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陆熵走的第三天, 迟雪洱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便准备了一下去了学校。
看到他来上课最开心的还是颜清,他在从别墅离开的第二天没看到迟雪洱来上学便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 还特意给迟雪洱发微信调侃他,让他这几天悠着点, 好好哄他们家那位占有欲旺盛的陆先生, 省得第二天下不来床。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不仅是第二天,一连好几天迟雪洱竟然都没来学校,给他发微信聊天时也总是回复不及时, 害得他以为这身娇体贵的小少爷是不是又病倒了。
这会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学校里,一颗心也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迟雪洱虽然没病倒,但被折腾了几天其实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脸蛋上那层薄薄嫩嫩的软肉都没了, 下巴也尖尖的。
但胜在气色看起来还可以,红红润润,减弱了许多往日里那种苍白的清冷感,漂亮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些湿意, 看着人时有种说不出的桃色。
“打住打住。”颜清细细盯着他看了会, 突然发疯:“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 小心我化狼扑你身上啊。”
迟雪洱不知道他发什么颠,没有搭理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会要上课的教材。
颜清打量着他今天的穿着,突然发现亮点, 手指点点他的脖子, 一脸坏笑:“教室里暖气这么足,还围什么围巾啊, 该不会是脖子上有什么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故意遮住的吧。”
闻言迟雪洱手上的动作果然顿顿,侧眸瞥他一眼:“你别乱说。”
颜清搭上他的肩膀:“跟我还害羞呢,看来那天战况很激烈啊,这么多天了都还没消。”
为了不让旁边的同学听到,颜清说话时凑得很近,呼吸洒在耳朵里,又湿又热,让迟雪洱又回想起这几天被陆熵折腾时的怪异感觉,脸颊热了热,不适应地推开颜清。
虽然这种事很不好启齿,但就像颜清说的,他们两个之间似乎也不用在意这个,而且颜清还是唯一知道他跟陆熵关系的人。
迟雪洱想了想,也贴到颜清耳朵旁,压低了嗓子跟他说:“其实不是那天的,这几天每天都有,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天弄上的,高领毛衣不太能遮住,所以才直接围围巾的,我也觉得一直戴着围巾不舒服,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啊。”
迟雪洱语气一本正经,小脸也透着严肃,好像在跟他商讨什么很重大的事项,最好也让他来帮忙出谋划策,怎么才能将“遮不住”这个难题给妥善解决掉。
倒是把颜清给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本来只是想调侃迟雪洱,但不知道这小少爷是过于单纯坦率,还是根本就是故意的,竟然跟他说的这么详细,反倒把他这个本来的调侃者都给整得不太好意思了。
迟雪洱实诚得不像话,说完还用手指把围巾勾下来一点,细白的颈子上果然挂着好些个斑驳的痕迹,粉的紫的,耳朵根后面也有,高领毛衣自然是遮不住。
看得颜清无声吸气,脸上瞬间就冒上一阵热气。
这也太色.情了,没想到迟雪洱这种看着像白纸一样干净单纯的小孩,跟男人做起爱来竟然这么激烈。
颜清的三观有被小小的震撼到,别看他平时嘴上挺会跑火车,但这种事上还是白纸一张,乍一上来就是这么大尺度的画面,他真的得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见颜清看了他的脖子后突然就不说话了,迟雪洱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太没分寸,也变得害臊起来,拉好围巾坐回去。
“你干嘛啊,不是你自己先调侃我的吗。”
颜清支吾着:“那不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劲爆嘛……”
迟雪洱清清嗓子,尴尬道:“不聊这个了,放着不管总会消下去的。”
颜清脑子还懵着,下意识“哦”一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好在以他们俩的关系,这种怪异尴尬的氛围不可能持续太久,没过几分钟就在其他插科打诨的话题中渐渐淡了。
不仅如此,缓过劲来的颜清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太菜鸟了,有点想掰回一城,又不怀好意地去打趣迟雪洱:“啧啧。”
迟雪洱正在借他的课本抄笔记,坐姿端正,脊背笔挺,握着笔的手指修长,一笔一画,字迹工整镌秀。
听这语气就知道他肚子里又在鼓捣坏水,迟雪洱头都没抬:“又干嘛。”
颜清托着下巴看他,晃动手指:“商业联姻又怎么样,把你脖子都嘬成这样了,我看他爱死你了吧。”
迟雪洱依然认真誊抄着笔记,清俊的侧脸没什么表情。
爱?陆熵对他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这句话做出评价。
“怎么不说话啊。”看他这么平淡的反应,颜清捣捣他的胳膊。
“会分心。”
“嘁。”看他这样,颜清终于也觉得无趣,趴桌子上玩他的手机去了。
中午的大课很快就结束,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的学生瞬间就“哗啦啦”走了大半。
迟雪洱跟颜清继续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着课本,并不打算赶这波人潮,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起身离开。
要走时迟雪洱才发现颜清竟然也跟他一样把围巾戴上了,在脖子上围得水泄不通,比他还要夸张,忍不住有些惊讶:“你不是说不冷吗?早上还不愿意戴。”
颜清把书包甩到肩上,表情平静:“咱们俩都这么戴,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奇怪了。”
迟雪洱愣愣,明白颜清是为了陪他,心中有些感动:“可是你围得太夸张了,这样反而会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吧。”
“……”
颜清默了一会,直接被他气笑了,上手就去勒他的脖子:“你小子,学会皮了是吧,故意气哥哥呢是吧。”
“哈哈,我没有。”
两人在只剩下他们的教室里打闹,颜清知道迟雪洱的身体情况,即使开玩笑也不敢太过分,怕他受伤,闹了一会就松开手,却没想因为太过关注迟雪洱,他自己却没留神踩空了后面的台阶,身子一矮,人直接朝后仰了下去。
太突然了,迟雪洱想伸手拉都没拉住他。
瞅着小少爷担忧着急的表情,颜清来不及骂一声“操蛋”,后背就“哐”一下撞上一堵很硬的东西,整个身体好像直接被什么接住了。
“草……”
颜清心惊肉跳,这后面的“障碍物”太硬了,他被撞得脑瓜子都有点懵。
对面的迟雪洱看到他没有摔到地上,这才抬手捂住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
紧接着又看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颜清身后上方,脸颊上展露感激得体的笑容:“谢谢学长了。”
“不用谢,在这里打闹很容易受伤,以后要注意点。”
清朗温润的好听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带着点柔和的关切。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颜清耳尖微动,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仰头向后方看去,一张英俊的面孔映入他眼帘,下颚线锋利清晰,即使是这种死亡角度,五官轮廓依然如雕刻般深邃分明。
果然是付云霄那个晦气的家伙。
似乎是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付云霄垂眸,表情却是寡淡冷漠的,跟刚才看迟雪洱那种温和的神色全然不同,好似瞬间换了个人。
草,颜清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忍不住在心里骂道,瞧瞧他妈的这是什么眼神,怎么感觉他在看什么垃圾一样,明明在老子心里你才是那个最该呆在垃圾桶里的有害垃圾好吗!
“看你妹啊!”
他终于还是没憋住心里那股恶气,脱口而出。
“呃……”迟雪洱在对面尴尬,干笑着打圆场:“小清,刚才是云霄学长帮了你,你说话客气一点。”
“我有求着他帮我吗。”
颜清冷哼,继续口不饶人。
迟雪洱有点头疼,虽然知道他跟付云霄向来不对付,但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希望颜清能收收他的臭脾气,还想再说什么,突然瞥到教室外出现两个黑色的身影,知道是家里的保镖来接他放学了。
看情况应该是在外面等了许久,一直没见到人,所以才会来教室这边确认。
迟雪洱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不然又要引起其他同学的注意了,跟对面的颜清和付云霄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向门口走去。
等他走了,偌大的教室里便只剩下了颜清跟付云霄两人。
颜清腹诽了两句迟雪洱的重色轻友,又突然反应过来他似乎还一直被身后的人抱在怀里。
从刚才摔下来被接住开始,付云霄的胳膊就一直搂在他腰上,到现在都没有拿开。
颜清试着挣一下,竟然纹丝不动,忍不住有些火大:“放开我。”
付云霄本来盯着迟雪洱离开的方向出神,怀里人却突然不老实的动来动去,扰得他心烦,这才将注意力收回来。
颜清不知道,虽然他挣扎得很努力,可在付云霄看来,却跟一只炸毛个不停的小仓鼠没什么区别,咋咋呼呼的,有点好笑。
不耐烦的情绪转变为些许的趣味,反倒故意把手臂又勒得紧了些。
“颜清学弟,刚才洱洱也说了,是我救了你,你就不能对你的救命恩人态度好点。”
颜清愣愣,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越挣扎束缚在腰上的力气反而还变得越大了,他心中烦躁,语气也更加不好:“我刚才也说了,并没有求着你救我。”
可真是有够倔的,付云霄挑眉,唇角噙着一丝笑:“那看来还是学长的不对了,不该多此一举。”
“知道了就赶紧放手,他妈的,你的胳膊是铁钳吗,怎么都掰不动的。”
颜清耐心似乎已经快用完了,竟然飚起了脏话。
看他这么吭哧吭哧的还挺有意思,付云霄一时也不想那么快放开他了,正好无聊,可以用他来打发时间,便仗着身高的优势细细的打量观察他。
以前他的视线总是在迟雪洱身上,从没有关注过这个小学弟,只依稀记得脸蛋挺好看的,性子孤高冷淡,还一直对自己抱有莫名的敌视和厌恶,不过以前他从来不屑在意罢了。
这会仔细看了才发现,这个小学弟并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清冷不好接近,反倒挺容易炸毛的,个子不算很高,骨架也是纤细的那一类,抱在怀里小小一只。
发质似乎很好,柔顺乌亮,挣扎时柔软的黑色发尾在后颈上搔动,衬得脖子好白。
付云霄盯着那一抹雪色看了许久,突然伸手在上面碰了下。
这轻轻的一下触碰让颜清身体霎时僵了下来,挣扎的动作停下,机械般慢慢转过身,瞪大的眼睛浑圆明亮:“你干嘛?”
付云霄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也是在这时发现,这小学弟的眼睛其实长得很好看,眼角微微上挑,有点猫相,瞳仁是很浅的琥珀色,比一般人眼球的颜色都要浅,所以就显得格外干净透亮,像宝石一样诱人漂亮。
见他一直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冷冰冰却又格外专注黏人的眼神盯着他看,颜清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和厌恶,又开始继续挣扎,没想到这会勒着他的那只手力道倒是小了,颜清没怎么用力便直接跳了出来。
他还愣了一下,站稳脚步后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付云霄也已经把手收了回去,插.进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颜清皱眉,有点讨厌他这种模样,虽然表情在笑,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暖意,浑身散发着松弛感,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可实际上却又是一副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心,周围所有的人和物都要供他随意消遣把玩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总之这人总是给颜清一种不安定的危险感,如果不是他总出现在迟雪洱身边,颜清根本就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以前不想,现在和以后更不想。
好在迟雪洱现在也清醒了,还有了一个联姻的老公,估计不太可能再跟这个讨厌鬼扯上关系,那他也更加不必在意这个人。
颜清心里这样盘算着,伸手提起桌上的书包:“让一让,我要走了。”
这个位置想要离开教室必须走眼前的过道,付云霄站在中间,肩宽腿长,把过道刚好挡了个严实。
等了一会,发现这人还是没动,颜清忍着脾气,再次重复:“麻烦……”
“颜清。”
清列低沉的男声突然传入耳里,颜清一怔,印象中,这好像是第一次听付云霄如此正式叫他的名字。
“我本来是要请洱洱去吃饭的,现在他走了,那就请你吃吧。”
这是什么理所当然的态度,颜清才不稀罕:“谢谢学长的好意了,不用。”
说罢侧身要从他旁边过去,却被付云霄一把抓住手腕,微弯下腰,狭长漆黑的双眸注视着他:“一顿饭而已,不然你请我,就当是回报我刚才救你的那下。”
怎么还在自说自话提刚才那件事,颜清心中冒火,想要反驳他,一抬头嘴唇却轻轻擦过什么东西,滑滑热热的,还有点柔软,吓得他整个人直接僵住。
草,他刚才是不小心亲到了付云霄吗?
