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阿樱啊!她是我们露雨村的人!”瘦小妇人一下子高兴激动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拉着夏樱的手,兴高采烈地对着后面的村民大声道。
后面十几个村民, 本来面露警惕,听到这话,立马面面相觑。
“是村里的人?”
“露雨村的。”
“不是我们杏花村的……”
“什么杏花村,露雨村,都是我们这村的!快过去瞧瞧,问问当年下山的人怎么样了,县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没有衙役上山收税了……”
这一声出,十几人立即将夏樱围在一起,个个脸上都露出激动期盼的神色。
只有一人脸上有疤,四十多岁,以前当过小兵,后来命大活着回来在村里做了猎手,他因父母年老,不忍丢弃留了下来。
他警惕地拦着村里人。
目光落在后面那几人身上,看穿戴似个个不凡,其中一人更如众星捧月一样被几人围在其中,看眼神可绝不是什么下山游历的富家公子,他是打猎的,最擅长猎杀动物,而这个人的眼睛,就像极了猎杀动物的野兽。
别人看不出来,他当过兵杀人无数,又死里逃生数次,在战场上能活下来一次是运气,两次是运气,三次那就是本事,他是有点本事的,这些人,他总觉不是善茬……他们到这里来究竟有何目的?
他盯着这些人看了眼,这才看向夏樱。
只有这个女子给他的感觉还不错,没错,他自小比别人多了点东西,可以预测危险,当初留在这里, 一是父母年纪大可能走不下山,再是他预测到留在这里是安全的。
而他现在也是两个村子的村正。
他一抬手,激动的十几个村民顿时安静下来。
他看着夏樱,拱了拱手:“我是村里的村正,还请姑娘将自己出身来历说清楚一些,还有姑娘身后这些人可否也介绍一下,姑娘也知道,这里村子位置偏僻,好久没有外人进来,恐有歹人,不得不小心些,还请姑娘和后面的几位大人不要怪罪。”
话落,后面拿着包袱一路狼狈的闵慕梅,嗤了一声:“这么穷的地方,还能有什么歹人……”多此一举,歹人来了都得穷死。
苏芊月也紧了紧肩上的包袱带,看着夏樱。
夏樱对村民笑了笑:“这是自然,天色不早,我们几人还想要在各位乡亲这里借住一晚,身份肯定要交待一下,应该的。”
“大家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虽然她在马车上不显山不露水。
但那是她不想惹事,这时候她就得主动站出来稳定村民的心。
况且也没有别人出这个头。
她也只能顶上了。
她笑容极具亲和力,目光扫了眼对面的村民,和煦地微笑:“那我就先介绍下自己,小时我住露雨村,叫夏樱,后来村里人打算下山,我记得提出下山的是杏花村的人,杏花村的里正张伯安,露雨村的里正李方德,我没说错吧?当时离开村子是辰时,我父亲夏冬生,母亲苗秀兰,家里面就我一个女儿,露雨村的叔叔、伯伯、婶子、大娘应该还记得我,对了,我知道你们杏花村里有个人叫张清扬,露雨村的孩子我都认识,牛大栓,江小帆……”
听到这些,有村顿时激动出声:“是我,是我,江小帆……她是夏樱,没错,她就是夏樱,她跟小时候一样,没有变,一样好看……”
另一个憨厚的汉子也立即大声道:“我也记得她,她是夏樱,小时候我总在她们村子玩,我记得她老爱往后山跑……”
夏樱本来微笑的脸:……
她立即咳了一声,“咳咳!”什么老爱往后山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目光隐晦地看了眼身后不远国师一群人。
见到又有人证明了,村民再次激动地嘈杂起来。
有人忍不住问:“夏樱姑娘,我们杏花村的人还好吗?他们现在在县里吗?”
夏樱笑了笑,回应道:“都好,不过不在县里,在郡城那边,杏花村和露雨村的人已经在郡城碧波湖落脚了,日子都过得很好,杏花村的村长还是张伯安伯伯,露雨村的村长也是李方德叔叔……”
这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们顿时惊动起来。
“不是说去县里吗?怎么去了郡城……”
“啊,郡城离这里这么远,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女儿翠兰……”
“他们为什么去郡城,当初离开时不是那么说的,难道县里不好了吗?”
“那我家虎子呢?”
