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梦魅(29)
下一刻, 宛芍与温倾时共同发动了属于他们的盛大法术——万花动千山。
整个东宫,平地生花。无数朵亦真亦幻的怀梦花与冰清芍药,从虚空中出现。
每一朵花, 都有一个人那么大,花瓣上饱满的露水迎着日月星的光芒,打着转, 携带着无法令人忽视的浩荡灵力。
鲜红的怀梦花像是热烈的火,冰白的冰清芍药像是婉约的雪。
红白交错,无数的花朵从这里一朵朵的现形盛开,化作一条江河,一路延伸到天帝的法相面前, 犹如幻梦般让人叹为观止,犹如史诗般浩瀚绚烂。
就在这用语言描述都会显得苍白的场景下,苍帝扶光在一团霸道的云雾之中, 幻化出真身。
一条墨绿色的腾蛇,携风雷而行,载着尔允, 冲向天帝!
无数的风云与雷电、天火与流星, 臣服在他身侧,化作护在他周身的盾。云雾听其号令, 水火伺其为主, 极尽气派,亦极尽犀利, 宛若雷霆之势。
乘在腾蛇背上的尔允,青云画尽护在她头顶, 飞扬的伞纱化作几丈长,拢成一座小小的宫殿, 将尔允护于其中。
腾蛇飞入一朵怀梦花中,消失不见,下一刻再从另外一朵冰清芍药中飞出。
天帝不断向这边打来山呼海啸的攻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腾蛇进入一朵花中,自己的攻势落空,再接着腾蛇又从另一朵花中猛然飞出。
就这般如同棋盘上凌厉而难以捉住的棋子,几个闪转间,便跨越五千里,逼到天帝近前。
随着一朵冰清芍药的花瓣被推开,腾蛇蜿蜒而出。这刹那,尔允召出哭朱雀,持着这阴司冥界最强大的法器,扑杀向天帝巨大的一双眼睛!
此刻,东宫、四方天阙、阴司冥界;此刻,东方的海滩、南方的火山、西方的荒漠、北方的雪原,所有的生灵仰着脖子,所有的视线都聚焦于尔允。
只见那把绘着桃花的油纸伞,蓦然燃烧起铺满天穹的烈焰与血色。在火与血中,一只火红色的朱雀神鸟,长鸣着飞出!
粉红色的油纸伞,变作血红的颜色,伞面上一朵朵曼珠沙华犹如暴雪般,无穷无尽的飞出,簇拥着朱雀神鸟,将团团烈焰烧向天帝。
万鬼哭嚎,整个阴司冥界的曼珠沙华,发出齐齐的嘶鸣。无数花瓣从阴司冥界飞出,宛如跨越万里的长桥,被神鸟朱雀召唤至此。
血与火染红了司徒重云一双墨黑色的眼眸,他望着这一幕,不禁喃喃:“幽冥天轮……”
哭朱雀最强大的招术——幽冥天轮。
在火与血中,尔允也现出她真正的样子。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艳尘绝世的美人,发间的桃花被血染红,变成了曼珠沙华。飞扬招展的茜霞色大袖衫与桃红色诃子裙,在熊熊燃烧的朱雀烈焰中,大块大块被染成红色。
那是如鲜血般的红,也是如烈焰般的红。
她飞扬的裙摆,亦像是朱雀展开的羽翼。尔允持着哭朱雀,伴着青云画尽,将这承载了她所有悲愿、仇恨、希冀、爱意;承载了整个阴司冥界的一击,打在天帝的身上!
昙清在看到尔允随扶光出现的刹那,惊了。
“尔允!”昙清不禁喊出她的名字。
然而他们无需交流,只刹那,昙清就明白了尔允想传达给他的话。
就在尔允重重打在天帝法相上的这一刹,就在天帝因此而晃神的这一刹,昙清挥剑,一剑裂天地。
剑痕纵横一千里,横贯天帝整个巨大的法相,劈开了他的肚子!
在天上地下无数道惊呼声中,那犹如陶瓷般裂开的巨大肚子处,一个女人,裹着金光,从昙清斩开的那道裂口里,跌了出来!
