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AI情人(二) 去床上
唐臾怀疑自己听错了, 迟疑地问:“你说什么?”
危雁迟满脸麻木:“……没什么。”
他指着漂亮无暇的仿生人,指尖微微颤抖:“您刚刚说什么?这是送给……?”
“送给你的啊!”唐臾潇洒地把仿生人推进危雁迟怀里,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喜不喜欢?”
危雁迟神色复杂, 欲言又止。
唐臾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兴致盎然地说:“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最新款的AI伴侣,他的一切都还是未设置的,你可以亲自设置他的性格、外貌、性别——总之,只要你想要, 他都可以做到。喏, 这是说明书。”
唐臾把厚厚一本说明书塞进危雁迟怀里。
危雁迟面瘫道:“…噢。”
唐臾替他翻开第一页,介绍道:“这个型号有两个亮点噢!我给你讲讲。首先呢,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性别嘛, 所以特地要了性别随心选功能, 该有的器官都有, 老板说他们是特地找的一个大师定制的这个部分,很厉害的——诶你这是什么表情?”
危雁迟掩唇低咳了一下, 说:“没什么。”
他心情复杂,谁知道他克服了巨大心理压力做出来的东西居然回到了自己手里……
不过这也说明, 师尊不是为他自己买的AI伴侣,危雁迟心里一松,面上不动声色。
“害羞啦?”师尊笑道, “你也是大孩子了,这都是正常的需求,没什么可羞耻的。嗯?”
危雁迟坐得端正, 乖乖应道:“嗯。”
UvU一个劲儿地兜圈,在草稿箱里疯狂叫嚣:师尊大人您对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先生他什么都懂啊,他的yy对象就是您啊,要不您收拾收拾东西赶紧撤吧他炽潮期还没完呢!
危雁迟仿佛知道UvU想说什么,早有预谋地勾勾手指,远程卡了他的发声器,UvU一腔孤勇出师未捷身先死。
唐臾对这暗流涌动浑然不觉,继续道:“第二个亮点呢,就是可以随意设置他的容貌。你只要连上传感器,在脑子里想象出喜欢的脸,他就可以自动生成你脑海中人的样子。是不是特别方便?为师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危雁迟:“您破费了……”
“哼哼,你也知道。”唐臾眯着眼睛威胁道,“所以你要好好用,喜欢这个礼物的话就什么都值咯。”
危雁迟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微微低下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UvU重获发言权,立刻替主人表忠心:“好的,我会监督先生用的!”
唐臾眉开眼笑,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东西,在UvU眼前晃了晃:“也有给你的礼物。”
UvU眼睛一亮,是内存条!
唐臾逗小狗似的递出内存条,UvU像嚼零食一样,把内存条咔嚓咔嚓地嚼了,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叮咣——
锁链声猛烈地响起来,危雁迟埋着头,紧咬的牙关在颊边绷出一道硬朗的线条,浑身肌肉鼓胀着,打着尽力克制的颤。
唐臾俯身摸他额头,喃道:“好烫。”
方才注入的灵力只能起到暂缓的作用,滚烫的温度再次涌了上来。
唐臾问:“你炽潮期一般持续多久?”
“三四天。”危雁迟答。
“你这次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UvU在旁边抢答道:“就今天早上!特别突然。先生本来准备上班的呢,还没出门就回来了。”
唐臾挑了挑眉:“然后你就把自己当狗一样拴起来了?”
他摸上锁链,幽蓝灵力一闪,金属应声而断。
危雁迟一愣:“师尊,别。我怕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什么?”
唐臾拍了拍危雁迟结实的手臂肌肉,轻飘飘地发话,“去床上。”
“……”
危雁迟哑声道:“您还是把我锁起来吧。”
唐臾轻蔑一笑:“我还拴不住你?”
危雁迟呼吸骤然发沉,深深看了唐臾一眼,沉默地坐到了床边。
“来躺。”
唐臾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危雁迟倏然抬头,有些惊讶地看向唐臾。
记不清是多久前的炽潮期,师尊也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心里滋长了太多以前没有的欲望。
“磨叽什么呢!”
唐臾等得发烦,忍不住伸出手,直接把人强硬地摁到了自己腿上。
“嫌弃我?”唐臾顺手拧了一下危雁迟的耳朵,凶神恶煞地问。
危雁迟半张脸贴着师尊的大腿,体温又升高了两个度,闷闷摇了摇头。
“就是给你点儿灵力,让你好受点。原来炽潮期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唐臾絮絮叨叨地说着,手指点在危雁迟穴道上,温凉的灵力丝丝缕缕地滑入他的脉络。
危雁迟身体紧绷,像头隐忍不发的雄狮。
“师尊……”
“怎么?”
危雁迟立刻紧紧闭上嘴,很轻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意识到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因为师尊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他徒弟,不是因为任何其他原因。
师尊一切的关怀、温柔、触碰,都只是出于对徒弟的爱护。
想清楚这里,危雁迟心里冷了几分。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问:“师尊,你有灵力了?”
“嗯哼。”唐臾悠然自得道,“我今天早晨——估计就是你开始犯病那会儿吧——去了趟五仙殿,皓元天尊给我送了灵力,我嫌不够,还又找他要了很多。嘻嘻,你师父我现在强得可怕!”
危雁迟沉默几秒:“……您找谁要的灵力?”
“皓元天尊。”唐臾耸了耸肩,“第一次是执明星君给的。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谢谢他们。”
以前怎么不知道师尊人脉这么广?
“得了。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唐臾的声音很温和。
这次炽潮期本来相当严重,危雁迟躺在唐臾身边,鼻尖萦绕着师尊清淡的香气,只觉得体内的疼痛与灼烧都慢慢被抚平了。
大概是因为师尊在身边的原因,危雁迟真的不需要锁链的束缚,躺得很安稳。
危雁迟就这样慢慢合上眼,沉入睡眠,发出大型兽类睡觉时平稳的呼吸声。
“小崽子终于睡了。”唐臾轻巧无声地跃到地板上。
他看了眼日期,自言自语:“还有一天时间……”
UvU很有礼貌:“谢谢师尊大人!您要走了吗?”
唐臾看着小机器人,眼珠一转:“幽,你有没有联网搜索功能?”
UvU立正站直,直挺挺地答:“当然有!我可是搭载了现在最先进的AI搜索功能,覆盖亿级数据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不知道的!”
唐臾问:“那你知不知道「靡宫」?”
UvU一怔,老太太似的抿嘴道:“啧啧,这可是宙城最豪华最神秘的销金窟,顾客要么有钱,要么有权,里面玩的东西都没有下限的,水很深的呀。”
“你知道它的地址吗?”
“地址倒是公开的,靡宫在宙城核心区外层,白扇大道30号,因为建筑外形很独特,所以很好找,是宙城标志性建筑之一。”
“长啥样?”
“喏,就是这样!”UvU屏幕上出现一条清晰的视频,“足有100层楼高的千瓣莲花,建筑结构之精巧、恢弘令人叹为观止。”
唐臾看着视频,也被震撼住了。
这是一朵极为繁复、巨型的莲花造型建筑,红粉色的金属“花瓣”层层叠叠,每一层花瓣都在转动着盛放。
相比之下,勉强同类型的娱乐场所“醉仙楼”简陋得跟个茅厕似的!
唐臾很快问:“你有靡宫的内部结构图吗?”
“抱歉,这个真的没有。”UvU抱着歉意,“据说靡宫的内部结构相当复杂,里面不仅有各种奢华的享受项目、限制级表演、赌博场所,也有许多秘密的房间。各种私人密道四通八达,顾客们会在私密性极好的地方进行商谈,有些角落恐怕只有极少的人知道……与其说是销金窟,不如说是一座被奢靡掩盖着的魔窟,吃人不吐骨头的。”
“我明白了。”唐臾点点头,“还挺有意思。”
他接着问:“宙城核心区是什么样?”
“核心区分为内层和外层,内层是大企业的建筑群,用于研究和商业,外层是休闲生活区,比如靡宫就坐落在这里。核心区拥有非常高质量的城市配套,洁净、现代化、高科技,安全有ICPD的保障。”
皇城嘛,唐臾懂。
UvU唧唧呱呱这么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惊恐地问:“师尊大人,您问这个做什么!您不会要去靡宫吧?”
“你看我像是有钱人吗?”唐臾笑道,随口就扯,“我在游戏里遇到过一个富商,他说靡宫里特别好玩,我自己去不了,只能在网上挂个眼科。”
“好的,挂挂眼科还是很安全的。”UvU安心地点点头。
又和UvU聊了半天核心区的状况和八卦,唐臾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我该走了。”
UvU很不舍,围着唐臾裤脚转圈:“好久没有和人聊这么开心啦!师尊大人常来哦。”
唐臾失笑:“危雁迟平时不和你聊天吗?”
UvU垮下脸:“他和我讲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天您和我说的多。”
好吧,这确实很符合闷葫芦的个性。
“所以我给他送了个老婆。”唐臾笑着指了指安静站在他床尾的AI伴侣,“希望雁迟能开朗点,多讲些话,你们一家三口过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危雁迟在床上熟睡,唐臾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温,还是一片滚烫,但至少他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很痛苦。
他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闪着温润的光。
唐臾晃了一下没看清,也不打算凑近看,只替危雁迟擦了擦后背和颈侧的汗。
“他什么时候能好转?”唐臾问。
UvU:“这次比较严重,可能需要五六天吧。”
唐臾揉了揉UvU的脑袋:“好,那帮我照顾好他。”
UvU被摸得很舒服,放出一串噼里啪啦的小静电:“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呀。”
“如果他有什么需求,一定要让他试试我的礼物 ”
“遵命!”
唐臾感觉没什么遗漏的了,走出卧室:“那我走了,拜拜。”
唐臾走出卧室:“那我走了。”
UvU关心地问了句:“您打算去哪?”
唐臾神秘一笑:“诗歌舞街还有那么多美人馆子我没去过呢。”
“哦哦哦。”UvU挥挥爪,“那师尊慢走,夜生活愉快!”
“小孩子别学坏。”
唐臾隔空点了他一下,转身关上了危雁迟家的大门,大步离开了千丈大厦。
他从怀里掏出危雁迟送的小鱼,往外一抛,小鱼神奇地展开,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方式变成了一辆低调奢华的重型机车。
太帅了。
唐臾不禁在心里夸赞危雁迟的审美。
唐臾跨上车,试了几圈便学会了。
蓝发男人向前俯身,单手搭着油门,听得“呜——”的一声引擎轰鸣,机车低吼着冲了出去,只留下一缕青色的尾烟,和蓝发在狂风中飞扬的痕迹。
然而唐臾根本没有往诗歌舞界的方向开,他一路加速,像暗夜中的蝙蝠,敏捷地穿行于霓虹车流中,向着核心区的方向呼啸驶去。
这个世界在唐臾看来还有许多谜团,关于他的记忆、过往以及山鬼,也关于神仙的显灵,和自己苏醒的真相,还有那次游戏中,自己碰了一下之后就把游戏弄崩溃的山兽——要想知道这些,唐臾只能自己向上寻找线索。
直觉告诉他,核心区中掩藏着一些他想要的真相。
而那些头脑不怎么灵活的公子哥,就是目前最合适的切入口-
核心区外层,白扇大道30号,靡宫外。
金戈躺在宽敞的后座闭目养神,手指一下一下把弄着宝石扳指。
半晌,他语气不善地开口:“怎么还不往前开?在停车场门口要磨蹭多久。”
司机忙不迭地恭敬道歉:“少爷,前头好像有个醉鬼,看上去像是嗑嗨了,赖在门口不肯走,保安正在处理他。”
“什么人?”金戈闭眼拧着眉,不耐烦地命令道,“碾过去让他长长记性。”
这司机大概才刚上班没几天,摸不清金戈的习惯,没有直接执行主子的命令,倒是一板一眼、汗流浃背地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就就是一个蓝色长头发的男人,穿得破破烂烂的,脸倒是长得挺好看……”
金戈倏然睁开眼。
透过单项可视玻璃,他看到了那个蓝色长发的男人。
美人满脸醉态,满口胡话,看上去像是被人忽悠着嗑过劲儿来,随手丢在这里的。
他单薄的衣服半挂不挂在手肘,在和保安的撕扯中破了大半,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眼光下像钻石一样发光,刺得金戈双眼一热,热意瞬间顺着喉咙往下烧。
“踏破铁鞋无觅处……”
金戈慢慢眯起眼,咬牙切齿地磨出几个字:“贱东西,撞老子枪口上了。”
司机不敢吱声。
“不碾了。”
金戈冷笑道,“把他给我拖上来。”
第52章 靡宫(一) 炉鼎
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扯着蓝发男人往车上拖, 烂醉如泥的美人呆愣几秒,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露出惊恐的神色,拼命地踢蹬挣扎, 衣服愈发凌乱不堪。
“草, 你们谁啊, 干什么?别碰我!”
虽说他安装了机械臂,但或许是被酒精麻痹了大脑,他在两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保镖面前完全不够看的,那点反抗就像猫爪子挠人,很快就被双手反绑着控制住了。
蓝色长发乱七八糟地披散在肩头, 男人面色苍白地求饶:“我刚刚没清醒, 请放开我,我现在就走,我立刻走——!”
苍白的皮肤更衬得他嘴唇红润, 泪盈于睫, 看着颇为楚楚可怜。
单向可视的车窗后, 金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带他上来。”
男人像只破布袋子一样被扔进了豪华的车厢,瘦削的蝴蝶骨不住地颤动, 呼吸因为反抗而十分急促,像条离岸的鱼。
唐臾被摔在粗糙的地毯上, 一睁眼,便是公子哥锃亮奢华的皮鞋尖。
金戈懒洋洋地抬起腿,直直地往唐臾脸上踩, 唐臾下意识偏头躲了过去,下一刻就被公子哥揪着头发狠狠拽了起来。
“你还敢躲?”
金戈露出一口尖锐的鲨鱼牙,“还记得我是谁吗?”
唐臾被迫仰起头, 醉醺醺的目光慢慢聚焦到金戈脸上。
金戈享受地看着美人的眼神逐渐从涣散变成惊恐,听到他发颤的声音:“是你……秘境寻宝的那个……”
金戈笑而不语,一手揪着唐臾,一边点开了助理发来的视频。
监控视频里,蓝发青年被几个魁梧的男人推搡到角落,男人们狞笑着给他灌了什么东西。人群散去之后,蓝发青年已经站不稳了,神智不清地歪倒在路边。
金戈把视频怼到唐臾面前,嘲讽道:“在游戏里你不是挺神威风的吗?跟我们顶嘴,还拿走了一半的宝物,多神气啊!怎么现在被人玩烂了呢?”
