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洞天福地 合着这儿是个青楼。


    唐臾和Vix坐着飞梭回到沌界, 到了地方,唐臾干脆利落地下车,关上了车门。


    Vix坐在驾驶位,沉默地看着自己。


    “对了, 我想问你啊……”唐臾刻意拖长尾音。


    Vix正襟危坐, 洗耳恭听。


    唐臾俯身撑回车窗边, 歪着脑袋,蓝色长发垂入车里,懒懒地问:“Vix老师,推荐一下呗,沌界什么酒吧比较好?我请客。”


    酒吧, 唐臾在江湖通上学的词, 应该就是现代的湘春楼。


    Vix声音冷下来:“我不去酒吧。”


    “真的假的啊?这年头还有不去酒吧的人。”


    唐臾佯装惊讶,“你是哪个朝代的老古董啊!”


    Vix:“……”


    唐臾自顾自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我找到一家评价不错的酒吧就跟你说, 咱们晚上见。”


    他心情很好地哼了个小调, 潇洒地挥挥手,扬长而去。


    假装看不见钉在他背后的目光。


    逗小闷葫芦真好玩儿, 坏师尊没心没肺地想。


    唐臾回到破烂的小店铺,短短几天, “万事中心”的招牌已经被淋上了鸟屎。店前挂着的本子上也没有人留下委托。


    哪有那么多生意自己找上门来的,唐臾心态很好。


    他上了二楼,舒舒服服地歪进硬邦邦的单人床里, 翘起二郎腿,从兜里掏出今天的收获——


    两个寄生体,两片碎瓷片, 还有一百块的报酬。


    唐臾毫无犹豫,先把钱收好了。


    这两个寄生体分别被保存在玻璃瓶里。


    唐臾拿起它们细细看,光洁的银面上什么字样或编号都没有,它们像西瓜虫一样缩了起来,现在看起来就像两粒银白的小方糖。


    回来的路上,Vix直言他不曾见过这种东西,又嘱咐唐臾,回家之后一定要密封保存好,不要被它入侵了。


    是谁把它们散播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唐臾心中埋着这两个疑问,毕竟和他现在的生活关系不大,他打算之后再研究研究。


    至于这两片酒瓶瓷片……


    其中一片是自己醒来时手中握着的,剩下一片是从陌生女孩的家居机器人里掏出来的。


    唐臾把它们合到一起,严丝合缝地拼成了酒壶的瓶底和一小部分圆弧的瓶肚。


    他没有告诉Vix自己在机器人里发现了碎瓷片这件事,毕竟这是山鬼送的东西,徒弟们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为什么碎瓷片会突然出现?之后会冒出更多的碎瓷片吗?如果真的凑齐了,又会发生什么?


    唐臾对此毫无头绪,也只能边走边看。


    对于自己最初拿徒弟换山鬼的想法,唐臾愧疚至今,只觉得自己那时错得离谱。


    山鬼消失便是消失了,他的灵魂独一无二,徒弟们的灵魂亦然。这世间怎么可能存在某种公式,用四个活着的灵魂换回另一个人的。


    即使真的换回来了,这个山鬼还是原来的他吗?


    想到这里,唐臾又拿起装着寄生体的小玻璃瓶,看着它若有所思。


    和“魂”相关的仙术是最艰深的,即使唐臾潜心多年钻研出了“造魂阵”,他其实并没有试验过效果,对“灵魂”这个概念也始终无法真正理解透彻。


    一些常见的魂法,比如“魂魄出窍”、“灵魂附体”之类的,高阶修士通过修行悟道,往往都可以做到。但是具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魂”到底是什么?唐臾小时候曾缠着凌修门的仙长问过这个问题,仙长只玄之又玄地说:悟到即到。


    后来真有一天,唐臾在打坐清修时,只觉身子一轻,神魂飘飘离体。


    那年唐臾仅十四岁,成为凌修门最早了悟“魂道”的修士。同窗们默默瞧不起他的出身,却都不得不承认,唐臾是位不可多得的仙道奇才。


    然而,唐臾对魂术掌握得越多,越觉得“魂”是种令人揣摩不透的东西。


    即使他进阶到可以自己创造魂法的阶段,仍然难以回答幼时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


    眼前的寄生体在告诉唐臾,现代技术似乎可以做到复制人的灵魂。


    怎么实现的,通过编写代码程序吗?复制出来的这个灵魂,真的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这些问题,恐怕要请教Vix大佬。


    ——等等,这位大佬不就是自己的徒弟吗!


    那不急了。


    急的是另一件事。


    唐臾飞快地打开江湖通,搜索“沌界酒吧推荐”,啪的一下,弹出好多搜索结果。


    第一条便是“沌界网红店打卡清单”。


    清单中,排名第一的酒吧叫做“洞天福地”。


    介绍语十分官方地写道:“洞天福地”是一家负有盛名的酒吧,广受江湖客欢迎,坐落在诗歌舞街7号,沌界最繁华混乱的地段。“洞天福地”与“醉仙楼”并称为沌界最璀璨的两颗夜明珠,是您不可错过的绝佳夜间去处。


    唐臾不禁咋舌,沌界这么混乱一区域,中心城区整得这么高雅呀。


    “诗歌舞街”,“醉仙楼”,“洞天福地”,仙气飘飘的,估计那整街都是婀娜舞女、鼓瑟吹笙、琴音袅袅,应当很适合师徒俩安静下来叙叙旧。


    唐臾立刻给Vix发了条消息:“晚上洞天福地见?”


    过了很久很久,Vix才回复了一个“好”字。


    这时,唐臾已经晃荡到诗歌舞街了。


    到了地方一看,唐臾才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街口上空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霓虹招牌,炫彩的灯管勾勒出“诗歌舞街”的大字,招牌左边全息投影着一张性感张合的红唇,右边投影着各式各样的酒,闪得人眼睛发疼。


    夜幕刚降临,街上已经很热闹了,来往的行人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义体闪耀,潮流得要命。


    唐臾在心里爆出一句“嗟夫”,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花花世界。


    不愧是沌界最繁华的地方,漂亮炫目的店面一个挨着一个,潮人们摩肩接踵,热闹非凡。酒吧、餐馆、舞厅…还有许多唐臾叫不出名字的店子。


    忽然,唐臾嗅到一阵扑鼻幽香,一位衣着清凉的纤细男孩撞进唐臾怀里,抬起楚楚可怜的眸子,红着脸说“对不起对不起”,手却还搭在唐臾胳膊上。


    男孩轻轻拽着唐臾的衣袖,往旁边拉,软声道:“哥哥,我给你赔礼道歉。”


    唐臾往旁边一看——五层的高楼,传来阵阵莺歌燕语,顶层赫然立着三个银色细篆,“醉仙楼”。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


    合着诗歌舞街的夜明珠之一是个青楼。


    醉仙楼的模样远不像它的名字那样高雅,五层外墙上播放着各种活色生香的全息画面,高矮胖瘦,男男女女,皮肉机械,人兽异形,项圈皮鞭,各种夸张的组合令人大为震撼。


    有些房间根本没有拉窗帘,就那么大方地展示里面荒淫的场面。


    唐臾自认为他对现代文化的接受程度已经很高了,眼前的画面还是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千年前他就只爱听曲儿,始终不好这口,醉仙楼里这些更在他的食谱范围之外了。


    男孩还抱着他的手臂,蹭了他一身香水味。


    唐臾笑容温和,云淡风轻地推开他:“找别人去。”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冷淡,男孩本想再纠缠一阵,缩了缩肩膀,还是怂了。


    这人看着又帅又有风度,如果能攀上应该是个很不错的金主,但是莫名感觉,他稍微动动手指就能把自己玩死。


    男孩赶紧跑了。


    醉仙楼前头连着几家都是花楼坊,整条街都弥漫着浓郁醉人的香气。


    唐臾打发了不下五个贴上来的,终于来到了“洞天福地”门口。


    唐臾现在开始默默祈祷,不要是个和醉仙楼一样的地方。


    他等会儿还要见徒弟呢。


    刚进“洞天福地”,唐臾便被五颜六色的光柱晃瞎了眼。


    里头光线迷幻,音乐劲爆,人们挤在舞池里忘我地扭动着身体,随着震耳欲聋的鼓点甩头舞动,简直群魔乱舞。


    舞池四周摆满了高脚桌椅,衣着新潮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酒抽烟,烟雾弥漫。


    唐臾看了看荧光的“洞天福地”四个字,又看了看眼前的场景,觉得自己对当代人的价值观认知又该更新了。


    离和Vix约定的时间还有很久,唐臾溜达到吧台旁,学着别人的样子说:“给我调一杯。”


    “哟,新面孔啊。调一杯什么?”


    一位紫色短发的调酒师靠了过来,她只穿了件清凉的细吊带,身材丰满,风情万种,媚而不俗。


    她凑近唐臾:“第一次来?”


    “嗯哼。”唐臾也看着她,幽蓝的眸子里闪着淡淡的笑意,“你挑吧。”


    调酒师挑了挑眉,娴熟地调制,很快端上一杯蓝荧荧的鸡尾酒,像映着银河的海。


    她把酒推到唐臾面前,媚眼如丝地望着他:“深海之眼,我请你了。”


    “OMG,瞧瞧我看到什么了!”


    粗犷的男人声音响起,一个身上戴满粗金链子的汉子大跨步地走过来,他身边还跟着几个狐朋狗友。


    男人一下子靠到吧台边,身子几乎倾到调酒师面前,戏谑道:“咱们最抠门儿的紫罗兰居然主动请客人喝酒了,千年难遇啊!怎么不见你请请我们?”


    紫罗兰朝唐臾抛了个媚眼,眼神瞬间一变,嫌弃地看向男人:“铁狮,你要是长得有人家一半儿好看,我天天请你喝酒。”


    铁狮闻言,目光转向唐臾,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没见过你啊?”


    唐臾心想,两个人连着说他是新面孔,足以见得来这里喝酒的人大多很熟。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酒吧恐怕不仅是个喝酒的地方,帮派聚会,情报交换,互探底细,这里暗流涌动。


    听起来危险,但大风大浪中往往最能捞到鱼。唐臾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对于他来说,都等于潜、在、客、户!


    而且,要在这片江湖站稳脚跟,刷个脸是必须的。


    唐臾觉得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游刃有余地和铁狮碰了个拳,大方地说:“鄙人小糖,初来乍到,还请大哥多多关照啊——你这金链子不错,够tmd闪!”


    铁狮哈哈大笑,招呼兄弟们坐下,狠狠跟唐臾碰了个杯,脚一下下跟着鼓点打拍子:“卧槽,兄弟,好眼光!你是第一个夸我的,他们那些没审美的瞎子!”


    说了一句金链子闪就成兄弟了。兄弟真够不值钱的。


    其他人纷纷不满,和铁狮骂来骂去,唐臾相当自然地参与了他们的骂战,很快就和他们混熟了。


    这几个人都来自一个街头帮派,晚上过来嗨的。


    唐臾要了两打啤酒,满满摆了一大桌子,豪迈道:“兄弟们,我跟你们特别的相见恨晚,来,喝个开心!”


    男人们见到酒就爽了,端杯豪饮。


    “兄弟,你做什么的呢?”铁狮喝到兴头上,大力勾住唐臾的肩膀。


    “兄弟我是个自由人!”唐臾甩出一沓名片,把啤酒瓶一搁,大着嗓门儿道,“开万事屋的,什么都干,有事儿就找你糖哥,昂!”


    酒桌上此起彼伏地响起“嚯”,“行”,“没问题”的应答声。


    唐臾看着挺醉,嘴皮子倒是相当利索地号召:“来来来,兄弟们,都给我把江湖通打开,搜索’万事中心’,给哥们儿加个关注,点个收藏啊!”


    第22章 掉马 你造反了是不是。


    铁狮勾了下唐臾的肩膀, 打了个酒嗝:“走,带你去见见我别的好兄弟!”


    “诶走走走。”


    唐臾二话不说,拎起啤酒,就跟铁狮勾肩搭背地站了起来。


    唐臾在洞天福地里转了半圈, 托铁狮的福, 这下大家都知道沌界来了这么号新人物, 自称糖师,开了家万事屋。


    酒不愧自古以来就在社交活动中享有着崇高地位,黄澄澄的啤酒下肚,不管认不认识,不管熟不熟, 都能酒精上头地拜个把子。


    但唐臾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 热火朝天的气氛下有暗流涌动。


    他一共见到了来自五个不同帮派的成员,互相之间或有利益勾结,或有新仇旧恨, 虽说都和平地坐在一个酒吧里痛快畅饮, 却在暗暗拉锯。


    唐臾游走其中, 觉得很有意思,这同曾经的江湖相差无几。


    夜深了些, 更多人涌入洞天福地,店里变得愈发热闹。


    许多人围在吧台边大声地讨论着什么, 情绪激昂,唐臾双手插兜倾身,竖起耳朵凑热闹。


    “喝啊, 你再多喝!看你今晚的Myth境寻宝你怎么办,哈哈!”


    “哥就是醉死了也能闭着眼睛拿宝物,你行么你!”


    “有本事等会儿走着瞧啊, 你还欠我一拳,老子今天非要把你揍回来!”


    唐臾怀疑自己回到了凌修门,什么,秘境寻宝?


    古时修仙之人都再熟悉不过,大自然中潜藏着许多风水宝地,人称“秘境”,里头大多埋藏着稀世珍宝、仙材灵药,这些东西都对修为大有裨益,世人趋之若鹜。


    每当发现一处秘境,各个门派都会派人出山夺宝,都希望自己能是赢家。


    彼时秘境,多在深山峭壁、人迹罕至之地,只有这般荒野原始、水草丰茂的大自然才可能孕育出对人体有益的天材地宝。


    一千多年过去,如今整个宙城都被混凝土高楼挤满,漫街机械尾气,连棵绿树都看不到,居然还有秘境存在?


    莫不是去废弃的大楼里找钻石吧。


    铁狮也挤进来凑热闹,捏着一张海报,大嗓门道:“你们看见了不?这个赛季的奖品特别丰富!”


    赛季?


    唐臾扯出那张海报,恍然大悟。


    不是秘境,而是“Myth境”,英文里神话的意思,怎么还玩儿谐音梗啊。


    《Myth境寻宝》是一款游戏,平时可以自己玩,每隔一段时间会开放一次比赛,众多玩家一起参加,在虚拟秘境中寻找宝藏,优胜者们将获得丰厚的奖励。奖励有虚拟的,也有可以兑换成现实物品的。


    唐臾心想,现代人也太爱玩游戏了吧。爱达那些学生党玩《未来竞技场》,成年人们玩《Myth境寻宝》,如果没记错,唐臾还记得自己租的那个破房子的房东跟他说,上一个租客因为玩游戏,精神过载死了。


    唐臾自然地问:“你们玩过《未来竞技场》吗?”


    很快有人回答:“这太经典了,都出了好几个新版本了。”


    “小年轻才玩《竞技场》!秘境寻宝才是真刺激。不过反正都是一个公司出的,各有千秋吧。”


    唐臾追问:“什么公司?”


    那人好笑似的看了他一眼:“还能有什么公司?”


    “丹升科技啊!”


    这名字有点熟悉。


    唐臾想了想,给自己染头的辣妹理发师骂过这个公司。


    有人从唐臾手中抢过海报,盯着奖品区看了几眼,不屑地把海报扔到一边:“切,就这奖励,还不如青鸾珠!”


    人群沉默片刻,压低声音七嘴八舌起来。


    “前段时间突然现世的那个青鸾珠?这是tmd是真宝物、神物啊,能跟游戏奖励比吗!”


    “这个我是真想要,我们老大也想要!但是根本打听不到消息啊。”


    “嗤,那是你消息不灵通。”


    “怎么,你知道啊?”那人不服气地瞪了一眼。


    这人气定神闲地回道:“知道啊。”


    “那你说,青鸾珠在哪?”


    “今晚秘境寻宝你给我上供三颗宝珠,我就告诉你。”


    那人咬咬牙:“行!”


    这人压低了声音:“青鸾珠…在轻氚阁手里。”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变,但也没变太多。


    有人慢慢挤出一句:“合理。”


    唐臾问:“轻氚阁很强?”


    “很吓人。”回答他的人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他们很邪性,神出鬼没,别惹。”


    “据说走虎试图从轻氚阁手里抢青鸾珠,不仅没抢到,自己还全军覆没了。”


    哟,走虎,老朋友了。


    ——原来设陷阱让他们栽了的就是轻氚阁。


    唐臾回忆起一些细节,脑子转得飞快。


    那两个漂亮少年恐怕就是轻氚阁的,确实“邪性”。


    “你好。”


    唐臾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一回头,看到两个长得几乎一样的男人。


    男人问:“先生有事想找你,可否赏脸?”


    唐臾看过去,看到碎钻帘幕围拢的圆桌后,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不认识,但唐臾不假思索地答应:“可以啊。”


    唐臾简单跟新朋友们说了声拜拜,走到老人面前,疑惑地问:“您找我吗?”


    老人十指交叉,指尖夹着一张万事中心的名片,他问:“你开了一间万事屋?”


    一听是咨询生意的,唐臾立刻堆起灿烂的微笑:“是是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吗?我什么都可以做哦。”


    “是这样的。”老人很绅士地说,“我想要你参加今晚的秘境寻宝游戏,帮我拿到奖品。”


    “奖品分很多档,您想要什么?”


    “三等奖。”老人干枯的手指点击屏幕,“我要这个,秘境的永久居住权。”


    居住权?居住在虚拟游戏里吗?


    唐臾有点疑惑,但他没有立刻问。


    唐臾语气犯难:“您也看到了,这个游戏竞争很激烈,大半个酒吧都想去寻宝……”


    言下之意,您的诚意有多少?


    老人示意唐臾把机械臂伸给他看:“你的电子账户?”


    唐臾保留地伸过去,只听叮的一声,到账了两千宙金。


    两千!


    唐臾眼睛瞬间亮了。


    老人说:“这是定金。”


    居然只是定金。


    唐臾眯起凤眸:“您真的很需要这个居住权。”


    老人点点头。


    “为什么选我?”唐臾问,“您也听到了,我才开业没多久,在这儿是新人,在工作上是新手。”


    “因为我找不到别人了。”老人无奈一笑,“他们都有自己的帮派,会为自己夺宝,只有你是自由人。”


    “行。”唐臾把账户划关,“这单我接了。”


    其实即使没有人委托他,唐臾自己也打算去这个游戏里看看,因为它和爱达玩的那个游戏一样,都是丹升科技的作品。


    会和寄生体有关系吗?