至高无上的天帝,代表“天道”的天帝,没想到自己一个疏忽,竟被自己的儿子斩开了肚子。
他的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朝置之死地而后生,竟是已经压过他了。还有这个忽然出现的红衣女人,那是哭朱雀!竟然连苍帝扶光也……
天帝怒吼,是那样不甘,他的吼声凄厉,好像远古巨兽撞破山峦的咆哮,传到天地间每个角落。
东海、南山、西荒、北原,所有生灵们都在这代表了“天”的愤怒吼声中禁不住地颤抖,惶惶不安地望着遥远天际中这场最终的审判。
天帝在震怒间,扬起一只手掌,拍向尔允与扶光。
那是一只比茫茫秦岭还要巨大的手,尔允只觉得头顶的天黑下来,无边无际的阴影即欲将自己吞噬——
剑光却如驱散黑暗的破晓,击散黑夜。尔允的头顶重新亮起,她看向昙清。
昙清一手持剑,另一手稳稳接住从天帝肚子里跌出的女人。
就在这时,两朵花的花瓣被推开,两条龙从花瓣中飞出,风驰电掣而来。
一条黑龙,一条玉龙。
尔允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胀满了酸喜,是宁龙君和玉澧!
随着玉色的龙蜿蜒而来,接过贞葭,昙清亦倏忽间展开身后的九尾法相。
火红色虚幻如雾的九条狐尾,每一条都展开到江河那样长,燃着熊熊烈焰,犹如张开了一扇铺天盖地的屏障。
这屏障阻挡了天帝带着怒意的反扑,饶是那攻击再山崩海啸,也被屏障稳稳地顶住。
当看到贞葭的那一刻,东宫中的所有正神,都震惊无比。
没有人会认错的,那就是先后贞葭。一个堪称完美的神女,雍容、大气、心怀苍生。
可她却虚弱的从陛下的肚子里跌出来!
所以,司徒尔允公主,她刚才说的,全都是真的。
陛下,竟然将自己的发妻吃进肚子里,以“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这样的说辞,蒙骗所有人千余年!
震怒的天帝,忽然间浑身冒出黑绿色的光,这光看上去极其的不祥。光沿着他的法相,为他镀上一层黑绿色的外皮,外皮边缘的光还在向外发散,看上去毛毛糙糙,有种让人鸡皮疙瘩竖起来的恐怖。
这种色彩渲染的恐怖,伴随从天帝身上发出的、一种忽然增幅的威压,让东宫的诸神们,感到某种从身体深处涌上来的不适感觉。
这种感觉,这种熟悉的感觉是……
“魔域!”有人喊了出来。
尽管难以相信,但此刻,从陛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是魔域的气息!
天帝的一双眼睛,变成了病态的绿色,闪着凶光。
这模样,尔允一看便懂,是那个附身在天帝身上的魔帝灵魂,出来了!
霎时,黑龙接过昙清,白龙带着贞葭,尔允回到腾蛇背上。他们进入温倾时和宛芍的朵朵花中,飞快地撤离。
他们借着这些花,眨眼的功夫,就撤离到千里之外。而东宫的诸神,也在同时来到这里。所有人聚集在云层上,簇拥到昙清和贞葭的身边。
“天后娘娘!”
“贞葭……是贞葭娘娘!”
当近距离地看清贞葭时,不知有多少人没有忍住,呼出她的称谓。还有一些从前就无比敬爱贞葭、与贞葭走得近的人,忍不住热泪盈眶,金豆子就这样滚落下眼眶。
贞葭很虚弱,尔允在旁扶着她。
这个美丽雍容的女人,即便素面朝天,即便嘴唇没有血色,唇瓣几乎是白色,可她看上去还是那样的稳然。她母仪天下的气度,没有因为虚弱和长久的不见天日,而退去半分。
贞葭还穿着那日去见天帝的橘黄色对襟襦裙,宽大的袖子已有些破损,无言地说明着她在天帝的肚子里囚禁了多久,衣衫的布料都已经在时间流逝中破损,亦有些褪色。
一朝重见天日,她的双眼甚至有些害怕光照。但她依旧笑着,用温柔欣慰的笑容,安抚那些流出眼泪的神明。她的一双眼,渐渐适应光线,缓缓睁开,眸子里清澈如水,像极了雪山上映照着阳光的晴雪,毫无杂质,如同雪水洗就。
贞葭又转眸,向尔允也笑了笑,这笑容充满了温暖的安抚。不知怎的,尔允便觉得心里酸软,有种要决堤的感觉,她的双眼也湿润了,赶忙挤一挤眼皮,将泪水抿回去。
旋即,所有人共同面向天帝的法相。
大家不明白,他们的陛下,为何身上散发出魔域的气息,而陛下此刻的模样,目露凶光,浑身煞气,那种凶煞不祥的感觉,根本就是变了一个人!
