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第31章寻找
当下青葛纵身跃入密林之中, 足尖轻盈点在那密实的灌木丛上,一个纵跃间已经找到她藏下各样物件的那棵古树,之后噌噌噌攀升上去, 拿到了自己的衣物。
她拿到衣物后, 当即便要换上,谁知道就在这时, 却听旁边传来繁沓的脚步声, 伴随而来的还有千影阁专用的啸声暗号,这声音正在急召青葛。
青葛迅速蹲下身体隐蔽, 之后透过繁密的枝叶看过去, 她看到宁王一行人冲了上来, 叶闵也跟随其中。
青葛不免拧眉, 这个时候她如果以暗卫的身份藏起来, 只让王妃出现的话, 实在是有些奇怪。
看来宁王和叶闵是要问话的, 她必须出现一下应付他们, 但是如果她出现的话,王妃只能稍后出现了。
她略犹豫了一下, 到底抱着那些衣物, 犹如飞鸟一般翩翩而下,轻盈无声地落在地上, 然后飞身来到了一处灌木丛,将这些物件迅速藏了起来。
之后, 她垂眼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早已染了血, 是别人的。
她侥幸不曾受伤。
当下并不犹豫,她用短刃划开自己的衣衫前襟, 又将身上的血略涂抹一番,这样子乍看之下,就像是自己受伤了。
再然后她调整气息,让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
一切伪装过后,她才出现在宁王和叶闵面前,单膝跪地,用一种略有些不稳的气息,恭敬而愧疚地道:“殿下。”
此时叶闵便站在宁王身畔,在看到青葛出现后,他的视线快速掠过青葛全身,最后落在她的胸口处。
此时天色昏暗,但是他依然敏锐地看到了青葛胸口的血迹,触目惊心。
不过他的视线在片刻的停驻后,便淡淡收回,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宁王神情不豫,问道:“王妃呢?”
青葛手持薄刃,将刃尖撑在地上,恭敬地道:“属下唯恐王妃受惊,所以带着王妃在峭壁上突破,冲上峭壁后,将王妃藏在了密林之中。”
宁王听着,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青葛。
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旁边的叶闵开口:“王妃现在人在何处?”
青葛道:“属下做了标记,现在我们可以过去找。”
宁王听此,锐利冰冷的视线扫过这一片深林。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山中响起了野狼尖锐的啸声,而这稠密的灌木丛,偶尔间有野生的鸟类低低掠过,空气中漂浮着血腥之气。
她竟然将手无寸铁的王妃藏在了这样的密林中!
宁王轻轻磨牙,森冷的黑眸微眯起。
旁边的叶闵看得出宁王已经脸色不好,已经在狂怒的边缘,如今不过是勉强压抑下来罢了。
对此叶闵什么都没办法说,只是命令道:“搜。”
于是一行人跟随青葛前往林中寻找,在众目睽睽之下,青葛自然是没有办法换衣的,她倒是可以寻一个借口逃脱,但是她逃脱之后,王妃便自己出现,这未免太过诡异,只怕也会引人怀疑。
青葛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她没有办法一个人变出两个人来。
于是在这深夜的老林中,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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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带着大家寻到了一处山洞,那里自然根本不可能有王妃,只有一些杂乱的脚步痕迹。
所有的侍卫暗卫看着这一幕,脸色都难看起来,叶闵更是皱眉。
反而是宁王,此时却是并无任何表情,他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青葛,一字字地问:“王妃人呢?”
青葛低垂着头,无话可说。
这戏没法唱,她实在编不下去了。
素来冷静的叶闵已经是恨铁不成钢:“青葛,你难道忘记了,你的职责是保护娘娘,娘娘但凡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能负得起责任吗?我往日怎么教你的,关键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
说到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
青葛跪在那里,愧疚难当:“主人,阁主,这是属下的错,但是属下当时以为这里很安全,王妃娘娘也很担心主人的安危,她当时哭着命令属下过去看一看,属下也怕殿下那里——”
她这么说的时候,宁王微微挑眉,嘲讽地问道:“所以,你觉得本王需要你来保护吗?”
青葛:“……”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
好像确实不需要。
宁王白牙森森,气极反笑:“如果王妃出半点差池,本王唯你是问,还不赶紧找!”
旁边叶闵连忙安排下去,众人分头行动,散布如网,开始在这山上寻找王妃踪迹,这时候山下官府军伍以及捕快等也已经抵达山上,前来听候宁王差遣。
因这山上还残余了黄教余孽,宁王便命温正卿带领山下援军搜查山中余孽,同时寻找王妃下落,至于本府侍卫暗卫,则全力寻找王妃踪迹。
青葛其实想悄无声息消失,这样她便可以赶紧变成王妃。
可是众多暗卫如今是交叉前行进行扫荡式搜罗,她没办法贸然脱身。
所以该怎么办?
她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暗卫变王妃……
就在这种无奈中,她也在想,如果就此让那个王妃消失会怎么样?
王妃消失了,死了,大家可以认为她被虎狼吃掉了不见了,那自己倒是可以省事了。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宁王一定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她也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和大家一起继续搜罗。
各处暗卫侍卫陆续来报,并不见王妃踪迹,这时候天已近子夜时分,夜晚的山林寂静阴森,甚至有通过垭口的风正阴冷地嚎叫着。
人们听着这夹杂了山间野兽嘶吼的风声,心中自然都有不祥的想法,王妃那样一弱女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宁王神情越来越骇人,他偶尔扫一眼青葛,寒霜般的摄人眼神几乎恨不得把青葛千刀万剐。
青葛低头,愧疚万分:“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宁王面无表情地磨牙:“现在,你先滚回去,本王不想看到你。”
青葛跪着,祈求道:“主人,属下也想继续寻找王妃——”
宁王道:“滚。”
青葛听着这一声滚,心中其实如获大赦。
她当即紧攥着手中的薄刃,诚恳愧疚地发誓道:“主人,属下一定会找到王妃娘娘,若不能,属下情愿以死谢罪!”
说着也不顾他人的阻拦,纵身一跃,一溜烟跑了。
宁王看着她比兔子还快的身影,几乎不敢相信。
千影阁的暗卫现在都这样了?
一旁近侍也是疑惑,他也觉得这青葛越来越不像话了,哪有这样的暗卫啊!
宁王冷哼一声:“本王若不是看在叶闵的情面上——”
他深吸口气,到底不说了,当务之急是寻到自己的王妃。
青葛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心里却是终于松了口气。
她想着,在大庭广众之下,众人都看到自己被宁王责罚,并且自己还受了伤,在这种情况下,接下来自己并不出现,似乎也不至于太引人怀疑,等到明日或者什么时候,自己在出现在宁王面前请罪就是了。
不过请罪的时候是万万不能让宁王处罚自己,自己现在制造了一个假伤,正好和不受伤的王妃区分开来,不会有人怀疑,而如果真的被宁王处罚,到时候就瞒不住了。
她必须想一个法子保住自己,万万不可以再受伤。
她这么想着间,已经寻到了自己藏在丛林中的包裹,迅速拿出来后,略一检查,她便先去除易容,胡乱在脸上抹了一些碎叶和土,这样制造藏在林中狼狈逃命的假象。
之后她很快将自己的衣物脱下,更换王妃的衣裙,暗卫的衣服自然是便于更换的,但是王妃的衣裙却是制式复杂,那小衣穿起来更是麻烦。
青葛将小衣套上,又要系上繁琐的丝绳,谁知道就在这时候,突然便听那边传出脚步声,当下心中倏然一惊。
她连忙扯了衣裙遮盖住自己,之后便匍匐在草丛中。
很快对方走近了,却竟然是宁王,他正带领着三两个侍卫在这边搜寻。
青葛万万没想到,就在大功即将告成时,她竟然遇到了这么尴尬的场面!
她现在外裙还未曾穿上,就这么半露着,肌肤和草丛只隔着那么薄薄的一层布料,匆忙之中扯过来的衣裙勉强遮住背部和腰部,狼狈至极。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是不能出去的。
她只能趴伏在树荫中,躲在灌木丛后,屏住呼吸。
而正往前搜罗的宁王,走到了此处后,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这么一停,青葛的心便提了起来。
他发现了?
如果他发现了,自己怎么办,只能原地装晕过去了?
不过自己衣衫凌乱,只穿了小衣,这算怎么回事,推说不知情,说自己被歹徒欺负了?
可是这样,宁王会想杀了青葛,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王妃被其他男子玷污!
此时此刻,宁王单手有力地按在剑柄上,环视四周。
空旷的山林中,松涛阵阵,竹声萧萧,有什么怪异的声音在山林中响起,一切都显得诡异幽深。
一种异样感觉让他觉得,这周围有什么不对,他不能错过。
他的视线缓慢而锐利地扫过这里的每一丛草,每一棵树,以及每一块石头。
随着他目光所到之处,蒙蒙的月光都变得幽森起来。
有萤火虫飞过,有初发的萱草在轻轻摇曳,也有密实的灌木丛在随风而动,空气中漂浮着一丝甘草的苦香。
周围看起来寂静无声,并没有任何异常。
此时的青葛利用龟息之法,屏住呼吸,略合着双眸,安静地等着。
她知道自己必须逃过这一劫,一旦宁王发现了自己,他看到自己的王妃如此狼狈,且极可能被其他男子玷污,他一定会大发雷霆,他会迁怒,迁怒暗卫青葛,迁怒其他人,甚至迁怒叶闵。
他这样极度骄傲的人,是不允许自己的女人有任何瑕疵,没了清白的人是不配做他王妃的,哪怕是夏侯家嫡女那样清贵的身份。
如此一来,青葛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处境,那等于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青葛闭着眼睛,她将自己所有的杂念压下来,让自己化作一片落叶,化作一根野草,化作这深林中的灰尘。
可就在她竭力让自己和这深山和这月光融为一体的时候,一个意外出现了。
竟然有一只虫子飞落在她的肩头,被精心保养过的肌肤雪白柔腻,显然那虫子也觉得很是可口,它竟然就这么咬了一口。
丝丝的痛伴随着麻痒传来,青葛心中恨极,恨不得将这虫子直接捏死,捏碎,要让它碎尸万段!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连呼吸都不能,只能沉默地咬牙忍受着那钻心的痒。
可这痒不同于痛,痛可以忍,这痒是越想越觉得痒,痒得拽心挠肺,痒得青葛恨不得跳起来。
宁王感觉胸口掠起一阵迟钝而深沉的痛,伴随着的是无法挥去的颓败和无奈。
他盯着眼前的萱草,轻轻摇曳的萱草被溶溶月光笼上淡金色,一切看着模糊而梦幻。
可是自己的妻子呢,她只是手无寸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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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弱女子,就这么被丢在了荒山野林中。
所有的人都在找,附近的州府也已经派了人马帮忙上山寻找,但是找不到,他找不到他的王妃。
他又想起青葛所说,说王妃是担心他,才要青葛出去助阵的。
他的心便被一种酸涩而甜蜜的温暖感包裹住,这让他越发品尝到了无法排遣的痛苦。
此时的他自然不知道,就在摇曳的萱草后面,在毛茸茸的光晕后面,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正无声地趴在那里,裸着光洁的肩,忍受着一只虫子带来的折磨,以及可能被发现的揪心。
就在这时候,那几个搜罗的侍卫已经几乎逼近青葛的藏身处。
青葛无声地垂下眼睛,她知道下一刻她就要被发现了。
宁王的王妃,夏侯氏嫡女,将以一个狼狈的方式出现在大家面前,宁王将觉得丢尽脸面……
她已经不想去想该怎么解释,她只想趴在那里装死,闭上眼睛,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远处传来啸声。
青葛顿时精神一震。
那是暗卫的信号。
暗卫在发出信号,告诉大家那边发现了线索。
宁王略皱眉,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带着侍卫匆忙离去了。
等宁王走远了,听不到脚步声了,青葛才缓慢地放松了身体。
她竟然逃过了这一劫。
青葛自草丛中爬起来,虫子竟然还没跑,它咬了一口,食髓知味,竟然还想咬下一口。
青葛直接一个抬手,捏死了虫子,捏得粉碎!
一个虫子而已,竟然也要欺负她!
之后她迅速穿上王妃的衣裙,并略打理了鬓发,也不用太用心,反正经过了这么一折腾,王妃的发髻不必太过一丝不苟,乱一点才更像回事。
她又审视了一番自己,发现衣服上也已经染了血迹,这样子显然不太对,也许会引人怀疑。
她略想了想,到底用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割了那么一下,只是浅浅的那么一下,但是足以流出一些血,以造成狼狈受伤的假象。
自己受伤了,很狼狈,逃窜在这深林中,这样就算有什么不对劲别人也不会细想。
毕竟谁会怀疑一个手无寸铁奔波在深林中的可怜女子呢。
而且暗卫青葛的伤是在胸口,而王妃的伤是在胳膊,这样再也不会有人想到她们就是一人了。
忙完这个之后,她寻了一处安全之所在,将自己的那些物件全都隐蔽藏好之后,才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跑得气喘吁吁狼狈至极。
如此跑了一会,自然很快被暗卫发现了,宁王也匆忙赶到了。
至此,青葛已经大功告成。
她身形狼狈,浑身颤抖,身上沾满血迹,站在月光之下,就那么泪盈盈地看着宁王,之后直接扑了上去。
她哭泣着道:“殿下,你没事就好,我担心殿下!”
声音柔弱无助。
宁王并无言语,他只是冷静地查看了青葛全身,看到青葛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问道:“你怎么样?”
青葛抬起头来,看着宁王轻轻皱起的眉,她摇头道:“我身上的血,是青葛姑娘带着我逃跑时,我不小心沾上的血迹,不是我的。”
宁王很快发现她胳膊上的伤痕。
他不悦地看着她:“受伤了。”
青葛摇头:“很浅的伤口,不太疼,没什么大碍,我没事。”
宁王不管不顾,径自将青葛打横抱起来。
青葛连忙攥紧他的袖子。
她没想到宁王竟然这样,周围那么多侍卫和暗卫全都看着呢!
宁王却是并不在意的样子,他行事素来我行我素,自然不会在意别人眼光。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抱着自己的王妃往外走,一众侍卫和暗卫紧随其后。
这时候附近州府的人早就到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罗嬷嬷竟然没死,她受伤了,但并不严重,只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哭哭啼啼的,也跟着上了马车。
一行人等连夜赶往附近的驿站,到了驿站后,自有大夫过来为青葛检查伤口并包扎过。
这其间宁王也重整了行伍,并核对了伤亡,抚恤亡者,并安顿伤员等。
如此全都安顿好后,已经是夜半时分,不过宁王却不见青葛的踪迹。
他皱眉:“她说要寻你,结果人影都不见一个。”
青葛温柔地握住了宁王的手,低声道:“殿下,你可不要怪青葛姑娘,当时她保护着我,把我藏到了安全之处,我听到外头的厮杀之声,实在是担心殿下,才让她过去保护殿下安危,你如果因为这个怪她,那便是我的不是了,我于心不忍。”
宁王见她这般,原本冷峻的线条也柔软起来,他低声道:“我心里有数。”
青葛仰起脸来,乞求地看着宁王:“殿下,你不会处罚她吧?”
宁王神情顿了顿,才道:“三三,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你可以因为关心我而要她放弃保护你,但是她和你不一样。”
青葛一时无话可说。
她当然知道是不一样的。
不过宁王握着她的手,耐心地解释道:“你是出于对我的担心,才要她出去,这是你的贤惠,但是她作为暗卫,她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她要做的就是遵从命令,她的职责就是守护你,而不是听你的命令出去杀敌。”
宁王:“她竟敢擅离职守,违抗命令,就应该受罚,千影阁有千影阁的规矩。”
青葛听着,有些无奈地道:“那是怪我了,都怪我才让她受罚,这,这让我怎么办……是我对不起她……”
她现在只盼着宁王放弃处罚自己。
宁王轻叹。
对于自己王妃此时的心软和无奈,若是往日,他自然是不耐的,他并不喜欢公私混为一谈。
不过他才刚经历了失而复得,好不容易将妻子寻回来,妻子勉强还算安然无恙,他怜惜她受到惊吓,于是便对她多了更多耐心。
他抚摸着青葛缠了绑带的胳膊,道:“你看,我要她保护你,她还不是让你受伤了。”
青葛道:“是我自己不听青葛姑娘的话,我乱跑才受伤的,而且我这点伤不算什么,我看青葛姑娘伤得不轻,你不要再处罚她了,她已经很可怜了。”
宁王沉声道:“这并不一样,她是暗卫,既然是暗卫,那本身就是生死置之度外,但是你不同。”
青葛:“可是——”
谁知道这次,宁王直接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你为她求情,这是千影阁的规矩,是王府的公务。”
青葛一时无声。
她明白,他的意思是她这样求情已经干涉到了王府公务,这是她作为后宅女子不能干涉的。
宁王看她怔愣的样子,也是心生不忍,到底放轻了语气道:“不要多想了,好好在房中养伤,我去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
青葛再不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
待到宁王出去,青葛很快摸出了另外一身行头,她原本那身紧身衣已经藏在了山上,没有带出来,现在只能穿这一身了。
——不过她一定得挑一个时间想办法拿过来,不然那身衣服放在山上被人发现,估计也是后患。
她快速换上之后,如幻影一般窜出房间。
看起来宁王盛怒之下,是要处罚自己的,这个事情就没法躲过。
如果是平时的话,她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这对一个走在生死边缘的暗卫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但是现在自己是王妃的身份,她是万万不能被处罚,受什么伤的。
宁王日日和自己同榻而眠,怎么可能瞒过他?
第032章 第 32 章
第32章一念之间
青葛先去见了叶闵。
此时官府公差并宁王府侍卫随从大部分已经集中在这驿馆附近, 这驿馆只是山中并不起眼的一处,临时腾挪出来的,简陋偏僻, 从来不曾招待过这么多贵客, 如今驿馆房间有限,大部分侍卫暗卫需要临时搭建营帐。
众人如今已经点燃起篝火, 并井然有序地安营扎寨, 幽沉沉的夜色中,火光随风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炙烧后的气息。
青葛很快寻到了白栀, 他并没问什么, 便将手中竹筒火折子递给了身边的人, 之后无声地跟着她走到一旁。
在一处避风处, 白栀低声道:“抓了一批黄教逆贼, 有十几人。”
青葛:“阁主呢?”
白栀:“二, 左三。”
青葛点头表示明白, 他意思是驿馆房舍第二排左数第三个房间。
她迈步准备离开,白栀却道:“青葛, 你——”
青葛疑惑看过去。
白栀抿了抿唇, 欲言又止。
不远处的篝火映照过来,在他眼睛中忽明忽灭地跳跃。
里面好像有什么青葛看不懂的, 有些复杂。
她蹙眉:“你有话就说。”
白栀默了默,摇头。
青葛不想和他打哑谜:“那我先去见阁主。”
白栀却突然道:“如果不是因为我, 你不会擅离职守。”
青葛用很淡的声音道:“和你有关系吗?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她离开白栀,前往叶闵的房间。
不过在经过烟火缭绕的营帐旁时, 她心头突然泛起奇怪的担忧。
她的秘密,真的天衣无缝吗?
她瞒得过宁王, 是因为他高高在上,他对他身边那不起眼的暗卫正眼都不会看一眼,眼睛中只有他高贵娇美的王妃。
但是她真的能瞒得过叶闵,瞒得过白栀吗?
她是叶闵一手教导出来的,叶闵太熟悉自己的路数了。
至于白栀,他们认识十四年了,曾经同寝同食,更曾经数次并肩作战,白栀真得看不透吗?
她穿梭在众军士和火光之间,却是后背一阵阵寒意。
就在刚才,当火光映在白栀眼睛中时,他望着自己在想什么,他的欲言又止又是因为什么?
青葛猜不透。
她停下脚步,合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
再次睁开眼时,她迈开脚步,走到叶闵房间前,敲响了门。
里面传出略显沙哑的声音:“进。”
青葛便推开了门。
驿馆中的房舍老旧简陋,常年失修,推开时便发出沉闷嘶哑的吱声。
房内狭窄,只有一榻一桌,桌上点燃着油灯,叶闵正用一块白色软巾擦拭着自己的拐杖。
青葛掩上门,站在那里看着。
他的指骨修长,略显苍白削瘦,缓慢地擦拭着银拐。
那银拐上有着繁琐而细腻的花纹,在豆大的油灯下发着柔和的银光。
青葛当然明白,这并不是寻常人用的拐杖。
其实叶闵虽然腿有残疾,但他走路并不需要拐杖,这银拐据说是兵器大家专为他打造的,是精妙绝伦的杀器。
只是叶闵深藏不露,青葛不曾见他施展罢了。
有时候她也会好奇,这拐杖怎么杀人。
这时,外面响起来一阵刺耳的哨声,那哨声一声声的,有长有短。
这是暗卫的集合信号,不同长短代表不同的暗语。
青葛便知道自己应该出去了,今日既抓捕了十几名黄教叛逆,在严加审讯后若是不能拿到他们的口供,之后自然是当众处死。
如今宁王震怒之下,处死这些叛逆以儆效尤外,怕是也会对自己加以处罚。
她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在叶闵,她必须说服叶闵帮她。
她又想起刚才白栀的欲言又止。
她想她不能太着急,她必须在叶闵面前沉住气。
这时候,叶闵终于停止了动作,他抬起眼看向青葛。
青葛沉默坦然地站在那里。
叶闵看了她很长一眼,才开口道:“我难道不该听到你的解释吗?”
青葛抿了下唇,才道:“王妃娘娘说——”
叶闵直接打断青葛的话:“青葛,你受训多年,我相信你并不会因为王妃的祈求而置王妃于不顾,你知道轻重。”
青葛解释道:“当时白栀受伤了,很危险,那些人在围攻白栀和万钟。”
叶闵陡然命道:“抬头看着我。”
青葛只能抬起眼来,望向叶闵。
叶闵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在那油灯昏暗的光线下,低首端详着她。
他看到她眼底依然有着坦然和倔强,她至今不认为自己错了的样子。
他略挑眉,幽凉一笑,却是问道:“白栀有那么重要吗?他可以让你违抗主人的命令吗?”
青葛道:“我尽了我的职责,我没有违抗命令,王妃安然无恙。”
叶闵眸底泛起诡残的冷意:“是吗?如今确实有惊无险,但是一旦王妃出什么差池,你就小命不保,你知道吗?你的任务是保护王妃,是谁要你去救白栀了?”
他盯着她,声调危险:“告诉我,白栀有那么重要吗?”
对此,青葛无话可说。
如果是寻常时候执行任务,她自然明白,任务大于天,她不可能为了白栀擅离职,可是如今王妃是根本不存在的人,在那种情况下,她不可能为了避嫌而对白栀的生死置之不理。
但她没办法解释。
叶闵看着她解释都不想解释的样子,瞳孔慢慢转暗。
他冷笑一声,一字字地道:“你既能擅作主张,如今又来求我做什么?自己做错的事,自己去承担后果吧。”
青葛微吸了口气:“阁主,我——”
叶闵却冷漠地背过身去,看都不看她一眼:“出去。”
青葛便缓慢地跪下来。
她跪在叶闵脚下,看着前方那垂下的玄色袍服,一声不吭。
叶闵声音冷漠至极:“我说了出去,你没听到吗?”
