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坐的赤红色的车驾,用得是九级诡骨,再以灵力锻造,九级诡骨质地坚硬极难锻形,只稍微傲了车形,所以看起来与普通马车有些不同,外表狰狞怪状,诡气森然,但内部却截然不同。
车厢内虽没有后面那辆载货马车空间大,但仍有一间屋子的大小,两位仆人轮流驾车,他们有控制四匹灵驹的手段,随时有一仆人留在车厢内伺候大人。
车厢车顶,按某种规律排列的璀璨的暗红化晶,如宝石一样的镶嵌在上面,在外面阳光照耀下,吸收了阳气,化晶上发出红色的微光。
照在车厢内,仿佛火焰一般。
车厢四壁则挂满金灿灿的阵盘,上面有大有小,依次摆置。
正中五层阵盘,左上三层,右下双层,其它小阵盘更是罗列其中,不计其数。
苍玉泉此时斜倚在马车内绸缎座椅的软垫上,脚上暗红靴子踩在车厢地面上,地面铺着精美以金线缝合的柔软织毯。
他一身赤红官袍在身,手放在扶手上,手里正握着着一黑一白两只巴掌大的小阵盘,似乎坐在那里假寐。
在他右手边不远处,放置着一只半米正方的箱子,以诡骨制成,外刻精美花纹,若细看,可看出其中一面的花纹乃是一浴火而飞的凤凰。
另一面是一书生手握一杯浊酒饮下的画面。
其它两面,一面是火中佛陀,双手合十,胸前挂着黑色佛珠栩栩如生,最后一面是一只骨佩,骨佩周围刻得一人万箭穿心,仍双脚站立。
箱子上下两面, 上面乃刻一镇字,下面则是一诡字。
这是,四煞镇诡塔。
此箱安安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国师苍玉泉则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地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他手里攥得两只阵盘,其中白色那只发出“咔”的一声,他立即睁开目光,看向手里阵盘,只见测仙盘上指针,动了!
这只测仙盘,用的是仙灵化晶,测的是诡仙,黑色的灵盘测的是诡王。
白色的响了?
而且并没有指向箱子处,反而朝向另一边。
苍玉泉眉间一凝,细长的眼睛轻轻一眯,他突然伸手撩开了一旁边车窗帘子,向指针的方向看去。
只见车辆停在靠近湖的官道上,远处湖面在夕阳的映照下,发出粼粼的光。
他的目光慢慢地从湖移到指针所指方向,那里有一处树林,林间树木繁多,看不清树林里的情形。
他刚要下令让仆人去搜查。
这时,从另一辆马车上跳下来一人,是郡城三位灵师中的一人,她匆匆向小树林跑去,很快,自林中走出两人。
苍玉泉在掀开的车帘一角,露出他的一双眼睛,看向树林里走出来的女子。
目光从其中一人,移向另一人,从头看到脚,最后目光落在其腰坠的镜子上,这个人,他有印象……
等到二人登上了后面的马车,马车再次动起来,他才将帘布缓缓放下来。
……
秦清扬进入乾坤镜,听不到声音。
他只身悬在乾坤镜之中,镜子的主人从来没有进过镜子里。
夏樱亦不知道镜里的空间具体模样,只能大概感觉到里面物品的状态,毕竟那诡在镜是睡了,飘飘浮浮?还是没睡?东飘飘,西飘飘,亦或者一动不动在修炼,她都能有所感应,他在,或者不在,她也都知道。
但镜中到底是什么模样,她没有见过。
其实镜中是一方空间,一方馄饨未开的空间,里面没有日月星辰,人进来就会死,只能放一些死物。
只有诡物可以身处其中,虽此空间馄饨未开,但乾坤镜中,有乾坤二气,也就是人所说的阴阳之气,阳为滚云在上,阴为湿土在下。
他身处其间,可以吸收混沌二气助他修炼。
对人来说,这一处混沌初开的空间,只可置物,不可住人。
所以他从不让夏樱进来,也不让她窥伺,好在那小东西十分听话,从来不进镜中里,把这镜子当成他的居所,有事还会敲镜面。
很是尊重的样子,从小就深得诡物的心意。
所以秦大诡看她,觉得她哪里都顺眼。
本来混沌空间一旦进入,会隔绝一切,与外界仿佛两处空间,互不相通,头几年他是无法听到镜子外的声音,甚至无法“看” 镜子外的情形。
修炼三年后,他将部分混沌二气炼化为己用,可以调动镜内混沌之气连通外界,窥探镜外一切。
进入镜中后,他一回身,在浮浮沉沉的灰色空间内,冲着镜面一挥手,面前的混沌灰气一下子散开,露出了一个镜中折射出来的景象。镜面是夏樱上了车,在车厢内悠然坐下,镜面上映照的是车顶的九级诡骨,因她坐下后,将镜面自然放置在腿上,镜子照出来的便是车顶。
随之而来的是外面的声音。
有鸟声,水声,车轮飞驰的声音,还有夏樱微笑地与车厢内的人聊天,吃东西,饮茶的声音。
但他从一切杂乱的声音里,再次找到了那个虚弱的传音方向。
这次,他将手负在身后,面朝镜面,以诡仙之力回应了她,他问:“……你是谁?”
