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梦魅(28)
幻象解除的刹那, 尔允只觉得,就好像眼前有一张长久以来蒙着视野的轻纱,霍然被揭去, 霎时,万物明朗,通透如江海。
她接受着脑海中因摆脱幻象而生出的信息。
没有小殿下柏琰, 只有太子昙清,太子昙清死于四百年前的逼宫篡位……
她转头看向昙清。
这一刻,尔允倒吸一口气,几乎痴了。
灿灿的日光,与皎洁的月光, 并肩照进宫阙,在昙清的黑色大氅上,落下朦胧的七彩流光。
他身上的衣衫变了, 朱色绘着竹叶的圆领长袍,外罩及地的黑色大氅。
朱色,与黑色。
这世间最大气、最高贵的两种颜色, 属于站在权力之巅的、上位者的颜色。
他携万千风华, 大氅在夜风的吹拂下如云雾般起伏。他笑着,凝视着尔允, 他像是幽林山泉, 亦像是静影沉壁,如画般的眉目微动, 那是这世间最美丽、最惹人心神沦陷的画面。琥珀色的眸子里藏着从古洞深潭中捞起的水中月色,就那样透过日光的金屑, 轻轻浅浅的落在尔允的脸上。
光风霁月,风华无两。
尔允终于明白,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评价太子昙清。
他明明还是柏琰的样子,却又好像变了什么,又或是没变,尔允也说不清楚这种玄妙而震撼的感觉。
墨发如漆,只用朱色的细长发带随意的挽过披散的长发,如同点点红梅,开在檀木般的发间,摄人心魂。
他那立于云端之巅的上位者的气度,那种犹如天边月般无法被冒犯的大气与温柔,已不需要用一顶发冠去衬托。
无需戴冠,便已是这世间最中正浩瀚的存在。
尔允出神地望着他,忘记呼吸,挪不开眼,心跳得越发厉害。
活过来的东宫,终于定格为最鲜活壮阔的模样。
一树树木槿花破土而出,刹那风华。盛开的花瓣和飘零的花瓣,在昙清的周围,化作绚烂而磅礴的花雨。有花瓣亲吻在他的发丝上,留下跳跃的弧线。
他矗立在这样令人难以忘记的背景中,炙热的大手握了握尔允的手,向她传递无比踏实的安全感和倚仗感。
“走吧。”他说。
他们走向开阔的殿前。
在那里,是已经赶到的楚娴,领着兰台所有史官,跪在地上,向昙清拜伏,山呼千岁。
而当幻象解开时,天上地下无数的神明,也一朝苏醒。他们震惊的忘却言语,想着刚刚目睹过的昙清太子与天帝那移山倒海的斗法,神明们全都激动地、以无可阻挡的架势,向东宫赶赴而来。
一片片云飘过来,一位位神明赶到。
昙清牵着尔允,站在十几丈高的大殿前,俯看着所有人。
楚娴心里激动得无以复加,几乎在呐喊。
她就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神明一样,由来尊敬崇拜着他们的太子殿下,也为他的陨落感到难以理解,感到伤悲,感到遗憾,感到无法释怀。
楚娴回忆起那日在兰台,破虏将军追着尔允到了这里,尔允跌跌撞撞地闯入殿下的浴室。
那时尔允走后,楚娴不吐不快,破釜沉舟般地来到殿下面前,询问他,为何包庇明惜水,为何明知她疑点重重,还要护着她?
殿下笑吟吟看着她,不急不徐地说:“你这种脾性,倒也靠得住。”
他将合起的折扇,叩在桌案上,发出一声响,声音断得非常干脆。
他说:“我给你看个东西。我只展示一次,你看好了。”
那时楚娴还疑惑地想,殿下能给她看什么?
直到整个凌华殿昏暗下来,她看见殿下的身后,一道巨大的、如火一般燃烧勾勒的九尾法相忽然闪现时,她瞪大双眼,就如同承受了九重天雷劈打下来的震撼,猛地,楚娴什么都懂了。
她在这法相的威压下,滑坐在地,却激动的几欲晕过去。
太子殿下还活着,原来是太子殿下!
楚娴赶忙调整几乎失去力气的自己,向着上座的殿下拜伏,重重磕下头去。
她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而不辞!
