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多人在暴雨中踉跄地行走一天。
杏花村三百人,露雨村一百多人,有一些没带雨具的村民,并没停留在青砖房里,大雨中全身淋得湿透仍前行着。
无论多大的雨,没有人停下来。
也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很恐惧,而恐惧是一种力量。
连走十几个小时,中途没人停下,一直没有停下,却没有一个人有怨言,因为的所有人心里清楚,他们需要在晚上天黑前赶到县里。
一旦夜里被困在路上,他们会死。
饿了就拿一点怀里揣的干粮咬两口,没有干粮,就喝水饱肚,没有一个人肯落单,这种环境下,落单就意味着死亡。
夏樱走了一上午,她走不动了,于是拉了拉母亲苗秀兰的手,苗秀兰就蹲下来,将她背在身上,弯着腰一步一步前行。
她歇一会就挣扎着下来,再继续走一段路。
等到她腿短跟不上了,父亲夏冬生就会把她抱起来放到他的手推车上,夫妻一同推着车带着她走。
所有人默不作声,大雨中没有人说话,只有不断前行,越过一处又一处艰难的山路。
幽黄的路前方,仿佛没有尽头。
周围因大雨遮掩,雨烟弥漫,根本看不清周围环境,若能看见就会发现,很多颜色昏黄的雾气正在他们一行人的上方张牙舞爪。
一路跟随,似乎想钻进去,但怎么也钻不进去。
这些人外面仿佛有一片领域,将怪谲迷雾隔挡在外, 使他们不被干扰,顺利前行。
黄雾一直跟到了城外,才不甘退去。
下午,雨慢慢停了下来,穿过泥泞的官道,四百多人加快了脚步。
当前头的人借着朦胧的雨烟,望到不远县里城墙时,他们激动起来,在前面手舞足蹈地吆喝。
“县城到了……县城到了!”
“我们到了!”
“……老天爷啊,天黑前终于赶到了!”
当队伍后面的人也知道后。
所有人都欢腾起来。
夏冬生甚至一把将坐在车上的女儿夏樱给抱了起来,狠狠地亲了一口。
夏樱懵逼地坐在那儿,被爹娘亲脸蛋。
雨停了,所有人脱下蓑衣,激动的,大笑着,哭泣着,已经不用村正催促,他们铆足了劲往县里赶。
一直沉默的四百人,响起欢声笑语,灌了铅的腿这一刻都变得轻松起来,他们步履飞快地冲向县城的大门。
在进了县城那一刻,喜悦停了下来。
所有人愣住了。
城门大开。
好似许久未关上,落满了灰尘。
城内青石砌就的一座座城垛,里面空空荡荡,一行人走进去。
荒凉的城镇,地上全是废弃的树叶与刮下来厚厚一层黄土,城里两边店铺林立,门窗破旧,没有人。
没有人!
更没有一丝烟火气。
这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城。
夏樱趴在父亲的背上,望着眼前这座被荒废了,无人的空城。她也愣了,怎么会这样!人去哪了?
不说村民,就连杏花村和露雨村的村正都傻眼了。
他们想过县城的情况可能不妙,却没想到早已人去城空。
而且已经空了不止一天两天,至少半年以上。
“天啊!这里发生了什么?”
“人呢?有人吗?”
“这是空城,完了,都死了……”
“这里会不会有诡,我们该怎么办?”
……
四百人好不容从村子里逃亡出来,以为到了县城终于安全了,却没想到县城已成空城,又累又饿的村民一时间慌乱起来,他们不敢随意进城,车马停在了大门处,所有人围到两个村正面前……
夏冬生也挤了过去。
想知道两个村正的说法,县城都没有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夏樱累坏了。
她每天都要午睡,今天不但没睡,她还走了大半天,几十里路。
夏父推着一辆两只轮子的手推车,上面还放满了夏家的家当,盖着油毡,他又要推车又要行路,很消耗体力。
苗秀兰为了减轻丈夫负担,肩上挂,手里拿,也很累,夏樱体谅父母不易,不用他们抱,一直跟在父母身边走,可她到底是个小孩子,下午困得走不动,才让父亲推了一小段路,这会儿,她正趴在苗秀兰肩头眯腾着。
见到一座空城,她才醒过来。
天马上就要黑了。大家以为到了县城就能安置,可现在看,县城黑洞洞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更可怕的东西。
尤其这样一座开着城门的空城,在夜色下,寂静的仿佛是地府的大门。
谁见了不胆颤啊。
“县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是遇到诡怪?还是撤离了……
大雨过去,所有人衣服都湿透了,凉风一吹,又冷又饿,又疲又累。
他那站在那里东张西望,脸上露出恐惧又慌乱的神情。
“村正,天马上黑了……”
“这里不会有诡吧?住进去不是自投罗网?”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哪有时间再找别的落脚地……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青岭。”
“县里没人了,这里肯定有问题啊,我们怎么办啊?”