    结果这么巧,碰到了一位财大气粗的金主。


    别的不说,就冲已经有两千到账,唐臾就是爬着也要接这单-


    夜彻底深了,酒吧进入到最火热迷幻的气氛里。


    低沉的鼓点穿透灵魂,人们也不聊天了,全跳进舞池里,在梦幻的灯光下扭动躯体,酒液飞溅,享受着狂躁的夜晚,和寻宝游戏前的热身仪式。


    灯球颜色千变万幻,云雾缭绕,不知此处是洞天福地,还是妖精巢穴。


    离与Vix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唐臾指了指发光的时间,和老人道别,老人笑着摆摆手,唐臾便滑进舞池,跟着现代人们跳动起来。


    躁动的电音刺激着神经末梢,唐臾头一次听这么劲爆新奇的音乐,心想这和古代乐曲实在是差太大了,但还怪好听的。


    怎么弹出来的?


    台上无筝无琴,正中央站着一个身穿紧身皮衣的妹子,身上背着一把闪电般形状的乐器,脑袋和乐器后面都连着长长的电线,很酷。后头的高台上还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孩,带着全包式的耳机,手指灵活地按着混音器。


    唐臾在人潮中又遇到铁狮,他舞得豪放不羁,看到唐臾,很开心地带着他跳。


    “台上那个乐器叫什么?”唐臾扯着嗓子问。


    铁狮听了半天才听懂唐臾在问什么,也扯着嗓子吼回来:“吉——他——旁边那个人是DJ。这你都不知道?没文化!”


    这名儿也太怪了吧!


    看着跟古琴差不多呢?少一根弦,便携式古琴。


    唐臾胆大包天,踏上舞台边缘,长腿一蹬,居然就这么跳上了舞台!


    灯光昏暗闪烁,底下的人都蹦得很沉醉,没几个人注意到台上多了个人。


    唐臾敲了敲妹子,问她,能把吉他借给他吗?


    姑娘一回头,看到唐臾,笑开了:“哦,你就是紫罗兰说的今天新来的那个大帅哥!怎么,你要弹啊?”


    唐臾笑问:“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没什么规矩约束,玩得嗨就行。估计姑娘之前也遇到过不少奇葩请求,随手扫了个炫酷的和弦,就把吉他解下来,抛给了唐臾。


    唐臾从没玩过吉他,但他似乎对所有和“弦”有关的东西都有很高的天赋。


    比如他虽然调皮,但是弹得一手好琴,静下心来抚琴的时候颇有种出尘的仙风道骨之感。


    他后来亲手做了把好弓,弦在他手里又变成最利的杀器。


    手指扫过吉他弦的那一刻,唐臾心想,啊,早就想这么弹古琴了。


    端在手里,噼里啪啦,多爽啊!


    他才不要装模作样地坐在桌前高雅抚琴呢。


    唐臾竟然弹得相当好,合着低噪的鼓点,吉他声有力而狂放。


    铁狮在台下蹦得更起劲了,边蹦边喊:“喔,Mr.糖!Mr.糖!”


    其他人这才发现台上换了个乐手,不管认不认识他,都跟着一通乱喊。


    舞池边缘的卡座里,一位银发少年晃了晃酒杯里的冰块,看着舞池里的群魔乱舞,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有活力。像我们这活了几百年的,只想安安静静地喝点酒。”


    旁边的杏色卷发女孩往嘴里塞鸡翅,跟着赞叹一句:“年轻就是好啊!诶,今天换了个新乐手?蹦得好带劲儿。”


    银发少年看向台上,“唔”了声:“确实是新来的,蓝头发啊,还挺帅……”


    突然,两人齐齐骂了声“卧槽”。


    “这不是混进走虎里的那个人吗。”银发少年神色紧绷,“当时他逃得太快,我们都没来得及追魂。”


    “他染了蓝头发,装了机械臂,帅得太出挑了,注意不到才怪。”


    杏发女孩一脸痴迷地说出冷酷的话:“叫阁主把他绑回去仔细审。”


    银发少年:“已经告诉阁主了。他今晚不可能逃得掉。”-


    危雁迟冷着脸穿过花楼成片的诗歌舞街,踏进洞天福地,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酒吧里气氛高涨,舞池里蹦迪蹦得很嗨,电音吉他声震耳欲聋。


    光线昏暗鬼魅,危雁迟望过舞动的人群,看到舞台上的人,目光便移不开了。


    男人眉目英俊,蓝发耀眼,银色耳环闪闪发光,弹琴的动作潇洒而狂妄,裸露的肌肤上覆着一层晶亮的细汗。


    隔着涌动的人潮,危雁迟看到师尊漫不经心地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这边,深蓝色眼底滑过一丝笑意,又掠走了。


    Vix戴着面具,看不出他的表情。


    一曲结束,唐臾顿了几秒,手指一扫,滑出一串空灵悠远的音符。


    这曲子风格变化很大,不劲爆,古意苍劲,合着电音与鼓点,别有一番韵味。


    人们从来没听过这种风味的曲子,像机械战士在夕阳如血的边塞大漠策马奔驰,又像成群飞雁在玻璃高楼间展翅盘旋。


    赛博琴曲,初听有点怪,越听越上头,一弦一音,撩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戴面具的男人沉默地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在昏暗的角落,他终于可以放肆自己的目光,死死盯着舞台上的人,像是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站在舞池前排的人们跳得起劲,甚至伸长手臂,想和唐臾握手,或者想摸他的皮靴尖。


    唐臾笑容肆意,俯身同他们对拳拍手,掀起一阵热烈的尖叫。


    隐匿在阴影处的男人终究没沉住气,带着一身寒霜,迈开大步朝舞台的方向走去。


    台上的蓝发男人扫出一段悠长的节奏,凑到话筒边说了句:“谢谢大家捧场哈。”


    说着,他便把吉他卸下来,丢还给了姑娘。


    舞池里的观众们大声抗议,疯狂而迷乱地起哄,叫着“Mr.糖!Mr.糖!”,强烈要求他再来一首。


    唐臾绝情一笑:“本来也不是弹给你们听的。”


    他就这么纵身跃下舞台,跳进人群里,七拐八绕,鱼潜入大海似的,倏然消失不见了。


    电音舞曲重新响起,却总觉得没那个奇妙的味道了。


    师尊狡猾地消失在人潮里,危雁迟突然失去了目标,驻足蹙眉。


    唐臾看到危雁迟伫立的背影,没忍住弯起嘴角,从后面跑过去,拍了下他的后背。


    “Vix!”


    孩子真的长大了,变得身材高大,肩宽背阔,隔着衣服都能摸到他结实的背肌。


    唐臾心里还没感叹完,只觉得肩膀一疼,被一股大力狠狠掼到了墙上。


    酒吧里本来就光线昏暗,男人的阴影压迫而下,唐臾几乎被笼罩在纯粹的黑暗之中。


    Vix不想让任何人再多看他师尊一眼。


    唐臾有点懵,嘴皮子先一步做出反应,笑着问:“Vix老板,你这是干嘛?”


    男人寒气凌人。


    唐臾有条不紊地说:“对了,我刚刚又接了一单,金主给了我订金,我把机械臂的尾款打给你。”


    细细“叮”的一声,表示送款成功,完全被劲爆的鼓点声盖住了。


    “我不要你的钱。”


    Vix凑得很近,嘶哑的男声钻入唐臾耳朵里:“你又接了一单?”


    唐臾“昂”了一声,笑着推开男人:“去游戏里夺宝。走,进游戏之前我赶紧请你喝一杯!”


    说罢欲走,却被Vix拦腰牢牢摁了回来。


    唐臾仰起脸,故作疑惑:“老板,你今晚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他还抬手敲了敲Vix的金属面具。


    “你……”


    Vix紧紧绷着肌肉,僵持数秒,他低下头,抬手,慢慢揭开了自己的面具。


    男人背着迷幻的灯光,黑暗之下看不清他的脸。


    唐臾只觉得手腕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握住,Vix带着唐臾的手,放到了他自己脸侧。


    不知为什么,唐臾猛然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一点点摸。”Vix说。


    眼前一片昏暗,指尖的触觉变得更灵敏。


    冰冷皮肤,触感清晰的下颌线,薄而柔软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扫得人指尖痒痒,再往上,是立体的眼窝轮廓与眉骨,还有他右侧眉毛末端,那断掉的两小截空缺。


    即使看不清,一摸便知,这是一张骨相极好的、成熟男人的脸。


    Vix把唐臾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倾身到唐臾耳边,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钉。


    气息冰冷:“您认出我了吗?”


    唐臾感到强烈的压迫感,甚至有一瞬失神,心脏跳得很快。


    眼前的徒弟太让他陌生。


    但这失神转瞬即逝,被一种想笑的荒谬感取代。


    不就是装作没看出他的剑、逗了他两天吗,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


    长得比自己高,胆子也比之前大了。


    唐臾捏了捏男人硬朗的脸,抬手轻扇了一下。


    师尊懒洋洋地笑着问:“你造反了是不是。”


    根本不疼,男人却浑身一颤,呼吸难以察觉地变得粗重。


    唐臾问:“听出刚刚那是什么曲子了吗?”


    男人垂头静立,缓慢地摇了摇头。


    师尊笑道:“叫你以前不去酒楼听曲儿,这曲本是首古琴曲,我头一次拿吉他,胡乱做了点改编。”


    “——叫《平沙落雁》。”


    沙平水阔千年过,须臾一刹雁落迟。


    舞池前的灯球闪烁如电,一束银色的灯光横扫而来,照亮了危雁迟的脸。


    男人冷硬沉郁,眉尾的断痕清晰、野性难驯,垂落的睫毛却不停地抖着,像盛着颤动的酒。


    唐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像很多年前一样,揉了揉危雁迟的脑袋。


    只不过曾经他垂着手,现在需要抬起手臂。


    “笨呐,我的幺儿。”


    第23章 请你一杯酒 这就快勾搭上了?


    危雁迟默默呆立许久, 再开口时声音都有点哑:“师尊……”


    这个称呼,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对着师尊本人喊出口。


    “诶!”唐臾很痛快地应了,挑眉问,“沉着脸干啥呢, 看到我不高兴啊。”


    危雁迟立刻摇摇头, 然而声音还是那么低哑:“您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你猜。”唐臾眨眨眼。


    危雁迟憋了半天, 没憋出半个猜测。


    因为十分钟前,他都以为师尊没认出他。


    唐臾哈哈笑,大发慈悲地揭晓:“反正在你故意把法刀露出来给我看之前。”


    “你呢,你怎么认不出我。”唐臾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啧了声, “我脸没变吧。”


    危雁迟低着头:“我怕你不记得了。”


    唐臾正想说“这有啥好怕的”, 就听到不远处响起铁狮的大嗓门。


    铁狮:“啥,你找Mr.糖?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啊,他一下台就窜不见了!窜得飞快, 窜天猴!”


    危雁迟目光一颤, 回神, 抬手把面具扣上了。


    唐臾踮起脚,越过危雁迟的肩膀往外看:“诶, 好像有人在找我。”


    危雁迟站着没动,像堵墙似的, 严严实实地挡在唐臾面前。


    唐臾扒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催促道:“愣着干啥呢,让你师父出去。”


    阴冷高大的男人这才听话地挪到了旁边。


    “傻了是不是。”唐臾笑着点了他一下, 口气和以前跟小徒弟讲话一模一样,“你先去吧台那边等我,我跟朋友讲几句话就来。”


    危雁迟面色不虞,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动作,唐臾已经潇洒转身,从容地展开双臂:“铁狮,这儿呢!”


    见唐臾露面,四周响起俏皮的口哨声。


    “哇哦,Mr.糖,新的夜店男王!”


    “开什么万事屋呀,糖先生,当明星吧!闭着眼赚钱。”


    “Mr.糖最后一首弹的什么曲子呀,好独特,我的AI助手都没听过,能不能把谱子传我一份?”


    唐臾真诚地耸耸肩:“没谱子,随便弹的。”


    铁狮豪放大笑:“真是看不出来啊,难怪紫罗兰要请你喝酒,谁不想请。”


    唐臾被各路潮男潮女围在中间,谈笑风生,如鱼得水。


    好像只要他想,不管在什么境遇,不管在多陌生的环境,他都能轻易成为众人的焦点。


    一位戴着墨镜的西装男款款而来,优雅地递了一杯酒给唐臾:“先生,有空吗,请你喝一杯?”


    “不了帅哥。”唐臾随口拒绝,“我还有酒要喝呢。”


    他是真有事儿,徒弟还在旁边等着他呢,双手揣兜里打算遛了。


    正好舞台上换了几个前凸后翘的机械辣妹跳热舞,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糖。”铁狮叫了他一声。


    唐臾:“嗯?”


    铁狮:“你等下打算去玩秘境寻宝吗?”


    唐臾:“去。”


    铁狮表情莫名严肃了些:“那你留个心眼。”


    唐臾笑容不变:“怎么呢?”


    “你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铁狮沉声道,“这不一定是好事,容易被盯上。”


    “多谢了兄弟。”唐臾抱了抱拳,“一定多加注意。”


    唐臾转身离开,脸上潇洒的笑容才一点点淡了。


    不需要铁狮跟他开口,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多得是人各怀鬼胎,面上跟你笑嘻嘻,心里指不定在盘算什么。


    唐臾承认自己那会儿有点冲动。其实在酒吧里逛一圈,把人认得七七八八就行了,不该搞得这么轰轰烈烈。但他看到台上姑娘手里的琴,想到等会儿危雁迟要来,脑袋一热就翻上了舞台。


    以前在湘春楼听到琴师弹奏《平沙落雁》,唐臾一边轻轻打拍子,一边想着的就是家里那个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小徒弟。


    如果在一群大雁里,危雁迟恐怕也是最安静的那一小只。


    小雁子呢?唐臾伸长脖子,看了一圈,没看到戴面具的男人。


    正疑惑着,唐臾的目光顿住了。


    昏暗的吧台边,高脚凳上坐着一个挺拔的男人,黑色短发清爽干练地往后梳,毫无遮挡地露出俊朗英挺的侧脸折线。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喉结滑动。


    他居然摘了面具,剪了头发,右边的断眉处还多了一副银色的眉钉。


    危雁迟戴面具的时候就挺帅,现在少了遮挡,这张冷脸的帅气程度极富冲击力地翻番。


    他坐在角落里,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但一旦注意到,就很难挪开眼。


    唐臾走过去,有点惊讶,又莫名有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骄傲:“哎呦,捯饬得这么帅啊。”


    危雁迟看着他,声音很克制:“师尊,你回来了。”


    鬼想改变外貌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唐臾倒不是惊讶危雁迟突然换了造型,而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徒弟好像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紫罗兰捧着酒单,袅袅而来,眼睛放光:“哎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又来一个大帅哥,这也是个生脸呐,以前没见过你呢?”


    危雁迟没讲话,目光都落在唐臾身上。


    紫罗兰有点失望:“帅是帅,可惜是个哑巴。”


    自家小孩被人说是哑巴,唐臾不太高兴,瞪了紫罗兰一眼:“帅还不够啊?”


    他指了指危雁迟面前的那杯粉色的酒,对紫罗兰说:“麻烦给我来一杯一样的。”


    紫罗兰乐了:“你也喝mocktail啊?”


    唐臾疑惑:“什么是mocktail。”


    紫罗兰:“就是无酒精饮料。”


    原来长腿酷man独自坐在酒吧角落喝的是果汁。


    唐臾看着危雁迟面无表情的脸,扑哧一下笑了。


    错觉,小徒弟一点儿没变。


    趁着紫罗兰去调酒的时候,唐臾稍低了些声音,问:“怎么不戴面具了,Vix老板?”


    危雁迟逻辑清晰地说:“现在酒吧里一半人都曾经光顾过义巢,他们认得戴面具的是Vix,但都没见过我的脸。我不想暴露Vix的身份。”


    唐臾了然。挺聪明的,可以避免一些潜在的麻烦。


    “那你在外面的身份是什么?”唐臾问。


    时候不巧,紫罗兰调好酒回来了。她把酒杯推到唐臾面前。


    唐臾点开支付界面,指了指桌上的两杯酒:“我来……”


    “It’s on me.”


    危雁迟低沉的声音压下来,很醇正的英腔,钱已经刷到酒吧账上了。


    紫罗兰“哟”了一声,目光慢悠悠地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打趣道:“速度够快的啊。”


    唐臾何等人精,迅速理解了现代人的调侃,这意思是说他们快勾搭上了,速度挺快。


    “美女别误会。”唐臾师徳大爆发,立刻纠正她,“只是在抢着付账罢了。”


    唐臾自己倒无所谓,什么玩笑他都开得起,但认真古板的小徒弟恐怕接受不了。


    “那太好了,你们的误会,我的机会。”


    紫罗兰展颜一笑,双肘撑在桌面上,大方露出性感勾人的线条,契而不舍地搭讪危雁迟:“所以你是做什么的?看上去不像在任何帮派,你是自由人?不,你是城里来的?沌界的人八岁之后就不点无酒精饮料了。”


    唐臾憋了憋,没憋住:“哈哈哈”


    “我是万事中心的员工。”危雁迟答道。


    唐臾喷了:“噗!”


    这小子真会给自己安身份。


    危雁迟指了指唐臾:“这是我领导。”


    紫罗兰了然:“哦,雇佣关系。”


    危雁迟:“嗯。”


    “叮——本期Myth境寻宝还有十五分钟开启,到游戏层准备出发吧!”


    酒吧里的音乐突然停了,女声播报声响彻酒吧。


    紫罗兰:“噢,快开始了。”


    只见酒吧的舞台分成两半,分别往两边移去,露出中间的一扇大门,通向下一层楼。


    唐臾感到神奇:“游戏入口就在酒吧里?”


    紫罗兰:“我们为游戏提供入口场地,玩家就能来我们酒吧消费了,合作关系。”


    唐臾点点头,下意识对危雁迟说:“我去拿个奖就回噢。”


    ——这话听着挺熟,一千多年前他也是这么说的,要危雁迟先回家,他去去就回。


    危雁迟冷着脸说:“我也去。”


    唐臾独自行动惯了,以前他经常把徒弟们留在家里,自己出去办事,单独带某个徒弟出门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压根儿没想着带危雁迟一起。


    “Vix老板,你的店不用顾啦?”唐臾问。


    危雁迟一本正经:“老板,我现在是你的员工。”


    第24章 Myth境寻宝(一) 我装了三根牛子……


    地下一层很壮观, 全方位环绕的屏幕围住了整个空间,整个天花板上跳动着巨大的倒计时,还有10分钟12秒开始游戏。


    已经许多人在了,不少熟面孔, 都是方才在酒吧里见过的。


    游戏大厅的一角堆满了人, 唐臾挤过去凑热闹, 发现那里竟供着五座神像。


    不消说,便是皓元天尊、执明、齐昌,初沄,承安,这几位真仙。


    众人挤在神仙面前上香敬奉, 口中念念有词, 地上的蒲团都不够跪的。


    这些马上要进游戏夺宝的硬汉硬妹们也不在乎,直接跪到冰凉的地板上,虔诚地祈求。


    唐臾震撼道:“玩个游戏都要拜神啊!”