不是,这个人什么时候把脸凑那么近的啊?
一时间颜清只觉得脑子里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个意外是付云霄也没有预料到的,只是他表现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瞅着颜清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勾起笑容,幽深的双眸漫不经心地眯起:“还偷亲我,这下更要请我吃饭了。”
颜清:“……”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以前只觉得他是个虚伪又喜欢吊着迟雪洱的渣男,没想到私下里态度竟然这么轻浮,之前在迟雪洱面前那副谦谦公子的温柔模样果然都是装出来的!
“我不……”
“走吧。”
不等颜清再拒绝,付云霄已经不由分说搂着他往外面走:“突然想吃二食堂的炸猪排套餐了,咱们就去吃那个吧。”
颜清完全是被他半薅起来走的,使劲掰他也没用,从刚才他就发现了,这人看起来身材瘦削,可力气大的惊人,衣服下面估计都是肌肉。
颜清放弃了,以这个人厚脸皮的程度,不请他吃这一顿是估计过不去了,反正他本来也要去食堂吃饭,就当是打发要饭花子吧。
“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不会跑?”
颜清翻个白眼:“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跑个头。”
付云霄耸耸肩,这才把手放下来。
颜清立刻往旁边挪了两步,拍拍身上的衣服,好像刚才在付云霄身上沾了许多细菌似的。
付云霄并不在意他明目张胆的嫌弃,双手插兜,步伐闲散,低头瞅着他被围巾遮住一半的脸,白生生的,像剥了壳的水煮蛋。
“很怕冷吗?”
颜清侧头暼着他。
付云霄微抬下颌,示意他脖子上的围巾。
颜清这才想起来围巾这茬事,刚才是为了配合迟雪洱,现在迟雪洱走了,倒的确没有再继续围的必要。
但他却不想跟付云霄说太多,嘴巴裹在围巾里,含糊地咕哝一声。
付云霄目光微垂着,压低嗓子:“没人告诉你,跟学长说话要语气和善,态度尊敬吗。”
颜清心不在焉,只垂着脑袋走路,又是一声不清楚的回应。
只是还没走两步,前面的路却突然被挡住了,付云霄不知何时走到前方,他身形高大,投下的阴影将颜清笼罩,碎发自然垂落,狭长的双眸深邃幽暗。
颜清不自觉咽了下喉咙,不知为何,他觉得现在的付云霄有些让人害怕,浑身透着股阴沉冰冷的气息。
“干嘛?”还是闷声闷气的声音。
付云霄微不可察地蹙眉,勾掉他的围巾,让他下半张脸露出来,在颜清睁大眼睛反抗前一把捏住他的脸。
他手劲大,捏得颜清脸都嘟起来,一时说不出话,只睁圆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因为生气水光愈发透亮逼人。
付云霄目光在他这张脸上漫不经心地扫视:“学长刚才说的话听到了吗。”
颜清盯着那双没有情绪的墨黑瞳孔,咬了下牙:“听到了,学长。”
付云霄似乎觉得满意了,露出有些恶劣的笑容,周身凌厉的气场也一下就减弱了七八分,手指在他下颌勾勾,哄小狗似的:“好乖。”
被松开时颜清的脸还有点疼,麻麻热热的,偏偏旁边那人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慵懒随意。
真是个混蛋。
颜清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
迟雪洱从教室出去后,在走廊等着的保镖立刻迎上来,弯腰说车子已经在外面备好了,随时可以离开。
迟雪洱摆着手不让他动不动就对自己弯腰行礼什么的,在别墅就算了,在学校还这样实在没有必要,本来他每天被黑衣司机和保镖接送上下学就已经够惹眼了,同学中也一直有一些很夸张的流言在传播。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交代再多次也没有用,陆熵手下的人跟他是一个行事作风,严肃守矩,像是一台台冰冷没有温度的机器。
果然在迟雪洱又一次跟保镖说让他随意些,正常跟他沟通就好,保镖身姿笔直,硬朗的五官如刀刻锋利,语气直硬。
“是,小少爷。”
说罢又向迟雪洱伸出双手,姿态尊敬:“小少爷把书包交给我来拿吧。”
迟雪洱心里顿时生出些无力感,索性不再纠结,将并不算沉的书包递给他。
“谢谢。”
出了教学楼,灰色的宾利车就停在前面的空地上,趁着周围没有人,迟雪洱抓紧上了车,驾驶座的司机笑眯眯跟他打招呼。
“小少爷放学了啊,今天在学校玩得开心吗?”
车里暖气很舒服,迟雪洱把围巾拉下来一点,看着司机大叔眉目带笑的模样,心情也跟着变暖:“来学校是来学习的,哪有时间一直玩。”
“也是,也是,还是学习重要些。”司机爽朗笑笑。
跟冷面保镖不同,这个司机大叔性子倒是和善话多的类型,也喜欢跟迟雪洱聊天,有时候还会合时宜的开些小玩笑都迟雪洱开心,像个疼爱孩子的长辈。
“吴叔,之前我不是说等我通知就可以了吗,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早。”
吴叔握着方向盘:“小少爷不知道吗,老板昨天特意交代让我们从今天开始六点准时接您回家,晚一刻钟都不行。”
迟雪洱愣愣,这才想起来陆熵出差前跟他约定好的事,让他每天放学都要按时回家,六点半左右他会准时打电话来查岗。
虽说从他一个大佬口中说出“查岗”这种话有些好笑,但迟雪洱却完全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毕竟这个男人该死的掌控欲有多强,没有谁会比迟雪洱对此有着更深刻的认知。
其实早在一开始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但自从发生上次他没有报备去参加付云霄庆功宴那件事后,陆熵对这件事的态度明显就变得更加强硬了。
甚至肆无忌惮起来。
如果是以前的迟雪洱,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服从他的霸道和独裁,哪怕跟他闹,冷战,或者吵架爆发,不管是哪一种抗争方式,但肯定都不会这么妥协。
但人似乎终究逃脱不了被改变的命运,可能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还有这段时间跟陆熵相处时一点一滴的小细节,这些日积月累的东西虽不起眼,却在不知不觉中逐渐磨平了他的心智,让他潜移默化得不再觉得陆熵这样做有多过分。
等他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被陆熵握在了手掌心。
这真的是一个很恐怖的转变。
比这更恐怖的却是,他似乎并不讨厌这种转变。
迟雪洱越想越觉得自己要完了,更完蛋的是,他现在好像还有点想陆熵了。
迟雪洱叹口气,心情有些沮丧,他们两个才刚突破更深一层的关系,可还不等有再多深入交流的时间,陆熵却在那以后就直接出差了。
以前觉得想一个人是很无聊的事,明知道此刻见不到,想念也是徒增烦恼,但此刻他却似乎明白了,相思亦是想念,这不是能自主控制的情绪,刻意压制这种念头时反而会愈发在意。
陆熵也会是和他一样的心情吗。
迟雪洱出神地想着,手指在车窗的雾气上划了划,视线变得清晰,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下,厚厚的灰色云层堆积,看样子还有一场大雪要下。
红灯车停时,迟雪洱看到街边有大爷推车卖烤红薯的,虽然隔着车子闻不到味道,但仅凭记忆也不难想象那香甜的气味有多诱人。
可能是因为穿书过来,记忆都是被植入到大脑的原因,迟雪洱觉得自己上次吃烤红薯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肚子里馋虫作祟,还是没忍住让司机停车去买了一个上来。
烤红薯用纸皮袋包着,刚从烤炉里拿出来,冒着滚烫的热气,薄薄的皮上被烤出蜜色的糖汁,看着诱人极了。
迟雪洱刚要吃,想到前面的司机和保镖,又把红薯拿起来试探着问:“你们也要尝尝吗?”
司机看着后视镜里举着纸皮袋的小少爷,明明被红薯诱惑得不行了,还强忍着先问别人吃不吃,眼睛直直盯着冒油的红薯不放,睫毛扑簌扑簌的,也太可爱了。
“小少爷您自己吃吧,红薯趁热吃才好吃。”
得到答复后,迟雪洱才心安理得吃起来,小小咬上一口,被烫得呼呼出气。
果然冬天就是该吃热热的烤红薯,太幸福了。
因为红薯太好吃,迟雪洱一个人就在车里全部消灭了,以至于回到别墅吃晚饭时肚子都还撑着,只草草吃了点就去了楼上。
时间还早,他先去画室消磨了一阵,画得实在累了,看时间竟然也才十点。
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的原因吗,以前他放学回来后也从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
迟雪洱把画布盖上,闷闷不乐地回卧室洗漱。
刚躺到床上陆熵的电话就打来了,迟雪洱刚在浴室泡了个精油澡,这会整个身体都很飘,手软脚软的没什么力气,把手机接通放到枕边,声音懒懒的。
“喂。”
“洱洱。”
深冬安静的夜里,陆熵的声音从相隔千里的远处沉沉传过来。
如果说晚上一个人在画室时觉得孤零零的很难熬,此刻听到陆熵的声音后,这种念想就更加强烈,胸口酸酸的,抱紧怀里的枕头。
“嗯。”
“怎么没精神,身体不舒服吗?”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一个单音节就判断出自己此刻精神不足的,迟雪洱手指抠着枕头:“没有,挺好的。”
“没有不舒服晚饭怎么不好好吃。”陆熵继续低声问,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迟雪洱愣了下,心想他是在远程监控自己吗,不然怎么在那么远的地方还知道他晚上吃了多少。
不过没疑惑多久便很快明白过来应该是宋叔告诉他的,而且肯定也是因为陆熵临走时交代过,但就算如此,至于每顿饭连他吃多少都要报备吗,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陆熵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这么过度保护的。
虽然这也能说明这是他在意自己的表现就是了,迟雪洱嘟嘟嘴,也没有瞒他:“学校回来的路上吃了个很大的烤红薯,所以吃饭时就不饿。”
“烤红薯?”陆熵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疑惑,似乎对这种平民食物很是陌生。
想到他此刻可能会露出什么表情,迟雪洱就有些忍不住笑意:“就是路边小摊贩卖的那种烤红薯,可甜可香了。”
陆熵应该是听明白了,声音比刚才高了点:“路边摊的东西不干净,你肠胃本来就不好,实在想吃让家里厨师给你烤就好了,想什么时候吃都行。”
这倒是让迟雪洱没有预料到的反应,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叹口气,耐心给这为金尊玉贵的总裁大人解释:“有些食物不是非要用高级的料理方式才好吃,烤红薯就是属于路边摊的美食,必须要大爷卖的烤红薯才是最好吃的,其他方式烤出来的就没有那个味道了。”
陆熵估计也没想到会听到小少爷长篇大论给他讲这些,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好一会才回答:“知道了。”
这句硬邦邦的“知道了”让迟雪洱又开始觉得他有点可爱了,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憋笑。
“不说这个了。”电话那边陆熵换了语气,声调也比刚才沉了一点,夹着不明显的倦意:“这边情况比想象中复杂许多,我可能会比预计回去的时间再晚上几天。”
迟雪洱本来还在偷乐,听到这句话一下就乐不出来了,脸从枕头抬起来,盯着旁边的手机,语气幽幽的:“哦。”
“宝贝。”陆熵低声问他:“会想我吗?”