那个声音断断续续,时而神智不清,有如发癫,时而十分清醒,耐心劝阻。
她周围仿佛有什么东西隔挡着她,秦清扬的诡仙之力受到了一定阻碍,似乎是一个方形的物件,但不影响对方听到。
因为他与她,都是诡仙。
诡仙使用的乃是诡仙之力,这是一种特殊的能量振动,只有同为诡仙修为才可接收到,可以隔很远的距离,不受任何诡器阵法阻碍,只有诡仙才能修炼的一丝仙魄之力……
他们是以仙鬼之力交流。
他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似哭似笑地发疯,他皱起了眉头。
“……咯,咯呵,苍玉泉,你个无耻卑鄙的小人!你我自小在迟暮崖相识,你不过迟暮崖上,一个村子里父母双亡穷家小子,无意落入崖底,是我凤清鸣救了你,教你读书,识字,给你寻找阵书,送你入阵法道,你与我相依为命,许诺终身,没想到你一朝下山,入朝为官……做了大灵师,竟然为了建功名,趁我涅槃重生身体虚弱时,带着数百灵师闯入迟暮崖……”
说到这些她开始发疯发癫起来,一会哭一会笑,仿佛自言自语无法自拔。
“……可恨,可恶,可怜我信你,爱你,重伤下仍饶你一条性命,你却恩将仇报,将我封入镇诡塔中,日日抽取我诡仙两百载化晶之力,苍玉泉,你为人无情无义,不得好死!若我凤清鸣有一日出来,定将你剥皮扒骨,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苍玉泉,苍玉泉!苍玉泉……”
站立在镜中混沌之气中秦清扬听烦了,眉间落下不耐之色。
他不屑地传音而去:“你乃诡仙,天地而生,似诡似仙,秘法无穷,竟然会被区区一只镇诡塔控制住,他若负你,你展开领域杀了他便是,在此哀嚎,扰我清静,又有何用?岂不让我瞧不起,懦弱得很!莫不是想让我替你杀了他?呵,这对我又有何好处?”
他负手而立,镜中原来缓缓浮动的混沌之气,因他心情而动,他高兴,则缓慢,他愤怒则翻腾,此时倒是风平浪静。
周围似有微风而起,吹动着他的白袍,宛如谪仙。
对方声音安静了一瞬,大概听到了话,似乎从疯癫完清醒过来。
再次虚弱的声音传来:“……仙友误会,我没有让你帮忙意思,苍玉泉这些年困住我,在我身上做过无数次试行……他已完全了解我等诡仙之秘,除了我等诡仙可以仙魄交流这件事他并不知哓, 我也未告诉他,其它他已了如指掌。”
“并依此制出三大灭仙阵,欲对付我等诡仙,我反而要劝仙友,莫要被他发现,也不要与他为敌,速速离去才好……”
“……诡仙数量少有,金銮国竟然你我二人,呵,这处埋葬我等尸骨之地,又出了苍玉泉这样残暴之人,灭国也罢……不过……你我诡仙二人,恐怕很快就只剩仙友你一人了……”
秦清扬本就无可无不可地听着,在听对方说那苍玉泉有三大灭仙阵时,他不屑地扬了下眉毛,要不是外面的小东西胆小怕事,他倒想亲身去会会这灭仙阵,到底是否威力。
听到她最后一句,他随手展开夏樱送他的宝贝扇子,扇了扇,扇得周围混沌之气轻轻涌动起来,风起云涌。
“……剩我一人?这是为何?”