“好了好了,停一下。”刀疤脸村正立即制止住议论纷纷的村民。
再次看向夏樱, 见她从容的背手站在那儿,脸上笑意盈盈,不像是歹人,气息也纯正,他没在她身上感觉到危险。
如果真是两个村子里走出来的人,倒不至于带人回来对村子不利。
他锐利的眼神这才柔和一些,露出一个笑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笑着说:“原来姑娘真是村里的人,在下冒犯了,只是姑娘带来的这些人……”他并不是对夏樱不放心,他是对后面的那些人不放心。
总觉得这些人危险得很,其中三人目光有野兽狠厉的刺感,虽然伪装的很好,但他能感觉出对方的气息。
“哦,他们……”她回身目光看向后面的国师大人,以眼神询问要不要说明国师身份?国师大人身边的仆人冲她摇了摇头。
她看了一眼,心下了然,这才道:“后面这几位是我的……同僚,朋友,大家放心,我们都是郡城灵师府的灵师,不会害大家的,这次路过白拓县,特意上山来看看大家,没有恶意的。”
灵师!村民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刀疤村正这才稍稍放下心头的疑虑,毕竟如果是灵师,那就说得过去了,在野外行走没有点本事是不行的,若灵师身上带了什么除煞的东西,让他感觉心悸也有可能。
夏樱见他态度松缓下来。
这才冲他和后面村子里的乡亲行了一礼,温和道:“这次回来,恐怕要给村里人添麻烦了,天快黑了,我与同僚还未有落脚地方,原本想在露雨村我家里待一晚,过去时看到房子塌了……”她微微有些尴尬:“村正, 你看,能不能在村里给我们几个人安排个地方住,让我们安置一晚……”
见她话说的客客气气,有礼有节的。
刀疤村正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见她颇为尴尬的样子,会心一笑,露雨村那边的土坯房确实多年无人居住,已经塌掉了。
他笑了下道:“这倒不难,我们杏花村,别的不说就房子多。”
见村正点头肯定了夏樱的身份,并答应让这些人住下。
村民这才高兴地围上来。
栓子娘一把拉住夏樱的手,望着夏樱就跟望着自己闺女似的。
“你这孩子,都是自己家里人,说什么麻不麻烦的,这村子里别的不多,房子就像村正说的多得是,前头就有两间不错的,一会让你栓子哥他们带人去打扫打扫,那边床柜桌子一应俱全,你们晚上就在那边休息,阿樱,你就不用了,你晚上住婶子家!跟婶子聊聊天,好不好?”
夏樱暗暗瞥了眼身后的国师等人,这才冲村民露出微笑:“那就劳烦婶子,和各叔叔伯伯了……”
见到村民像过年一样围着夏樱转。
苏芊月惊奇。
看着这些穿得土布衣裳的人不停地跟夏樱打招呼,她道:“夏樱,她好受欢迎啊……”
闵慕梅看了眼,心里暗自嘀咕。
她早知道夏樱是平民,但灵院的时候看起来也还好,一点也不像这种穷山沟出来的女孩,没想到她老家竟然在这么偏远的山村。
她气质跟这种穷山沟的人根本不沾边, 以为她是小县城里的人。
谁知道她家住的是那种破烂的泥巴房,破屋破瓦,让她震惊了好一会儿。
后面国师眯着细长的眼睛,望着周围村民田地和房屋,以及露雨村方向的远山。
两个仆人站在他身后,矮个子的笑眯眯,高个子背着箱子目不斜视。
……
村民安置几人的房子离十几户人家不远。
村里人口逐渐增加,盖得比较好的房子他们平时会打扫维护修整,毕竟房子都倒了日后村民还得重新盖。
这些好房子是留着村里的孩子长大成亲用着,至少有个地方住。
房子里自然挑了好的家具安放,东西齐全,还有干净的被褥。
只要扫扫灰,开窗通下风就可以住人了。
等夏樱摆脱村民进了屋时,她发现国师大人身边的高个子仆人不见了,只剩下矮个仆人,正殷勤的给大人擦桌擦椅,她目光找了一圈没找着,估计打水去了,苏芊月刚就拿了木盆去了井边。
井那边有热情的村民帮他们摇井,顺便询问他们山下的事。
杏花村吃水还好,村里有两口井,他们用的东头水井,离他们住的地方近。
国师苍玉泉坐在椅子上,手里一直把玩着一黑一白两个小阵盘。
夏樱进了红砖彻的堂屋,在这样偏远的小山村,这种用砖头彻的房子很大很体面,但在国师大人眼里,估计狭小又阴暗,还不如马车上舒适。但条件也就这样的了。
有地方住就很不错了。
她深吸了口气,上前两步行礼道:“大人,此处偏僻,村民又许久未见外人,礼数不足,还请大人见谅。”
苍玉泉听到她的话,本来盯着手里阵盘的眼睛微微一转,瞥向站在他面前的人。
抬手摆了下,“礼数无所谓。”
“只不过……”他细长的眼睛看过去,扯着唇淡淡问道。
“……一路行来,这处山野之地诡物不少,村子里无灵师驱诡,这些村民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可知?”