    游戏厅里供神像, 这太超前了。


    危雁迟讲了句符合Vix身份的话:“满足顾客需求。”


    五个神仙摆成一排, 信众多少一目了然。


    跪执明的人最多, 因为他是武神,玩游戏要的就是赢。初沄掌财, 不管什么时候,财神都是要拜的。


    如果文武寿财什么都想要, 拜皓元天尊就完了,因为他法力最强,什么都管。


    神像旁边有块屏幕, 给谁上一炷香,那个神仙旁边的数字就会往上跳,同时顶上会飘过弹幕:xxx为执明星君敬香六柱!还带放烟花的。


    按目前排名, 武神执明第一,文神齐昌最末。


    你追我赶,竞争激烈,跟偶像打榜似的。


    唐臾津津有味地看着排行榜,笑个不停:“独苏啊独苏,你也有今天!”


    危雁迟抿唇:“谁?”


    “最后一名那个。”唐臾指着排行榜末尾“齐昌”的字样。


    危雁迟:“你认识他?”


    “你知道齐昌文神飞升前,他在凡间的名字吗?”唐臾顿了下,自己接着说道,“凌独苏。”


    危雁迟一愣:“凌修门的子弟?”


    “对。”唐臾笑笑,“我还在凌修门的时候,他是我师兄。”


    危雁迟沉默下来。


    “我当时睡了一觉,一醒来就发现,嚯,这小子居然白日飞升了。”唐臾不爽道,“我都没看见他怎么飞的!”


    危雁迟还是没讲话,唐臾也习惯了小徒弟的沉默,笑问:“幺儿,你要不要拜?”


    “不要。”危雁迟斩钉截铁道,隔了一会儿,低声道:“你都没说过这些。”


    “嗯?”


    危雁迟垂着眼:“你在凌修门时候的事情,还有齐昌文神飞升前是你师兄……你都从未同我们讲过。”


    唐臾哈哈笑了:“那都是我年轻时候的事了,没什么可说的。”


    “距离游戏开始还有三分钟,请各位做好准备,准备出发咯!”


    厅里响起一个充满元气的萌妹子声音,整个游戏厅的灯光闪烁起五颜六色的光。


    唐臾问危雁迟:“你之前玩过这个游戏吗?”


    危雁迟:“在家里玩过几次,没参加过季赛。”


    “这么火的游戏你都不参加啊,成天闷家里。”


    唐臾随口吐槽。


    危雁迟小声说:“我在家也是有很多事做的。”


    唐臾抬头仰望巨大的倒计时,心想,难道就用这个大屏幕玩吗?


    正想着,天穹屏幕一闪,上面浮现出几段游戏规则。


    萌妹子播报:“本期Myth境夺宝的赛制沿用历史,每个游戏大厅的玩家会随机进入一张地图,在赛博秘境中,玩家可以自由探索,击败妖物,寻找宝物。”


    “本次秘境中共隐藏着30枚灵玉,8个宝藏,条隐藏惊喜。可以组队或单人参赛,最多五人组成一队。队与队之间可以互相决斗,如队伍成员全灭,该队所有战利品归获胜队伍所有。游戏结束后,根据每个队伍拥有的战利品价值,兑换相应的虚拟或实物奖励!”


    唐臾“切”了声:“秘境里的宝藏都是假的吗,怎么不能直接拿宝藏出来。”


    “本次游戏的奖励包括但不限于:高级定制义体、精神力永久增强术、躯体永久增强术、赛博修炼VIP终生私教课程、秘境永久居住权……”


    居住权,这个就是单主想要的东西。


    规则没说具体要拿到多少灵玉或宝藏才能兑换这些东西,但肯定是越多越好。


    “哎呀,别嫌人家啰嗦噢。”萌妹撒娇道,“在开始游戏前,您面前会出现一章授权条款,点击同意,然后付款,即可做好游戏准备噢!”


    付款?唐臾震惊,他没听错吧?


    眼前出现一个长长的、浮空的方框,里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无数条款,往下拉,还有一页,再往下,还有一页,拉了好几下,看不到底。


    明明都是中文,加一起唐臾就一点都看不懂了,看得他头疼。


    旁边就有一个“同意”的按钮,唐臾看到身边其他人都很快点了同意,他不耐烦道:“我直接点同意吧。”


    “别,游戏公司或许能获得许多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权限。”危雁迟迅速制止他,淡声道,“能绕过去就尽量绕过去。”


    危雁迟手掌朝上摊开,停到距唐臾半米远的地方。


    唐臾疑惑:“啥?”


    危雁迟垂着头:“您能把右手放上来吗?”


    “噢,哈哈哈。”唐臾乐了,“这有什么不行啊?有什么好问的。”


    小徒弟的言行似乎并不总是一致,刚才在酒吧还直接把他摁墙上呢,现在碰个手还要请求一下子。


    聪明的师尊推测道,在酒吧里刚见到自己,小徒弟不可避免地有点激动,现在平静了,他就恢复了原来那种古板守礼的样子。


    唐臾把机械手臂放到危雁迟手心。


    丝丝寒气从接口处侵袭而入,唐臾整个脊背窜起一阵麻痹,稍纵即逝。


    这是危雁迟的鬼气。


    “抱歉,师尊。”危雁迟低声道,“有点凉。”


    危雁迟控制得很好,阴冷的鬼气几乎只在唐臾的手腕处兜了一圈,很快就感觉不出来了。


    眼前冗长的条款没有任何勾选,直接自动关闭了。


    唐臾挑挑眉:“不用拿掌上光幕出来了,鬼气就能直接搞定?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招。”


    危雁迟:“是从您那学的……受到您的创新阵法的启发,程序可以和灵气或鬼气结合。”


    “它叫幻电阵噢。”


    “……”


    “怎么,为师名字取得不好听?”


    “好听。”


    “所以现在怎么样,可以了吗。”


    “绕过去了。”危雁迟解释道,“我让系统以为我们同意了,但其实它并没有真正获得访问与操纵权。”


    唐臾舒张了一下手指:“操纵什么?”


    “访问我们的身体。”危雁迟顿了顿,“或者思想。”


    然而绕过条款还不够,面前又弹出了一个窗口,收钱的。


    “本次比赛的入场费是一千宙金每人噢!”


    唐臾差点被吓死,一千块,抢钱啊!太黑了。


    难怪那老头订金直接给了两千,原来门票就要一千。


    “这个能不能也绕过去?”唐臾愁眉苦脸地拉了拉危雁迟的袖子。


    危雁迟:“技术上可以,但是现在时间太少,破解不了。”


    行吧行吧,唐臾苦着脸把钱交了。


    “师尊。”危雁迟叫了他一声。


    唐臾转头看他。


    危雁迟:“别担心。我有钱。”


    “哈哈哈哈,养徒弟就是好!行啊,以后你就当我钱包了。”


    唐臾嘴上占便宜,但是他是不会白吃白喝徒弟的。当机械师赚的也都是辛苦钱,他不想要。


    萌妹雀跃道:“看来大家都准备好了呢!那就赶紧开始寻宝吧!五、四、三、二、一——”


    整个游戏厅陷入一片刺眼的白光,唐臾几乎看不清东西。


    唐臾觉得手腕一紧,危雁迟握住了他。


    这次倒是没有请求了。


    眼前的白光逐渐消散,唐臾睁开眼,他们完全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们置身于茂密的森林之中,植物高大翠绿,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潺潺水声。


    危雁迟松开了他的手。


    “我的天,我有多久没看到这么多绿树了!”唐臾简直要喜极而泣,“宙城秃得跟个瓢似的。”


    【恭喜,用户与用户自动组队,你们已进入’神栖之森’地图,请开始寻宝吧!】


    危雁迟:“我们绕过了授权系统,所以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名字。”


    然而师尊大人显然没有在乎自己名字的泄露问题,他已经完全沉浸在重回大自然的快乐之中了。


    “我飞上去看看!”


    唐臾足尖轻点,风正好撩过他蓝色的长发,仙人腾云驾雾之姿不过如此……


    “草!”


    唐臾不过跳了半米高,从空中回落,猛然摔了个狗吃屎,把落叶扑得满天飞。


    危雁迟赶紧扶他。


    唐臾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轻声骂了句,“大意了…估计是解决寄生体的时候,灵力用完了。”


    “灵力用完了?”危雁迟脸色不太好看,“您的灵脉呢,只要灵脉在,灵气应该可以源源不断地产生的吧。”


    唐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大大咧咧道:“灵脉大概在我死的时候就没了吧,死的有点太久了,记不清了——你造吗,为师现在就像一个破洞的水桶,要往里头灌水,底下的洞一直漏水,等到漏完了,就要再灌一次。”


    “我草我真是天才!”唐臾陷入自我陶醉,“这个比喻太贴切了,我是文学大师。”


    “……”危雁迟无语数秒,问,“那您当时体内的灵气是怎么来的呢。”


    “哈哈,这事儿说来也很离奇。我当时混在走虎雇佣兵队里,做任务之前,跟他们去仙居拜执明星君,拜到一半,执明他的塑像突然动了,直接给我来了一锤子灵气。”


    “星君像动了?”危雁迟也觉得很离奇。“为什么。”


    “谁知道。我跟他又不熟,我完全不知道他飞升前是谁。”唐臾耸耸肩,满不在乎道,“不过他给我我就收着呗,不要白不要。”


    “哎呀,早知道刚才在游戏厅,我就去执明像前面问问他,看能不能再讨点灵力来。”


    危雁迟伸出手,指尖轻轻一勾,高处一段树枝应声而断,被毫不费力地削了下来。


    “鬼气在这里可以用。”危雁迟说,“所有身体素质及能力应该都被带进游戏了,这里是个基于现实的赛博空间。”


    唐臾听不太懂,扬扬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咱们先看看附近的情况吧。”


    危雁迟像个大型挂件,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闷声问出了一个他憋了很久的问题:“您这一千五百年……是怎么过的?”


    唐臾噗嗤一笑:“在棺材里过的。”


    “怎么,你以为我跑到什么地方躲了一千五百年啊?我是真死了,一醒来就到这个全是光污染没有城市绿化的时代了。”


    唐臾简单把他醒来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从被走虎的人猥亵,到混进走虎,然后拿钻石跑路,接着便是在义巢遇到危雁迟。


    危雁迟出声:“稍等,您跟走虎一起抢青鸾珠,后来才发现是幻境,被耍了?”


    唐臾点头:“见着俩小孩,法术还行,长得也都挺俊。”


    危雁迟淡道:“那肯定俊。”


    唐臾:“我还怕他们俩紧追不舍。现在看来,他们好像放过我了。”


    危雁迟很淡地勾了勾唇:“您不用担心。”


    唐臾敏锐地察觉出什么,眯起凤眼:“怎么,你知道他们?”


    “算是吧。”


    危雁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我出游戏之后再跟您仔细说,有点复杂,一下子说不清。”


    唐臾说了个“行”,温和地看向危雁迟:“轮到我问你了,你这一千五百年是咋过的?还有,那几个呢?”


    危雁迟半晌无话。


    千年来时间纷扰而过,好像发生了很多,又好像只是须臾一瞬,黄粱一梦。


    看到师尊在自己面前,仿佛把时间折叠回了千年前的树林里,令人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危雁迟竟一时语塞,太多话想说,反而有点说不出来。


    师尊是个急性子,不知男鬼心中那些弯弯绕绕,等了半天没回应,急吼吼地问:“你就说吧,你过得怎么样,久绛和丸鳞都怎么样?楼飞白她…可有安寝?”


    危雁迟声音发哑:“现在只有我和大师姐……”


    唐臾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唐臾特意停下,往回走了几步,牵住了小徒弟的手腕。昔日细瘦的胳膊,现在已经完全被男人成熟的骨架撑起来了,指腹能感觉到危雁迟虬结突出的青筋脉络。


    危雁迟的胳膊狠狠一颤,似乎不太习惯被圈着。


    唐臾没松开,安抚性地揉了揉他手腕的皮肤。


    师尊嘴皮子特顺溜,唯独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尤其不会安慰徒弟。


    以前他做得不好,现在他回来了,能补偿一点是一点。


    这片树林并不大,师尊就这么牵着徒弟走了出来。


    唐臾不知道,他多像是牵着一头长毛大型狼犬。


    视野变得开阔,只见远处有座隐于云雾之中的高山,而他们面前横亘着一道极深、极宽的悬崖,要想去那座山,必须要越过这道大裂谷。


    不幸之中万幸,大裂谷上有一条细长的吊桥,悬在高高的空中,在风里飘飘摇摇,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万幸之中惊喜,吊桥正中间,有一点闪闪发亮的东西,流转着难以形容的光彩。


    唐臾一眼便知,喜道:“这是灵玉!”


    他们这个出生点不错啊,寻宝全不费工夫。


    “我艹,灵玉!!”


    不远处,另一个也兴奋地大叫着。


    唐臾和危雁迟皆是神色一凛,放眼望去,只见吊桥的另一侧,五个人正浩浩荡荡地朝这边过来。


    “我们得快。”唐臾道。


    话音未落,两人便掠了出去。


    唐臾灵力尽失,功夫仍然毫不逊色,轻功使得驾轻就熟。


    然而对面那队人也不是吃素的,显然也发现了唐臾他们。


    那五人速度也很快,几乎和唐臾危雁迟同时到达了仅容一人通过的吊桥入口处!


    两伙人一起识相地停住了。


    近了,唐臾才发现,他们头顶亮着一个小小的框,上面写着“品瞐聶掱犇”。


    这什么玩意儿!


    对方有个人脸上有三张血盆大口,两张嘴是竖着的,开在脸颊两边。他看着唐臾,突然夸张地猖狂大笑起来,三张嘴一起笑,非常精神污染。


    “哈哈哈哈,你们怎么连队名都还没取啊!默认队名很没品诶。”


    唐臾和危雁迟面面相觑,这才注意到对方头顶都有一个小框,上面写着“战队23dc6ncjf8”,默认的乱码队名。


    所以说——“品瞐聶掱犇”,这是对方的队名啊?


    唐臾非常没文化地放狠话:“口目耳手牛,你们这又是什么破名?”


    这么仔细一瞧,唐臾发现,对方五个人,每个人都明显进行了机械改造…他们的五官或者肢体,好像比正常人多。


    “我靠,我们队名绝了好吧!”


    对方一姑娘有三条机械臂,她三只手臂一起叉腰,有种世界出bug了的感觉。


    她介绍道:“很直观的队名啊!我们有人有三只眼睛,有人有三张嘴,有人有三只耳,我有三只机械手臂,还有……”


    师尊疑惑:“牛是什么?”


    剩下那个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的长发女人挺胸抬头,倨傲道:“我装了三根牛子!”


    唐臾结合这个量词猜想了一下,大为震撼。


    唐臾的疑惑脱口而出:“姑娘,你这能用吗?”


    “怎么不能用,方便得很。”姑娘露出一个“你不懂了吧”的表情,再次炫耀道,“我在Vix那儿做的,你就说吧!还能不好用吗?”


    唐臾慢悠悠地转头,若无其事地看向小徒弟。


    危雁迟浑身僵硬,脸色变幻莫测,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黑。


    唐臾捧腹大笑:“幺儿,派你去酒吧当变色灯球!”


    第25章 Myth境寻宝(二) 老子哪那么容易……


    两拨人在狭窄的吊桥口对峙, 欢乐的气氛中掺杂着几分紧张。


    谁也没有轻举妄动,毕竟吊桥这么细长的一条,稍有不慎,掉下悬崖就是粉身碎骨。


    最悠闲的还得是唐臾, 他歪着身子倚在栏杆边, 村口老大爷似地开始拉家常:“不急着拿灵玉, 咱们先聊聊呗。你们去过义巢,是沌界来的么?”


    三眼翻了三个白眼:“又不是只有沌界人能去义巢,我们是城里人。”


    这就对了,唐臾刚才在酒吧没见过他们,这么有特点的几个人, 见一面就能记住。


    这说明这个游戏不止有一个游戏厅, 各个游戏厅的玩家混到一起,再被随机分到不同的地图。


    他们又闲扯了一会儿,唐臾基本了解了对方的情况。


    住在人居, 几乎次次游戏都参加, 是《Myth境寻宝》的骨灰级玩家。


    “那你们之前有可能来过这个地图啊。”唐臾吊儿郎当地说, “这不公平。”


    三嘴反唇唇唇相讥:“不公平个屁!你没看见海报上写的啊,这次都是全新地图。”


    几个人聊得正火热, 一直默默站在唐臾身后的危雁迟突然一侧身,牢牢卡在了吊桥入口处。


    和平的表象被打破。


    “诶帅哥, 别挡路嘛。”


    装了三根牛子的那个姑娘笑嘻嘻的。


    她正打算趁他们聊天的掩护,偷摸到桥上拿灵玉,没想到危雁迟动作这么快, 身手敏捷地把他拦下了。


    “开始抢了是吗?正好聊完了。”


    唐臾举起一只手,比了个三的手势,“那我倒数三个数, 数到零,我们就开始跑!”


    然而唐臾一个数都没数,半秒都没等,直接就冲了出去!


    “靠!”众人抓狂,居然被这么低级的玩笑耍了。


    怎么说呢,这个蓝头发的帅哥看着挺年轻,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型,结果他随口说一句什么,你就莫名其妙跟着他的节奏走了。


    其他人反应都很快,紧跟着追了上去。


    二对五的竞赛就此拉开帷幕。


    一人一鬼,对决五个对游戏很熟悉的机械改造人,说不好哪边更有优势。


    唐臾此时没有灵力,提气轻掠,手背后隐蔽地做了一个食指朝下的手势。


    危雁迟心领神会,没有跟着跑上桥,而是抓着桥面往下一跳,整个人竟像蜘蛛一样倒悬在桥底,就这么倒立着往前掠。


    这样,唐臾在前头当靶子,真正出手的人是危雁迟。


    他从未和小徒弟并肩作战过,做好了毫无配合、直接硬打的准备,没想到危雁迟领悟得这么快,唐臾还挺惊喜。


    对面五个改造人也不是吃素的,大概刚才被唐臾耍了,有点恼羞成怒,直接一梭子子弹往唐臾背后扫去。


    唐臾感受到身后空气劲流,侧身一闪,堪堪躲过。


    “什么人呐,下手真够不留情的啊!”唐臾喊道。


    “谁叫你先不讲武德!”众人怒道。


    三只手的那位把机械臂伸得老长,抓起唐臾的领子,试图把他往下扔。


    唐臾还没真的用机械臂和人对战过,这正是个绝好的机会。


    机械臂旋开,枪管瞬间浮现,毫无停顿地直接给三手来了一枪。子弹弹开了对方的手,唐臾利索地旋身,面朝追兵,砰砰砰连发数弹!