“……今天可是十五啊……”
两个村正被村民吵得头昏脑涨,最后杏花村年长的村正,狠狠地用拐杖敲了下地面:“你们都给我闭嘴!想吵到天黑吗?”
“……我们从大越山一路走下来,哪一个地方没有危险?不也平安走过来了吗?关关难过关关过,遇到事不冷静,就会吵吵!吵吵有用吗?”
杏花村的村正年纪大了,一路是家里人用牛车给他拉过来的,年长,德高望重,说得话大家也都听。
他翘着胡子低咳了一声,然后平和声音道:“……大家听我说一句,事到如今,我们也回不去,我刚让人查看,城里家家户户桌椅完好,细软都被收拾走了,没有什么被诡物糟蹋过的痕迹。”
这痕迹包括人的尸体。
诡怪不同,有的吸食人的精气,把人吸成人干,有的臭,到处是刺鼻的臭味,有的血腥,会噬咬人身,弄得到处是血肉……
好在城里没有这些诡怪出没的痕迹。
村正道:“……可能县里发生了一些意外,撤离了这里,大家也别着急,事急从权,我们先把今晚度过去再说,到了明天,我们再派人去其它县打听打听,了解情况再安排以后的事……”
“所以大家都冷静一下,找一处地方,我们聚在一起先吃点东西,把今晚度过去。”
露雨村的村正也道:“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大家不要乱跑,都把自己家孩子看住了,丢了就没了。”
两位村正好言好语将四百多人安抚住。
天边灰朦朦,夜晚看空城,好似更恐怖了些。
大家也不再犹豫了,天都要黑了,还犹豫什么呢,死也得死在屋里。
开始纷纷找着落脚地,最后在东街找了一排铺面,四百多人总算在街上安置下来,大家趁夜晚来临前那点时间寻了很多长桌拼在一起,这样晚上不用打地铺,可以躺在桌上好好睡一觉。
在夜色彻底黑下来后,所有人总算躲在了屋子里,升起了火堆,一边烤着身上的湿衣,一边低声议论。
有人从井里打了水,烧开后每个人喝上一碗。
县里的人似乎走得很匆忙,有些东西留下了,有人在米铺里找到了粮食,厨房找到了豆子,这可把大家乐坏了,那可是白花花的大米,金黄的大豆……
当晚就熬了米粥喝,人人分得一碗,像过年一样,一时的喜悦驱散了心底的阴霾。
夏冬生眼尖,一早推着车,背着女儿先占了这条街一处酒楼大堂的位置,因为最先进来,他甚至在后厨摸到了半袋面和两包糖,悄悄地用油毡子包住放到小车里,到时候用开水一冲,饿的时候当糖粥喝,顶饱。
大堂面积较大,找不到太多柴火,就把凳子劈开当柴烧。
夏樱喝着手里的米汤水,她瞧着不远柜台里坐着的两个里正,他们和村里其它人围在一起商量事情。
她不由叹了口气,夭寿啊。
一步一个惊喜,跟电影似的,处处是悬念……
她也没想到这个世界出行太难了。
走一百里地要命啊!
她好容易在一个憋屈的贫穷的小山村,长到九岁,终于走出大山,没想到还没见识到古代县城的繁华,县城就GG了!
夏樱又低头看了眼安静挂在胸口的乾坤镜。
不但县城无了,她好像也被要命的东西缠上。
诸事不顺啊!