“呵呵。”对方似乎仙魄之力耗尽般,许久才再次传来声音:“……我知仙友的身份,仙友应该就是前朝大将,秦扬将军吧?”诞生地是大越山白拓县,前朝秦将军之墓。
她听苍玉泉不止一次提起秦将军墓。
秦清扬不置可否,他诞生地的确是秦扬之墓中,但这不代表他就是秦扬,不懂她为什么要如此称呼他?不过看在对方是同类的份上,他报上了自己的大名:“……我本名,秦清扬。”并不是秦扬。
“……呵呵,仙友诞生时日不久,可能不知,金銮王朝加上仙友,一共有四大诡物,断天峡谷温道浊,北凌绝地圣皇阳,迟墓崖凤清鸣,加上仙友,大越山秦清扬。”
“其中温道烛与圣皇阳乃浊鬼道,堕为诡道,你我乃诡仙,欲升仙道,可如今,我已经被那苍狗锁在镇诡塔里,诡仙躯体化晶被他日日取出……不日我就可能就要魂归天地,我乃凤氏人族,我凤氏的族徽乃一只浴火凤凰,它就是我的伴生物,它的能力亦是我的能力,有三次涅槃重生的机会,我已用过两次,还有一次,我在想死之前,使用第三次能力,但以我现在的仙力和状态,重生失败的可能性很高,但我岂能甘心!我能岂能甘心啊!也许老天垂怜我,若能我活下来……我要让那狗贼此生,后悔遇见我……若我死了,也就罢了,这恩,这怨,我既灭亡,与我何干,就让它彻底消散这天地……”
秦清扬摇着扇子,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话,他插问了句:“……他狼子野心,你难到今日才看清楚,那只能怪你眼光太差……”才落得如今地步,也怨不得别人。
他可从来没有将自己划为对方行列,哪怕同是诡仙,也不过是一只陌生诡物罢了,他亦不会为他主持公道,更不会想帮她一分一毫,诡物向来无情,诡仙虽比诡物好一些,但亦有诡性,二诡不过萍水相逢,哪怕对方生死一线,秦清扬亦可无动于衷。
对方似乎亦这样觉得。
“……仙友,我岂是傻子,你可知他露出狼子野心前,是何等模样?”
“他温柔,小意,对我一心一意。哄我,爱我,为我理长发,为我抚衣袍,和我偎在床榻间耳鬓厮磨,他软声细语,哄我一片真心,唤我娘子,我亦叫他相公,同我约定我们永远在一起,白首不相离,我才会对他倾心而付。可他后来!对我之狠心,他要杀我,要灭我,骗我诡晶,哄我入塔,欺我,瞒我,昔日的缠绵,全部化为乌有,他竟然,竟然跟我说要除魔卫道。”
“他自崖上跌落下来,我救了他,他为什么不说除魔卫道?我教他读书认字,他为何除魔卫道?我送他入阵法道,那时他何不说除魔卫道。他功成名就,却对我说人诡不相合,天道不允,他要除魔卫道!可恨!可恨!”
“他取出我的化晶,用来吸诱更多的诡物,灭杀他们,吸取材料,养份,让他步步高升,他用我的魔,卫他的道,他好狠!他好狠啊!仙友说得对,是我识人不清,是我眼光太差,我身为诡仙,却没有看出他一丝一毫的异样,早年那片真情,真的错付了……呜呜,错付了……”
原本事不关己的秦清扬,在听到这番话后,如明月清月般的脸上,竟然一僵,扇子都不摇了。
她说什么?
温柔,小意,哄我,爱我……
为我理长发,为我抚衣袍,偎在床榻间耳鬓厮磨!
软声细语,一片真心,娘子……
约定永远在一起……
听到最后,他脸色竟然黑了起来了。
他发现对方每一句话,前半部分每一句话,都与外面那个小东西说过的,做过的对上了!
她就一直哄他,说爱他,他唤她娘子,也同样约定过一直在一起!
他顿时握紧了扇子。想到有朝一日她对自己变了脸……她与那苍玉泉一样除魔卫道!
秦清扬就捏紧了手里她送的扇子, 不,她不敢!她怎么敢!她一向怕自己……她不敢这么做……
她若敢如此,她若是如此!他就要将她,将她……永远囚禁在他的诞生地,要她的尸骨永远的和他埋在一起。
哪怕是死,也要完成这个约定!