可能是隔着手机听筒的原因,男人刻意压低的嗓子格外磁性醇厚,像是带着微微的电流,磨得耳膜酥酥发麻,迟雪洱脸颊有点热,贴在枕头上蹭蹭,含糊地“唔”了一声。
陆熵似乎知道他在害羞,并没有勉强他,自顾自说着,像在倾吐心肠般:“我好想你。”
迟雪洱羞得呼吸声都变重了,没有理他。
陆熵还在继续问:“你的身体还好吗,有没有自己再上一次药?”
这还是他们分开后第一次聊到这个话题,迟雪洱脸颊冒烟,平复好情绪,尽量用听起来还算正常的声音回他:“没有那么严重,不用上药了。”
陆熵语气严肃:“肿得很厉害。”
他都说不用了,没事了,这人干嘛还这么纠缠,他都不知道羞耻是什么吗?
迟雪洱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赌气地大声回他:“我说好了就是好了,我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可能是听出他语调中的小脾气,陆熵终于没再继续纠缠,淡淡转移了话题。
“宝贝现在在干什么呢?”
迟雪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乱发脾气是不是不太好,但听陆熵的语气似乎也没受到影响,便强迫自己也不要在意,向下瞥了眼,乖乖回答:“刚洗完澡,在床上。”
陆熵笑了下,声音温柔:“穿的哪件睡衣,蓝色小熊的吗?”
“不是。”迟雪洱揪着胸前的纽扣:“浅棕色的,真丝那件。”
“我记得你没有这个颜色的睡衣。”
“是啊。”迟雪洱有问必答,语气因为困倦有点软黏:“所以不是我的,是你的啊。”
他刚才泡澡泡得太晕了,又忘记拿换洗的衣物进去,刚好浴室有之前陆熵放在里面的睡衣,就图方便,顺手拿下来穿了。
掀开被子朝里面看了看,宽大的衣摆下,一双雪白的腿笔直修长,皱皱眉说:“你的衣服太大了,都可以当睡袍了,我下面都没穿裤子。”
“咔哒。”
随着话音落下,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怪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折断了,迟雪洱这才意识到从刚才自己回到完第一个问题后,对面的陆熵就一直没有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累,已经想要休息了,毕竟他出差工作那么忙。
刚要提议要不要挂掉电话休息,沉默许久的陆熵却突然比他先开口,语气不复刚才的平静,嗓子喑哑低沉。
“洱洱,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没有给你打视频电话吗?”
迟雪洱眨眨眼,不知道陆熵为什么突然又变了话题,而且声音听起来似乎也跟刚才不太一样了,心脏跟着揪了下,声带发紧:“为什么?”
陆熵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幽幽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的,但现在我有些忍不住了。”
如果是以前的迟雪洱,可能并不会对陆熵这些奇怪的话有什么感觉,但经过这几天床笫间的厮磨,迟雪洱觉得自己的心境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跟陆熵之间似乎也产生一种无形的默契。
所以虽然此刻看不到陆熵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但迟雪洱却还是从这声压抑的叹息中察觉出一点什么,被子下的脚趾无意识蜷在一起,呼吸加快。
陆熵知道他在听,嗓子压得更沉了,声线低磁:“如果现在能抱到你就好了,想亲你,闻你身上的味道,从早上飞机刚落地就在想,一整天,想得快疯了。”
“……”
虽然从刚才无言的气氛中就已经预感到他可能会说些什么,可真当亲耳听到时,迟雪洱还是不禁麻了半边身子。
被子里好热,还是因为他的身体所以才会这么热。
迟雪洱已经分不清了,心脏缩成了核桃仁,露出的耳尖一片通红,他觉得应该回应陆熵些什么,可嗓子眼却像是被黏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半晌,最终只能哽着嗓音吐出几个含糊的字眼:“该睡了。”
“先别挂电话。”陆熵叫住他,不知道在那边忙碌什么,话筒里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响:“你先睡吧,把手机放在枕头边,让我能听到你的呼吸声。”
迟雪洱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但反正也不需要他做什么,而且忙碌了一天,他的精神也实在是不足了,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声音软绵绵的。
“嗯,那晚安了。”
把电话放到一边后迟雪洱的睡意就如潮水般涌来,盯着已经自动息屏的手机看了几秒,还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慢慢阖上了眼。
他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中陆熵的声音好像还是在他耳边萦绕,他的呼吸频率很快,时而伴随着一些不清晰的闷哼,直至后来一声急促压抑的低.喘,一切都沉寂了下来。
又过了几秒,黑暗中的话筒里才传来男人餍足后有些沙哑的嗓音。
“晚安,宝贝。”
第42章 42
就如陆熵在电话里所言, 这之后他果然变得更加忙碌,有时候连打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抽空跟迟雪洱偶尔用语音或文字简短的聊上几句。
头两天迟雪洱还有些不适应, 在学校里时还不觉得,等晚上到别墅, 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卧室里后, 那种扑面而来的死寂和冰冷突然让他有一种好像被抛弃的孤独感。
虽然以前陆熵在家里时两人也不会有过多的交流,大多时间都是各忙各的,偶尔抬头确认一眼对方还在的身影,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可就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平凡日常, 组成了他们生活中的每一个点滴和片段,不知不觉间,他们都早已习惯了彼此存在在对方的身边。
迟雪洱不想沉浸在这种消极的情绪里,刚好这两天他们系里组织了一场户外写生, 他便没有多想,直接跟颜清一起报了名参加。
写生的地点在隔壁市的山里,据说那里雪景极其美丽,最适合凛冬时节去观赏, 除了他们这样去写生的学生, 游客估计也不会少。
迟雪洱挺心动的, 出发前一天晚上像是即将要去参加春游的幼儿园小朋友,兴奋地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他也没有忘记发消息告诉陆熵,不过照例没有收到总裁大人的及时回复就是了。
迟雪洱也没在意,盘腿坐在地毯上, 继续整理他的画具, 想到还要在那边过上一夜,又往行李箱里塞了套睡衣。
第二天出发很早, 几乎天不亮就要赶去学校坐大巴,宋叔瞅着外面黑乎乎的天色,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圆滚滚的迟雪洱,愁得不行。
“小迟啊,这写生就非去不可吗,实在要去我让人直接送你去目的地就行,还非要坐那大巴车干什么,大巴车人那么多,不舒服就算了,味道还不好,万一你在上面晕车可怎么办。”
迟雪洱拉着行李箱,被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睛黑黑亮亮的,藏不住的雀跃:“不用了宋叔,这种集体活动就是要跟大家一起坐大巴啊,我自己单独去有什么意思,别多说了,我们赶紧出发吧,晚了会耽误行程的。”
小少爷期待成这样,宋叔也不好继续泼他冷水,又帮他检查了一遍行李,再三确认了他身体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后,才忧心忡忡地叫司机送他去学校。
他们赶到时,大巴车已经在学校门口候着了,一个学长正拿着名单在清点人数。
迟雪洱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大榕树下的颜清,他坐在行李箱上,戴着棒球帽,两条长腿抻着,一脸生人勿近的高冷。
颜清很快也注意到他,摘掉耳机冲他挥手。
迟雪洱拉着行李箱过去,围巾下露出来的半张脸红扑扑的。
却不知在颜清的视线里,他跑过来的画面,就像是长了腿的一大捧棉花糖从远处向他飘过来,松松软软的,让人特别有想抱一下的冲动。
“你也穿得太多了,今天也没有很冷吧。”
迟雪洱拉下围巾呼气,睫毛被水汽浸得湿淋淋的,脸也通红:“听说山里温度很低,雪下得特别厚,我怕感冒,还是多穿点比较好。”
“倒也是。”颜清点点头,这小少爷身子骨太弱,不能用常人的标准要求他,一场小感冒都能让他在家躺上两星期,还是注意点好。
“那赶快上车吧,不在下面吹风了。”
迟雪洱兴奋的心情不减,用力点头:“好。”
这次写生去的人不少,得有三十多个,低年级高年级的都有,车上已经坐了很多人,乌压压都是人头,说笑的声音很是热闹。
颜清“啧”一声:“失策,早知道提前过来占位了。”
刚才他嫌大巴车里吵闹,所以就一直在外面等迟雪洱,压根没想到占座的事。
他倒是没什么,只是怕迟雪洱晕车,所以还是想要给他找靠近中前排,最好还是能靠窗的座位,就在他寻思着要不要找人换一下位置时,一张熟悉的面孔从座位中探出头来,冲他们挥了挥手。
“雪洱,坐这里吧,还有两个位置。”
迟雪洱眨眨眼:“云霄学长。”
付云霄起身走过来,他个子很高,穿着黑色大衣,肩宽且平,像是在t台走秀的模特,这一站几乎挡住后方全部的视野,引得周围响起不小的惊叹声。
迟雪洱仰着头,只看到他清晰优越的下颚线条,付云霄轻笑了下,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塞到上方的行李架,还要顺势去拿颜清的,却被颜清手快躲开了。
“不用了学长,我自己可以。”
颜清侧过身,语气中不难听出一贯的厌恶和冷淡。
付云霄似是习惯了,低垂着眼没有多说什么。
颜清抬高手臂去放行李箱,短款羽绒服随着手臂的动作上抽,露出腰间一小片皮肤,白得晃眼。
付云霄的眸光淡淡的落在上面,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旁边可能看过来的视线。
东西都整理好,迟雪洱回头跟付云霄道谢,才发现他旁边坐着姜黎,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嘴巴里嚼着口香糖,看到他还轻挑地抬了抬眉。
“哟,小学弟。”
迟雪洱霎时没了好心情,礼貌点了点头,转身坐好。
只是不去看不代表声音传不过来,没一会就听到后面姜黎在嘀咕:“云霄,我就说你今早上干嘛莫名其妙让我多占俩位呢,原来还是为了美人小学弟啊。”
付云霄没理他,姜黎也不在意,继续抱怨:“不过给小学弟占位就算了,干嘛还给那个颜清占啊,他每次见到你都摆一张死人脸,吹鼻子瞪眼的,你看他刚才那态度,啧,我可老早就看他不爽了。”
付云霄还是没说话,后面传来翻书的声音,似乎是在看车上的旅游宣传杂志。
没人搭理他,姜黎一个人唱独角戏也没意思,哼了声,无聊地把双脚蹬到前面的椅背上。
那是颜清的位置,姜黎用的力气不小,迟雪洱甚至看到他因为这一脚身体往前震了下。
颜清果然面露不悦的神色,皱眉刚要发作,突然听到后面响起另一道清冷好听的男声。
“把脚放下。”