她心想,如果让这里的人知道有一只诡就混在他们之中,不知道这些人吓成什么样。
反正夏樱负负得正,彻底不怕了。
管它外面什么诡物。
毕竟,还有什么比诡就在她胸前趴着,更让人害怕的事吗?
呜呜,造了什么孽啊!
这该死的诡异世界。
她骂着骂着,就翻个身趴在母亲苗香兰怀里睡着了。
村民吃完东西,在火堆前烤完湿衣,夜深了,陆续有人在桌子上或柜子躺下,大堂一时间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声音,哪怕这是一处空城,可能有危险,但赶了一天路,所有人包括夏樱,累得昏睡过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外面细小的黑影,在整个县城房子上空盘旋。
空荡的小城突然起了风,黑影们随着风时隐时现地朝着闪着火光的门缝里,探进它们细小爪子……
这时一道白色身影闪过,出现在黑夜中。
周围的黑影像被开水烫着一般,发出尖锐的细小声响,它们张牙舞爪地愤怒围住身影。
“吱吱……”
白色身影,将手背在身后,闲庭若步地走到街前停下来,不屑地对着成片的影子吐出稚嫩的声音,“问我是谁?是你爹,滚!”
那团雾看到了他身后隐藏有黑色旋涡,仿佛随时会张开领域,将它们吞掉。
黑影们顿时发出恐惧地“吱……”
瞬间消失无踪。
顷刻间天空一片清朗。
露出雨后天空的月,在黑暗里,圆月森然地挂在天空,清凉如水,落地成霜。
他小小身影立在月色下。
吸收着这股阴凉的日月精华。
周围孤城无寐,星空迷离,夜间,静听云涌风起,观月色静好……时间飞快流逝, 他望着夜空疑惑地皱起小眉头。
……江湖吗?
他通过听夏樱讲的故事,去了解世事,发现很多东西不同。
不过她的故事里,所说的江湖之士,让他向往。
可什么是江湖?
是不是下了山,离开墓,就是江湖。
所以……这就是江湖的感觉吗?
很快又有许多细细碎碎声音摸着人的精气而来,背着小手安静站在月下的小书生被打扰了思绪。
顿时衣袍一黑,他剑眉一竖,不悦地:“嗯?”了一声,眼神朝那些小杂诡看去,这些小诡怪见到人形的他,顿时“哗”地作鸟兽散,逃得无影无踪。
“快跑。”
“大诡……”
“这地方再也不来了……”
白色身影吸收了一夜月华后,天一亮他便消失在空城中,悠闲地回到乾坤镜内,飘荡在镜里,消化着月华,凝聚着身形。
一夜无事,两个村子的人出了门口,见到太阳,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对空城的恐惧也少了些。
不少人开始好奇地在空城搜索起来,不找不知道,竟然找到了很多东西,可能县里人走得匆匆,很多东西没带走,留了下来,便宜了杏花村和露雨村的村民,夏冬生和苗秀兰也欢喜地找到不少吃的。
全城撤走的话,会优先拿粮食,所以粮食较少,但像一些干果,糖,酱,干菜,咸菜这些剩下很多,苗秀兰找到了一些糖,偷偷给女儿嘴里塞了一块。
夏樱吃着甜滋滋的饴糖,差点哭了,这满口糖汁的美妙滋味儿啊……
她还想要!
于是她化身真正的九岁小女孩,追着苗秀兰身后……眼巴巴跟娘讨糖吃。
一天的时间,村民在空城寻到了很多好东西,个个满脸喜悦。
可接下来的事,让他们又陷入恐慌中。
青岭的三百多人没有来。
原本说好第三天在县城汇合。
这些人……
不见了。
第二天一直等到晚上,城门口没有一个身影。
四百多人一时哗然。
出事了!
肯定出事了!
他们清楚,昨天是因为大雨那些人没有雨具才留在青岭,今日天气晴朗,县城离青岭只有一日之遥,他们不可能待在青岭再留一晚。
可为什么天黑却没有赶过来。
只有两种可能,全军覆没!
昨日十五,他们待在青岭没走,三百多人很可能遇到了诡……
全死了。
还有第二种可能,他们在天黑前被困在某地,没有及时赶过来,若是这样,那也死定了!