但很快对面声音再次继续传来:“……看我这般凄凉的下场,劝仙友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们甜言蜜语,肚子里弯弯绕绕,你若听从,终被他们所骗,远离,否则那个女人就会像苍玉泉一样……利用你,为了她们所谓的富贵名利,出卖你,他们是一群比诡还可怕的恶鬼,你要小心,一旦发现她在哄你,跟你讨要化精,拿你的化精去灭诡,你就一定要小心,一定小心,更小心……”
哄他!
求他的化精!
用他的化精灭诡物……
她竟然一件不落的,都做过!
不可能!
秦清扬听得目眦欲裂:“这不可能!”
闭嘴!
一派胡言!
他一下子捏碎了手里的玉扇,那是往日他最爱的玉扇,从不离手的玉扇,却因此刻他的力道,有了裂缝。
对方虚弱至极,声音更加断续缥缈道:“……莫要爱,终成恨……爱恨皆泡影,仙友,我已如此,希望仙友不要堕吾后尘……否则,你将与我一般,被困于暗无天日的镇诡塔中,抽干全身化晶,生不如死,动弹不得……”
秦清扬气得一甩袖子,强忍下心头的烦燥,他狠色道:“……你身为诡仙,竟然被一诡物镇住,如此无济!竟然还我说,我可不是你这等飘乎实力,岂会被那种诡物镇住?笑活!”
“……仙友,莫要小看天下能人,莫要小看苍玉皇,他的镇诡塔,你可知他塔上镇有四物是什么?”
“是凤凰族徽,毒酒杯,佛珠,人骨佩……”
“对,你没听错,人骨佩,就是前朝秦将军肩胛所雕制的骨佩,当年随秦将军衣冠冢埋入墓中的,这枚骨佩,现在落入苍玉泉手中……”
“你应该猜到了,这四物是金銮王朝四诡王之物,但你可知诡王的来处,我们的来历……吾两次涅槃重生,才悟到前世今生。”
“你,我,温道浊,圣皇阳四人,在前世,皆是大功德圆满之辈,这一世本应该入那人仙之境,可因死得凄惨,最终堕入诡道之中,与了人不人,诡不诡,仙不仙之物……”
“温道浊,乃上一世儒家四圣之一,教化世人,功德无量,却因朝代颠覆被新皇拿来威慑众人,一怀毒酒赐死,使他痛而不死,哀嚎三天三夜,直至死去,尸体被当众处以阳刑,本应入那人仙之境的温圣人,怨气冲天,而入了诡道,这一世连他竟仙也不修,成了那浊诡,自称温道浊。”
“圣皇阳,上一世七大圣子之一,渡化众生无数,传法时,却被众百姓围在一起,活生生连同一百零八位弟子烧死在山洞中,据说骨头燃了三天夜,尸骨舍利一百零八颗,舍利珠瞬间化为黑炭,串成一件诡佛珠,本应入佛仙之境,却怨气冲天,入了诡道,这一世不信仙,不信佛,只成浊诡,自称圣道阳。”
“还有我……吾乃古国凤凰氏族的族长,一直以凤凰为侍奉之物,数代感应天地,护一方水土百姓千余年,却被守护的百姓说成淫祀之神,将我凤凰一族男子杀死,女子奸.杀,捕捉为性.奴,日日受此屈辱,我凤凰氏一族,自此全部灭于百姓之手,我一世清修,本已要入人仙之境,望着氏族人间惨景,起了杀心堕了魔,将护佑的一方百姓尽数灭杀,怨气冲天,入了诡道,这一世涅槃后,我本欲重修仙途,谁又遭了情劫,功亏一篑……”
“接下来就是道友了?你可知,你的前世?”