昨夜荒村住宿,外头一夜诡哭狼嚎,屋里几人也都听到了,不过是国师的阵盘起了作用,将诡物挡在外罢了。
他们有这些手段才能安然无恙,可这些山野诡物,平日到处游荡,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多血肉不食。
“不觉得很奇怪吗?”他抬眼看向夏樱。
“这……”夏樱低头,微垂着目,目光微动,想着对策。
其实这个问题以前她小时也不是没想过,她们两个村子一直也没见过诡,导致她听着大人说的诡怪,一点认同感没有。只这里的晚上确实挺吓人,惨煞煞的,让人不敢出去,当然也没有村民敢出去,尤其周围的村子相继出事后,只有他们村子和杏花村没事,就让她很奇怪。
甚至有诡物绕过两个村子,去另一个村子屠戮。
直到她知道后山有只大诡,才明白为什么了。
有个更厉害的诡,普通诡物自然不敢来招惹。大诡占的地盘,它们能不绕道走吗?
哪怕后来秦清扬离开了这里,但因这里是他的诞生地,不可能允许别的诡物占据,他肯定留下了自己的领域气息。
所以直至今日,七年过去,他的气息依然守护着这两个村落,让留下来的这几十人在这里安稳的生活下来,这些人可能不知道,在这个早已空荡荡无人的白拓县,偏僻的大越山里,他们是唯一的活人,靠着后山大诡的诞生墓活下来。
“……禀国师,这件事属下也想不明白,毕竟当年属下年幼,被父母背着与村人一同离开了大越山,只记得当时两个村合起来八百多人,到了山下,只余四百人……”
总之一句年幼推得一干二净。
她能做到国师有问她必答,但回答什么,就只有三点,不主动,不知道,不负责。
“哦。”苍玉泉手里缓缓的转着阵盘,黑白两色阵盘仿佛是阴阳珠一般,来回旋转。
“呵呵,看来夏灵师极其聪慧,这么年过去了,年幼时走过一次的路,竟然记得如此清楚,没有迷了路,实属难得。”
夏樱:……
总觉得国师话里有话,但又琢磨不出什么意思。
可国师的话她又不能不回,只能装傻道:“……谢国师大人夸奖。”想到什么,她赶紧又道:“禀国师,属下还有一事,属下晚上可否去村民家过夜?他们有许多事要问属下……”
苍玉泉盯着她,手里慢慢地把玩盘子,没有开口,堂厅静默了许久,久到夏樱以为他不同意,国师才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去吧。”夏樱心里松了口气。
“谢大人!”