“……哦。”姜黎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付云霄会管他这个,以前比这更加不文明没礼貌的行为他也不是没做过,也没见付云霄看不惯啊。
虽然奇怪,还是讪讪地把脚收了回去。
大巴车开了好几个小时才到目的地,迟雪洱在车上睡了一觉,被通知要下车时人都还是迷糊的,身体软绵绵的提不上来劲。
但这种懒散等到一下车看到周围的风景后,便瞬间化为了惊叹和赞艳。
怪不得这里的雪景会让全国各地的游客趋之若鹜,他们生活的城市虽然也有雪,但那种散落在钢筋水泥还有绿化带上的零星雪花是没有灵魂的,不像此刻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称得上是冰雪世界,有种大自然原始的极寒凛冽之美。
大巴车停在他们要入住的酒店前,学生们拎着行李去办入住手续,中午去餐厅吃个饭,下午就开始自由写生活动。
迟雪洱自然是跟颜清一个房间,两人简单收拾了下,迟雪洱便迫不及待背着画板要出去。
颜清没他这么有兴致,闲散地歪在床上,还打趣他:“看得出来你以前真是被憋坏了,出来玩就兴奋成这样啊。”
迟雪洱看他还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只好暂时把画架放下:“你不觉得这里很美吗?如果这里是我的家乡就好了,可以一直看这么漂亮的风景。”
“美是美,但也只有冬天美,肯定不适合生活。”颜清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要我说你就是一被关在城堡里的小王子,没见过真正的世面,这才哪跟哪啊,我之前跟家人去过一个南方的古城,碧水黛瓦,气候宜人,还有很多没见过的花,美得眼花缭乱,我还想着以后存钱能去那养老呢。”
迟雪洱听得入神,脑海里下意识勾勒出那些画面,尤其是听到那里还有很多叫不上来名字的花时,心中便更加神往了。
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最一开始的梦想就是住进一栋有花园的小别墅,最好是像颜清刚才说的,能在那里养老,也算对得起他这副破烂身子。
如果之后他跟陆熵的协议到期了,或许可以考虑去颜清说的这个古城定居。
两人在房间里磨蹭了会,去酒店餐厅用午餐时竟然又碰到了付云霄跟姜黎,既然遇到了就不好忽视,更何况在大巴车上还欠了人家一个人情,迟雪洱便打算这顿饭请他们吃。
付云霄倒是没跟他客气,大方的点了餐,在他们对面坐下。
吃饭的过程倒是挺和谐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付云霄在找话题聊,姜黎也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些没礼貌的话,也不知是不是付云霄提前点过他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迟雪洱的错觉,以往付云霄出现时总是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但今天比起他,付云霄停留在颜清身上的视线似乎要更多一些。
隔一会就会找话题跟颜清说些什么,虽然问三句颜清顶多回他一句,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付云霄热脸贴冷屁股,竟也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
这情景第一次让迟雪洱对付云霄这个人有了点不一样的想法,忍不住看了他好几回。
付云霄像是没注意他的视线似的,托着腮,神情有些散漫,餐厅的暖光打在他有些苍白的眉眼上,狭长的双眸沉黑,时不时淡淡扫一眼正在吃饭的颜清,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迟雪洱收回观察的视线,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
吃完饭不久他们就从酒店出发,山上又下起了雪,放眼望去整片山都是白茫茫的,银装素裹,特别壮观。
这会出来写生的有十来个人,全都淋着雪在画板上描绘属于他们眼中的雪景,是艺术生独有的浪漫。
迟雪洱找了处喜欢的景,也架上画板开始画,只是他还是有些低估了山里的气温,即使裹成了北极熊,也还是冷得手上打哆嗦。
正努力忽略这种刺骨的严寒认真投入时,冰凉的脸颊上却突然贴上一阵温热。
吓得他猛地扭头,付云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旁边的,进山后他也穿上了长款羽绒服,衬得身形愈发高大挺拔,手里捏着一杯罐装咖啡,刚才碰在迟雪洱脸上的应该就是这个。
“天太冷了,这样下去小心感冒,先喝点热的,身体暖了再继续画。”
迟雪洱冷得脑子都有些反应迟钝,愣了会才回神,接过那罐咖啡,暖乎乎的,手心一下就热了起来。
“谢谢学长。”
付云霄把手塞回羽绒服兜里,不甚在意地耸肩。
迟雪洱注意到他好像在往周围打量,不由想到刚才餐桌上的事,下意识道:“小清刚才被其他同学叫走了,可能是去给他们做指导,应该马上就会回来。”
付云霄垂眸瞥了他一眼,唇角勾了勾,并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开。
这个态度又把迟雪洱给搞蒙了,望着他走在雪里的背影,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来找颜清的。
不过这也不是迟雪洱想关心的事,捧着罐装咖啡没多久,手果然暖了一点,便继续给他的画慢慢构图。
颜清差不多半小时后才回来,脸颊冻得通红,还从其他同学那里顺了几个暖宝宝,大部分都给迟雪洱贴上了,又嘻嘻哈地分享刚才的趣事。
周围积雪很厚,收音效果极好,即使两人打闹的动静很大,但离开几米能听到的声音还是微乎其微,只能看得到两个圆滚滚的人形物体跑来跑去玩得很开心。
不远处身穿灰色羽绒服的付云霄侧靠在一棵大树上,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头上肩膀上都是雪,睫毛上也落了一层白,侧脸英俊苍白,像是深山里钻出来的俊美吸血鬼。
被使唤去买罐装咖啡的姜黎踩着没过脚背的雪骂骂咧咧走过来,看到付云霄竟然还保持着刚才自己离开的姿势没动,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迟雪洱跟颜清写生的方向,忍不住咂咂舌。
“云霄,我看你跟了迟雪洱一整天了,想跟他说话干嘛不直接去找他,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付云霄没搭理他,薄唇间吐出淡淡的烟雾,散开在四周飘落的白雪里。
看他不说话,姜黎还以为他是在犹豫,毕竟最近迟雪洱那小病秧子不知道玩什么花招,明明以前像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付云霄不放的人是他,结果新学期开学突然就转了性了,不仅不再主动接近,还三番两次对付云霄的示好视若无物。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病秧子是在搞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虽然恶俗了点,但看付云霄最近上头的程度,似乎还挺有效。
都说男人是贱骨头,要说这招不仅对付云霄有作用,姜黎其实也来了兴趣,不过他可不比付云霄矜持,富二代的纨绔风气他平时更是发挥了个十乘十,看中的猎物却任由它在别处撒野,那可不是他的风格。
既然付云霄犹豫不决,那就他来出手。
瞅着远处已经安静下来画画的迟雪洱,周围的白雪衬得他那张脸蛋更加透白漂亮了,像白莹莹会发光的羊脂玉,跟雪地里勾引人的男妖精似的。
可惜颜清那个臭小子一直贴在他旁边,那架势活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三步都离不得,怪碍眼的。
姜黎心里痒痒,眯起眼睛小声跟付云霄说:“云霄,要不我今天找人把颜清带走偷偷收拾一顿,顺便警告他一下,给你创造个机会?”
姜黎这话虽也有私心,但大体上还是为了付云霄的,本以为付云霄会很满意,已经准备好了被他夸奖的狗腿心态,内心正洋洋得意时,下一秒肩膀上却突然一疼,整个人便被揪起来推到后面的树干上。
虽然隔着臃肿的羽绒服,后背还是被撞得生疼,没忍住“嗷”一嗓子叫了出来。
“……靠啊!”姜黎疼得控制不住表情,扭曲着脸刚想骂脏话,一抬头眼前却闪电般袭来一个黑影。
速度快到他都来不及闭眼,眼睁睁盯着那个黑影在离他眼球堪堪只有一毫米的距离停下。
姜黎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黑影,根本就是正在燃烧的烟头,猩红的点像是一颗炽热的小火球,即使没碰到,传出来的热度也好像快要灼伤他的视网膜。
“……”
姜黎头皮发麻,一股后怕的心悸倏然从脚底板“腾”地升上来,这要是付云霄刚才力度没控制好,再往前那么一毫米,他这颗眼球今天就要废在这里了。
“靠你他妈的付云霄,你他妈发什么疯……”
“你敢动他试试。”
付云霄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虽然手上在做着如此恐怖的事,那张脸上情绪却依旧很淡,皑皑的雪光照不进他幽黑冷沉的眼睛,看得姜黎后背愈发汗毛直竖。
看他笑面虎的样子太久,怎么忘记这家伙也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疯起来什么都不顾的神经病了。
姜黎双腿虚软,虽然害怕,脑子还没忘记转,从刚才那句话想到他突然发疯的原因:“谁?颜清?”
付云霄没理他,侧眸朝刚才的方向瞥了眼,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无一人,雪地上徒留下一片被践踏的凌乱脚印。
沉默几秒,脸上流露出索然无味的神色,将烟蒂重新咬回嘴里,看一眼还贴着树干战战兢兢的姜黎,笑着拍拍他肩膀上的落雪。
“走了。”
语气轻飘淡然,身上刚才那股子阴鸷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姜黎:“……”
真是靠了。
在山里呆了两天,学生们基本上都完成了自己的作品,还在酒店泡上了舒服的露天温泉,第二天下午就都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程的大巴。
迟雪洱玩得也算是尽兴,但也仅限于第一天刚来的时候,外出的喜悦和美丽的雪景冲淡了最近陆熵不在家带给他的落寞。
可到了晚上,他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画拍给陆熵看,却隔了一整晚才在第二天早晨收到一个“画的不错”的简单回复。
迟雪洱的心情也已经从昨晚的兴奋,期待,忐忑,最后变为现在的沮丧。
临走前几个小时,颜清又拉着他去附近的景区参观,他在过程中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回程的大巴车开到一半,迟雪洱就渐渐感到身体开始向他传达不太好的信号,疯玩了两天,他的血条终于还是耗尽了,疲惫感像座沉重的大山压在身上,只感到手软脚软,鼻息的温度也有一点高。
好在额头还是凉的,并没有立刻烧起来的征兆。
颜清看他蔫巴巴靠在自己肩膀上,睫毛抖动,虚弱得好像随时要化成一缕烟从车窗的细缝中飘出去,可真是个累不得冻不得的祖宗。
他忧心忡忡:“真不用现在送你去医院啊,要是真烧起来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不用。”迟雪洱轻咳了两声,脸有点泛红:“我就是这两天累到了,有一点虚热,多休息就好了。”
“通知你老公过来接你了吗?”