青葛当然不肯出去,她知道宁王在盛怒之下,自己去见宁王必然没什么好下场,现在可以帮自己的只有叶闵。
她只能赌一把。
赌叶闵对她存着一丝怜悯,以及隐隐约约其它的什么情愫。
若是往日,她必是不屑的,她如今能够拥有的一切全是靠着手中短刃一点点杀过来的。
但是现在,她可以试试。
既然有这么一条路,她就可以试试。
什么廉耻什么贞洁,于她何干。
所以她跪在他的脚下,试探着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袍角。
她动作很轻,不过叶闵自然感觉到了。
他削瘦修长的身形略僵了下,之后,缓慢地垂眼看过来。
她仰脸看着他,眸中有着柔软的祈求,很是脆弱无助的样子。
叶闵缓缓拧眉,就那么审视着这样的青葛。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青葛有着属于她的倔强,骨子里的清高,她绝对不是畏惧处罚的人,她宁愿死,都不会轻易低头。
但是现在她竟然单膝跪在他的脚下,扯着他的袍子,就那么祈求地望着他,其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叶闵下颌线绷紧,十指缓慢地握成拳,握到指骨泛白。
她并没有回答关于白栀的那个问题,如今却来这样求他。
他扯唇,嘲讽地道:“青葛,不要这样,你这样子,我会误会。”
青葛仰望着上方的叶闵,眼睛明亮坦然:“阁主,我现在身上有伤,若被宁王再次处罚,我伤势恶化,后果不堪设想,我不想拿自己的前途去赌,更不想为此白白丧了性命,请阁主帮我,只有阁主能为我求情,让我逃过这一劫。”
微弱的灯花在摇曳,叶闵眸底晦暗难辨,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青葛:
半晌,他终于漠声开口道:“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逃过这一劫?你不该被罚吗?你如今犯下的错,我也没办法护你。”
青葛却道:“殿下之前对我一百鞭刑,这不是无妄之灾吗?他心知肚明,这只是他的迁怒罢了,他当初既然因为一时怒火而处罚了我,他难道没错吗?既然如此,那我用当时那一百鞭来抵了这次,不行吗?”
叶闵嘲讽地扬眉:“你想和主人讲道理吗?”
青葛声音转缓,无辜无奈地道:“阁主,我不是要和他讲道理,我只是觉得,你可以说服他,是不是?”
叶闵听这话,缓慢地弯下腰来,于是孤高修
依譁
长的身形便折了下来,俯就到几乎和青葛平视。
因为距离太近,他浅淡微凉的呼吸轻轻喷洒在青葛脸上。
油灯被风吹着,缥缈摇曳,朦胧的光晕便在男人脸上明明灭灭地亮着。
狭窄逼仄的房间内,两个人气息萦绕,难言的暧昧在缓缓流动,仿佛下一刻便要冲破禁忌。
于青葛来说,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千影阁的阁主,出神入化,深不可测,一手调教了千影阁多少暗卫,并掌控着他们的生杀大权。
青葛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现在,她想走一个歪门邪道,让这个男人为她心软,为她破例。
她仰着脸,在那浅淡的榭树气息中,颤巍巍地垂下眼睑,心里却在想,能成功吗?
她觉得可以,他的呼吸似乎已经有些急促了。
谁知道就在这时,陡然间,她感觉面前一空。
她睁开眼睛,看到叶闵已经站了起来,削瘦的身形因为过于颀长,犹如深沉夜色中孤傲的山峰,就那么笼罩在她上方。
她心中微沉,到底明白自己失败了,叶闵并不吃这一套。
叶闵是一个傲气的人,过于傲气的他,在男女之事上有自己的矜持。
她也并不擅长这些,或者说她自作多情了。
叶闵已经转过身去,他漠然背对着青葛,道:“出去吧。”
青葛再不做挣扎,所有的情绪全都尽数收敛,她缓慢地站起身,恭敬地道:“是,属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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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垂,属于山林的声音仿若销声匿迹一般,就连风声似乎都停息了。
阴森煞气氛围笼罩着山谷,远处的山峰树木在这没有月光的夜晚化为狰狞的暗影。
嶙峋山石的黑影下,已经聚拢了大批兵马,那是当地州府得到急令,迅速调派的人马,一个个全都披挂满身,腰佩长矛。
宁王亲卫林立在侧,彪悍冷漠。
就在这兵马和亲卫的正中间,有十几名身穿麻衣的黄教叛逆,如今都已经被拘捆起来,悬挂在临时搭起的刑架上。
空气中漂浮着血腥的气息,偶尔间似乎有几声类似呜鸣的声音,似乎是垂死的鸟,又仿佛是濒死的人。
整整一晚的刀光剑影化作了此时血的寂静。
竹筒火折子跃动的火光映照在密布的枯枝败叶上,也照在那刑架上,血红色映在每个人的瞳孔中。
突而,铿锵的拔剑声划破寂静。
火光熠熠中,剑芒冷冽,宁王眉眼漠然地望着那些俘虏,薄唇缓缓地吐出一个字眼:“杀。”
一声令下后,砍杀声此起彼伏,锋利的刀剑划破夜空,箭雨枪芒中,血泪横飞,惨呼连连,原本寂静的山林陷入了修罗地狱。
宁王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地看着,薄薄的眼睑下,眸色的眸子并无半分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宁王淡漠地扫了眼一旁的青葛,道:“过来。”
青葛便无声地随在他身后。
一旁白栀看着这一切,脚底下一动,便要跟随过去。
谁知一旁有人握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
他看过去,是万钟。
万钟刚毅的眉眼动了动,示意他看向不远处。
白栀顺着他的目光,却见崎岖山路旁的松树下,有一道玄色身影。
是叶闵。
白栀便明白了。
这个场合叶闵并不必出现,按照往常习惯他应该已经歇下了,现在他过来了,那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为了青葛而来。
白栀的手攥紧了手中长剑,他紧紧抿着唇,沉默了半晌,到底是垂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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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无声地跟在宁王身后。
她看着前方的宁王,他背影颀长冷漠,夜风吹拂,血腥气息弥漫中,黑亮垂直的墨发和精致华美的墨袍都在随风而动。
青葛看到,就在他的腰间,是那把佩剑,那把白日时候她曾经看着他擦拭过的。
剑鞘上有黑色皮革缠绕,剑柄上莹澈剔透的璧琉璃在泛着幽幽蓝光。
这么走到一处树下时,宁王陡然停下。
他缓慢转身,森寒的眸子盯着青葛,一层薄而冰冷的气息四散开来。
青葛无声地跪下。
开口时,宁王的声音却很轻:“青葛。”
青葛恭顺地道:“主人。”
宁王的声音像是刀锋磨过石头的声音:“你知道吗,夏侯氏盘踞绀梁,绵延千年,他们藏书阁中的书籍包罗万象,先帝时御史修史书,还要找上夏侯氏来借阅前朝史书吗?”
青葛:“属下知道。”
宁王:“那你知道六年前江北一代兴修水利,遇峭壁水渠无法通行,为了能够请到温家的天机坊能匠,本王的皇兄,皇太子曾经亲自前往荼雍温家游说吗?”
青葛咬牙:“属下知道。”
宁王抬手,撩起袍角,之后略蹲下来。
眼前挺拔的身影陡然低了下来,青葛瞬间跌入宁王那双幽邃深暗的眸中。
这是从未有过的。
她看到了他俊美绝伦的面庞,以及如墨眼眸深处的鄙薄和不屑。
青葛攥着尖刀的指骨紧绷泛白。
她不喜欢这样的目光,她恨死了,但她逃无可逃。
她以为他会要她的命,没想到却是诛她的心。
宁王望着青葛,轻柔的声音泛着透骨的寒意:“那你更应该知道,本王为什么要和夏侯氏联姻,为什么要捏着鼻子迎娶夏侯家的女儿——”
青葛艰涩地开口:“属下知道。”
宁王陡然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青葛:“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违抗命令,你受训十三年,竟是如此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你竟然敢违抗本王的命令!本王要你保护王妃,保护王妃,如果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你知道天下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这桩联姻吗?”
鄙薄的言语犹如刀一般刺着青葛的心,青葛无法控制地双手颤抖起来。
这时,宁王冷漠地道:“今日本王不会重惩于你,是因为当日那一百鞭,本王承认对你不公,所以这次本王可以放过你,但是本王要你记住,你今日所作所为,就不配继续留在千影阁!”
不配……
这个声音犹如鬼魅一般在青葛的脑中徘徊缠绕,让她几乎窒息。
宁王:“千影阁培养你十几年,真是枉费一番心血。”
青葛握住手中那把尖刀,直视着前方的宁王。
夜色漆黑,远处的山林犹如鬼魅一般林立,而眼前的男子,描金勾银的衣摆沾上了血腥,他居高临下,仿佛自己是一条卑贱如尘的野狗。
她哑声道:“属下的命原本是殿下的,既然殿下觉得属下错了,属下不配,那属下愿以死谢罪——”
说完,她举起尖刀,直刺自己心窝。
薄刃的锋芒迅疾地划过夜空,倒映在她雪一般冰冷的眼睛中。
她累了,干脆就此结束吧。
她不配,那她就去死好了。
她就此死去,结束她这卑微的一生。
让他的王妃消失,秘密将永远埋葬,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真相。
就在这时,一道寒芒迅疾地飞过,之后,尖锐刺耳的一声,青葛手中的薄刃被震飞。
被震飞的薄刃跌落在一旁碎石中,发出铿锵之声。
未及反应的青葛狼狈地趔趄在地,她看到地上的薄刃余颤不止,她的虎口发麻。
她麻木而缓慢地看过去,便看到了叶闵。
叶闵无声地走到青葛身前,蹲下来,捡起地上那把薄刃。
冰冷锋利的白刃被他捏在指骨间,他抬起眼望向青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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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目相对间,他开口道:“我曾经教过你很多,但是从来没有教过你自寻短见。”
青葛乌黑的眸子中冰冷一片,不过身体却在颤抖。
叶闵将那把刀塞入她的手中,叹:“我送你这把刀,不是让你把刀尖对着自己的心口。”
一旁宁王漠然地看着这一幕,一直一言不发。
叶闵望向宁王:“殿下,我可以代她受罚。”
宁王淡看了一眼地上的青葛,道:“先回去吧,这种事情,本王不希望看到下一次。”
*************
叶闵弯下腰,伸手就要抱起地上的青葛,此时的青葛浑身颤抖,抖得仿佛雨中树叶。
不过青葛还是推开了叶闵的手。
叶闵抬起眼,沉默地望着青葛。
青葛攥了攥拳头,克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之后平静地摇头道:“阁主,我没事,事情都过去了。”
她仰脸望着他:“谢谢你,你救了我,我又欠你一条命。”
叶闵:“是我要求你留下来的,也是我要求你护在王妃身边。”
其实本来她中毒后,是可以借机离开的,一切都因为那株杜仲王雄花。
如果那株杜仲王雄花干脆给了王妃,也许便没有今日的种种了。
青葛轻呼出一口气,此时她已经冷静下来,她能够控制自己了。
于是她开口道:“那我先退下了,我需要冷静冷静。”
叶闵的视线巡过她的胸口:“你的伤?”
青葛摇头:“其实没什么大碍,休养下就好了。”
叶闵:“你暂且先休息吧,不必护在王妃身边了,等到了皇都后,再做计较。”
青葛便道:“嗯,那我先行过去皇都?”
叶闵:“好,可以。”
青葛望着叶闵:“那阁主你呢?”
叶闵沉默。
青葛便明白,这不是自己能随便问的,当下也就罢了,先向叶闵告辞。
告辞之后,她不及细想,施展轻功,便要回去一趟山中。
谁知道刚走出没几步,便看到了白栀,他背着剑,站在一处山坳,无声地看着她。
青葛明白,适才发生的一切,白栀都看在眼中,不过她完全不在意。
她和白栀一起长大,曾经见过彼此最狼狈卑微的样子。
她并不曾理会他,微低头,就要往前走。
白栀:“我什么都没看到。”
青葛脚步顿了顿。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望着远处在暗夜中起伏的山峦,有那么一刻,想问问他,不过最后到底是没问,她快步离开。
离开后,她绕了两个圈子,并走了一些弯路,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后,便迅速回去一趟山上,拿到了自己的包裹,用火烧掉,就此消灭一切痕迹。
做完这些,她才重新潜入属于王妃的寝房中。
这时候,已经三更时分了,宁王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罗嬷嬷惊吓过度,崔姑姑好像伤了胳膊,至于丫鬟们,四散零落,也都一个个惊魂甫定,大家全都歇息去了。
寝房中寂静无声,是青葛此时最需要的安静。
青葛缓慢地更换了衣物,并用冷水简单清洗过后,才终于躺在了榻上。
这榻上一应用具都是自己带来的,全都是上等的蜀锦做成的被褥,华贵奢侈。
如今青葛躺在榻上,满身心只觉得柔软温暖。
这种异样的奢靡舒适,却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周围的一切都是幻影,一个恍神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会觉得刚刚的一切是一场梦,噩梦,自暗黑地狱走了一圈的噩梦。
她闭上眼睛,脑中无法控制地回忆刚才的那一幕。
狰狞的月下,他冷漠鄙薄的眼神看,以及那一刻她心底泄出的歇斯底里。
冷静下来的她几乎不敢相信,她竟然有了自我了断的冲动。
她疯了吗,凭什么要死的那个人是她!
她那么艰难地求生,一次次从深渊地狱爬上来,才活到了如今。
她还没享受金银,享受阳光,享受俊美夫君,她怎么可以生了想死的念头呢!
别人可以鄙薄她,放弃她,把她当成一条狗,但她知道她不是,她必须活下去,还要活得逍遥,活得滋润。
总有一日,她要————
想到这里,她紧紧攥住拳,因为过于紧绷,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她怎么可以忘记,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该死的是别人,不是她,她就是要活着!谁要她死,那她就要谁死!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
那是宁王的脚步声,他回来了。
青葛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僵了片刻,便坐起来。
她望着窗外浓郁到犹如泼墨一般的夜色,伸出手触碰到自己胳膊上的包扎。
只是不值一提的皮肉伤而已,却被仔细地包扎过,她扯开那包扎,之后拿过来金簪,在那里轻轻划过,于是原本细微的划痕便慢慢溢出了血珠。
她将金簪擦拭过,放回原处,之后便躺下了。
他既然这么喜欢他的王妃,那她就给他继续演,让他泥足深陷,让他为情所困,把他脸上冷傲的面具彻底撕碎。
若这是一场狩猎,那输的必然是他。
第033章 第 33 章
第33章缱绻
宁王踏入房中时, 青葛已经摆好了姿态。
她坐在一堆水红锦被间,乌黑柔滑的长发披散在单薄雪白的肩头,她无助地蜷缩着, 将脸埋在膝盖间, 身子簌簌发抖。
宁王看着这画面,心仿佛被什么轻刺了下, 当即一步过去:“怎么了?”
这时候, 青葛缓慢地抬起脸,茫然地望向宁王。
于是宁王便看到, 自己的王妃澄澈的眸子中含着泪光, 一丝细软的发贴在湿漉而薄软的眼皮上, 那眼皮已经泛起淡红痕迹。
她看到自己进来, 仿佛未曾反应过来, 只是懵懂地望着自己。
宁王抬起手, 有些急切地想要抱住她, 不过却又克制地收回了手。
他凝视着她, 放轻了语气,哄着她问道:“三三, 怎么了?”
青葛掀起浓郁的睫羽, 细黑的眸子望向宁王,姿态脆弱而无助。
她咬着唇, 用很低的声音道:“我做了一个噩梦,很害怕。”
声音茫然而惊惶。
宁王道:“你先躺下, 我去沐浴,很快回来。”
青葛便伸手要扯住他的袖子, 她当然不让他走。
宁王却道:“刚才处理了公务,身上不干净, 你稍等,很快就好。”
青葛听着,动作便顿住。
她明白了,他觉得他才刚杀了人,沾染了血腥,不愿意他的王妃闻到血腥味,怕吓到她。
一时宁王去沐浴了,青葛抱着锦被,趿拉着软缎鞋,径自过去了浴房外候着。
于是等宁王沐浴过后,他出来浴房便看到了自己的王妃。
她水润的眼眸犹如新剥的荔枝,清甜柔软,就那么依赖地、无助地、渴盼地望着自己。
他略怔了下:“三——”
他还不曾唤出她的名字,她已经一头扎到了他怀中,用她泪盈盈的小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又用纤细的胳膊牢牢地揽住他的腰肢。
柔软无助的身体,瑟瑟发抖地抱紧自己,仿佛自己是她唯一的依赖。
这一刻,宁王心中所有的棱角都仿佛被抚平了。
他有力的臂膀直接将她拦腰抱住,之后打横抱起来,径自走过去榻上。
将她放在榻上,自己也上了,他把她搂在怀中,扯来锦被将两个人包裹住。
他这才问道:“到底怎么了?是害怕吗?”
青葛水莹莹的眸子看着他,不说话。
宁王将自己的下巴贴在她细软的发丝上:“还惦记着那个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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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听到这话,咬了咬唇,低声嘟哝道:“你都说了,不让我问,我哪敢担心谁。”
宁王听此,哑然,之后怜惜而纵容地亲吻她的额头:“生我气了?”
青葛摇头:“我就是担心……况且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一闭上眼睛,眼前全都是血,周围都是乌黑的山,还有野兽在叫,我特别害怕。”
宁王安抚地道:“一切都过去了,不要怕。”
青葛便颤巍巍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嗯,现在殿下回来了,我心里好受多了。”
宁王:“至于你担心的那位暗卫——”
青葛便忙问道:“如何了?”
宁王道:“没怎么样,没有处罚她,只希望她能得一个教训吧。”
青葛轻叹了口气:“那就好,不然我心里实在歉疚。”
宁王声音很低地道:“这下不用多想了,她没事。”
青葛便“嗯”了一声,之后仿佛很随意地问道:“殿下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之前不是要处罚她?”
宁王:“说来话长。”
青葛好奇地看他,一脸想知道的样子。
宁王眉眼温和:“这是别人的事,不用想这个了,早点睡吧。”
青葛便明白,这种公务他是不会对自己王妃说的。
再宠,也不会多说。
于是只好道:“知道了。”
就要躺下时,宁王却不经意间碰到了青葛的胳膊。
青葛便陡然一惊,握住自己右边胳膊,发出低低的痛呼声。
宁王:“怎么了?”
说着,忙起身掌灯,拉开帷幄,为她检查,却见之前包扎过的伤口已经散开来,且溢出血丝。
青葛咬唇:“有些痒,难受,不知道怎么松了,可能刚才又碰到了?”
宁王皱眉:“是我压到了吗?”
说着,他当即命侍卫去请大夫,又抱着青葛哄,哄着让她不要害怕。
他低声道:“没事的,明天就不疼了,这只是皮外伤。”
青葛:“会留下疤吗?”
宁王沉吟了下,道:“不会,再说便是有疤也不怕,我给你找来七香冰肌散,用了后,不会留疤。”
青葛这才放心:“好。”
这时候有轮值的侍女进来,却是云喜。
云喜一眼看过去,见王妃柔弱无依地靠在宁王怀中,宁王怜惜地握着她雪白纤细的胳膊,那胳膊上却有触目惊心的血痕。
当下心中也是诧异,忙上前:“娘娘,你没事吧?”
谁知道她才刚说完,就见宁王不耐的视线倏然射过来。
她微惊,一时惶恐不已。
宁王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云喜羞愧,低着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过眼眶中却逐渐渗出泪来。
她一直以为殿下对她至少是赏识的,和她说话也算和气。
如今顿时心灰意冷起来,又觉得颜面尽失。
青葛见此,便道:“殿下,我有些口渴了。”
宁王便命云喜:“还不快去取些茶水来。”
云喜这才咬着唇,羞红着脸:“是。”
说完匆忙出去了。
很快,大夫来了,大夫看过,重新为青葛清理并包扎伤口,青葛的伤势自然并不重,没几天就能好,且不会留疤,宁王听了这才放心。
他又搂住她,亲自喂她喝水。
青葛享受着他周到的服侍,心中自然是别样滋味。
她便故意道:“殿下,我突然觉得这中衣穿着不舒服,想必是有些糙了。”
宁王听着,抬手便要召唤侍女。
青葛阻止了他:“就在那边箱笼中,殿下帮我拿吧?”
宁王并未多想,起身去旁边箱笼中拿了一件中衣,不过青葛看了后并不满意,又要他再选一件,宁王只好又挑了一件,青葛才勉强满意。
上了榻后,她又生出幺蛾子:“殿下,我这胳膊一伸便觉得疼,你唤侍女进来帮我宽衣吧。”
宁王:“这有何难,我来吧。”
青葛:“那就劳烦殿下了。”
于是宁王弯腰上前,帮她更衣,更衣过后,抱着她放在床榻旁,俯首为她系上中衣腰间系带。
青葛望着近在咫尺的宁王。
他有一双让人过于惊艳的眼睛,内双,薄而狭长褶线,眼尾处微微上挑。
这让他看上去矜贵疏淡,有着与世间泾渭分明的孤傲,又会让人感觉,这个男人永远都可以把一切牢牢把控在他手中,永远都能俾倪众生。
这么想着时,宁王却陡然掀起眼皮。
于是青葛的视线便瞬间跌入了那双浓酽的黑眸中。
视线相触,房间中一时无声。
在片刻的沉默后,宁王抬起手,帮她整理好中衣,之后才道:“好了,睡吧?”
青葛却有些失落的样子。
宁王声音温醇:“嗯?”
青葛轻叹了一声:“殿下,我突然觉得我很没用,我给你添乱了。”
宁王听着,轻笑一声:“傻不傻,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一体,什么叫你给我添乱了?”
青葛睁大眼睛,望着他:“可是殿下,你不觉得我太没用了吗?”
宁王抬起手来,略带着薄茧的大手捧住青葛的脸,细细一番端详。
他看了好半晌,以至于青葛忍不住道:“殿下?”
宁王却道:“我在看看我的王妃,看看她怎么没用了。”
他挑眉,笑着道;“可是我怎么没发现她没用呢?”
他笑声温醇,浓酽的眸底都是温柔的纵容。
青葛看着这样的他,不免想着,任凭谁看到这样的眼神不会心动?
谁又能想到,眼前变着法儿哄自己王妃开心的,便是适才森冷嗜血,一个简洁的“杀”字便瞬间结果多少条人命的阎罗呢。
偏偏他还那么细心,怕身上沾了血腥味吓到他的王妃……
她心思有些恍惚,便喃喃地敷衍了句:“是吗?”