晚上六位新客吃的是农民准备的山野小菜,油倒是好解决,多种些种子菜籽,杏花村里有油坊,可以打些油,但盐就难了。
已经很多年买不到,就只多种地,养些鸡鸭和猪,肉食和血有些咸味,可以做些猪血肠,鸡血粥之类的吃吃。
夏樱晚上不用和国师他们在一起。
她真的从身到心觉得放松了。
哪怕被一群村民围在一起,她也乐得应对。
试问谁愿意和顶头领导总待一起,眼神如缝,形如残血,她看一眼大气都不敢喘出一声。
和村民待一起自由也舒服。
见到她们,她和煦地扬起笑容走过去。
村里太阳落山前家家户户吃完饭早早洗漱好,夏樱今晚住栓子家,也在他家用饭。
婶子非常热情地招待她。
又杀鸡,又炒蛋,蒸的白米饭,烙的香饼,夏樱拿了块香饼吃,没有咸味,但挺香的。
村子里其实日子过得还不错,粮食多还养了猪和鸡。
虽然没盐又缺少很多调料,好在村子里种了不少豆子菜籽,又养了不少牲畜,牲畜的血和内脏肉类有咸味,村里人粮吃不完就喂鸡和猪,到时村里杀猪,多分血多食肉。
夏樱的饭是在院子里吃的。
然而十几户村民都不在自己家吃饭了,个人端碗饭,将菜扒拉到碗里,或者拿个馒头挟满菜,手拿着咬,或者吃鸡蛋,都跑到栓子家墙头,趴在上面听夏樱说话。
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毕竟他们被困在这山里七年了,与世隔绝,整个大越山好像只剩下他们几十人,如今遇到外面的人,就像沙漠里遇到水源一样,夏樱每句话,每个字他们都觉得新鲜。
夏樱无奈摇头,倒了没嫌烦,就将当年离开后的事简单讲了讲。
“……我爹娘?嗯,他们现在挺好的,当年离开这里后,我们下山去了县里,县里和周围几个村子,人去房空,打听附近县的人才知道,他们迁离到郡城……”
“迁离到郡城!”郡城两个字,当即惹来一群村民惊呼。
那对他们来说可遥可及,那可是都城,大城市,对他们这样偏远的山村,特别新奇感觉富有且神秘……
并且他们也没想到,原来七年前,整个县的人就都搬走了。
“后来我们用了半年时间,走到郡城,到郡城后,我因为测出灵力,进了郡城灵院,后来做了灵师……”
村里人听到她测出灵力,惊呼一声,听到她进了郡城灵院,又是一阵惊呼,做了灵师,就又是惊呼。
简直惊呼连连。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些事听得就像天方夜谭一样,而且夏樱讲的大多是好事,她自己不觉得,但她的故事水平就是让村里这些人听着爽得不得了。
觉得了不起!而且灵师在他们眼里,那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多看一眼都不敢的,没想到露雨村竟然出了位灵师!怎么不让人惊呼呢。
见露雨村的人欢呼,杏花村的人似乎有点落寞,她观察到了,又道:“杏花村也有一位灵师……”夏樱笑着安抚杏花村众人。
果然,杏花村的人一听,都露出笑容。
“……两个村子最后定居在离郡城五十里的碧波湖,那里风景优美,山清水秀,背靠青山,面朝湖水,山中还发现了一口灵泉,灵泉边上种上灵桃树,能结出灵桃,是一品灵食……”灵食也分等级,一品是最低的,但也是灵桃,多长几年还会升品。
听到灵食,村里人又一阵惊呼,他们一生都生活在小村子里,这里说不上什么山清水秀,更没什么湖泊,有的就是光溜溜的石头山,比如后山。哪里见过这样传说中的东西。
个个眼里露出了羡慕之色。
有些村民吃完了饭,欲言又止。
“桃树和灵泉都是我们两个村子共同拥有,村子里还买了马车……”
“马车!哇……”惹得一群孩子惊叹,他们只见过驴车,牛车,还没见过马车。
“那边土地肥沃,村民不缺吃用,日子过得挺清闲的,村子每年土地粮食还有结余,不少村民还可以进县里做点小买卖,有手艺的也可以在城里靠手艺吃饭,我记得杏花村有个冯铁匠?你们应该认识……他打铁制具手艺好,在县城里开了家铁匠铺,前两年全家都搬到县城,日子过得红火着呢……”
杏花村的人立即激动起来,仿佛是自己搬到了城里似的。
“冯铁匠!就是咱村子里的铁匠头。”
“哦,冯老三啊。”
夏樱吃了块香饼,又挟了口野菜炒山菌,喝了口蛋汤,吃得也就差不多了,别说,每个地方生的菜味道都不一样。
这大越山的野菜吃起来,竟然一下子找回记忆中的味道,在郡城就没有这种感觉。
她随口说一句话,就能引来几十村民羡慕,期盼的目光。
希望她能多说几句。
夏樱见他们期盼的不得了,就又讲了讲村子里的事。