听到这个称谓,迟雪洱不禁又想到早上看到陆熵那条信息时的心情,紧接着就是内心涌上来的对自己的厌弃,明明就只是很不起眼的一件小事,他到底要被“陆熵”的一言一行掌控自己的情绪到什么程度。
“嗯……”
不想再去思考这些混乱的事情,迟雪洱含糊的回了声,闭上眼睛休息。
“睡吧,睡着了恢复得更快。”颜清拍拍他的后背安抚。
但实际这一路迟雪洱却睡得并不好,眉头一直苦巴巴皱着,时不时还会咳嗽,嘴唇也有些干燥起皮。
颜清想给他喝点水,翻了翻背包却只找到一个空水瓶。
正寻思着要找人借瓶没喝过的水时,眼前就刚好出现了一瓶新的纯净水。
颜清眼睛一亮,顺着握着瓶子的那只手抬起头,却在看到它的主人时又垮下脸来。
“怎么又是你。”颜清眉头紧皱,语气也有些别扭。
实在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出来玩这两天,这张脸出现在他视线中的频率似乎高得有些离谱了,每次还都恰到好处的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
更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从前段时间在教室那次意外后开始,付云霄有事没事就好像总是会莫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虽然以前这人也会时不时来找迟雪洱吧,但也远远没有最近这么夸张。
付云霄耸肩,英俊的面容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听雪洱一直在咳嗽,空调车空气本来就干躁,给他喝点水吧,嗓子会舒服点。”
虽然不想继续欠他人情,但他现在也的确需要这瓶水,犹豫两秒,颜清还是将水接了过来:“你别对我这么假笑,自己不累我看着都累。”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的付云霄微微愣住,脸上表情却不变:“我不是一直这样吗,学弟为什么说我在假笑,难道是在暗示我笑起来很丑吗,怪伤人心的。”
这语气还能不能再虚伪一点,颜清根本不是吃他这一套的人,撇撇嘴,把靠窗坐的迟雪洱叫起来,拧开瓶盖让他喝水。
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好一会,付云霄以为他不会再理自己了,刚要转身离开,却又突然听到一句很小声的嘀咕。
“反正我就是看得出来。”
语气幽幽的,却有着些漫不经心的笃定和自信,似乎也并不打算说服谁,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么认为也无妨。
付云霄站在他身后,看他撑着侧脸看迟雪洱喝水的样子,雪后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他身上,浓密的睫毛染成浅金色,白皙的脸颊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嫩生生的。
就这么看了须臾,突然有种想摸一摸他看起来很柔软的发丝的冲动,可刚抬起手又蓦然醒神,微抿了抿唇,把胳膊搭在颜清身后的椅背:“看来颜清学弟不喜欢我笑,那我以后只对着你凶行不行。”
颜清回头,用一种他是不是神经病的眼神瞅着他。
付云霄心情突然莫名的愉悦,椅背上的手指敲敲,还是抬起来搁在他发顶轻轻揉了揉。
“你干嘛啊。”颜清人都惊了,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去挥他的手,他们俩什么时候亲密到可以摸对方头顶的程度了。
被打了手付云霄也没有生气,放回兜里,唇角一抹愉悦的笑意。
颜清彻底无语:“……神经病。”
行驶中的车身到底不平稳,付云霄也没有站多久就回了自己座位上,颜清还对被他摸了头这事耿耿于怀,那家伙手掌是不是太大了一点,掌心也好烫,弄得他头顶到现在都还麻麻热热的。
感觉怪极了。
迟雪洱喝水休息了会,感觉身体好受了一点,听到颜清在旁边碎碎念嘀咕,靠他肩膀上小声说:“小清,你什么时候跟云霄学长关系这么亲近了。”
颜清身体一僵:“什么?我哪有?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迟雪洱不太舒服地晃晃脑袋,忍着头晕说:“不是吗,我看这两天他对你态度不太一样,总感觉你们好像已经变成朋友了。”
“……”
颜清被“朋友”这两个字弄出一身鸡皮疙瘩,想象一下他跟付云霄做朋友的画面,表情更是跟便秘一样。
有一肚子话想反驳他,可看他苍白着小脸摇摇欲坠的模样,又不忍对他太大声,只得忍耐下来,一把将人搂到身边:“别说这些恶心的话了,我们俩的事你别管,也别再跟那个家伙扯上关系就是了,你赶紧靠着我睡一觉吧,很快就到了。”
“……嗯。”迟雪洱其实也已经没精神了,难受地哼唧两声,有气无力地阖上了眼。
大巴车还是在两天前的出发点停下,早上接到通知的宋叔早就已经让司机在学校门口等着了,迟雪洱坐进车里,跟外面的颜清挥手告别。
一路睡着回来,迟雪洱身体虽然还是不太舒服,但已经过了最难受的阶段,只是连着坐几小时的车,不免还是觉得乏累。
下车时还是头重脚轻的,以至于进到大厅后,还以为是自己太晕了眼前出现了幻觉。
他竟然看到了陆熵。
男人似乎也是刚刚回来,他正在脱大衣,里面合体的深色西装勾勒出强健高大的体魄,明明该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可他的状态却丝毫不见狼狈,衬衫领口平整,领结也端正,祖母绿的领带夹给他平添了些儒雅和华贵。
迟雪洱眨眨眼,想把这个人的身影看得更真切些,他很怕这只是一个幻影。
可越努力这个影子就越是模糊,迟雪洱才意识到,他现在眼眶很热,模糊的视线也只不过是因为眼中开始慢慢聚起的某种透明液体。
“怎么哭了。”
见状陆熵立刻放下手中的衣服走过来,迈的步子很大,几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就站到了迟雪洱面前。
迟雪洱不知道自己哭了,闻言慌乱抬手去摸,揉了两下,眼圈被揉得颜色更深,眼尾红通通的,然后被陆熵抓住手腕。
迟雪洱轻吸一口气:“我没有,可能是刚才在外面被风吹的吧,你不知道,外面可冷了,今天气温也有零下好几度,还下着大雪……”
说到后来他就想咬自己的舌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陆熵也才刚从外面回来,怎么可能不知道有多冷,有没有下雪。
于是又快速换了话题:“你工作都结束了吗?不是说还要多呆几天,出差的地方冷吗?我前两天看天气预报那边一直在下雨。”
迟雪洱其实知道他问的这些都是没有营养的废话,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嘴巴却仿佛不受他的控制,他想多说一些,多确认一点,好以此证明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真的是现实中的陆熵。
陆熵垂着眼看他,目光柔和,耐心地回答他每一个问题:“都结束了,提前回来了,不算冷,是一直在下雨。”
说罢,手指轻抚上他泛红的眼尾,嗓音温柔:“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迟雪洱抿了抿唇,紊乱的思绪已经变得平和许多,这才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感到羞赧,撇过脸,想要走开。
“没有了,你快点继续换……”
话没说完,就被一把抓住手腕拉了回去,陆熵圈住他瘦削的身体,很用力地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洱洱。”
似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决堤,陆熵的声线再不复刚才的平稳,略微沙哑:“别走,让我抱抱你。”
迟雪洱仰着头无声吸气,眼眶中的湿意愈发堆积,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弱的发抖。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香气,迟雪洱满足地闭上眼睛,再无法忍耐地把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
连日来的相思与念想尽数消融在这个让彼此身体疼痛的炙热拥抱,还有互相交融缠绵的气息里。
陆熵突然把他抱起来,往后面的旋转楼梯走去。
迟雪洱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一路上陆熵的视线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一秒,迟雪洱虽然没看他,却也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有多灼热。
他羞得双耳通红,两手揪着陆熵的衣领,小声提醒:“看路啊,小心楼梯。”
陆熵漫不经心的“嗯”了声,却依然故我,最终还是脸皮薄的迟雪洱败下阵来,撩起眼皮,眼睛里潋滟着晶莹的水光。
两人终于视线相对,陆熵理所当然看得更直接狂热,迟雪洱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此刻还在楼梯上,他现在说不定衣服都被扒光了。
陆熵的脚步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迟雪洱睫毛动动,害怕是不是被陆熵听到了他刚才的心声,心中不禁一紧:“怎么了?”
陆熵盯着他看,黑色的瞳眸颜色极重,里面饱含着某种粘稠压抑的情绪:“不想忍了,能不能先亲一下。”
迟雪洱怔怔的,话说完还没有一秒钟,陆熵便低下头,在他额头和微凉的脸颊上分别亲了一下。
真的就只是一下,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
像是迷失在荒漠的旅人寻到的一口清泉,短暂的缓解了要命的饥.渴,但迟雪洱知道,在磅礴汹涌的欲望面前,这根本无异于饮鸩止渴。
所以后半段的路程脚步明显更加匆忙,几乎在卧室门开的同一时间,迟雪洱的身体便被抵到了门板上。
身上碍事的羽绒服也被陆熵剥掉扔到地上,大掌隔着毛衣将他瘦削单薄的躯体揉进怀里。
迟雪洱的下颌被钳起来,身体比大脑更熟练地承受着强势热烈的亲吻,呼吸间充满着属于陆熵好闻清爽的味道。
好热,嘴唇磨擦得有些痛了,被有力的舌尖撬开一丝缝隙,滚烫的气息顿时顺着两人交缠的唇瓣传到他嘴里。
迟雪洱被亲得有些意乱情迷,脑子也跟着酥了,肩膀弓起来,微微颤抖着,在两人腻歪得分不开的唇瓣间发出不连贯的甜腻的闷哼声。
漫长的一吻在他快要喘不过来气时勉强结束,迟雪洱的全身热得像在发烧,后背已经出了层汗,头发湿润微微凌乱,脸颊上一片不自然的潮红,睫羽湿淋淋的,表情失了魂般茫然。
陆熵搂着他,手掌在他清瘦的肩胛骨上轻抚,急切和渴望被满足,眼中的红血丝也淡了些,时不时在迟雪洱湿润柔软的脸颊上轻啄着。
“我回来了,宝贝。
第43章 43
没有开灯的卧室光线微弱, 环境昏暗迷离,只能从门口晃动的身影依稀辨认出是两个人,无比紧密地纠缠在一起, 时不时响起些清晰分明的水声,暧昧至极。
“唔……”
黑暗中, 一个弱小的惊呼突然打断这阵旖旎火热的气氛, 声音湿漉漉的,虚软无力,像是受尽了欺负的小兽。
迟雪洱也不知道陆熵从那之后又亲了他多久,含着他的唇舌吮吸舔咬, 退出来,又再进去,时不时贴着他的鼻尖和脸颊蹭蹭,黏黏糊糊, 怎么都亲不够一样。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嘴唇是不是已经被磨破了皮,反正一直火辣辣的,除了热和麻根本就没有别的感觉。
脖颈上的皮肤被嘬住轻轻吸咬时,迟雪洱终于还是受不住了, 哆嗦着用手挡住, 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好疼……”
陆熵闻言果然立刻停下, 拿下他的手贴在脸边,被情.欲过度浸染的嗓子沙得厉害:“宝贝怎么了?”