唐臾脸上露出屈辱的表情,断断续续地说:“赌…赌博输了……”
“这么巧撞到老子手里了,而且怎么这么巧,正好是今天呢。”
金戈歪头笑了笑,动动手指,发出去一条消息。
私人助理很快就回复道:“查了记录,他昨晚确实在靡宫公共区赌输了,被人赶出来的。这人是沌界的黑户,系统资料里没有他的身份,目前查到他叫「糖」,在沌界开了一间万事屋,应该经营不济,因为店面十分简陋稀烂。”
附图一张,那白纸黑色鬼画符的店招牌,布置得像个灵堂。
金戈看了眼就觉得晦气,皱着眉把光屏收起来,心里已经有了数。
沌界的信息可能不好查,但任何人在核心区留下的任何痕迹,都被天眼般的监视系统记录着,宛如透明。
金戈今天要去的不仅是靡宫的普通区域,所以他要保证,这只折翼的蓝羽孔雀不是怀着坏心思撞在他手里的。
好在这人拥有一个十分普通的沌界人生履历。
黑户、贫穷、沉迷虚拟游戏,抱着侥幸心理来核心区赌博,企图一夜暴富,但百分之三千的概率会赔得底裤掉光,沦为被富人随意支配的玩具或随手丢弃的垃圾。
只是千千万万个垃圾中的一员。
看着金戈蔑视的表情,唐臾知道自己稳了。
事实证明,提前半天来演演戏还是很有必要的。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豪车平稳驶入的停车场,唐臾装作害怕地缩成一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
停车场的装饰已经非常豪华,金戈的车驶入一个平台,周围灯光亮起,平台自动向下沉。
唐臾被这金碧辉煌闪得眼晕,心里骂骂咧咧,老子要跟你们这些欺男霸女的有钱人拼了……
眼前突然一黑,保镖给唐臾带上了眼罩。唐臾配合地被惊得一跳。
身后传来金戈嘲讽的冷笑。
唐臾昨晚去靡宫的赌城玩了两圈,想来那里是公开区域,交钱就能进,没什么秘密。
这么看来,金戈现在要去的是更靡宫更深处的区域。甚至要蒙上唐臾的眼睛,防止他看路。
唐臾是被拖下车的。
前头一群保镖助理服务员侍奉在金少爷左右,唐臾被拖在最后,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拖了一路。
“金哥来了!”
“来来来,金哥上座。”
“金哥今天也带人了啊,来让兄弟们看看——”
“哟?”
“嚯——这不是位熟人吗,终于被逮到了!哈哈哈哈。”
“金哥牛啊,沌界一条小泥鳅都能给你抓到?”
唐臾感到眼罩被人用力扯了下来,刺眼的光让他眼睛不适地闭了闭。
身边环绕着一圈人,果不其然大多是熟面孔,豆芽菜、刺猬头和其他公子哥们都不怀好意地盯着唐臾。
“落在这里,你就别想走咯。”
有人笑着敲了敲金属杆。
唐臾这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大铁笼中,像一件被展示的展品。
他不自觉地缩起身子,充满敌意地瞪着外面这些人。
“瞪什么瞪啊,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金哥,打算怎么玩儿他?”
金戈扫了他们一眼:“急什么。”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便说说笑笑地溜达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是一间豪华的剧院,观众席里坐着很多唐臾不认识的人,光看衣着就知道他们非富即贵。
不少人身边都围着一两个美人,或左右侍立,或左拥右抱,有些美人几乎衣不蔽体,宠物般乖顺地依偎在主人脚边,被随意戏弄也不反抗,甚至旁若无人地娇声连连,试图取悦高高在上的主人。
所以即使唐臾被押在笼子里,也没有吸引多少目光,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
唐臾从心底窜起一阵寒意。
很快,舞台上大幕拉开,音乐奏响,表演开始了。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唐臾发现自己仍然低估了表演的荒淫与残忍程度。
开场便是两具赤裸交缠的胴体,聚光灯让所有细节一览无余,醇厚的大提琴乐曲与呻吟声高低起伏。
古代人内心剧震,其他观众却都一脸淡漠,甚至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足以见得台上这种演出根本算不得什么,顶多是盘开胃小菜。
唐臾不明白,这年代的科技已经如此发达,全息游戏真实得令人身临其境,有什么场面是全息系统做不到的?非要两个活生生的真人在你眼前演,这么复古。
开胃小菜结束,舞台逐渐暗淡又亮起,只见平台中央竖着一个黑铁架子,上面垂着几只皮环,旁边一字排开摆着骇人的工具和鞭子。
唐臾心中浮现出两字——刑架。
少时,从舞台侧面上来两个人。
准确来说,更像一人一狗。
前面那人脸上戴着银纹面具,西装革履,脚边跟着一个纤瘦的少年,像狗一样在地上爬。
他身上为数不多的皮革勾勒出诱人的重点部位,脖子上戴着一个项圈,链子被前面的男人牵在手里。
看客们的兴致终于被调动了起来,他们坐直身子,微微向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男人一鞭子抽在少年胸前,少年登时痛苦地叫了出来,紧接着又是一鞭子抽下来。
唐臾偏开头,看不下去。
台下观众却愈发兴奋,毫不收敛的交谈声传入唐臾耳中。
“他就是梁家的那个小少爷吧。”
“是啊,谁叫他爹敢跟丹升对着干呢,自不量力哈哈。爹被逼着跳楼了,儿子被卖到这儿来了,活该。”
“这小东西长得还挺好看,还是雏儿吗,等下有没有拍卖环节?”
“小少爷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吧,挨两鞭子就哭了。哎哟,真招人稀罕,真想关自己家里玩……”
他们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野兽,字句间渗满贪婪与肮脏。
唐臾深深蹙起眉。
无需解答,唐臾现在也意识到,为什么在科技发达的今天,权贵们还是喜欢看真人表演了。
只有通过这种近距离的凝视,他们才能享受到践踏他人生命的快感。
下巴突然被一把枪顶住,金戈不怀好意地瞧着唐臾:“看台上啊,多精彩啊,怎么不看了。”
唐臾一语不发,眼睫直颤。
“信不信下一个节目就让你上?”
唐臾抿着唇,眸中锐利的凶光一闪而逝,睫毛似乎颤得更厉害了。
“哈哈,看把你吓的。”金戈慢悠悠地收回枪,压低声音道,“我才不想让别人看到你求饶的样子呢。”
他啪地收回枪,丢下一句:“接着看表演吧,给我好好看。”
聚光灯下,少年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像条死狗一样被拖下台,隐匿在黑暗中的高雅观众席响起掌声。
唐臾觉得反胃,他不想在这儿继续呆下去了。而且金戈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聊正事,唐臾等得有些烦。
眼前这个小破笼子是根本关不住唐臾的。
就在唐臾纠结着,是用魂魄离体,还是用借物附身的方法溜出这个笼子,台上忽然响起一串古朴悠扬的道铃声。
唐臾看向舞台,心中微惊。
巨大的千瓣莲在舞台中央缓缓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中央有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像蛇一样交缠着,他们皆身着轻纱里衣,薄如蝉翼,分不出谁是谁的。
他们身边浮动着淡淡的粉色,馨香浓郁。
是仙术……里最活色生香的一种,房中术。
主持人带着笑意说:“这个节目是第一次出现在靡夜深宫的舞台上,请大家致以热烈的欢迎!”
唐臾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心脏毫无根据地悬了起来。
“没错,这场表演就是大家期待许久的双修房中术展演!由凌修门的仙长赞助播出,在此鸣谢凌修门!”
“而在房中术里,又有一类最缱绻、最壮美、最精彩的法术,那便是——炼制炉鼎。”
唐臾心脏猛地一凉,轰然下坠。
主持人温柔地介绍道:“在男女双修,或是阴阳双修中,男修可以挑选貌美、贞洁的处女修士作为炉鼎。通过房中术的身体融合,从女修身上采阴补阳,能使自己获得强大的修为进益,直到彻底将女修所有的修为灵力吸纳为己所用,法术便大功告成。这是一举两得、色益俱佳的法术,可谓仙术之精华,因此在古代仙门世家中十分盛行,并一直流传了下来。”
主持人说的每句话都像锤子一样重重砸在唐臾耳边,但又砸得不真切。
他只觉得自己无法动弹,主持人的声音又近又远,模糊了听觉。
唐臾目光空洞地望着台上两道交缠的人影。
男修身体不断地耸动,双手钢筋似的按压在女修几处重要的穴道上,女修在他身下化为甘愿献身的一滩春水。
唇齿交缠间,男修肉眼可见变得更为健壮,而女修很快变成了一张干瘪的纸皮骷髅。
…
小男孩五官精致得像朵绣球花,却猴子似的调皮,倒挂在树上,眨着天真的大眼睛,脆生生地问:“师尊师尊,我是怎么来到凌修门的呀?”
“我有天在山下除妖,在村里的草垛里发现了一个发热病的小男孩,寻遍村子也找不到父母,于是就把他带了回来——这便是你。”
“师尊快看,我学会这招剑法了!嘿!”
“小臾真厉害呀。”
“哇啊啊啊,我赢了比武大会!我赢过了好多师兄师姐!”
“徒儿真厉害。”
“师尊,师兄师姐们都有各自门派的家人来探望,为什么没人来探望我?”
“他们去了一个只有快乐的地方……别伤心,这里有师尊在呢。”
“徒儿,魂术练得怎么样啦?”
“快了快了,我觉得我快悟到了!”
在幼年唐臾的记忆里,他的师尊总是穿着雪白的长袍,眉目疏朗,光风霁月。
他拥有一个同样光风霁月的名字,叫江雪楼。
那时,唐臾还是个爱上学的好孩子,恨不得天天黏着他师傅,每天在学堂里都坐一排,上课抢着举手回答问题。
直到十四岁那年,唐臾在一次清修中感受到魂魄离体,顿悟“魂道”,功力又涨一大截。
他兴冲冲地去找师尊,告诉他自己悟道的消息。
江雪楼淡淡一笑,照例夸奖了他,唐臾很高兴。
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师尊啊?小唐臾想。
师尊把他捡回凌修门,让他衣食无忧,教他仙术,给他指引,陪他长大……
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师尊!
“小臾,闭上眼。”
在昏暗无人的厢房里,师尊在唐臾耳边温和低语。
唐臾信任地闭上眼,半晌,只觉得各个大穴都被人死死压制着,师尊的体温强势地笼罩着自己,他的手指正从自己的衣领往里探……
“一筑基,二铸剑,三调神,四聚财,五结友,六择地,七择鼎。择鼎,即为选择合适的处子处女作为炉鼎,其中以天赋异禀、灵脉深厚者为上佳,悟道悟魂者为上上佳。”
江雪楼的嘴唇离自己不过一寸之距,唐臾猛然清醒,慌乱中手忙脚乱地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衣衫已被解开了大半。
“师……师尊……你!”
江雪楼曾是他最信任的人,直到那一刻唐臾才意识到,原来他把自己抚养大,只是为了让他入药。
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唐臾很难再信任其他人。
啪啪啪啪,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
唐臾惊颤着回过神来,半晌才发现,自己正脱力地坐在笼底,浑身冷汗涔涔。
舞台上,制作炉鼎的节目已经结束,主持人说着什么“接下来是今天最重磅的节目”,唐臾也没有听清。
或许是大脑拥有自我保护机制,唐臾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忆起那样遥远的事。
遥远得像是上上辈子。
剧院的观众席向四方高处退却,中间的舞台变得更宽敞、更深邃。
穿着燕尾服的主持人站在舞台最中央,用轻快的语气说:“马上,大家即将见到一只无比强大的珍奇异兽,它曾是一只拥有千岁寿命的穿山甲妖,在参与丹升科技的秘密项目后,它拥有了的惊人外表与能力提升。可惜的是,在最近一次任务中,它表现不佳,最终被判定为失败品,已经从实验项目中退役。”
“众所周知,穿山甲有极高的药用、灵用价值,千岁的修为更是不可多得,若有哪位顾客有意出价,请随时与工作人员联系。”
“下面有请——实验体C203号。”
唐臾瞳孔骤缩,猛地扑到铁笼边,手指紧紧捏住铁丝-
紧紧握着白玉簪的手指终于松开了些,又下意识一紧,往旁边拍了拍,床褥上一片空荡。
危雁迟坐起身,冷着脸将长发撩到耳后。
UvU端着凉水小碎步过来:“先生,您醒啦。”
危雁迟问:“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天而已啦。您炽潮期还没结束呢,来喝点冷水降降温,等会儿下一波您又该发燥了……”
“师尊呢?”
UvU被打断了也不生气,乖乖地答:“他离开了。”
危雁迟:“他有说自己去哪了吗?”
UvU天真烂漫地开心道:“有呀,他说他去诗歌舞街了!”
“…”
屋里温度瞬间下降。
UvU眨眨眼,聪明脑瓜子一点就通,师尊可以当退烧药用诶!
只是主人的表情看起来更臭了。
为了让主人高兴起来,UvU开动小脑筋,赶紧道:“对了对了,师尊还嘱咐我,一定要你试试他送的AI伴侣!他还祝福我们三个一起好好过日子哦。”
“…”
过了一分钟。
嘭!一声巨响,貌美无暇的AI仿生人被扔出了卧室。
又是一声巨响,坑坑洼洼的U^U也被扔出了卧室。
十分钟后,卧室门啪的一下又开了。
高大的男人脚步蹒跚地撞出卧室,火急火燎地把AI仿生人抱回了房间。
嘭,卧室门再次关上。
U^U:喜怒无常大少爷!
第53章 靡宫(二) 师尊肯定能给他们把丸鳞带……
主持人刚刚说什么?
唐臾飞快地冷静下来。
千年寿命, 穿山甲,妖怪。
这三个词像三把小锤子,一下一下锤到唐臾脑子里。
圆形的舞台地面朝两边打开,一个平台从下面缓缓升起。
平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缸, 里面装满了浅绿色的实验液体, 液体中浸泡着一个……畸形的庞然大物。
这就是游戏中“山兽”的本体。
很难用语言形容它的样貌, 看不出鼻子看不出眼,一动也不动。任谁来看,都会觉得它不像个活物,而是一块嶙峋的山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 看上去已经被风化剥蚀几百万年了。
看客们纷纷探身, 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怎么没动静。”
“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死了?”