有人向着天帝喊道:“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正的天帝,好像听到臣子的呼唤,开始挣扎。于是所有人就看着,天帝一会儿绿着一双眼,如同一个毁天灭地的魔头,一会儿又猛然醒转的模样,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两个灵魂不断争抢着身体的支配权,便显得那张巨大无比的脸孔,不断地扭曲出各种各样的五官,看得人肝胆俱裂,浑身冰凉!
天帝艰难地开口,绝望而痛心疾首地对着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吼道:“你停手吧!就算控制住朕,你又能得到什么?魔域已经被灭了!”
魔帝的灵魂却犹如听到什么笑话,他放肆而尖锐的笑声,撕扯着所有人的耳,难听的声音,像是竹篾刮在玻璃上,他狰狞地吼道:“魔域?魔域是怎么来的,还不都是因为你?你以为是我在控制你吗?只不过是被你抛弃掉的那一半,回到他本该在的地方而已。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可都是一个人。你赶不走我的,赶不走我的!”
这番话,在冲进尔允耳中的时候,她甚至都有些懵懂。
这是……在说什么?
似是超出她认知的范围,她不明白,这是在说什么?
在场的好些人,也与尔允是一样的想法。
但也只是须臾,所有人便如遭雷击,哗然地望着痛苦挣扎、两个灵魂不断交替出现的天帝。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可都是一个人。
陛下和那个魔族,是一个人!
昙清和尔允几乎在同时,眼中掠过一道惊波,倒吸一口气。两个人的视线,交接在一起。
是,他们想到了。
昙清震惊而悲悯的眼神,望向贞葭,“母后,”他问出自己的猜测:“当初,您是否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被父皇吞噬灭口?”
当昙清用钟磬般清润的嗓音,问出这样一句话时,在场的所有人,亦是全都懂了。
贞葭很虚弱,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要站出来,告诉所有人真相。她在尔允的搀扶下,努力聚起中气,将自己的声音传向九天之下所有的神灵精怪、所有的妖灵鬼狐。
“与我们斗了那么多年的魔域,众卿可想过,是从何处来的?”
“众卿可有想过,为何我们荡平魔域后,魔域的残留总也杀不尽,残存的魔气始终在外泄,整整九百年,都没能净化干净?”
一字一字,讲着大家都已习惯的、没想着去怀疑的现实,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这件事听起来,似乎就是这么回事,可当此刻,贞葭用着颤抖的拷问口吻,向所有人发问时,众人恍然察觉,原来这所谓司空见惯的事,却有着令人脊背发冷的原因!
“就是因为,魔域是陛下造就的!魔域的统治者,被昙清诛杀的魔帝,是陛下剥离出去的邪念化成的!”
天啊!这是尔允脑中此时发出的声音。她连倒吸凉气的动作都僵在半途,忘记了。
这么多年的窥梦,她自以为知道无数他人的秘密,却仍旧没有想到,统治九天四海的天帝,竟是他,创造出那个曾和上界分庭抗礼的魔域,那个满是暴力与鲜血的魔域。
随着贞葭越说越多,争夺天帝身体的那两个灵魂,也变得越来越疯癫。巨大的法相,痉挛一样的撕扯着整个天空。云朵、太阳、星星、月亮均被撕扯,碎成一块又一块,整个天穹变成一副凌乱破碎的骇人模样。
贞葭继续道:“我原是不知道这样的事。就在那日,我去找陛下,却意外看到本该在魔域的魔帝,竟出现在陛下的天擎殿中,与陛下说着话。我看到了那一幕,也听到了他们说话。魔帝说,陛下做不到净化自己的邪念,便将邪念从身体里剥离,丢至另一个空间。可随着被陛下剥离的邪念越来越多,那些邪念聚集在一起,便成为了魔帝。魔帝又将那个空间腐蚀,最终变成了魔域。”
“我本想着,陛下既造下这样的孽,便该立刻诛杀魔帝,向九天四海下罪己诏,想办法弥补,令一切回到正轨。然而等着我的,却是陛下的生吞活吃,他不许我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后面的事就很清楚了,天帝吃掉贞葭后,便谎称贞葭是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