“你乃前朝大将,秦扬将军,护佑王朝百姓二十三载,参与大大小小战役数百场,最后一战,也是秦将军埋骨之战,以三万大军对战敌军十万骑兵,三万誓死追随你的兵士对战敌方十方大军,全军覆没,据说当年战前,兵士递到你案前,三万人请死书,上面按满了所有兵士的血手印,你最后被万箭穿心而死,死后被愤怒的敌军挫骨扬灰,将头骨摘下当酒怀饮酒,臂骨为筷,肩骨为佩,极尽羞辱。”
“哪怕新朝,他们亦对秦家后人赶尽杀绝,一旦抓住或绞刑,或剐刑,或吊于城墙羞辱活活晒死,将军一生守家为国为前朝捐献身躯,得来却是这样的下场,家破人亡,子嗣绝灭,这一世本应入人仙之境,可将军你怨气冲天,同样入了诡道,我不知你是什么契机入了诡仙之道,这自有你的奇遇。”
“可那苍玉皇已经将将军的伴生物骨佩找到, 又分别找到其它三位诡王的怨气之物,你我皆知,我们手上的伴生物,并不是当年使我们身死的实物,伴生物,乃是我们上一世功德所化天赋神通,它以我们怨念之物化形,来渡化我等……”
“而我们前世的滔天怨气,就沾染在这四物之上,苍玉泉正是利用这一点,收集到四位鬼王前世的无上怨念之物,加上他自创出的七星北斗九龙镇煞大阵,才将我牢牢地镇在塔里。”
“我们诡仙,相比浊诡之道,体内之力本就只有一半诡气,一半仙气,若有四只诡王的怨气加助,体内一半仙气被镇压住,就会使我等将动弹不得,此阵不破,我就会被那苍玉泉不停地抽去化晶而死,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仙友救我,而是告诉仙友,这并不是我实力不济,实在是苍玉泉他手里确有克制我等诡仙之物,仙友定要小心,他能克制我,亦能克制与你,不可小觑……”
“仙友……我亦去也,此番或涅槃重生,或身死道消,此前能见到同道,我心悦兮,终是一场缘份,只盼仙友,莫要重蹈我凤清鸣的覆辙,莫要将真心交与人践踏,莫要爱上除鬼师……仙友,保重了……”
声音消失了,外面只除下风声与以马车行路的声音,车厢的里的三人无所事事,正打坐修炼缚灵心经,消磨时间。
夏樱并不知道镜中发生的这一切,她正在车里安心修炼。
而乾坤境中那诡物,一直站在混沌二气中,一动不动,脸色一会刹白,一会狰狞, 连同他身上的袍子都变了颜色,黑白两色变幻莫测。
……
行路半日。
马车内榻上小憩的国师听到清脆的“咔”声,什么东西裂开了,他睁开眼睛。
感应到什么,竟一下子从床塌上坐起身,厉目看向右侧从不离身的镇魂塔,与镇魂塔旁边的如一枚凤凰的魂晶。
只见血红魂晶上突然出现裂痕,发出了“咔”的碎裂声,
这是凤清鸣的伴生物,一直在他手里,这魂晶亦代表她的生命,伴生魂晶破碎……
他脸色当即暗了下来,凤清鸣她死了?
她怎么会死?
她至少还有十年的时间!怎么会死?
当他打开镇诡塔的时候,为她所造空间塔里面,那个用九道诡链栓着的骨瘦如柴的女人,真的已经死了。
她坐在地上,头低了下去,全身燃着火焰,火烧得只剩下一具红骨,大诡之骨。
她涅槃失败了。
他当即面色狰狞,犹如厉鬼,
双目赤红,脑中一下子闪过以前,很久以前许多画面。
她救他,助他,爱他……
可人诡殊途,他一个大灵师,一介国师,怎么能跟一个诡物有苟且?
既然她终要被灭杀于灵师之手,不如灭与他手,他还能温柔对她。
他还会好好送她一程,为她修一塔,葬她。
可没想到她会死得这么快!
可恨!
为什么不能再等十年?他离锁龙心经第十层只差一步之遥, 只要她继续提供化晶,助他入人仙之境,她若求他,他就留她性命又如何!
他怒瞪那具诡骨。
为什么要死!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死!
她是在报复他吗?
他伸手将那颗裂开的诡晶捏在了手里,喀嚓一声,被他捏得粉碎。
凤清鸣死了,他还怎么修到人仙境?他还能到哪里再找一只诡仙?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
白拓山!对还有这座山。
他之所以要去白拓山,就是怀疑白拓山上是一只诡仙,因为只有诡仙有仙灵气,才会挣脱领域,离开领域,以仙灵之气躲开城门的探诡器,以人的身份行走人间。
最早的时候凤清鸣也不肯离开她的诞生地,迟暮崖,但最后还不是因为他而离开了。
如果能找到这只诡仙,再抽取他的诡仙化晶……
诡仙的化晶许多人不知道,回为他们连大诡什么样都没见过,更何况了解,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了解大诡的人。
诡仙化晶不同于诡晶,其里面含有仙灵之气,是诡物都要本能争抢的鱼龙的机缘。
化晶对诡有好处,对人同样也如此,他就是靠着凤清鸣的化晶将锁龙心经修炼到第九层,而从凤清鸣身上取出的诡晶,则是他灭诡一大利器,也是阵法消耗之物,他哪一种都不能缺。
他需要再捕捉一只诡仙,供他使用!