“依我看,这是个标本吧。”
“发霉的大标本。”
……
主持人微笑道:“诸位稍安毋躁, 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 我们会在舞台周围升起一道屏障, 请各位一定不要越过这道防护墙。”
舞台边缘升起一圈泛着淡彩的薄膜,这光晕几乎难以被普通人捕捉, 但唐臾看得真切——
这是一个仙术结界,可以起到保护观众的作用。
虽说这结界并不难做成, 但唐臾心中的警铃还是轻轻响了一下。
剧院中有擅长仙法的人。
一个驯兽师模样的人走上台,向观众们优雅致意,大家的议论声渐渐小下去。
只见他一挥手, 玻璃缸中液面飞快下降,四面玻璃展开,那庞然大物缓缓苏醒, 鼻息声带着整个剧院都在细微地颤抖。
所有人屏住呼吸。
吼——
它仰头嘶吼,企图站起来,但它刚抬起前肢就被绊了回来,四肢都被粗重的锁链紧紧束缚着。
它发疯般地撕扯着锁链,金属被拽得叮当响,困兽般在原地打转,然而无济于事。
唐臾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怪物,心中发紧。
离得太远,还有结界挡着,他很难神不知鬼不觉地确认对方的身份。
主持人含笑道:“下面是精彩绝伦的展示时间!”
驯兽师站在保护圈内,扬了扬手。
珍奇异兽展示,必然有斗兽的环节。
闸门开启,地面震动,只见幕布后走出两头凶神恶煞的虎妖,体型比山兽更加巨大。
虎妖是众所周知的凶恶,两只加在一起便是成倍凶猛。
它们一前一后,猛地朝山兽扑去,按照它们的体型和攻击力,应该能轻易让山兽无处可退。
然而山兽身后忽然出现一条布满尖硬鳞片的大尾巴,狠狠一抽,一头虎妖就这么被抽飞了出去,另一头虎妖怒吼着全速扑来,山兽以常人难以看清的速度回身,快准狠地咬断了虎妖的脖子,鲜血登时飙了三尺高,呈环形喷溅到透明的结界上!
观众们齐齐惊呼,下意识地向后倒去。
被尾巴抽飞的那只虎妖咆哮着卷土重来,正跃至半空中,便被山兽撕成了两半。
不过几分钟,两头凶猛的虎妖就成了一地碎块,山兽的战斗力可见一斑。
徒手撕了两只虎妖却也没有让山兽冷静下来,它毫无章法地兜转着,把锁链晃得哗哗响。
它看上去没有任何自我意识,只是遵从本能地毁灭所有靠近它的一切。
唐臾几乎能确信,如果把锁链松开,这头野兽会在会场中乱糟糟地横冲直撞。
台上血肉模糊,旁边的主持人对类似场景司空见惯,笑容完美无缺:“强劲的战斗力只是山兽一个小小的特点。作为游戏大BOSS的核心实验体,它还拥有许多普通妖兽不具备的能力,纵使这些功能开发得并不完善,但足以为其本身添加不少研究价值和趣味性。”
“什么能力?”观众席有人迫不及待地提问道。
主持人礼貌一笑:“比如在极短的时间内入侵深脑,让人在极端痛苦中死去。”
话音一顿,主持人补充道:“并且可以做到群体攻击。”
入侵深脑,这一般只有技术高超的机械师或黑客可以通过程序实现,妖怪能拥有这种功能,还是头一次听说。
不少观众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某个坐在前排、戴着面具的中年人问:“可否展示一下?”
主持人鞠躬:“当然可以。”
说罢,他优雅地打了个响指,两个男人拖着一个浑身伤痕的少年走上台。
唐臾眉心一蹙,是方才那个被当众鞭打的少年!
这些人是来真的,他们真的会让失去理智的山兽去攻击手无寸铁的少年,欣赏他们的绝望与痛苦。
衣冠楚楚的客人们,随意践踏他人的生命,并将其作为最平常的消遣。
两个男人在保护屏障的边缘停下了脚步,用力一推,虚弱的少年被狠狠丢进了野兽的地盘。
山兽仿佛一条闻到血味的鲨鱼,急切地寻了过来。
唐臾用力攥着笼子,手指发白。
出于内心某个极为强烈的直觉,他既不想看到少年被山兽杀掉,更不愿看到山兽在他眼前杀掉无辜的人。
唐臾稍做思索,手心一翻,出现一只闪着淡淡蓝色的蝴蝶,很快变成了透明色,融入空气中。
蝴蝶正打算悄无声息地展翅,一道声音骤然炸响。
“喂,你干什么呢。”
金戈直勾勾地盯着唐臾。
唐臾指尖稳定地藏在袖口里,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五分害怕三分迟疑还有两分庆幸,拿捏得刚刚好。
“我,我好像见过台上这个……”
金戈咧嘴笑了:“哟,居然认出来了。”
唐臾脸色又白了几分:“我只是觉得有点像。”
“它本来在寻宝游戏里当BOSS当得好好的,偏偏它在那场卡出了个大bug,这才导致它成为失败品,被迫流落到靡宫来,知道吗?”
唐臾没讲话。
金戈阴冷的语气像附骨之疽:“如果你当初没有拿走属于我的四个宝物,它是不会沦落到这里的——你害了他。”
唐臾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不,我当时不知道”
金戈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开热气,品了一口:“现在不止是山兽,台上这个男生也要为你死咯。”
唐臾浑身一颤,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看他的脸色,金戈勾唇,舒适地靠入椅背:“睁眼好好看着,别人是怎么为你死的。”
唐臾心中一喜,心想这真是天赐良机,但脸上还是得做出苦大仇深、犹豫不决、极致自我拉扯的矛盾感。
“我……”
金戈头也不回:“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让我替他去吧。”
金戈稍微有些意外,饶有兴趣地挑起一边的眉毛。
“哈哈哈哈——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骨气的。”
大少爷若无旁人地笑了一阵,接着高举起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主持人,停一下。”
在全场人的视线中,金戈指了指笼子里的唐臾,又一点舞台上:“往台上再加个人。”
观众们都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在靡宫,主人临时起兴,命令宠物去做任何事情,不论会不会危及生命,都是毫不奇怪的。
唐臾脸色一变:“我去就行,你要把那个男生换下来!”
“闭嘴。我答应你了吗?”金戈轻蔑一笑。
唐臾辩无可辩,被两个大汉硬拽着,用同样的姿态,像垃圾袋一样被丢到了台上,摔了个标准的狗啃屎。
我一定要把你们的皮都扒了,唐臾心想。
山兽登时变得更急躁,若不是有链子拴着,暂时没法到达唐臾他们所在的地方,恐怕现在它已经把所有踏入它领地的人都噶了。
狗啃屎的唐臾慢慢抬起脸,借着凌乱长发的掩护,目光锐利而清明地看向山兽。
只需一眼,唐臾就听到自己心里响起一声,是他。
当时在游戏里太混乱,方才在远处根本看不清山兽的五官,现在这个距离刚好。
唐臾看到它鳞片覆盖的皮肤,黑豆般的眼睛,圆圆的,小小的,如果能拥有神志,那应该是双黑亮可爱的圆眼睛。如果它化成人形,恐怕稍微一笑就是个狡黠的眯眯眼。
在观众们看来,唐臾在台上瑟瑟发抖,没人知道,他的心其实踏实了一半,又悬起了一半。
台下,刺猬头小声问:“金哥,你真把人往虎口里送?你才捉到人呢,一次都没上过,现在就要把他虐死啊?”
金戈敲起二郎腿,目不斜视地冷笑了一声:“那当然是要留着以后慢慢玩。”
刺猬头眼珠慢慢转了半圈,拖成音调“哦——”了一声。
“我只是要看看,C203到底为什么拒不执行我的命令。”金戈看着台上瑟缩的蓝发男人,指尖划在隐秘的浮空屏上。
小屏幕上播放的正是那次游戏的现场记录,C203在被蓝发男人触碰一下后,便主观拒绝了金戈的命令,此后被研究人员翻来覆去调查了无数遍,也没有查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如果这次,失控的C203还是会因这个蓝头发的拒绝攻击指令,那就不止是把他留下来慢慢玩的问题了。
蓝头发的倒是没想太多,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之前答应过徒弟们的,师尊肯定能给他们把丸鳞带回家。
第54章 靡宫(三) 炽潮期将他拉扯于冷静与失……
舞台上, 满地的虎妖血还是热的,姓梁的小少爷气若游丝,山兽把粗铁链挣出恐怖的响声,蓝头发青年势单力薄, 缩在最边缘。
“怎么还不开始?”
“往中间走点啊, 怂货!”
“这个蓝头发的看着很弱鸡啊, 山兽打两个老弱病残有什么意思,来点狠的呗。”
唐臾楚楚可怜地团在角落,凌乱的刘海掩住眸底的锐光。
他苍白的手撑着地面,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没人知道涓涓灵流从他掌心涌出,从地下淌过, 神不知鬼不觉地覆到山兽身上, 敲门似的敲他的脑袋瓜,试图将他唤醒。
可惜收效甚微,山兽没什么反应, 仍然狂暴无序地怒吼着。
这也是意料之中。唐臾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收回灵力, 不再做直接把他唤醒的打算。
毕竟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这样做,也确实是太冒险了。
金戈不知收到了谁的信息, 他看了眼屏幕,很短暂地笑了一下, 对主持人扬扬下巴:“放狗吧。”
“哐当!”
山兽身上的锁链全部被解开了。
观众席一片叫好:“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野兽发出低沉骇人的吼叫,迈开畸形粗壮的四肢,气势汹汹地朝唐臾逼近, 整个舞台都跟着震颤。
蓝发男人明显快被吓死了,拔腿就往反方向跑,一头撞到了法术屏障上, 眼冒金星,捂着额头对无形的围墙又锤又踢:“草,放我出去!把这玩意儿拴起来!要死人的——!”
那位遍体鳞伤的梁小少爷还挺身残志坚的,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准备好赤手空拳和山兽搏斗。
蓝发混账顿时眼睛一亮,喜不自胜道:“这不是现成的诱饵吗!”
台下豆芽菜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只有这种道德低下的人渣可以抢到四个宝物。”
刺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会不会讲话?我们不也拿到了四个宝物?”
唐臾像贪婪的狼外婆似的向少年扑去,少年炸毛地蜷起身子,却还是被他拎住了后脖子。
“啊——”少年嘶哑地尖叫出声。
两人身形交错的一瞬,唐臾飞快地往他手里塞了一把短刀,声音又低又稳地对他说:“不用怕,这家伙我能搞定,你之后自己多保重。”
少年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山兽就如同出闸的野马,杀到了眼前。
“草!这么快,我诱饵还没来得及扔呢!”
蓝发男人露出烦躁的表情,迫不得已地抬起右臂,几枚子弹直直朝山兽奔去。
山兽轻易躲开子弹,毫不减速地朝唐臾扑来,伸出冒着寒光的尖爪。
哗!
唐臾闪避不及,脸上瞬间多了三道血印子。
台下响起兴奋的欢呼。
金戈没出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
“草,反应真快!”唐臾骂着,一梭子弹扫过去,打在山兽身上跟打保险库门似的,连个坑都没留下。
开了闸的野兽果然可怕,快准狠地扑倒唐臾,厚实沉重的尖爪压在他胸口。
“咳咳……靠…要呼吸不过来了……!”唐臾艰难地抬头,脸都涨红了。
这里确实没什么演的成分,这家伙真挺重的。
“终于!是不是要入侵深脑了?”
“快秀给我们看看。”
刺猬头侧身对金戈耳语:“感觉那蓝头发快要被闷死了。”
金戈悠然地放下茶杯:“再等等。”
唐臾用力把山兽往上推,双手抵着山兽粗粝硌手的躯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咳…松开我……”
兜里某个东西开始哐哐跳动,唐臾在心中狂吼,青鸾猪,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给我闭嘴,我这正演着呢!
唐臾推拒着大块头愣头青,顺手悄悄往他石头般的皮肤上摁了一道追踪符,符文极细地闪了一下,转瞬便隐没消失了。
唐臾现在特别庆幸自己被扔上了台,简直是天赐良机,不仅大概率确认了山兽的身份,还可以零距离接触他。只要能接触到,唐臾有一百种方法能在今后持续追踪到他的踪迹。
但唐臾对金戈把自己推上台的原因保持怀疑态度,难道他只是想报复自己,想看他痛苦?
还是说,他想试探自己和山兽的关系?上次的系统崩溃一定已经被他们注意到了。
总之,唐臾选择谨慎行事,同时在心里祈祷,小样儿可千万别像上次那样被师尊一摸就怂了吧唧地宕机了!
或许是因为这次在游戏外,而山兽的意识相当不清醒,非常幸运地对唐臾没有任何感知。
同时,不太幸运的是,唐臾觉得自己确实快要被山兽摁死了。
唐臾已经在瞬间勾画出了几个方案,如何在保全双方又不暴露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脑袋有些缺氧,唐臾无意识地转头看向观众席,视线模糊间,他看到金戈平淡的嘴角。
“他没能让实验体停下来。”刺猬头好似有点按捺不住,朝台上努努嘴,“差不多了吧金哥,再玩了人真要噶了。”
金戈一眼看穿他:“想玩,你就自己再抓一个人玩。”
刺猬头立刻闭嘴。
不过几秒后,金戈抬起了手,食指和中指勾了勾:“狙击。”
特制的子弹从剧场某个黑暗的角落呼啸而出,直直扑向狂暴山兽的脖颈。
这个子弹只会让山兽暂时失去行动能力,毕竟实验体有很多个,但这蓝头发极品还不能死,金公子哥还没玩到手呢。
唐臾瞳孔一紧,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食指轻挑,瞬间在山兽皮肤上展开一道透明的盾阵,下一秒子弹便陷入阵中,像冰融化进水里,消失不见了。
这时唐臾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金戈暂时还不想要他死,所以开了这一枪,山兽必须做出相应的反应。
唐臾在山兽耳边小声说了句“眯一会儿”,借着山兽庞大身体的阻挡,灌满灵力一掌从颈侧劈下去,山兽顿时浑身一僵,慢慢向侧边倾斜、倾斜,轰的一声巨响,倒在了舞台上!
与此同时,唐臾也眼睛一翻,身子绵软地“昏迷”了。
观众席安静几秒,炸了锅,吵什么的都有。
“开枪干什么啊,还没看到怪物开大招呢!”
“哈哈,感觉怪物直接把人捏死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入侵深脑。”
“嗨,我们都只是金公子和他新宠play的一环罢了,估计他用山兽吓唬自家宠物呢。”
金戈身边的几个保镖冲上台,把唐臾抬了下来,他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歪在地上昏迷不醒。
金戈皱了皱眉:“太不经玩了。”
保镖目不斜视地问:“金先生,要把他关回笼子吗?”