再后来出了余娇容的事,接着就是昙清率军荡平魔域。
可是,魔域被荡平了,但生出魔域的天帝还在那里。
所以,已经被昙清斩杀的魔帝,他的残念,回归到了本体,也就是天帝的身上,与天帝合二为一。
他们都还保留着各自的意识,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但正如昙清所感觉到的那样,他望着高坐在天擎殿上的父皇,分不清那到底是他的父皇,还是一个恶魔。
天帝和整个魔域,本就是一体的。
而且,因天帝健在,附在他身上的魔帝残念就能一直活着,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所以,那个由魔帝所污染出来的魔域,才会一直死不干净,始终冒出新的余孽,始终有外泄的魔气侵蚀着下界。
一片静谧的死寂。
所有人说不出话来。
宛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在这窒闷的宁静中,尔允蓦然开口。她心中最后的一个疑问,也解开了。
“难怪身为魔域细作的余娇容,曾差点害死陛下,陛下也依旧允许柏誉将她从极寒之渊中捞出,娶她为帝子妃。至今陛下都不肯重罚余娇容。”
“是啊,因为那个袒护余娇容,对她如此宽宥的陛下,已不知是陛下,还是余娇容的主子魔帝了。”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当一切的因果被串起,当一切的谜团解开,尔允竟感受到一种宛若隔世的恍惚。心跳不禁重起来,一下一下,她望着天帝的法相,忽觉得口干舌燥,一种暴戾的气血涌上头顶。
而众神,也同尔允是一样的心情,他们也问出了属于他们的最后一个问题:“太子殿下,那么,您逼宫篡位的事,是否也是陛下欺骗我等的谎言?”
仿佛时过境迁的语气,那样淡,但昙清的回答,令闻者无不感到痛苦,与愤怒,“当日,孤是去向父皇询问有关母后的事。魔帝以父皇的性命要挟孤,调动御林军围剿,才有了之后的事。”
一切都清楚了,所有的眼睛都愤怒地看向天帝,再不会有一点犹豫和动摇。就连最是温柔如水的玄帝灵罗,她的眼眸中,都聚集起怒火与失望。
今日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做出同样的决定,无比坚决,不死不休。
弑君。他们便要做弑君的逆臣!
忽然,争夺天帝躯壳的两个灵魂,分出了胜负。
这一次,又是魔帝赢了。他狰狞狂笑,用着和当日.逼迫昙清时一模一样的语调,向诸神道:“昙清、贞葭,还有你们所有人,是想谋反吗?你们的天帝可是在我的手里,你们敢轻举妄动,你们的天帝就死定了!”
魔帝还以为,他能继续靠着这招,再赢下去。殊不知,这里的每个人,心里翻滚的都是“弑君”二字。
一切祸乱的源头,都是天帝,一切悲剧,都是他一手制造出来的。景颐因为天帝,流落魔域,过了无数年生不如死朝不保夕的日子;扶光因为天帝,日复一日地架设净化魔气的结界,常年不得待在东方天阙;温倾时因为天帝,险些错过宛芍,险些看宛芍身败名裂,死得毫无尊严;奚徵因为天帝,濒死千年,不得不转世渡劫;宁淮序因为天帝,被剥下护心麟,像个病痨般生无可恋地衰竭……
还有他昙清!还有她尔允!
贞葭、司徒无愿、司徒重云、白晚央,还有那些在征战魔域的艰苦年岁里牺牲的人,那些被钉在逼宫谋反耻辱柱上的阵亡将士……
都是因为天帝,一切的起因,都是他!
他与被他剥离出去的邪念,又有什么分别?在剜掉宁淮序护心麟的时候,在吃掉贞葭的时候,在牺牲司徒家的时候,那个操刀的人,难道不是天帝自己吗?
没有足够的道心正气,净化掉自己的邪念,任着邪念坐大,最后反噬自身。魔帝造的所有孽债,不都是你天帝自己的孽吗?
两个灵魂融合至今,岂又还分得清谁是谁!若是昙清太子不曾回来,若是诸神还要继续被蒙骗下去,等天帝被邪念腐蚀殆尽,那个统治九天四海的人,就彻底成了魔帝,整个上下两界,就是新的魔域了!
似乎察觉到诸神的杀意,本已经被压制的天帝意识,又挣扎着钻出来,凄厉地央求着:“贞葭,昙清,朕错了!朕没有办法,朕是被夺舍了,朕没有办法!你们不要杀朕,快救救朕,救救朕啊!”
夺舍?这个词听在耳里,所有人的心下,更是冷漠透顶。
事到如今,还想着把一切错处都推给魔帝?还不肯承认,他就是你,不肯承认你才是那个邪魔吗?!