他计算好了,待十年后他入了人仙之境,诡仙身上的东西他就都不需要了, 到时若凤清鸣没死,他可以给凤清鸣一个痛快,或放她一马,毕竟一人一诡相识几十年……
可凤清鸣死得太快了,超出他的预期,他咬牙切齿。
一脚踢飞了镇诡塔。
他需要再找一个诡仙!
金銮王朝境内有三个诡仙,如今凤清鸣已死,剩下两个,现在又有了一个,白拓山……
他检查过浏昌郡的飞鱼九鼎寻灵阵,没有问题,那么白拓山一直没有动静,是否也出了一只诡仙?不会与人下山了吧?
若还呆在山上还好。
一旦下了山,那就不好找了,不过他突然想起,离郡城百里时,他没出郡城有诡仙使出了领域,他的阵盘捕捉到了。
怎么那么巧,刚刚又测到诡仙的仙灵之力?湖边有诡仙出没……
郡城……湖边。
诡仙机缘难得,数量极少。
金銮王朝出了一个已是不错,难道又出了一个?有没有可能,就是白拓县的那只……
毕竟大诡不是大白菜,一天一个。
在郡城出现,后在马车旁的小树林再次出现。
时隐时现这一只,是不是就是白拓山的那只?
它在跟着他们?
不,难道是跟在谁的身上,有人,拥有空间法器?他想到郡城里带来的三个灵师,苍玉泉从暴怒里冷静下来。
他脑中一闪,想到了那面看不出来历的镜子。
嗯……
接下来的两天,夏樱有些惶恐。之前她待在车里,生怕被国师注意到,一直能不出车,就不出去,没想到,这样隐形,还是被传唤了。
国师突然频频传唤她,让人侧目。
她不时就得到马车的窗口处待命。
她听着国师大人亲切地与她说着话,聊着天,慢声询问着她的身世,来历。
“……这么说,你是白拓县大越山的人。”
“禀大人,是,属下出身白拓县大越山露雨村,不过现在,白拓县的人都搬走了。”
国师苍玉泉上下打量着她,笑道:“那你可知,前朝秦扬将军墓在哪里?”
秦扬两字一出,夏樱的心就狠狠“咯噔”了一下。
她立即摒住呼吸。
但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她害怕这国师连呼吸都能察觉到异样,那就糟了。
真是造孽啊!为什么她要遭这罪!还不如让她杀几只诡呢。
并且,国师苍玉泉为什么突然提起秦扬?难道他已经锁定大诡的目标了,可恶,国师果然深不可测。
她只犹豫了一下,就飞快地开口,她没敢说慌,因为一查就知道了,说不定自己的资料国师也早就看到了,说谎隐瞒反而弄巧成拙。
“禀大人。”她只好出声道:“秦将军的墓,属下知晓,就埋在露雨村的后山。”
“哦?你刚才说,你就是露雨村的人,竟离得这般近?”国师苍玉泉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会。
夏樱窒息,国师什么意思,不,不能多想,也许国师只是随口一说,她只能微笑,低头微笑,“禀国师大,确实如此。”
苍玉泉这才展颜笑道:“既然夏灵师知道白拓山的路况,那接下来就请灵师带路,带我等到秦将军埋骨之地看看了。”
夏樱心里发苦,但口中却毫不犹豫应下:“是,国师大人,带路是属下份内之事,义不容辞!”
她抹着一头虚汗,回到车厢,她心事重重,总觉得国师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哪儿不对。
她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她是白拓县人,国师问她这些话也很正常。
她吐了口气,撩袍坐到了长椅子,拿怀凉茶喝,冷静一下。
旁边吃点心整理包袱的苏芊月见状:“哎,夏樱,怎么出去一趟,愁眉苦脸的,夏国师大人找你什么事啊?”
对面打坐的闵慕梅也羡慕又嫉妒望过来,她这些日子凑上去也不过和国师说了两句话,而夏樱,国师竟然一日唤了她三次!