青岭到县城之间没有其它村子可以落脚,一旦被困在山中,就完了,十有八九回不来。
大家急如热锅蚂蚁,两个村正商量后。
决定再等一天一夜,直到第三天傍晚,无数人伸着脖子在城口眺望。
没有。
依旧无人。四百多人一下子炸开了锅。
有庆幸,有后怕,还有哭天抢地,因为留在青岭的那些人里不乏有他们嫁出去的女儿,亲戚和朋友……
村正叫出去探路的人回来了,几人道:“里正,县里离得近的几个村子,全都空了,人全走了!”他们焦急道,这几人以前在县里待过,熟悉周围的环境,所以村正找了他们去那几个村子看看,有人的话,可以打听下情况。
结果没人,全都空了。
两个村正才意识到,出事了。
这是出大事了!
这个县的人全走了,意味着什么?意味这个地方被朝廷放弃了。
一个县被朝廷放弃,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出了大诡!
大诡……
吓得两个村正直接村民收拾好东西,第二天,天边刚亮,就急急地出发了,一行人快速地,浩浩荡荡离开了这座无人的县城。
他们不可能返回旧居村落,青岭三百多人都无了,那个地方恐怕已经诡物横行,留在山里的十几户人家,想来也凶多吉少。
一想到才几天工夫昔日同村人,只剩下他们四百人,一半无了,村民沉默下来……
不能回乡,更不能留在县里,想来想去,只能往郡城去,在这个诡怪世界,想一群人隐居山野是不可能的,山野的诡才最可怕。
他们需要朝廷庇护,需要登记造册的土地,需要安全的环境生存。
终于在一百多里外,有了人烟。
里正进城打听才知道, 原来白柘县早在一年前就被迁走了。
说是白柘县有大诡降世,三年前诞生,一年前整个县与周围村落都搬离了。
将白拓县隔离起来。
那里早就成了禁区,就连他们这一百里开外的小县城都在观望,若是不妙也要撤走,小县不少人提及此事都唉声叹气,搬不起啊,越搬越穷。
他们还很好奇,那个地方大诡出现三年了。
据说大诡前两年成长期,第三年就要爆发领域了,在大诡的领域里,怎么还有人活着呢,竟然走出来了!
不会是朝廷的九龙灵珠测错了吧?
双方交换了下信息。
白拓县的人具体搬到哪里去了,小县城的人也不知道,只说往郡城的方向去的。
其实杏花村和露雨村连同周围三个村,是被白拓县放弃了,因为太偏远了,直接忽略了。
可白拓县放弃他们,他们却不能放弃生存,他们得去郡城找到官府的人,重新安家落户,否则他们将会变成流民……
一行人商量后,再次收整行李,向郡城出发。
九州十三郡,白拓县属浏昌郡境内的大县。
四百多人踏上了去郡城的路,这一路艰难前行,哪怕顺着官道走,也足足走了五个月,其间粮食不足,几百人挖过野菜,遇到县城还有人去讨过饭,幸好夏冬生只有一个女儿,车子里装着不少吃的,路上省吃俭用,夏樱吃得不多,因为每日都有一只白雪蜜桃可以食用。
那只诡进入乾坤镜之后, 书里第三页就能翻开了,第三页是一汪泉水,两只茶杯的量。
书上写着灵泉水。
夏樱才不管什么水,反正每天喝一杯神采奕奕,她偶尔也会掺进普通水里,给夏冬生和苗秀兰喝一些,所以五个月的路途奔波,虽然大家都瘦得皮包骨,但夏冬生和苗秀兰看起来要比其它人状态好一些。
在古代尤其这个时代,长途跋涉就意味着死亡,虽然这一路上只遇到两次诡怪,运气好逃脱了,但光是被毒虫毒蛇,生病去世,加上熬不下去,路过的几个富饶的县,不愿意继续行走的人。
近乎一百多人。
等到一行人最终到达郡城时,四百多人只剩下二百三十六人,个个疲惫不堪,破衣烂衫。
平时赶路可以穿得破破烂烂,但在郡城前,村正还是吩咐村民换上最体面的衣服,就怕被当成流民,进不去郡城,被赶出去。