宁王看她这样,只以为她是受惊过度,到底有些累了,便收敛了笑,揽着她,温声道:“今日突遭袭击,让你受惊,是孤不曾保护好你,你受惊过度,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心中烦躁,这也是人之常情。”
青葛:“嗯,我是觉得难受……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身上不适。”
宁王叹了声,安抚地握着她的手:“那就睡吧,明日兴许就忘了。”
青葛:“好吧,不过我要殿下搂着我。”
她依恋地偎依在他胸膛上:“只有这么靠着殿下,我才觉得安心。”
宁王垂眸看着自己的妻子,她微合着眼睛靠在自己怀中,脆弱依赖的样子。
于是胸腔位置便掠过一缕酸楚却又酥麻的奇异情绪。
再开口,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样:“那我便一直抱着你。”
在宁王温柔的拍哄下,在那清淡的松竹气息中,青葛竟然很快睡着了,她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
她想她真的累了,太累了。
自从接了这差事后,她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她要提防着莫经羲的算计,提防着罗嬷嬷的监看,提防着一手调教自己的叶闵,提防着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
她瞒天过海,狗胆包天,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悬崖。
而就在昨晚,她更是把自己逼到了极致。
好在一切都暂时结束了。
她没有死在别人的刀剑之下,她也没有被宁王重罚,更没有被叶闵放弃,她总算可以暂时隐去暗卫的身份,躺在柔软的榻上,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逸。
宁王大手抚着她的脊背,拇指轻轻摩挲着,一个骨节一个骨节地按压,于是青葛便一节节放松开来。
这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一只猫,正被温柔抚摸。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幻梦,不过她还是享受到了。
于是她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那种被人哄着疼着的虚幻中,意识慢慢模糊,之后终于沉入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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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此次遇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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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行程倒也顺利,一则各地州府都越发加强防护,带领大批侍卫接送,并提前严查本地,各处侍卫星罗密布,这么一来,各路宵小歹徒自然无机可乘。
于青葛来说,经过这一场波折,她可以暂时卸下护卫之职,暂时隐退,她不必一人分饰两角了。
只是经过这么一场,心里到底是不一样了。
善恶就在一念之间,她的心中原本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黑洞,深不见底,只是被她刻意压制下来,如今这黑洞已经细微的裂缝,那是她也无法控制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青葛偎依在马车的木壁上,望着窗外。
原本的辇车已经被毁了,匆忙之中用了寻常的马车,此时这马车慢悠悠地走在晨间的官道,因为时候尚早,外面只有贪着赶路的零星路人。
清晨的天浅蓝明净,上面飘着绚丽的小云片,一层层犹如鱼鳞般延向远方。
早间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谁知这时候,罗嬷嬷却突然叹了一声:“什么时候到皇城啊!”
青葛半合着眸子,懒懒地靠在那里,并不理会她。
其实说起来罗嬷嬷倒是一个幸运的,那日被她从后面劈晕了过去,所以当时乱石滚动时,她躺在辇车上倒是躲过一劫。
再之后她自己醒过来,竟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恰好遇到当地官府派来的公差,她哭着找人家表明身份,对方把她带到了温正卿面前,认出来是她,才把她带回来。
罗嬷嬷也是受了伤的,每日哎呦哎呦的,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酸,不过面对青葛,倒是话少了许多,也不怎么叨叨青葛了。
甚至对于青葛和宁王的种种,她也顾不上了。
这时候,罗嬷嬷却是有些不甘寂寞的样子:“娘娘,到了皇城后,就能遇到咱们家大公子了。”
她说的大公子,自然是夏侯止澜。
青葛倒是多少有了几分兴趣,她终于收回望着天空的视线,看向那罗嬷嬷。
之后她道:“我看那画像,大公子生得皎皎如月,倒是世间罕见美男子呢?”
罗嬷嬷听她这语气,顿时瞪大眼:“你什么意思?”
青葛:“没什么意思,就是好奇嘛,这是我兄长,我当然得问问。”
罗嬷嬷却不太高兴了:“我们家大公子,那是玉树临风,清雅俊朗,那自然不是寻常人所能妄议的。”
青葛淡淡地“哦”了声,也就不理会这罗嬷嬷了。
她不想提她就不问,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罗嬷嬷看青葛眉眼疏淡,倒是觉得有些没趣,又觉得自己好像太过了。
于是她到底叹了一声,道:“娘娘,你我也是患难之交,你放心便是,等哪日事成,该给的银子一分不会少你的。”
青葛听此,眉眼都不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道:“难道你还想着可以少了银子吗?”
罗嬷嬷:“……”
她叹息:“你说你,我给你说个软和话,你怎么就不懂呢,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你爹娘怎么教你的?”
青葛:“我爹娘早早死了。”
罗嬷嬷听这话,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青葛,却见青葛依然偎依在马车窗前,就那么望着窗外,眼底连一丝波澜都没有的样子。
她好奇:“怎么没的?”
青葛漫不经心地道:“我父亲原本是大晟的乡吏,因贪了些银钱,就此发配边疆,我和母亲以及家中姐妹也沦为官奴,被送到禹宁边境。”
她说到这里,回首看了一眼罗嬷嬷,此时的罗嬷嬷听得认真。
她继续道:“结果突然遭遇了西渊内乱,当时他们各处都在打仗,还从我们禹宁抢走了不少男女充做奴隶,所以我们一家子都被抢走了。”
罗嬷嬷忍不住问:“然后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青葛却沉默了一会。
罗嬷嬷看过去,她看到了青葛眼底的黯淡。
她便有些同情了,想着她也并不是全然无情,谁还不能有些伤心事呢。
于是她便道:“本只是随口问问,不曾想倒是惹起你的伤心事。”
青葛勉强扯唇笑了下:“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爹娘没了而已,不幸中的大幸,我们兄妹几个逃回来了。”
罗嬷嬷听着也是好一番感慨,之后她想了想,道:“那这么说的话,殿下还是你的大恩人呢。”
对于这个话题,青葛完全不想说。
罗嬷嬷又好奇:“你排行第三,你上面是两位兄长还是姊姊?”
青葛:“一个兄长,一个长姐,可惜长姐因早年种种,上山采果子,却摔瘸了腿,兄长瞎了一只眼,我家中贫穷,并无钱治病,幸好我在军中,勉强赚几个铜板。”
她长叹了一声,望着罗嬷嬷道:“如今,我们一家子的好光景,就全靠你了。”
罗嬷嬷听着,看向别处,笑着说:“那是,那是。”
青葛半合着眸子,欣赏着罗嬷嬷此时的样子。
这个曾经过于尖锐刻薄的罗嬷嬷,眼底有了几分怜悯,那怜悯中还有些愧疚。
她必是对自己生了杀意,在她眼中,自己最后终究是要死的。
但是现在,她听了自己的故事后,其实心生不忍了。
当然,再是不忍,为了她效忠的夏侯嫡女,她依然会一咬牙该杀还是杀。
这就是人性。
于是青葛便有些迫不及待了,想看罗嬷嬷动手那日,她为了那点不曾彻底泯灭的良心,而不得不有的挣扎。
**************
这一日傍晚时候下榻在一处驿馆,这里距离皇都也不过三五日路程了。
青葛由侍女伺候着沐浴更衣,又和宁王一起用了晚膳,晚膳是当地的州府官员特意送来的,倒还算精致可口。
不过青葛吃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箸子。
宁王见此,问道:“怎么了?不合心意?”
青葛恹恹地道:“只是没胃口罢了,总觉得身上疲乏。”
宁王:“请大夫过来看看?”
青葛:“倒也不必了,实在是这两日过于颠簸,我有些受不住。”
她如今可是比之前娇气多了,若有什么不舒坦,定是要说出来,且她故意要说那些他无法做到的,还要体贴懂事的样子。
明明是矜贵冷傲的天潢贵胄,往日都是无所不能的,如今却因为些许小事便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妻子,愧疚,无奈。
果然,宁王再一次蹙眉,他略想了想,道:“想必是新换的马车,到底不如之前的舒服,不过你放心,明日我们便会抵达淮宁城,我已经命人在那里预备下更稳当舒服的马车,这样我们便可以换新的了。”
青葛听着,有些意外,她以为马车不可能轻易换的,毕竟长途跋涉,诸事不便。
谁知道他——
她心里多少有些挫败,这时候想装惊喜都不成。
她便故意道:“这样的话,是不是太劳民伤财?”
宁王:“也没什么,只是一辆马车而已。”
青葛看着他那轻描淡写的样子,静默了片刻。
之后,她便叹了声:“可我终究有些愧疚,殿下,以后万万不可再这么大费周章了,许多事,我忍忍就是了,不然传出去,坏了殿下的声名,也于殿下不利。”
宁王挑眉,笑道:“你往日娇生惯养,如今这一次跟着我倒是受了连累,是我对不住你,至于什么马车,难道本王的王妃要一辆马车,竟然还有人敢说嘴吗?”
青葛听此,也就道:“殿下,其实就这件事,我受些委屈也没什么,殿下待我这么好,等到了皇城之后,自然会弥补我的是不是?”
听这话,宁王看着自己的妻子,她柔软温顺,睁着一双雾濛濛的眸子,含笑望着自己。
自从那次的遇劫之后,她面上虽然不显,但很明显性子有些变化。
有好几次,宁王都捕捉到她脆弱而依赖的眼神。
就好像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
只是当自
依譁
己问她时,她睫毛轻颤间,却努力抿出一个笑来,故作无事地和自己说话,对于自己的不安却是丝毫不提。
他想,到底怪他不曾护她周全,以至于那些惊吓留在她心里了,她只是体恤自己,不说罢了。
愧疚,甜蜜和酸楚等诸般情绪糅在心间,宁王不动声色地压下。
他低笑一声,声音温柔低醇:“等过去皇城,一定弥补了今日。”
青葛:“这就是了。”
宁王:“我先帮你换药吧。”
青葛:“嗯,好。”
虽然胳膊上的伤疤只是很浅淡的一些,但宁王依然每日都亲自为她换药。
他对自己的妻子实在是呵护备至了。
第0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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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第 35 章
第35章皇都
这一觉, 青葛睡得香甜,竟是连梦都不曾做一个。
晨间醒来时候,阳光已经自轩窗洒落在她脸上, 她睁开眼睛后反应了一会, 日上三竿的时候了,她竟然睡到了这会儿, 这倒是少有的。
榻上已经没了宁王, 他早起来了。
这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些存在感, 便撩开垂帐看过去, 却见宁王正坐在窗下案前, 手中拿着一本什么册子, 沉默地读着。
阳光自窗棂洒落在他的指尖, 指尖上肌肤便仿佛被阳光穿透了一般, 晕染成了浅淡的橘色。
他低首看得专注, 看完后又翻了一页。
于是在这和煦的风声中, 青葛便听到了窸窣的书页翻动声。
伴随而来的,似乎是似有若无的花香, 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 就是驿站窗下寻常会种的不知名小花。
这时候宁王转首看过来,见她醒了, 便起身走过来:“醒了?饿了吗?”
青葛略蠕动了下唇,想说什么, 但又没什么可说的。
最后只能道:“这是什么时候了,是不是耽误了行程?怎么不叫醒我?”
宁王并不在意地道:“也没什么, 反正我们不着急,时间来得及, 慢慢走就是。”
一时又问:“起来用早膳吧?”
青葛便点了点头,当下宁王命人上膳,早膳是早就做好了的,因青葛还在睡,所以底下人一直用水温着,就等青葛醒来。
等上来后,两个人坐在那里用膳,当地驿馆为了款待宁王,自然拿出好东西,膳食颇为讲究,不过青葛倒是喜欢吃里面几样野味。
此时正是草木茁发之时,各样野菜生得蓬勃鲜嫩,尤其那芦蒿嫩芽,色红若胭脂,鲜嫩无比。
这么吃着时,青葛感觉到了宁王的异样。
她想起昨晚,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宁王神情间竟有些无精打采,俊美的脸庞略显出疲意,甚至连眼底都有些红血丝。
她诧异:“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宁王:“没什么。”
他开口时,青葛才突然意识到,他的声音略有些嘶哑,像是没休息好。
青葛纳闷,宁王将那盘芦蒿嫩芽推到她面前,之后哑声道:“吃吧,还得赶路。”
青葛也就不理会了。
他睡不好那是他的事,他没提,她就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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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路上,宁王对青葛一直体贴周到,晚间时候虽依然同榻而眠,但宁王一直没碰过青葛。
这倒是让青葛感到清净,她也不想应对这些。
少睡一次自己就赚一次,多熬一日自己距离十万两就更近一步。
崔姑姑先行过去皇都,罗嬷嬷如今话不太多,经常闷闷地低着头若有所思,这些人都不会叨扰青葛,而青葛自己又不用一人分饰两人,是以竟然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安逸日子。
如此一行人终于在那一日午后时分抵达了皇都。
皇都乃大晟北地最为繁华之处,一进入城中,便可以看到密密匝匝的商铺宅院,以及熙熙攘攘的叫卖来往,更有栉比鳞次的宫殿,巍峨起伏的宅院。
此时距离寿圣节还有约莫半月,无论是枢密院还是尚书省,都开始紧锣密鼓筹备帝王寿诞,又有宫中教坊司开始召集各家乐手要为当日百戏排练。
便是这皇都的天街上,都是张灯结彩,百戏杂陈,又有来自各番邦的珍奇异兽陆续进城,更是引人围观。
青葛并不是第一次进皇都,宁王每年都要过来一次皇都,她曾经跟随着过来两次,是以对她并不以为然。
这时候一行人抵达宁王位于皇都的府邸,这府邸是数年前修建的,宁王每年过来皇都都会住在这里。
这府邸修建得颇为宏伟,雕梁画栋,盖着铜瓦,上面镌刻了龙凤飞马,在阳光下金光灿灿,巍峨壮丽。
这宁王府门前有军士把守管束,此时宅门上更是垂下青布幕以护门。
待到宁王行伍抵达,在炮仗声中,青布幕才收起来,并缓缓露出带有铜钉的朱红大门,迎了宁王进门。
因崔姑姑提前赶路,早他们几日抵达了这皇都,并带领众人收拾府邸内外,是以如今宁王一行人抵达,倒是各处整洁,菜肴齐备,一切都是妥当的。
青葛想起这些,不免感叹,宁王留着崔姑姑也是大有妙用,由她掌管后宅,她确实是一个能干的,而自己也是因此得了好处的。
若不是有这样细致能干的姑姑,她这临时王妃能当得这么舒坦吗?
安顿过后,一直不见宁王人影,他才回皇都,必然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可能还要进宫一趟去见天子和贵妃娘娘,估计皇太子殿下也会惦记着宁王,兄弟两个感情好,必是要先见一面的。
至于她这个宁王妃,按照安排是第二日正式进宫参加家宴。
青葛不免想起皇太子来。
她过来皇都两次,都曾经见过皇太子,太子和宁王性情截然不同,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温和贤者,还曾经特意向宁王要过她,要她随护在身边,不过宁王不肯给。
想到这里,她将自己的脸贴在锦被上,轻叹了一声。
其实她多希望能随护在皇太子身边的,可惜并没有这样的机会。
如今她已经陷入这宁王妃的泥坑中,就更没机会了。
这时候难免也想着,如果自己不曾贪图那一笔高报酬的“好差事”,安安分分地休养身体,那自己如今该是多自在快活。
可如今呢,她到底在做什么?
自己如今对宁王的诸般心思,是报复,故意出气。
不过想想又觉得很没意思,他错了吗,他没有错。
一个暗卫,管你是女暗卫男暗卫,他都一视同仁,在他眼里错了就是错了,没要你命都是好的了。
其实这件事要怪就怪她身兼两职。
她没能很好地分开王妃和暗卫,以至于替自己感到委屈了。
一位皇子,一位有自己封地的王,他有必要迁就一个暗卫吗?
所以青葛的诸般无奈也就烟消云散了,现在她关键是要干好自己的差事。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亏了,要什么十万两银子,很多吗,一点不多。
她当初怎么不要二十万两!
她轻轻磨牙,磨牙之余,想起这两个月期限快到了,她得催催罗嬷嬷。
这次圣寿节,四大世家都会派人前来祝寿,夏侯家也会来,莫经羲肯定也得来,到时候设法见一见,让他赶紧掏钱。
如果他们再有别的什么要求,撺掇她做什么,她就要钱加钱。
提一个要求加一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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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宁王都不曾回来,青葛倒是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第二日三更时分便起来了,丫鬟们开始为她梳妆。
正梳妆着,崔姑姑过来了。
今日的她倒是精神焕发,用了头油把乌发梳得油亮亮的,且还特意戴了一只青玉簪,略显朴素,但淡雅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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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知道谭贵妃喜欢青玉头面,这青玉沉稳细腻,一看便是上等料品,估计是贡品,应该是谭贵妃赐给她的。
她这么戴,很明显是要在谭贵妃那里卖力气的。
青葛收回目光,看着铜镜中,不再理会崔姑姑
崔姑姑却兴致很好,她先观摩了一番青葛的妆容,之后便开始指点起来:“你这肌肤固然是白,但用这个粉并不好看,贵妃娘娘可不爱人用这个,还是换了吧。”
这么看着间,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头面上,那是一件累丝芍药金钗,用累丝手艺细细堆叠出一朵娇艳生动的芍药,芍药上又用玛瑙镂刻出一只轻盈灵动的蝶儿,这做工,这用料都是一等一的。
这时候,就见一旁侍女将累丝芍药金钗为青葛平插在发髻上,青葛本就国色天姿,如今佩戴过后,越发雍容华贵起来。
她看着这金钗,道:“娘娘,还有这钗子,还是换了吧,进宫可不兴戴这个。”
青葛倒是没什么要紧,反正不是的钗子,反正她也是个演戏的,别人让怎么演她就怎么演。
没什么要紧的。
然而旁边的罗嬷嬷却不服气了:“这金钗可是王妃娘娘的陪嫁,这是当今圣手孙大先生亲手做出来的,这样的累丝芍药,世间罕见,娘娘戴上,这不是满室生辉吗?”
崔姑姑听着这话,却是笑了,那笑中意味很明显,有些事你们不懂,我懂,我得教教你们,但是我不会轻易讲,必须你们求着我,我才勉为其难地和你们说说。
她这么一笑,罗嬷嬷也有些看不惯,罗嬷嬷是夏侯家嫡娘子身边的嬷嬷,往日是很受尊重的,她不想看崔姑姑的脸色。
况且,那日在随云山的种种,罗嬷嬷颇为鄙薄,在她眼里这就是一个不要脸攀附宁王的女人。
如今来到皇都,怕是觉得自己有谭贵妃撑腰,彻底不装了,扎煞起来了!
于是罗嬷嬷当即道:“既如此,那就佩戴这件——”
青葛却道:“罗嬷嬷,往日殿下说过,要我凡事多向崔姑姑请教,特别是如今到了皇都中,你我初来乍到的,凡事多听崔姑姑的定然没错,崔姑姑既然说不必戴这件,那一定是有些道理。”
罗嬷嬷脸上便很有些憋屈,她没想到青葛竟然这么说。
崔姑姑见青葛到底是懂事的,面上也很有些得意,当即也就提起来。
她笑着说:“贵妃娘娘往日喜欢玉,白玉青玉都喜欢,她尤其喜欢青玉,说这个玉色最衬女子的温柔贤淑,若是用金便俗了,若是用玛瑙,那更是俗了,说这样的女子太过张扬。”
她淡淡地道:“娘娘头一次进宫见贵妃娘娘,便用这累丝金钗,太过奢华,试问哪家婆母喜欢这样的儿媳?”
罗嬷嬷听着,顿时默了,她觉得崔姑姑说得也有些道理。
青葛其实戴什么都行,如今让崔姑姑施展一番,也就随她,换了别的头面。
而崔姑姑在青葛这里斩获一次胜利,自然更有些飘飘然,看起来信心倍增的样子。
青葛猜着她必然要开始行动了,为郡夫人位置而努力了,这样也好,她快点吧,尽快!
这时候青葛终于梳妆妥当,又穿上了诰命大服,准备出发了。
崔姑姑上前道:“按照今日的安排,娘娘进宫后,要先和殿下会和,陪着殿下拜见皇上,拜见皇后,之后才过去贵妃娘娘的延祥宫。”
她笑着道:“不过今日一大早,贵妃娘娘便派了内侍过来,招奴婢过去,奴婢得向贵妃娘娘禀报下这一段宁王府的诸事,是以不能陪着娘娘了。”
青葛听此,自然明白,谭贵妃估计还有许多话要问,是以都会召崔姑姑过去。
当下颔首道:“既如此,那就劳烦崔姑姑了。”
待崔姑姑离开后,青葛也上了软轿,抵达二门,又在二门外换上辇车过去皇宫中。
这时候的天街上已经披金挂彩,是提前为寿圣节做准备的,青葛欣赏着街景,不多时便抵达了宫门前。
宫门前自然守卫森严,宫门两侧城墙外排列着红杈子,一旁都是手持长矛的军士,而此时朱红大门是大开的,从朱红大门可以看到里面连绵不绝的高大红墙,以及此起彼伏的殿宇,而在红墙之下,有一人骑在白马上,赫然正是宁王。
宁王今日着朱紫锦袍,头戴玉冠,骑在通体雪白的骏马上,矜贵洒脱,神采飞扬。
此时旭日东升,晨曦洒在流光溢彩琉璃铜瓦上,反射出淡金色光芒,这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白马紫袍的青年便沐浴在金光之中,犹如紫袍战神一般。
青葛看着这样的宁王,着实端详了好一会,才冲他笑了下。
宁王握着缰绳的手顿了顿,之后策马,走到宫门前,翻身下来。
他一步踏上了辇车,黑眸端详着青葛:“看你今天倒是有精神了?”
青葛:“也还好。”
宁王:“等下让御医给你过过脉,看看可有什么不适。”
青葛听着,摇头:“不必了,我自己知道已经好了,又何必麻烦御医,之前只是路途困乏,如今到了皇都,好生休息,也就没什么了。”
宁王低首沉默地看着她,很长的一眼。
青葛疑惑地看向他:“嗯?”
宁王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发:“没什么。”
说着,便吩咐随行人员:“先过去延德宫。”
随行人员恭敬称是,一时辇车缓缓进入宫中,沿着白石板铺就的廊道往前行走。
宁王慵懒地靠在绣锦椅背上,微合着眸子:“过去皇兄宫中,拜见皇兄皇嫂,到时候和皇兄皇嫂一起给父皇,母后以及母妃请安。”
青葛听着明白,他所说的皇兄皇嫂自然是皇太子和皇太子妃,这样也好,皇太子妃是很好的人,温柔贤惠,青葛觉得自己如果能和皇太子妃一起各处请安,倒是不必担心什么了。
当下青葛点头称是:“殿下,我看殿下也有些疲乏?”