而夏樱此时却在羡慕苏芊月,真好啊,这样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她渴望拥有,最近真是有点累了。
“没什么,说白拓山的事,要我带路。”
她说完,手支着额头,一边慢口喝着茶水,一边觉得事情,有些不妙的感觉,想着想着,她目光落在镜子上,镜子一动不动。
不光是国师那边感觉不妙,这两日镜子里的诡物也有点奇怪。
倒是听话得很,可也过于听话了,以前晚上还会在她腿上滚动一下,故意惹她,拍了又拍,会闹她,但这两天,每天晚上夜深人静,大家坐不住躺下睡了,它也没动静。
突然如此听话,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这样也好。
国师不是善茬,看起来怪神通广大的,它老实些也能安全些,毕竟她有点担心,这车厢会不会按了监控了?
……
第二日下午到达白拓县。
到了白拓县大门时,马车停了下来,国师穿着一身玄衣,踩着马凳走下马车。
夏樱与苏芊月,闵慕梅也跳下马车。
她们望着这两扇大门,可真够破烂的。
夏樱下车看向当年离开的县城,七年了。
当年恐慌地逃离这座城时的狼狈,仿佛就在昨天,没想到几年后,她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几人骑着马车进了城中,这样破烂的荒城,没有人想闲逛。
到了白拓县,要想要去秦将军墓,就不适合马车前行,因为剩下的路大多是小路和山路。
夏樱三人看着国师的两个仆人,将马车赶入城中一处马棚中,白拓县已被封锁,少有人烟。
两仆人从后面马车里抬出来一个柜子高的漆箱,将四匹灵驹赶入其中。
好家伙,看得夏樱几人目瞪口呆,然后将漆箱放回车中。
漆箱内是一处马厩,金銮王朝诡物横行,但也天才频出,有像国师这种阵道天才,也有傀儡天才,灵道天才比比皆是,马厩里还有个傀儡专门给灵驹喂食水和粮食,灵驹不同普通马匹,它们可以在里面待半个月无碍。
将车停在县内,法阵开启后。
六人没有在县里耽搁,各自拿了包袱,两个仆人背上了箱子,开始向大越山方向出发。
这次,由夏樱在前面带路。
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但她记忆犹新,再次走在大越山的山路上,倒也不觉得陌生,只是以前的路已长满了杂草,走起来没那么顺利。
待到天黑了,一行人才来到七年前夏樱与村里人在此停留过一晚的荒村。
之前他们有马车可以歇息,现在也只能在这个村子里歇脚,附近也只有这一个村子。
七年过去,这处荒废的村落看起来更破烂了,夏樱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完好可以休息的屋子。
幸好,几年前他们留宿的那几间青砖瓦房盖得结实,虽然破败不少,但墙坚强没倒,只是上面的瓦片掉下来不少。
但没有雨的情况下,进去歇脚没有问题。
她带着国师一行人进去。
苏芊月一脚踩到个东西,几人手里都拿着火折,这是之前路过其它县城时就准备好的。
“天,这是什么东西?是人骨,这里死过人!夏樱……” 苏芊月在旁边小声叫了出来。
闵慕梅看不上,低声说了句:“你小点声,国师大人在后面,大呼小叫什么?哪里没死过人?你没见过死人吗?几块骨头害怕什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灵师的?”
苏芊月眼泪汪汪的,她虽是灵师,但也没出去几次任务……而且这是人骨啊,好多人骨……
夏樱没出声,她已经看到了,当一起同行的人中,有三百人因没带雨具留在了这里,后来再也没出现过,那时觉得他们凶多吉少。
没想到竟然死在这一排房子里。
血肉被诡物吞噬,骨头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了,地面剩下些村民的衣服碎片,还有零碎的骨头。
确实很吓人,夏樱心里沉重,那些人中,很多露雨村的人,都是她小时认识的……
两个仆人加上三位灵师,很快将屋子地面的碎草和脏东西收拾了一通。
弄干净了,他们从箱子里拿出了毛毯给国师大人铺好。
三位灵师就没有这个待遇,几张草席铺地面,能休息就行。
有国师大人在,山中的诡物自然不必惊慌,阵盘扔至墙角,夜里除了一阵阵诡风吹过,呜哇呜哇响了一宿,几人在屋内打坐一夜,直到天明。
大家包袱里提前备好了食物,馒头,烧饼,以及水壶,随便吃了点东西后,继续赶路。
从县里到夏樱住过的露雨村,一共要走两天的山路。
夏樱凭着记忆在山里行走,但久无人烟,山路并不好走,原来的路都没有了。
仆人倒是脚步稳健,国师有仆人照顾一路畅通。
苏芊月也不是富裕家孩子,虽家在小县城,也不娇气,最苦的就是郡城来的大小姐闵慕梅,十分狼狈,她从来没来过这么荒凉的地方。
不过好在灵师的体力村里人强得多,走得也快,总算在第二日太阳落山前,回到了夏樱小时候待过的那个小山村。
看到那片村落,那一片记忆里熟悉又陌生土坯房屋,夏樱那一刻,心里还真涌起一股,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那种归乡的感觉。
她本以为没有的。
苏芊月则瞪大眼睛看着:“夏樱,这里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天啊,夏樱小时可太苦了,住这么偏僻的村子,完全在大山里头,这么破旧的房子,怎么住人啊。
毕竟土房子,就算夏樱住的时候,下雨天还漏雨呢,如果没有人维护,土坯房很快就塌了。
露雨村几十个房子,倒得倒,塌得塌,破破烂烂,早就无人住了。
几人很快走近。
咦?不对!