迟雪洱摇摇头,张着嘴巴小口嘶着气:“疼,后背疼。”
陆熵微愣了下, 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眸中闪过懊悔的神色,握住他细长的指尖在唇边亲亲, 把人抱起来,走到床边坐下。
灯也开了,骤明的光线让迟雪洱不适地眯起眼睛,眨掉一颗晶莹的水滴,沾着水汽的睫毛打湿成绺,眼周一圈都是红的,头发乌黑黏在湿润的脸颊上,出了薄薄一层汗的皮肤莹白细腻,仿佛能透出光来。
看起来刚才也确实被欺负狠了,这会还没有缓过神来,目光还有些许涣散,迷茫地盯着虚空某处。
陆熵轻拍着他的后背,目光落在他颜色通红,艳丽得快要出血的嘴唇,上面覆着一层深深的水痕,嘟嘟的,过分色.情了。
明明刚才已经吃了那么久,为何这么看着却还是会有饥.渴难忍的冲动。
但那处娇嫩得明显已经再经不得哪怕轻轻一碰的摧残,陆熵微“啧”了一声,钳着他细腰的大掌用力,勉强压下翻涌的欲望。
长久胶着的沉默让迟雪洱也意识到了些许异常,怕再这样下去会继续往更危险的氛围发展,忙努力打起精神,试着跟他聊天:“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突然提前这么早回来,不是说工作还有很多吗。”
“嗯。”陆熵抱紧他,脸颊埋进他光滑的颈窝里,嗅着上面让他想念许多天的好闻香气:“是很多,加了几个通宵的夜班,提前处理完回来了。”
迟雪洱闻言不禁愣了下,想到陆熵会忙,但没想到会忙到这种程度,通宵几个夜晚这么辛苦的事,在他口中也不过这么轻描淡写。
侧过头,近距离的观察下,果然看到他眼下有一圈明显的乌青,在这张仿佛永远都不会累的淡漠面庞上,便显得更加疲惫脆弱,让人忍不住心疼。
迟雪洱心口微微揪紧,情不自禁地偏头在他微垂的眼皮上亲了下。
陆熵睫毛动动,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嗓音喑哑:“早上你发给我的画,很漂亮,有带回来吗。”
听他这么问,迟雪洱才想起来还有画的事,明明一整天都在因为他敷衍回复的事情绪低落,但此刻知道他可能只是为了赶工作进度真的没有时间,突然就觉得独自生了一天闷气的自己太笨了。
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带了,我精心画了很久的,你喜欢吗,我可以送给你。”
“好。”陆熵轻笑,低头注视着他:“刚好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刚才上来的太急了,一会到楼下再拿给你。”
自从第一次外出给他买了一个价格高昂的手表后,陆熵基本每次出差都会给他带一个礼物带回来,迟雪洱也都仔细保管着。
虽然礼物可能不是陆熵亲自挑选的,只是每次例行公事的习惯,但对迟雪洱来说却都是很珍贵的体验,每次收到礼物时的喜悦也都不是虚假的,所以他也尽可能用自己的心意去回馈这些礼物。
“谢谢。”
陆熵微蹙一下眉,似乎对他这种习惯性的礼貌和客套有些不满,但也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抬手摸摸他的头发:“我送你什么都很喜欢吗。”
迟雪洱:“是啊。”
陆熵手指往下,捏捏他的耳垂:“我比你要求高,比起画,我还有更想收到的礼物。”
“什么?”迟雪洱歪头,眨着眼问。
这个表情太可爱了,看得陆熵心痒,低头在他鼻尖亲了下:“你。”
迟雪洱愣了两秒,不出意料的,脸颊很快漫上了红,小巧的鼻翼紧张翕动着,极度难为情:“别闹。”
“没有闹。”陆熵抱着他,眼神突然变得非常认真,深邃且专注:“出去的这几天,我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立刻见到你,开会,吃饭,不管做什么,你的样子都会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迟雪洱不想再听下去了,直觉告诉他陆熵接下来可能还会说出更让人难为情的话,想干脆捂住他的嘴,手却软得抬不起来。
“你以前不也经常出差吗,也没这么夸张。”
陆熵“嗯”一声,压低嗓子:“这次情况不一样。”
迟雪洱大致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干脆也不再接话了。
陆熵像是不知道他此刻害羞的心情,继续娓娓说着:“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工作如此碍眼,洱洱,你有这样想过我吗?”
迟雪洱微弱摇头,发梢下的耳朵却已经烧得通红。
陆熵抚摸着他的头发,手指勾开毛衣的领子,盯着下方光.裸白皙的后颈,眸光愈暗。
“那么多印子,现在都没了呢。”
说罢轻握住那截雪白的颈子,太细了,掌心的能清晰感受到上面的柔软和细腻,迟雪洱“哼”了声,半边身子麻得没有力气。
他越是这样乖顺,陆熵就愈无法自控,手顺着颈线一路向下,在宽松的毛衣里游走,冰凉粗糙的指腹不知蹭到了哪里,惹得迟雪洱一阵颤栗,身子几乎软成了水。
陆熵抱着怀里瘫软的小孩,微眯起眼睛,坏心眼的在那里又刮了刮,迟雪洱“唔”的叫出来,嗓子软得像猫儿,弓起身子,抬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别……”
他那里太敏感了,还没kou两下,就都起来了,贴在粗糙的毛衣上,痒得厉害,难受得紧。
这个画面看得陆熵呼吸加重,可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抽出手,把卷上去的毛衣拉下来,抚平整理好,每个动作都做得很缓慢郑重,像是想要借此排解什么情绪。
被架着胳膊像小孩一样从陆熵腿上抱下来,双脚挨到地毯上时,迟雪洱还有些没从刚才火热的气氛中回神,心脏都还提着跳呢,眼神懵懵的:“不继续了吗?”
陆熵手上的动作顿顿,脸上的表情凝固几秒,眼神幽深,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
抬手在他脸上捏了捏:“刚才看你脸色不好,宋叔也说你回程的大巴车坐了好几个小时,现在肯定很累了,先吃点东西好好调整一下。”
说完便起身往衣帽间走,单手随意解开领结。
迟雪洱望着他的背影,修长的身躯劲瘦挺拔,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身体却远比内心诚实多了,毕竟不上不下的滋味确实不太好受,手指抠着裤缝,轻声说:“我其实还好的,是你太累了吗?”
陆熵在衣帽间前站住,虽然没有说话,迟雪洱却好像透过背影感觉到他有一个深吸气的动作,西装下的背肌线条紧绷着。
“洱洱。”空气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可能都听得到,陆熵压着嗓子开口,声线格外低哑:“别撩拨我。”
迟雪洱:“……”
又耽搁了一会,两人才从楼上下来,陆熵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迟雪洱还穿着刚才那件毛衣,乍一看起来是没什么变化,可衣领和下摆附近却有些微妙的褶痕,像刚经历过什么不好的摧残。
在下面迎接的宋叔看破不说破,早就已经给凑巧同一天回来的两位准备了丰盛的接风宴,笑眯眯让他们先吃饭,再去好好休息。
虽然客厅里其他佣人现在都已经被通知退下,可想到刚才他们在楼下情难自抑的模样说不定已经被看到了,迟雪洱脸上就一阵发烧,吃东西时都不好意思把头抬起来。
陆熵倒是没受什么影响,神态自若地给迟雪洱夹菜,将鱼刺小心挑出来后,才把鱼肉送到他碗里。
迟雪洱盯着碗里鲜嫩无刺的鱼肉,突然有些出神,什么时候开始,陆熵都愿意在这种生活琐事上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了。
不禁又想到他刚来别墅那会,当时的男人可是连他在餐桌上说句话都会阴沉着脸嫌吵的人。
挑鱼刺虽然是很小的事,但也要看做这件事的人是谁,如果用宋叔的视角来看,这可就是他们少爷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给别人挑鱼刺啊。
想到宋叔说这件事可能会有的夸张语气和神态,迟雪洱没忍住憋笑了下。
虽然对陆熵的改变和细心有点感动,但他现在实在不怎么饿,勉强把鱼肉递进嘴里,却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洱洱,你脸怎么这么红?”
迟雪洱嚼着嘴里的鱼肉,突然听到对面的男人问了这么一句,心道他干嘛明知故问,还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有吗,还好吧。”
陆熵却放下筷子,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感知了一会上面的温度,皱起眉:“发烧了。”
迟雪洱眨了下眼,这才知道男人并不是因为知道他可能是在害羞,所以在故意调戏他。
也对,虽然最近他们的关系有了突破后,陆熵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性子有了些不一样的转变,动不动就喜欢耍浑逗他,但归根结底他始终还是那个陆熵,严肃冷峻的人设从来不倒。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迟雪洱也认真感受了下,半晌后得出结论:“应该是上午跟小清参观景区吹了点冷风,睡一觉就好了。”
看着他已经开始变得萎靡的神色,眼尾也恹恹地耷拉下来,陆熵眉间的皱痕更深,声音低冷:“你那个朋友不是说很了解你的身体情况,这种天气,怎么还带着你到外面乱跑。”
迟雪洱摇摇头:“这样的风景难得,好不容易跑那么远去一次,他也不想错过这种机会。”
“我看他根本不是真的关心你,到底年纪轻,玩心太重,以后还是不要跟他过于亲近。”
迟雪洱本来对这件事并不怎么在意,但见陆熵反复提起,态度也有一些强硬,心中不免起了些波澜,默了会,不太确定的问:“陆熵,你还在吃小清的醋吗。”
陆熵闻言轻轻撩起眼皮:“是。”
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坦率直白的承认,反倒让问出这个问题的迟雪洱有些承受不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们真的只是很好的朋友,朋友跟朋友之间能有什么,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陆熵垂眸,嗓子有些沉:“可是我控制不住。”
迟雪洱愣住,看着男人在灯光下清晰的脸,漆黑的双眸里是浓烈不加掩饰的占有欲,虽然很不应该,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的心脏还是被陆熵这句话很重地撞击到。
酸酸的,泛着不正常的悸动和甜蜜。
什么控制不住,说些完全不能让人信服的鬼话,我看你压根就没想过要控制好吧。
虽然该生气,可对着这张脸却一点都提不起发火的欲望。
真是越来越对他没有抵抗力了。
迟雪洱悲哀地想,不禁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这种反应落在陆熵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种含义,以为他是厌恶这种行为,脸上的神色僵了僵,犹豫几秒,起身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宝贝。”陆熵仰头看着他,利落的脸部线条像雕塑一样完美。
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睛里,光点零零碎碎,像月光下温柔的水,迟雪洱竟在这副表情里看出了几分妥协示弱的意味。
这实在不像是陆熵应该有的表情。
看得迟雪洱心里软软的,抬手摸上他的眼睛。
他其实很想说陆熵可以不用对他这么温柔,也不要总是用这种好像很眷恋他的眼神这么看着他,长此以往,他会舍不得。
舍不得眼前这个这么好的男人。
虽然发着烧,迟雪洱的指尖却还是有点冰,像是没有温度的玉,冷润苍白。
陆熵握住那一抹冰凉,放在唇边亲亲。
“我抱你回房间吧。”
迟雪洱其实也有些撑不住了,眼窝里泛着热意,太阳穴也涨涨的疼,点点头,伸出手臂乖巧地勾住他的脖子。
跟以往那些大病小灾相比,迟雪洱这次的情况真的是小巫见大巫,甚至连药都不用吃,只睡了一觉起来后身体便完全恢复了。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天气难得放晴,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连日来的阴冷湿霾都一扫而尽,看的人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迟雪洱在落地窗前练了段软体瑜伽,稍微出了一点汗,只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舒适,健康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觉。
陆熵在后面的沙发上看书,说是看书,书本却一直维持着刚开始摊在膝上的那页没有翻动过。
视线锁定在做瑜伽的迟雪洱身上,小少爷虽然瘦,但并不是过分的柔弱无力,躯体清瘦挺拔,臂展时手臂上有薄薄的一层肌肉,雪白的脚尖绷直,像只轻盈优雅的白天鹅。
他在透明的阳光下舞动,那种鲜活的生命力,少年人青春洋溢的感觉,简直璀璨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音乐停下,迟雪洱又做了简单的拉伸后才结束今天的锻炼,起身回头时刚好撞上陆熵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眼神。
想到男人可能从一开始就这么一直在看着,他还忘我地完全没有发现,不禁有些尴尬。
“你不是在看书吗。”
“我在看。”陆熵面不改色。
迟雪洱:“……”
他干脆不管了,继续说:“医生建议我可以适当做些不太剧烈的运动,像瑜伽,养生操一类的,这样可以改善体质,提高免疫力,我最近有空就会每天做。”
陆熵默了会:“那我之前当真是错过了很多美丽的风景。”
迟雪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故意不搭他的茬,拿起旁边茶几上的毛巾擦汗。
陆熵把书放到旁边,伸出手:“过来,我给你擦。”
迟雪洱愣了愣,下意识道:“不用,我随便擦擦,一会还要去洗澡的。”
陆熵:“过来。”
“……”迟雪洱咬咬唇,捏着毛巾走过去。
陆熵把人拉到腿上抱着,一手握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接过毛巾,自然地给他擦汗。
汗并不多,额头跟鼻尖上一点,脸颊两边透着运动后气色漂亮的粉,像画了腮红似的,有种妖冶妩媚的美感。
身上的温度也上升了不少,隔着衣服都能摸到皮肤的热意,陆熵用毛巾给他慢吞吞擦着,从额头到脖颈,动作极致温柔磨人。
这样太奇怪了,迟雪洱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推拒:“好了,我自己………唔。”
他又被亲了,这次的吻缓慢而缠绵,陆熵吸着他的舌尖,在湿热柔软的口腔里小心翼翼的舔咬,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珍稀的宝物。
迟雪洱怎么可能不沦陷,手上推拒的力道卸了,软软地搭在上面。
嘴唇品尝够了,陆熵又没忍住去亲他的脖子,迟雪洱浑身燥.热,大口呼吸了一会新鲜空气,迷离的眼睛突然清醒,一把抓起男人身后的衣服想要把他扯开。
“都是汗,会有味道。”
陆熵摇摇头:“没有味道,很好闻。”
迟雪洱羞得脸色通红,还是觉得很别扭:“都是汗味的身体,有什么好闻的。”
陆熵微抬起头,看着他完全红透的后脖颈,喉头发紧:“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出汗后好像变得更浓了,特别好闻。”
说罢又在他耳根后面重重亲了下。
迟雪洱身子一麻,后背像是有电流通过,忍不住红着脸小声骂了句:“变态。”
真不知道这种时候他的洁癖又哪里去了。
闹了会,迟雪洱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颜清打来的,说是今天天气难得这么好,让他别整天在家闷着,对身体不好,非要约他出去玩。
他精神气很足,嗓音清亮有穿透力,听着就让人觉得很有活力,迟雪洱也有些被感染,笑着挂断电话,手臂处却突然感到一阵低冷的气压。
小心偏头,果然看到身旁男人冷冰冰沉着的一张脸,跟前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
迟雪洱无奈,忘了这还有个心眼只有针鼻子大的醋包了。
“身体才刚好,就要去约会?”