    三嘴和三耳都被击中了,他们头顶显示出一个血条,往下掉了一点儿。


    唐臾心道,爽!


    “怎么少了一个人呢。”三根牛子的女士敏锐地眯了眯眼,她戴上电子眼镜,开启扫描,启唇笑道:“哎呀,原来是是只大蝙蝠。”


    说罢,女人掏出一把枪,对准前方的桥面,利落开枪。


    唐臾厉声道:“雁迟!”


    危雁迟虽然是鬼,却是从母体里出生的鬼胎,有血有肉,被刀枪伤了也会疼会流血。


    唐臾就这么一闪神,便被钻了空子,三嘴从后面扑倒唐臾,吓人的面孔极有冲击力地占据唐臾的视线,两人在吊桥上翻滚缠斗。


    唐臾紧急回忆,除了手枪,机械臂还有什么功能来着?当初Vix安装好机械臂之后,都向自己介绍了机械臂的功能,但当时自己好像开小差了,只记得什么,用精神控制就可以弹出武器。


    刚才弹出了枪管,但这显然不够。


    唐臾有些懊恼,早知道当时该好好听Vix老师讲课的。


    不过唐臾很快就自信起来,武器都在身上了,有什么琢磨不出来的?


    男人张大了脸上的三张嘴,从嘴里面伸出三支黑洞洞的枪管,唐臾几乎能闻到那种独属于现代武器的金属机油腥气。


    “兄弟,你长这么吓人是谈不到恋爱的!”唐臾吐槽道。


    三嘴“轰”地发起攻击,唐臾下意识抬起右手格挡,半透明的护盾自动弹出,悍然挡住了子弹的进攻,冲击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果然,按照本能行动就可以!


    三嘴口里发炮,也不影响他为自己正名:“我约会的时候嘴里伸出来的是灵活的舌头哦,老子技术可受欢迎了好吗!”


    “那你伸一个我看看,老子给你折了。”


    唐臾眯眼一笑,用力翻身而起,白瓷质的机械臂上射出一道耀眼的光线,把男人嘴里的一根枪管拦腰划断,跟切纸一样轻松。


    “草,激光炮。”男人捂着断裂的枪管,像是捂着伤口,“疯子啊你,用这么劲的东西,要是把桥割断了咱们都得死!”


    “所以我这不是控制好角度了吗。”


    对不起,其实根本没有控制。


    唐臾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俯视着三嘴男人,问:“游戏前辈,我问问,要是在游戏里死了,现实中会死吗?”


    男人瞪眼道:“不会,除非你在游戏里受到了强烈的精神损伤,会对现实有影响——你这家伙是真的游戏新手啊!”


    “那就好。”


    唐臾说着,把三嘴往旁边一踹,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脱身而出。


    “但我还是不杀你了,我文明。”


    没有灵气在身,唐臾的身手功底对付普通人也实在太小菜一碟。


    三嘴看着唐臾利落潇洒的身手,像古时戏台上华丽的演出,整个人愣了几秒。他以为唐臾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蓝毛机械改造人,和现在大多数人一样没什么区别,但现在看来,他想错了。


    三嘴猛然回神,换了重型炮,毫不留情地朝唐臾后背轰去,骂道:“Tmd你这是什么游戏态度!玩游戏讲个屁的文明,不拉屎你去茅坑干什么!”


    唐臾看到前面危雁迟已经回到了桥上,正和三个人缠斗着,灵玉在不远处闪闪发光,唐臾心中略焦急。


    但三嘴这句话倒是让唐臾心生敬佩,说的是啊,玩游戏就要有游戏态度,跟以前武灵大会一样,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唐臾以一种令人晃眼的速度躲过炮弹,拧身对准男人,举臂便射!


    他霎时觉得,开枪和射箭在本质上是一样的,瞄准,凝神,发射,讲究的都是快准狠,越是事态紧急,内心越要平静。


    这一道激光让三嘴躲无可躲,光线穿心,男人头顶的血条迅速掉成空槽,他的整个身体变成了透明了,凭空消失了。


    此前连仙门百家都很难从忘归山人的弓箭下逃脱,何况一个普通人。


    三嘴死得不冤。


    三眼骂道:“淦!嘴嘴挂了!”


    这叠词让唐臾喷了:“你们是不是想用搞笑的方式让敌人笑死在战场上。”


    索桥中央的战局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种激光炮弹乱飞,危雁迟以一敌四,勉强牵制着对方。


    支撑吊桥的绳子很细,脚下踩着的木板铺得很松散,人一踩上去便晃荡个不停,六个人在上面打架,整条索桥起伏如浪,仿佛下一秒就会倾翻断裂。


    危雁迟不会随意在普通人面前用鬼气,一是因为会被当局注意到,二是因为鬼气会让普通人体质变弱,见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仅凭一把枪和身法,危雁迟渐渐有些防不过来,在绝对的火力压制下,鬼见都愁。


    但对面四个人也很纳闷,这人没有机械改造,就拿着把最普通的武器,居然能跟他们几个拉扯这么久。


    就好像对方根本没使出全力,故意这么跟他们耗着。


    唐臾杀入战局,落到危雁迟身边,飞快地说:“幺儿,我来跟他们拼火力,你先去拿灵玉。”


    危雁迟一向听话,想也没想就点头:“好。”


    经过方才的练习,唐臾已经基本能熟练掌握机械臂的战术使用了。


    既然他面对四个人,唐臾自然而然地调出了四个武器,歪了歪头,四弹齐发!


    面前四个人被惊得往旁边跳,此起彼伏地“卧槽”。


    “这么猛啊,同时用四个大武器不怕超负荷吗!”


    唐臾确实感觉到从手臂到脊柱这一条的神经发涨发酸,他不得不缓下来让机械臂冷却几秒。


    危雁迟回头厉喝:“别这么用!”


    “哎呀我知道的。”唐臾撅了撅嘴,“你拿你的灵玉别管我。”


    “别让他拿到了!”


    众人越过正在冷却机械臂的唐臾往前冲,试图阻止危雁迟。


    然而危雁迟还是快他们一步,快而稳地拿到了灵玉。


    顿时,众人都听到一道轻灵的播报:“30枚灵玉,已有一枚被找到。”


    “草!”三牛女人真的怒了,“就算抢不到也不能让他活着跑了!”


    “不管了,这次老娘点儿真背,遇到两个妖怪!”三眼骂着,丢出一枚闪着红光的小圆球,滴滴滴地落到了危雁迟面前。


    不好,是强力炸弹。


    不到一瞬,炸弹便“嘭”地炸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窄桥被拦腰炸断,两根线划过圆弧,齐齐往悬崖下甩落!


    危雁迟回头,瞳孔骤缩:“师尊!”


    对方四人团队配合无敌,像是计划好了一样,一齐放出钢索抓住断桥,像在空中稳稳织就了一张网,打算抢危雁迟手中的灵玉。


    唐臾下意识用灵气往上飞,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无情的地心引力。他看见危雁迟的动作,立刻明白他是想跳下来带自己上去。但如果危雁迟这么做,他大概率会被敌方四人拦截,自己或许能保住,灵玉就不好说了。


    在游戏里,有什么比赢更重要的呢?没有!师尊胜负欲真的很强。


    唐臾几乎是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他抬臂展开防护盾,尽力打出一道防护波,波纹像水母一样向上游去,托起危雁迟,把他往对面的悬崖送去。


    危雁迟被迫随着劲力向上抬升,看着唐臾直直往悬崖下坠落,越来越远,整个人几乎应激。


    不过一眨眼,深渊中已经看不到师尊的身影了。


    四个人冲上来抢灵玉,危雁迟跟看不见他们似的,反身就往悬崖下跳。


    危雁迟明知道这是游戏,明知道人在这里是不会死的,他就是无法忍受相同的事再次发生在眼前。


    完全无法忍受。


    师尊在自己面前消失,稍微一想,这件事就足以让他发疯。


    “臭小子,跳个屁啊你!”


    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从山谷中传来,危雁迟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刹得尘土飞扬,他难以置信地向下看去。


    只见唐臾站在对面悬崖腰处一个凹陷的山洞口,背着双手,悠哉悠哉地靠着一棵歪脖子树。


    原来他刚才没有掉下悬崖,而是运气很好地找到了一方救命“露台”。


    隔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唐臾指着危雁迟的鼻子骂道:“为师好不容易把你送上去,你还想往下跳!笨蛋!”


    师尊骂人的声音在悬崖中回荡:你还想往下跳,笨蛋,往下跳,笨蛋,笨蛋,蛋……


    好多遍,显得被骂的人特别的笨。


    危雁迟嘴唇发白,声音弱了好几个度:“我怕您……”


    “怕个屁!”唐臾截断他,“老子哪那么容易死啊!”


    危雁迟紧紧抿唇。


    “诶诶,幺儿,快回头!他们要偷袭你。”唐臾扯着嗓子大声密谋,“你别管我,先搞定他们,我马上找方法上来!”


    危雁迟听话地去搞定他们了。


    唐臾这才晃晃悠悠地从歪脖子树旁离开,背在后面的手指有点神经性的痉挛。


    他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大概是方才防护波开得有点过度。


    看来要想真正用好机械臂,还有很多东西要学。精神力控制、体力配合、战术,都和仙法不太一样。


    唐臾现在得想办法上去,和徒弟汇合。


    机械臂暂时不方便用,唐臾闲来无聊,便开始打量这个山洞。


    悬崖壁中间的山洞显得很诡异,因为很难自然形成,大概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唐臾往山洞里走了几步,惊讶地发现里面非常深邃。


    这压根不是一个山洞,而是一条幽深的山间隧道!


    谁开凿出来的?隧道的另一端通向哪里?


    唐臾正思考着,只听隧道深处传来隐约的“轰隆轰隆”声。


    这声音愈来愈近,靠近的速度还非常快。


    唐臾抽出一把刀,冷兵器不费脑子。


    等那东西显形,唐臾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刀。


    那是一辆空旷的矿车,底下铺着轨道。


    隧道一节节地亮起来,面前出现一个亮灯的路牌,上面亮着黄灯,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来:“森林快线,带你去往快乐幸福的地方!本周是圣君庆典,车费全免噢,您要搭乘吗?”


    圣君庆典是什么?唐臾后知后觉,这大概是游戏里的剧情吧。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唐臾支着下颌:“搭乘……还是不搭乘呢。”


    然而在他说到第一个“搭乘”的时候,女声便欣喜道:“好的,欢迎您搭乘森林快线。”


    喂,这是何等断章取义的人工智障啊!


    还没等唐臾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到矿车上了。


    唐臾翻身就想下车:“别急别急,我先捎上我徒弟再出发。”


    然而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法下车。


    合着根本无法反抗!


    矿车毫无征兆地启动了,小轮子划着快乐的轰隆声,向着隧道深处风驰电掣而去。


    明明是个破破烂烂的小矿车,不知道为什么速度堪比火箭,隧道里的灯光晃成一片,让人以为自己在星际穿越。


    唐臾在这令人眩晕的灯光中想,完蛋了!他小徒弟又要急了。


    没灵气真操蛋,连个传音符都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矿车刷地一下停住,女声播报道:“到站了,请下车。”


    唐臾下了车,只见面前是一个光亮的洞口。


    外面是哪儿,幸福快乐的地方?


    唐臾没往外走,站在原地,敲了敲矿车的车身:“美女,跟你商量个事儿呗,能不能把我再原路送回去?”


    过了会儿,女声真的回答了:“森林快线都是单程的哦。”


    行吧,唐臾这下别无选择,只能往外头走。


    走出山洞,唐臾被眼前的景象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这里的草地是粉色的,上面长满五彩缤纷的花朵,连绵的树像柔软的棉花糖,天空上挂着彩虹,空气中飘着香甜的味道,整个场景像童话一样梦幻。


    唐臾如梦似幻地踩上草坪,像踩在云端。


    他回头,发现隧道口已经不见了,难怪,这里只出不进。


    既来之则安之,唐臾心态很好,四周的景致让他觉得新奇,便悠然自得地逛了起来。


    树上的叶子看起来很柔软,唐臾正打算揪一片下来尝尝味道,眼中突然精光一闪。


    他感受到两道视线,正在打量着他。


    唐臾敏锐地抬头,只见树上藏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银发少年,一个杏发姑娘。


    “你们好,有点眼熟——”唐臾冲他们笑了笑,“你们谁来着?”


    这么句话轻易让少年气到了,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俊脸上透着股狠劲儿:“我们找了你半天,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挺好,你今天肯定没跑了!”


    杏发姑娘浅浅一笑,竟无端逸出一股妩媚之气:“帅哥,上次你从走虎的车里跑了,我就一直惦记着你呐。染了个蓝头发,我更喜欢了,跟我们回家呗。”


    唐臾心头暗骂,真是冤家路窄。


    他本来都忘记了这茬,以为对方完全放弃了呢,没想到一路追到这儿来了。


    这俩人可比“品瞐聶掱犇”难对付多了,唐臾得想点对策。


    银发少年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面色稍显凝重,低声对姑娘说:“阁主被人追着抢青鸾珠,这会儿还没回。”


    “相信阁主,我看对面那几个人就是草包。”杏发姑娘挑眉道,“正好,在阁主回来之前,我们把这人搞定了,五花大绑,亲手让阁主提回去审审,到底是哪来的野路子。”


    第26章 Myth境寻宝(三) 【再次掉马】师……


    游戏开始前, 酒吧“洞天福地”里。


    台上的蓝发吉他手帅得带劲儿又拉风,引起潮水般的尖叫声。


    昏暗的卡座里,久杏指尖凭空开出一朵桃花,她对着花朵低声道:“阁主, 我们发现此前混进走虎雇佣兵队的人了, 他在洞天福地当驻唱。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说完, 久杏手指轻轻一捏,桃花便丝缕消失了。


    久青皱着眉:“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先混进走虎当间谍,现在又下海当驻唱,会阵法会武器还会弹吉他, 我看不透。”


    “很小众的职业发展路线。”久杏评价着, 一朵桃花落回她耳畔。


    她侧耳听完,对久青说:“阁主说要我们先跟紧他,她处理完事情就来。”


    但当他们再抬头, 蓝发男人已经从台上消失了, 不知道去了哪里。


    久青有点抓狂:“这人真是够想一出是一出的!”


    久杏随口一问:“你说, 今晚是《Myth境寻宝》的季赛,他会不会要去玩游戏啊?”


    “要真是的话就好了。我好久没玩了!”银发少年摩拳擦掌, “现在的虚拟游戏绝对是近现当代最好的发明之一,不用费劲儿就能玩转世界, 比幻境好用多了。”


    “真的吗?”久杏翘起二郎腿,长腿一下下地晃着,“我只觉得发展得太快了, 感觉上一秒计算机才诞生呢,一眨眼,这玩意儿就变得比人聪明多了。”


    久青喝完杯里最后一口酒, 老气横秋地说:“学习科技。唯有学习,让本魔立于不败之地。”


    “你不败了么?”久杏嘲道,“你现在敢露一点魔气出来?”


    久青哑了,半晌无奈道:“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这遗留得太久了点。在人类眼中,妖魔自古便是邪物,脏东西是要被除掉的。”


    久杏凑近久青的耳朵,声音却很冷,“哥哥,阁主不是说过么,自从师祖身殒,再没有人敢护着妖魔鬼怪,跟仙道作对。”


    “师祖?阁主不是经常骂他么,说这辈子最让她生气的人,师祖排得上前三。”


    “阁主骂归骂……”久杏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分享八卦似的,“前不久半夜,我无意中撞见阁主一个人喝酒,醉了吧,嘴里念叨着什么——师尊,来喝酒,师弟师妹都不沾酒,没意思,你人呢,给我喝!——之类的。”


    久青垂眸:“阁主于我们,是长辈、恩人,也是老师,你说,阁主是不是也挺想她师父的?”


    久杏正想说什么,只听酒吧里响起游戏的广播,很快游戏就要开始了。


    “先走吧。”久杏利落起身。


    魔王保佑,他们真的在游戏大厅看到了蓝头发的吉他手。


    “还真是来玩游戏的!这人的本职工作到底是啥?”久青露出一个难以言表的表情,“他的人生就像是一串随机数。”


    蓝发男人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黑发男人,久青和久杏不想打草惊蛇,离得很远,没太看清黑发男人的正脸。


    这也不碍事,那头蓝毛足够耀眼,基本不会跟丢。


    游戏快开始了,久杏有点着急,又给阁主飞了一朵桃花,请她速来。


    不一会儿,阁主便到了。


    “阁主,他已经进游戏了。”久青指了指光亮的虚拟游戏入口,玩家们正在一波波地溶解进光晕中。


    久绛踩着高筒牛仔靴,大步走进光亮,丢下俩字:“走了。”-


    树上那俩漂亮少年半蹲在枝头,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唐臾仰头,看到他们俩头顶的队伍名,和他自己一样,也是系统默认的乱码。


    唐臾苦口婆心地劝道:“既然都来玩游戏了,就好好玩呗,我还想拿奖呢。等我出了游戏随便你们抓。”


    “休想耍花招!”


    银发少年说罢,翻身跳下,抽出一把枪,举枪连射。


    幸好我升级装备了。唐臾想着,立刻打开防护盾,完美防住。


    杏发女孩也加入了战局,她抬手便是两门小型炮,和银发少年配合着,一时间弹火纷飞。


    眼前这两人配合得很好,是有战术的,唐臾渐渐找到了节奏,操控着机械臂,边防边攻,双方打得不相上下。


    现在唐臾终于找到了点得心应手的感觉,机械臂武器就像他肢体的延伸,本能带着他控制武器输出的配比,在不超负荷的情况下做到最大输出。


    银发少年本来攻得挺从容,渐渐皱起眉。


    唐臾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怎么也打不着他,他的火力不算强,但每一颗反击的子弹飞来的角度都极为刁钻,得全神贯注才能避开。


    久青在交火的间隙,皱着眉地对久杏说:“这人是不是个怪物!上次见面他还没装机械臂,对武器的认知很少,现在怎么能运用得这么好?枪枪精准,很难躲开…呃!”


    话音还没落,一颗子弹便擦着久青的肩膀飞了过去,蹭出了一条血线。


    唐臾叹了口气:“你看看,叫你开小差。”


    这么点小伤没关系,只会让久青觉得很糟心。


    久杏脑门也冒了点汗:“要不换成老几样?”