但尽管如此还是被守城门的人看出来,找来了城门史,城门史翻着两个村正赔着笑脸递过去的文引。
疑惑地审视这像乞丐一样面黄肌瘦的二百多人。
“官家,我们真是从白柘县赶来的,这是路引,我们两个村子是白拓县下面的杏花村和露雨村,我是杏花村的村正……”村正赔着笑脸点头哈腰的跟眼前这位官家打交道。
“白拓县……我倒知晓,那边出了个……”城门史皱眉道:“但一年前,人已分开安置了,你白拓县早就没有了,就算你们是那边过来的,现在也找不到你们白拓县的人……”两个村正一听急了, 赶紧道:“官家,虽然白拓县没了,但我们确实是白拓县的人,因为住的地方偏远,得到的消息慢,等到我们去县里才发现人都撤走了,这才千里迢迢赶过来,路上死了好多人,一共八百多人,现在就剩下二百三十六个了,官家可不能不管我们,我们可都是郡城的百姓,不是流民……”
城门史啧了一声,看了眼这些人。
不好办啊,这事容易得罪人。
本来安置好的事情,突然又出来一拨人……
进城还得往上报,若是上面发现白柘县的人没有全部撤走,漏下那么多人……他记得白柘县的县令发现大诡出世,升了八品……
这得罪人的事……
再说,郡城附近哪有地方安置他们?
他抹着一撇小胡子,看着两个村正身后落魄站着的一群人,瘦骨嶙峋,看来还真是一路走过来,命可真大,一年前白拓县的人迁移过来可是有五个大灵师护送,就那还死了一半。
这些人竟然真的活着走过来,里面连一个灵师都没有,没被诡吃了,真是不可思议!
守门史想着与其麻烦,不如把这些人当流民安置了。
就不用上报了。
他捋着小胡子正这么想着,那个年长的里正见他脸色知道不妙,这守门史眼神可不对啊,肯定是不想好好安置他们。
他急忙道:“对了,官家,我们杏花村和露雨村一直等着县里的灵师来挑灵苗子,已经三年了,这是我们村的苗子,官家能不能看看,有没有能选上的……”
说着他把自己村子里两个不错的孩子拉到身边,给官史看。
诡物泛滥,如果一个家族能出来一名人级灵师,就能庇护一个村落,出一名地级灵师,能庇护一个县,若是有天级灵师,族人都能跟去京城落户安家!
古人重视家族,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同样家族也是朝廷对灵师的制约。
露雨村的村正眼急手快,也赶紧将自己村子的孩子拽过去,他第一个拽的就是正牵在苗秀兰手,好奇望着城郡的夏樱。
苗秀兰看女儿被里正拽走了,她紧张起来。
守门史厌烦,他掌管治安又不管灵师那摊子事,不过他目光在几个脏兮兮,干巴巴瘦小的孩子脸上扫过。
目光落在右边一个小女孩身上,这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定眼一瞧,竟然生得如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清新脱俗,模样是顶尖极好的,灵气很足的样子……
他顿时犹豫了下,如果这群乞丐一样的人里真出个地级或天级灵师,那倒是不好这么打发他们了。
最后他目光又在小女孩身上打量了几眼,夏樱见他一直看自己,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不笑还好,一笑……灵气直冒天灵盖儿。
守门史当时脑子里就闪过两个字。
不凡!
他立即招手让城门来人,把灵院的灵师叫一个过来,先测测,测完了再安置这些人,若有好苗子,他肯定不能给人安排到石林场,若没有……呵呵,那就抱歉了。
这为官,不能轻易得罪人。如果得罪的,也肯定是翻不了身的!