有人!
“国师大人,这里竟然有人在?”矮个仆人前行了几步,很快折回,向大人禀明:“禀大人,前面发现人的脚印,还有一片菜地和麦田,有人打理。”
夏樱一怔,想到了什么。
国师大人看向夏樱:“怎么回事?夏灵师,不是说白拓县的人都撤离了吗?”
夏樱立即转身,恭敬地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冲国师大人行礼道:“禀国师大人,当年两个村子确实留下了十几户人未走,大多是年纪大故土难离,也有受不得路上颠簸的病人,有些腿脚不好,甚至目不能视,以及他们的子女,这些人不得已才留下来,属下没想到他们这么多年……竟然平安无恙……”
几人这才恍然,不过能在这寥无人烟的地方,躲过诡物生存下来,这真的不容易。
“他们中可有灵师?” 苍玉泉问道。
“没有,都是普通的村民。”
这就奇怪了。
“去看看吧。”国师苍玉泉说道。
“是。”
夏樱赶紧上前带路,往杏花村方向走。
那些留下来的人,肯定不会再分什么杏花村,露雨村,因为总共才三十几人,肯定要住在一起互相照应,相比露雨村,当然杏花村更适合居住。
那边的房子也更结实,田地也更肥沃。
果然,走到三里外的杏花村。
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田,有几处房子还冒着炊烟,给人一种世外桃园之感。
可惜偌大的村子,只住了十几户,显得有些空旷。
“国师大人,剩下的村民都住在杏花村,天色已晚,我们先到杏花村落脚吧,明日属下再带国师大人前去秦将军墓。”夏樱询问道。
苍玉泉目光打量她一会,笑了同意了。
“嗯。”
一行人进了杏花村。
杏花村十几户人家住在东边。
他们进村时,有个喂鸡的农妇,突然瞥到他们,见他们是生面孔,顿时惊了,山外的人?随后大喜,然后扭头就跑,边跑边喊着左邻右舍。
“大家出来啊,大山出来,来人了,山外来了人!”
“什么,山外来人了,在哪?”
这一声吆喝,村里一群人跑了出来。
个个一脸惊喜,有的则有点担忧。
直到看到村外面的六个陌生人后,十几个村民才停住了脚步。
警惕地望着他们。
他们已经七年了没有见到外人,一直与世隔绝,如今见有人来,高兴之余,也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是何人,几个壮年男子挡在几个妇人面前,望着外人,问道:“外乡人,我们这是杏花村,你们从哪儿来?”
国师他们自然地望向夏樱。
夏樱目光往人群里扫了扫,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立即走上前,对那个人微笑道:“张婶儿,是我,我是夏樱,你还记得我吗?老夏家的姑娘,夏冬生的女儿,你儿子栓子我还记得呢,我们两家前后邻居……”
站在靠后面的一个瘦小妇人,她听到对面那个长得像个仙女儿一样好看的姑娘,看着她笑着叫她张婶儿。
又提夏冬生……
夏冬生!他是她们露雨村的人啊!她一下子惊到了。
她立即扒开人,仔细地看着夏樱,夏樱脸庞五官还带着小时候的模样。
“啊,你是!”
“你是夏樱啊!你是阿樱!”她高兴的一下子张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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