    “来吧,试试。”


    久青说罢,不知从哪拔出了一把青色长剑,诡谲地向唐臾刺去。


    “怎么换风格啦?”唐臾还有些失望,“接着打枪啊,我还没练够呢!你们俩水平挺不错的,我从你们那儿学到了不少枪法技巧。”


    两人气结,靠,合着把他们俩当陪练了!


    久青抿着唇,将深青色的气韵聚于剑尖,锋芒毕露,唐臾且闪且退。


    要说剑法,久青久杏可是从小练起的。


    那会儿久绛还不是阁主,兄妹俩跟在这位出类拔萃的小姨身后,屁颠屁颠地学剑法,小姨一点点教他们,久青对自己的剑法还挺有自信。


    “有点意思了。”唐臾双手背后,轻盈地躲开剑锋,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银发少年的动作,“少侠剑法不错。”


    被逼得节节败退还有心思点评,久青久杏心头愤愤,一同挥剑攻去!


    两方夹击,确实把唐臾杀了个措手不及,锋利的剑尖贴脸而过,削下了他一缕蓝发。


    久青心头大喜:有破绽!


    乘胜追击,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便又是一剑追去!


    却见电光火石间,蓝发男人施施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久青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但已经来不及了。


    久青只觉手中一空,剑竟然莫名其妙地到了蓝发男人手里!


    唐臾掂着手里的剑,随意挽了个剑花,跟千禧年的高中生转笔似的。


    他看了看剑柄:“剑不错,有点年头了啊。”


    两人大惊,武器落于他人之手是大忌,跟命门被别人掐住差不多。


    唐臾若无其事地问:“你们师从何人?”


    久青欲劈手夺剑:“干你何事!”


    “没啥事。”唐臾说着,大方地把剑抛回给银发少年,扬扬下巴,“上次我不就跟你们说过了吗,对付我,用现代武器就可以了。快,换回枪和炮,再跟我练练。”


    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宛如一个屈辱的巴掌,久青一语不发地黑着脸,换上攻击力最高的粒子炮扛上肩,毫无停顿地便开始狂爆输出。


    恼羞成怒了这是。


    唐臾轻笑:“小崽子真不手下留情,跟谁学的。”


    跟谁学的呢?唐臾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久绛小时候吵着想学剑,唐臾拗不过她,只好教她。


    这孩子悟性很高,就是有一点,总是急躁冒进。


    唐臾每次故意给她一点甜头,比如让她砍到自己一截头发,这孩子就会信心大增,觉得自己可以乘胜追击,殊不知这样更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


    她教后辈剑法,其他啥都教得不错,怎么这份急躁总是改不掉!


    还说是,她们族人的性格都这样。


    这样想着,唐臾看着面前两个努力跟自己对招的小孩儿,目光都慈爱了许多。


    正练着呢,唐臾听到一声低磁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师尊!”


    唐臾耳朵瞬间麻了几秒,捂着心脏道:“幺儿?你差点吓死为师。”


    这小子长大之后连声音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从清亮的少年音变成沉厚的男人嗓音。


    他这一声“师尊”,总让人觉得耳朵麻麻的,唐臾觉得自己还没习惯。


    “师尊,你在哪?”危雁迟问。


    唐臾:“先等等,你怎么跟我讲话的?”


    “我在您的机械臂里装置了单线通讯,连到我的芯片里,只要条件允许,我随时都可以联系到你,你也可以联系我。”


    危雁迟顿了顿,声音几不可查地低了些许,“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在爱达家里。”


    “啊,噢,噢噢噢——”


    唐臾拍了拍后脑勺,干笑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的。很好啊,很good,这个功能装得很不错!”


    “所以师尊,你现在在哪。”危雁迟没有任何语气起伏,“你说要我搞定那群人之后回去找你,但是你消失了。”


    唐臾立刻顺毛:“幺儿不慌,我往那个山洞里面走,才发现那是个隧道,隧道里有个轨道矿车,你坐着矿车过来就行了。我这边是个粉色世界,挺梦幻的。”


    危雁迟的语气这才好了一些:“你那边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唐臾看着正在疯狂朝自己开炮的两个漂亮少年,一边蛇皮走位躲开,一边找机会反击,顺便回复徒弟:“没有遇到危险啊,很安全!”


    危雁迟听着对面枪林弹雨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问:“……真的吗?”


    “真的!”唐臾对准杏发姑娘就是两枪,笃定道,“安全得很!”


    “行。”危雁迟说,“那我现在过来。”


    唐臾:“嗯嗯嗯。”


    危雁迟加重了语气:“就在那里别动,等我过来。”


    唐臾:“嗯嗯嗯。”


    隔了一会儿,危雁迟的声音再次冷不丁地贴在耳畔出现:“师尊。”


    唐臾耳根猛然又是一麻,手抖,子弹一枪射偏打飞了旁边的树皮。


    “喊喊喊啥呢,给我麻溜滚过来!”唐臾微恼。


    现代科技把传音系统做这么好干什么!


    气得唐臾连开了好几枪。


    突然,唐臾面色一变,倒不是因为俩小孩密集的炮火。


    “嘘,别开枪了。”唐臾表情严肃,压低声音,迅速移动,抓着两个少年的后脖颈,像大猫咬着小猫咪的脖子一样,灵巧地爬上了树。


    远处传来一阵飘渺的梆子声,一队人马踏着粉色的山丘,悠悠扬扬地靠近。


    久青急忙把枪收了,屏气凝神。


    远处浩浩荡荡的队伍渐行渐近,令人愈发觉得诡异。


    队伍的正前方,悬空漂浮着一个古老的檀木梆子,无人操纵,木棒每隔一下,就自动敲击在梆身上。


    后面,跟着长长一串怪物。


    很难用语言描述它们的样子,每一只都有几米高,通体惨白,像是由一堆骨头拼凑出来的组合物。


    它们没有脑袋,肢体细长而不协调,像巨型多足虫,又像许多动物的杂交体,每一只都长得不太一样,它们迈着固定的步伐往前移动,在粉色的草地上留下一个个深而小的密集圆孔。


    长不见尾的队伍中间,运送着一个镂空的大木架,木架中似乎挂着许多绸缎布匹,上方是浅色的,下方镶着一道深色的缎边。


    除了梆子声,整个队伍寂静得出奇,太过诡异,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仪仗队。


    唐臾紧紧盯着它们,气声自言自语:“这些是什么妖怪,我从未见过。”


    在现代都市,唐臾也见到了不少怪物,比如豆娘妖,还有之前的人面蜘蛛,这些都是很常规的妖怪,千年前唐臾见过不少。


    但饶是像唐臾这样见多识广,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似妖非妖,似鬼非鬼,是一种难以表述的存在。


    “没见过才对。”身边的杏发女孩小声道,“这些都是AI生成的。”


    又是这玩意儿,唐臾心道,AI才是新型妖怪吧。


    队伍越来越近,三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静止。


    这时,唐臾才发现,大木架里运送的根本不是什么绫罗绸缎……


    人类被倒吊在大木架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个架子,像古时候押送犯人的刑车里挂满任由宰割的牲畜。


    每个人都被剥光了,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惨白,深色的头发吊在下方晃荡成一片,远远看去,就像挂满了浅色的布料,底下镶着一条深色的边。


    被倒吊着人们各个脸部僵硬,嘴巴大张,眼珠瞪大,表情惊恐定格,却无法发出声音。


    唐臾看到,他们头顶还悬浮着倒过来的小窗口,上面写着他们的队伍名。


    ——这些人是玩家!


    队伍名旁边,有两道能量条。


    红色的是血条,唐臾认识,有些人的血条几乎见底。


    底下还有一道蓝色的,有些人的蓝色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其中一个人的蓝色条彻底掉成0,这个人立刻从木架里消失不见了。


    唐臾推测,蓝色那条应该是理智值之类的,不管是血量还是理智,掉到零就会游戏失败。


    被倒吊着的人们像条状猪肉一样,随着木架的颠簸左右轻轻摇晃着,巨大的畸形骨架怪物沉默地运送着他们。


    它们准备去往哪里?


    唐臾突然想到森林快线中的女声播报:本周是圣君庆典。和这个有关系吗?


    不管怎样,眼前的景象太诡异,一只一只的庞大怪物缓慢地走过三人面前,他们只希望它们赶紧离开。


    就在一只怪物经过唐臾他们眼前时,它突然停住脚步,整个身子拧了过来!


    尽管它没有眼睛,但唐臾觉得,它正在盯着他们。


    久青浑身发毛,紧紧抓住久杏的手。


    快走,快走,别过来。久杏在心里祈求着。


    唐臾心想,希望危雁迟不要现在过来,再等会儿,再等会儿。


    然而天不如人愿,那庞大诡异的怪物迈着畸形的步子,缓慢而匀速地向这边走过来。


    十米、九米半、九米


    唐臾浑身紧绷,机械臂无声地做出攻击姿势。


    然而一眨眼,怪物瞬间移动到了眼前!


    畸形的骨架身躯中间猛然张开了一只黄澄澄的大眼珠,眼珠中间是横着的瞳仁,像羊的瞳孔,近在咫尺地对视。


    久杏炸出了一身汗,久青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那怪物站在树下,缓慢地、夸张地将身上唯一一颗羊眼珠,移动到空荡荡的头顶,看向树上。


    树上空无一人。


    它盯了很久,又缓慢地将羊眼珠移到下方,直勾勾地盯着粉色的树干。


    时间似乎凝滞了。


    怪物看了很久,那颗硕大的羊眼珠终于缓缓合拢,消失在骨架中。


    它一百八十度拧身,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回队伍。


    随着梆子声渐行渐远,这条沉寂而诡异的队伍终于消失在梦幻的粉色丛林中。


    旁边另一棵树的树洞里——


    直到它们彻底消失,躲在树洞里的三人方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我艹,我艹我艹。”久杏满嘴芬芳,头一个钻出树洞,大口呼吸,“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久青跟着钻出来,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用袖子擦汗:“早知道应该做点功课再进游戏的!谁知道这一期有心理恐怖元素啊!”


    久杏扳过久青的肩膀,凝视他的头顶,半晌哈哈大笑:“啊哈哈哈,你san值掉了5%!”


    久青黑着脸,反击道:“你还说我,你掉了7%!”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蓝发男人还没有从树洞里钻出来。


    久青拧眉:“他不会已经跑了吧?”


    “怎么可能。”久杏说,“刚才他还在里头呢,会不会是san值掉太多,失去行动能力了?”


    说着两人一起弯腰,往树洞里看去。


    只见蓝发男人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睛发直,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了。


    久青拍了拍树干:“它们已经走了,你不会被吓死了吧?”


    唐臾这才惊醒,他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钻出树洞。


    久青久杏第一时间看向唐臾头顶,发现他居然是满条的理智值!


    唐臾掰着手指头:“白骨精、千足精、多形妖、猼訑。”


    久杏:“……什么?”


    唐臾:“我在思考,刚刚那个怪物可能融合了什么妖怪。”


    原来他刚刚眼睛发直,是在入神地思考这种学术问题啊?!


    久青有点目瞪口呆:“勃仪是什么?”


    “猼訑就是一只羊妖啊,它有九条尾巴和四只耳朵,有两只眼睛长在背上。”唐臾有些责备地看了久青一眼,“你的《妖史》是怎么学的?好好听课了吗。”


    久青:?


    被抓捕目标批评学习成绩,总感觉有点奇怪。


    这人玩的到底是什么路子!


    久杏还牢记着他们进入游戏的使命,对唐臾说:“既然危险解除了,你就和我们一起退出游戏吧。再打下去就是浪费弹药,你机械臂里的弹药肯定没有我们两个人多的。”


    这话不假。


    唐臾点点头:“你们什么时候带你们阁主来见见我。”


    久杏:?


    唐臾微笑:“要不这样吧,我们石头剪刀布,你们赢了的话,我就乖乖跟你们回去,我赢了的话,你们就要等我玩完游戏,拿完奖再回去。怎么样?”


    “你这人真的很怪。”久青皱起眉,拿出一捆电缆似的绳子,“我觉得没必要玩,你直接跟我们走就行了。”


    这绳子只要连入接口,就可以让对方的义体瘫痪,所以久青还是比较有信心制服这个深不可测的怪人的。


    久青提供第二种选项:“或者你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混进走虎抢青鸾珠就行了。”


    唐臾笑道:“不是,你们搞错了,我真不是混进去抢青鸾珠的。不就是个能保人性命的破珠子么?我对那东西没兴趣!”


    久青:“扯吧你就。江湖内外,没人不想要青鸾珠。”


    唐臾对天发誓:“我就抢了虎A三颗钻石!”


    “别费口舌了,等阁主审吧。”久杏捻落一朵桃花,挑眉道,“阁主说她马上到了,开捆吧。”


    “你们阁主马上要来了??”


    唐臾心头有点苦,视死如归地伸出双手:“你们捆吧。”


    久杏和久青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手脚麻利地开始捆人。


    唐臾是怀着一种赎罪的心态被捆的。


    久绛是他的第一个徒弟,跟他的时间最久,性格明艳张扬,刀子嘴豆腐心。


    唐臾始终记得,在看到造魂阵时,久绛眼中那种巨大的惊讶,接着变成绝对的难以置信,最后化成冰窟般的寒凉。


    但他也记得,最后把徒弟们传送走的时候,久绛是喊的嗓门最大的那个。一直娇俏的姑娘哭得撕心裂肺,看上去恨不得把自己给手撕了。


    唐臾直觉危雁迟还没有把自己回来这件事告诉久绛,因为如果这孩子知道了,她肯定三分钟之内杀上门。


    至于危雁迟为什么不把这事儿告诉大师姐…说实话,唐臾毫无头绪。


    危雁迟一直都是四个徒弟里,最乖,但也是唐臾最看不透的那个。


    唐臾出神地想着,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俩小孩捆成了粽子。


    久杏开心道:“完工!”


    久青看向远方:“太好了,阁主回来了。”


    唐臾抬起眼,未见人影,先闻其声。


    ——重型机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树林。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只见一位戴着头盔墨镜的女人俯身骑在重机车上,一头长直的头发肆意飞扬,黑发里挑染了耀眼热烈的赤红色,长腿蹬着长靴,身体曲线比金属机车线条更飒,气质比太阳更拽。


    如烈马嘶鸣,重机车一个漂亮潇洒的漂移,稳稳地停在了距离唐臾两米开外的地方。


    女人跳下机车,抬手摘了头盔和墨镜,露出一双漂亮得不可方物的眼睛,赤红双瞳,美得张牙舞爪,勾人,又攻击人。


    整齐的刘海稍微有点乱了,她随手一撩,黑赤相间的长发如瀑披散。


    两位少年静立鞠躬,行礼道:“阁主。”


    “人抓到了?”女人问,嗓音迷人。


    久青指了指唐臾:“抓到了!就在这儿。”


    女人转头,从唐臾被五花大绑的身子往上,看到他的机械臂、蓝头发,然后,看到了他的脸。


    唐臾也回视着她,调皮地眨眨眼。


    此刻…无人说话。


    沉默。


    沉默。


    唐臾又调皮地眨眨眼,吐出一个音调宛转的:“Hey, girl!”


    “咚”,“咚”两声,是久绛的墨镜和头盔砸在了地上。


    久青和久杏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是我英语发音有问题么。”唐臾喃喃自语,最终放弃鸟语,轻声道,“久绛,好久不见。”


    “咚。”


    久绛直挺挺地跪到了草坪上。


    久青和久杏表情瞬间空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阁主跪了,他们还站着干什么!


    咚咚,又是两声,俩小孩瑟瑟发抖地也跪了。


    “哎!”唐臾被捆得严严实实,用不了机械臂也用不了灵力,只能狼狈地大吼,“跪什么跪什么,都给我起来!”


    久绛抬起脸,双眼一眨不眨,颤声问:“……师尊?”


    唐臾翻了个白眼:“不就是染了个头发么,有这么难认吗?”


    “唐却尘?”久绛又问。


    唐臾盯着她,被气笑了:“胆子不小。”


    久绛半晌没动,猝然暴起,提起拳头就往唐臾脸上抡!


    “——我艹你大爷唐却尘!你一千多年死哪里去了!!”


    唐臾平静地闭上眼,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然而拳头并没有挥到他脸上。


    在距离唐臾脸两厘米的地方,久绛的拳头被人稳稳截住了。


    久绛对上了危雁迟黑沉的目光,断眉如狼。


    久绛表情空白了几秒,终于意识到前因后果的她再次爆发,抽回拳头,狠狠往危雁迟脸上揍去!


    “我艹你大爷的危仅!师尊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危雁迟木着脸,下意识往旁边躲开了,闷闷地说:“我怕你揍他。我还在想怎么跟你说,你才能不揍他。”


    久绛急火攻心:“你也知道我想揍他啊?你躲,你躲什么危雁迟?你替他来挨这一拳!”


    危雁迟又站回来了,一米九多的大个子站得笔挺:“师姐你揍吧,我不躲。”


    久绛仰着头,拳挥了一半,停在半空中,半晌咬牙切齿地骂道:“长这么高!一点都不好打。”


    最后这一拳狠狠落在了危雁迟肚子上。


    危雁迟没躲。


    唐臾气得血全往头顶涌,厉声道:“久绛!你还真打啊?你以前天天偷袭我,现在揍你师弟干什么!”


    “我现在尊老爱幼,不行吗?”


    久绛翻了个白眼,看着唐臾,指着危雁迟说:“师尊你看清楚了啊,老幺替你挨打了,你回头自己谢他去吧你。”


    危雁迟垂着头。


    唐臾真是无奈了,问道:“幺儿,疼不疼?你师姐下手经常没轻没重的。”


    危雁迟用力摇头。


    其实是疼的,久绛是真的受刺激了,生气,这一下一点没留力。


    久绛白眼都要翻上天去了。


    她突然瞥见师尊身上还牢牢地缠着绳子,顿时大惊:“我靠,谁干的!”


    久绛一掌把绳子全弄断了,师尊,噢,同时也是师祖,终于得以松绑。


    早已跪着退到边缘的久青和久杏满头大汗,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再见了阁主,今晚我就要远航……


    第27章 粉别墅(一)【修】 床上画着一颗大爱……


    久青和久杏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会隐形术。


    所有疑惑都解决了, 难怪蓝发男人的水平那么深不可测,出手套路也令人难以捉摸,生僻的妖物名字信手拈来……因为他根本就在另一个段位上!


    难怪那个奇形怪状的怪物来的时候,男人还护着他们藏了起来, 恐怕那时候他就认出来了。


    俩小孩冷汗涔涔, 他们对师祖大放了不止一句厥词啊!


    久绛把断成好几段的绳子抓在手里, 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俩:“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捆的是谁?挺能耐的,可以写简历里了。”


    他们露出苦瓜脸,声音都要劈了:“师祖对不起啊啊啊。”


    “没事没事。”唐臾笑得很欠揍,“我故意给你们绑的,哈哈。”


    其他人:


    “对了, 你们叫什么?”