灵师很快来了,跟治安史打了招呼后,治安史在旁边背着手,看着他测。
赶来的灵师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学院黄袍,他仔细地拿出巴掌大一张银色薄如蝉翼的纸。
这可不是普通的纸,这是测灵纸,用得是一种诡物身上的鳞片磨成粉末制成。
这种鳞片粉末对灵气感应很强,当受到灵气冲击的时候,它会由白色变为透明。
看纸张透明程度,测灵气高低。
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需要每人憋一口气,憋到极致后再吹这张纸,体内的灵气才能激发出来,至于十三岁以后,初潮初精一来,身体自然漏灵,存一半漏一半,没有培养的必要了。
杏花村老丈推着自己村里的孩子先测。
可惜,一连十几个,孩子个个脸憋通红,可吹出去的气,纸张只是微微变色,连个半透明的都没有。
杏花村的村正有点着急,一直在旁边搓着手,如果村里一个能成为灵师的孩子都没有,那就不妙了,看那个守门史的意思,是不会放他们入城的,恐怕会把他们安置到哪个穷山僻壤犄角旮旯,那日子可就苦了,恐怕还不如在杏花村的时候……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焦急,这是最后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只要选中一个……
直到他们村最后一个八岁男孩憋紫了脸,吹出一口气后,测灵纸变成半透状,通过纸能看到对面模糊的人影。灵师这才微微一笑:“他通过了,灵力人级。”后面屏住呼吸的杏花村人顿时高兴的叫了起来。
被守门史不悦地训了一顿,这才安静下来。
接着是露雨村,露雨村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少,只有六个,前面五个灵纸没有变化,露雨村的人脸色变了,紧张地看向最后一个女孩,是夏冬生家里头的闺女,以前瞎子算过,说夏家夫妻生的闺女不凡,两口子将来靠这个闺女吃饭……
大家紧张地看着。
夏樱现憋了一口气,天天喝灵泉水,吃雪白蜜桃,她感觉自己从上到下都在冒灵气儿。
灵纸一放在她面前,她就一口气吹过去。
后面的苗秀兰差点叫出声,这孩子,别的孩子都憋得脸通红才吹,她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就吹了!一旦纸不变色怎么办……
她的担心多余了。
白纸瞬间变了,变得得晶莹剔透,如一块琉璃,能清楚地照见对面人的脸。
灵师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望着夏樱神色激动,能不激动吗,测到一个灵气天级的苗子,学院奖励测灵人五十两银子!
“好!灵气天级,这两个苗子我带走了,到学院办入学……”灵师赶紧让两个有灵气的孩子出来,跟守门史说了一声。
守门史在旁边见了一怔,没想到还真出了……
他看了看这二百多人,最后笑了下,和气道:“让村民先在城外等候,两个村正跟我走,我带你们见见司农,会帮你们说和,放心……” 他亲切道。
见孩子被灵师带走,苗秀兰又高兴又担心,垫脚望着女儿身影。
“夏樱!”她喊,然后看到女儿回头,笑着冲她挥手,苗秀兰眼睛一红,抹着眼泪。
当母亲的难过。
但村里人很高兴,没想到这一次出了两个灵师苗子!
其中一个还是大灵师的苗子,杏花村的人羡慕地看着露雨村,露雨村的人更是羡慕地看着夏家两口子。
那瞎子说得没错,夏冬生以后还真要靠这个女儿发达了……
最后,两个村子的人被安排到碧波湖落户,那边前些日子出了诡物,一个村子没了,现在诡物清除,难得空出来一块地方,不但离郡城近,土地肥沃,水源丰富,嗯,正好能安置三五百人。
现在搬过去还有现成的房子,朝廷第一年会给他分配良田良种,可以直接安家落户。
处境一时间柳暗花明,两个村子的人高兴极了,每个人身上背着包袱,夏冬生的车子早就没了,农具也扔掉了,只剩被褥在身上背着,村民脸上这会儿洋溢着笑容,很快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碧波湖走去。
……
灵师院是朝廷培养灵师的地方,每个郡城设有一处,灵师府是灵师院的苗子培养五年后成为灵师,灵师入职的地方,也就是纳入了朝廷行政编制“公务员”工作的地方。
灵师院有四大院,天字院,地字院,玄之院,黄之院。
以天地玄黄四字承载天地之气、孕育万物生灵之象取得字。夏樱进去直接分在天院,杏花村八岁小男孩被分在黄院。
夏樱住进学院宿舍,四个孩子一个房间,每天两点一线,过着学院生活。