陆熵抱着手臂问,语调好像是在逼问要出去鬼混的妻子。
迟雪洱讪讪:“不是约会,只是一起出去玩。”
“看电影,逛街还不算是约会?”
他怎么什么都听到了,迟雪洱心感无力:“跟朋友也可以看电影啊,你没有跟朋友一起看过电影吗?”
“没有。”陆熵速答,语气相当不屑一顾,好像看电影是什么相当浪费时间和生命的事情一样。
也难怪,以他那个工作狂的性格,的确不太像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想到这里迟雪洱心中一动,又问:“你看过电影吗,我说的是去电影院的那种?”
陆熵皱眉,似是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幼稚:“家里有影音房,设备都是最高端的,环境也有隐私性,为什么要去外面看,那么吵,空气也难闻。”
迟雪洱被堵得无言,虽然他说的这些在某些方面也的确都很有道理吧。
“可是气氛不一样啊。”迟雪洱小声嘟囔。
陆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已经认定迟雪洱今天一定会跟颜清出去看电影了,越想越烦躁,手指在小臂上敲打:“所以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你那个朋友玩心太大,你病才刚好就要带着你出去乱跑。”
“可是我挺想看的,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你就算要出去,也要穿得多点,一点风都不要吹到,还有……”
陆熵话音蓦的停住,扭过头:“你刚才说什么?”
迟雪洱把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笑得弯弯的,漂亮的酒窝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我说,今天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
陆熵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颈间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你要跟我一起看电影?你那个朋友呢。”
“我们俩在学校就经常一起玩,也不差这一天的。”说罢舔了舔唇,表情露出一丝羞赧:“我还从来没有跟你一起这样出去过呢。”
“当然,你要是很忙不愿意的也没关系,我可以……”
“我去。”
陆熵立即打断他,生怕再迟疑一秒迟雪洱就会后悔一般。
迟雪洱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直接,毕竟刚才还一副那么反感的样子,虽然惊讶,但心里也是高兴的,站起来,有些激动地说:“那我去换衣服,我们一会就出发吧。”
陆熵:“嗯。”
迟雪洱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沙发上表情似乎很满足的男人:“那你的洁癖怎么办,不会嫌电影院里空气难闻吗?”
陆熵翘起腿:“大家不都是这样看的吗,毕竟在电影院看气氛是不一样的。”
迟雪洱点点头,突然觉得陆熵好像也不是那么有原则的人。
“迟雪洱。”陆熵又突然叫住他:“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约会。”
迟雪洱望着他认真深邃的目光,睫毛扑簌着落下,脸颊泛起绯意:“看电影,逛街,怎么不算是约会呢。”
第44章 44
因为得到了迟雪洱肯定的回答, 陆熵的心情从那时起似乎就相当地好。
两人分别从衣帽间出来,望着双方的衣着打扮。
迟雪洱倒是稀松平常,他很怕冷, 无非就是厚实蓬松的冬装羽绒服,圆滚滚的, 主打一个保暖。
但陆熵不是, 看惯了他西装革履的成熟矜贵,鲜少有机会看到他穿私服,有种眼前一亮的惊艳感。
虽然他本来就宽肩窄腰,身高腿长, 不管穿什么都是行走的衣服架子。
一身黑色的长款大衣和厚底短靴,头发没有用发蜡抓起来,黑色的碎发自然垂落,略微减弱了五官的冷峻感, 只是气势依然是凌厉的,这样走在路上,即使是一道亮眼的风景,也会因为过于寒光太盛而让想要观赏的行人望而生畏。
迟雪洱轻吸口气, 却忍不住一直盯着看:“陆总, 您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最近学会了跟陆熵开玩笑时就会称呼他陆总, 一开始陆熵还不乐意听,但后来有一次迟雪洱在床上被他欺负狠了,急得叫他“陆总”求饶时,陆熵便改变了想法, 觉得偶尔这样叫叫似乎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情趣。
迟雪洱打量他的穿着时, 陆熵也同时在看他:“第一次约会,我想郑重一些。”
迟雪洱愣愣, 总觉得这话似乎是在内涵他,低头瞅着自己脚上笨呼呼的雪地靴:“我这样很随便吗。”
陆熵摇头,摸摸他头上的毛线帽,又捏一把他尖尖的下巴:“很可爱。“
好吧,总归没有说他是幼稚。
要出门时迟雪洱才发现今天车里没有司机,陆熵让他坐副驾驶,看样子他是要亲自开车。
这么说来,坐陆熵开的车好像也是第一次,他今天也见过陆熵太多不一样的面貌了吧。
迟雪洱晕乎乎的,坐进车里后都忘记要系安全带。
所以在陆熵俯身过来时,他脑子也不够用,望着那片越来越近的胸膛,下意识以为他又要对自己做什么,紧张地用力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香气在他鼻尖飘过,却又转瞬散开,迟雪洱愣愣地睁开眼,看到陆熵已经退回驾驶座,单手搭着方向盘,脸上似笑非笑:“接吻还是等晚上回来吧,不然一时半会怕是走不掉,电影也看不上了。”
迟雪洱被调侃得脸红,双手揪着胸前的安全带:“谁要跟你亲,快开车吧。”
陆熵径直把车驾去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因为是周末,商场里热闹得厉害,陆熵让人去停车,带着迟雪洱去了影城。
里面空气闷热,迟雪洱刚进来没多久就想把围巾摘掉,陆熵帮他接过来搭在自己手臂上,围巾是深棕色的,自然融入他今天的穿着,不仅不显得突兀,反倒像是精心搭配出来的妆造,可以直接去t台走秀了。
两人这样的相貌和气质,走在人群中自然很是惹眼,迟雪洱虽然平时跟颜清外出也会吸引一小撮目光,但远没有陆熵这样高的回头率,果然一米九的身高和不凡的气质还是比单纯的一张好脸蛋更要抓人眼球一些。
“要不要去买可乐和爆米花。”
陆熵看着影厅周围的情形,微压身问他。
迟雪洱点点头:“可是你不是从来不吃这种垃圾食品吗?”
不仅他不吃,也不让迟雪洱吃,搞得每次他都只能跟颜清一起在学校偷偷买。
陆熵还是那句话:“要融入气氛。”
好吧,迟雪洱算是知道陆熵今天是打算将他的“原则”打破到底了,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都出来玩了,肯定要怎么轻松自在就怎么来。
更何况比起养尊处优的精致小少爷,这种烟火气的平民生活才是迟雪洱喜欢的。
趁着陆熵去买爆米花的时间,迟雪洱找了个休息的椅子坐下,屁股还没捂热,就有两个女生结伴走到他面前,眼神中都带着羞涩,问他一会要看哪部电影,是不是和她们选的一样。
迟雪洱在学校里见惯这种情形了,基本知道她们的来意,笑着说还没选好,打算买排期离现在最近的。
女生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说时间最近的就是她们要看的这个,刚好她们选的位置旁边也是空的,如果不介意可以帮他买。
太热情了,迟雪洱有点招架不住,刚要婉拒,其中一个女生突然问:“对了,刚才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人,好帅好高啊,是你叔叔吗?“
“我也觉得像,你们家基因可真好。”
迟雪洱:“……”
虽然都是夸陆熵的话,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本人如果听到这些可能会不太高兴。
“小哥哥,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我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终于说到重点了,迟雪洱也已经想好了拒绝的话,只是还没开口,旁边便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宝贝,东西都买好了。”
三个人同时回头,看到身穿风衣的英俊男人向他们走过来,胸前抱着爆米花和两杯可乐,脸色却莫名有些阴沉。
远看和近观感觉果然不一样,女生有点被他的气场压制,紧张地往后退了退。
迟雪洱站起身,走到他旁边,扯着他的袖口用很小的声音跟他解释:“可能是来搭讪的,没有恶意,我马上就拒绝她们。”
陆熵向后方瞥了一眼,将手中的可乐递给他:“宝贝帮我拿一下。”
迟雪洱没有多想,顺手接过来,下一秒就被男人揽住肩膀,把他圈到身前。
迟雪洱吓了一跳,毕竟现在可是在公共场合,还是人流这么密集的地方,做出这样亲密的姿势实在不太合适,刚要挣开他的手,陆熵却压低身子贴在他耳边:“别动,头发上有脏东西,我帮你拿掉。”
“……是吗。”迟雪洱听后果然镇定了些,乖乖站着让他帮忙。
陆熵垂着头,迟雪洱柔软的发丝在他鼻尖扫动,散发着绵绵密密的香气,他又微抬起眼,望着那两个已经满脸惊讶之色的女生,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紧接着他手臂又往下滑,大掌轻覆在迟雪洱后背,这个动作掌控欲极强,看得后面的两个女生微微睁大眼睛,霎时就明白了什么,彼此对视一眼,脸上都是失望无奈的表情,什么也没说就匆匆转身走开了。
“陆熵?”
整个过程中迟雪洱眼前都是陆熵的胸膛,处在视野盲区中的他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陆熵帮自己弄头发的时间也太久了,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忙推着他让他松手。
陆熵也配合地把手放开,顺势帮他整理一下衣领,动作极为自然。
迟雪洱见那两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开了,心里还有点古怪:“她们怎么突然就走了?”
陆熵:“你觉得很可惜。”
迟雪洱愣愣,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的:“不是,只是觉得没有好好给人拒绝的答复,不太礼貌。”
陆熵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语调平淡:“我已经帮你答复了。”
迟雪洱满脸懵:“什么时候?”