    俩小孩小声说:“久杏, 久青。”


    唐臾问久绛:“一家人?”


    久绛答:“我的侄儿侄女。”


    这些小问题都可以放旁边,久绛满肚子更重要的疑问,连珠炮弹似地问唐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要混进走虎?你也听说青鸾珠的事了?你来游戏又是干嘛?你这一千年去哪了!”


    这句话太长, 她停下来换气, 话音一转:“不行, 你干脆直接给我详细讲一遍。”


    唐臾一想到要讲一堆东西就头疼,指着久绛的重型机车, 大声扯开话题:“你这车炫酷啊,游戏里拿到的道具?”


    “当然不是!”久绛直接被带跑了, 炫耀道,“师弟给我做的,可以折叠变小, 随身携带。”


    说着,她手指一抬,嚣张跋扈的机车瞬间变成了一个黑色的金属猫猫头, 被久绛握在手里。


    “哇。”唐臾拿过来把玩,扭头对危雁迟说,“Vix老板,我也想要一个,给做吗?”


    危雁迟怎么可能说一个不字,他点点头:“给的。”


    唐臾东拉西扯地插科打诨,顺利让久绛忘记了她本来想问的一大串问题。


    “对了,幺儿,灵玉还在你身上?”


    “嗯,他们退出游戏了。”危雁迟摊开手,手心中躺着一枚光华流转的玉。


    久绛有点惊讶:“你们还真是来认真玩游戏的啊?”


    “是啊,我还要拿奖呢。”唐臾自然而然地愉悦道,“挺好,又多了三个人帮我找宝物。”


    “刚刚我们看到一串奇怪的怪物走过去了,还押送着一队玩家,你们见到了吗?”唐臾问。


    危雁迟和久绛一齐摇头。


    唐臾:“它们留下了一串脚印,我们要不要跟着脚印的方向去看看。”


    “我们进游戏本来就是为了抓你的。”久绛撩了把头发,“现在不用抓人了,就玩儿吧。”


    危雁迟没意见,两个小孩更是不敢有意见。


    “好,出发!”


    于是,五人小分队就这么上路了。


    唐臾走在最前面,像是小学生春游举着小旗子的班长。


    他们沿着密集而不规则的圆孔脚印往前走,在粉色的草坪上显得梦幻又诡异。


    一路上的风景都是零散的粉色树丛,没见到什么人,唐臾讲了讲他们看到的怪物的样子。


    地上的脚印痕迹越来越浅,直到彻底消失。


    唐臾停步:“看来它们走到这里就不见了。”


    环顾四周,就在不远处的粉色树林里,孤零零地坐落着一幢漂亮的粉色别墅,五层楼高,像公主的城堡一样精致又气派。


    整个场景像一幅平面的像素画,甜美,也诡异,让人不禁想到刚才那些巨大的、沉默的怪物。


    久绛不屑地笑:“这个别墅简直就是在向人招手说:快过来,快过来!”


    唐臾说:“还等什么,那就去吧。”


    危雁迟已经迈出了脚步。


    久青和久杏远远跟在三位前辈身后,又不敢掉队太远,心中叫苦不迭,这地方看着就不对劲啊,没准这就是刚才那些怪物的老巢呢?前头三个人怎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众人往别墅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唐臾听到“叮”的一声在耳边响起:“你真幸运!秘境宝物就在附近哦,要不要去找找看呢?”


    其他人也突然停下了脚步,唐臾一看他们的表情就懂了:“你们都听到了?”


    久绛:“嗯,听到了。师尊,你要找的就是这个秘宝?”


    “是这样。”唐臾差点笑出来,“但是咱们眼前只有一栋别墅啊,这不是摆明了让咱们进去找吗?”


    危雁迟指了指周围:“也有可能在旁边的树林里。”


    但不管如何,这个别墅是一定要进的。


    粉别墅的大门与门廊刻满了欧式复古的雕花,唐臾没见过这种风格,流连忘返地欣赏了很久,才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豪华的粉色大厅,左右两侧的旋转楼梯通向二楼,大厅中央悬挂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灯,正下方是一个粉色的接待处,接待台中央贴着一个很大很可爱的蝴蝶结,粉色底,白色圆点。


    接待处站着一位洋娃娃般金发碧眼的女孩。


    只见她甜甜地微笑着,同时,唐臾视野底端和她的声音一起出现一段字幕:“各位好,欢迎来到幸福快乐的粉别墅。夜幕马上就要降临了,您可以在这里度过许多平安愉快的夜晚。”


    久绛小声吐槽:“这NPC好老套的台词,一百年前就有游戏设计这种台词了。”


    唐臾问:“NPC是什么?”


    危雁迟平稳的声音从另一边低低传来:“非玩家控制的角色,就是游戏里已经设定好的角色。”


    唐臾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玩游戏,第一次见到NPC。”


    此话不假,此前唐臾遇到的不是别的玩家就是怪物,还没见过这种和他讲话的“人”。


    金发碧眼的女孩接着说,同时眼前的字幕也随之变化:“我们的住宿系统采用最新的智能科技,将为您量身定制您的梦中情房。希望您能拥有完美的住宿体验!”


    久绛:“嗯嗯,好的,请问能不能跳掉这段,直接让我去房间。”


    危雁迟默默按住额角:“不要总是跳过和NPC的对话啊……”


    女孩不为所动,保持着极具素养的得体微笑:“但是现在本店只剩下三间客房了,请问各位怎么分配?”


    唐臾笑着按住接待台:“不是,小美女,你们这儿五层楼呢,这么多房间,你现在说只剩三间了?”


    “确实只剩下三间了。”女孩充满歉意地指了指楼上,“很多客人已经到了。”


    唐臾抬起头,只见二三四楼的栏杆边零零散散站着些人,正沉默地打量着他们。


    身上纹着大片纹身的、头发全剃成摩西干的、如黑影般不起眼的


    唐臾神色一凛,其中不少他在酒吧里有过一面之缘。


    他想起铁狮的嘱咐,心想,这些人大概也对自己有印象。


    危雁迟低声道:“这些人是玩家。”


    唐臾:“嗯。”


    女孩重复了一遍:“请问各位怎么分配?”


    五人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久青和久杏赶紧举起爪子:“我们俩听从组织安排,怎么安排我们都行的!”


    久绛做了个踹他们的动作:“小孩子自己睡去吧。”


    主要是,这俩小孩跟深居简出的技术宅Vix师叔不怎么熟,更别提跟唐臾了,单独呆一块估计都得要他们的小命。


    久绛在他们师徒三个中间划了个三角形:“我们三个分两间房,怎么说?”


    小师弟沉着目光没讲话,师尊支着下巴,仍然入神地在打量楼上面那些玩家,很显然在开小差。


    “无语。”


    久绛压根不期待他俩能给自己什么回答了,一个闷得要死,一个四处神游,久绛干脆独断专行地一锤定音。


    “本美女自己睡一间了,你俩大老爷们儿挤去吧。”


    小辈一间,男的一间,女的一间,很合理的分配。


    “好的。”金发姑娘笑眯眯地分别交给他们三把粉色的钥匙,“请收好,各位的房间在顶层,房间已经布置好了。”


    唐臾还在神游,危雁迟便收好了钥匙。


    三间房连在一起,唐臾走到房间门口了才回过神来。


    左手边,久绛已经打算开门进房了,右边,俩小孩正在交头接耳聊钥匙上的花纹。


    身边,危雁迟正在转动钥匙。


    唐臾后知后觉:“幺儿,我和你睡一屋?”


    危雁迟的动作立刻停了,甚至把钥匙抽了回来:“可以吗?”


    “可以啊,有什么不可以?”唐臾抬手在危雁迟脑袋上肆意地揉了揉,万分怀念道,“哎呦,好久没跟小仅躺一屋里过了,上次好像还是你炽潮期的时候,你那会儿还没我高呢!小崽子。”


    旁边的久绛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我先进屋了,拜拜。”


    危雁迟直挺挺地固定在那儿,让唐臾揉他脑袋,等他揉完了,危雁迟才重新用钥匙打开了门。


    推门而入,只闻一股清新的阳光香气扑面而来,明明快到夜晚了,却莫名让人觉得很暖。


    卧室里很有居家气息,毛茸茸的地毯,天蓝色的壁纸,以及窗台边摆成一排的盆栽。书桌上摆着一台黑屏的电脑,看上去是几十年的老旧款式,还有笨重的机箱和原始的键盘鼠标。


    危雁迟愣了,唐臾也愣了。


    只见卧室中间,摆放着一张窄窄的双人床!


    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被套上,居然画着一颗大大的红色爱心。


    唐臾惊了:“前台美女是不是把她的房间给我们了?”


    只听隔壁传来久青久杏两道尖叫声。


    “啊啊啊,我才没有想住小汽车造型的床呢!!我已经是几百岁的成熟男魔了!”


    “绝对是系统混乱了,我也没有想住带幔帐的公主床额啊啊!”


    唐臾有点啼笑皆非:“智能系统果然是智障了吧?”


    危雁迟把粉色的门钥匙搁到床头柜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垂着头,刘海遮住了凌厉的眉眼:“您把被子翻一面盖吧。”


    “不是。”唐臾毫不在意地躺到床上的爱心上,用力拍了拍旁边的空位,“你上来,我感觉这床太短,都装不下你!”


    第28章 粉别墅(二)【修】 贴进他怀里……


    “诶, 这什么东西。”


    唐臾从床上坐起来,左看,右看,眨眨眼。


    在唐臾的视野里, 一个操作面板叠加在现实的场景上, 随着他的视线变换位置。


    危雁迟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我眼前也有。”


    面板很简单, 左上角显示着游戏里的时间,下午六点。右边有几个半透明的按键,左边也有几个。


    有什么用?试试就行。


    唐臾注视其中一个按键,伸手在虚空处点了点。


    房间的灯光变暗了些。


    唐臾又试着点了另外一个,窗帘自动关上了一半。


    “不愧是智能家居系统。”唐臾舒舒服服地陷在床里, 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房间调节到了最舒适的样子。


    窗帘半遮, 暖光昏昏,外头是影绰的粉色丘陵。


    唐臾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床褥里,不想动弹, 自言自语:“我靠, 这可比我那破出租屋的床舒服多了, 我能不能天天来这游戏里睡觉?”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招呼道:“你来试试, 还挺软的。”


    危雁迟硬邦邦地杵在房间角落,没动。


    “你真不想试试?”唐臾半撑起身子, 把自己披散在枕头上的蓝发好好地拢到了一边。


    危雁迟撇开目光,喉结上下一动:“师尊,鬼不用睡觉。”


    “理是这个理——”


    唐臾盯着小徒弟, 恍然大悟道:“幺儿,嫌弃为师是不是?”


    危雁迟差点要屈膝半跪,忙道:“徒儿不敢。”


    唐臾噗地一声轻笑, 翻过身,腾出了大半边床的空间,懒洋洋地半眯上眼睛,声音渐渐变轻:“还这么不禁逗……”


    这么侧躺着,视线正好和床头柜平齐。


    床头柜上摆着几只彩色的千纸鹤,后面是书桌上的老式电脑。唐臾突然怔住了,困意都消退了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莫名亲切。


    甚至亲切得让人有点难过。


    难过的感觉转瞬即逝,唐臾把它归结为过于幸福的副作用。


    不愧是智能系统,能做出这么合心意的房子。


    除了两个大男人只有一张床,和床上的大爱心有点好笑,其他都挺舒服的。


    但好像还有什么地方缺一点点。


    缺的是什么?


    唐臾侧躺着,感觉困意缓慢来袭。


    直到快要睡着时,他感受到身边的床往下陷了陷,有个人轻手轻脚地躺到了他身边。


    危雁迟像一根铁棍,这张床正好嵌下他。


    唐臾半梦半醒,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靠,后背接触到一具结实柔韧的躯体,温温凉凉的。


    那人往外撤了几寸,让唐臾后背落空了。


    唐臾闭着眼撇撇嘴,虾米似的往后拱了拱身子,行云流水地贴了上去。


    那人紧绷着身子,又往外挪了挪。


    他逃他追地折腾了几回,直到无处可挪,唐臾的脊背终于实实在在地抵住了对方,像猫团进了窝里。


    这次感觉才对了,什么都不缺了。


    危雁迟大半边身子都掉在床外面,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蓝发,呼吸放得很轻,连睫毛都不颤。


    唐臾很快沉入睡眠。


    自从他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苏醒,好像从未睡过这么踏实的一觉。


    唐臾是被饿醒的。


    窗外已经完全黑了,唐臾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手胡乱拍了拍旁边。


    空的。


    “雁迟?”


    唐臾倏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呈大字型占满了整个床。


    “师尊。”


    只见危雁迟直挺挺地站在角落,罚站似的。


    但这位鬼先生的脸色比平时红润不少。


    跟少女心的粉红色别墅墙壁差不多。


    “睡得太爽了!”唐臾伸了个懒腰,看到面板左上方的时间,晚上七点半,他居然只睡了一个半小时。


    “你没睡?”唐臾问。


    危雁迟:“睡了,睡得挺好的。”


    唐臾点点头,完全不记得自己睡着时把人挤到床边边的“恶行”。


    “我饿醒了。”唐臾摸了摸肚子,瘪的,“幺儿,你饿不饿?”


    危雁迟:“还好。”


    话音刚落,就听房门被哐哐敲响,久绛不耐烦地在门外喊:“师尊,老幺,开饭了!”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喊猪。


    唐臾哗啦一下把门拉开,睡眼惺忪地往外走:“我现在又困又饿……”


    久绛伸长脖子,好奇地往房间里张望:“师尊睡了一觉啊。你们房间怎么样?”


    她合理猜测:“老幺整天无欲无求,师尊整天寻欢作乐,你们房间风格肯定很混搭吧。是不是一半红烛帐暖一半性冷淡?哈哈哈。”


    危雁迟冷着脸,高大的影子把久绛整个罩住,直接把门关上了。


    “不让看啊。”久绛很失望。


    危雁迟闷声道:“没什么好看的。”


    久绛:“真小气。”


    危雁迟反问:“那看看你的房间?”


    久绛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危雁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抱歉。”


    久绛很快换回拽不拉几的表情:“抱你大爷。”


    “楼下的自助餐快开始了!”唐臾站在栏杆边往下看,比久青久杏俩小孩还兴奋。


    五个人沿着旋转楼梯到达一楼,大厅中央摆着一条长桌,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了桌边,看上去大家都饿了。


    桌边大概坐了二十几个玩家,主要来自五个不同的小团队,还有些单打独斗的零散玩家。


    “哟,这不是新任夜店之王,Sugar Master吗?”


    说话的这队人穿着僧袍,各个都剃了锃亮的光头,机械化程度非常高,几乎全身都是改造的义体。唐臾在洞天福地见过他们,因为他们的混搭风格,让人印象挺深刻。


    为首的僧袍男人点了根烟,夹在两指中间朝唐臾敬了敬。


    唐臾打了个响指,当作招呼:“Hey,冥僧。”


    冥僧笑着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俯身靠近唐臾,把眼神往他身后的久绛那儿一送,声音不大不小地问:“糖,这正妞啊,你认识?”


    唐臾轻轻给久绛递了一个眼神,耸耸肩:“路上碰到,一起走了一段儿。”


    久绛目不斜视地坐着,冷艳漠然,半个眼神都欠奉。


    冥僧嘶嘶地笑起来,不打算继续自讨没趣,转而问唐臾:“老兄,你也是来找秘宝的?”


    唐臾敲了敲耳朵:“听到系统提示了。来这儿的人都听到了吧。”


    冥僧的嘴咧得更开:“你觉得宝物藏在哪?”


    唐臾:“这儿方圆几公里,就这么一座别墅。”


    “叮叮——”


    铃铛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众人安静下来。


    只见一位穿着燕尾服的大胡子胖男人站在长桌最前端,手里摇着一个铃铛,身边站着金发碧眼的小姑娘。


    他憨态可掬地说:“欢迎各位莅临粉别墅,我是这里的老板。为了庆祝即将来临的圣君庆典,小店的房费与餐费全免,请各位愉快享受!”


    唐臾同时在视野下方看到了相应的字幕。


    “我过来可不是为了吃吃喝喝的。”


    冥僧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直接站了起来,大声质问:“老板,别磨叽了,直接进主线吧!你家里,或者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宝物?”


    众玩家哗然,抱着看戏,又庆幸“有人帮我问出来了”的心态,在冥僧和胖老板之间看来看去。


    胖老板一脸慈祥地看向冥僧:“噢,我的孩子,你怎么知道我有收集奇珍异宝的爱好?很久没有人见过它们的样子了,各位有兴趣赏光一看吗?”


    玩家们声音此起彼伏:“看,看!”


    “太好了,终于又有人能看到我的藏品啦。”胖老板似乎很高兴。


    他走到大厅边,拍了拍手,一道银色的帷幕落了下来,露出一个气派的玻璃展柜,里面果然装着不少奇珍异宝。


    众人激动地一拥而上,纷纷挤到展柜边。


    好消息:有宝物。


    坏消息:有太多宝物!哪个才是真的秘境之宝?


    胖老板自豪地依次介绍道:“这是一尊天使圣像,从十五世纪的教堂里流落出来的。这是一幅山水画,距今有五百年的历史,出自名家之手。这是独角兽的指甲壳,拥有五彩斑斓的黑色……”


    胖老板一路介绍到最后的展柜:“这个是我最爱的宝贝。”


    所有人屏气凝神。


    “这是……这是……”胖老板眼睛大睁,浑身疯狂颤抖起来,“我的宝镜,我的宝镜呢!”


    只见展柜的最后面空了一块位置,老板最爱的宝镜不见了。


    所有人听到“叮”的一声,眼前出现任务字幕:“老板看起来很焦急呢,请帮他找到他丢失的宝镜!毕竟好心的老板免费请你住宿吃饭了,帮帮他也是举手之劳吧。”


    接着,众人眼前的控制面板里出现了一个背包栏,有五个空格子。


    冥僧追问:“给个范围呗,宝镜大概在哪?别墅里面还是外面?第几楼?”


    另一个人嗤他:“这不就是要你找吗,告诉你答案了还找什么。”


    然而胖老板一边愤怒地抖,一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显得脸部肌肉矛盾地抽动:“夜幕降临,它们要出来了。”


    看到任务发布,众人立刻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四散到别墅各个角落,开始做任务了。


    很快,大厅里就只剩下了几个人。


    久青和久杏还站在展柜边交头接耳,试图从中寻到更多线索,他们偶尔从旁边收集一些锤子、钉子之类的东西放进背包格子。


    久绛在粉红别墅里四处转悠,找地方自拍。


    长桌边,唐臾指着一份甜点,惊为天人地问:“卧槽,这个甜脆米粑粑好吃,还有夹心。”


    危雁迟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这是马卡龙。”


    唐臾大快朵颐:“这个发糕也好好吃啊!”