金戈淡淡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唐臾,随便一踹,他就跟软面条子似的。
“先晾着吧。”金戈把视线投回电子屏,只见又是一条消息弹出来。
【做得不错。】
金戈不动声色地收回电子屏,嘴角露出一抹不明显的笑意。
台上的山兽被工作人员装回玻璃箱里,推着它消失在了舞台的帷幕后。
唐臾身边本来稀稀拉拉围着几个人,刺猬头和豆芽菜还嘲笑了他几句,下一个节目开始,他身边的人便都散光了。
只是一个比较会玩游戏的平民罢了,这里保镖成群,监控严密,这么大一个活人,难不成还能突然从昏迷中苏醒然后跑掉不成?
昏暗的灯光下,没人看到,从昏迷的蓝发美人身下,钻出了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蚂蚁。
其实直接魂魄离体,用阿飘的方式是最快捷的,但唐臾不确定场地里有没有会仙术的人,那样的方式太招人眼球,不安全。
权衡之下,唐臾便把自己的灵魂抽成了一只小蚂蚁,只留下一具空空的躯壳歪在金戈脚边。
追踪符的亮光在视野中像明灯一样清晰,唐小蚂蚁顺着墙缝,跟着光点的方向移动过去。
靡宫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内部结构相当复杂,它在错综复杂的建筑中七拐八绕,拿出飞一般的速度,跟着众人乘上电梯,一路往下许多层,中途电梯还拐过几次弯,终于“叮”的一声,到了。
十八层地狱吗,这么低的地方?唐臾默默吐槽。
山兽被工作人员严密地护送进了一个门里,唐臾趁着他们出门的空隙,贴着地缝,钻进了门内。
这似乎是一座临时实验室,里面摆放着许多不同的巨型玻璃箱,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实验室顶上映着幽绿色的光,将氛围衬托得更加诡异。
好在山兽的玻璃箱就在门口,唐臾沿着玻璃爬上去,隔着玻璃看到山兽紧闭的眼睛。在小蚂蚁看来,这只眼睛像座沉静的山脉。
唐臾在玻璃上兜圈圈,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这么大一个没有自己意识的家伙带出去。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小蚂蚁触须一愣,蚂不停蹄地往下爬。
刚挪进阴影中,门就被打开了。
哗,灯亮了,整个实验室里白亮一片,任何细节都无处遁形。
“两位,请进。”
说话的是个带着笑意的沉稳男声。
唐臾躲在地缝里往外瞧,只见那人大概四五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保持得不错,西装革履,带着一副低调的眼镜,西装外套随意地敞开,气质从容亲和,却让人觉得深不见底。
“金先生客气。”
这次是个更温润的声音。
他姓金!唐臾很快意识到,想必这位西装男就是大名鼎鼎的丹升科技大老板,金寺腾。
金寺腾身后跟着两个人,唐臾感受到他们身上浓重而强大的灵脉,心头一震,尽力隐匿自己的气息。
他没有冒险往外看,而是尽量缩进杂物下方,通过玻璃箱的反光观察那两人。
只一眼,唐臾便愣了。
这两人皆穿着白衣长袍,唐臾太熟悉了,是凌修门仙长级别的人才有资格穿的衣服。
前面那位看不出岁数,整个人极为温润,飘渺如仙,脸给唐臾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一下子想不太起来。
而稍微落在后方那一位,身形佝偻,即使穿着仙气飘飘的衣袍,也无法掩盖他已经太过衰老的事实。
他须发皆白,脸皮松弛地耷拉下来,双目仍然锐利,只是嗓音已经带上暮年独有的嘶哑。
唐臾看着他,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他还活着……一千多年,他居然还活着……!
只见那位温润如玉的仙长搀着他,恭敬地说:“江老,您扶着我,小心些。”
——是江雪楼-
千丈大厦内。
“哇啊啊啊,先生你放我进去啊!你要是脱水渴死了可怎么办啊,师尊会把我电线扒掉的,我就再也没有内存条吃啦!”
U^U拿两只细细的机械爪子拼命挠门。
危雁迟忍无可忍地打开门,黑着脸:“别吵。”
“我这不是掐好了时间嘛,知道你这波炽潮刚过。”
UvU小人得志地溜进卧室,一进屋就撞到了一个玉树临风的人。
UvU抬头一看,表情张成O型嘴:“师尊!”
“师尊”只是微笑着,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危雁迟面无表情:“别瞎叫。”
UvU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噢,这是师尊送的那个智能伴侣啊!”
接着,他转头看向危雁迟,像素表情十分精彩:“哇哦哦,你居然……你是不是已经……吃完代餐了?”
危雁迟淡声呵斥:“别对师尊不敬。我刚连上传感器,它就自动变成了这样,然后一直站在这里没动过。”
好吧,除了实在受不了的时候,让“师尊”摸了摸他发热的额头。
UvU笑着答应:“好的好的,你什么都没做,你最尊敬师尊,我知道的!”
危雁迟:“……”
UvU照例忙碌起来,替危雁迟量体温,做出一个不太高兴的表情:“还是很热,你这次太久了。”
危雁迟轻轻呼出一口气,问:“他……走之后联系过你吗?”
UvU:“谁?师尊嘛?”
“…嗯。”
UvU:“没有啊。师尊在诗歌舞街忙着呢,应该没空理我吧。”
危雁迟眉梢低压,像天边的乌云,又酸又涩,阴郁潮湿地搅成一团。
他默默安慰自己,机言无忌,机言无忌。
“别跟着。”
危雁迟丢下这句话,起身下床,走到墙边,直直地穿过墙面,来到那个秘密的小房间。
自从师尊回来后,那个神龛就被他收起来了。
人都回来了还供着牌位,实在太不对。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一方干净的小桌子,桌上用玉石压着一叠薄纸。
危雁迟将它们小心地拿起来——是师尊亲笔留下来的那几张鬼画符。
师尊曾说,只要点燃这张符,不论他在哪,他都会回来。
危雁迟用指腹抵住脆弱的纸角,轻轻、慢慢地摩挲。
他在犹豫。
炽潮期将他拉扯于冷静与失控的边缘。
不论师尊现在在何处寻欢作乐,他都会回来的,是吗?
然而最终,危雁迟还是没有点燃任何一张。
但危雁迟没有把它们放回桌上,而是放进了衣服口袋,贴着炽热的体温,邻着温凉的玉簪。
第55章 靡宫(四) “去捉人。”
在灯光照射下, 唐臾这才看清,实验室的玻璃箱里装着许多被改造后的妖兽,它们都和山兽类似,漂浮浸泡在淡绿色的溶液中, 安宁而诡异。
“这便是方才金小公子展示的山兽?”温润如玉的那位仙长问道。
金寺腾笑道:“正是。”
唐臾心头一跳——
他们刚才也在舞台底下?那江雪楼会不会看到自己的脸了?
虽说过了这么多年, 自己又形象大变, 如果哪老头还没老年痴呆,未尝认不出来。
仙长踱到玻璃箱旁,细白的手指随意搭到边缘。凶猛的山兽就在几厘米外沉睡,不知道他会不会随时暴起,这位仙长却没有任何忌惮, 姿态相当从容松弛。
虽说这个仙长恭敬地搀扶着江雪楼, 却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相反,他才像是那个更有话语权的人。
“山兽敏捷利落,惊艳四座。”仙长话锋一转, 手中折扇轻轻在玻璃箱上一敲, “只可惜没有见到它入侵深脑的景象, 想必会更加精彩绝伦。”
他眉眼细长,说话自带笑意, 给人一种慈眉善目的错觉,但这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眼珠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江雪楼脸色阴沉:“你去看了?”
仙长转头看向江雪楼,稳稳托着他枯枝般的手, 语气轻柔地说:“江老,那画面很血腥,不便您观看。等我们做好成功品, 再给您过目。”
唐臾悬着的心稍微放了放,江雪楼不在舞台现场。
而且他们短短几句交谈也印证了唐臾的猜测,现在凌修门掌实权的应该是这个年轻些的仙长,江雪楼虽贵为长老,权力却被架空,只起到个造型上的作用。
金寺腾拱拱手:“叶掌门,真是对不住。”
果然!唐臾心道。年轻仙长是现在的掌门。
金寺腾继续道:“真不凑巧,山兽是我侄子养的,他最近新添了个宝贝,结果那山兽要欺负他家宝贝,他肯定不乐意了,让山兽吃点教训也是应该的,您说对不对?”
唐臾听完愣了半天,什么东西啊,合着这“宝贝”说的就是他啊?
这叔侄俩戏瘾够重的,分明本来就不想让凌修门看到山兽开大招,非要拿他这个今天随机出现的NPC来编故事,也是不嫌费劲。
叶掌门温润的脸庞没有一丝变化,礼数周全地说:“那是自然,良人可遇不可求,最是重要。”
“嗨,仙长说得太文艺了!我们就是一帮粗人。”金寺腾哈哈大笑,瞬息换上严厉的表情,“什么良人不良人的,我那个侄子啊,他就是精虫上脑!”
“不像贵门派今天带来的炉鼎炼制表演,这才是真正的传统文化,真正的艺术。”金寺腾竖起大拇指,一副谦虚求教的模样,“就是不知,诸位仙长平时,每日修炼的核心课程,也都是在炼炉鼎?”
“金先生说笑了。”叶掌门保持微笑,顺水推舟道,“不如我们再择良日,推心置腹。”
“好得很,好得很!”金寺腾抚掌道。
唐臾现在差不多听懂了,合着新兴科技派和传统修仙派关系一般,之前大概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现在他们开始寻求合作了。
是什么促使了他们的合作?
唐臾很快想起他在执明殿偷听到的对话,金戈跟他那帮兄弟说什么——
神仙们纷纷显灵,说明有机会重启仙翎盛世。
下一秒,耳边便响起金寺腾的声音:“仙长们多担待哈,修仙这方面小辈我是一窍不通,但我坚信几位始神显灵肯定能指明人类发展的方向,如果小辈能帮到一点忙,最后真能让仙翎盛世再现,便是再好不过了。”
叶掌门行了个礼:“叶某无以为报。”
“掌门大人,您这句话可说得太客气了!”金寺腾笑道,“我连那三尊大神显灵,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内殿直接就被围起来了。再怎么也得先知道,我才好帮忙吧。”
唐臾有些惊讶,齐昌、初沄、承安三位怎么显的灵,竟然连金寺腾都不知道?
如果金寺腾说的是实话,那大概只有仙门高级仙长知道具体内容。
有什么不能公布的?
唐臾竖起耳朵,他也很好奇。
江雪楼表情一变,有些责备地看向叶掌门:“叶遮,我不是和你说过…咳咳…可以告诉金先生的吗?”
“您瞧,激动伤身体。”叶遮低眉顺眼地替江雪楼顺气,却没有一点觉得自己做错了的意思。
江雪楼不露声色地推开叶遮,温和地看向金寺腾:“寺腾啊,我跟你说吧,三位仙尊说的,和你现在在做的一些项目有些关系——”
“江老。”叶遮突然打断他,语气瞬间变得冰冷而强硬,“这里不止有我们。”
“?!”
这一句话如重锤当头砸下!
实验室陷入一片死寂。
唐臾冷汗都下来了。
他不过是只毫米级的小蚂蚁,躲藏在层层物品叠加掩盖的墙缝里,气息也掩饰到了极致。竟然被发现了?
叶遮迈开脚步,在实验室逛了半圈,接着,直直朝唐臾的方向走来。
唐臾连触角都不敢动一下,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叶遮近在咫尺的鞋尖、白袍精致的下摆,听到头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叶遮拿掉了最上面的实验报告,接着推开了几本大部头的专业书,唐臾头顶的遮盖物正在被一层层挪走。
唐臾紧急思考,要怎么脱身?现在赶紧跑去门外是一个选择,但即使是小蚂蚁,跑动起来带来的波动都很有可能被灵力高超的人捕捉到。要么就变回原形硬刚,然而此时此地,这显然不是个理智的选择。
就在唐臾罗列出五种逃生方案时,头顶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叶遮拿掉一层塑料纸,垂眸盯了许久,突然笑了。
江雪楼问:“是谁?”
“这家伙藏得还挺好的。”
叶遮错开身子,只见矮矮的书案上趴着一只软塌塌的章鱼,被改造过的触手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扒拉在角落,漆黑的眼珠与叶遮对视。
“……”
金寺腾无奈地扶额,“让两位仙长见笑了!这是个逃出来了的实验体。”
唐臾无声地松了口气。
只听金寺腾说了句什么,很快有工作人员进来,把跑出来的章鱼捉拿归案。
实验室角落里有一只空荡荡的玻璃箱,那里是关押他的家。
“章鱼聪明,它们是惯犯。”金寺腾解释道。
叶遮淡淡扫过矮桌,目光多停留了几秒,淡笑道:“嗯,抓到了就好。”
经过这么一打岔,严肃的话题自然是聊不成了。
叶遮随口问了句:“这些失败品,还有越狱了的失败品都怎么处理?”
金寺腾语气轻松地答:“等做完所有仍有价值的实验,就销毁。”
唐臾精神一凛。
“先不说这些了。”金寺腾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鄙人在顶楼准备了一些小菜,如果仙长们不嫌弃,还请赏脸留下来吃个饭。”
叶遮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江雪楼道:“把那位小金公子叫上一起吧。”
金寺腾欣然应允:“自然可以,我这就叫他去准备一下。”
几人聊着天走出门,门嘎哒一下关上,实验室里重新陷入幽暗的绿光。
唐臾足足又等了十分钟,才试探地动了动触须,小范围地兜了兜圈。
没事。
他们确实走远了。
不得不说,唐臾觉得自己简直是听墙根圣体,每次都能听到一些比较有用的信息。
不过现在比起分析信息,更重要的事是先把山兽弄出去。
金戈要跟着他们去吃饭,正好给了唐臾机会。
唐臾要趁他们在楼顶吃饭的时间,把老二弄走-
“一个小时了,师尊还是没有回我信息。”
危雁迟轻轻蹙眉,嗓音低哑得吓人,是过高的体温导致的。
UvU:“师尊大人肯定没事的啦,他没准跳舞呢,没空看消息。”
理智告诉危雁迟,幽很有可能是对的,但直觉告诉危雁迟,事情没这么简单。
UvU:“先生,喝口凉水降降温吧。”
危雁迟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却不知怎么的手一滑,玻璃杯“啪”的一下,摔了个粉身碎骨。
右眼皮忽然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
UvU“哎呀”了一声:“我马上来弄干净,先生你先躺着吧,我给你拿塑料杯。”
UvU出去转了圈,换了个杯子回来,却惊讶地发现——
地上的碎杯子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危雁迟整整齐齐地穿好了衣服,正在面无表情地从武器库里取枪!