头两年学习缚灵心经,这是一种可以锁住身体灵气的养护方法,凡是灵师都要常年练习。
下午学院有专门的先生教导灵院孩童识文断字,以及了解各种怪谲鬼魅等级,与除诡方法。
第三年开始跟着灵师实习,虽然每次出去都有一定危险性,但能跟着灵师见识到各种诡怪,直到三年考核后,成绩优异者直接转为公务员,在郡城灵师府工作,每个月薪水奖金不缺,待遇好,活轻省,毕竟是郡城,灵师遍地走,诡自然没那么多,当然,遇到要命的还是很要命。
如果考核成绩不理想,就会被安排到偏远的地方做灵师,当然谁都不想去,灵师府名额只有三个,竞争非常激烈,。
作为天级灵气的夏樱,经过学院五年培养,通过考核,成功留在了灵师府。
当然朝廷培养五年,成了灵师却不想干了,那是不行的,必须要做满三十年才可以来去自如,除非重大功勋才可以缩短年限,等于与朝廷签订了三十的工作合约。
合约已签,作为灵师府的灵师如果不听从朝廷政令,那下场不会太好。
毕竟古人不是一个人生活在城中,还有一族亲人,乃至九族亲人,还有通缉令这样的东西,几乎将人拿捏死死的。
只要进入灵师院,就和朝廷绑在了一条船上,好处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每个人装备齐全,事少,每天在府里拿着薪水,混着日子。
坏处就是,一旦有事,就得硬着头皮上,退后不了,当然,这种事还是较少,混日子的时候多。
夏樱自从入了天师院后,悄悄查过许多资料,本来想直接想问老师,但说得太具体,她怕让人怀疑她遇到诡,她心虚不太敢问。
只能自己查,可诡卷里符合清扬情况的资料太少了,为了弄清那个乾坤镜里到底是一只什么诡。
她查了一年多,最后确定,乾坤镜里的恐怕是……是大诡啊。
因为只有大诡可以化为人形,与人一般无异!
但大诡的资料很少,她这个等级接触不到这种绝密等级的诡物,直到她成为灵师,入职灵师府后,她才敢开口问一下其它老师,开始小心翼翼地询问这种诡物的弱点。
学院有位见多识广的老师,早年很有名的除诡师,他摸了下胡子:“……你想询问大诡的事?”
“是,魏师,我真的特别好奇,学院的老师里就数您最见多识广,您就跟我说说吧。”
“呵呵,学院里不止你一个人问,那我就说说,我们金銮王朝境内有两只大诡,一只被隔绝在断天峡谷,一只在北凌绝地,我们称它们为诡王,若见到这种级别的诡,跑是跑不掉的……”
“必死无疑,还是想想下辈子投什么胎比较舒服。”
“不止两个,咱郡内好像出了一个,一年前的白拓县……不过这只一直没什么动静,说不得测错了,哪有那么容易诞生诡王。” 老师捏着胡子道。
“那魏师,你见诡王吗?”
夏樱小心地询问道:“他们是不是长得……人的样子啊?”
她边说边向腰带上挂的乾坤镜看去,别人挂着玉佩,她挂着镜子,好在灵师这一行不少人用八卦镜,她这只小乾坤镜当佩饰挂腰上倒也不稀奇。
她是乾坤镜的主人,有了灵力后,能感知到镜子状态,他在不在里面,扫一眼便知,他现在不在,所以她才敢问老师。
自从乾坤镜被他占据后,她就使用不了,可恶,当了灵师才知道,这是一只空间镜!
“呵呵,我要见过诡王,我还能站在这儿吗?”
魏老唬着脸道,他望着面前这个穿着一身青色灵师服,腰细细用腰带箍着的小姑娘,唇红齿白,长相不俗啊!灵气外冒,哪儿都好,就是太爱美了,灵师服她能做出十种八种颜色,一天一个色,灵师院的那些小丫头,都被她带坏了,天天穿得五颜六色。
“魏师,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再跟我说说吧,我可好奇了。”她跟魏老头撒娇道,毕竟是她刚进院里,在她小不点时教了她两年的老师,装小撒娇用惯了的。
“……我想想啊,诡王怎么诞生谁也不清楚,据国师说,诡王诞生时,会有伴生物一同诞生,作为领域类诡王,他会将伴生物藏起来,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就是他自己的领域里,你不杀了他,就拿不到这个东西,它们会视伴生物为生命,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它是什么。”
“所以要杀死诡王,就需要催毁这个伴生物给其重创,但它不会让任何人找到这个东西,找不到伴生物,无论杀它多少次,都杀不死它,它是超越我们想象的存在,比我们人还要高一个层次,所以朝廷遇到大诡,很少派人剿灭,只控制他领域范围。”
“当然了,有这种大诡在,也不是没有好处,首先,他会一直呆在伴生物所在地,形成领域,领域会变,但终生不会移动,只要不杀它们,就不会有伤亡,一些诡物会被吸进领域中,大诡控制小诡,就像大鱼吃小鱼,它吃了,那我们这边的诡物就少了……”
伴生物?
