了,这份钱简直赚得不要太容易。
穆燕想得周到,主动提出把这份小生意单独设立一个账本,用了南华楼的食材,都要记在成本上,除去成本的纯利润再交给南华楼一半,剩下的钱再由她们几个人平分。
连梅娘都没想到穆燕竟然想得如此周全,不由得便高看了她一眼。
邵兰等人知道这是梅娘照顾她们,特意给她们安排了一个这样轻省又赚钱的活计,对梅娘越发敬佩感激,学手艺和干起活来更加用心卖力。
这日南华楼被某个勋贵人家包了场,来了许多女眷孩子连吃带玩,梅娘做过菜之后,便把杂事交给四九和云儿等人,自己去大堂角落寻了个空桌坐下歇息。
一个有眼色的伙计见她一个人坐着,便主动沏了一壶热茶,送到她手边。
梅娘正觉得有些口渴,便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醇厚而温暖的茶香散开,梅娘不由得一怔。
这壶茶泡的竟然是普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这熟悉而滚热的香气,不由得就想起了那个曾经与自己一同喝茶的人。
这几日太忙,她此刻才有空儿想了想,似乎自从那日他冬猎回来,就没再来过了。
不会是因为自己把他丢下了,他就生气了吧?
梅娘想起顾南箫送来的那个柿柿如意的黄金盆景,再想起那两千两银票,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正想着,铁柱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梅姑娘,有人找你。”
梅娘抬头看去,待看清来的人是谁,不禁眼睛微亮。
“金戈,你怎么来了?”
金戈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帽子和披风上还沾着残余的雪屑。
看到梅姑娘,他赶紧行礼。
“梅姑娘,小人是寻了个空子溜出来的,跟您说几句话就走。”
梅娘见他急匆匆的模样,不由得紧张起来。
“可是出什么事儿了?顾大人呢?”
一提起顾南箫,金戈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哎呦,梅姑娘您是不知道啊,我们三爷自打那日回城,就忙得连家都没回过……”金戈四下看看,见大堂里没有旁人,才低声抱怨起来,“皇上他们倒是没什么事儿,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我们三爷就得陪着,三爷出了那一趟门,再回了衙门,积压的卷宗足有一尺多高,大人这几日没白天没黑夜地在衙门里忙,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金戈是真担心顾南箫的身体,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三爷这么不吃不睡的,小人是真怕他累出病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各处还有好多事儿呢,万一三爷病倒了可怎么办呀?”
梅娘听着就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说道:“顾大人怎么这样?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可不是嘛!”金戈深有同感,说道,“小人实在没法子,这才求到梅姑娘这儿……”
梅娘微怔:“求我?我能做什么?”
她除了做菜,还能为顾南箫做什么呢?
金戈忙说道:“衙门里那几个厨子,手艺就不必说了,做出来的东西连小人都吃不下去!外头的东西,三爷也没什么喜欢吃的,小人就想着求梅姑娘做些方便的吃食,拿给三爷吃去,好歹把这几天撑过去啊!”
梅娘想起本就要送给顾南箫的酱牛肉,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行,正好我这儿有些现成的吃食,金戈,你稍等一会儿,我准备一些东西给你带回去。”
金戈大喜,深深地弯下腰去。
“梅姑娘这是帮了我们三爷大忙了,小人代三爷谢过姑娘!”
梅娘摆摆手,起身去了厨房。
如今天寒地冻,现成的吃食倒是做了不少,也方便储存,梅娘走向厨房,路上就把要准备的东西都想好了。
卤牛肉取出来,稍微化冻后切成薄片,装在食盒里。
一盒炸鱼,一盒切成块的风鸡,十来根香肠,一盒荤素炸丸子,一罐炸肉酱,再装上一罐泡菜,以及数样她平时教徒弟时做的糕点和馅饼等物,再装上数块已经冻好的手擀面。
这些东西热热就能吃,面条也方便,煮熟了拌上肉酱就是炸酱面了。
她把食物装好,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金戈说顾南箫好几日不曾好好吃饭了,这些油腻腻的吃食,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下去。
梅娘眉头微蹙,又取了瓦罐盛了一罐大锅灶上正炖着的牛骨汤,里面放上牛肉片及各种食材,一并拿出去交给金戈。
“罐子里是牛肉汤,能驱寒暖胃的,你回去就倒出来给大人喝,旁的你看着办吧,一定要热过了再吃。要是他不喜欢吃这些,你叫人捎信来,我单独再给他做,回头直接送到衙门去。”
金戈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喜出望外。
“是是,那就有劳梅姑娘了!”