哪家添丁,谁家盖房,女儿出嫁,儿子成亲,就连碧波湖那边山上有人参这事儿都说了。
她架不住村民热情,有人问,就随口说说。
倒惹来不少人面露悔意,悔的人都是当初图这里的土地肥沃,不肯离开的人。
如今发现走了的人都在过好日子,他们却守在山里苦哈哈,顿时脸色都不自然了。
“夏樱啊。”露雨村里那户有四个儿子壮劳力的黄家,黄老头开口了。
当时黄老爹觉得外面危险,这群人贸然下山说不得要死外头,他当时就反其道而行,偏偏不离开,这里有房又有地,土地肥沃,家里条件又是村里最好的,备下了很多种子,而且黄老爹有一手培育种子的手艺。
所以带着四个儿子,媳妇,孙子,一大家子留了下来。
结果七年了,这地方再也没有人过来,他们一家人也时不时想过,走的那些人现在过得什么日子?是不是死了?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想到可能都死了,他们还会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幸好留在了山上。可如今知道,那些下山的人日子过得这么精彩,老黄一家人,真真的悔到心里了。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一起离开好了,那现在过着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喝酒吃肉开铺子,鲜鱼灵桃随便挑的好事儿也都有他们。
天知道他们多久没有吃过鱼了,桃子更是没有,他们在杏花村有个油坊,种点豆子可以打出油来,可盐,已经好久没有盐吃了,每天的菜都淡淡的没有味道。
以前五个村子都在的时候,大家还能赶个集市,淘换些东西,现在什么也买不到,什么也没有,村里的人又不敢到处走动,怕遇见诡怪。
墙院上面村民,眼巴巴的,虽然在这里能吃饱穿暖,但心里还是活泛起来。
“当初我们没下山,是这里有的人病的重,有的腿脚不行,有的年纪大了,像我们村正,就是爹妈年纪大了,需要他照顾,才没有离开。”
“但现在你看,七年过去了,年纪大的老人也送走了,这村子里年轻力壮的人也不少,我们老待这里也不是事儿,夏樱啊,你现在这么有能耐了,能不能把我们也带去郡城,和村里人团聚……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杏花村和露雨村的人……”
“对啊,就是!”
“是啊,我们可都是一个村子的,夏樱你可不能不管啊。”
“是啊,夏姑娘,我们可都指着你了……”
夏樱早就知道村民会提离开这个事儿。可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刚才说的都是离开村子后发生的好事, 现在她又将下山离开后,死了多少人说了一下。
果然,一说到当初的八百人,到了郡下安顿下来,只剩了二百来人,村民面面相觑,都不吱声了。
夏樱觉得他们留在这里,有秦轻扬的墓护着,也挺安全的,当然离开也行,但她不可能护送,她实话实说道:“我这次回来,是有朝廷任务在身,过两天还要去别的地方,时间紧张,也不同路,我只能将你们送下山,送到县城,你们如果想去郡城,我会给你们留一张去郡城的地图,和一些银钱作路上花费,但需要你们自己走过去……你们考虑下,或者留在这里也可以,这些年日子过得不也平平安安的吗?”她放下筷子,平静地对村子里的村民道。
她不可能陪着这些人走半年,况且下山后,回程的路也不是她说得算的,毕竟马车也不是她的。
她只能承诺村民,可以将他们送到县城。
村民目光闪烁,有些人意动,有些人退却,意动的都是年轻力壮的,退却的也是身体有恙,或者年纪不轻,胆小的,有夏樱这位灵师护送还好,若他们自己上路,遇到诡怪,是肯定是会死人的,还不如留在村子里,虽然清贫,但也饿不死。
“你们回去后商量一下吧,我走的时候你们再告诉我决定。”她对露雨村和杏花村的人道。
几十人这才散了。
夏樱晚上在栓子家睡的,村里人少,房间较多,栓子娘给她单独收拾了一间。山中清贫,村民日落而息,蜡烛已经没有了,用的是榨茶籽的油灯,火苗很小,一点燃屋子全是烟,点一会就吹灭了。
很快,小山村里的人睡了,哪怕有激动睡不着的,两个时辰后,也都寂静无声。
夏樱一直没睡,没有和国师闵慕梅他们一起,单独一个房间,她松了口气。
然后摇着镜子呼唤:“轻扬?”