景颐也来了。
苍帝、白帝和玄帝,在感应到昙清太子回归后,都以最快的速度,步步千里,聚集于此。
景颐怀着身孕,挽着她的夫君苍帝扶光。她雪白的脖子仰着,用近乎朝拜的眼神,望着立于高台的昙清太子,又看着昙清身边的尔允,恍然大悟的神色浮上景颐的双眸。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初见小殿下柏琰与明惜水时,都会产生那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个织开了骗过整个天地的幻象,另一个改变了真身与元神。这种虚假,对旁人来说,是天衣无缝的。但她是姻缘神,是与命运打交道,与命运挨得最近的那种人。所以才只有她,会感受到不真实。
柏琰、明惜水,那本就不是他们真正的命运。
此刻最激动的人,就是身在远方的赤帝朱靥。她受昙清之托,去处理一些事。她也是九尾火狐一族的,她与昙清术法相通,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昙清的真实身份,知道所谓的柏琰是谁。
族姐贞葭死了,其他的族人也都凋零了。这世间纯血的九尾火狐,只剩自己。而昙清,继承了贞葭一半的血脉,也已是自己最亲的亲人了。
她看着昙清以柏琰的身份,唤镂月为母后,她心里别提有多难受,多痛苦。
到今日,终于要结束了。昙清归来,他们终于可以将这些年的账,一笔清算了!
从冥界赶来的司徒重云,穿着浅灰色的长袍,披着一段银白色的狐裘。
尔允看到哥哥,她在司徒重云的脸上,瞧见久违的情绪波动。他那双总像是死灰枯槁的眼睛,终于有了神采,他激动地望着高台上的昙清。
尔允忽然感到心里一酸,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哥哥,终于要回来了。
这时,三个人的到来,打破此间所有的气氛。
一时间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诸神望着赶来的帝子柏誉、棠夫人和天后,各种各样的目光射在他们脸上,没有一道目光是尊敬和友善的,全都是讳莫如深,和淡淡的冰冷,冷眼望着这场景。
柏誉简直惊呆了,当他从幻象中醒来,知道一直以来压在自己头上的皇兄居然又回来了,柏誉浑身冰凉,仿佛坠进深渊般,两眼发黑。
那么多年,他都活在皇兄的光芒之下,没有军功,没有多少真心崇敬追随他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他自己也接受这一点,已认命了,只心里还是会阴暗地想着,若是没有皇兄就好了。
昙清陨落后,柏誉大松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往后的人生一片明朗,所有曾属于昙清的东西,都是自己的。他还去极寒之渊救回了真爱的余娇容,迎娶他为帝子妃。他以为将来自己就将成为天帝,所有神明都会臣服于他,他什么都有。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因极寒之渊的事情被曝光出来,陷入质疑的漩涡。而昙清,那个犹如天上月,照得他低至尘埃的昙清,居然在这种时候回——
柏誉猛地看到昙清和尔允交握的手,他的思绪仿佛顿时被掐住。他就如同被一根棍子狠狠劈在头顶,霎时目眦尽裂,震惊得无以复加,怒火冲上天灵盖。
“惜水,你……”手指着尔允,动作和声音都在颤抖。
天后和棠夫人对眼前的一幕也惊呆了。
天后再看尔允的头顶,哪还有什么紫气东来之相?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八成是被幻象给骗了。一时怒不可遏,一抬手指着尔允,骂道:“贱人!你这个骗子,胆敢骗本——”
话连一半都没说到,就忽然惨叫一声,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去,重重摔落在殿前的石砖上。
周遭的神明望着这一幕,当看到天后栽下来时,没有一个人想着靠近她、接住她。所有人竟都默契地做出同一个动作,那就是把地方腾开,由着天后栽在这里。
显然是太子殿下动的手,他的法力已臻化境,只需要一道眼神、一丝念力,便是连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天后,也会被打得如此狼狈。
看着天后重重摔在地上,棠夫人惊得捂住嘴,才没尖叫出声。而柏誉,惊得身体颤了颤,脸上爬上恐慌的神情。
柏誉强撑着气场,仰头向高台上的昙清道:“皇兄,明惜水是臣弟的帝子妃!你素来光风霁月,如今是要坏了人伦?”