金戈惦记着顾南箫还饿着,拿上东西就飞一般地跑了。
梅娘目送着他消失在门口,转过身才发现武鹏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鹏儿,怎么了?”梅娘觉得武鹏的眼神很奇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武鹏犹豫了一下,说道:“二姐,你很担心顾大人吃不好饭吗?”
梅娘开着两个这么大的店,每日的客人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武鹏还没见过梅娘对哪个顾客这般上心。
梅娘听了这话,只觉得耳根一热。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看你说的,我担心他什么?顾大人是个好官,要不是他,南城哪能如此繁华?咱们哪能这么安生做生意?再说咱们开这酒楼,也是顾大人帮忙的,我帮他做点吃食也算是报答他对咱们的恩情了。”
梅娘说得振振有词,武鹏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是不等他多问,梅娘就说道:“方才那些东西,你都记在顾大人的账上。”
说到银子,武鹏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刚才二姐都拿了什么食材,该记多少钱呢?
摆脱了武鹏,梅娘回到厨房,这才松了口气。
记账就记账吧,大不了回头她拿银子抵上,顾南箫还放在她这两千两银票呢,足够他吃上好几年的了。
梅娘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自己有道理了。
她是看在顾南箫帮过自己的份上,才会关心顾南箫的,就是这样,没错!
金戈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和瓦罐,一路飞奔到衙门。
旁人不知道,他是顾南箫的小厮,最清楚顾南箫的身体状况了。
冬猎那些日子在外头就一直没吃好没睡好,回来才在南华楼吃了一顿饱饭,紧接着又要处理各种公务。
这么连轴转下去,顾南箫又不肯好好吃饭,不生病才怪呢!
金戈进了房间,看到顾南箫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看起来一脸掩不住的疲惫。
他赶紧放轻脚步,轻轻地走进屋,把食物放在窗边的桌子上。
梅姑娘准备的食材着实不少,就算顾南箫一日三餐大吃特吃,也足够吃个三四天的。
金戈盛了一碟酱牛肉,一碟炸鱼,一碟泡菜出来,又揭开了瓦罐。
一股浓烈的香气飘散出来,很快就弥漫了整个房间。
顾南箫正在似睡非睡的时候,闻到一阵独特的浓香,一时间恍若梦中。
他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这个动作终于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醒来之后,梦中那香味依然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这香味完全吸进身体里,谁知道肚子竟然就跟着咕噜噜叫了起来。
顾南箫抬头看去,看到金戈正在盛汤。
随着勺子的搅动,瓦罐中的气味越发浓香扑鼻,让人一闻就觉得食指大动。
顾南箫已经好几天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了,可是这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久违的饥饿。
他清了清嗓子,从椅子上坐起身来。
“那是什么?”
听到顾南箫说话,金戈连忙转过身来。
“三爷,这是梅姑娘亲手做的汤,还有她让小人带回来的各种吃食,您用些饭?”
一听说是梅娘做的,顾南箫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撑着坐起身,走到桌子旁边,金戈连忙把盛好的牛肉汤放在他面前,又提了水壶来用滚水烫洗碗筷。
这原本花不了多少时间,可是顾南箫看着眼前的碗,却觉得金戈的动作是如此地缓慢。
面前的碗中盛着满满的肉汤,上面飘着薄如蝉翼的大块肉片,肉片底下似乎还有粉丝木耳豆皮等物,显得无比丰盛。
尤其那股子香味,是他从没闻到过的肉香,一时说不清是什么,只觉得异香扑鼻,勾得人肚子里像是生出了馋虫,一个劲儿地要往外钻。
金戈还在那里烫完筷子烫勺子,烫完勺子烫碟子,还没等弄完,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呼噜噜的声音。
金戈一脸错愕地抬起头,就看到顾南箫已经端起了碗,正在喝碗里的汤。
这一幕看得金戈目瞪口呆,他服侍顾南箫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自家主子连勺子都不用,直接端着碗喝汤的时候呢!
还好他反应快,回过神来以后马上就移开了视线,继续加快速度烫碗筷。
顾南箫本想先试试汤的温度,谁知这汤一经沾唇,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喝了一大口。
滚热清香的肉汤缓缓流淌,仿佛一只温柔又馨香的手抚过他的唇齿和喉间,又一路向下,顺着胸口一直落在肚腹之中,安安稳稳地停留下来,将温暖和浓香传递到全身每一个角落,让他身上无一处不舒坦。
他又喝了一大口,这才有空接过金戈递过来的筷子。
顾南箫挑了一筷子粉丝出来,说道:“这不是羊肉汤。”
金戈见他肯吃饭,心情一下子就松快下来,笑嘻嘻地说道:“三爷说得是,这是梅姑娘刚炖的牛肉汤。”
“牛肉汤?”
