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的雨水顺着黑子林中的樟树叶缝隙落下,沿着黑色泥土地流下斜坡,形成一个又一个水坑。
一只穿着布鞋的脚突然踏入水坑中,污水飞溅开来。
布鞋主人边胡乱擦拭脸上那发臭的雨水,边抬头看向头顶灰蒙蒙的苍穹。
他张嘴,声音粗哑吆喝。
“河神娶亲,生人勿近!”
如乌鸦垂死前发出来的嘶鸣,在这片寂寂无声的黑子林中显的极其诡异。
“张公,我们真的…真的要这么做吗?”
扛着花轿左前段的中年男人不安又愧疚道。
许是这几日落雨的缘故,明明是充满生机且绿字盎然的山林,此时此刻与灰蒙蒙的苍穹混合为一体。
失去了色彩,充斥着死气。
故此那一顶红色的喜轿在黑子林中显得极为刺眼。
被叫为张公的正是穿着布鞋的主人,他看了眼身后的那顶红色喜轿,咬了咬牙。
“那你说,村里谁舍得把闺女嫁给河神?”
话音落后,抬花轿的四人瞬间陷入沉默。
半响,他们一言不发的抬着花轿朝前方走去。
黑子林的尽头有处断崖,断崖下有一湖泊,因湖水常年呈墨黑色,故被周边村子的人称呼黑潭。
乔五味从昏迷中醒来,便见自己身着红色嫁衣,正坐在红色的花轿中时,那双漂亮的葡萄眼中不由露出困惑的神情。
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就听轿子外传来声音。
“乔姑娘,你也别怪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乔五味刚想出声询问什么被逼无奈,身体失重着随花轿倾斜向下倒去,花轿门帘被凌风卷起的瞬间,她这才看清楚,自己正同轿子坠入崖下。
那悬底是一片墨绿色的湖泊,如颗璀璨的黑宝石。
乔五味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声,一人一轿便将那颗黑宝石狠狠的砸裂开,水花飞溅在半空中,洒落在一起一伏的涟漪处。
在坠入湖底那刻,乔五味脑海中想起师傅曾说的话。
水清并且浅,水绿而深,水黑而渊。
冰冷刺骨的湖水如细针扎入骨血之中,肺部因断氧气的供养以及水压缘故,开始胸闷的难受,乔五味刚睁开眼,就目睹花轿在面前坠落而下,最终被黑暗所吞噬。
她奋力伸手朝湖面游去,可游至一半,却被一股莫名的吸力给拽入深深的湖底。
乔五味没憋住,呛了口水,嘴角处冒出好几个水泡。
也不知是濒死前的幻觉,她瞧见眼前的泡泡正逐渐变大,直至变大的水泡将乔五味笼罩其中,她在里头贪婪呼吸新鲜的空气时,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等回过神来,乔五味才确信自个吐的水泡正载着她,朝着漆黑的湖底沉去。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难不成我有什么金手指?”
在没穿之前,乔五味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半吊子符师,在回山上道观的路上,因边走路边用手机看绿江金榜第一的《诛殇》而分心,踩空摔落山脚。
等醒来后才发现自己穿到一个陌生的朝代,为填饱肚子,她不得不干起老本行。
不曾想接到第一单生意,这钱没挣到不说,自个的命竟给赔了进来。
乔五味边在心里骂黑河村的村长不是个东西,边好奇的伸手戳了戳那水泡,却发现触觉像是气球的胶质感,而越下湖底,头顶的光线便越暗。
眨眼功夫,那最后一抹光也消失殆尽。
四下漆黑的可怕,乔五味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怪物吞入肚中,她盘坐在水泡内,单手撑着下巴自我安慰道。
“书中主角都是化险为夷,坠悬崖拿秘宝,肯定不会有事。”
要知晓,乔五味是极其惜命!
不知过了多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突然冒出如米粒般大小的光芒,那抹光在逐渐扩大,等靠近才清晰的瞥见,正前方是一水下洞穴,那些光芒正是从洞穴内散发出来的。
承载她的水泡似是有自主意识,朝着洞穴内飞去。
只见洞穴石壁的周边生长无数一株白色长须的菌子,菌子顶部生有圆形的果实,正微微朝下垂摆,点点的莹白色光芒也正是从此处散发出来。
这洞穴内墙壁已被这种菌子全都占据,乔五味还从未瞧见这般美轮美奂的景致,忍不住贴近想近距离打量。
只见那圆形果实中间裂开一条细小的缝隙,隐隐约约瞥见一抹红。
水泡并没给乔五味观赏的机会,载着她继续朝洞穴深处,若乔五味回头的话,定会发现那细小的缝隙在慢慢扩大,一朵朵红色的花儿从果实中挣扎着绽放开来。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洞穴尽头竟藏有乾坤。
越朝里,洞穴中的水位也逐渐减低,在露出地面的瞬间,水泡轻声“嘭”的炸开,乔五味直接以脸落地,摔了个狗吃屎。
她连忙爬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污泥,在抬头时却发现远处的巨石后竟伫立一棵树,那双漂亮葡萄眼中瞬间露出一抹错愕。
那树并不普通。
从身干到树枝皆呈羊脂玉色,看样子是以一块巨大玉石所雕刻而出,在生长石壁处的菌子所散发的光芒下,显的更加栩栩若生,晶莹剔透。
光一根树枝,怕都是价值连城。
乔五味嘴角疯狂向上扬起,嘴里忍不住发出“嘿嘿”的笑声。
此时此刻,她所有的心神皆被那棵玉树给深深的吸引住。
乔五味也顾不得全身湿透正滴着水的衣衫,更顾不得散落在身后的湿漉漉长发,她压抑自个要暴富的狂喜,朝着那棵玉树所在的方向走去。
看来自己真是小说中主角,死里逃生不说,这般好事竟还让她碰到。
乔五味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这棵玉树换成银子后,她将会过上怎么样的好日子。
上好的黄纸,上好的朱砂。
画多少废符都不心疼。
重要的是,能过上买豪宅,左手搂着小奶狗,右手搂着小狼狗的幸福生活。
可等小跑到那棵玉树前,乔五味的眼底的狂喜变成错愕,后又转变成惊恐。
半响。
乔五味僵硬的身子准备折回去,正小心翼翼抬腿准备离去的瞬间,身后传来一道清润又低醇的声音。
“你是谁?”