“您您您要干嘛啊!”UoU大为震撼,“烧糊涂了?”
“我要出去找他。”危雁迟哑声道。
UoU:“你找师尊就找师尊呗,带枪是要做嘛呀!”
危雁迟不答,冷厉的目光扫过来:“他离开前真的说自己是去诗歌舞街的?”
UvU点头:“是呀是呀。”
“他没说什么别的?”
“没啊。”UvU摇摇头,摇了几秒又停下了。
“噢!等等,他找我打听了个地方。”
危雁迟眸色更深:“哪?”
UvU:“靡宫啦。”
“……再说一次,哪?”
如果机器人穿了衣服,这时候它的领子已经被危雁迟揪起来了。
“哎呦我去,你凶什么啦凶!”U^U把千瓣莲花建筑的图片调出来,怼到危雁迟面前,“就是核心区那个臭名昭著、吃人不吐骨头的靡宫呀。”
UvU昂着头:“但是师尊特地跟我说了,他说他知道靡宫的厉害,不会去靡宫的。”
危雁迟面沉如霜,从医疗箱里翻出一管针剂,眼睛都不眨地就往自己胳膊上扎!
U^U被吓了一大跳,扑上去怒吼:“你给自己注射的啥啊?疯了啊!”
危雁迟把打空的针筒丢给小机器人,淡声道:“你自己看。”
U^U七手八爪地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热潮症状抑制”的字样。
“啊啊,当时医生不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个吗?虽然可以紧急抑制炽潮期症状,但只是暂时的,注射剂量越大,之后症状反噬得越严重——卧槽你住手!”
趁着U^U看针筒的时间,危雁迟竟然毫无表情地又给自己来了一针。
U^U要抓狂了:“大少爷你好癫!”
危雁迟充耳不闻,把空针筒一扔,手枪挂在修长手指上转过半圈,消失在掌心。
他伸出手腕,吐出一个字:“来。”
U^U:“啊?”
“一起走,可能会用到你。”危雁迟道。
“哇啊啊,我终于不用做家庭主机了,耶!”小机器人瞬间变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灿烂,跃到半空中,金属零件用眼花缭乱的方式变幻着形态,最后变成了一个深银色手环,箍在了危雁迟手腕上。
UvU兴奋的声音传进危雁迟耳朵里:“咱们要去靡宫吗,干嘛啊?春游吗?”
危雁迟披上昂贵低调的重工大衣,从袖扣到皮鞋,浑身上下每个细节都贵得离谱,漆黑神秘的面具后,薄唇平直,浓利的断眉勾勒出几分沉郁的戾气。
“去捉人。”他说。
第56章 靡宫(五) 圆滚滚,毛茸茸。……
山兽被浸泡在浅绿色的液体中, 缓慢上下漂浮,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仅凭小蚂蚁的身体恐怕没法把他带走,唐臾很快做出决断,他得先回去一趟。
唐臾沿着原路返回, 突然感到一盆冰水淋到头上, 透心凉。
草, 有人在动他的本体!
唐臾飞快地回到本体身边,表演已经结束,他不怎么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被搬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房间是黑色天鹅绒主题,深色地毯,皮革沙发, 中间空着一大片区域, 摆着一个和方才舞台表演很像的黑色铁架。
唐臾看到自己的右手被高高吊起,拷在从铁架垂下来的皮环上,无力地垂着头, 凌乱的蓝发遮住半张脸, 刚刚被泼了半盆凉水, 水淋淋漓漓地顺着头发和身体往下淌。
“草,怎么还不醒?他是被山兽吓成什么样了啊。别是死了吧?这么脆。”
“没死, 脉搏还有,就是有点慢。”
“要不再来一盆冰水吧?”
“金哥, 干脆给他一针强醒针?再喂点药,嘿嘿。”
金戈正站在等身镜前,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 仆人在替他整理领带。
“喂药没意思,先浇冰水吧,浇到他醒来为止。”金戈漫不经心地说。
唐臾在心里骂骂咧咧, tmd真是不把人当人啊。
这屋子里没有会仙术的人,唐臾没什么顾虑,悄无声息地爬到自己本体脚下,轻轻一撞,就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正在此时,又一盆冰水哗地当头泼下来,真他妈冷啊。
唐臾倒抽一口气,猛地一哆嗦,醒了过来。
“哈哈,贱货终于醒了!”
豆芽菜抬手就想给唐臾一巴掌,被唐臾下意识一脚踹飞了三米远。
靠,谁知道他这么不禁踹啊。
唐臾赶紧捡起自己稀薄的人设,喘着气道:“别他妈碰我!”
豆芽菜半天没缓过来,恼羞成怒地大骂:“草你个XXXX,你知不知道,要不是金哥一枪崩了那头怪兽,你现在已经死了八百回了!居然还敢动我?”
唐臾虚弱地咳嗽了一阵,水狼狈地从口鼻往外涌:“咳咳咳……难道我还要感谢你们不成?凭什么把我关在这儿?这是侵害公民的人身自由权利,快放我走!”
刺猬头直接“噗”的一声笑出来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就叫吧,叫破嗓子都没有人会来救你的!就算有人来,也找不到这里的,哈哈。”
他看着唐臾苍白的脸色,嘲笑得更起劲了:“不,根本不可能有人来,因为你就是被人像垃圾一样丢在门口的,谁还会把垃圾捡回去?”
唐臾沉着脸啐了他一口:“你们无耻。”
豆芽菜觉得面子挂不住,转而向金戈告状:“金哥,你看这贱货嚣张的样子,这还不给他两针?给他两针就老实了!”
金戈压着眉峰瞥了豆芽菜一眼,又看向唐臾,盯住不动了。半晌咧嘴一笑:“就他这股劲才有意思,没出息的人才需要用药。”
豆芽菜哑口无言。
金戈整理了一下袖扣,掀起眼皮道:“我有个很重要的饭局,回来再玩他。你们给我把他看好了,任何时候都不许松铐。”
几个保镖齐声答“是”。
“走吧。”
金戈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是唐臾断断续续的怒骂。
“你还敢骂!”
见金戈走了,豆芽菜又耀武扬威起来。
然而不知为什么,这个蓝发美人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豆芽菜,淡漠地转过脸去,根本不屑于看他。
刺猬头忍不住笑了几声,道:“走吧,珍宝拍卖会要开始了。留几个保镖在这里看着人,绰绰有余。”
豆芽菜狠狠瞪了唐臾一眼,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老子玩儿死你。”
唐臾还是面无表情地侧着脸,连半个眼神都欠奉。
砰!
厚实的实木大门被用力摔上,房间里只剩下唐臾,和一堆荷实弹的、机械化程度很高的保镖。他们分守于房间的各个角落,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可惜,被关在这儿的是只会仙术的苍蝇。
唐臾这次回来,是打算用分身术。
本体去找山兽,留一个待机的躯壳在这儿,得手之后再合二为一,溜之大吉。
唐臾惟妙惟肖地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垂下头,看上去像是困了,单手还被牢牢拷在架子上。
保镖们和摄像头都没看见,一道透明的身形从唐臾身上脱出,大摇大摆地穿过门板,不见了。
几分钟后,富丽堂皇的走廊上多了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年轻侍者,手里端着盘子,穿着修身的白衬衫黑马甲,掐出一段紧窄的腰线。
其实最保险的方法是全程隐匿身形,但分身术很耗费灵力,隐身移动还容易被修士注意到,不如直接隐藏进人群更安全。
唐臾身姿挺拔地走向电梯,中途突然改了主意,往更热闹的拍卖会大厅方向走去。
他办完了自己想办的事,中途还被主管使唤着给肥头大耳的贵客倒了六次酒,其中三次都差点被人摸了腰,唐臾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半小时后,唐臾从拍卖会现场脱身,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地下实验室的门口。
他单手贴在门上,穿门而过。
实验室内仍然亮着幽暗的绿光,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山兽也还是好端端地躺在玻璃箱里。
唐臾贴在墙角,机敏地环视一圈,房间角落的顶上有一个很难被发现的摄像头,亮着微微的红光。
他抬起机械臂,一道激光破空而去,摄像头应声而碎,冒起一阵黑烟。
哎,如果他像危雁迟一样会黑进系统,就可以更优雅地破坏掉这个摄像头了。师尊觉得自己应该进修一下技术。
唐臾来到玻璃箱前,敲了敲玻璃,嫌弃道:“长这么大块头,让师尊怎么带你回去?”
几乎刚靠近玻璃箱,他裤兜里的青鸾珠就激动地蹦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唐臾分神摁住青鸾珠,“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唐臾把手掌贴到玻璃箱面上,垂眼轻声念了几句什么。
体型庞大的山兽颤了颤,开始慢慢缩小、缩小……
缩小成了一个可以揣怀里的小球,像是漂浮在绿色溶液中的胚胎。
唐臾笑道:“老二,先忍忍,等我先把你打包揣回去哈,恢复原状什么的再说。”
说着,他摸索着玻璃箱上方的金属盖,配合着法术,挑开了复杂的卡扣。
“真是来水里捞人的……”
就在唐臾抬起沉重盖子的瞬间,“嘀——”尖利的警报声猝不及防刺破耳膜!整个实验室里都闪起了刺眼的红光。
唐臾愣了半秒:“草!”
这儿的怪物还分级别的吗?刚才越狱的章鱼可没有报警,怎么才掀开山兽的盖子就警报大响!
就在他愣住的短短半秒里,从墙壁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射出了一梭子子弹,直冲唐臾而来。
在唐臾意识到危险的那一刻其实已经来不及了,他飞快地起手结阵,然而有东西比他更快。
只见余光里闪过一道蓝绿色的耀眼光芒,如神鸟的尾羽,在暗室中留下炫目盛大的残影。
嗙嗙嗙嗙,子弹被接连打掉在地。
阵在半空中结了一半,唐臾有些不可思议:“青鸾?”
他探手一摸口袋,空了。
耳廓突然觉得有些痒,唐臾转过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
一颗蓝绿色的小毛球站在唐臾肩膀上,圆滚滚,毛茸茸。
唐臾呆了几秒,哈哈狂笑:“青鸾?你怎么毛都没长齐啊……啊!”
小鸟狠狠啄了一下唐臾的耳朵,一口气不喘地暴躁骂了一长串:“哎呦你这人真是老牛拉破车狗吃糖稀磨磨叽叽,看我干什么难道你徒弟长我脸上吗?快把丸鳞救出去我饿了我想喝羊奶!”
太震撼了,小小的毛球里竟然蕴含着大大的暴躁。
“大少爷您先歇口气儿!”
唐臾凶了它一眼,意思是等下再仔细算账,抬手把沉重的盖子彻底推落到地上,从溶液里捞出小小只的山兽,塞进刚才青鸾珠待的口袋。
唐臾反身冲出实验室,整条走廊充斥着血红色的闪光,呜哩呜哩的警报声铺天盖地!
走廊尽头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已经有人追过来了!
唐臾心中暗骂一句,朝反方向掠去,不假思索地举起机械臂,一路跑一路开足火力射向旁边的墙,封闭的走廊里顿时钢筋混凝土乱飞,乌烟瘴气。
追兵比想象中速度更快,几乎是乘着火箭来的,完全没被干扰,唐臾回头,看到他们清一色穿着外机甲,枪林弹雨乒乒乓乓地追过来。
“你已经被锁定,ICPD即将抵达,你必须立刻停下!再次警告,立刻停下!否则我们将把你直接击毙!”
唐臾还有闲心思转过身,倒着向后跑,冲追兵大军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粲然一笑:“我警告你们,别再追了,不然有你们好果汁吃!”
“卧槽你个疯子,这时候还耍什么杂技!快跑啊你腿怎么这么短!”小破鸟在耳畔叽叽喳喳。
唐臾潇洒转回身,目不斜视地抓住肩膀上的小鸟球,不顾它叽叽啾啾的辱骂,看也不看地把它塞进裤兜里。
他拐进楼道,直接用了法术,飞身而起!
唐臾顺着脑子里极为有限的路线图,上楼,右拐,左拐,再右拐——奇怪,这里本该是通向舞池的道路,现在却变成了一堵墙!
想到UvU说的,靡宫内部结构极为复杂,有很多内部人员都不知道所有细节,或许这里的墙和走廊会自己变化。
不过小小一堵墙是无法阻挡住唐臾的,他毫无犹豫地朝墙奔去,却砰的一下狠狠撞在了墙上!
普通穿墙术居然没用,这堵墙上有仙术法印。
“靠!”
唐臾欲起势结阵,然而身后追兵已极为逼近,子弹蹭着耳边飞过,维持分身术让唐臾稍有些力不从心。
“好吧好吧,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唐臾这么说着,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无奈遗憾的意思,反而透出十足的兴奋。
他掏出了张皱巴巴的符纸,轻轻一捏——
只听庞大建筑物内部,颇为遥远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通过建筑的内部结构,轰轰隆隆地炸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追兵那边,对讲机里响起爆喝:“拍卖厅旁边的藏品室发生大型爆炸,怀疑有人要趁乱偷窃,大部队立刻到拍卖厅集合!重复,大部队立刻放弃追杀,到拍卖厅集合!”
追兵们这时才后知后觉,他们恐怕是被人耍了,入侵者的目标是偷东西,眼前这个只会逃跑的人只是调虎离山的诱饵。
在他们乱成一团的时候,唐臾早就结阵轰开墙壁,逃得无影无踪了。
唐臾钻出墙面,站在弯弯曲曲的无尽长廊里,无语至极。
这他妈是哪?完全迷路了!-
半小时前。
一个身高腿长、戴着精致面具的男人旁若无人地走进靡宫,穿过面向大众开放的各种娱乐区域,熟门熟路地直往内部的“深区”。
所谓“深区”,便是那些只有邀请函才能进入的地方,宾客非富即贵,藏龙卧虎。
男人浑身携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可怖低气压,方圆五米天寒地冻,他看起来非常不高兴。
侍者缩了缩脖子,内心挣扎再三,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和丢掉小命的觉悟,战战兢兢地上前,万分客气地小声请求道:“贵宾您好…请问可否劳烦您出示一下邀请函?”