想到梅娘那天心急火燎地丢下他就跑了,顾南箫有些怔忪。
原来她竟能把牛肉牛骨炖成如此美味的汤,也难怪她那么着急要去买牛肉了。
挑起粉丝入口,浸满了肉汤的粉丝滑溜可口,无需过多咀嚼就下了肚。
喷香软韧的豆皮,清爽脆嫩的木耳,沾了肉汤的配菜每一种都是那么美味。
尤其那被片得薄薄的牛肉,吃上去没有腥味,口感也不柴不硬,而是软硬适中,浓香可口。
不知不觉间,一大碗牛肉汤就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顾南箫放下碗,舒服得轻轻叹了口气。
几日来一直处于半饥不饱状态的脾胃,此刻熨帖无比,额头微微出了些汗,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充满了久违的满足感。
只有梅娘做的菜,才能让他体会到这种吃饱喝足的舒适感觉。
金戈泡了一壶普洱茶,给顾南箫倒了一杯。
见顾南箫这会儿心情难得地好,金戈说道:“方才小人去找梅姑娘,她也正喝茶呢,小人闻着也像是普洱茶。”
顾南箫喝了一口茶,凝眸思索了片刻,问道:“她……梅姑娘在做什么呢?”
金戈连忙说道:“听说南华楼今日被平西侯包了场,梅姑娘给他们做了几桌菜。”
他小心地看了看顾南箫的脸色,继续说道:“小人瞧着,梅姑娘那茶好像才泡上,都没喝上几口,一见到小人,就问三爷怎么没来?小人就说您忙于公务,连饭都没空吃,梅姑娘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还说,顾大人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他掐着嗓子,努力学着梅娘娇嫩的声音,倒引得顾南箫皱眉瞪了他一眼。
金戈赶紧恢复正常的口音,说道:“三爷,您听听,连梅姑娘都看不下去了呢,您往后可要好生吃饭,梅姑娘说了,要是这些你都不爱吃,她就单独给你做,叫人送到衙门来!”
顾南箫一怔,心里浮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那感觉就像是喝八宝茶的时候没留神,吃到了一口葡萄干,那种滋味又酸又甜,萦绕在舌尖,叫人一时舍不得咽下去。
他收回心神,沉着脸说道:“你又多事!梅姑娘那么忙,你还巴巴地拿这种事去麻烦她!有这些吃食就够了,还叫她费心送什么菜?”
金戈暗暗吐了吐舌头,低头说道:“是,小人知错了。”
他退到一旁,轻手轻脚地收拾起桌子来。
自家主子因为口味挑剔,对吃食上一直不上心,不管是衙门里厨子做的饭菜,还是靖国公府里送来的吃食,他都是撂到一旁,连想都想不起来。
谁爱送谁送,反正吃不吃是顾南箫自己的事。
哪怕不吃,他也懒得去费心叫人家不要送了,无非是叫金戈他们拿去丢掉或者送人。
可是一听说梅娘要主动来送饭,顾南箫却一口回绝了。
金戈可不相信顾南箫是不想吃梅姑娘做的菜,顾南箫有多么喜欢梅姑娘的手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能让主子放弃主动送上门的美味,又会是什么缘故呢?
这日又下了一场大雪,天空上宛如搓绵扯絮,不过小半日就把整个京城覆盖得严严实实。
崇文门外的长街上,各个店铺纷纷出人清理着门口的积雪,免得客人来了进不去店。
一辆黑色马车在雪中缓缓前行,车夫甩着鞭子拉着缰绳,让马绕过一个又一个厚厚的雪堆。
史玉娘将棉布窗帘掀开一条缝,看着外头的街景。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大,亏着咱们出来得早,再晚一些,只怕马车都走不动了。”
一旁的谢华香穿着兔毛领的披风,手中抱着手炉,饶是如此,她还是被缝隙里的寒风吹得缩了缩脖子。
“是啊,京城这边还算好的,听说北直隶暴雪成灾,五皇子已经奉旨去赈灾了。”
史玉娘放下帘子,转过头看向谢华香,眼中是掩不住的艳羡。
“谢姐姐真是厉害,连皇家的消息都这么灵通,一定是‘那位’告诉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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