    危雁迟:“…这叫舒芙蕾。”


    “我要怎么把东西放进面板背包栏里?”唐臾发出了老年人的疑惑。


    久杏示范道:“您手拿着它,眼睛看着视野里的背包栏,往里放就行了。”


    唐臾试了试,手中一轻,舒芙蕾真的被放进背包栏了,变成了一个小图标。


    唐臾拍拍肚子站起身,只见他自己的背包格子和危雁迟的格子里,塞满了各种甜品。


    久青和久杏两位游戏老玩家大为震惊,背包栏是这么用的吗?


    丰盛的餐桌被横扫一空,连渣都不剩。


    胖店主站在空荡荡的桌边,满脸幽怨地瞪着唐臾。


    宝镜没了,饱也没了。


    第29章 粉别墅(三) 你是不是心里一直都有我……


    久青头头是道地分析道:“镜子肯定不会只藏在某个地方, 这太简单了,估计要先找齐线索,再找到镜子。”


    “你这思路只适合单机游戏。”久杏不屑地反驳道,“玩家这么多, 线索怎么找?设计二十几条线索链吗?这不科学。最有可能的就是镜子碎成了很多片, 玩家要和别人决斗, 收集齐所有的碎片,这才符合多人游戏的逻辑嘛。”


    久青撅嘴反驳:“简单、粗暴,太老套了!”


    “老套,但是最有效。”久杏说,“而且秘境寻宝不就是这个大规则吗, 要么自己找东西, 要么从别人手里抢。”


    “那是自己找比较快,还是直接从别人手里抢比较快?”有人慢条斯理地问。


    久杏:“当然是边找边抢……”


    她猛然闭上嘴,抬眼便对上了唐臾认真询问的目光。


    久杏腿一软:“师…师师师祖, 我就是随便一说!”


    唐臾:“我我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


    久绛:“那那那那就出发吧!”


    危雁迟满脸无语, 直接掠了出去。


    别墅很大, 方才跑走的二十多个玩家就像消失了一样,寂静无声, 只时不时见到人影晃动。


    一楼除了大厅就是展览柜,众人巡视了一遍, 没发现什么东西。


    走上二楼,手边便是一条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两侧全是紧闭的房间。红色地毯, 脏粉色的墙纸上印着褪色的玫瑰花。


    久青嘟哝了句:“明明有这么多房间,玩家一共才二十几个,怎么就跟我们说住满了呢?”


    唐臾幽幽地说:“没准确实已经住满了呢, 只是你看不见罢了。”


    久青打了个寒噤。


    危雁迟道:“走廊尽头有块镜子。”


    唐臾:“去看看。”


    穿过低矮的、长长的走廊,经过许多扇紧闭的房门,众人来到镜子前。


    椭圆的镜子挂在墙上,镜框上雕刻着复古的花纹。


    五个人从镜子中看到整整齐齐的自己,还有身后无尽的走廊。


    真是英俊貌美的一大家子,连带着镜子都明亮了不少。


    “这就是块普通镜子吧。”久杏说。


    唐臾向左转头,镜中的自己也向左转头。他向右转头,镜中自己也向右转头。


    久绛凑近镜子,满意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脸:“姐真美。”


    “这会不会是宝镜?”久青猜测道,“没准它伪装成了普通镜子。”


    “管他呢,直接捡吧。”久杏游戏玩多了,看到东西就想捡到工具箱里,管它有用没用。


    “行,直接卸吧。”


    唐臾二话不说,打算直接把镜子从墙上卸下来。


    他朝镜子伸出手,镜子里的自己也伸出手。


    就在唐臾快触到镜框的时候,镜中的自己突然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两只手从镜面探出,狠狠地抓住了唐臾,把他往镜子里拉!


    “师尊!”危雁迟和久绛几乎同时喊道。


    混乱顿起。


    久绛身边突然窜出三个人,是穿着僧袍的光头。他们机械手的虎口处挂一串念珠,电子声齐声循环念诵:“嗡修多利修多利修摩利修摩利娑婆訶……”


    是冥僧!


    佛咒入耳,唐臾突觉一阵耳鸣,右臂深处升起一种麻痹短路的感觉,半个身子似乎都失去了知觉,被两只镜中手朝镜面拽了几步,蓝发几乎碰到镜面。


    久绛皱着眉摁住了自己的锁骨,俩小孩也不同程度地蜷起身子。


    这电子佛音在入侵义体!


    “开信号屏蔽。”


    危雁迟低吼,干脆利落地朝镜子里伸出来的那双手来了两枪,镜中传来几声哀嚎,这双手被迫往镜子里缩去。


    唐臾被危雁迟从镜子前拉开,却看到几个冥僧左右夹击久绛,强大的机械爆发力让久绛完全无法动弹。


    他们似乎想从她身上抢什么东西。


    还好,俩小孩反应挺快,他们从短暂的义体入侵里缓过来,分工明确地朝块头壮硕的机械僧人扑去,像敏捷的小豹子偷袭体型庞大的水牛。


    镜子除了刚开始来了个jump scare,现在已经没啥战斗力了,只剩一双手海草似的在镜面上晃,好像想随机薅个替死鬼进去。


    剩下五对三,几乎没啥悬念。


    没几个来回,三个钢铁澎湃的赛博僧人就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捆了起来。


    很简单,他们有佛音入侵,危雁迟这位机械师自然见招拆招,直接顺路回头黑了他们的线路。


    冥僧们机械化程度太高,优点是强化了绝对力量,缺点就是很容易被骇。


    唐臾问:“你们怎么只剩三个人了?还有几个人呢。”


    冥僧压着三角眼,不怀好意地扫过唐臾他们,冷笑了一声:“你们果然互相认识。”


    “你这话就稀奇了。”唐臾笑了,“我跟你不也认识吗?”


    危雁迟没什么语气波动地说:“你们剩下那几个人,在镜子里面吧?”


    冥僧从鼻子哼了声,算是默认了。


    “吃人的镜子啊,真老套。”久杏无聊地甩了甩手中的发绳。


    冥僧小队的遭遇跟他们差不多,上楼来看到一面镜子,准备把它拿下来的时候,镜子里突然伸出来一双手,拽了几个人进去。


    “然后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们?”唐臾惊讶道,“不想着怎么赶紧把兄弟们弄出来,守株待兔干嘛啊。”


    久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缕红发,眼帘微垂:“你们的目标是我吧?”


    冥僧咧嘴一笑,露出鲨鱼般的细齿:“阁主,您现在手里的东西可是块人人趋之若鹜的香饽饽啊,这可比游戏奖励稀有多了。”


    唐臾心想,青鸾珠。


    走虎那会儿的目标就是它,比起什么寻宝游戏,这才像真的江湖夺宝。


    追兵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什么人都想上来抢一抢。


    “你想要的是这个吗?”


    久绛摊开掌心,手中躺着一颗温润的青绿色珠子。


    冥僧几人瞬间眼睛瞪得大如铜铃。


    宝物近在咫尺,他们却无法动弹,急得发出胡乱的低吼。


    久绛把珠子抛到半空、接住、又抛、又接住。


    僧人们的目光紧紧粘在珠子上,跟着上、下、上、下,逗狗似的。


    久绛突然毫无征兆地朝青鸾珠咬去,一口咬下了大半,跟咬苹果似的,露出里面浅色的果肉。


    “啊?”冥僧脸都绿了。


    久绛把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咕噜噜滚到冥僧前面,真的就是半个被咬过的苹果。


    冥僧有点崩溃,被耍了!


    “我真的很好奇。”久绛眯着眼问,“你们就算抢到了青鸾珠又怎样呢?你们知道怎么用吗?”


    “我们用不用都没关系。”冥僧磨了磨后槽牙,“但如果我们拿到了,有人会给我们传授真正的机械仙法——你们知道仙法吗?靠机械改造,以人抗神,腾云驾雾天上飞,能在二环仙居买房,跟神仙当邻居,机械修仙有多牛逼,你们懂不懂?”


    唐臾满脸痴呆:“不懂。”


    久青没忍住,笑了半声,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出来一个嗝。


    危雁迟问冥僧:“谁答应给你们传授机械仙法?”


    久绛接道:“凌修门?”


    冥僧扭曲着脸:“你们都知道了还问个屁。”


    “凌修门是不是怂,想要东西就自己来抢啊,找一群小杂碎来干嘛。”久绛嘟哝着。


    唐臾笑眯眯地说:“估计是拉不下脸吧,仙风道骨名门世家,怎么能亲自下界抢东西,传出去不好听。”


    久绛随手指了指地上的三个机械僧人:“他们没用了,怎么处理。”


    危雁迟随手一指镜子:“扔进去团聚吧。”


    久青和久杏很懂事地把三个人拽起来,往镜子那边押送。


    在场的都是大前辈,这种脏活累活当然归他们做。


    “不要不要!”三个大块头面色惊恐,剧烈地挣扎起来。


    “真吵。”


    久绛眨眨眼,一道不明显的红光闪过眼瞳。


    机械僧人们瞬间静了下,丢了魂似的,直愣愣地看着久绛。


    “这才乖嘛。”久绛歪头一笑,红唇轻启,沉缓的女嗓令人骨头酥软,语气甜如蜜语,内容却十分冰冷,“多大的人了还要人拽,自己滚去镜子里。”


    三个僧人如被操纵的木偶,排着队站到镜子前,一步步往里走。


    唐臾挑了挑眉:“厉害了嘛,连魔气都不用使出来了。”


    久绛难得谦虚:“只能对普通人用用这招。”


    三个人排排队自投罗网,从镜子里伸出来的手都震惊了,在空中画了个问号。


    不是,兄弟,你们怎么自己想进来?


    镜子疑惑归疑惑,工作还是要做的。


    很快,三个僧人就被镜子吃了。


    唐臾从侧面飞了个小铁片过去,贴着镜子和墙壁的夹缝,把镜子削了下来。


    他又突然想到:“那岂不是整个冥僧小队的人都在我手里了?”


    “确实。”久绛乐道,“无聊了就拿出来玩玩再放回去。”


    “你先给我回来。”


    唐臾有挺多想问的,挑了一个最重要的先问,“青鸾珠到底是怎么回事?”


    久绛看向危雁迟:“你跟师尊说过吗?”


    危雁迟摇了下头。


    “师尊回来这么多天,你怎么跟他什么都没聊!”久绛简直无语。


    久绛扯开皮衣衣领,露出一段透明的锁骨,能清晰看见里面交错的电线。


    她顺嘴跟唐臾解释:“一九几几年战争时期,我伤得有点重,留了疤,不好看。这些年就干脆让师弟给我换了个透明的,酷不酷!”


    唐臾笑笑:“酷。”


    久绛摁着锁骨下方两寸,指尖陷入皮肤,掏了掏,掏出一颗小珠子。


    虽然长得和刚才那颗一模一样,但是一拿出来唐臾就能感觉到不一样。


    唐臾心头颤动,被微妙的共鸣感击中了。


    那珠子似乎有灵,悠悠地从久绛手心里飞起来,稳稳落到了唐臾手臂上。


    “果然……”久绛愣愣的。


    危雁迟没说话,但深邃眼底有丝不易察觉的发红。


    唐臾看着他们的表情,说出心中猜测:“怎么,这东西跟我有关?”


    久绛声音有点哑:“还和…师妹有关。”-


    师尊殁世后五十余年,三徒弟楼飞白作为师门中唯一的普通人,无疾而终,享年八十二岁。在那个时代的凡常人里,已实属高寿。


    彼时,另外三个徒弟仍容颜如玉,和他们漫长的生命相比,楼飞白的一生短暂如蜉蝣。


    正如这世间绝大多数人。


    久绛红妆红衣,粉黛描眉,在楼飞白床塌边守了一天一夜。她握着楼飞白的手,亲眼看着白发苍苍的她在自己怀里,阖上满是皱纹的眼皮,带着笑沉沉睡去。


    青鸾珠第一次出现,大概是在一百多年后。


    都说军营里出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女将军,于边塞战场,一剑取了敌方将领的项上人头,霎时声名大噪,名满天下。


    女子从军,向来是不易中的不易,纵使赫赫战功在身,她好像也只被当作一只会舞剑的花瓶。


    某战凶险,朝廷上下三万大军竟齐齐噤声,落针可闻。唯有女将军出列请战,临危受命,带领孤军深入敌境。


    他们被敌军包围,女将身负重伤仍冲在最前线,血染胄甲,见者心惊。


    传闻说,就在她被数支飞箭穿胸之时,一只拖着长尾的青鸾神鸟自云中俯冲而下,羽翼青蓝如玉,清啸震野,飞箭触之即融。


    仙光包裹女将之身,如神女下凡,四海明亮。敌军大惊,乱成一锅粥,以为触怒了神灵,纷纷丢兵卸甲,原地跪拜,唯恐不及。


    据说,这只青鸾神鸟化成了一颗宝珠,认女将为主,直到她寿终正寝。


    徒弟三人隐去身形,跟在女将军身后,没过多久便确定,这是楼飞白的转世。


    和以前的楼飞白长得不太一样,但不论是哪一世,她的眉眼间,始终有股坚毅的气劲。


    人死珠灭,亲眼见过青鸾珠的人少之又少,青鸾救世的故事却流传得越来越广。


    在此后的一千五百多年里,青鸾珠总共出现过七次。


    民间典籍或许记录得不详细,但是久绛一次都不会错过。


    其实他们内心是矛盾的,既想看到青鸾珠,又非常不想看到。


    原因很简单,每当青鸾现世,就代表着他们能找到楼飞白的这一世,但青鸾只会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出手相助。


    若楼飞白一生顺风顺水,寻常而终,青鸾珠便不会出现。


    每次青鸾鸟出现时,徒弟三人都能似有所感,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不难猜出,青鸾与他们四人都有某种联系。


    那么青鸾珠到底来自何人,就不难推测了。


    久绛说:“这次青鸾珠的出现地点很奇怪,在沌界的一个偏僻工地上,旁边没有人,更没有看上去像楼飞白的人。而且它不是以青鸾鸟的形式出现的,就是一颗孤零零的珠子。我意识到有些反常,只是没想到…是师尊回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啊?”唐臾慢悠悠地问。


    久绛:“不欢迎。”


    危雁迟:“欢迎的。”


    久绛大翻白眼。


    唐臾把玩着青鸾珠,这颗珠子像某种通人性的小动物,在唐臾手心蹭过来、滚过去。


    “小家伙,你是我什么时候留下的?”唐臾用指尖戳了戳它,小珠子咕噜噜滚到了他手臂上。


    相当熟悉和亲切的气息,青鸾珠身上有自己灵力的味道,几乎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但它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压制,所以无法完全顺畅地和自己沟通。


    唐臾戳着它,忽然轻声道:“我知道了,扶风……”


    听到这个名字,小珠子瞬间滚得更欢了。


    危雁迟也哑声喃喃:“扶风。”


    扶风,是唐臾常年不离身的弓。


    他用灵养弓,弓与他心脉相连。


    但这显然不是扶风的本体。


    唐臾想了想,推测道:“青鸾大概是某段折落的箭羽幻化而成的。”


    “师尊。”


    久绛喊了他一声,喊得有点艰难。


    “扶风与你心灵相通,它的一段箭羽尚可以化作神鸟珍宝,保佑你徒弟世代平安,所以你是不是心里……”


    唐臾一时惶然。


    自从前年千,徒弟们亲眼看到他布的献祭之针,师徒之间便仿佛隔着一条天堑。


    徒弟们还没来得及质问,师尊也无意解释,仙门百家便汹汹杀到。


    那之后的一切——围剿、鏖战、血雨腥风、师尊断臂顽抗、冒死护住徒弟的一幕幕,都像一场太快太快的电影,尚未开头,便已经播放出片尾曲。


    快到令人记忆模糊,现在回想,只觉镜花水月般不真实,仿佛黄粱一大梦。


    久绛大概未竟的话语大概是想问:师尊,所以你是不是心里一直都有我们?


    所以你的箭才会在你死后,变成徒弟的护身符。


    唐臾指尖颤了颤,在他的记忆里,死,还不是特别遥远的事情。好像就发生在上个月。


    他只记得,在无限逼近于死亡的思绪里,他眼前看到的是和徒弟们疯闹的时光。


    在花瓣纷飞、尘埃落定的最后,他唯一剩下的那个念头是——希望徒弟们生生世世都平安。


    第30章 粉别墅(四) 我教你怎么求偶啊!……


    青鸾珠在唐臾手心里滚来滚去, 没个安生。


    唐臾把它放进裤兜里,没想到它哧溜一下又钻回了唐臾手里。


    “你到底要待在哪?”唐臾怒了,突然想到一个点子:“能不能把你像镜子一样,放进我眼前的工具栏里?”


    说干就干, 唐臾捏着青鸾珠, 眯着眼往空格子里放。


    放不进去。


    换一个空格子, 还是放不进去。


    唐臾把青鸾珠往兜里用力一揣,像打工人揣着他那颗没吃完的茶叶蛋,警告道:“老实呆着。”


    圆球终于不动了。


    “师尊,刚刚那面镜子是宝镜吗?系统有没有提示。”危雁迟问。


    唐臾摇了摇头:“放进工具栏了,啥事都没发生。”


    “看来得继续找。”


    他们现在站在楼梯口, 身侧是幽长的走廊, 前方是上楼的楼梯。


    粉色楼梯安静地向上延伸,越往上越黑,让人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久青问:“要不我们分头走?这样搜起来快一些。”


    “分头走是恐怖游戏大忌。”久杏道。


    久青语气轻松:“这游戏又不恐怖。”


    正说着, 便听到上方的楼梯传来“咚”, “咚”, “咚”的声音,像是有一颗皮球, 正在弹跳着下楼。


    久青朝楼梯上看去,只见一颗脑袋沿着台阶滚落下来, 脖子的断口处还在喷血,在台阶上留下鲜红的足迹。


    头颅滚到了久青脚边,海藻般的长发覆盖住了他的鞋面。


    久青一低头, 便对上了头颅异常惊惧的表情。


    “……啊啊啊!”久青被吓得尖叫。


    久杏想嘲笑她哥,但笑不出来。


    因为这颗头在地上滚了两圈,便消失了——这是玩家。


    三位长辈沉了沉面色, 不约而同地登阶而上。


    楼上的墙面、地面已经洒了不少血迹。


    一个男性玩家手里拿着把弯刀,疯狂朝另一个玩家砍去,恐惧地喊着:“鬼啊啊啊!都给我死死死!”


    被砍的玩家使劲挥手,崩溃大叫道:“赵六你疯了!你已经杀了小孙——快停下!”