宁王几不可见地颔首,却是不曾言语。
青葛见此也就不说什么了,他才刚回来皇都,那自然是忙,有千头万绪都等着他来处理,估计还暗地里面见了几位要紧朝臣和武将。
这些事是不好公开提起的,他也不可能和自己王妃提。
这么想着间,众人抵达皇太子所在的延德宫,皇太子和太子妃得到消息,已经亲自来到宫门处迎接,约莫一年没见,他们见到宁王自然是颇为欢喜。
当下青葛也上前拜见了,太子妃很是友善,把青葛上下打量一番,拉着青葛的手笑道:“我早就听说夏侯嫡女才貌双全,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你能过来太好了,这样子我也有一个伴。”
她生得貌美,言语亲切,这让青葛也忍不住抿唇笑了。
以前她曾见过太子妃,太子妃一直都待人极好。
大家寒暄几句后,便乘坐辇车一起回宫,到了宫中后,略坐下来,吃茶说话。
宁王却是对太子妃道:“皇嫂,她初来乍到,未必知道宫里的规矩,劳烦皇嫂多费费心了。”
太子妃听着,笑看着宁王,却故意问道:“她?谁是她?咱们这里谁是她?”
宁王便压低声音道:“皇嫂——”
很有些警告的意味。
太子妃见此,便忍不住笑起来,她笑对一旁太子道:“你看看你这皇弟,往日看他骄傲得很,目无下尘,我还说天底下没什么女子能被他看在眼中,谁曾想如今娶了王妃,竟也知道体贴了,这可真是长大了。”
宁王不高兴地对皇太子道:“皇兄,皇嫂如今倒是很会打趣人了?你不管管她?”
旁边的皇太子也笑起来,笑声清朗:“九韶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宁王轻哼一声,面色自若:“身为男儿,要成家立业,我现在成了家,自然和以前不同,也没什么稀奇的。”
旁边太子和太子妃便全都笑,青葛从旁也微抿唇。
她其实多少感觉宁王在皇太子面前和平时是不一样的,或许多少有些长兄如父的意思吧,很明显这时候他更放松。
这时候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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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挺羡慕宁王,有这样的兄嫂,多好啊。
大家吃着茶,说着话,约莫一盏茶功夫,便听宫娥来报,说是紫宸殿传来消息,可以过去了。
他们要去给天子请安,可天子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一直候着,是以都是要等传唤的。
如今听说可以过去了,一行人等便略整理过,皇太子和宁王骑马,皇太子妃和青葛乘坐辇车过去紫宸殿。
在辇车上,皇太子妃越发亲切,倒是问了青葛几句私密话,又说起等会见到天子的种种。
青葛道:“我不曾面见父皇,这是头一次,也不知道父皇性情。”
皇太子妃挽着青葛的手:“这也没什么,有我呢,到时候你便跟着我行事就是。”
青葛笑道:“好。”
皇太子妃是皇嫂,比她年长,她自然可以随时跟在她后头,反正学着就是了。
待抵达紫宸殿,青葛随着皇太子妃,拜见了天子,太子妃对青葛多有照拂,青葛自己往日也是知道宫中规矩的,一言一行自然是无可挑剔。
天子素日威严,忙于政务,此时见了青葛,态度也还算温和,略问候了几声,并赏赐诸样物件,最后吩咐道:“今日延祥宫中已经摆了家宴,朕听贵妃提起,特意备了各样新鲜菜肴,今日午膳便在延祥宫用吧,若是朕有时间,也会过去,若是来不及,也就罢了。”
青葛听这话,知道这是客套,皇帝根本没那闲工夫过去。
大家显然也都心知肚明,当下拜别了皇上,过去了皇后宫中。
这皇后十七岁便嫁给了当时还为储君的皇帝,那时候皇帝也才十四岁,她比皇帝大三岁,不过只得了一个公主,之后便因为身子不好,再没儿女。
皇后如今凤体欠安,凡事也是不争不抢的,待人颇为温和。
此时她见太子和宁王两对夫妇过来,自然是早就备好了各样礼品,好一番赏赐,又拉着皇太子妃和青葛说了会话。
待到从皇后宫中出来,已经接近午时了,正好过去谭贵妃宫中用膳。
青葛随着大家过去,先给谭贵妃请安,之后便是亲手奉茶。
谭贵妃虽然已经四十几岁,不过保养得当,雍容丰润,乍看倒仿佛三十多岁一般。
谭贵妃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青葛,之后从容闲淡地接过来茶,只略抿了几口,便放下了。
青葛略垂着眼,只看到谭贵妃修长的指甲,戴了镶嵌青玉的护甲,妖娆妩媚。
玉白的杯盏被她握在手中,格外精致小巧。
之后,她听到谭贵妃轻笑出声:“夏侯家百年门阀,更听说你的母亲那是天底下少见的美人,如今我看了你,确实长得还不错。”
她言语间虽然是夸,但那语气很轻淡,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感。
这显然不是夸赞儿媳的语气,更不是一个慈爱婆母应有的语气。
她是要给自己儿媳妇下马威。
其实之前罗嬷嬷已经特意和她讲过该如何应对谭贵妃这个婆母,不过青葛并不打算听,这婆媳斗法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钱没给到位,她只负责应付宁王。
于是她面上淡淡的,就假装没听到。
宁王听此言,并不见什么反应,一脸寡淡,就像没听到一样。
反倒是旁边的太子妃,笑着道:“母妃,适才儿媳过来延祥宫,却见宫墙内的兰花仿佛要开了,倒是养得不错。”
谭贵妃听得,眉眼间顿时有了笑意:“是,这兰花养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要开了。”
太子妃:“我瞧着这花就是好,比御花园中的还要好看,御花园中的到底浅淡了一些。”
谭贵妃兴致越发浓郁:“这是惠兰,花瓣要比寻常兰花厚实,花色绿中泛粉红,这哪是寻常品种能比的?”
一时谭贵妃谈兴起来,倒是说起这花,因提起兰花,又提起献花的,却是一位宫中的御医,姓郁的,那郁太医医术了得,很得谭贵妃赏识。
青葛从旁沉默地听着,并不插言。
正说话间,崔姑姑进来了,先上前拜见了,之后才说起来,这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她一直跟在宁王身边的,如今才回来,竟过来做主午膳,显然是很受谭贵妃宠爱的。
谭贵妃便颔首:“开膳吧,今日有几道新鲜小菜,都是九韶往日喜欢的,你这些年一直守在封地,母妃日思夜想的,如今回来,可要好好补养。”
宁王却是面色寡淡:“母妃说的是。”
谭贵妃显然早习惯了他这脸色,也不在意,当即命人开宴。
宴席之中,崔姑姑一直站在贵妃的一侧,处处伺候着。
青葛按照礼仪,垂眸无声地用膳,偶尔间也会亲自侍奉一旁的宁王。
谁知道宁王看了她一眼:“你吃便是了。”
青葛见此,也就不装样子了,反正宁王都这么说了,如果谭贵妃怪罪,也不关她的事。
谭贵妃听此,眼皮淡抬,看了他们夫妇一眼,显然是不高兴的。
旁边皇太子和太子妃假装没看到,他们都知道今天谭贵妃肯定要在自己儿媳妇面前摆摆样子,拿捏一番新妇,只要不是太过分,大家做晚辈的也只能忍了。
谁知道这时候,谭贵妃突然笑着说:“见雪,你如今嫁过去禹宁也有一些日子了,诸事可还算适应?”
青葛看着谭贵妃难得的笑意,自然点头称是,又客气地夸赞了几句禹宁的好,并夸了崔姑姑:“多亏崔姑姑把府中打理得妥帖,这一路过来,崔姑姑更是劳苦功高。”
她这么夸的时候,旁边宁王淡瞥了她一眼,就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
不过青葛依然面无改色。
谭贵妃满意颔首:“文茵是我身边的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做事细心周到,这些年我把她放在禹宁,陪在九韶身边,她一直也都做得很好,九韶十三岁便去了封地,我每每想起,其实心中颇为挂念,这做母亲的终究不放心,但有了文茵,我好歹宽心一些。”
很显然她这话放在这里后,便是正经的宁王妃也要敬崔姑姑三分,因为这是谭贵妃身边倚重的人。
而这言语中更深一步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自然也就明白。
宁王听此,薄薄的眼皮就那么懒懒地耷拉着,也不说话。
旁边皇太子妃不着痕迹地和皇太子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多少感觉到了,知道接下来谭贵妃要说什么,不过两个人都不曾言语。
于皇太子来说,此事到底涉及到自己弟弟的后宅,是他这当兄长的不好插言的。
而旁边皇太子妃也不好开口。
她嫁给皇太子多年,一直不曾有过孕育,虽然出身高贵,但其实谭贵妃对她很有些不满,这么一来她在谭贵妃面前完全说不上话。
青葛自然也猜到了,她等着呢,等了好久了。
当下她便笑着说:“崔姑姑确实极好,帮衬了我许多。”
果然谭贵妃又道:“见雪,你既然嫁过去禹宁,以后自然要打理后宅的,我知道你们夏侯家自然教了你许多,你又有什么不懂的呢?”
旁边宁王突然开口:“母妃,今日家宴,说这些做什么,天天都是打理后宅,打理后宅,听着就腻,这到底是设宴呢,还是管家呢。”
他这言语实在不客气,谭贵妃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们女人家在说女人家的事,你不爱听你出去。”
宁王勾唇,轻笑:“遵命。”
他却径自抬起手,利落地反扣住青葛的手腕:“王妃,母妃有命,你我不得不从。”
说完,拉着青葛,抬腿就要往外走。
青葛:???
第036章 第 36 章
第36章宁王的恼
皇太子见势不妙, 一步上前,赶紧拉住宁王:“九韶,不可放肆, 你久不回皇都, 母妃每每惦记你,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你何必如此闹气!”
宁王墨眉微挑:“我这不是听母妃吩咐吗?”
皇太子:“你非和人杠着来?”
宁王好整以暇地道:“怎么就杠着来, 我就想吃个清净饭,这都不行?是谁非要让我不痛快?”
青葛见此, 知道事情要闹大了。
宁王是桀骜不驯的性子, 不喜被管束, 他和皇贵妃在一些事上也是诸多分歧, 如今他们母子却是因为自己的事闹起来。
万一闹大了, 那自己成罪人了。
回头人家母子和好, 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她只好起身, 道:“殿下,妾身在娘家时, 虽然也学了一些掌管中馈之道, 不过却不精通,更何况偌大一个王府, 我夏侯家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
话说到这份上,别说那位夏侯嫡女, 就是罗嬷嬷来了估计都得气死。
不过不管,只是十万两的差事而已, 她也只能干到这份上了。
她继续道:“崔姑姑确实帮衬了妾身许多,如今妾身来到母妃跟前, 听从母妃教导,也觉得很有些长进,妾身和殿下远在禹宁,如今好不容易来一趟,也盼着能在母妃跟前尽孝。”
宁王听着她这一串话,眉眼间很有些嘲意。
青葛无奈:“殿下——”
有些请求的意味。
宁王打量她片刻,勾唇,笑了笑,便颔首:“王妃说得很好,那咱们就继续尽孝吧。”
说完,他一撩袍子,也就重新坐下了。
其他人尴尴尬尬,不过也随之坐下。
午膳重新开始,只是这么闹腾一番,场上气氛自然不佳。
宁王神情淡漠,谭贵妃也是沉着脸,皇太子夫妇小心哄着,言语格外谨慎。
母子不闹气了,青葛便低着头装傻,反正能吃尽量先吃。
这午膳过半,气氛勉强好一些了,谭贵妃终于道:“九韶,我是想着,崔尚宫既然在你府上不可或缺,她如今也有些年纪了,也该有个打算,干脆就留在你府上吧?”
说着,她也不等宁王回答,径自问青葛:“王妃,你意下如何?”
这王妃说得凉凉淡淡的,那意思很明显,青葛不能说不同意。
青葛便如他愿,道:“母妃,妾身哪里说得什么,一切还不是由母妃和殿下做主。”
旁边崔姑姑听了,倒是意外,她没想到宁王妃竟然毫无意见,这让她略松了口气,看来她若成了宁王郡夫人,那以后这日子倒是好过。
她完全可以掌控宁王妃中馈,也可以拿捏住这宁王妃。
不过眼下,还是得看宁王的。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宁王。
这时候其他人也都看向宁王了,唯独青葛,依然低着头。
她今天是矢志要把这傻装到底了。
就在众人的目光下,宁王微微颔首,赞同道:“母妃的安排自然是极好,儿臣没有意见。”
大家听这个,顿时松了口气。
青葛却有些意外,她下意识觉得宁王不可能轻易就范,结果他这么好说话了?
而崔姑姑,却是眸底瞬间绽放出惊喜来,一时脸颊也泛起红,她低着头,惊喜交加的样子。
宁王当即问旁边的内侍:“传孙管事过来。”
大家听着这话,不免疑惑,传孙管事?
那内侍也疑惑,但是哪里敢说什么,当即去传了,而宁王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却是淡定地道:“请孙管事看看怎么安置崔姑姑。”
大家越发不懂。
谭贵妃好笑:“崔尚宫既要留在府中,本宫自然请圣上传下旨意——”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宁王已经道:“崔姑姑原为宫中女官,如今已经是四品恭使宫人,如果要留在府中听用,从皇宫内苑到亲王府邸,按照惯例,应该官升一品,那就该是三品了。儿臣不敢委屈了崔姑姑,总归要请孙管事看看,府中还缺了什么职位,可以容得下这四品女官之位。”
旁边崔姑姑一听,脸色顿时大变。
她明白宁王的意思了,这是要她以女官身份继续留在王府。
如今她是宫中女官,是可以走出皇宫,由天子下旨赐婚的,她可以嫁给宁王做郡夫人。
但是如果她出了宫,留在王府做女官,这一辈子都没资格再成为宁王的家眷了。
谭贵妃听这话也是皱眉:“九韶,你——”
宁王正色道:“母妃,凡事总该多为底下人想想,崔姑姑这些年为本王打理后宅,劳苦功高,本王怎么能亏待崔姑姑?”
他的视线扫过崔姑姑,淡淡地道:“以崔姑姑的出身,若是进本王后宅,侧妃怕是不行了,只能做个保林,终究委屈了崔姑姑,况且崔姑姑兰质蕙心,德压艺优,在我后宅终究委屈了她,若是能为女官,必是锦绣前程,光宗耀祖,既如此,本王怎么好耽误了崔姑姑的前途呢?”
众人听得此言,一时目瞪口呆。
他这一番胡诌,倒是也有些道理,让人辩驳不得。
谭贵妃皱眉,看向崔姑姑。
崔姑姑咬着唇,殷切地望着宁王:“殿下,奴婢——”
她刚要张口,宁王已经道:“崔姑姑,如今贵妃娘娘在,太子和太子妃娘娘都在,这么多人可以为你做主,你且说说,你是要来本王府中,做一保林,日日伺候在王妃左右,诸事不得掌管,还是要求一个晋升,从此后为三品女官,享受诰命,为朝廷,为贵妃娘娘做一些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淡淡地道:“哦,你不想了,你只想攀龙附凤,只想找一个亲王皇子嫁了,也好让你过去数年辛苦得一些回报?”
崔姑姑听得嘴唇都在发抖。
宁王说话太刻薄了,他几乎把她的心思全都说得那么直白,直白到不忍去听。
他这样说,她哪还有别的路子呢!
谭贵妃听着这些话,脸色也很是不好看。
她磨牙,盯着自己这儿子,冷冷地道:“怎么,你不想娶?你都做了什么,你当我不知道吗?”
宁王气定神闲:“哦,我做了什么?”
谭贵妃冷笑一声:“崔尚宫是我身边的女官,是我倚重的人,难道她不要名节吗?当初在随云山,她为了侍奉你才无意中落水?是不是你救了她?要我详细说吗?”
宁王听着,当即道:“母妃,儿臣请母妃将左右宫娥内侍全都摒退。”
谭贵妃疑惑,不过看着宁王那郑重的样子,也就如他所愿,命众人先退下去了。
宁王这才道:“母妃,其实有什么话,你想说尽管说就是,反正今天这里也没有外人,不是亲哥哥就是亲嫂子,要么就是亲娘亲儿子的,我们有话,想说就说,现在先说说,我到底在随云山做了什么吧?若能说出个道理,儿臣也心服口服不是吗?”
谭贵妃一听,顿时拧眉。
旁边的崔姑姑咬着唇,羞耻得脸上通红,她一下子跪在那里,流着泪道:“娘娘,罢了,奴婢没有那个福气,奴婢只盼着一辈子留在娘娘身边,侍奉娘娘。”
然而谭贵妃却直接道:“你说,你现在就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姑姑脸红耳赤,却是只一个劲地哭。
宁王冷漠的眸子中泛起厌烦:“说话,本王没功夫听一个女官在这里哭哭啼啼。”
谭贵妃绷着脸,命道:“说,你说了,本宫自然为你做主,你不说,谁给你做主?”
崔姑姑没办法,少不得收了哭:“我落水了,是殿下救了我,我当时,当时害怕,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着她捂着脸,眼泪无声地落下。
宁王听着道:“是不是当时你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全都贴在了身上,所以当时你身子的样子,都被我看到了
弋?”
崔姑姑听着,脸上就像火烧一样,不过却根本话都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宁王直接承认了。
谭贵妃也是疑惑,不过还是问道:“是不是?”
崔姑姑羞耻地点头:“好像是……”
旁边皇太子和皇太子妃已经看傻眼了,他们哪想到要来围观这么一出戏码。
宁王微颔首,之后看向青葛:“王妃,你来说说当时的情景。”
青葛听着惊讶,要她来说?
这种事情是她能插嘴的吗?她不是只需要耷拉着脑袋在那里听着,关键时候点点头表示没意见吗?
她要说什么?
宁王含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王妃,我可是记得,你当时就在一旁假寐,说是假寐,但该看的都看到了吧,你不应该说说当时的情景吗?”
青葛:“……”
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身上,太子和太子妃带着几分同情,而崔姑姑则是有些羞耻的样子。
唯独谭贵妃,望着青葛道:“王妃,你既知道,便该说清楚,我也好为崔尚宫做主,不然刻意隐瞒,那不是耽误了崔尚宫一辈子吗,你说是不是?”
她这话,很轻,带着几分威胁,那意思明摆着的。
她又望向宁王,却见宁王依然带着笑,就那么看着她,等着她说。
她深吸口气,到底是点头:“好像看到了吧……”
她这一说,所有人都盯着她,谭贵妃:“你看到什么了?”
说着,谭贵妃又补充一句:“王妃,事关重大,你是宁王妃,不可因为一己之私而隐瞒事实。”
青葛只能点头,她点头道:“我确实看到——”
她试探着用含蓄的语言道:“看到当时崔姑姑落水了,当时侍卫都隔着一片水草,只有殿下距离最近,所以便径自下水,过去把崔姑姑捞了起来。”
宁王好整以暇地道:“然后呢?”
他温和含笑,很有耐心地道:“王妃不必有什么顾忌,你但说无妨。”
青葛觉得他现在笑得很不对劲,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当时崔姑姑身上春衫湿透了,贴在身上,露出了女子的身形,她当时紧扒着殿下的胳膊不放,殿下便提着她,把她送到了岸上。”
她说完后,殿内一片寂静。
崔姑姑咬着唇一言不发。
显然崔姑姑已经不清白了,宁王救了她,确实应该为她负责了。
谭贵妃很满意:“九韶,你怎么想的?发生这种事,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吧?”
宁王:“母妃,你且慢着,我还有几句话要问我的王妃。”
谭贵妃:“你说。”
宁王又问:“王妃,我问你,你当时距离我有多远?”
青葛实话实说:“约莫十几丈远?”
宁王:“那些侍卫呢?”
青葛:“侍卫当时跑过去,他们跑过去要救崔姑姑,他们就在湖边。”
宁王满意,笑道:“好,王妃,本王现在告诉你,你当时看错了,你眼花了,你说的都不对。”
青葛一时无言以对。
她完全不知道宁王要做什么,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谭贵妃听此,冷笑一声:“正话反话可是都让你说了,怎么,你的王妃刚才还言之凿凿,都看到了,她那么大一个人,还能看错不成?”
宁王:“母妃,我说她看错了,她就是看错了,她距离远,我距离近,她能比我看得清楚?”
谭贵妃:“你!胡闹!”
宁王好整以暇地道:“不然的话,母妃你再找几个证人?”
谭贵妃气急败坏:“你不是说旁边还有几个侍卫吗,他们难道不是证人?”
宁王恍然:“也对。”
之后他道:“既如此,那就马上传唤我的侍卫,请那些侍卫过来作证,看看当时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看到崔姑姑衣衫湿透,纤形毕露,若是有十个侍卫看到了,那说明我的王妃没看错,她说得对。”
谭贵妃当即道:“那就召你侍卫进来!”
旁边的皇太子妃皱眉,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皇太子也意识到了,他一步上前,阻止道:“母妃,这不妥当吧?”
宁王一听,笑:“皇兄,怎么就不妥当了,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里,那我也可以许诺,只要有十个侍卫说,他们看到崔姑姑衣衫不整,纤形毕露,那我可以考虑——”
他说到这里,顿住,含笑望着谭贵妃。
旁边崔姑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脚底一软,直接跪在那里,浑身颤得如同寒风中的树叶一般。
她猛地明白了,如果有十个侍卫看到她那样衣衫不整,那她,她又有何面目进到宁王府为郡夫人!甚至连侍妾都不能!
亲王的侍妾,怎么可能呢!
谭贵妃也意识到了,她脸色一沉,神情变得非常难看。
万没想到她竟然着了自己亲生儿子的道。
宁王却依然道:“母妃,请传唤儿臣的侍卫吧。”
谭贵妃气得咬牙:“传,传什么传!”
说着,她面前那杯盏直接被她摔地上,摔了个粉碎。
宁王疑惑,很有些无辜地道:“母妃,你这是?”
谭贵妃已经咬牙切齿:“从小到大,你几时听过我的?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我怎么生下你这么一个不孝子,我——”
她气得嘴唇都在抖。
旁边皇太子和太子妃赶紧过去劝,宁王也一脸孝顺地劝:“母妃,你别恼,有话好好说。”
谭贵妃更恼了,他还过来装孝顺!!她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孽子!
崔姑姑见此,心里明白,再不可能了。
她自己跳入水中,要宁王来救,便是想拼出去自己的名节要宁王为自己负责,可谁知道宁王竟然这么说。
她哪可能要十个侍卫来证明自己当时衣衫如何凌乱呢!
她看着宁王,更多的却是伤心。
她过去禹宁已经三年了,三年中,她为了宁王府耗费心血,其实就盼着能留在宁王府,能成为宁王的郡夫人,结果却落得一场空。
她跪在那里,身体簌簌发抖,流着泪道:“奴婢愿意削发为尼,奴婢愿意一辈子为娘娘祈福,奴婢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求娘娘不要再讲了。”
***********
自谭贵妃宫中出来后,青葛和太子并太子妃告别。
看得出,太子妃颇为同情的样子,青葛无话可说,只能冲对方笑一下,以示自己并不在意。
太子妃低声安慰:“不要多想。”
青葛:“嗯,谢皇嫂关心。”
告别太子和太子妃后,青葛上了辇车,宁王却是看都没看青葛一眼,径自骑马离开了。
青葛觉得莫名,又有些好笑。
他显然生自己气,然而,自己做错什么了吗,不过如实复述当时的情景罢了。
还是他要自己说的!