贞葭坚定如雪,高声道:“陛下,若你早早诛杀魔帝,降下罪己诏,愿组织众卿为你净化邪念,亡羊补牢,未为迟也。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臣妾与昙清只能弑父杀夫,送陛下入轮回,重新做人!”
玄帝灵罗也失望地一叹气,无奈道:“哎,陛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一切都已经晚了。”
苍帝扶光霸气地冷笑:“多说无益,殿下,下令吧!”
眼看着自己穷途末路,天帝疯狂了,什么都不顾了,他喊来了他的御林军,还有——他掌握的几十万大军。
转眼间,庞大的军队踩着一团团云,铺天盖地地向诸神包围而来,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像是黑云压城,蝗虫过境。
天帝的声音更加凄厉,满是威胁的腔调,已听不出究竟是天帝还是魔帝:“乱臣贼子!朕要诛了你们,你们谁也跑不掉了!”
看着这海一般全副武装的将士们,尔允心紧张得跳起来,她握紧哭朱雀的伞柄,已是打算干到底了。
天帝极具优势,已双眼冒光,肆意地狂笑起来。
却就在这时,突然,一道烈焰自天边射来,顿时映得天空火红一片,将乌压压的军队冲出一块巨大的豁口!
天帝的笑戛然而止,还不等他定神,那火焰便将所过之处的云朵,全部烧成红彤彤的火烧云。无数火烧云簇拥下,一只九尾火狐发出呦呦一声长鸣,它裹着一身燃尽黑暗的火,九条红色的尾巴如流星绽开。它跨越天云,踩着月亮与星辰,跃向诸神。
那是——
赤帝朱靥!
随着九尾火狐幻化出人形,朱靥的模样出现。而她的身后,赫然亦是几十万大军,勇猛地高呼着冲过来,与诸神并肩在一起,将兵戈对准了天帝的军队!
“族姐!”看到贞葭,朱靥是那样高兴,满目都是泪水。素来凌厉的眉眼,此刻满是喜悦和感动,显得无比乖巧温柔。
朱靥几乎是扑到贞葭的面前,握住贞葭的手,泪如雨下。
又意识到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先了结,朱靥一用力,使劲儿握了握贞葭的手,然后干脆地松开,转头向昙清道:“殿下!”她热泪盈眶,“我不负所托,已将将士们都带过来了!”
看到朱靥从怀中取出一块属于太子的牌符,双手交还给昙清,尔允也明白,昙清派朱靥去做什么了。
从昙清烟消云散后,他手中的军队,便被天帝收回,一部分拨给柏誉,一部分由天帝自己掌握。
朱靥便是执着昙清的太子牌符,去告诉那些已分归柏誉统辖的将士们,昙清太子回来了,他需要他们。
将士们在看到牌符,又解除幻象后,激动得难以言说,有些武将,就像破虏将军那样万分崇拜昙清的,竟是哭得一拳打在身侧的山石上,打碎了整座山。
现在,他们杀到了这里,一腔热血,死亦不退。当他们真的看见昙清时,好些将士都哭出声来。
“殿下!”
“太子殿下!”
“您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见到这些追随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将士,昙清也是欣喜的。他向众人颔首致意,然后,持着他的太子牌符,任日月星的光芒,照在牌符上。
刹那,牌符发出犹如破晓般的光,明亮如雪,照化所有的黑暗困顿。亮起的牌符,就好像在长夜中亮起的那一星曙光。
当天帝的将士们看到这曙光的瞬间,他们听到了来自昙清的声音,那曾经并肩作战的,无比熟悉的声音。
“诸位将士,孤,回来了。”
只需要说这一句话,云淡风轻,犹如跨越时空的低喃,幡然间,这些将士就和破虏将军他们一样,激动得无以复加,说不出话,一群七尺汉子们,齐齐落下泪来。
他们停止逼近,等他们擦干眼泪,所有人眼中是如铁的杀意,所有人倒戈,将兵刃对准了天帝!
昙清立于云端,黑红色的衣衫微微摆动,他注视天帝,向众将士下令:“去吧。”
这一刻,尔允恍然觉得,看到了昔日那个指挥千军万马荡平魔域的无上统帅,看到了向死而生云淡风轻的储君战神,看到了他受万众景仰的一幕,看到了光风霁月的洗练,看到了他对上下两界的责任,看到了他宁可亲手诛杀自己的父亲,也要为世间生灵负责的决心。
看到了……在八百年的日子里,哥哥口中不断歌颂描摹出的那个形象。
她最崇拜、最信任的人。
她爱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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