镜子没有声。
“嗯?”夏樱在镜面上敲了敲,“轻扬在吗?”她感觉他应该在里面啊。
除非他生气,否则她不叫他,他也会在无人时都会调皮出现,更不要说她唤他了,他总是飞快出声答应的。
自从两人好上了。
每次她唤他,他都会翘着嘴角说:“真没办法,就知道你想我……”
之前她还嫌弃,怎地模样像个清爽的谪仙,说起话来如此油滑。
但现在他突然不作声了,不理人,她还有些不安想念。
“你是怎么了吗?”
“我之前不让你出来,是怕国师发现,现在国师不在,你可以和我说话。”
但镜子还是没有反应。
夏樱的脾气早和这诡物这么多年练出来了,好得很。
“还是不说话啊,行吧,我一会带你出去晒晒月亮,再带你去露雨村后山那堆石头那儿看看,好不好?”
她以为这么一说,镜子里肯定传出高兴的声音。
但显然没有的,很安静,安静到反常。如果不是她能感觉到镜中他在, 她都要以为他离开了。
夏樱失望地将镜子放回腿上。
不过,话已经说出来,肯定是要走一遭的。
今日无风,十五之夜,月光照在大地上。
犹如落下一地白霜,视物完全没有问题。
她独自一人,悄悄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一路上夏樱不知为什么,隐隐心头不安。
他到底怎么了?
她只说待在镜子里,尽量不要出来,可没有真让他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她都特意离开国师他们,住到村民家里,一人在房间里,他竟然也没声儿!这根本不像以前的他。
夏樱心里嘀咕,路上她还温柔地跟他说了会话,各种甜言蜜语也说了,又试探的敲了敲镜子。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镜子不动弹,也不亮。
她越发有点不安,他是不是在镜子里出事了?难道修炼出岔子了?
还是太久没晒月亮,没电了?
夏樱还是很在意这只诡物,无论是心情还是身体,别看这只诡有能力,傲气冲天,实力强大,但其实他很脆弱的,爱生气的诡内心脆弱,就像闹气的小孩子一样,同样需要夸奖,需要安抚,需要细心养育。
露雨村的后山,已经熟到能刻进她骨子里了。
哪怕多年未回来,再走到这条路上,还是门清。
这幽静的小路,两旁的杂草,连当年路边的坑都还在呢,以前她从没有在夜晚去后山,如今不同了,她是灵师,身上有灵器,加上村里人在这里住了七年都没事,说明这诡物走时留下了领域痕迹,所以这边没什么诡物游荡,否则村民早不在了。
她一个人走在月光下,周围无人,走动间,除了她的脚步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寂静一片,换成普通人,早就战战兢兢,能吓死。
但有镜子轻轻地碰着她的腿,她没感觉到害怕,知道他一直在她身边。
走了会,她低头道:“快到石堆了,真的不要晒月光?我可以让你出来晒一会儿。” 这里离杏花村已经三里地远了,他出来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连让他出来的话都说了。
镜子还是没有动静。
“那你要不要看看石堆,小时候我们一直在这里玩,你还记得吗?我还给你讲了三年故事呢?美人鱼,海的女儿,灰姑娘,黄瓜车……”她到现在还记得两个六岁小豆丁,蹲在地上一个讲一个听的样子,老可爱了,他听得可认真,听到精彩处,眼睛会亮晶晶的看着她。
没想到那个爱听故事豆丁大的小书生,转眼间就长大了。
镜子里还是没声儿。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夏樱伸手抚了抚镜面?他不会真出事了吧?这真的很反常,她脸色凝重。
终于走到了那堆熟悉的石头堆处。
石堆还一如七年前一样,杂乱地摆放着,而且这边不长杂草,全是石头,月光下,原本雪白的石,更像是挂了一层霜一样。白得阴森夺目。
她踩着石子儿,走到以前两人玩耍的地方,站在那看着周围的景色,一切就好像昨天一样。
还是昨天的后山。
“秦清扬!” 她轻轻喊了一声。
“清扬!到了。”
还是没有声音。
“你到底怎么了呢?”她叹气。
心里是疑惑又奇怪,还有点不安和烦躁,她忍不住抬脚踢了下,一下子踢到了一个东西,东西撞到石头上发出“咔”的一声。
什么东西?她走了过去。
看到东西的时候,脑子嗡的一声!
是阵盘!
国师的阵盘!
他的阵盘怎么会在这里?