于是青葛也就随他,她也懒得多问,自己乘坐辇车回到府中了。
回去后,罗嬷嬷也是惊讶:“你怎么一个人回来?”
青葛:“出大事了,一进宫就闹了一场。”
罗嬷嬷好一番细问,把宫中的各种情景都问了一个遍,青葛少不得提起来。
罗嬷嬷听了经过后,倒是欣喜异常:“这崔姑姑想做郡夫人,看来殿下根本不想要,这样倒好。”
她欢天喜地,却又咬牙切齿:“让她死了那个心吧!”
青葛:“嗯,她这下子死心了。”
宁王都那么嫌弃了,她真嫁过来,自然没好果子吃,也只能死心了。
罗嬷嬷:“不过娘娘,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你可长个心吧,如今娘娘那里就是要给殿下房中塞人的,咱们可得好好应对!”
青葛听着,只觉这罗嬷嬷太过聒噪,当即道:“你去问莫先生了没有,我的三万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我?”
罗嬷嬷一听,笑了说:“娘娘,你才进了宫,有了大见识,我以为你长进了,谁知道你回头就知道念叨你的三万两银子?”
青葛惊讶挑眉:“难道不该念叨吗?我如果不是为了那银子,我何必在这里受气,你不知道今天殿下逼着我要我说的样子,我不
依譁
说他就要把我宰了的样子,我里外不落好,我容易吗?我要不是为了银子,我早就离开逍遥自在了!”
她望着罗嬷嬷:“你觉得那三万两银子不要紧,那你给我吧,或者你干脆给我六万九万十二万?这种俗物你嫌弃我不嫌多,赶紧都给我,也好成全你一世清白。”
罗嬷嬷脸色就不太好:“娘娘,你进了一趟宫,怎么火气这么大?”
青葛冷笑:“我受气了,我还不能有点火气吗?”
罗嬷嬷轻叹了声:“你放心,我已经和莫先生联系了,会尽快给你,不过莫先生想见一见你,有话要和你说,所以等见了面你们聊吧。”
青葛:“那也行,尽快安排就是。”
一时又问起夏侯家兄长来,青葛道:“见了面之后怎么说?对方到底知不知道,你们赶紧给我透个信,不然的话,突然碰到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罗嬷嬷:“这个我们自有安排,你到时候听我们的就是。”
青葛:“行。”
正这么说着,突然间就听到外面脚步声,青葛当即不再说了。
之后便听宫娥进来,却是禀报:“娘娘,殿下过来了。”
罗嬷嬷便给了青葛一个眼神,之后自己先退去了。
青葛想着在延祥宫中宁王的种种言行,一时也是不能理解。
他当时逼着她说,她说了,他又仿佛很是不悦,以至于从那宫中出来,他理都不理自己一下。
当着太子和太子妃的面,直接把她自己扔在那里了。
这如果是正经夫妻的话,新进门的妻子被丈夫扔在那里,只怕气都要气死了。
青葛倒是没气,她只是一个演戏的,她犯不着生气,她就是纳闷,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在推开的那一瞬间,便有夜风吹进来。
宫灯摇曳间,身形挺拔的男子站在门前,风吹着宽大的长袍,袍底翻飞,发出猎猎之声。
他身上的沉沉郁气已经充溢着整个房间。
宁王的视线落在青葛脸上,同时反手关上门了。
那门被关上的一瞬,房间内的风便静止了,宫灯幽暗的光也被阻隔在外面,只有案上一只将灭未灭的蜡烛正点燃着。
宁王几步走到了青葛面前,垂着狭薄的眼睑,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青葛是理直气壮的,一切都是他要自己干的,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并没有。
于是她到底是道:“殿下,都是因为你要我说,在母妃面前,妾身不敢不说,殿下让我说,我也不能说谎,而且我说的都是真话……”
然而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却觉得眼前氛围越来越沉重,以至于超过了这个事情本身,以至于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宁王突然下手就扳她的下颌。
青葛没有躲,她现在已经能克服自己的本能,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
在宁王面前,夏侯见雪应该是毫无抵抗能力的,是脆弱美丽的。
所以她不曾反抗,就那么被他禁锢住。
她仰起脸来,看向眼前的宁王。
房间内唯一的蜡烛不曾熄灭,微弱地燃烧着,只是光却依然微暗。
而眼前的男人是背着光的,他低垂着眉眼,修长的眼睫垂下,这让他越发看起来幽深沉暗,高深莫测。
青葛便想起宁王今日对待崔姑姑的手段。
他其实早知道的,早知道崔姑姑的意图,还是顺着她,最后把她几乎逼到了绝路。
他也有的是办法可以拒绝谭贵妃,可他偏偏要让自己说,要把自己扯进去,这是什么意思?
青葛突然意识到了。
宁王是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是不是谨守王妃的本分,是不是“护食”。
她缓慢地抬起眼,却恰好撞进了他的视线中。
他的眉峰冷峻,眼睛弧度却是薄锐狭长,一双浓黑如墨眸子的眸子就那么盯着她。
青葛只觉这一瞬间,自己仿佛被看透了,他的视线可以穿到自己心里去。
宁王唇畔泛起一个冷笑,之后手一松,便突然放开了她。
青葛微抬起下巴,望着他,一字字地道:“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王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拇指却摩挲着指上的玉韘:“王妃,你心里记挂着谁,其实本王并不在意,但相处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本王喜洁的性子,哪怕再是心头好,若是污了颜色,本王绝不会怜惜。”
青葛困惑地看着他,这人到底在说什么梦话?他知道什么了?
宁王淡瞥她一眼:“守好你宁王妃的本分,不要让我听到不该听到的。”
说完,他径自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的声响一直回荡在房中,伴随着风声,房间内残留着沉闷阴冷的气息。
青葛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蹙眉。
叶闵那里,她确实有这个心思,但只是想想而已,他肯定不知道。
可他言之凿凿,仿佛她红杏出墙了。
这个时候,她身边若说雄的,也就院子外面每天打鸣的公鸡了。
第037章 第 37 章
第37章讨好
当晚, 青葛躺在榻上细想,她总觉得宁王话中特意提到了“兄长”时,那语气有些奇怪。
如今回想, 当初未曾出发时, 他还提起来了皇都会见到兄长夏侯止澜,那时候她还一脸期待。
但其实当时他那神情就不太好了。
她对宁王到底是了解的, 她可以敏感地捕捉到那种异样和不喜感。
况且, 分明在路上时,他对自己虽然有些疏远, 但也颇为体贴, 结果一入皇都, 就变了。
似乎最初的端倪来自于白日在宫门处, 现在回想, 那时候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就别有含义, 只是自己当时没觉察出。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青葛胡思乱想一番。
她很快排除了最糟糕的可能, 宁王不可能察觉自己的身份, 他现在更仿佛像是生闷气。
如果他真知道自己身份,冲冠一怒, 确实会直接把自己撕碎了, 和自己的暗卫不需要兜圈子。
所以问题出在……兄长夏侯止澜身上?
夏侯止澜做什么了,难道夏侯家和朝廷之间有了什么不快, 以至于她这所谓的夏侯嫡女被牵连要遭殃?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的王妃若是背叛他, 他就直接撕了她?
青葛在困惑中睡着了。
第二日,当罗嬷嬷过来伺候的时候, 特意问起宁王。
她觉得青葛惹了宁王不快。
她叹了声:“这路上时候殿下也是日日和你同榻的,我看疼你疼得紧, 怎么到了皇都后,竟一直不曾入你房中,这是怎么了?”
青葛:“忙。”
罗嬷嬷:“那也不至于忙成这样。”
青葛凉凉地道:“对于宁王那样的男人,闺阁妇人就是一乐子,他如今回来皇都,忙着他的宏图伟业呢,哪有闲工夫在闺阁中消磨时间。”
罗嬷嬷:“怎么会,男人再怎么样忙,总不至于彻底戒了,你是不是哪里惹了他恼?”
青葛都不想和嬷嬷说,自从两个人在温泉那么一番放纵后,还真没有过了。
宁王以前贪得跟什么似的,但是现在似乎真的不上心了,也许真戒了。
这么快便厌烦了呢。
她也就道:“这我哪知道,反正我做了什么都向嬷嬷汇报了,殿下那样的心思,我若能猜中,我就是神仙了。”
罗嬷嬷蹙眉,蹙眉想了好久,才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总得想想法子……”
她的视线扫过青葛的腹部,那腹部平坦,看不出任何痕迹。
她叹了声:“殿下该不会在外面有什么野食吧?还是说,是崔姑姑给我们下绊子?”
青葛自然不耐烦听这些,道:“崔姑姑头发都保不住了,还给我们下绊子?嬷嬷,这些你慢慢想,你别和我提,我哪能想得了这些。”
罗嬷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罢了,我给你梳掠。”
青葛这才不说了,于是罗嬷嬷为青葛梳头。
这么梳头时,青葛再次想起昨晚宁王的话,便仿佛不经意地道:“兄长那里喜欢些什么,我身为妹妹,好久不见了,总该准备一些见面礼吧。”
罗嬷嬷听这话,为她梳发的动作顿了顿,之后才说:“这倒是不必,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
青葛:“哦,准备了什么?”
罗嬷嬷:“笔墨纸砚,还有一些补品,总归是那些常见的水礼,礼节上说得过去就是了,自家人不必太过客气。”
她又问:“对了,娘娘,昨晚殿下过来,他还说了什么,问起公子了?”
青葛看向铜镜中的罗嬷嬷,她有些年纪了,纵然发髻梳理得油光水滑,但是那脸上的肌肤却现出许多沟壑来,是怎么都无法掩饰的。
她盯着这样罗嬷嬷,道:“殿下确实问起来兄长。”
于是她便看到,自己说出这话时,罗嬷嬷眼底下的纹路都仿佛僵硬了。
她下意识地道:“是吗,问了什么?”
青葛抬起手,仿佛对这个话题浑不在意的样子,她将那簇新的发簪插入发髻中,之后才漫不经心地道:“能问什么,左不过问候一声,我也不知道兄长那里具体如何,不好多说,便含糊了几句。”
她抬起眼皮,道:“反倒是你,嬷嬷,莫先生那里也该有消息了吧?”
罗嬷嬷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到底是道:“我会尽快安排。”
青葛眸底泛起凉意,不过还是笑着道:“既如此,那再好不过了,尽快吧。”
罗嬷嬷不悦:“放心,少不了你的!”
************
因为临近寿圣节,这皇都的巡逻护卫自然比往日更要严密,身为宁王府的王妃,平日不出宁王府,便是偶尔出门,也都是事先要府中筹备的,是以青葛依然不曾被安排什么差事,倒是可以轻松一些了。
她每日都会对千影阁暗卫发出一些存在的信号,以博取一些存在感,让人知道她还在皇都,但是也不会出现在人前,倒是轻松。
她想,她就是一个拿着工钱但是只点卯的影子暗卫了。
不过也不能一直这样,比如叶闵那里,她总归是要见见他的。
当时说好了的,每隔一段还是要过去见见叶闵,况且上次她找叶闵求情欠了人情,她不知道叶闵接下来想怎么样,她可以先试探试探他。
这一日,她发现了叶闵给她发出的暗卫暗号,千影阁有诸多彼此暗通消息的手段,比如信鸽花草等。
从如今得到的信息看,叶闵有急事要找她,且不容耽误。
她只好先把其它的抛下不管,赶紧换上暗卫的短打麻衣,又更换了面庞妆容,准备离开宁王府,过去见叶闵。
这皇都到底是寸土寸金,皇都的宁王府比禹宁的要小,而叶闵又不是愿意受拘束的性子,是以并不住在王府中,反而住在千影阁在皇都的据点鸣鹤楼。
青葛时间有限,不敢耽误,纵身出了王府后,便在那楼宇房舍间飞驰,她轻功绝佳,即使白日间也能避人耳目,没多时便抵达了东三街的鸣鹤楼。
青葛过来的时候,叶闵似乎正和人对弈。
她见此,便暂时侯在一旁,此时窗棂半开着,隐约可见叶闵对面那背影修长端正,姿态俊雅。
片刻后,叶闵起身送客人。
青葛便低首,沉默地立在一旁。
待到那客人出来后,她不着痕迹扫了一眼,不免讶然。
这客人玉冠华服,神清骨秀,一看便知身份不凡,这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关键是,青葛感觉到那人眉眼间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她很快便想起,莫经羲曾经给她看过夏侯家众人的画像。
这人应该便是夏侯止澜。
夏侯止澜过来见叶闵?
他们认识?
她心中疑惑,不过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依然刻板而规矩地站在那里,略低首,目不斜视。
叶闵目送夏侯止澜下楼后,他手握着银拐,看着夏侯止澜的背影消失。
青葛也看着,到底是世家门阀子弟,那风采又和宁王这样的皇室勋贵不同。
宁王生得俊美绝伦,可雍容华贵之中终究有些上位者的骄矜,有种迫人气势。
可这夏侯止澜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缕清风,当初莫经曦让她背诵夏侯见雪的诗文,其中有一篇就是赠予她兄长夏侯止澜的,其中提到芝兰玉树,轩然霞举。
她读书不多,不知道这两句的来历,但能领略到那清雅脱俗的风采。
一旁叶闵却突然开口:“知道这是谁吗?”
青葛:“不知。”
叶闵:“夏侯止澜。”
青葛疑惑地道:“他怎么会来这里?”
叶闵:“这是主人的大舅子,怎么就不能来?”
青葛:“……”
她默了下,颔首:“阁主说的是。”
叶闵却垂眸轻笑,道:“殿下如今迎娶夏侯氏嫡女为妻,这次夏侯氏作为皇家姻亲,自然也会来皇都为天子祝寿,这次他们过来,可是带了重礼,另外三家不知作何感想。”
青葛听着,心里明白,如此一来四大世家之间便已经背道而驰了。
这时叶闵又问:“你最近在皇都,都做些什么?”
青葛听着,便本本分分地编了一些瞎话,汇报给叶闵。
叶闵颔首,又问起之前她跟随在王妃身边的种种,青葛便一脸坦诚地又编了一番瞎话。
叶闵略颔首,道:“我和殿下聊过了,接下来若是王妃外出,你依然要随行护卫王妃。”
青葛默了下:“好。”
外出的时候随护,意味着平时在王府中她不必出现,其实这样对她是有利的。
监守自盗这种事办起来太容易了。
若是不派自己,那宁王必然会派一个别的暗卫保护王妃,自己反而行事不便了。
这么说着,叶闵又道:“你也曾经随护在娘娘身边这么多时日,你觉得殿下对娘娘如何?”
青葛有些意外,叶闵竟然问自己看法。
她想了想,下了结论:“主人对王妃疼爱有加。”
叶闵若有所思:“可是我却觉得,自从那次的遇刺一事后,他们好像生疏了?”
青葛:……
她试探着道:“如果主人和王妃不合,那夏侯家这边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叶闵却是道:“这个不必理会。”
青葛:“啊?”
叶闵修长的指把玩着手中的银拐,没什么表情地道:“那夏侯嫡女既嫁入王府,合不合的,她都是宁王妃。”
他声音凉寒而缓慢:“别说只是不合,就算是死了,她也是。”
青葛一时陷入沉默。
她明白叶闵的意思。
夏侯家和大晟皇室的联姻,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是在昭告天下,四大世家之中的夏侯氏已经向巍巍皇权低头,要把自己家的女儿嫁过去大晟皇室了。
古有皇室送公主塞外和亲一说,今日夏侯氏送嫡女,这姿态首先便略低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不要说是否夫妻和睦,甚至就算她是假冒的,这也没什么,因为夏侯氏永远不能对天下人坦诚说他们欺瞒世人,让人冒名顶替他们家的女儿过去皇室。
只要送嫁的是夏侯氏,婚书上写的夏侯见雪,昔日夏侯三爷探望的是夏侯嫡女就行了。
如今夏侯止澜承认这个“王妃”,且以大舅子的身份尽了礼节,这更是向天下人昭示一切。
哪怕夏侯家送过去一条狗,那也是夏侯氏和皇室联姻了。
叶闵的话更是有些深意。
这夏侯见雪如果和宁王一条心,夫妻和睦那自然是好,如果不能,那就安安分分守在后宅,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如果夏侯家,或者说夏侯见雪非要如何,那关键时候,夏侯见雪完全可以从这个世上消失。
换言之,从夏侯见雪被送到宁王府联姻的时候,她就成了这个百年门阀舍弃给宁王府的棋子,她就不可能回去了。
而叶闵和自己说这话——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关键时候,如果非要动手,那便是自己动手了。
所以,现在她完全可能面临一种情况,自己捉拿自己,自己追杀自己。
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时候,叶闵却突然道:“不过殿下他——”
青葛疑惑地看过去:“嗯?”
叶闵:“他和王妃如今不和,倒是有些缘由,我们不必急在一时。”
青葛听这话,脑子里顿时一百个问号。
她很想直接问,到底是什么缘由,什么缘由!
为什么叶闵都知道,她自己却不知道?
这宁王到底在生气什么!
分明之前她这手段玩得还挺好,怎么突然就不灵了?
这就像是放风筝,她紧一下,松一下,正是张弛有道的时候,突然那风筝不听使唤了。
叶闵见青葛竟仿佛十分好奇的样子,有些玩味地道:“难得,青葛竟开始对这种事感兴趣了。”
青葛站得笔直而温顺:“属下曾经日日随护在王妃身边,王妃人不错。”
叶闵:“那你发现王妃有什么异常吗?”
青葛:“异常?”
她蹙眉想了想,摇头:“没发现,至少没有什么异常会让主人和王妃夫妻不睦。”
叶闵意味深长地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青葛:“……”
她没办法说什么,也没办法再问了。
这时候,叶闵进去房中。
青葛略犹豫了下,也随之进去。
叶闵:“看你气色尚可,身上的伤好了吗?”
青葛垂着眼,道:“好了。”
叶闵颔首,这时候他的手已经搭在面前的七弦琴上,淡淡地问:“想听什么曲子?”
青葛跪坐在那里:“属下不懂曲子,阁主既有兴致,随便什么都可以。”
叶闵看她一眼:“想吃什么?”
青葛:“属下不饿。”
叶闵蹙眉,疏淡的眉眼间仿佛有几分无奈。
青葛看他这样,疑惑:“阁主?”
叶闵:“嗯?”
青葛小心地道:“阁主,是不是有话想和属下说?”
总觉得上次的事情应该有个进展,有个后续,结果进了皇都这么久了,他也不提什么,她的心难免悬着。
叶闵漠声道:“没有。”
青葛越发垂下眼睛:“属下知道了。”
稍后,底下人送来各样吃食,都放在红樱木小托盘中,侍女无声地布好,又放上了茶盏,之后才低首退下。
青葛看了一眼,桌上有各样小食,竟都是甜食,诸如樱桃煎,蜜煎金橘,和琥珀白果等。
她心中越发疑惑,无法理解地看了叶闵一眼。
他爱吃这些吗?
叶闵:“尝尝?”
青葛:“是。”
说着,她便取了一旁银箸,夹了一口樱桃煎来吃。
叶闵:“如何?”
青葛:“无毒,可食。”
千影阁有毒学这个门类,她往常只是略知一二,不曾上心,但她自己中毒后,曾用心钻研,叶闵自然是知道的,是以她下意识觉得叶闵在考她。
叶闵眉眼便有些异样:“我是问你味道。”
青葛略沉吟了下,郑重地给了评判:“这樱桃煎甘甜而微酸,好在用了梅干和蜜糖来熬制,倒是中和了酸味,味道上佳。”
可以吃出来,这是用了和内苑御宴上相同的樱桃,是贡品。
叶闵掌管千影阁,颇受器重,这区区贡品樱桃自然不在话下。
叶闵:“这个呢?”
青葛看了看,他指着一旁琥珀白果,她便又尝了口。
之后不等叶闵问,便已经恭敬地道:“这琥珀白果清鲜淡雅,酥烂香甜,味道——”
她说到一半,叶闵直接抬手阻止了。
青葛疑惑地看他。
叶闵面色很有些难以形容,就那么看着她,带着几分让人无法理解的审视。
他好像不认识她,在重新打量她。
这让青葛心中顿时生了警惕。
她很快想到,那日在宫宴上,这几道甜食都是有的,她也曾经吃过。
难道叶闵猜到了什么,开始怀疑了,以至于故意用这些来试探自己?
这时候叶闵又道:“你喜欢吃哪个?”
青葛心中犯嘀咕,便道:“都还算喜欢。”
叶闵:“都喜欢?”
青葛越发狐疑,不过还是尝试着回答:“可能因为新鲜吧。”
她垂着眼睛,温顺而恭敬地解释道:“比如这樱桃,往日吃过,但是不曾吃过樱桃煎,会觉得新奇。”
叶闵颔首:“那可以再尝尝。”
青葛:“……好。”
从房中走出去后,青葛满嘴都是甜,可心里却是苦。
叶闵如果已经开始怀疑了,那她该怎么办?
直接坦诚?
她明白,如果这件事让宁王知道了,他能直接劈死自己。
她并不想死。
青葛又想起夏侯止澜,兴许她应该尽快见夏侯止澜,和他攀攀交情。
其实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夏侯嫡女并不要紧,关键是,夏侯氏承认自己。
她也许可以借着这个逃过一劫?不过如果那样,她到底背叛了千影阁。
说到底,她对千影阁,对宁王还是存着忠心的。
她可以在其它事上隐瞒叶闵,欺瞒宁王,但是关系到朝廷大事,关系到夏侯家族和宁王府的利益纠葛,她自然毫不犹豫地站在宁王的一面。
这是她注定的立场。
宁王少年时的抱负,也是她的渴望,这一点,哪怕她和宁王府背道而驰,她也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心意。
况且一旦事情暴露,宁王和叶闵都不会放过自己。
总之……似乎一旦身份泄露,一定是死路一条了。
她正在这里冥思苦想,却听身边一个声音:“这是怎么了?”
那声音软软腻腻,如丝如绵,自然是晚照。
青葛收敛了心神,淡声道:“也没什么,刚从阁主楼上出来。”
晚照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阁主和你说什么了?”
青葛无声地看着晚照,按照规矩,这些自然不能随便说的,晚照也知道的,所以她根本不解释。
晚照自然知道自己不该问,她轻笑了一声,却是道:“好,那我问你,阁主给你吃什么了?”