一张暗金色的卡片不耐烦地飞到侍者脸上,他慌里慌张地接过,匆匆扫了一眼,鞠躬三次,双手奉回:“多有得罪,您请进!现在有三个活动正在同时进行,珍奇拍卖会、精灵脱衣舞、捆绑艺术展,请问您想去哪边?”
男人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迈开长腿直接往里走。
侍者忙不迭地补充:“当然,您也可以就在深浅舞池品酒休息,吧台边可以随意挑选您喜欢的酒品和宠物,希望您享受一个愉快的夜晚!”
男人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留下了一个冷若冰霜的英俊背影。
侍者回到“深区”门边,致命的压迫感让他的五脏六腑像是冻住了一般,客人走远,他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很久没有遇到过压迫感这么强烈的客人了,大概率是“上面的”,那些他踮着脚怎么也够不到的高层。
其实他本应该用特制灯光再次仔细检查一下客人的邀请卡的,反正前面客人已经通过了三道严密的机检,但是客人看起来太着急了,少一道可有可无的人工程序应该问题不大吧?
危雁迟迈入昏暗的酒吧,时间的流速瞬间变慢,让人仿佛置身于时空隧道,光影迷幻的舞池中,人影影影绰绰地交缠着,吧台上摆着一排晶莹剔透的好酒,高高的柜台前方拴着一排衣着暴露的美人,他们乖顺地跪在地上,偶尔有宾客过来挑选,随手牵走一个或多个“宠物”。
危雁迟冷冰冰地扫过整个酒吧,从容不迫地找了个昏暗的位置坐下。
他试过呼叫师尊,没有用,大抵是被强力信号仪屏蔽了。
于是只剩下最后一个快捷的办法。
危雁迟指间轻轻碾着一张古旧脆弱的符纸,正是唐臾千年前亲手写给他们的那张。
危雁迟在上面添了几笔,一定范围内,可以反追踪到画符人的位置。
希望师尊亲手画的符,能比自己仿制的那些,有更显著的作用。
正在他准备点燃符纸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遥远的巨响,地砖震动!
酒吧迷幻的音乐盖住了那声音,大多数宾客都对此毫无察觉,只有微笑着的侍者们集体身子一僵,快速集中到一起。
危雁迟敏锐地观察到这一切,心中猛然一沉。
他从容不迫地放下酒杯,站起身,带起一阵轻风。
捏紧的掌心中,符纸已经悄无声息地燃尽了。
有用!
——只见眼前慢悠悠出现了两个光点,危雁迟瞳孔猝然一缩。
有两个师尊?
第57章 靡宫(六) 打横抱了起来
藏品室被轰出了一个大洞, 珍宝们东倒西歪,富丽堂皇的拍卖厅一片混乱,平时养尊处优的少爷公主们顶多就是在游戏里虐虐普通玩家,哪里亲眼见过这阵仗, 尖叫着四处逃窜, 短短一分钟内无数人打爆了ICPD的报警热线。
“有人炸了靡宫深区的拍卖会!真是胆大包天, 快把他们毙了!!”
“我刚拍下的青花瓷可别被炸了呀,执明保佑!”
“救命啊,我哥哥晕倒了,救命啊!”
“救命啊,这tm是哪?”
唐臾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迷路了, 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走,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不愧是靡宫,这儿就是个大迷宫。
“还没出去吗?”
小毛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探出了脑袋,圆脑袋一晃一晃的, 语气倒是很臭。
唐臾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活宝, 毫不客气地把它从裤兜里抓了出来。毛球坐满了唐臾整个掌心, 像个绒乎乎的汤圆手办。
唐臾满脸真诚的疑惑:“你真是扶风箭的尾羽化成的?青鸾不是特别威风凛凛的神鸟嘛,你怎么长得跟个被嗦过的芒果核宝宝一样?”
芒果核宝宝当即怒羽冲冠:“要不是我帮你挡了子弹, 你现在已经被打成渔网袜了!”
“哎呦,小孩子不能穿这些。”唐臾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严肃地教育它。
小鸟啾啾:“我哪里小!”
唐臾走进了一条死胡同,退出来换另一个方向,猝不及防开始询问正事:“你当时在游戏里, 第一次碰到山兽的时候就认出他是丸鳞了?”
小鸟得意地扇扇翅膀,语气天真而骄傲:“是呀是呀,你那四个小拖油瓶, 危急时刻我一个人都不会认错的。”
唐臾随口问:“只有危急时刻认得出来?”
鸟没好气道:“是啊,不然你以为我是全天候雷达?”
“可惜,不然就拿你当指南针了。”
唐臾在曲折的走廊中慢下脚步,静下心感受了一下,跟另一半自己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具体在哪个方位呢,却又感受得不太清晰。
“草,这破路!”唐臾狠狠一拳锤到墙上。
猝不及防一股大力袭来,唐臾忽然陷进一片结实的温热,好像有一个透明人紧紧抱住了他。
什么东西!
唐臾大惊,只觉得这股不知来处的力道大得容不下任何反抗,几乎要把他肋骨抱碎了,强硬地把他往一个方向拖。
然而奇怪的是,唐臾没从这人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甚至充满了熟悉而安心的气息。这种矛盾感让唐臾犹豫了会儿,没有出手。
但囚锢着他的力道越来越大,一只无形的手从后颈摸到他的咽喉,刺激起一串鸡皮疙瘩。
冰冷的五指陡然收紧,包裹住唐臾的喉结,强烈的窒息感顿时让他喘不过气,眼前阵阵发黑。
哪来的狗玩意儿这么胆大包天?
唐臾顿时心头火起,没再犹豫,掌心窜起一簇幽蓝的火焰,反手往后一掏!
“我干死你——”
话音未落,只听耳畔响起一道低唤:“师尊。”
音量很轻,似乎在很远的地方,但是落在耳朵里非常清晰。
是危雁迟的声音。
要干死人的手突然定格在空中。
唐臾慢三拍地反应过来,这是他留给徒弟们的符!
千年前,唐臾常常突然离家出游,后来被徒弟们抱怨多了,便良心发现地给徒弟们画了一沓符。他那时候说,不论何时,只要烧了符,他就会回到徒弟身边。
这符本质上就是传信符叠加定位符,唐臾收到的信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烧符人的心理状态,对方心情越迫切,唐臾收到的讯息就越激烈。
这个功能主要是为了防止徒弟调皮捣蛋,尤其针对久绛那位随心所欲骄纵大小姐。唐臾有一次觉得有人连着挠了他十下痒痒,紧接着就听到久绛嘻嘻哈哈的声音:“想吃烤肉但是懒得捡柴火了,把师尊给的这个符烧了吧!”
有人叫他如挠痒,有人叫他如要命,小徒弟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喊起人来这么暴力呢?
不是——等等,怎么过了一千多年他还留着几张破纸,都被虫蛀完了吧!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危雁迟正炽潮期,卧病在床呢,他没事烧符玩做什么!
唐臾眨了眨眼,一点火簇般的光点在不远处静静燃烧着,这正是符纸被点燃的地方。
草,怎么燃烧地在靡宫里!
唐臾唰地僵住,可能性只有一个,危雁迟来靡宫了。
他暗骂了句,肯定是幽那个大漏勺。
靡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笨徒弟炽潮期还敢来这儿?
但正因为这黑暗中一盏明灯般的符火,唐臾瞬间获得了方向感,他很快行动起来,朝着那簇小火光的方向飞掠而去。
不管怎样,得先找到危雁迟-
危雁迟看着眼前两个代表师尊的亮光,不自觉蹙起眉。
一个近一个远,近的这个是静止不动的,远的那个一直在移动。
为什么会有两个师尊?是他落入了什么陷阱中了法咒,还是师尊自己分了身?后一种情况自然最好,但危雁迟不敢赌。
静止不动的状态可能昭示着危雁迟想都不敢想的坏情况,方才的爆炸、骚动的酒吧员工,都让危雁迟觉得很焦躁,压着一团火。
危雁迟只判断了一秒钟,就打算先去找近处的师尊。
化成手环的UvU轻轻震了震,忧心忡忡道:“请您注意情绪波动,注射炽潮期抑制药物后,最好不要受到过大情绪刺激。”
危雁迟在手环上轻轻一抹,抬手压了压面具,走向酒吧另一个出口。
他耳力极好,听到聚在一起的酒吧员工说,拍卖厅被不知哪来的疯子炸了,人已经跑没影了,楼下某层的一排房间也被打得稀里哗啦,现在所有员工接到通知,一级警戒,誓要把犯罪分子(们)捉拿归案。
危雁迟不动声色地经过他们,衣角带起一阵风。
靡宫内部路径复杂曲折,距离爆炸较远的区域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走廊上时不时走过衣着富丽的客人们。因为深区的展览大多见不得人,戴面具的客人不在少数,危雁迟走在其中一点也不显突兀,只是他那过于优越的身材比例和凌厉气质太出众,吸引了不少或隐晦或热烈的目光。
UvU小声吹了个口哨:“先生,没想到你也是风韵犹存。”
危雁迟:“闭嘴。”
离那静止的光点更近了,走廊上的气氛明显变得紧张了些,一些贵客们呼天抢地,诉说着那爆炸有多么多么吓人,毁了他们美好的夜晚,一定要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不可能让他活着走出靡宫的大门。
危雁迟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额头的青筋直跳。
终于,光点近了,就在前方拐角右边的某间房间里。
“今晚太tm精彩了哈哈!拍卖,爆炸……姓金的跟大佬们吃饭去了,现在他们肯定要气死了吧!”
尖细的嗓门在走廊里响起,危雁迟瞬间隐没到墙中。
来人是豆芽菜大少爷和他的几个手下们,满面春风、大摇大摆地准备去什么地方。
危雁迟看着他们在拐角处右转,接着传来开门锁的声音。
“老大,您您您真打算出手啊?”手下怂道,“里头这位不是金哥的人吗!”
“金哥金哥金哥,成天就知道金哥!你也是金戈的狗是不是?”豆芽菜吊起一双三白眼。
手下连忙表忠心:“不不不,您说什么我做什么!”
“金戈,金戈有什么好怕的。”豆芽菜踹开房门,“再说,这人就是他今早在靡宫门口随便捡的,之前在游戏里惹过我们,金戈肯定是要让他吃点苦头的。这种人连个玩物都算不上,我先把他玩了,金戈不仅觉得无所谓,还会说我做得好,信不信?”
手下张了张嘴:“啊,还挺有道理的。”
房门朝两边摔开,蓝发美人仍然被单手吊在架子下,垂着头,柔顺的长发遮住半面容颜,姿势似乎一直没变过。众多保镖们警觉地抬起枪口,看到是金戈的朋友,又把枪放下了。
豆芽菜装模作样地在房间里巡视一圈,朝门外努努嘴,哼出一声:“都出去吧。”
保镖们没动。
豆芽菜嘴角一抽,加重了语气:“听不懂我说话?我在这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能让这昏迷的弱鸡跑了不成?”
毕竟是惹不起的太子爷,保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排着队出去了。
保镖们一走,豆芽菜飞快地把大门合拢,悄悄松了口气,接着吩咐手下:“去把监控掐了。”
手下把监控关了,担忧道:“金哥不会突然回来吧?”
豆芽菜瞪了他一眼:“歪头一团乱,他肯定忙得很,哪还会记得这个小玩具?”
手下点头如捣蒜:“您说的是。”
“你滚吧。”
“好的老板。”
监控被掐断,保镖和手下被赶走,房间里只剩下任人摆布的美人,让豆芽菜觉得很安全,是他可以轻易控制的范围。
豆芽菜贪婪地注视着沉睡中的蓝发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粒粉色的药丸。
“既然金哥不想用,那我就先来尝尝鲜咯。这可是有史以来最强效的,嘿嘿……”
他抬起蓝发美人瘦削的下巴,唐臾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顺从地扬起头。
豆芽菜目光兴奋,捏着粉色药丸就往唐臾嘴里塞。
咔!
清脆的巨声响彻房间,豆芽菜只觉手臂传来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一股恐怖的巨力凌空贯飞,整个人像团泥巴似的狠狠摔在了墙上!
“啊……啊………!”
三米开外,地毯上一大滩刺眼的血红色,躺着一条手臂。
豆芽菜极其缓慢地低头,看到自己狂喷鲜血的肩膀,嗓子像是被混凝土堵住了,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他浑身哆嗦得像筛糠,惊恐地瞪大眼,极度收缩的瞳孔中映出一个高大男人的影子。
男人的面具泛着寒光,身着价格不菲的定制大衣,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温度。
只见男人极为绅士地从地上捡起那颗掉落的粉色药丸,一步一步走向蜷缩在角落里、全身是血的瘦小男子,皮鞋跟一下一下,利落地敲在地面上。
豆芽菜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眼睁睁看着男人离他越来越近,最后终于恢复知觉,疯了般地往后退,绝望无声的哀嚎从喉咙里冲出来。
危雁迟单手捏住豆芽菜的脖子,真像捏一棵豆芽菜,对方的颈骨发出可怖的咔咔声,似乎马上就要折断,两颗眼球几乎要爆出来。
危雁迟面无表情地把粉色药丸丢进豆芽菜喉咙里,手掌一捏,就让他咽了下去。接着横手把他甩飞五米远,直接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
豆芽菜觉得自己要死了,七窍流血,眼前一片血色模糊。
他模模糊糊地看到,高大的男人走到刑架前,徒手捏爆了手铐,熟练地把软倒的蓝发美人捞进了自己怀里,轻易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严严实实地罩进宽敞的大衣。
从外面看,只能看到男人垂落的衣摆,和偶尔从里面露出的一小撮蓝发。
居然真的……有人来救他……
这是豆芽菜最后的意识-
衣袖笼罩下,银色手环滴滴滴地闪起一片红光。
U^U:“先生!您的心率等各项指标都已严重超标,体温也有飙升的趋势,抑制剂效力正在被反噬!经过我精密的计算,现在最好的缓解方法是释放愤怒、充分发泄、恢复好心情,我建议您回去把那个人杀了,这样会对您的身心健康有益。”
危雁迟抱着唐臾的身体,步伐稳定,声音也又沉又稳:“不用。”
从危雁迟在走廊里听到那个豆芽菜将的话开始,他的身体情况就在爆表的路上一路脱缰狂奔。直到危雁迟亲眼看到唐臾被单手吊在刑架上昏迷的样子,看到豆芽菜狞笑着往师尊嘴里喂药……
幽十分确定,那个时刻,他感受到危雁迟心中极端激烈的杀意。
幽难得觉得困惑,明明危雁迟的各项身体指标都表明他整个人已经处于崩溃失控的边缘,但是他的言行举止都冷静得不似常人。
好像有一把斧子,把他劈成了两个完全相反的面,一面极端疯狂,一面极端克制,幽都害怕他在这两种巨力的拉扯下把自己撕碎了。
幽有很多事项想提醒,但最终还是在他缜密的计算下放弃了。
他问:“先生,你现在要去哪!”