    赵六挥刀挥得更快:“tmd你长那么多触手,老子都给你砍了!”


    唐臾很快明白了:“他把队友当成鬼了,刚才那个玩家恐怕也是他砍的。”


    不需要过多交流,危雁迟绕到发疯的男人身后,一掌劈去,男人浑身一僵,弯刀掉到地上,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让被追杀的玩家满头大汗地跌坐在地,身子还在恐惧地抽搐。


    唐臾突然发现,这两人都很害怕,他们的头顶却并没有血条和理智值的显示。


    正常来说,这个玩家头顶的理智值应该狂跌才对。


    “你还好吗?”久绛蹲下来问他。


    那人哆嗦地抬起手,指着前方幽深的走廊,断断续续地说:“鬼……有鬼…那里面…别看……”


    “好的。”久绛让他靠着墙休息,“你在这里休息,我们去看看。”


    玩家睁大了眼:“不能看的,不要看镜子!有鬼。”


    “鬼啊。”久绛扯了扯危雁迟:“多看看,没准能交到新朋友。”


    危雁迟面无表情:“不需要。”


    玩家看着眼前这伙人,活像见鬼。


    安置好两个玩家,他们走进走廊。


    说是走廊,其实更像一个条状的展览厅。


    幽长的走廊两边,正常家里会挂油画,这里挂的却是镜子,每隔几步就有一个模样完全相同的镜子。


    久杏有点头疼:“这镜子也太多了,怎么找宝镜啊?”


    “一面面找吧。”久青指了指前方,“前面也有人在找。”


    但宝镜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并没有人知道。


    久杏来到第一面镜子前,看到镜中自己的眉眼、模样,嘟哝着:“这不就是普通镜子吗。”


    看着看着,久杏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慢慢下垂,嘴角也向下。久杏扬了扬唇角,镜中的自己也扭曲地笑了笑,眼尾还是垂着,变成一个诡异的表情。


    “这镜子有问题。”


    久杏皱了皱眉,扭头便走。


    然而久杏余光一顿,僵在原地。


    她虽然转身离开了,镜子里的自己却没有动!


    镜中人仍然下垂着眼角,从镜子里望向自己。


    久杏出了一身冷汗。


    她快步走向下一面镜子,发现自己早已在那面镜子里了,正歪着头看着自己。


    久杏的脚步越来越快,每路过一块镜子,她都能看到镜中的自己。


    而且镜中自己越看越觉得陌生,模样越来越苍老,脸颊逐渐凹陷下去,渐渐生出皱纹,干枯的皮肤贴着骨头,像骷髅。


    久杏恼了:“何方妖魔?”


    她终于忍无可忍,抽出长剑,直直朝镜子刺去。


    镜中苍老的自己突然张开嘴,露出鲨鱼般尖细的牙齿,声音嘶哑地喊:“久杏——”


    就在剑要刺中镜子的时候,再次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久杏!”


    久杏一个激灵,眼前苍老的脸霎时变成了久青焦急的面庞。


    此时,她的剑距离久青不过毫厘,刹不住了。


    情急之下,唐臾掏出青鸾珠,旋指丢了出去。


    “铛”地一声把久杏的剑击飞了。


    青鸾珠撞完剑,在半空中兜了一圈,自动回到了唐臾手心。


    “这小破石头还挺好用的呢。”唐臾微惊。


    久青冲上去摇久杏的肩膀,久杏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起来。


    她嘴唇发白地看着久青:“我刚刚看到丑东西了。”


    久青的脸都要扭曲了:“你tmd看到的是我!”


    “不是。”久杏指着镜子,拧眉道,“我镜子里的自己一直没有动,每一个镜子里都有一个我,而且越来越丑!我这不直接把镜子弄碎得了。”


    “你着道了。”


    危雁迟淡道,“你一直站在第一块镜子面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久青想看看你怎么回事,你就拔剑刺过来了。”


    久杏脸色很差。


    久青围着她跳起草裙舞:“小杏几百年不见这么拉了,随便一个镜子幻术都能控制你咯!略略略。”


    “滚!”久杏踹开他,“你去照镜子试试。”


    久青火上浇油:“而且你刚刚还对着镜子喊了一声’何方妖魔’,你自己不就是吗,哈哈哈!”


    久杏捂住耳朵。


    久绛沉吟:“连久杏都能中招,大家都要小心。”


    唐臾托着下巴:“我们碰到很多镜子了,都挺邪乎的。你们说,所谓的宝镜——会不会是别墅里唯一正常的那面镜子?”


    “确有可能。”危雁迟道,“而且这一条挂满走廊的镜子,从设计上来说有点刻意。NPC发的任务是找镜子,三楼就有一整层的镜子。我倾向于真正的镜子不在这里,即使在这里,也会有线索。一面面找的法子太笨了。”


    “那游戏为什么设计成这样?”唐臾问。


    危雁迟说:“混淆玩家,增加趣味。”


    久青抱起双臂:“增加趣味指的是差点把队友砍死吗?”


    危雁迟平静道:“这确实是游戏趣味性的一种。”


    “幺儿,你还懂游戏设计?”唐臾问。


    危雁迟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学过一点。”


    “呵,绿茶。”


    久绛翻了个白眼,趁机告状:“师尊,老幺这一千多年,一有空就去念书。现代大学制度建立之后、教育被精英阶层垄断之前,他换了好几个身份,全世界的大学上了个遍。”


    “学得怎么样?”


    “他拿了六个学士三个硕士两个博士学位回来!念完每一轮书就给自己造一个假死的理由溜回来继续高考,前后考了六七回高考,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唐臾故意道:“这么爱学习,逐出师门。”


    久绛牙痒痒地附和:“我门不收卷王!”


    危雁迟脸色一白,认真地辨别唐臾的表情,低声说:“您在开玩笑。”


    不管多少次,小徒弟这种一本正经的回复都能把唐臾逗笑。


    “所以你都学过什么?”


    危雁迟跟报菜名儿似的:“历史,视觉艺术,医学,计算机与游戏设计,人工智能,机械设计。还有烹饪和营养学,但是现在不太用得到。”


    唐臾听完,安静了会儿,把危雁迟拽到自己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雁迟,这下你真要当我的老师了。”


    语气是轻佻的,但他的目光中很自然地充满了赞赏。


    危雁迟立刻低下头:“徒儿不敢。”


    唐臾看着危雁迟微垂的眼帘,男人繁密的睫毛刷下一片柔软的阴影,让他硬朗的气质都变得毛绒绒的。


    唐臾眯了眯眼,拇指按上危雁迟野性的断眉尾,用力揉了揉,语气带笑:“嗯,你敢一个试试。你永远都是我徒弟。”


    危雁迟抵着唐臾温热的指腹,很轻地点点头,看上去就像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心。


    久绛瞥见这一幕,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一时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


    虽然他们师门鸡飞狗跳是常态,但偶尔也确实会有如此温情的时刻。


    久绛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盘完一个徒弟,师尊喊道:“久绛呢!你这些年都学什么了?”


    久绛身子歪歪斜斜,哼唧道:“我可没像老幺学这些凡间技术。”


    “言下之意就是在好好修炼。行,回去咱俩练两招。”


    唐臾点了点这丫头的脑门,“不过你魅术真是长进了不少,连魔气都不用,一个眼神就够了啊,真行。”


    方才在楼下镜子前,久绛轻飘飘地要三个僧人自己走去镜子里,那三个人就乖乖听话了。


    这大抵是魅术的最高境界之一,让人顺从地去做对自己有生命威胁的事情。


    久绛不屑道:“我可没修炼魅术,纯粹就是我人格魅力上涨了!”


    “是嘛。”唐臾轻易拱火,“你对我试试,或者对你师弟?”


    久绛垮下脸:“不要。你俩是对我魅魔生涯中最大的挑战。”


    危雁迟满脸麻木:“什么?”


    唐臾大笑:“哈哈哈,你看,他甚至不知道你对他施过魅术!”


    危雁迟真是从未听说过此事,难以置信:“师姐?”


    久绛气得牙痒痒:“你们两个根本不是正常人。”


    久绛是魔,魅魔,以生人为食,这大家都知道。


    在久绛遇到唐臾之前,她对无数人施展过魅术。那些男人看到她就走不动道,久绛只需稍稍释放一点魔气,足以勾得人神魂颠倒。


    遇到相貌上佳的男人,她还有心思细细品一品,没什么姿色的,她通常大口嚼完,让人只剩下一具干柴的骷髅,便随手抛尸荒野。


    她这辈子遇到的唯二两个对自己魅术免疫的人,便是唐臾和危雁迟。


    他们师门聚集了天下奇葩,因此风气也十分奇葩。


    那天师徒几个在院子的紫藤花下打牌,小师弟一如既往地在旁边认真练刀背经,喊他来玩牌,他也岿然不动。


    大师姐眼珠一转,想了个损招,说谁输了,谁就去偷袭小师弟,什么法子都行。


    四个损人瞬间拍手说好,认真修炼的小师弟对自己变成了倒霉赌注这事还浑然不知。


    那一局久绛输了,她正要把剑抽出来,二师弟按住了她的手。


    丸鳞弯着细长的眼睛,笑容和语气都淡淡的:“用剑多没意思啊。”


    “你什么意思。”久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好啊你,丸鳞啊丸鳞,看不出你是这种人!”


    丸鳞若无其事地撇开脸,慢条斯理地说:“小师弟自从加入师门,始终沉闷寡言,离群索居,未见他显出喜怒哀乐之变,更谈何七情六欲。师姐若前去一试,我们对师弟便能多了解几分。”


    他说得文邹邹的,其实贱嗖嗖的。


    不过这师门上下都不是什么正经胚子,谁都想看看冷若冰霜的小师弟,如果真被勾起凡情了,会是怎样一副样子?


    唐臾也乐得看热闹,只是多叮嘱了一次久绛:“悠着点,别玩过头了。老幺的人生还长着呢,指不定要和哪位天仙厮守终生的,可别真让人家栽你身上了!”


    久绛摆摆手让他放心,这点度她还把握不了?


    事实证明,师尊想多了,他们所有人都想多了。


    久绛化成一位妖娆女子,柔若无骨地伏在危雁迟前方的花丛边,阵阵摄人心魄的幽香弥漫开来,小师弟竟是毫无察觉,一如既往的冷着小脸,沉迷修炼。


    久绛心中狐疑,又添了几分魅术,仍然毫无作用。


    这下久绛觉得有些不爽,她的水平退化到了如此地步?


    她默默又加了几成功力。


    小师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久绛心中一喜,却见危雁迟换了本心经出来,捧在手里,嗡嗡嘤嘤地念了起来。


    久绛差点气晕。


    她从美艳女人的皮相换成妙龄少女,又换成英俊书生,再换成英武硬汉,以防小师弟有什么特殊癖好,甚至换成了瘸子、老人、狐狸老虎白兔蜘蛛鳄鱼猪狗牛羊……危雁迟通通没注意到她。


    久绛在花丛里累了个半死,小师弟安稳地练完了日课。


    观战区的各位已经闷笑得不行了,久绛大败而归,像只霜打的茄子。


    唐臾问她:“用了几成功力?”


    久绛绝望道:“十成。”


    “十成啊,十成!这是什么概念?”


    久绛仰天长啸,“就是块石头也该被勾得流水了!”


    丸鳞捂住耳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楼飞白扇了扇风,把久绛往外推,拧眉嫌弃道:“味儿。把魔气收了。”


    久绛瞪她:“我早收了!”


    师尊拍了拍久绛的肩膀,憋着笑:“好好修炼吧。”


    这是久绛的终生耻辱,没齿难忘。


    一千多年过去了,现在讲出来,实在是欢乐又搞笑。


    危雁迟已经从昔日的小少年变成了堂堂八尺多男儿,表情却一如从前的状况外:“那是哪一天,我真的不记得了。”


    “不记得最好!”久绛气道。


    危雁迟很快问:“你刚刚说,你魅魔生涯还有一个挑战是师尊,师尊怎么了?”


    久绛就知道他会问,挑了挑唇角:“这是我最开始遇到师尊时发生的事情。”


    魔族内部也分三六九等,魅魔便是其中最低等的。


    魅魔一族自古存在,多半被当作“狐狸精”或“淫妖”,人们谈起,脸上总会浮现出玩味的笑容。众魔谈起,更是嗤之以鼻。


    久绛的家族苦此已久,颁布了一条族令,说从今后,魅魔不可使用魅术,不可用本貌出行,要用轻纱遮面,衣着要端庄,姿态要庄重。


    久绛拍案而起,第一个不同意。她生而美貌,凭什么要她遮住?男人因为心性不定被她引诱,为何反过来骂她?


    她那时在族里不过是个小丫头,长老被气得破口大骂,说她不思进取,不知羞耻,顽固不化。


    久绛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她生而如此,有何可羞?


    当夜,久绛就愤而离族。


    她毫无遮掩地露出张扬美貌,步步生姿,裙袂飘香。所过之处,馥郁氤氲,尸横遍野。


    杀了大半路,周边凡人闻风丧胆,喊着要除此□□,方才大快人心。


    久绛无所谓,来几人,她便蛊惑几人,杀几人。


    在路上,她遇到了唐臾。


    久绛本以为这是来追杀她的人,还多打量了这男人几眼,因为他的容貌实在是英俊出尘。


    多看几眼,竟然让久绛都有点移不开眼。


    她心想赚了,便放肆地释放出魔气。


    按道理来说,男人数秒之内就会七荤八素,即使是会仙术的,多些时间也必定抵抗不住。


    没想到,青衫男子只是歪歪地躺在树杈上,拎着瓶酒壶,衣袖垂下来飘荡,时不时给久绛抛个懒懒的眼神。


    久绛温言细语地和他聊天,他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当久绛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青衫男子慢悠悠地说:“美酒、美人、美景皆有,良宵不过如此。只是差些美食——不远处那树上的蜜桃瞧着甚是甜美。”


    久绛娇羞问道:“公子可想一尝?”


    青衫男人点点头。


    “这有何难。”久绛魔气一出,桃子自动落入她手中。


    过了会儿,青衫男子又说,不远处有条潺潺小溪,定有鲜活肥鱼。


    久绛又搞了几条鱼来。


    两人从下午折腾到入夜,眼前一片狼藉。各种果子散落在地,篝火里烤着兔子和鱼,酒瓶空了,两人酒酣耳热,相聊甚欢。


    久绛酒足饭饱,猛地意识到——她本来是要干什么来着?


    她释放了十足的魔气要引诱这个男人的!为什么莫名其妙被他指使着摘果子捞鱼忙活了大半天,还陪聊陪喝到了现在?


    男人居然丝毫不被自己的魅术影响,甚至举重若轻地、毫无痕迹地反过来把她带偏了——这个认知让久绛有点背后发凉。


    久绛在震惊过后意识到,虽然这个男人不是魅魔,但他似乎可以教自己如何成为一个更厉害的魅魔。


    她没过脑子,便说了这个请求,男人也愣了愣,大笑。


    他问了久绛的生辰八字,没多久便同意了。


    就这样,久绛成为了唐臾的第一个徒弟-


    危雁迟听完,偷偷看了唐臾一眼,又看了一眼。


    唐臾“啧”了声:“看我干嘛!”


    危雁迟抿唇不语。


    他看着师尊的模样,只觉得久绛当初栽得情有可原。


    唐臾现在对徒弟们千年中的事情都很感兴趣,他问久绛:“除了试过我们俩,还对别人试过没有?比如丸鳞?”


    “丸鳞,哼哼……”久绛有点控制不住笑,“因为当时那个损招是他想出来的,我就找了个时间对他放了点魔气,他当时就变回了本体,跑到外面树林里疯狂打滚,刨坑。”


    这太有画面感,连危雁迟都没忍住笑了。


    唐臾随口又问:“那楼飞白呢?”


    久绛低头抠手,切了一声:“我对她用魅术干什么,她一个凡人,经得起什么啊。”


    唐臾略带责备地看她一眼:“你们关系一直不太好。”


    久绛瘪瘪嘴。


    唐臾又转向危雁迟:“幺儿,你呢?”


    危雁迟绷直了肩背:“我什么?”


    唐臾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我是说啊,你这一千多年,除了学习,都怎么过的?”


    “你师姐我一点儿也不担心,估计她吃得可好了。”唐臾说,“虽然咱们师门完全没有结道侣的指标,但是你总是一个人——这都一千多年了,你成家了没有?”


    危雁迟语气瞬间就冷了:“没有。”


    “什么我吃得可好了,我根本就是饿了一千多年……”


    久绛小声反驳,大声告状,简直恨铁不成钢,“老幺读大学那会儿,不管念什么学校,那都是名震江湖的校草!写信的年代抽屉里天天塞满情书,互联网时代天天上表白墙,全息时代还有人3D打印他的手办,哈哈哈哈。这么多人追,老幺眼睛跟瞎了一样,看都不看一眼。”


    危雁迟恨不得捂她的嘴:“够了,师姐。”


    唐臾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笑得合不拢嘴。


    “小崽子这么受欢迎啊!”


    受欢迎是事实,但是更让人担心了。


    危雁迟小时候就对魅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时候还能扯扯小鬼还是鬼族未成年之类的理由,现在过去了这么久,追求者一大把一大把,小徒弟再不开窍就有点太迟了。


    唐臾觉得自己确实不是很称职的师尊,都不怎么关心徒弟们的情感状态。


    他现在得补救补救了。


    “哎,天天读书拿学位不是不行,但别读书读傻了,还是得找个伴儿,是不是?”


    师尊无师自通地掌握了当代长辈的催婚大法,然而下一句又奔着不正经去了——


    “我知道了。”唐臾眼睛一亮,“你们学校只教修机械写程序之类的,肯定不会教你们怎么求偶吧?”


    危雁迟:“……”


    唐臾松了口气:“我还怕在新时代,你学了那么多硕士博士,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为师终于找到用武之地了。”


    “徒儿,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我教你怎么追啊!肯定成功。”唐臾自信地拍胸脯,“包在师尊身上。”


    久绛慢悠悠点了根烟:“我可以当助教。”


    一个真魅魔,一个不是魅魔胜似魅魔,两位老师厉害成这样,学生再怎么笨也能学会点儿吧。


    危雁迟深深看着唐臾,神色微妙地变了又变。


    “你这眼神我一看就知道,有问题想问。”


    唐臾太了解危雁迟了,大方道:“你问吧!”


    危雁迟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如果那个人很久没有回来,现在回来了,我该跟他说什么?”


    “简单啊,你就这样——”


    唐臾戏精上身,深情地注视着危雁迟,一手温柔地捧住他的侧脸,问:“去了这么久,有没有伤到哪里?”


    危雁迟眼睫一颤。


    师尊的掌心太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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