青葛有些犯愁:“一些甜食。”
晚照看着青葛的样子,仿佛叶闵逼她吃了毒药。
她越发笑起来:“什么甜食,你说来听听。”
青葛:“樱桃煎,蜜煎金橘,琥珀白果,还有一些别的,倒是齐全,尝了好多。”
晚照“哇”了一声:“这么多好吃的,阁主怎么不请我吃呢!”
青葛看着晚照那调侃的样子,沉默了好一会,终于问道:“阁主这是什么意思?”
晚照惊讶,她上下打量着青葛:“你不知道?”
青葛也惊讶:“我该知道吗?”
最近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怎么总是有些事,仿佛全天下人都知道,唯独她不知道?
晚照:“你——”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年纪也不小了,你好歹也学学吧。”
青葛越发困惑:“有话你就说。”
晚照:“你没看过……”
她试着和青葛解释:“你没看过话本吗?”
青葛:“?”
晚照:“就是坊间的那种话本,男女情爱的,一个女子见到一郎君便如痴如醉,一个男子为了一女子怎么神魂颠倒,两个人情投意合,滚在一处。”
青葛一时无言,她瞥了一眼晚照:“原来你说这个,我看你不就行了,又怎么会不懂?还需要去看话本吗?”
别说她看晚照往日种种,就她自己,都已经和宁王过招几次,该干的早干了。
男女之事,不过尔尔。
晚照惊讶地眨眼睛,狐疑地道:“那你?”
青葛漠然地道:“……这个和小食有什么关系?”
晚照一愣,之后便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青葛不悦地看着她,凉凉地道:“晚照,你要笑的话,好歹说清楚一些?”
晚照便笑着摆手:“自己想,自己去想,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这时候,旁边白栀过来了。
白栀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衣,沉默地抱着他的长剑。
晚照便略倚靠在白栀身上,她笑得花枝摇曳,搭着白栀的背道:“你看,你看她,你说她聪明,她偏偏像一块木头……”
白栀淡漠地后退一步,避开了晚照。
晚照跺脚:“你说你,靠一靠怎么了!能玷污了你清白吗?”
青葛从旁看着,默了片刻,自己离开了。
她那边还有王妃的差事要干,没法和他们两个在这里耗时间。
等青葛走远了,白栀蹙眉,不悦地道:“你这样戏弄她,有意思吗?”
晚照越发笑起来:“我只是觉得很好笑,你不觉得很好笑吗?阁主一大早便命人送来了各样新鲜食材,请了厨子做了各样甜品,还特意让人搬来了他的七弦琴,结果——”
根本是对牛弹琴!
白栀脸色不好,显得脸更黑了。
晚照噗嗤一声笑,同情地拍着他的胳膊:“哎呀呀我都忘记你了,瞧你这别扭的样子,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凡事想开一些嘛,你也没法和阁主抢是不是。”
白栀面无表情。
晚照眼神妩媚含笑:“要不你陪我去喝酒,兴许我能帮帮你呢。”
白栀:“帮我什么?”
晚照兴致盎然地巡视过白栀那过于挺拔强健的身体,笑道:“你得不到心,却能得到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若哪日起了兴,兴许先试试你的身子。”
白栀冷冷地扫了晚照一眼:“闭嘴!”
晚照却不以为意:“呀,你脸都红了!我就知道你还是童子鸡!”
************
青葛是在飞驰于殿宇上时,突然才明白过来。
叶闵今日突然要演奏琴曲,还摆了那么多小食甜点,其实是在……讨好她。
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一脚不稳,险些从高高的屋脊上摔下来。
叶闵,讨好她?
这让她实在意外,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那一日自己那么哀求他,自己几乎走投无路,他都没有应了自己!
不过很快青葛又想到,他最后到底护了自己,自己其实欠他一个人情。
他如今的诸般行径,这不是暗示,几乎是明示。
所以他要让自己滴水之恩以身相报吗,可惜自己没能领悟其中意思。
他怎么就不能说明白一些,自己本来就已经做好准备了!
想到这里,青葛轻吐了口气。
他既然这么要求了,那她该做的都可以做,那日在山中,是自己主动求上他的,他虽然没有明确应了,但兴许在他出手救下自己的时候,他认为他们两个之间已经有了默契,认为她应该报恩了。
青葛揉了揉脸,思考着如今自己的处境。
其实她并不在意这种事,寻一个郎君是寻,寻两个郎君也是寻,晚照曾经有过很多郎君,她说这样很快意。
反正他们做暗卫的,干的是卖命的勾当,在活命面前,寻常人的贞操廉耻,早就扔到臭水沟里去了。
况且——
青葛想起今日宁王的话,他说她是属于他的,他的所有物,若是污了,再是好颜色,他都不会有丝毫怜惜。
宁王喜洁。
他曾经说她脏兮兮的,那么高傲骄纵的少年,他嫌她脏,满眼都是鄙夷,好像多看一眼都无法忍受。
现在又说出这种话。
青葛很明白,就算她不是他的王妃了,但凡曾经上过他床的女人,若是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将来有一日他若知道了,怕不是直接气死。
想到这里,她仰脸望着天。
今日这天真好,干净明洁,让她想起冬日的大雪,属于西渊的大雪。
她略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
她是不见天日的暗卫,是苟且于阴暗中的蝼蚁,但是因缘际会,她的人生竟然打开了另一道门,去接触那些自己从来都没想过的。
内廷百戏中,有一样便是在殿前竖起两根数丈高的幡竿,幡竿上搭一横梁。
要仰脸才能看到的横梁,又细又滑,那杂耍者要爬上去,足尖搭在横木上,表演装鬼神和吐烟火的杂耍。
那是过于惊险的表演,一个不慎便可能脚底打混,就此跌落。
青葛知道,自己此时就在几十丈高的横木上开始她这辈子绝无仅有的表演。
但是管他呢,哪怕粉身碎骨,反正她先干了再说。
第038章 第 38 章
第38章往事
青葛又被重新召过去随护在王妃身边, 不过只需要出府的时候跟随,是以这个活倒是很轻松,大部分时候也不需要同时露面, 她只需要偶尔去找叶闵汇报就是了。
这件事罗嬷嬷知道后, 有些长吁短叹,觉得诸多不便。
她要安排青葛见那莫经羲, 有人跟随终究麻烦。
青葛见此, 反而劝她:“这位暗卫姑娘和我们也是老交情了,不是说给她银子她会收吗, 既如此, 那就给她, 多给——”
说到这里, 她难得对罗嬷嬷笑得友善:“多给一些, 总能堵住她的嘴, 如果我们换了一个暗卫, 对方不知道什么性情, 那还不是得慢慢摸索?”
罗嬷嬷恍然,眼睛亮了:“娘娘说得对, 是这个理!”
于是接下来, 罗嬷嬷好一番筹划,总算寻到了外出看百戏逛街市的机会, 安排好了青葛和莫经羲见面。
在出去之前,罗嬷嬷还特意寻来了青葛, 给她塞了两个沉甸甸的缠臂金,还有一个大金簪子, 这都是实打实的金子,没太多做工。
青葛自然喜欢, 毫不客气地收下了,罗嬷嬷趁机提出,说想出去走走,说娘娘怕殿下见怪,让她不必跟着。
青葛便答应了。
答应过后,她又跑去见了叶闵。
去见叶闵的时候,她略犹豫了下,想着如果这次他有什么暗示明示,那自己就直接点,赶紧还人情报恩。
不过叶闵神情平淡,竟丝毫不提上次的种种,反而是问起如今王妃的种种。
青葛便说起罗嬷嬷贿赂自己的事,叶闵蹙眉,正色道:“那你应了便是,不过暗中跟随,如王妃娘娘有什么异动,随时向我禀报,我再择机和殿下提起。”
青葛便有些为难:“殿下那里如果问起呢?”
叶闵:“殿下如今沉迷女色,对王妃过于偏宠,若他知道了什么,只怕打草惊蛇,你我若这能查出什么,我们再禀报殿下吧。”
青葛道:“好。”
叶闵又嘱咐了几句,青葛便要告辞。
谁知道就在青葛转身时,叶闵突然道:“青葛。”
青葛听闻,停下脚步,转身看过来。
叶闵略垂着眼睛,并没看她。
她疑惑:“阁主?”
叶闵睫毛颤了颤:“没什么,你去吧。”
青葛望着叶闵略显苍白的面容,默了片刻,心里有所感。
这就是暗示了。
她略吐了口气,给自己一点勇气,之后径自回到叶闵面前。
叶闵眼神淡淡地看过来:“怎么了?”
青葛认真地望着叶闵:“阁主,我——”
她言语顿了下,想着怎么开口。
这是叶闵,千影阁阁主,是一手把她调教起来的
弋
人,可以说,自己的技艺处事,全都有他的痕迹。
这样一个人,是上峰,是师父,甚至是一个抚养者。
青葛并不在意贞洁,这件事比起性命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所以她觉得她可以。
但是她发现,她很难把叶闵看做一个“美貌郎君”。
其实如今想来,她和宁王的最开始也是尴尬而艰难的,现在只是慢慢适应了而已。
她垂下眼睛,让自己不要去看叶闵的眼睛,把他想象成一棵树,一座山。
之后,她才郑重地道:“阁主,其实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没问题。”
叶闵睫毛掀起,意外地看着她,仿佛有些不明白。
青葛见他这样,突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高深莫测,至少在这一刻,自己掌控了主动权。
这种感觉也不错。
于是她直视他的眼睛,缓慢地道:“你对我生了男女之情,是不是?”
这个问题如此直白,以至于猝不及防的,叶闵脸上微微泛红。
苍白的脸庞,那抹红晕便格外惹眼,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暧昧风情。
一个阴郁沉默的男人,没有血色的肌肤,看上去脆弱削瘦,却是千影阁的掌控者,拥有深不可测的功力,以及无情残酷的性情,是她仰视和畏惧的人。
可是现在,冰封的冷漠有了裂痕,他透出一丝属于人的情绪。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眼睛中看着的,不是夏侯见雪,都是青葛,三十七号青葛。
这让青葛心底泛起一丝波澜,她突然期待起来,甚至兴味盎然。
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曾经用那么残酷的手段训练她,在她用手指头死死扒住石窟边缘树根时,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指头掰开,让她绝望地坠入毒蛇蠕动的蛇窟中。
现在,他竟然对自己这样的三十七号动了男女之情?
她唇边露出一抹笑,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道:“阁主,我说对了,是吗?”
叶闵望着青葛的笑,那是胜券在握的笑,她在自己面前掌握了主动权。
这让他并不适应,甚至有些苦涩的失落。
他别过脸去,乌黑的睫羽垂在苍白而薄淡的下眼睑处,之后微吐出一口气,低声道:“你误会了。”
青葛盯着他抿起的薄薄唇瓣。
他面容雪白,就连唇色都比一般人浅淡,就像蒙上一层薄霜的花草。
她开始好奇,他在床榻上是怎么样的,这样的人会失控吗,会低吼吗,会沉迷吗?
这种想法让她几乎当场想做点什么。
打碎他该死的冷静,让他失控,让他大吼,让他疯狂,让他再也不是那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叶闵。
于是她笑了笑,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格外缭绕:“阁主,你说…我误会什么了?”
叶闵的视线落在一旁墙上,那里有一幅字画。
他没有看青葛一眼,让自己盯着字画那略有些泛黄的纸张。
只是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却让人不由自主去想象,他甚至仿佛闻到了什么香气。
再次开口,他声音艰难晦涩:“青葛,我不是那个意思。”
青葛却步步逼近:“那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请我吃小食?你不就是想讨好我吗,你想和我做男女之事。”
她语气特别肯定。
这直白得话语让叶闵眸底泛起一丝狼狈。
他缓慢地将视线落在青葛脸上,看着她脸上的兴味和笃定。
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她说起来没有任何属于女子的羞涩,就好像这件事只是杀一个人吃一顿饭那么简单。
点燃她情绪的点,不在于男女之爱,而在于,她可以掌控自己了,她要把自己踏在脚底下捏碎。
他略抿了抿泛白的唇,用很轻的声音问道:“你非要这么说吗?”
青葛:“不然呢?你不就是这样想的,不然你想要什么?”
于是叶闵便不说话了,就那么沉默地望着她。
青葛只觉,那双素来冷静寡淡的眸子中,似乎有些萧凉的意味,就像秋日时走过郊野,却看到浓雾弥漫湖面,沁凉萧瑟,悲哀而无奈。
这是一个陌生的叶闵。
然而青葛却认为,机会来了。
她不再说废话,走上前,直接握住了叶闵的手腕。
叶闵生得削瘦苍白,不过他的手腕却颇为硬朗有力。
青葛知道,这双手的主人,在他年轻时候曾经意气风发,他年少成名,曾经得多少人的艳羡仰慕,可惜天妒英才,他瘸了腿。
只是瘸了腿而已,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他却离开了皇都那是非之地,过去了禹宁,孤独而安静地守在千影阁,成为暗不见天日所在的掌控者。
也许过于高洁孤傲的,容不得一点瑕疵,便更容易折断。
而晚照或者自己这样的,反而更有韧性,可以不要脸面,不要贞洁,为了能活下去,怎么都行。
因为她们本来就一无所有,只剩下自己的身体。
一具身体,可以是一把刀,可以是一个玩物,也可以是一道佳肴。
她握着叶闵的手腕,抬眼望着他,用自己学过最为妩媚动人的眼神,诚挚而动情地道:“叶闵,你不想和我试试吗?”
叶闵雪白面容泛着奇异惊人的红晕。
他眼底晦暗难测,望着青葛,用一种紧绷到几乎颤抖的声音道:“试什么?”
青葛:“叶闵,男女之间的欢愉,你不知道吗?可以让你生,让你死,让你欲罢不能。”
叶闵瞳孔微微收缩,他略眯起眼,声音轻而危险:“哦,青葛,你知道?”
青葛坦然地道:“对,我知道。”
她轻笑了下,用充满魅惑的声音道:“你和我试试就知道了,阁主,这个世间不只有千影阁,还有许多其它的,可以让你着迷的。”
叶闵却陡然挣脱了她。
青葛诧异,所有的热情全都稀碎。
他竟不曾着了她的道!
再看时,叶闵眸底尽是寒意:“你试过了,什么时候的事,那个人是谁?”
青葛挫败,不能理解:“是谁有那么重要吗?你也一把年纪了,你竟如此天真吗?”
叶闵冷冷盯着她,锋锐冷冽。
青葛并不在意地道:“阁主,我已经十八岁了,我这个年纪若是寻常人家,说不定孩子都有了,我寻一貌美郎君,享受人间至欢,这有错吗?”
叶闵的五指缓慢地并拢,攥紧,指骨发白。
他盯着青葛,磨牙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竟如此——”
他薄薄的唇,吐出两个鄙夷的字眼:“随便。”
青葛听着,越发惊讶:“阁主,可是晚照有过很多男人,这些不都是你命人教她的吗,你可从来没说过她随便。”
晚照估计都睡了八十个了!!
叶闵眯起眼,一字字地道:“你们不一样。”
青葛好笑至极:“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同吗?都是低贱的奴籍,杀人放火卖笑卖皮肉,谁就比谁高贵清白了?你说我随便,你从来没教过我怎么叫不随便,你只告诉我,命最要紧,什么时候都要活着。”
为了活着,有什么不能干的吗!
叶闵骤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扳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脸来。
对此,青葛温驯至极,没有丝毫反抗,她抬着眼,清亮的眸子就那么坦然地望着他。
近在咫尺的两个人视线相对,呼吸萦绕,青葛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眸底的幽暗阴森,他下颌绷紧,咬着牙,似乎要将什么撕碎。
显然他被她的话激怒了,像是一头被人刺痛的兽。
对此,青葛一脸平淡,她不知道叶闵竟然是这样的,太装了!
难道他以为,她可以平心静气和他装傻装天真风花雪月?
那是高门闺秀才会干的!
她在宁王面前装,装了这么久早累了。
叶闵急促的呼吸喷洒在青葛脸上,他阴森森地咬牙道:“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叫什么,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青葛:“不知道名字。”
她漫不经心地补充说:“只是随便玩玩而已,干嘛要知道名字。”
叶闵神情便僵了僵。
青葛看着叶闵,叹了一声,无奈地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这种事。”
叶闵合上眼睛,
铱驊
微吸了口气,之后,有些颓然地放开了青葛。
青葛得了自由,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下巴有些疼,希望不要留下淤痕。
叶闵再次看向青葛,神情异样,甚至仿佛有些恍惚,他喃喃地道:“是我的错,我错了。”
青葛却不想听这些,她不觉得谁错了,平心而论她是感谢叶闵的。
所以哪怕时至今日,在生死攸关的大事面前,她依然会挡在叶闵面前,可以为叶闵生为叶闵死,但是涉及到男女之情,她确实没太多情绪。
她以为他们可以是简单一点的男欢女爱,各取所需。
对于这点,她也有些挫败:“阁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想那么多,你试着放轻松,享受享受男欢女爱,这不挺好的吗?”
叶闵眸底异样苦涩:“你——”
他摇头,颓然地道:“你出去吧。”
青葛有些不甘心,总觉得自己事情没做成,半途而废,放在那里也是一块心病。
于是她望着叶闵,试探着道:“阁主,我是认真的。”
叶闵手指尖都在颤:“认真的?那你之前呢?你和——”
他艰难地咽下自己冲口而出的话,到底是道:“那你之前怎么可以随便?”
青葛一脸诚恳地道:“我和那个男人就是随便玩玩的,但和你是认真的,他没法和你比。”
说完这话,她突然感觉到,窗外似乎有人。
刚才她和叶闵谈话太过投入,以至于不曾发现。
这时叶闵也发现了。
他侧耳聆听,之后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是宁王。
青葛意识到是宁王时,她也有些无奈。
怎么是他?
不过想想,她和叶闵之所以没发现,是因为寻常人不可能轻易踏入这里,两个人没防备,再加上两个人情绪太投入,以至于对宁王的到来全然不知。
偏偏宁王是能自由出入叶闵住处而不被暗卫拦下的,所以就这样了…
他听到什么了吗?
她有些心虚,不过很快自我安慰,听到也没关系,他不知道那个“随便玩玩的男人”的男人就是他。
叶闵很快收敛了情绪,给了青葛一个眼神。
毕竟训练有素,且多年默契,青葛也迅速恢复冷静,略点头:“属下先告退了。”
说完,她也就微低着头,匆忙出去。
出去时,恰好看到宁王。
宁王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外,气度雍容,神情坦然。
青葛无声地对宁王见礼,宁王淡看她一眼,略颔首,便不再说什么。
上次宁王斥责青葛后,两个人再不曾见面,如今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于宁王来说,怎么调教好这个暗卫是叶闵该做的,而如今无意中撞破这小暗卫对叶闵所说的言语,一时也是——
他略挑了挑眉。
青葛身形一跃,径自离开,宁王却是气定神闲地迈入房中。
于是他便看到了神情明显有些不自在的叶闵。
他有些戏谑地笑道:“叶阁主,本王也不是有意要偷听,本王只是不曾想到,你们竟然如此投入。”
他过来时,这里的暗卫侍卫自然不敢阻拦,他就这么进来了,谁曾想,却听到小暗卫这样的言语。
啧啧啧,这虎狼之词。
叶闵神情紧绷,木然地道:“没什么,这件事不用提了。”
宁王却很想提提。
他长叹一声:“叶闵,你这样子不行。”
叶闵垂下长睫:“哦?”