在乔五味的身后,一名身着黑衣的男人坐靠在那棵玉树下。
男人生的极其好看,白皙的肌肤在玉树的衬托下显的有些病态,一对狭长却不狭窄的丹凤眼,正盯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尤其见那女子那红色的嫁衣时,眼尾上挑,那如黑玉般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琢磨。
可最为显眼的还是男人额间的那抹红纹,那是两根荆棘纠缠一起的图案。
如果有后悔药的话。
乔五味打死都不会边走路边玩手机,更不会去看那本《诛殇》。
在穿来的三天里,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穿到书世界中。
直至刚刚乔五味瞥见那黑衣男子额间那荆棘的红纹时,脑海里猛的蹦出《诛殇》中的那一段描述。
“宋滇之额间那抹艳红如雪的荆棘红纹,乃是罪仙的标志,也是天道对宋滇之的惩罚,明明是被关押在黑潭中,可他如今却出现在北冥沧海之上。”
而在文中也曾一笔带过,十几年前黑河村因连下七日大雨,黑河村的村长不得已,听从云游道士的建议,将一名少女连人带花轿一起推入黑湖中,献给湖中的河神当新娘。
乔五味低头看了眼身上所穿的嫁衣,显然,她就是那名被推入黑河中的少女。
一个不值一提的炮灰。
可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身后的男人,那可是宋滇之,是《诛殇》中杀人如麻的大反派,是关押在黑河千年的罪仙,更是害男女be的罪魁祸首。
乔五味只觉得脑袋上顶着一个鲜红的“危”字。
“姑娘?”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乔五味思绪瞬间回拢,她压抑内心的不安,缓缓转过身来,虽刚才是匆匆瞥了一眼,但还是被宋滇之的相貌给深深的吸引住。
这大反派长的真好看呀!
宋滇之在察觉有陌生气息时,便想动手将其除掉,可突然想起这地方可是罪仙囚狱,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抱着好奇的心态,便耐心的坐在琼玉树旁守株待兔。
但这只闯进来的小老鼠在瞥见他一眼后就准备逃跑。
可真是有意思!
宋滇之一脸无害的看着面前的女子,那女子极其狼狈,全身湿漉漉的似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生的也并不是很好看,巴掌大的小脸,肤色不是很白,最吸引人的是弯眉下那双灵动的葡萄眼。
乔五味生怕装聋作哑惹怒这大反派,连忙开口“欸”了声回应。
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宋滇之那没穿鞋的双脚上,只见一条黑色的铁链正拴在右脚脚踝处,隐隐约约可瞧见金色的梵文闪过,而黑色铁链的源头正是那棵玉树。
怪不得方才有听见铁链声。
宋滇之不由眯起眼,露出几分危险的神色:“你瞧的见?”
乔五味没有任何一丝犹豫:“我瞧不见!”
宋滇之并未拆穿这只小老鼠的谎言,他缓缓走上前,只是还未靠近,乔五味便吓的脚软摔坐在地上。
“你是谁?”
宋滇之半蹲俯视着眼前的女子,因身上黑色衣袍过于宽松,在蹲下身的同时,两侧大敞开来,露出雪白的胸肌,那如绸缎的黑色长发更是凌乱的垂落而下。
这哪是罪仙,分明是勾人心魄的狐狸精。
坐在地上的乔五味几乎是一览无遗黑色衣袍下的风景,然后极其没有出息的流出了鼻血。
可真白呀!
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乔五味立马涨红着老脸,她慌张的伸手擦拭鼻子下的血迹,随即双手撑地准备爬站起身,不曾想那只带沾有鼻血的手触碰到黑色的锁链上。
只听“咔嚓”一声。
乔五味疑惑的低头看去,只见那条束缚在宋滇之右脚脚踝的铁链出现了裂痕,眨眼的功夫便裂成碎片,在触碰到地面瞬间,化成无数的金色粉末,漂浮在半空之中。
当下乔五味只觉得完了!
她又不傻,怎会猜不出那铁链的重要性,那分明是用来镇压宋滇之的重要物件,眼下没了铁链,宋滇之就是刚出笼的疯狗,怕是逮谁咬谁。
乔五味脑子一热,几乎是颤着声道。
“我是你刚过门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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