这让夏樱一下子想到那只藏在黑色旋涡的里骨佩,她不但见过,她还摸过呢!
而且现在就在她腰上的乾坤镜里!
天啊,怪不得她一拿下镜子,他就发疯,天天威胁自己,敢拿下镜子!
她父母,死!
族人,死!
整个金銮王朝,死!
原来镜子里藏得是他的伴生物!
“老师,那它一旦移动了呢?”她又赶紧问道,这点和他对不上,他是能移动的,他带伴生物移动的。
“诡王若能移动,那就非常可怕了,但至今没听说有大诡移动过……有记载,只有待在它们伴生物诞生的地方,它的领域才最强,所以一般大诡不会移动的。”魏师摸着胡子道。
“哦。”夏樱想了想,“那老师,大诡还有什么特征?比如吸收天地精华?”她想到清扬爱晒月亮,晚上会站在外面,好像在吸取日月华光,一动不动,她睡醒了就能看见他的身影。
“这你倒是问对了,你是听谁说的?”
“我……”
“这可是机密房诡类封存的卷宗,你可看不到,得天级灵师可查阅,不过我可以大概跟你说说。”
“大诡分两种,一种吸收日月精华,喜食天地人三物纯净灵力与精气的诡,这类诡,我们称作诡仙。还有一种像其它诡一样喜食血肉,精血,这种叫诡王,诡仙与人接近,诞生就是人形,千昭王朝就有一只女诡仙,与人无异十分貌美,有如谪仙……”
“那另一种呢?它为什么会分两种?”一听到谪仙,夏樱就确定,镜子里的清扬可能是只诡仙。
“这就不清楚了,卷宗里说千昭王朝的那只诡仙,自小被普通人当孩子养大,所以对人很友善……”
“不过你要记住,虽然它们沾了个仙字,也不过是将自己诡类的一面,分离开来,诡欲还在,那个诡仙养父被杀死,她化为黑仙,曾屠戮一城。”
“只是相比诡王,吸收日月精华的诡要更亲人一些,但无论它们外表看起来多和善,只要它们是诡,就会有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甚至阴阳交织的一面,上一秒救你,下一秒杀你,都是它们能做出来的事,毕竟,它们不是人……”
夏樱往回走的时候,觉得魏师说的太对了!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阴阳交织……”
上一秒对她笑,下一秒就怒了……可恶,什么时候她才能摆脱它的淫威!
学院时她跟小伙伴住通铺,她是求爷爷告奶奶,求他不出来,割地赔款,还搭了不少银子给他买书。
不过幸好小时候给他讲英雄,大侠的故事多了,还有炼金师等价交换原则,总之唬住他了,他似乎信了,挺认可的。
所以只要给他买书买画本,他就答应不出来……
进了灵师府任职灵师后,作为大銮王朝“公务员” ,她分到了单间,一个雅致的院子,她住在西厢。
推开自己屋子门,就见到一抹熟悉的,宛若谪仙的白色身影,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手里卷着一本书在看。
见她进来,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柔声道:“以为自己成了除诡师就能除掉我?白日做梦,就算你成为天级除诡师,我想杀你亲人,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说完,他轻轻放下手里的书,一脸笑意,命令道:“过来!”
见她脚后跟往后退,他脸色一沉,“过来!”
夏樱见他袍子又要变色了,她撅起了嘴,关上门,不情不愿地朝他走去。
学了五年了,她那么认真的学习……
结果是个天大的玩笑!
唉,还有比除诡师从小被只大诡缠住了,摆脱不掉这种事更可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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