宁王收敛了笑,道:“本王之前提议过的,你若当时应了,何至于让别人占了先机,你倒是凭空在这里酸。”
叶闵艰涩地别过脸去,闷闷地道:“殿下,罢了,随她吧。”
宁王无奈扬眉,待要调侃叶闵几句,不过却想起自己的王妃。
他眉眼顿时萧条下来。
男女情爱这种事,终归让人有些惆怅。
他发现自己其实也不能幸免。
************
青葛施展轻功回去宁王的府邸,在回去的路上,她并不避讳被人看到。
她现在重新随护王妃的话,还是要偶尔以暗卫青葛的身份露面,让大家意识到她一直围绕在王妃身边,一直是存在着的。
不过在这么行走间,却想起刚才叶闵的种种。
他可能有些失望,不过青葛也没办法,只能说,他想要的自己确实给不了。
宁王那里,她如今已经太过煎熬。
想到这里,她脚步停了下来。
其实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宁王有男女瓜葛,更不曾想过,叶闵会对她示好。
这在她心里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可冒犯的权威,不可逾越的高山。
她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四岁那年,那时候,她只是被豢养的菜人,因为太瘦,暂时苟活。
那天,在大雪天中,在雪和泥的脏污中她和两条狗抢食,却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
她紧紧攥着才抢来的糙米糕,睁大眼睛,警惕地看过去,便看到了站在雪地中的一行人。
那是叶闵陪着太子以及还是皇子的宁王在巡防边境。
十四年过去了,她的人生中经历了许多事,她也曾经挣扎在生死边缘,但她至今依然记得当时的那一幕。
耀眼的阳光洒落在雪地上,让那明洁的雪白纯粹干净到了极致。
只有一块破布裹着瘦弱身体的她仰着脸,好奇地望过去,当阳光自蔚蓝的天际透射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她的人世间。
她才四岁,那么稚弱幼小,那时候的她眼里只有那两只瘸腿瞎眼的狗,她拼命和它们争抢少到可怜的粗食,又拼命地想让自己晚一些被宰杀。
在她心里,孩子和狗早晚都是要被吃掉的,只是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的区别。
直到那一刻她才隐隐意识到,并不是这样的。
当想到这些的时候,青葛扶住了一旁的老树,让自己的额头抵在树干上,粗糙皴裂的树皮带来额头些微痛意,她回想着往年的种种。
她感谢皇太子,感谢宁王,也感谢叶闵,是他们给了她机会,让她脱离了她原本愚昧无知为人鱼肉的人生。
她还记得太子伸向自己的手,那双过于温柔修长的手。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在阳关的照射下,仿佛发着金光。
这在她心里便是入世的仙人。
青葛在额头些许的痛感中,自喉咙发出一声喟叹。
那时候,他们所给与的一切几乎犹如天赐,她感激涕零,顶礼膜拜,她愿意效忠,效忠一生一世。
她愿意为他们去死。
在犹如炼狱一般的苦训中,她麻木的意识也曾经滋生出豆蔻情思。
她喜欢宁王的兄长,当今皇太子,他霞姿月韵,松风水月,世间无双,她愿意用她贫乏词汇中所有的赞誉之词来形容他,没有人能和他媲美。
当然,也许最初她对皇太子说不上喜欢,只是仰慕,是向往,是对温暖的渴望。
毕竟这是跃入她苍茫贫匮世界的第一抹暖色。
本来那种仰慕会随着她的长大而褪色,也会随着对这个世间更清醒的认识而消淡。
可后来那仰慕化为了恋慕,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皇太子早已经娶妻几年了。
太子妃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其父为武安侯,母为信国公府嫡长女,生得蕙心纨质,雅思清妍,端庄娴静,性情也最是温柔良善。
可青葛曾经用阴暗的眼神盯着太子妃,试图证明太子是错的,他选的这个太子妃不好。
一直到有一日,她看到皇太子妃行经一处园圃,却看到花树下有一雏鸟,那雏鸟显然才出生不久,毛都不曾长,瘦弱丑陋的样子,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皇太子妃却并不嫌脏,她捡起来,捧在手心里,怜惜地抚摸着,让人取来饭食,她一点点喂它,哪怕鸟粪脏污了衣裙也不会恼。
那一刻青葛懂了。
这个世上有人沽名钓誉,有人道貌岸然,有人念一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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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经敲一万次木鱼却依然虚情假意心肠歹毒,但是青葛知道,皇太子妃不是那种人,她是一个善良柔软的人。
那样的温柔善良是自小被父母疼宠,是不曾缺过衣食,是被泼天富贵滋养出来的。
她和皇太子是一种人,他们冰清玉粹,雪胎梅骨,他们是再相配不过的好人。
从那日起,青葛的心思便彻底消散了。
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她便不再去惦记,他们那么相配,合该成就神仙眷侣。
时至今日,再见皇太子和太子妃,她心中已无任何波澜。
只是她不曾想过,阴差阳错,有一日她会以别人的身份和宁王有了这样的牵扯,更未曾想过,叶闵会对自己生出男女之间的念想。
最初相见时,青葛只记得叶闵是一个“大人”,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大人”是多大,只觉得他很高,笔直笔直的,挺拔修长。
如今回想,十六岁的他其实是一个飞扬洒脱的少年,一身劲装,手持长矛,是最飒爽的英姿。
之后再见是四年后,最初她并没有认出他,是后来知道他昔日的阅历才慢慢知道,当初和皇太子以及宁王在一起的少年便是叶闵了。
叶闵曾经是一战成名的少年悍将,在一次残酷的伏击战中,他身受重伤,残了腿,之后自请进入禹宁。
至于宁王——
青葛吸了口气,她伸出手来,撑在老树干上,之后缓慢地让自己站直了。
无论是叶闵还是宁王,他们两个都是压在她心坎上的一座山,她终究会想起最初,想起那个过于清冷雪白的午后,想起他们望着自己的眼神,居高临下的,怜悯的,像是高居于云端的仙人俯瞰着挣扎在苦海的世人。
他们生得再是昳丽绝艳,性情再是温柔体贴,对她再是恩重如山,曾经的一切依然在她心里,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烙印。
最初,明明矜贵讲究到极致,却依然愿意对着脏污卑贱的她伸出手,冲她温煦笑着的,是皇太子。
如今叶闵的示好,不过是看中了美貌的皮囊罢了。
可以效忠,可以卖命,甚至可以一夜风流。
其它的,不可能。
至于宁王——
青葛扯了扯唇,笑了下。
**************
青葛适时露面,找了罗嬷嬷,稍微露出了宽松的意思,可以让她们出去,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罗嬷嬷感激不尽,粗暴直接地塞给她一个金坨子。
她掂量了掂量,足足三十两的金子。
她如今这差事也是一个刀切豆腐两面光,可以在罗嬷嬷这里揩油,也可以在宁王那里讨赏,还可以从叶闵那里落一个尽忠职守,谋求一个户帖。
总之自己一个人把王妃暗卫的活,把把监看被监看的都演了。
这个世间也许有她就够了。
罗嬷嬷买通暗卫青葛后,自然是很有些得意,先找王妃青葛炫耀一番自己的能耐,之后很快便安排起来。
这里到底是皇都,不是禹宁,处处安插有夏侯家的耳目,罗嬷嬷行事自然方便。
没多久,恰好海上番国的使者来皇都,进贡了什么孔雀,火鸡以及倒挂鸵鸟等,这些都是寻常闻所未闻的,到时候这些珍奇异兽会自皇都天街经过,一时之间皇都百姓纷纷外出观看。
罗嬷嬷便趁着这个机会,一番布置安排,以外出游玩为由将青葛带出王府。
不得不说,青葛看着罗嬷嬷这么一番,不免心生敬佩,她想自己之前到底小看了她。
待事情了解,自己务必万分小心,不能着了罗嬷嬷的道,不然只怕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个人观看了那番邦进贡的珍奇异兽后,便在侍卫的保护下过去一处茶楼。
莫经羲已经侯在这里,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罗嬷嬷出去茶楼外面望风,青葛径自进去见了莫经羲。
已经一个多月不见,莫经羲看上去神情间有些疲惫,他以手支额,就那么打量着进来茶室的青葛。
青葛毫不客气,径自落座,望着对面的莫经羲张口便道:“三万两,准备好了吗?”
如果说之前青葛多少还得供着财神爷,现在,在她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她只想说,给钱。
第039章 第 39 章
第39章 吃醋
青葛认为自己是有理由对莫经羲横鼻子竖眼的。
毕竟最开始他也没说到底是代嫁到哪一家, 如果她早知道是宁王府,她是一定不会接这份差的。
看看,她已经沦落到什么狼狈地步了!
她上下欺瞒, 背叛了宁王, 欺瞒了叶闵,甚至还仿佛开始学会随便。
她原本是多么单纯的一个小暗卫啊!
在她经历了这么多后, 她看到莫经羲, 只有无情的两个字:“给钱。”
莫经羲惊讶地看着她,之后上下打量一番, 终于道:“王三娘子, 你如今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青葛冷笑:“我经历了这么多, 能和以前一样吗?”
莫经羲显然已经听罗嬷嬷提起了, 他安抚道:“辛苦你了。”
青葛:“废话少说, 你先给钱。”
莫经羲叹了声, 摇头:“你急什么?”
他这话音刚落, 青葛一把刀直接架到了莫经羲脖子上。
凉森森的刀, 藏在青葛袖中,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拿出来了, 直接切在莫经羲脖颈的肌肤上。
莫经羲抬眼看过去, 他知道,但凡眼前这女子手一抖, 他这里便会有鲜血迸溅而出。
他开口道:“你别急,我给你银子, 银子就在我袖中。”
青葛收回来短刀。
莫经羲当即从袖子中掏出来银票,双手递给了青葛。
青葛数了数, 一张银票三千两,一共是十张。
她脸色稍缓, 道:“找我有什么事?”
现在七万两银子到手了,按说她可以跑了。
可她还有暗卫这个职位,还有叶闵知道自己的真面目。
她没法跑。
但是她当然不能让莫经羲知道,所以她可以更理直气壮一些,可以用这个拿捏拿捏莫经羲。
莫经羲:“也没什么,知道你经历了许多事,所以问候问候你。”
青葛:“放心,还没死。”
莫经羲赔笑,之后道:“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青葛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之后道:“期限是五个月,我已经熬了两个月,后面就这么混着就是了,反正你们夏侯家的公子已经和千影阁接头了,双方把手言欢开始共商大计了?”
莫经羲蹙眉,狐疑地看着他:“这你都知道?”
青葛冷笑:“所以接下来,夏侯王妃到底活着还是死了,也不是那么要紧的吧?”
莫经羲:“话不能这么说。”
青葛:“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莫经羲:“你要如何?”
青葛:“我不要如何,我不想干了,剩下三万两,你们想找谁找谁,我七万两到手,天地任我逍遥,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说完,她抬脚就走。
莫经羲沉着脸:“站住!”
青葛挑眉,笑看着他:“怎么,杀人灭口吗?”
莫经羲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你是有些武艺在身的,甚至还是一个高手。”
青葛:“嗯。”
对此,她也不想隐瞒。
不过千影阁暗卫神出鬼没,如果她可以在宁王和叶闵面前瞒天过海,那区区莫经羲便休想窥破她的真实身份。
莫经羲:“不过我想告诉你——”
他眯着眼睛,盯着青葛:“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有几分武艺,你若想就此逃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青葛知道莫经羲并不是狂言妄语,夏侯家若想捉一个人,那个人绝对不可能逃掉。
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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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他们就是这么不幸,就是遇到了她王三!
遇到了宁王嫡系,千影阁暗卫。
莫经羲:“在大晟这片国土,夏侯家也许不是最顶尖的门阀,但是得罪夏侯家者,夏侯家族必尽全力诛杀。”
青葛听此,无畏一笑,直接将手中的刀放到了桌上,锋利的薄刃磕在紫檀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笑着道:“可以,你完全可以这么干,那我干脆不跑了,现在,请你干脆一刀杀了我,一了百了!”
莫经羲:“……”
他深吸口气,声音放缓:“王三姑娘,你再熬熬,熬三个月,我们家娘子便过去替了你,到时候是我们家老太太七十大寿,你必是要回娘家的,就趁着这个时候,我们家娘子就去替换你了。”
青葛不搭理。
莫经羲便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有什么条件你尽快提,我能满足的一定满足,但你不能这个时候摞担子。”
青葛不为所动
莫经羲咬牙,一狠心道:“我再给你加两万两,三个月后,直接给你五万两!”
青葛这才道:“行,五万两,不过我还有两个条件。”
莫经羲:“你说。”
青葛便道;“这个宁王殿下,他长得确实还可以,也是个有权有势的。”
莫经羲额头抽搐了下。
这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也是皇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被她像评点白菜一样。
不过他到底是点头:“是。”
青葛继续道:“不过他性情实在是诡异莫测,我摸不清他的性子,我受不了了。”
莫经羲盯着青葛:“他不是对你颇为怜惜疼爱吗,你不心动吗?”
青葛面无改色:“他怜惜的是他的王妃,疼爱的是夏侯氏嫡女,我心动有个屁用?”
莫经羲望着青葛,神情莫测:“你倒是想得明白。”
青葛:“所以我的第一个要求是,从现在开始,我想怎么和宁王相处就怎么相处,当然我会和你们说清楚具体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们不能拘束我,不然我受不了了他。”
莫经羲面色犹豫。
青葛:“你觉得不合适,那你就另请高明。”
莫经羲咬牙:“行。”
青葛:“第二,我需要你们说清楚,最近你们夏侯家的公子和宁王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什么不愉快?”
莫经羲一听这个,面有难色。
青葛:“怎么,不方便说?”
莫经羲深吸了口气:“我只能告诉你,双方即将把手言欢,皆大欢喜,接下来天子还要宴请公子,你完全没必要担心,至于宁王那里,具体我也不知道了。”
青葛:“是吗?”
莫经羲颔首,无奈无辜:“我若知道,我不会隐瞒什么。”
青葛:“夏侯止澜什么时候过去王府?”
莫经羲:“两日后,两日后,他便会登门拜访,你先应对过吧,罗嬷嬷会从旁提点。”
青葛勉强道:“行。”
*************
青葛回到王府歇息下后,却见院中送来各样箱笼,孙管事正安静地候在那里,见到青葛进来,便忙笑着上前:“娘娘。”
青葛扫了一眼:“这是怎么了?
前几日在谭贵妃宫中,出了崔姑姑一事,宁王自然不喜,这崔姑姑也不可能留在宁王身边,是以如今已经离开,不知所向,估计谭贵妃随意打发掉了。
至于宁王,自从前几日拂袖离开她的房间后,这两日便不见人影。
青葛初来皇都,又面临诸般人事,也是有些心绪烦乱,是以宁王不归,她倒是正好落得清静。
孙管事却是笑着道:“这都是各地送来的贡品,有一些是要提前分给皇室宗亲,殿下到底细心,提前让人留了一份送过来给娘娘用,还请娘娘过目。”
青葛连看都没看,只是不在意地道:“先放那里吧。”
孙管事笑容微凝,忙道:“娘娘,这可都是珍奇异宝,娘娘——”
青葛抬手,示意他停:“我累了,先下去吧。”
孙管事见此,也没法,只能恭敬地道:“是。”
其实她猜到那箱笼中怕都是稀罕物件,不过她只对金银细软感兴趣,不能带走的,她统统不要。
至于宁王那里,前几日莫名其妙对自己摆脸色,这人性情诡异,捉摸不透。
既然这样,那她就不琢磨了。
反正现在她已经七万两银子到手,如今新谈定的那五万,有没有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她现在最要紧的是户帖。
况且已经和莫经羲摊开了讲,不伺候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鬼知道他家夏侯娘子遇到这种事会是什么性情,她还不如可着自己来。
是以如今的她,装都不想装,也不想搭理孙管事,径自回房了。
回到房中,罗嬷嬷显然有话说,对她好一番絮叨,和她说内廷的规矩,和她皇室的种种,还和她说太子妃。
她眯着眼睛,神秘兮兮地道:“太子已经而立之年,和太子妃成亲十几年,至今无出,这太子怕不是不行,他们估计就盯着殿下这边了。”
青葛懒懒地道:“那不是挺好,说不得你家娘子以后生一个皇帝呢,到时候高低不也是一个皇太后吗?”
罗嬷嬷倒吸口气,赶紧看看外面,看到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她叹:“你说话小心些,隔墙有耳。”
青葛扫她一眼:“你不是说,那个青葛姑娘已经被你收买了,有她帮衬着,怕什么?”
罗嬷嬷摇头,愁眉苦脸地道:“说是收买了,也只是不要紧小事吧,真到了正经大事,哪还能真帮着我们,若这么简单,千影阁早就倒了。”
青葛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罗嬷嬷:“果然不亏是你。”
罗嬷嬷得意:“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且学着吧。”
对此,青葛倒是赞同:“是。”
事成之后,她怎么弄死自己,自己就怎么弄死她,必须学个明明白白。
************
傍晚时候,罗嬷嬷出去了,青葛终于得以清净。
她干脆上了榻,拉上了锦帐,盘腿坐在榻上,运功练气,好歹让自己有些长进。
催动真气运行了几个周天后,她缓缓收了气,几个吐纳,待要下榻,便听到外面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其实往常时候,方圆百米内,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练功时,她会特意屏住气息,不去听那些罢了。
不过宁王不一样,宁王到底是她的主人,暗卫对主人的声音总是格外敏锐,以至于宁王一踏入院中,她便听到了。
青葛听着这脚步声,再次想起如今自己的处境,以及上次他说过的话。
她闭上眼睛,许多往事浮现,她想起昔日荒芜穷困的禹宁,想起宁王登高西望时发下的宏愿,也想起如今战乱纷呈的西渊。
作为一个曾经发誓为他生为他死的暗卫,她背叛了他吗?
好像背叛了,又好像没有。
作为暗卫,他若遇到危险,自己永远可以赴汤蹈火,可以为他不顾生死,但是自己身处宁王妃的位置,却又存着一些气恼。
其实这是不对。
如今处在这个位置,一切不过是为了钱罢了,再熬三个月,她也就功成身退了,又何必在这里受他的气?
这么想着间,房门被推开,光洒入房间内,之后青葛便感觉到,宁王踏入房中。
隔着一道锦帘,青葛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他从容的步伐掀动空气,袍角轻荡间,雍容闲淡,却有着强烈的存在感,以至于这个房间一下子局促起来。
青葛便不紧不慢地下了榻,上前恭敬地道:“殿下。”
他今日穿了一件象牙白刺绣山水楼台圆领袍,精致华贵,只不过身上略带着几分酒气,估计是从哪儿宴席过来的。
宁王的视线掠过青葛的发髻,见她钗斜髻松的,倒是有海棠春睡的妩媚。
当下问道:“困乏了,可是哪里不适?”
青葛笑:“倒也没什么,只是今日过去外面街道看了珍奇异兽,有些疲惫,便在榻上歇了一会,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宁王冷眼审视她过于温婉的笑靥,笑起来好看是真好看,但是客气也是真客气。
他压下心中的烦躁,淡声问:“孤命人送来的那些物件,可还喜欢?”
青葛听着,眨眨眼睛,困惑地看着宁王:“那些,都是可以打开看的?”
宁王:“为什么不能打开?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青葛笑得越发温柔,不过却是道:“殿下既然这么说,那我回头便打开看看。”
宁王颔首,不过抬眼间,却是疑惑:“那之前怎么不打开看?”
青葛道:“我是担心,怕万一打开看,看了喜欢了,结果又有哪个要拿走,岂不是我又白白欢喜一场?”
她说完这话,宁王神情便有些无法形容。
半晌,他微吐了口气,有些无辜地道:“多久前的事了,你倒是还记得。”
青葛轻笑:“只是说一说而已嘛,殿下何必这么认真,开个玩笑,这都开不起吗?”
宁王便也笑了,笑声清沉好听。
他挑眉,很没办法地道:“行,你尽管开。”
青葛轻哼了声,便也不说什么了。
犯不着和他太计较。
于是两个人这么说着话,也就兴致勃勃地命人抬来那些箱笼,拆开来看。
因如今大晟帝王寿诞,可谓万邦来贺,藩邦进贡,邻国贺礼,还有各地官员的进献,全都是一车一车地往皇都拉,这些都会由内廷分派一些给宗室皇亲。
宁王素来受宠,又掌控重权,自然很得了一些。
这些箱笼因为都是外邦送来的,有些根本来不及拆开分发,都是原本送贡的箱子,一个个装饰华丽,镀金钑银,并有着繁琐瑰美的花纹,充满异族气息。
宁王命侍女一个个打开那箱笼,却见有沉香、冰片、檀香、燕窝和犀角等,更有绒毡,玄猴皮,以及貂皮,这都是平日能用上的。
青葛自然觉得不错,都一一收了,这些虽对她没什么大助益,也都是好东西,他好心好意给,她就痛快收。
宁王又打开旁边一个雕花红木匣子:“看,这个是今晨外邦使者送来的,孤特意命人留了一些给你。”
青葛好奇看过去,却见这是人参模样的,不过和往日所见人参并不同,隐约记得见过,似乎是白参?
宁王:“这是外面送来的,和我大晟的人参有些不同,补气养血,生津安神,自从上次遭遇刺客,你受了惊吓,似乎一直心绪不佳,孤想着,这次过来皇都,安顿一段日子,好生补养。”
青葛倒是没想到他是这个打算,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道:“殿下费心了。”
心里却想着,这参好大一根,一看便是好东西,据说关键时候可以回阳救逆的,回头如果吃不完还是得带着……
一时又打开其它箱笼,果然各样奇珍异宝,还有那什么银海螺,紫胶香之类的,都是中原地带罕见的。
待到看完各样礼物,又有侍女摆了晚膳,夫妻二人共用了,晚膳时还吃了今晨才到的文鱼,倒是有着不同于寻常鱼肉的鲜美肥厚。
这么用膳时,宁王也就随口提起来:“皇室中诸位皇嫂,婶婶,也都要开始请你了。”
青葛听着,道:“嗯,我知道。”
宁王:“不过也不用担心,皇嫂会陪着你一起去,有什么她都会提点你。”
说着,他看向她:“皇嫂温柔贤惠,体贴细致,你不必担心。”
青葛便笑了:“我知道,我和皇嫂一见如故,这次来皇都,诸事就仰仗皇嫂了。”
宁王看她笑得明媚,显然很喜欢自己皇嫂,也就道:“那就好。”
他略顿了片刻,又道:“我和母妃一直不睦,你也看到了,不过和兄长却是自小要好,太子于我,是如父如兄,我和皇嫂言语间虽然也会说几句玩笑话,但其实我心中对她颇为敬重,从我这里来说,这次来皇都,我也希望你们妯娌之间能够和睦。”
青葛听这话,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皇室之中兄弟之间争权夺利屡见不鲜,但是他和自己兄长手足情深,他不希望有什么会影响这兄弟情深,兄弟两人长大成人,各自娶妻,这时候妯娌之间关系也会间接影响到兄弟之间。
或者说在他心里,他希望自己和兄长依然像一家人一样,于是便少不了各自妻子的参与。
从这点来说,这宁王倒是真心想和他王妃过日子,想图个长久。
宁王看青葛一直不说话,疑惑挑眉,看过来。
青葛便轻笑了下:“皇嫂是极好的人,我初来乍到,诸事不懂,自然多请教皇嫂。”
宁王微颔首。
一时夫妻二人便沉默了,房间内颇为静谧,只有偶尔象牙筷发出的轻微声响。
用膳过后,显然宁王是要歇在这里的,于是夫妻二人便要沐浴。
宁王看了眼青葛,提议道:“一起沐浴?”
青葛略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道:“好。”
虽说一起沐浴,不过两个人之间依然存在着一些微妙的生疏,以至于当在浴房中彼此裸裎相对时,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依然不太对。
青葛过于沉默,笑是会笑的,侍奉也是侍奉的,但宁王就是不太满意。
他总觉得欠了一些什么。
氤氲水汽中,温热的浴水冲刷过健壮结实的身体,他视线幽暗,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王妃,目光专注深邃。
青葛自然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过她并没理会。
她依然故我,悠闲地眯着眼睛,享受着这浴汤。
到底是皇都王府的浴汤,用具颇为讲究,专门设置的暖房,且还有紫檀木小坐,也有矮榻,可以倚靠着沐浴,甚至旁边还放了茶果等物,可以边吃边沐浴。
就是这汤水中,也放了兰蕙各样香草,闻之让人心旷神怡。
她以后离开,是万万享受不到这些的,此时自然是让自己舒服地感受这锦衣玉食的奢华。
这时候,宁王突然开口:“三三。”
青葛听着这声音,一顿,睁开眼看过去。
宁王却起身,径自走过来。
并没什么衣物,以至于他矫健修长的身形在她面前一览无余。
他大剌剌地走过来,毫不吝啬将他自己暴露于她面前。
这种视觉冲击,几乎让青葛下意识别过脸去。
常年习武,他身形修韧有力,腰部结实窄瘦,整体修长光滑,没了那世俗布料的掩盖,他暴露出自己年轻强健到充满原始爆发感的身形。
青葛抿着唇,想着刚才骤然冲击过来,以至于如今依然残留在自己视线中的一幕。
凶悍,强硬。
她心里很有些腹诽。
宁王却走过来,和她并排躺在矮榻上。
分明是有些讨好求和的意味,不过青葛忽略。
她用恭顺的语气,笑着道:“殿下,那我把这里让给你。”
可她这话才说到一半,便感觉男人强健有力的大掌握住了自己的腰肢,之后,视线陡然降低,两腿下意识胡乱踩在矮榻上,但太过湿滑。
等惊魂甫定,她已经被他抱在怀中了。
他的拇指微用力,抬起她的下巴,浓酽的眸子低首凝视着她。
青葛有些抗议:“殿下——”
宁王略挑眉:“三三生我气了?”