危雁迟简短道:“代表师尊的另一个光点,正在往酒吧的方向移动。我要回去。”
体内的抑制药物与惊涛骇浪般的炽潮迎面相激,血液逆流的燥热直冲头顶,危雁迟死死咬着下唇,苍白的嘴唇上渗出一道细密的血线。
如果,如果他慢了半小时出门…如果他像以前的炽潮期一样全程在家……师尊独闯靡宫,这个如深渊巨兽般的建筑物,他现在会怎样……危雁迟简直不敢想。
危雁迟垂眸看了一眼,师尊在他怀里无声无息地歪着头,呼吸幅度小得几乎察觉不到,好像真的已经……危雁迟重重闭了闭眼,眼前却再次出现师尊浑身被血浸透的样子,那是缠绕他一生的梦魇。
他不知道师尊到底为什么独自深入险境,现在神魂在哪里,还能不能醒来……一切的一切都像无底的深渊。
危雁迟死死抱着怀里温软的身体,微微垂头,下颌抵住师尊发顶,用力地磨蹭。像野兽汲取稀薄的安慰,像溺水者泅着唯一的浮木。
第58章 靡宫(七) “我会来找你。”……
幽蓝的光点在视野中清晰浮动, 标志着符纸被点燃的地点。
有了目标,路就好走多了。
其实唐臾无法保证危雁迟还在原地,但他没想太多,打算先去了再说。
唐臾一边赶路, 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把微缩山兽掏了出来。
捧在手里像块长毛的石头, 被唐臾浅蓝色的灵力包裹着, 完全看不出丸鳞原本的样子。
唐臾把他窝在手心,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老二,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可惜老二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还是块硬邦邦的石头。
唐臾轻轻叹了口气:“带回去埋土里, 浇浇水, 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一个新的。”
翠毛球“噗”地从唐臾耳边钻出来,脑门上顶着几根唐臾的蓝色发丝,啾啾嘲道:“四个孩子能在你手里活到那么大真是奇迹!”
唐臾一指头把小蓝鸟摁回颈窝:“小鸟崽子, 你的本体可是当年老妈我一刀一斧地生出来的!叫娘!”
小鸟滑溜溜地躲开, 从唐臾另一侧的肩头探出脑袋, 摇头晃脑道:“设计又不是你做的,你只是我的半个娘。”
“嗯嗯嗯。”唐臾敷衍地点头, “弓和箭的设计都是你爹做的,你去找你爹吧!”
唐臾想到瓷片里的时隐时现山鬼, 不禁心里一动,问:“——你这么多年见过你爹没有?”
小鸟哼唧了一声:“你临死前只许愿了想保证四个徒弟的安全,我可没修炼出多余的技能。”
唐臾不打算跟孩子计较, 搓了搓小鸟的羽毛,轻笑:“倒是挺听话。认得出我的徒弟,认不出自己的爹娘。”
“那你自己的其他部分呢。”唐臾问, “扶风弓和箭,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小鸟耷拉下羽毛:“不知道,我一直感应不到。”
唐臾把他一脑门软毛搓得乱七八糟,说了句“没事,会找到的”,接着喜道:“越来越近了,再往上走十八层楼就行!”
“……”
真是好近啊。
唐臾不打算坐电梯,万一被员工碰上了直接就是一个瓮中捉鳖。
他钻进空荡无人的楼梯间,轻盈地跃级而上。
“到了!就是这层。”
唐臾拐出楼梯间,脚步猛地一顿。
他迎面撞上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员!
他们的穿着和靡宫保安很不一样,黑漆碳素外骨骼威风凛凛,手臂上亮着ICPD四个字母。
唐臾瞳孔一缩——警察!
两个警察极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在频道里喊道:“目标人物出现!!在B区楼梯口,立刻进行拦截抓捕!!”
密集的子弹雨下一秒就泼了过来。
“草。”唐臾跳起来逃命:“怎么连招呼都不打啊!没礼貌。”
唐臾这会儿还穿着侍应生的皮,衬衫马甲,五官平平无奇,没想到警察这么快就把他认出来了,专业团队确实有两把刷子。
会仙术的人躲子弹还是很简单的,但巡逻队集结得非常快,追在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唐臾在曲折的走廊和厅堂间迂回穿行,觉得自己简直在子弹河流里游泳。
“抓住他,千万别让他逃了!”身后有人吼道。
那你们也得要抓得住啊,唐臾心道。
唐臾忽然觉得耳边一道利风割过,他下意识飞快地念诀格挡,靠着本能和丰富的经验躲过了这一下。
这次的是阵法攻击。
唐臾惊讶回头看了眼,没想到追击队伍这么快就升级了,加了几个会法术的队员,穿着外骨骼样式的赛博道袍,流光溢彩。
唐臾在夺路狂奔中抽空发出质朴的艳羡:“有编制真好!”
幼鸟不屑地叽道:“花里胡哨,华而不实,虚有其表。老唐你真是厕品。”
唐臾一个风骚走位,躲过从身后扑来的灵流,不爽地把毛团从肩头扯下来,囫囵塞进裤兜:“你这小尖嘴咋这么能叨叨呢,给你改名叨叨得了!”
叨叨对此极为不满,愤慨地在兜里叨了一声,可惜还没叨出来,就被唐臾捏住了喙。
“前方两个拐角处都布好了伏兵,前后夹击确保万无一失,待目标进入范围,立刻进行抓捕!”
“是!”
只见那滑不溜手的嫌疑人在岔路口拐向了右边,无需指令,训练有素的警员们快准狠地包抄而上,捕捉阵顷刻扑出,像密匝的蜘蛛网,将侍应生模样的男人牢牢捆束其中,即使对方会仙术,也很难挣脱这个级别的捕捉阵。
“目标捕获!”警员稳重的声音下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喜悦。“带走。”
男人被一堆精干的警官押在中间,插翅难飞。
只见他慢慢抬起脸,直勾勾地盯住会仙术的警员,嘴里念念有词。
“他说什么?”警员皱起眉。
众人警惕地安静下来,只听男人发出艳羡而重复的念叨:“衣服好帅给我穿穿,衣服好帅给我穿穿,衣服好帅给我穿穿……”
小队长脸色乍然一变:“这不是他!”
警员毫不犹豫对着唐臾的胸口来了一枪,他的皮囊顿时像气球一样爆开,哗啦啦消失在空气里。
被耍了。
众警员迅速跑到另一个方向,只看到男人的身影在前方一闪而过。
小队长面如菜色:“追!”
追出岔路,男人已经没了影。
这里通向三个不同的地方,无底赌场、深区酒吧和云端露台,不知道男人去了哪里。
“封锁楼层所有出口,兵分三路给我搜!”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尽量不要惊扰到正常客人。”
尤其是靡宫深区的赌场和酒吧,有资格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权势滔天,一个指头就能把小小的警员碾死,扰了他们的兴致可不是什么好事。
唐臾早已不露声色地潜进了酒吧,他看到光点在酒吧内到某处轻轻闪着。
酒吧内灯光昏暗,音乐如迷幻的波浪,宾客们牵着各自的宠物,说笑着觥筹交错;纱帐掩映的卡座里时不时传出销魂的声响。不管外面如何腥风血雨,这里始终保持着隐秘奢靡的氛围,像一座密不透风的温柔乡。
危雁迟可真会挑地方,唐臾心中生出不合时宜的夸赞。
暂且不论这里是否伤风败俗,但实在是一个适合藏匿的好位置。
唐臾从紧绷的状态中稍稍放松,对自身的感知回笼。
他在半路上就觉得有些不适,身上一直有些若有若无的多余触感,现在才意识到,好像是自己另一半的身躯被人抱起来了,膝弯和后背的触感都很鲜明。
唐臾心里一跳,莫非是金戈回去了?但是不应该呀,拍卖厅炸了,他怎么还有心情回去继续良宵?
他要尽快找到危雁迟,确定他的安全,然后收回躯壳,逃之夭夭。
然而在做这一串任务的同时,唐臾的首要条件都是要躲开巡逻队的搜捕。
只见酒吧门口一串便衣鱼贯而入,他们训练有素地散开,展开无声无息的地毯式搜索。
唐臾轻轻“嘶”了一下,尽量把自己藏进阴影中。酒吧外恐怕也都是便衣,照这样下去,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要做点什么,才能最安全地躲过去……
不远处的卡座后传来隐约勾人的声响,那便衣并没有走近,只远远地扫描了一下就走开了。
唐臾顿悟,要不被找到,自然是要融入环境。
这种事儿唐臾做起来得心应手,只是眼下缺个演戏搭子。
唐臾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只见不远处有个特别高的男人,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清,似乎戴着繁复的面具,衣着考究,披肩长袍宽大鼓囊,不知是不是刚进酒吧,还是独自一人。
巡逻队员正在逼近,唐臾不到半秒就做出了决定。
唐臾随手拿起一杯酒,踩着迷离的鼓点走过去,勾住那人大衣的领子,把他轻轻往墙角一扯,巧妙地让对方挡住自己,他将玻璃杯抵在两人中间,声线低哑勾人:“帅哥,请你喝一杯?”
不远不近的距离,唐臾能感到对方的肚子抵在自己身上。
可惜了,长这么高,可惜有个啤酒肚。
不过危急时刻,唐臾根本不在乎这人帅不帅,是不是啤酒肚大叔,只要能借他用一会儿,躲过这波搜索就行了。
两人的身影在暖黄的壁灯下交叠,远远看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男人站着没动,周身散发着十分难以言喻的气息,说不出是冷还是烫。
但唐臾此刻无暇分辨,又凑近了些,整个身子几乎贴到对方怀里,近乎耳语地低笑道:“喝吗,嗯?”
唐臾瞥到不远处的巡逻队员朝他们投来锐利而探究的目光,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尽量让自己整个人都缩进对方的阴影之下,心脏咚咚跳起来。
路人哥,求你配合一下!
可能是星君听到了唐臾的祈祷,路人哥终于动了。
他身前的长袍松开,却见他怀里还抱着个人。
唐臾目瞪口呆,草,成插足第三者了!
脑子还没运行出解决方法,唐臾目光又是一僵。
等等,这人怀里抱着的人一头蓝发,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另一半的他自己吗?
唐臾罕见地大脑宕机。
就在他宕机的时候,男人的阴影陡然像一座大山笼罩了下来,宽大的衣袍像漆黑的鸦羽,将唐臾整个人严密地遮住,不露一丝缝隙。
自己的另一个身体被紧紧地压到身上,唐臾呼吸一滞,自然而然地撞进自己的躯壳,变回了蓝发师尊的模样。
就在下一刻,唐臾觉得下颌被人硬生生抬了起来,浑身每个关节都被牢牢锁死,一个极为强硬的吻重重地落了下来!
唐臾瞳孔飞速收缩,毫无防备地低哼出了声。
这不能算是吻,更像啃咬、撕扯、吞吃。男人嘴唇冰凉,舌却烫得吓人,熊熊烈火轰地燃起,几乎要把唐臾从唇舌到咽喉深处全部灼烧穿透。
唐臾摸到他冰冷扎手的面具,往下,是男人利落的面部轮廓,和他突出的喉结。
危雁迟……危雁迟?!
这小崽子是不是疯了!!
这个吻极深,漫长得没有尽头,唐臾徒劳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很快就觉得缺氧,眼前阵阵发黑,克制不住地发抖,却被人死死锁在墙角,无处可逃。
他颤着指尖,想推开眼前这头发狂的野兽,根本使不上劲。
巡逻队员打量了他们几秒,便匆忙移开了目光,嫌弃地咋舌,“有钱人真tm不害臊。”
唐臾压根不记得自己正在被追杀这件事了,巨大的震惊让他头皮发麻,意识凌空飞走,大脑空白不受控制。
不知过了多久,疯子终于放开了他,久违的空气猛地灌入气管。
唐臾被憋得满脸通红,腿一软就要往下跪,被人抬臂一捞,紧紧填进男人结实滚烫的怀抱。
“师尊,师尊,师尊……”
危雁迟把这个称呼放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咀嚼,满含痛苦与欲念。他无法克制地一口叼住唐臾的耳垂,耳鬓厮磨,一字一句地往师尊耳朵里灌:“师尊,我燃尽了千千万万张符,你始终没有回来。”
危雁迟夺过唐臾手中早已拿不稳的酒杯,喝了一大口,俯身再次堵住了唐臾的唇。
辛辣的酒液隔开喉咙,在唇舌间纠缠,顺着下巴淌落。
“不回来也没关系。”危雁迟发狠地说,“我会来找你。”
第59章 靡宫(八) 危雁迟扳着他的下巴又要亲……
唐臾被小徒弟亲得发懵, 心中三万头貔貅在狂奔咆哮。
这崽子估计是属狼的,连咬带啃地亲,酒精混着血腥味儿冲进喉咙,自己的嘴肯定肿了。
不就过了一千多年吗, 他那么乖的小徒弟, 是怎么变得这么混账的?!
而且师徒……师徒之间不可以做这种事情。
唐臾恍惚回神, 惊怒交加,抬手就抽了危雁迟一耳光。
空间狭窄逼仄,又怕引来巡逻队,唐臾动作幅度不大,也没真舍得用多大力气, 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危雁迟脸上, 像个不伦不类的抚摸。
唐臾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这狼崽子就啪地一下捉住了他的手腕,扯到唇边, 张口就咬了下去, 尖牙抵着皮肤磨蹭。
危雁迟压着眉心, 冷灰色的眼眸很深地望进唐臾眼里,像头变异了的狼。
唐臾心脏狂跳, 手被迫贴近危雁迟的脸,感受到滚烫温度。
“……”
唐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嗓音低哑:“你是不是还在炽潮期……”
“酒吧基本安全,未发现目标任务,即将进行最后搜索。”
旁边路过一个警员, 他对着通讯器道。
唐臾立刻收声。
危雁迟闷不作声地又靠近了些,两人鼻尖抵着鼻尖,粗沉的呼吸交错在狭窄的空间里。
唐臾竟然稍稍松了口气。
是了, 危雁迟如此反常,见人就啃,一定是因为他还在炽潮期里,神志不清,这时候做出任何离谱的事情都情有可原。
估计危雁迟是把自己当成哪个心上人了——嘿,是不是那个AI伴侣起作用啦?千年木头都会接吻了。
虽说吻技过于粗暴拙劣,而且非常错误地试验在了师尊身上,但对于冷冰冰的鬼来说,也是值得表扬的一大进步!唐臾觉得发明AI伴侣的人简直是天才。
就在唐臾开小差的时候,危雁迟扳着他的下巴又要亲下来。
“哎呀,我滴,神呐……”下方传来一道没憋住的轻细惊叹。
唐臾不由地眼皮一跳,干净利落地挡住狼崽子的嘴,又眼疾手快地把叨叨摁回裤兜,食指在小毛团脑门弹了个脑瓜崩。
小孩子可不能看这些。
叨叨不爽地跳起来顶唐臾的手心,无声反驳,我比小屁孩年龄大好吗?