可柏誉这样刻意凸显的架势,只会更显得昙清是怎样的身居高处,望尘莫及。
昙清只对柏誉说了两个字,云淡风轻:“跪下。”
没有人不知道,太子殿下出言的分量。这一瞬间,柏誉强撑的气场便犹如塌方的宫殿,支离破碎。他再也撑不住地滑跪在地。
“皇兄……!”柏誉困兽犹斗般地喊着。
换来的却是昙清云淡风轻、却认真无比的话语:“你为一己之私,潜入隐私冥界的极寒之渊,伤害欺骗看门人司徒尔允公主,只为将囚在极寒之渊中的魔域之人余娇容带出,娶为帝子妃。你对尔允公主做的,对司徒家做的,该让诸神都知晓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霎时,整个殿前有滔天的怒意席卷上柏誉。众神早就在先前的流言中,对柏誉分外怀疑。眼下听到昙清盖棺定论般的言语,瞬间众神的怒火化作狂风,卷过东宫无数的木槿花如同暴雪般飞起,尽数往柏誉身上砸。
如雪的花瓣,将柏誉半个身体都淹没。柏誉面目全非,歇斯底里地喊着:“臣弟没有!皇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臣弟做的这些事?!”
昙清居高临下,清冷的视线落在柏誉脸上,“孤说的话,本身就是证据。”
柏誉顿时如坠冰窟。对,这就是他最绝望的。他的皇兄,完美无缺,众望所归,只要是他公开说出的话,所有人都会相信,千万年来都是这样!
众神的怒火和鄙夷的目光,全都射在柏誉身上。柏誉此刻的感觉,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光了衣服,拿着刀一刀一刀的从他的私密部位割起,所有人都看着。
天后这会儿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闪现到柏誉身侧,梗着脖子向昙清道:“司徒尔允疏忽职守,导致那么多囚犯越狱,明明就是她自己的错,更是司徒无愿监管不严!这是陛下都定了的罪,昙清,你是在质疑陛下吗?!”
昙清冷冷地看着天后。天后这歇斯底里的模样,更反衬得昙清巍峨如昆仑,顶天立地,稳重端然,“极寒之渊囚犯越狱,难道不是皇弟故意为之?否则,如何掩盖余娇容魔族的身份。”
“事到如今,你们还要抵赖吗?”昙清道,“那孤便发落了你们。”
天后吓得花枝乱颤,手上的红珊瑚手钏叮铃作响,指着昙清,“你敢!本宫是天后,是你的继母!”
天后吼道:“你要推翻陛下的判决,那你就拿出证据来!不然本宫就请陛下来做主了!”
尔允忽然冷冷地一笑,看在天后眼中,那嘲弄的意味,过于诛心,天后因此气急败坏。
尔允想说,她与殿下已经同陛下撕破脸,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陛下,陛下还吃了殿下的母后贞葭,天后还拿陛下来压殿下?滑稽之极!
可这时,尔允没想到,一道女声带着惊恐和颤抖,忽然响起:“妾身可以证明,太子殿下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在听到这个女声的档口,柏誉和天后简直傻了。尤其是柏誉,他大睁着眼睛,看着说话的人——他的棠夫人,他倍加宠爱的画棠,居然在背后给他来了一刀!
画堂可不傻,昙清太子回归,他家殿下就直接被压到尘埃。何况太子殿下直接向柏誉兴师问罪,要是不趁这个时候脱身,她就只能跟柏誉绑在一起,往后的日子就彻底废了!
画棠喊道:“妾身原是伺候余娇容的侍女!一切就与太子殿下说的一样,那余娇容就是魔族!帝子殿下从极寒之渊把人捞出来,给她换了身份,娶进西宫的!”
“画棠,你……!”
其实画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隐秘的事?可偏偏她为了脱离柏誉这条船,就算不知道,也要为昙清作证。
这下子柏誉被逼到死地,他头脑充血,怒不可遏,忽然就承受不住,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而神明们的怒火,催得更多的木槿花瓣狂乱地砸向柏誉,几乎片刻的时间,就把柏誉淹没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所谓吐沫星子淹死人,此刻,如此现实化的上演。
天后也被气得崩溃了,一时什么都不顾,双眼猩红的隔空向着画棠抓去,尖利的护甲眼看着就把画棠当场撕碎,“贱人!”