青葛听着“三三”这个称呼,却别有一番快意。
她望着他,却是想起昔日那个鲜衣怒马眉眼矜纵的少年。
那时候的他知道有一日他会用如此亲昵的语气喊着“三三”吗?知道“王三”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虽然他永远不会知道,但是她却会有一种错觉,她把他拉下了凡尘,用自己身上的污泥涂抹了他的洁净高贵。
她便笑道:“没有,我怎么会生殿下的气呢。”
宁王听着
璍
她过于愉悦的笑,眸色微暗,他拇指微用力,哑声道:“不要和我兜圈子。”
青葛喉咙中发出破碎的声音,她微咬牙,看着他道:“我没有生殿下的气,是殿下自己恼,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你了,是你先莫名其妙冲我发火。”
宁王低头端详着她,这么看了半晌。
最后他终于发出一声喟叹:“崔姑姑的心思,以你的冰雪聪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对此青葛装傻,不言语。
宁王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耳边的嫩肉,低声道:“但是你视而不见,你放纵她,你冷眼旁观,你就是在看戏。”
他的唇轻贴在她脸颊上,就在这呼吸萦绕间,他掀起眼睑,望进她的眼睛中。
在视线相触的那一瞬间,青葛觉得自己仿佛被看透了。
他素来是敏锐的,刀锋一般的眼神凉薄锐利,能穿透人心,并不是什么好欺瞒的主人。
她甚至觉得心中所有的一切暴露在他面前。
不过她到底让自己冷静下来,无畏地,坦然地,理直气壮地去面对。
宁王扯唇,似笑非笑:“嗯?”
他呼出的热气洒在她脸上,黑眸温柔到了危险:“我的王妃很贤惠,盼着给我寻一美貌妾室,如此一来,也免得我缠着你不放,是不是?”
青葛:“殿下何出此言?”
宁王越发靠近了,森森白牙轻咬她耳边肌肤。
些许的酥麻伴随着疼密集地传来,青葛咬着唇不出声。
宁王:“你还问我?你竟然还问我?”
他冷静尽失,甚至咬牙切齿起来:“我的王妃真是玩得好手段,不就是想借着母妃给我塞人吗?怎么,我在床榻上没让你舒服?你心里是惦记着哪个?是不是恨不得我去找别人,好让你清净!”
第040章 第 40 章
第40章夏侯止澜
青葛一听这话, 也是好笑。
他在说什么!给她来这种阴阳怪气,她受够了!
当下她直接反唇相讥:“你竟然还好意思和我提这个,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想什么?你莫名其妙, 阴阳怪气, 谁知道你到底在恼什么?”
宁王狭长的黑眸眯起,阴郁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视着, 却见她眼神火亮, 理直气壮。
倒好像谁冤枉了她一样。
他抬手,以拇指抬起她下颌, 定定地注视着她, 之后以轻而缓慢的声音道:“哦?你倒是理直气壮得很?”
青葛敏锐地感觉到, 他怀疑自己了, 但他不确定。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是不是——
夏侯见雪和什么男人有私情, 被宁王听说了, 所以宁王恼了, 才开始莫名其妙,才开始放话威胁?
越想越有可能, 可是, 夏侯见雪那个私情男人是谁??
青葛想到这里,反客为主, 直接问道:“我凭什么不理直气壮?殿下,你是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我竟然不能理直气壮了?”
宁王看着她那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打量半响, 眼底的阴郁便逐渐散去了。
不过他还是冷笑一声:“难道不该是你先说清楚,你心里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找几个!”
青葛一心想多打听:“你阴阳怪气, 说什么污了颜色,还说我想着别的男子,你怎么不说清楚?”
宁王淡漠地敛眸,并不太在意地道:“只是说说而已,你当什么真。”
青葛听这话,明白他分明故意不说,在隐瞒在逃避!
越是这样,她越想知道宁王这酸溜溜的醋到底是从哪儿酿的。
当下故意问道:“这种话也能乱说的吗?”
宁王眉骨微扬:“开个玩笑而已,怎么,不能开玩笑?”
青葛:“……”
自己才说的话,如今倒是被他拎过来反击自己!这人可真不讲理!
宁王却是步步紧逼,他冷森森地笑了一声:“母妃有她的心思,但是你呢,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身为我的王妃,不帮衬我也就罢了,你坐山观虎斗?恨不得我多纳几个妾?”
他一声声的逼问,问到她脸上。
青葛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明明他依然是那个宁王殿下,是他昔日的主人,明明他依然压迫十足,可她——
心中竟无半点惧意!
宁王又如何,主人又如何,她都不怕了!
“你非要逼问我这个,你不觉得自己不讲理吗?母妃跟前,我还能说瞎话不成,你问我我就答,难道不该吗?要不你告诉我,那种情境下我该怎么办,才能不得罪母妃,又不至于让殿下你老人家满意?我不会你赶紧教教我啊!”
宁王看她这样,好笑又好气。
她倒是伶牙俐齿的样子,那小嘴叭叭叭,道理一通一通的。
他呲着冷森森的牙:“关键不在于你说了什么,而是你心里怎么想。”
青葛一诧,之后越发好笑:“我心里怎么想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成神仙了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宁王扯唇,嘲讽地道:“三三,再装就没意思了,你当我看不出来你的心思?”
青葛狐疑,纳闷看他,却见他笑得嘲讽,仿佛看透了一切。
正想着,宁王却陡然俯首下来,过于俊美的那张脸突然就在自己眼前放大,强势地威压下来
青葛呼吸微窒。
在很近的距离中,宁王薄薄的眼皮垂着,微烫的气息轻轻喷洒在她脸上:“嗯?不该说说吗?”
青葛便觉自己好像处于下风了。
宁王太精明了,自己是不可能轻易从他那里套出话来,他是绝对不可能说的,因为这对他来说是“有失颜面”的事,无论真假,他的高傲都不会让他把这件事问出来。
可他偏偏太过敏锐,还想让自己解释自己对他的“不护食”。
此时此刻,万物俱籁,青葛听到了窗棂处细微的蜜蜂舞翅声,也听到了眼前男人那沉沉的呼吸声。
他不好糊弄,他要一个解释。
于是她到底道:“可能我到底觉得…殿下………”
她有些结巴。
宁王微扬眉,发出一个慢条斯理的、胁迫式的声音:“嗯?”
青葛却是编都编不出来!
她干脆道:“我就是觉得,说不得你巴望着呢!”
宁王:“我巴望?我怎么巴望着了?”
青葛干脆胡说八道起来:“你的事我怎么知道,你装什么傻,你难道不知道崔姑姑什么心思吗,你还是一直纵容着,我还以为你想纳妾,我这么想有问题吗?!”
宁王眸色幽邃,他冷冷地盯着她:“和你没关系?什么叫和你没关系,夏侯见雪我告诉你,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别想逃,你以为你嫁给我,还能撇得干干净净?”
青葛:“你!”
她嘲讽:“咱们说东,你又说西,若是这样,谁说得过你!我真是多余搭理你!你是那种讲道理的人吗?你都对,你全对,行了吧?”
说完她推开他就要离开。
然而宁王自然不放,他强硬霸道地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之后不容置疑地吻上她。
青葛猝不及防间被他吻上,一瞬间只觉霸道肆意的气息扑面而来,自己的唇齿瞬间被充塞,他滚烫灼人,蛮横强霸,不允许她躲,也不允许她逃。
唇齿紧紧缠绞,他贪婪地似乎要把她整个吞下,她想分开都不能。
激烈的渴望和占有,生猛而富有力量的气息冲撞,这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被他拖拽于其中。
这时候,她的脑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这是欢愉,男女之间的欢愉!
酸酸涩涩,带着一丝丝苦的欢愉。
她从未品尝过的情绪激烈地冲刷着她,这让她的身体甚至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
她好像也挺喜欢的……
……
良久,一切终于缓和下来。
宁王有力的手掌扶着自己王妃纤细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两个人严丝合缝地靠在一起,这让宁王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一切都是美好而微妙的,就像是八卦图的阴阳鱼,首尾衔接,永生永世不会分离。
他让自己紧贴着王妃柔软细嫩的脸颊,在那肌肤和肌肤的相贴中,眼睑低垂,满足地喟叹。
青葛趴伏在他怀中,一动都不想动。
挣扎是不能挣扎的,那就干脆躺平享受。
谁用谁还不一定,反正他是被欺瞒的那个,关键时候也是他卖力气!
这时候,宁王抱着青葛,低声道:“你若是吃醋泛酸,尽可说给我。”
青葛听着,视线飘忽了片刻。
她好像没吃…
宁王:“嗯?告诉我。”
他的声音慵懒轻缓,莫名带着些哑意,有种动人的震颤质感。
青葛:“也没别的事吧,就这个了,况且你也解释清楚了。”
宁王放开她,捧住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崔姑姑不会回来了,那云喜呢,你还是在意云喜?”
青葛无奈:“关人家什么事?”
宁王蹙眉,却继续追问道:“可是上次你突然提起她来。”
青葛:“可是你也解释了,我觉得你说的没问题,你是对的,怎么突然又提起来了?”
宁王略抿着唇,神情有些苦恼的样子。
青葛好奇地看他。
宁王便有些挫败地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那天你说的话,是我哪里做错了吗,除了云喜,我想不出别的了。”
引经据典说道理,他自然是赢了,可他又觉得在某些他不熟悉的领域,他好像又输了。
在口舌上赢了自己的妻子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闺房不是沙场,床榻不是金銮殿,自己的妻子也不是自己的属下。
青葛听着,也是沉默了。
她当时确实是有意让他不痛快,故意打击他,想把他天之骄子的矜贵狠狠撕碎,让他自我怀疑,徘徊,痛苦。
但是后来听了他那些话,又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不过是借着床榻之间的关系讨一些便宜罢了,也就不再去想。
没想到她已经走出,他却沉浸其中一直耿耿于怀。
青葛倒是平添了些许愧疚,她也就解释道:“确实多少因为这个吧。”
宁王:“因为我觉得云喜好看?”
青葛:“……算是吧,不过你已经解释了,我也认可你的解释。”
宁王黑眸注视着她,闷闷地道:“可你一直在生我的气。”
青葛看过去,却见他眼神无辜,微上扬的狭长眼尾微微泛红,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无辜的样子啊…
青葛几乎倒吸一口气。
他怎么可以这样!
倒仿佛她欺负了他一样。
他是宁王啊,禹宁的王啊,手握重权啊,他凭什么装得这么委屈!
青葛磨牙。
宁王却俯首下来,修长的手托住她的后颈,又用额头轻贴着她的额,低声道:“只是一个女侍而已,我也是想着她书香门第出身,放在你身边,琴棋书画上都可以侍奉,你用着也顺手,至于好看不好看的,你身边侍女若是不堪入目,也不合适,至于崔姑姑,你也看到了——”
青葛眼神便飘向一旁:“我明白,我不会误会什么……”
宁王微呼出口气,抬起手握住她的,手指一根根卡入她的指缝,和她十指交握。
他望着她道:“你应该看出来,我很忙,禹宁的公务繁忙。”
青葛:“嗯,知道。”
宁王:“我也不是什么储君,我的子嗣不关乎江山社稷,没有人逼着我非要纳几房妾室,所以我没精力,没兴趣,也没必要去置办什么妾室,招惹什么女子。”
青葛听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小心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候,宁王却两手一提,直接把青葛打横抱起来。
青葛下意识攥住宁王的胳膊:“干嘛?”
宁王低首注视着她:“该解释我都解释了,还生我气吗?”
青葛顿了顿,之后摇头。
宁王微微一笑,温润缱绻,却又强势不容拒绝:“好,那本王要和本王的王妃探讨探讨夫妻之道。”
******************
他要探讨,结果足足探讨了两个多时辰。
也不是一直探讨,中间会歇着,之后又开始了。
或许是经历了这一段的疏远,如今重新来过,宁王好像格外强劲,青葛最开始还有些不在状态,不过后来便被拉入其中,最后她甚至舒服得浑身颤抖。
她也隐隐感觉,宁王比之前多了一些耐心,他似乎开始关注她的反应,会特意停下来,让她歇口气。
他对她有了更多兴趣,探索的兴趣。
这时候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廊檐下的宫灯亮起来,青葛看到在那宫灯的投射下,他们两个的影子交迭在一起,投射到旁边的墙上。
一道强健结实充满爆发的力道,一道纤细而富有韧性,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她看到自己被分开,听到自己在哭泣。
她是一位暗卫,她苦练十年,为了主人可以生可以死,她从不畏惧。
她使了一手好暗器,指尖捏住暗器时是那么稳,从来不会有半点闪失,可她现在竟然不能稳住自己的身形。
可是,她发现自己很喜欢。
他相貌俊美,身形强健,就连声音都那么好听,低沉清朗,每个字都带着沙磁一般的质感,让人耳朵就像过电一般,跟着震颤酥麻。
现在也开始学着在取悦自己。
关键还不要钱,不要钱。
还能挣钱……
青葛就这么断断续续胡思乱想着,这时候宁王却俯首下来。
于是有什么突然冲击过来,来势汹汹,足以将青葛彻底淹没。
死也甘愿。
***************
死也甘愿?
那都是床榻上快活时的言语,当然不能死,要好好活着,活得比谁都好。
接下来这两日,夫妻之间倒是和睦起来,宁王再次提起云喜。
他提议道:“你若是不喜这云喜,那就把她打发到别处吧。”
青葛听这话,却不言语,只淡淡地看着他。
宁王便觉她的眼神不太对:“我说错什么了吗?”
青葛看着他这个样子,便笑了。
他也有因为别人一个眼神开始反省自己的时候吗?
昔日的天之骄子,似乎现在没那么高傲了。
于是她也就解释道:“殿下,我并没有不喜云喜,你误会了。”
宁王:“嗯?”
青葛道:“我不喜的是你。”
宁王一时无言。
他抿着唇,用无法言说的神情看着青葛:“有道理,你不喜的是我。”
青葛解释道:“殿下,其实归根到底,这云喜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卖身的死契就握在你手上,她区区一个丫鬟,还能翻过天去不成?她身处在那个位置,别说未必有那个心思,就算有,也是情有可原,我误会也好,不误会也好,都不愿意因为你我之间的事而连累了别人,更不愿意因为自己一个好恶就远远打发了人。”
宁王显然意外,他蹙眉:“你继续说。”
青葛便继续道:“殿下身份贵重,手握重权,只是一个眼神便可能让一个小丫鬟的命运为之改写,既如此,为何不多几分仁和宽厚?”
宁王越发没想到。
他皱眉,低首沉思。
青葛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今天说这话,发自肺腑,真心之言,也希望他能听得进去。
良久后,宁王轻叹了一声:“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生于皇家宗室,自小享尽富贵,我往日总是自认为自己知人善用赏罚分明,但是如今听你说起,到底失了仁厚。”
青葛也没想到他竟这么说。
前些日子在跋涉途中,他还振振有词,不曾想如今倒是反省自己,并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便笑道:“殿下能这么想,也是宁王府诸人之福了,至于云喜,平心而论,她确实是个伶俐的,那就留在这里伺候着,至于以后看她自己的心思吧。”
也许云喜依然对宁王有些肖想,也许她自此绝了心思安安分分,这都没什么。
不要说她也就是临时当当这宁王妃,就算她是正经宁王妃,她也没办法把宁王拴在自己身上,一个富有一方大权在握的皇子,他若贪图女色,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谁也管不着他。
宁王自然没什么不赞同的,不过他还是再次解释道:“真没觉得她多好看,只是还算顺眼而已,其实这样的侍女有很多。”
他看着她,黑眸透着认真:“完全没法和你比,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青葛听着,故意问道:“那是自然没法比,毕竟我出身门阀世家,是不是?”
宁王哑然失笑,他专注地看着她,声音温柔:“就算三三不是生在门阀世家,那也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寻常人所不能及。”
青葛略歪头,看着他:“是吗?那万一我生于贫寒之家,不通琴棋,不懂书画呢?”
宁王:“那三三便是浑金璞玉,质地纯粹。”
青葛没想到他这么会说甜言蜜语,于是又干脆问道:“那我万一相貌丑陋呢?”
宁王眼神无奈,不过还是道:“古有丑女诸如嫫母、无盐、孟光和阮氏者,虽无天人之姿,却志行坚诚,露华在腹,清雅高洁,自也能流芳百世,光照史书。”
青葛便轻笑出声。
他这辈子的阿谀奉承估计都说给她了!
宁王看着青葛笑:“好了,不生我气了?”
青葛哼了声:“也没有生你气啊。”
宁王笑了笑,抱着青葛,倒是好一番亲,这次更多是亲昵亲近,反正抱着自己的王妃,像抱着一个宝,倒是喜欢得很,觉得怎么看怎么好。
这么闹腾了半天,青葛才推着他:“好了,不闹了,你不是还忙吗?”
宁王:“也没什么忙的,倒是今日信国公府送来请帖,明日你先过去见皇嫂,由她领着你去赴信国公家的宴席吧。”
青葛点头:“嗯,我知道。”
宁王略收敛了笑,又道:“后日你的兄长要过来,到时候自然是设宴款待,你家兄长在饮食上可有什么忌讳喜好,你都可以讲一讲。”
青葛听他这么问,想着夏侯止澜是夏侯见雪的兄长,她是万不能露出什么马脚,于是回忆了一番当时莫经羲所教授的那些,于是便把夏侯止澜的喜好都一一说了。
她说得详细,不过宁王听着,脸色却是越来越微妙。
青葛疑惑:“怎么了?”
难道哪里说得不对?
宁王神情淡淡的:“你倒是记得清楚。”
青葛听他这么说,只觉莫名,不过还是道:“毕竟是我兄长,能不记得吗,我们往日兄妹感情好。”
宁王轻哼一声,掀起薄薄眼皮,看着她道:“那我喜欢吃什么?你可记得?”
青葛茫然,摇头:“不知道。”
她确实不曾留意过,便是以前给他当暗卫时,她都不知道这些。
宁王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之后,他磨牙道:“三三,从今天开始,我喜欢吃的,你全都要记住。”
他望着她,道:“你喜欢的,我也会努力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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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随着皇太子妃参加信国公府的宴席,太子妃本是温柔细致的人,她对青葛处处提点,时时关照,宴席还算顺利。
待到二人分开,太子妃不但提起其它几个宴席,又说起过几日要参加蹴鞠比赛,说是要带着青葛一起过去观看。
青葛自然一口答应。
太子妃实在是一个花朵般的人物,看得人赏心悦目,性情也如此良善柔软,青葛和这样的女子接触便觉浑身放松,她喜欢得很。
到了第二日,夏侯止澜抵达皇都,来到皇都略安顿下来后,自然是要先见宁王和宁王妃,他这亲妹夫妹妹。
因夏侯止澜要过来,一大早罗嬷嬷早早准备,前后奔忙,准备膳食,安排奴仆,好一番忙碌。
这夏侯止澜进了王府后,自然是先被宁王迎入外厅,两个人先行叙话。
青葛对夏侯止澜和宁王之间的事实在是有些琢磨不透,她觉得自己应该过去那边听听他们的动静,看看宁王和夏侯止澜到底说什么。
当下她唤来罗嬷嬷,吩咐道:“兄长既来王府,必是要后院来见我,若是殿下随着兄长一起过来,那万一他看破了什么呢,所以等下,你便过去二门处候着,见到兄长后,便由你迎兄长过来后院,这么一来,便不必劳烦殿下了。”
罗嬷嬷听着,正中下怀,痛快答应。
她也想私底下先探听探听夏侯止澜那边的意思,自然也有些话,是不想让青葛知道的。
青葛看她那样子,也明白她的心思,这正是她想要的。
一时罗嬷嬷离开,青葛迅速改头换面,因是见缝插针,她这时间紧凑也来不及,是以只略更改了额头和眉眼的妆容,更换了短打衣衫,之后蒙上面纱,便施展轻功过去前院。
若是以往,不该她听的她自然不听,她多么遵守千影阁规矩的一个暗卫。
但是如今关系到自己,她不得不探听一番,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将自己贴在那影屏上,这里恰好能听到里面宁王和夏侯止澜的谈话。
却听夏侯止澜正和宁王说起西渊诸部落的情况,按照宁王的意思,那西渊之所以混战多年,以至于拖累了大晟,到底是他们各自为政,互不服气。
宁王是想扶持其中几批势力,由他们各自统一几个部族,这样可以保持西渊的相对安定。
青葛听着这个,自然明白宁王的打算,他只是和夏侯止澜说的话,半真半假罢了。
那西渊内部混乱,地形复杂,且西渊人骁勇善战,直接去占领西渊并不能带来好处,要放置重兵看守,得不偿失。
反而不如培养他们内部的势力,以此维持西渊的和平,同时大晟也能和他们通商,取长补短。
到时候大晟自然会在这几批势力之间摆弄政治手腕,让他们可以互相牵扯,让他们永远不可能聚集最大的势力来攻击大晟。
要巧妙地让这西渊内部维持着一种既相对和平,又绝对不会统一起来一致对付大晟的行径,如此对大晟是最有利的。
只是这些,宁王自然不可能和夏侯止澜细提,太过深远了。
这两个人这么说话间,倒是相谈甚欢。
青葛听着越发意外,看起来夏侯止澜这次过来皇都也是诚意十足,两个人关系如此和睦,结果这宁王却屡次提起这夏侯止澜来,看上去对他很有些不喜,这是什么意思。
青葛隐在暗处,安静无声地听着这两个人的谈话,越听越觉心惊。
她隐约感觉这里面必然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关系到夏侯氏的。
自己对此全然不知,就这么懵懂地踏入了一个陌生的旋涡,就这么夹在宁王和夏侯氏两大势力之间。
如果夏侯家族不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夏侯见雪也就罢了,若是知道,在关键时候,那自己就是他们和宁王的砧上肉,他们要自己性命不过是动动手碾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此时的青葛深切明白,哪怕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背叛千影阁背叛宁王,但其实她已经踏上了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要想全身而退,只怕难比登天。
想到此间,青葛垂下眼睑,冷静地想着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
过了半盏茶功夫,青葛身形一掠,便出去院中。
她倒是也不避讳,左右外人眼中她便是青葛,她趁机以青葛的身份走动走动,让大家知道她在干活,并不是一直偷懒,这样也好。
谁知刚出大门,走了几步,恰好碰到了白栀。
弋
青葛略颔首,和他打了个招呼。
白栀看着青葛:“你怎么过来这里?”
青葛:“娘娘知道夏侯公子过来,便问起来,着我过来看看。”
她说的这话乍看倒也说得过去,不过细究之下却是有问题。
娘娘若要问什么,自然会派身边侍女过来,何必派她呢,未免大材小用。
好在白栀并没多问,他只是道:“我正要找你。”
青葛:“找我?”
白栀:“主人命我唤你过去,我刚才过去娘娘院中找你,你不在,正疑惑,不曾想你过来这里。”
青葛一时心中微诧,宁王找她做什么?
白栀:“你稍等片刻,等下夏侯公子过去后院见娘娘,估计主人有话要问你。”
青葛声音凝涩:“好。”
夏侯公子要见宁王妃,主人要见青葛,所以她该怎么分身?
虽说罗嬷嬷知道她是假的,但是她并不知道自己飞来飞去的,自然也不会帮她遮掩。
她这么略一犹豫间,就听到花厅那边传来说话声,却是宁王和夏侯止澜出来了。
两个人说笑着往这边走,彼此都客客气气的。
不过夏侯止澜在看到青葛后,有些疑惑地“咦”了一声。
宁王疑惑:“夏侯兄,这是?”
夏侯止澜看着一旁黑纱覆面的青葛,道:“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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