危雁迟看样子也不是很爽,但也没有再进一步。
便衣警队有序撤出酒吧,唐臾缓慢放松了身子,轻呼一口气。
然而一回头看到目光阴沉的危雁迟,以及他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唐臾又觉得头都大了。
“幺儿,松手。”唐臾低声斥道。
此时的危雁迟油盐不进,不仅不听话,还攥得更紧了。
唐臾把胳膊往外扯了扯,没扯出来。
现在好像很难和危雁迟沟通,唐臾一想到小徒弟顶着炽潮期出来找自己,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唐臾任由危雁迟攥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贴上他的结实紧绷的脊背,往里注入灵力,试图进行安抚。
然而猝不及防地,危雁迟突然俯身,把唐臾打横抱了起来,像来的时候一样把他整个人罩在外袍的衣摆里。
唐臾一愣,顿时不干了,挣扎着要跳下去,被这么抱着像什么样子!
“师尊,别动。”危雁迟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声音又冷又沉,“我先带你出去再说。”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尊?”唐臾皱起眉,加重语气,“放我下来,我又不是瘸了!”
危雁迟固执地不放,两人一路挣到酒吧门外,唐臾心头火起,使了个巧劲儿,从危雁迟怀里跳了下来。
刚落地,便听不远处响起一道尖利的爆喝:“诶诶,就是那个戴面具的,他把我们大哥打得满身是血!快把他抓起来!”
接着是另一个人的叫喊:“草,还有那个蓝头发的,别让他们跑了!”
第60章 靡宫(终) 心脏又酸又软
豆芽菜保镖这两嗓子, 成功吸引到了所有警察的注意,他们黑压压地包抄过来。
唐臾心道一声“不好”,把危雁迟往前面一推,下意识命令道:“幺儿, 你先走!”
危雁迟头一次没听师尊的话, 大逆不道地捉紧师尊的手腕, 语气不容反抗:“一起走。这边,我记得路。”
“真是造反了你!”唐臾皱眉低骂,却还是把徒弟护在身前,随手结出一张拦截阵法丢到路中央,少说能把全副武装的普通人困个半分钟。
不料一位警员冲到阵前, 抬手动了几根阵线, 不出几秒,拦截阵便被破解了。
唐臾骂了声:“警察的仙术都这么好?”
危雁迟快而稳地解释道:“警察主要分为两种,市警和仙警, 前者处理普通人相关的案件, 后者会仙术, 不少是在仙门进修过的,和仙门一起分担部分斩妖除魔的责任, 以及对付会仙术的犯罪者。”
“会仙术的犯罪者……”唐臾笑着连扔几枚爆炸符,“比如说我们?”
“对——师尊小心。”危雁迟点点头, 利落地掷出法刀,击中了一个准备从侧面偷袭唐臾的仙警。
法刀回到手中,刀锋沾着鲜血, 危雁迟工整地擦了三下。
唐臾瞥到,在枪声和各色灵阵中大喊:“逃命的时候你就别这么听话了吧!”
危雁迟没回答,冷静地分析道:“我们马上就会到深区的出口, 深区外面是面向公众开放的区域,他们不在乎普通人的命,恐怕会在出口外设伏,师尊,要小心。”
唐臾“哎呦”了一声:“真是会关心人了,我回头要给周曲她们店铺打好评。”
“?”
危雁迟脑袋上蹦出一个问号,还没来得及追问,就见一个仙警从虚空中现形,猝不及防一剑刺来,两人紧急中止聊天,合力抗击越来越多的仙警。
唐臾不久前才从元始天尊那儿薅满了灵气,现在也没什么顾虑,一招一式大开大合,利落又舒展。
“嘿,Cooper,接住,用这个!”
叫Cooper的市警接住同伴抛过来的重型机枪,这是新研发的武器之一,特质的子弹能撕开防御阵法,让普通警察也能有能力对抗拥有仙术的坏人。
Cooper训练有素地举枪瞄准,从瞄准镜中,他看到那个被列为目标的蓝发男人。
男人身上就穿着件单薄的棉麻白衬衣,衣领或许在之前各种挣扎中被扯烂了,此刻松松垮垮挂地在身上晃荡,随着动作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清瘦的锁骨……视线忍不住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
就在Cooper短暂愣神的时候,瞄准镜中的蓝发男人竟直勾勾地望了过来,扬起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干……!”
Cooper话音未落,只觉得一股无形巨力袭来,机枪脱手,整个人被掀飞了出去,砰地砸到五米开外的墙上,砸出了一个人行的坑。
“什么时候了还开小差呢。”唐臾评价了一句,心情不错地收缴了这把枪,“这个不错。”
此时唐臾手里已经缴到不少东西了,机关枪、一串法铃、一把成色挺好的剑……
危雁迟始终落在唐臾身后半步,替他挡着刁钻角度的攻击。
“…呃。”
唐臾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扭头看去,一道剑锋从危雁迟肩头穿出,鲜血染红了深色大衣。
唐臾神色一变,抬手就是狠戾的一枪,袭击者软绵绵地倒下了。
“幺儿!”
“我没事。”危雁迟面不改色地把剑从肩头拔出来,鬼气缠绕着堵住了伤口,暂且止住了流血,一刻不停地护着唐臾往外冲,“咱们快出深区了。”
唐臾和危雁迟分别的战斗力都很强,奈何对方人太多,军用机械和仙术联合包抄,稍不留意就会挂彩。
“走!”
两人一起冲出深区,危雁迟宽大的衣摆在空中飘飞。
深区门口还站着几小时前放危雁迟进来的那个接待生,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一群军用级别仿生人,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破空而来,身后追兵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唐臾喊道:“你说对了,果然有埋伏!”
顷刻间,唐臾掷出一路上收集好的各种零件,机关枪、法铃、剑、破镜框、一片衣角……乱七八糟,看似丢垃圾似的随意,实则让它们稳稳落在了精准的八个方位。
幽蓝的灵气顿时从唐臾掌心倾泻而出,以八个物件为阵点,勾勒出了一张巨大的“幻电阵”!
唐臾看着危雁迟淌血的肩膀,眸中压着担忧的情绪:“幺儿,你还行不……”
“我可以,来了。”危雁迟干脆地截断了唐臾想说的话,“幽,程序准备。”
唐臾挑挑眉:“哟,小幽也来啦!”
他肩头钻出一颗蓝绿色毛球,凑热闹道:“幽是谁?”
危雁迟手腕上弹出一个透明浮空屏幕,密密麻麻的代码令人眼花缭乱地运行着,UvU的声音响起来:“主人,程序已经准备好了——刚刚那是谁?”
危雁迟很少分心,此时却飞快地看了眼唐臾肩头,露出疑惑的神情:“这是您捡的什么鸟?”
“我才不幼呢!”叨叨梗着脖子据理力争,“我比你大!要是按年龄来算,你可得叫我声师叔。”
唐臾用食指把小鸟往下压,不耐烦道:“叨叨叨叨,别叨了哥。”
危雁迟反应倒是挺快,只是看向唐臾的眼神变得更加难以置信:“这是青鸾珠?师尊…你孵出来的?”
他抚掌一压,代码如水淌入幻电阵,在幽蓝的阵线上又叠加了一层毒紫的光晕。
“我拿什么孵!”唐臾差点气笑了。
前有军用仿生人包抄,后有警察追捕,包围圈以惊人的速度缩小。
一个高级别仙警沉声喊道:“目标在前方布了阵,不用顾忌,破阵即可!”
“是!”
几个仙警如剪子般杀入阵中,尝试数次,却发现极难破阵,不由地脑门冒汗,纷纷报告:“传统破阵法没有用,这是没有见过的阵法!”
“没见过就对了……警察怎么都跟仙门似的,也只知道读死书,不知变通呢。”唐臾笑着摇摇头,手掌向上抬起,敛了笑意,低喝道,“阵起!”
唐臾和危雁迟一人守着一处阵眼,衣袂飞扬,灵力和黑客攻击进行了惊人的融合。
众人尚未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便见所有仿生人,和植有义体的警察都开始肢体抽搐,痛呼声不绝于耳,擅长仙术的警察们也被束于阵中,极难解脱。
这是能无差别对付所有人的阵法!将黑客病毒编入传统阵法,从而通过灵流实现范围攻击,这真是又怪异又实用,而且前所未闻!
这次的阵比在爱达家那次铺得大多了,攻击范围和强度也翻了好几倍。
唐臾守着阵眼,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阵中,不禁咬紧了下唇,方才被蹂躏得充血的嘴唇,此刻因为灵力输出而变得有些发白。
危雁迟那边也在全力维持,他无暇顾及肩头的伤口,血又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你有没有事?”唐臾拧眉问。
危雁迟摇摇头,哑声道:“不碍事。”
说罢,他又加重了输出,宽阔的阵法上一片电弧闪过,滋滋的电流声飞檐走壁地向上包裹,“啪”的声音响彻众人头顶——大厅内的顶灯、摄像头、各种电器,像被掐了喉咙一样,全部灭了!
厅内陡然陷入一片漆黑,趁着众人都没缓过来,危雁迟当机立断拉住唐臾:“走!”
两人穿过错综复杂的走廊楼梯,一路朝着朝着靡宫门口飞掠而去,穿过游客密集的娱乐区,把追兵都遥遥地甩在了身后。
他们快到大门口了,却忽见眼前银光一闪,一个人身姿利落地翻身挡住他们,刀锋迎头劈来!
唐臾危雁迟默契地朝两边闪去,堪堪躲开利刃。
唐臾眼皮一跳,这人悄无声息,没有一丝灵力气息,也没有植入明显的义体,换言之,她就是个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人,身手却异常矫健灵活,每一招都出其不意。
她穿着标准的警察制服,袖子上亮着ICPD的标志,利落的黑色齐耳短发,面容素淡,眼神冷冰冰的。
棘手。
两人目光交错一秒,同时动了起来!
女人挥刀直逼离她更近的危雁迟,唐臾飞身跃起,符纸幻化成一个坚固的盾挡住危雁迟,和女人的刀锋“铛”地撞到一起。
“别和她纠缠,我们直接走!”唐臾道。
靡宫的大门就在不远处,然而女警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们,紧追不舍,至少要拖时间到其他队友追上来。
只听门外响起一阵低沉的机车发动机轰鸣声,一个甩尾漂移,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刹车声。
不一会儿,高跟鞋敲打地砖,拥有长直发的女人迈着大步走进来,挑染的火红发丝飒然飘起,毫不客气地指着两人鼻子,火冒三丈地怒骂:“你们两个还叫不叫人省心?怎么没把自己玩死在里头!”
唐臾咧嘴一笑:“哎呦,绛儿怎么也来啦。”
久绛狠狠瞪了唐臾一眼:“来替你们俩收尸的!”
她又用谴责的目光瞄准危雁迟:“师尊乱来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冲动?还受伤了!要不是幽跟我打小报告,我估计真得带骨灰盒来……你住手!”
女警像一只敏捷的黑暗蝙蝠,从阴影杀入,这刀毫不客气直接朝唐臾的要害去的。久绛眼疾手快地截住她,反手给危雁迟抛了个东西,喊道:“你们俩都耗太久了,快先走!我拖住她。”
说着,久绛便和女警缠斗到了一起,两个女人打起架来刀刀致命,火光四溅。
刚刚久绛给危雁迟抛的是一只黑色小猫——她的便携重型机车!
唐臾如梦初醒,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那只小鱼:“我就是骑车来的,差点忘记了。”
黑色猫猫头又被扔回久绛手里,唐臾掷出小黑鱼,变成了一辆帅气的机车。
危雁迟回头道:“他们追上来了。”
“走走走,孩子们,回家吃饭咯!”唐臾跨上摩托,点燃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
久绛和女警打得正酣,喘着气,翘起红唇:“有两把刷子嘛,但是我要回家了,有机会下次再弄死你。”
那女警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地一刀过来,眼尾凌厉。
两人离得很近,久绛望着她,忽然一愣,有极短暂的失神。
就是这么一瞬,对方的刀尖就剁了下来!
唐臾仿佛背后长眼,瞬间凝出的灵力屏障救了久绛一命,没让她破相。
久绛回过神来,一个肘击掀开女警,骑上自己的摩托,拧紧油门。
三人骑着两辆机车冲出靡宫大门,危雁迟坐在唐臾背后,拧身向后疯狂扫射,强劲的火力压制让追兵不敢靠近。
在漫天灰雾中,两辆机车绝尘而去。
不知为什么,警队并没有追出靡宫。
“呜呼——!”唐臾扯开嗓子放肆喊道,满满都是重获自由的喜悦,“回家咯!”
风驰电掣,凉风扑面,唐臾突然觉得耳根边温度很高,有人滚烫的呼吸一下下扑在他耳边。
唐臾喉咙顿时噎住,后背也僵住了。
他感到危雁迟整个人向前倾,几乎把自己搂在怀里,像一头趴在人类背上的大体型野狼,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张嘴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唐臾猛然回想起,酒吧里那串持续了近十分钟的深吻啃咬,宛如被一鞭子抽中,身体一阵发麻,背后危雁迟的体温变得愈发灼热。
“危雁迟…?你还好吗。”唐臾很少这样直呼小徒弟大名,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喉头有多干涩。
危雁迟沉默着,手臂从后往前圈住唐臾的窄腰,横在他的腰间,充满独占欲的姿态。
“草!”唐臾不适地拧眉,“危雁迟,松手。”
然而危雁迟圈得更紧了。
就在唐臾冷着脸想,应不应该把危雁迟踹下车的时候,他听到危雁迟叫了一声“师尊”。
那声音很低,好像含着很深的情绪,让唐臾瞬间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咬着牙,强忍把人掀下车的冲动。
“师尊。”危雁迟低声说,“我肩膀好疼。”
唐臾一愣,心脏骤然被紧紧捏住,又酸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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