画棠也完全来不及防备,以为自己死定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紫色的箭射过来,硬是射掉了天后的这一击。
天后猝不及防,完全没想到会这样,甩头一看,只见文绮持着一副紫色弯弓,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那弓弦还在颤抖。
与此同时,白帝奚徵手中的青云画尽,已飞到画堂的头顶。
白色的伞纱,温柔地落在画棠周围,顿时形成固若金汤的透明的防护壁,将画棠保护在里边。接着,白色的伞纱卷起画棠,就将她带到了文绮的身边。
画棠劫后余生,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感激涕零地向奚徵和文绮道谢。
天后恼恨地逼视奚徵与文绮:“白帝!”
就在这时,忽然之间,半边天阙亮起极光般的光芒!
光芒来的太突然,以摧枯拉朽之势,沿着天空蔓延过来,一下子刺痛天后的眼睛,她不得不闭眼躲闪。
就是这刹那,一道排山倒海的攻势,如海啸般朝着高台上的二人,拍打而来!
偏偏天后与柏誉就在高台下,正正迎上这轮攻势。两个人凭着反应力招架躲闪,仍是被打得飞出去。他们还没落地,就已喷出血昏死过去,看样子竟是去了半条命。却没人有功夫理他们。
这一刻所有人都倒吸凉气,望向极光蔓延而来的方向。那打出狂猛攻势之人,虽未见其人,却所有人都知道是谁!
那是天帝的攻击!带着欲将人神魂俱灭的巨大法力与杀气,冲杀向高台上的太子殿下!
但见昙清,手中一剑现形,剑光如海,霜寒十四州,一剑破天。
他松开尔允的手,一人一剑,如展开双翼的神鸟重明,战向极光。
极光尽头,一道大的吓人、几乎铺满整个天空的天帝的法相,从云层中生起。
昙清携剑,一剑山海,战起。
日月碰撞,石破天惊。
尔允担忧地望着昙清的身影,身体不禁如望穿秋水那样,向前探着。
天帝的法相,巨大到恐怖,让尔允想起昔年,父君为自己讲的故事里,说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那些佛陀,他们能变得和整个天地一样大,即使你从东海边飞到西方的大荒沙漠,一抬头,依旧能看到他巨大的一双眼镜,就像是太阳般永远在你的头顶。
现在的天帝便是这样。他一抬掌,就能压碎十座城池;他一吹气,就能令东海掀起海啸。
而昙清,剑如长虹、如晴雪,日月星皆随侍在侧。他身后升起巨大的九尾法相,如繁花攒动的九尾,犹如一簇燃烧了半边天阙的火。
出剑,星河灿烂;挥剑,山海来朝。
尔允的双眸被绚烂的天空映照得犹如璀璨的流波,那种斗法时宏大的气场和令人抬不起身的压迫感,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这样的激斗,已超出她所认知的层面。一个是代表“天”的帝王,一个是被“天”选中的储君,那是天道与天道博弈征战的层面,而她和诸神,都只是这天道之下的万灵。
此时此刻,从东方长满仙草的沙滩海岛,到西方黄沙漫天的大荒戈壁;从南方波光粼粼的南海火山,到北方银装素裹的林海雪原;从四方天阙的边缘尽头,到阴司冥界的地狱之底,所有的生灵都抬起头来,看着摇撼的天阙和绚烂的光华,忘记手头的一切。所有人的命运,都像是被联结在一起。
直到天帝的某次攻击带着摧枯拉朽的余韵,跨越千里,落在东宫的近处,炸开一片云絮,尔允一下子回过神来。
尔允从高台上飞下,落在众神之中。一落下,就看到哥哥来到她的身边。司徒重云将身披的雪白狐裘披肩取下来,要给尔允披上,风大,他下意识地想要为妹妹挡风遮蔽。
尔允却推了推司徒重云覆过来的狐裘,让哥哥自己披着。事到如今,她与哥哥都明白,已经不用再瞒着她的身份了。她提高音量。
“我就是冥界公主司徒尔允!”尔允清丽的声音,如细浪般拍打在每个人的耳边。
尔允在诸神的脸上,看到惊讶的神色。
牵肠挂肚的目光,锁在远处的昙清身上,尔允向所有人喊道:“先后贞葭是遭了陛下的毒手,陛下把先后吃了,先后此刻就在陛下的肚子里!”