她脑中瞬间起了无数的疑问,接着脸色一白,关心则乱。
秦轻扬出不来,是不是国师搞得鬼?
他在这里设下阵盘!为什么?
她惶然。
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秦轻扬在她的镜子里。
这里的阵盘……国师在布局!
想明日引她入瓮?
不,引诡入瓮!
对了!七星北斗九龙夺煞大阵!
这是国师最出名的灭诡大阵,需要天上北斗七星配合,借天地之力灭诡除煞。
她立即抬头,看向上空。
北斗七星如此闪烁清晰!
今日正是布下大阵的好时机,不不,此阵无论白天夜晚都可布下,因北斗七星永远在头顶上……
可他为什么在今晚布下?
他是不是要用七星北斗九龙夺煞大阵,灭杀清扬!
怎么会这样?她看着地面的石头,阵盘,腰间的镜子。
她轻轻深呼吸了下,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急,好好想想,不能慌。
可能是她想多了?会不会只是国师的人找到墓后,留下的标记?
而且明明她将轻扬藏得好好的,怎么会暴露呢?
当她利用缚灵心经让自己脑中复杂的念头安静下来后。
国师曾与她说过的所有话,一句句出现在她脑中。
国师第一次见她,看到了镜子……
询问镜的来历。
小树林里,秦清扬现身后第二日,原本对她不闻不问的国师,突然频繁招见她,多次询问白拓山的事。
国师知晓她家离大诡诞生地很近这件事。
国师听到村民说她从小爱往后山跑……
镜子,离得近,现身……
这么多线索!
她暴露了!
国师肯定知道了,肯定知道大诡在她身上?至少已经怀疑她了,所以才偷偷让人布下阵法……
她急忙将那阵盘拿起来,然后到处寻找,她肯定不能让国师对付清扬,很快又在附近找到一个,她扒开石头拣了起来,一会儿统统把它们扔进山涧里。
可之后呢?之后怎么办?
与国师为敌?疯了吗?
带着轻扬跑?往哪儿跑,她父母,族人都在碧波湖。这下麻烦了!
麻烦大了!
她压制住心里的慌乱, 先将阵盘找出来再说,她找到第三块盘子时,突然脚下一崴。
盘子被她一踩,地面动了起来,石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仿佛什么障眼法消散了,竟然在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垂直的洞口。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啊!
她震惊地盯着那个黑洞洞的可怖洞口看,她听说过国师的七星北斗九龙夺煞大阵!
好像就曾是把一个九级诡物以此阵灭杀,灭杀后地面留下十几米的大洞,不会吧?
她盯着那个洞看,不会已经启动过阵法了吧?难道国师已经……
已经和清扬动手了?
不可能!她立即将注意力放到腰间镜子上,想凭感觉观想里面的东西,看看他还在不在,明明之前感觉他在的,难道他自己偷溜出去了,偷偷回了自己的墓,这极有可能啊,这是他的诞生地,他怎么会乖乖的来到自己诞生地,还不出来的。
他肯定过来了,然后遇到了国师?
难道他已经被……!
所以她才怎么唤,他都不出来?
不!
不不,绝对不会这样,诞生地是所有大诡的地盘,是他们能力最强的区域,怎么可能在自己诞生地被……
可他哪儿去了,为什么她怎么唤都不出来呢?
夏樱顿时一股惊慌和恐惧涌上心头,她正要去拿镜子。
一低头却看到让她心魂动荡,心惊肉跳的一幕,腰间的镜子突然掉下去。
就仿佛小说里老爷爷灵魂的玉佩, 老爷爷不在了,玉佩就要碎掉一样。
“不要!”
她急忙伸手去捞,她反应极快,可就差一线,一线的距离!使她错手未捞到。
镜子擦开她指尖的那一瞬,她心头涌出巨大的失落与空虚。
那一刻,她连想都没想,脚一蹬就冲向了洞口,她甚至都没有管自己性命,没在想冲下去会怎么样,她只想将那枚镜子抓到手中,哪怕摔得粉身碎骨。
可真进了洞里,她又清醒过来。
真是疯了,镜子没捞到,人恐怕要歇菜了,可恶!