滔天的震惊就此猛地降临而下,几乎大半的人,都发出倒抽凉气的声音。先后贞葭之死,原就许多人心里存疑,如今乍然听到这样的答案,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相信。
不知是谁,问了尔允一句:“你说的可是真的?先后真的是被陛下所害?”
尔允看向问话的人,她没有回答这个人,却是铮铮切切说道:“我要去帮殿下!”
见尔允要加入激战,司徒重云箍住她的手臂。
尔允不禁皱眉:“兄长!”
一旁的楚娴,大步流星来到尔允身边,也握住尔允的另一只手臂,对她道:“那样的斗法,已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以你我的法力,恐是连接近陛下都无法做到!”
尔允心里焦急,捏着指尖,盯着昙清:“得救出先后,她在陛下的肚子里。”
司徒重云忽然尔允的手臂,一敛狐裘,说道:“我同你去。”
“兄长……”尔允吃惊,心头涌上一阵感动。
不想就在这时,一道霸气的声音,带着放肆的笑意,说道:“冥帝体弱,还是在这里看着吧。尔允公主,本尊送你上去!”
循着声音望去,尔允的双眼不禁波光颤颤,惊讶中又生出一种欣喜与欣慰。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东方苍帝扶光。他一袭松石绿色的广袖长袍,头戴金冠,腰悬犀牛角,长眉入鬓,棱角分明,霸气凛然,无畏而反笑。
他的爱妃景颐,一手抚着小腹,另一手挽着他的胳膊。听到他出言,景颐只是脸上稍微掠过一些紧张担忧,接着便已是完全释怀,只用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东方苍帝,天帝之下的一位诸侯王,能说出助尔允上去这种话,便已是表明了他的立场。在这场帝王与储君的生死之决中,他站在储君的这边。
是,当幻象消失,看到昙清太子归来,再看到天后、帝子,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令人不齿的事后,很多曾经令众人存疑的事情,此刻,大家心里已经有了判断,暗暗明白了。
昙清太子为什么要布下这样的幻象?先后贞葭,是不是真的在陛下的肚子里?
为什么太子殿下一朝回归,陛下便以法相的战斗姿态滚滚杀来?
这么多年,陛下不都因为殿下的死,郁郁寡欢,不再见人吗?
尔允本想着,除了赤帝朱靥这个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昙清与贞葭这边的人,以及自己的兄长,不会有人这么快站出来,与自己一起杀上去。
却没有想到,苍帝扶光,他站出来了。他这毫不犹豫的一句话,对尔允来说,比雪中送炭还要珍贵。
更重要的是,以他的地位,他的举动足以影响到许许多多的神明。他一个人站出来,便坚定了所有人推翻天帝的决心。
温倾时的声音响起,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依然笑吟吟的,讲话带着钩子。他那一身红艳艳的广袖长袍,镶满了钉珠,绣着一朵朵怀梦花,衣袂在日月星齐辉的照耀下,闪烁出的光,几乎要灼得人睁不开眼。
这个犹如花孔雀般的男人,笑吟吟说出的话,分量就好比定海神针:“哥哥放心上去吧,我与宛芍,会助你们畅通无阻。”
他身侧的爱妻宛芍,也露出温柔而坚定的笑容。她向尔允笑了笑,用眼神传达对尔允的感激和支持。
尔允不禁心头一暖,有种酸喜让她心里发胀,眼睛发热,险些滴出泪珠。
她看着这兄弟二人,是啊,从前从许许多多人的梦境中,都窥见过这两人,他们就是这样。
扶光雷厉风行,不留余地,只忠诚于自己的抉择想法,谁都不怕,不会被任何人掣肘。他不信所谓的苦衷、所谓的中间地带,只信奉非黑即白,因为他足够强大。
温倾时性格独特,喜欢华服,喜欢打扮自己,却偏是个认准了就九死而不悔的人。
她为宛芍织梦时,没看错温倾时;她为景颐织梦时,也让她阴差阳错找到了自己真爱的人。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白帝奚徵身侧的文绮,亦招来奚徵的青云画尽,抱着伞,向尔允道:“姐姐,青云画尽也会护着你的!”
“文绮……”眼眶越发得热,尔允向几人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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