她就像有些想跳楼的人,在跳下去半空未死时,那种突然清醒却无力回天的感觉。
而且她没有抓住镜子,镜子不知道掉到了哪儿。
她没有思考,几乎瞬间就将右手手腕上的手镯甩出去,手镯是无量金砂所化,一念之下,无量金砂瞬间变成一条金索,她以为这里会有墙壁,以金索插石壁中,会减缓下坠之势。
可金索却垂了下来,没有石壁!
为什么没有石壁?!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可恶!她仍在空中往下掉落,她咬牙回手,又将金索甩向另一边,结果金索再次无力垂下。
怎么回事!
说着慢,其实整个过程快到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仍在下坠,那种马上砸落的恐惧感,让她一咬牙,扭身将金索化为一只弹簧,一会砸到地上时,或许能以弹簧作为缓冲,减缓冲击力,也许能活下来,不过就算活下来,这只手臂也废了。
就在她闭目,在一片漆黑中,等着最后一击时。
洞里的光,突然亮了。
一只手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搂住,当手放在她身上时,她下坠的冲势一下子没了,她像飘在空中一样,回过身。
轻得像一片云,感觉好舒服,像回家一样。
眼前有了亮光之后,她看向周围,没想到这里……竟然是墓地。
墓地的上方,原来就在小时两人讲故事的地方。
她立即回头,只见刚才她怎么唤都不出来的秦轻扬,此时出现在了她身后。
秦轻扬原本的袍子在光刚亮起时,漆黑一片,冒着黑烟,他脸色是狰狞扭曲着,身上一股浓郁的阴邪气息四下散开。
脸色泛青,瞳孔也完全被黑色取代,能被人称作大诡,绝不是空穴来风的事,这些诡愤怒的时候,身上的诡气有如无数黑蛇乱舞,宛若一头惊天的大诡邪。
在人眼中暴虐而邪恶。
在诡物陷入执念愤怒时,满脑子想得都是将她埋于此地,永远陪着他。
可刚才黑暗中看到她关心镜子的样子,看到她到处寻找,呼唤他的样子。
看到镜子掉进洞里,她毫不犹豫的跳下洞抓取,看着她在半空挣扎求生,看到她放弃生命……
她愿意为自己放弃生命……
有那一瞬间,他的心突然一亮,他心软了,墓里的光也随着他心境亮起。
他原本脸上狰狞之色慢慢缓和下来,也不再发青,而是变得苍白,他恢复了以住的面容。
身上的袍子也慢慢的由黑转白。
只是一双眼睛,依然赤红,他搂着她,低头看着她。
夏樱刚见到他时吓了一跳,但看他很快恢复原样,她又放心下来,在他变得正常后,她已经来不及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而是立刻捏住他手臂,急着道:“轻扬!”
“你快走!国师已经发现你了,在外面布下了七星北斗九龙夺煞大阵!这个大阵连九级巫诡都能一招灭杀,九级巫诡可是仅次于大诡的存在,你看,这是我拣到的阵盘,你快离开这里,莫要入了他的陷阱和圈套……”
只要他跑了,国师问她,她咬死不说,死无对证。
可眼前的这个诡物听到大阵,却无动于衷,根本不管国师,陷阱还是圈套,还有什么七星北斗九虫狗阵,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他双目只盯着她看,看她是不是对自己一片诚心,看她是不是在骗自己……
直到看到她真心的眼神,急切也不似作伪后。
他赤目的双目才最终慢慢变了回来,又成了那副谪仙般的模样,搂着她在空中向墓地落下来。
他暂时信了她,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但他还是威胁,狠狠地威胁,他道:“夏樱,若你有一日敢负我,骗我,杀我,背叛我,我定要让你生生世世,恨我!”
可在夏樱看来,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她什么时候负他,骗他,杀他,背叛他了?
再说,外面有国师虎视眈眈,他在这儿跟她讲什么言情故事呢?赶紧逃啊!
她咬牙刚要说:“你……”你又不听话了,又在发疯了。
就见他手紧紧地捏着她的细腰,往自己腰上一贯,低头对着那微微张开的宝石红樱唇,狠狠吻了进去。
“唔……”
就在此时。
石堆不远处的小路上,正站着三人,前面的人,手里正拿着一只玉镜,只见玉镜上映出了模糊的画面。
看着画面,那个人细长的眼睛慢慢高兴地眯起来,嘴角一下子咧开了,他微笑道:“呵呵……”
“诡仙,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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