旁边突然变得热闹起来,看着是要检票了,陆熵牵着他往那边走,摩挲着他光.裸的手指,嗓音有点沉:“下次出门记得把戒指戴上。”
迟雪洱愣愣,低头看着他们扣在一起的双手,这才注意到陆熵的左手上一直戴着他们的结婚戒指。
而他因为不想在学校里太过惹眼,所以总是会忘记,即使改成项链后,也没有经常想起来过。
心中顿时有些内疚:“对不起,我下次会记得。”
听着他有些低落的语气,陆熵微垂眼,在他掌心捏捏:“没有怪你,戒指的意义非同一般,会替你挡掉很多居心不良的虫子,刚才那种情况也就不会发生了。”
迟雪洱自然明白,认同地点头,等回味了一下他刚才的话,突然有些想笑:“你怎么能说人家漂亮的女孩子是虫子。”
陆熵不以为意:“虫子就是虫子,不分男女。”
顿了须臾,突然又问:“你觉得她们漂亮?”
迟雪洱把票交给检票员:“是挺漂亮的啊,那个短头发的偏中性一点,很飒,长头发的五官更精致。”
说完接过检票员递给他的票根,便跟着前面的人往放映厅走,走过检票口里面就没有顶灯了,地灯的光线是蓝绿色的,整个走廊幽深昏暗。
迟雪洱刚走了两步,就感到手臂被轻轻拉了下,好奇转身,眼前却蓦地一黑,紧接着唇上便微微一热。
熟悉的香水味在略微湿润的鼻息间幽幽散开。
“还漂亮吗,嗯?”
黑暗中,陆熵压低的嗓音微沉,隐隐透出危险。
迟雪洱怔住,呆滞了好一会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心脏也快速跳了起来。
真的疯了。
在这种人来人往随时有人会撞到的地方。
迟雪洱慌得朝后面看,好在这里光线够暗,旁边也并没有人经过,即使如此他也还是尴尬害臊到不行,恨不能整个人钻到地下去。
陆熵这个小心眼的男人,吃醋的阈值到底得有多低。
虽然发生了这个意外的小插曲,但看电影的过程总体还是很愉快的,本来没对随便选的影片抱希望,但看进去后发现竟也是个不错的故事。
迟雪洱看得入神,双手捧着爆米花完全忘记去吃,只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大屏幕,虽然很可爱,但也对电影过于专注,反倒让旁边的陆熵有点不爽。
不是说电影院的氛围最适合情侣约会吗,幽暗的环境,拿爆米花时碰触的指尖,无意交汇到一起的眼神,然后自然而然的亲吻。
这些全部都没有发生,怎么跟他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虽然不太开心,陆熵也并没有打扰旁边的小少爷,靠在座椅中,迟雪洱看电影,他就撑着下巴看迟雪洱。
一场近两小时的电影结束,刚出来迟雪洱就觉得肚子饿了,陆熵也很体贴地问他想吃什么,路过奶茶店时还给他买了杯奶茶。
天气冷,迟雪洱就提议吃火锅,虽然一开始陆熵并不赞同,打算带他去顶层的法国餐厅,但看小少爷眼巴巴望眼欲穿的模样,还是没狠下心。
迟雪洱虽然喜欢吃火锅,但不能吃辣,即使如此却还是人菜瘾大,点了个鸳鸯锅,结果没吃几片红油锅里的肉片,就辣得浑身冒汗,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柠檬水。
还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明明刚被辣椒击穿,结果没过几秒还是忍不住又去夹辣锅里的菜。
对面的陆熵发出一声轻笑。
迟雪洱微囧,以为他在笑话自己,脸色有些烧:“我就再吃一片,一片就好了。”
陆熵本来也没有要拦他的意思,撑着下巴,单手随意晃着手中的玻璃杯,明明只是一杯普通的柠檬水,可在他手中,却会让人有种杯子里装的是高级洋酒的优雅错觉。
“下次别随便跟别人一起吃火锅了。”
迟雪洱奇怪问他:“为什么?”
他这时已经被辣得不行了,额头和鼻尖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嘴唇颜色殷红,像刚被狠狠亲过一样。
陆熵静静看了他一会,漆黑的瞳孔里情绪很重,手指在杯壁上轻点,嗓子莫名有点哑:“吃东西吧。”
从火锅店出来又去逛了一下玩具城,陆熵跟里面实在是过于格格不入了,陆总又是天生不懂什么是局促的人,即使如此尴尬也仍然面不改色,整个人笔挺如松,气势也不减分毫,站在满是卡通和可爱小东西的背景中,让整个人画面反而生出一种怪异的萌感来。
迟雪洱越看越想笑,忍不住拿手机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
这种照片留下来只会成为黑历史,以陆熵本来的脾气是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可看到小少爷偷拍完又对着手机眉眼俱笑的样子,还是忍耐下来随他去了。
从商场里出来时已经是下午,没想到他们不知不觉就在外面玩了那么久,跟陆熵一起去车库时,迟雪洱还有点遗憾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
陆熵注意到他从上车后就没有再说话,表情也闷闷的,手在方向盘上握紧:“玩的不开心吗?”
迟雪洱偏过头:“嗯?没有啊。”
陆熵瞥了他一眼,视线又移到前方:“我第一次做这种约会安排,很无趣吧。”
这话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迟雪洱不禁坐直身体,瞅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第一次?你以前没有约会过吗?”
“没有。”陆熵回答的干脆,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有营养:“有这种时间做点什么不好,而且,也没有那种可以做这种事的对象。”
他又听到了什么,没有可以约会的对象?那以前的那个青梅竹马白月光呢,他们是怎么谈恋爱的?
迟雪洱差点就没忍住脱口而出,嘴唇动了动,还是吞了回去,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微舒出口气。
他不能冲动问这种问题,陆熵不是会说这种无聊谎话的性格,既然他说没有,肯定就是没有。
他没有跟那个白月光一起看过电影,也没有约过会。
虽然这些跟他都没有关系,可为什么,听到这些话后,内心竟然会有种无法控制的愉悦感油然而生。
身体轻飘飘的,心脏跳得也有点快,迟雪洱缓缓靠回椅背,脸颊又感知到微弱的热意,慌得他立刻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将脸挡住。
“冷吗?”
陆熵透过后视镜问。
迟雪洱用力摇头,嘴巴掩在围巾下,声音又软又黏糊:“我就是有点累了。”
顿了顿,又更低的补充:“还有,我今天特别开心,比出去写生玩的时候还要开心。”
陆熵听清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放松了些,深黑的眸中显现出笑意,嗓音温柔:“我也是。”
这段简短的对话让两个人的心情都明显轻松愉悦许多,车里暖气太舒服了,烘得迟雪洱没多久就有了困意,说到底玩了一天对他现在的身体来说还是有些超负荷,窝在副驾驶上,困倦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感觉身体似乎在半空中晃荡,迟雪洱迷糊地睁开眼睛,看到男人清晰的下颚线条。
陆熵又把在车上睡着的他直接抱下来了,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大衣,看四周的环境,这会已经走到了大厅。
“少爷,小迟,你们回来了,玩了一天累坏了吧。”
宋叔未见人先闻声,嗓门一如既往地中气洪亮。
迟雪洱偏头,看到宋叔洋溢着热情的笑脸:“宋叔。”
说罢用手拉了拉陆熵的毛衣,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先把我放下来吧,我能自己走。”
陆熵本意是想直接抱他上楼的,低头瞅着他刚睡醒粉扑扑的脸颊,眼珠乌黑湿润,让人看了便只想什么都听他的:“好,小心腿麻。”
迟雪洱被放下来时还扶着他的手臂缓了会,确认腿没有想象中那么麻,能正常走路,便仰头冲他笑了笑。
陆熵用大手揉揉他的头发。
宋叔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晚餐,等这小两口温情好了,才让人赶紧把东西都送到餐厅里。
用餐时陆熵心情很好,还特意让宋叔留下来陪迟雪洱说话解闷,他自己在旁边默默听着,偶尔给小少爷夹点菜,盛碗汤。
迟雪洱虽然体弱,但在熟人面前其实是相当话多热情的性格,跟宋叔先聊了前几天写生的趣事,后来又说到今天的约会上。
细节虽然不便多说,但是他突然想到那两个女生搭讪的事,瞥一眼对面陆熵日常没有表情的那张面具脸,便觉得更加有趣,眨着眼睛跟宋叔说:“宋叔,今天我跟陆熵走在一块,竟然有人觉得我们是亲戚,还说陆熵是我的叔叔,把他当成我的长辈了。”
“是吗。”宋叔听后果然乐了,爽朗地笑出声:“这可真是大误会,不过小迟你跟少爷虽然是有点年龄差,但没有血缘关系,外人会这么说,说明你们是有夫夫相呢。”
不愧是宋叔,什么话题都能往他们的婚姻上扯,当真是致力于维系他们婚姻关系的和平大使。
迟雪洱忍俊不禁,目光无意瞥到对面的陆熵,却被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吓了一跳:“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陆熵继续瞅着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很微妙:“还有这种事,你下午怎么没跟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语气和神态都这么稳定,迟雪洱却隐约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抿了抿唇:“就是一个小插曲,我当时也忘了呀。”
陆熵抱起手臂:“那你觉得她们说的很对。”
迟雪洱顿了顿,诚实道:“事实上来讲,也没有不对的地方吧。”
“是吗。”谁知陆熵却突然笑了笑,只是面部肌肉虽然在动,眼睛里却冷冰冰的全无情绪:“快吃吧,汤要凉了。”
迟雪洱:“……哦。”
这种怪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他们用完晚餐,迟雪洱总觉得这之后陆熵的情绪忽然就不太高了,看着他的眼神也莫名让他有点不敢直视,说不上凶,但就是让他怕怕的。
像是草原上饿狼盯着他蓄谋已久的猎物一样。
上楼时迟雪洱走在前面,拖鞋踩着实木楼梯一阶一阶的上,后背上让他觉得害怕的视线又开始出现了,迟雪洱忍无可忍,转过身,站在高两层的台阶上看着下面的男人。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啊。”
陆熵插.着兜,表情似笑非笑:“宝贝想说什么。”
迟雪洱不喜欢他用反问来搪塞自己,撇撇嘴:“要是不想说就别总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什么眼神?”陆熵问。
迟雪洱抬抬下巴:“就是好像要把我吃了的眼神。”
他说的“吃”真的是物理意义上的那种“吃”,但显然这话到陆熵耳里却被自动曲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迟雪洱清楚看到他原本还平静无澜的眼睛,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变得沉黑不可见底,闪烁着侵略性极强的幽光。
迟雪洱瞬间害怕了,脚步下意识往后退,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倾身上前的男人单手圈住身体,直接扛了起来。
迟雪洱人都懵了,他好歹也是个一米七几的成年男人,此刻却像只待宰的小羊羔一样被轻轻松松扛得毫不费力。
就这么被扛着走完楼梯,进入卧室后直奔里面的大床,陆熵把他放上去,直接欺身压下。
男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威慑和侵略性在这一刻完全具象化地体现,迟雪洱动都不敢动了,被捏住下颌毫不留情的狠狠侵入,暴风雨般的占有掠夺,舔过他口腔每个深深的角落,除了没有把他的舌头和嘴唇咬掉,迟雪洱真的觉得自己正在被男人一口口吃掉。
“哈……”
被放开后,迟雪洱的肺都快炸了,脸颊憋得通红,大脑也因为缺氧混沌不堪。
陆熵单手握住他的后颈,拇指摩挲着他血红的嘴唇,哑着嗓子说:“今天在外面时就一直想这样亲你,看电影时在想,吃火锅时也在想,想了快一整天了。”
迟雪洱努力喘匀呼吸,眸光湿润着,突然有些委屈:“……你在生什么气啊,难道是因为我说你像我叔叔吗。”
陆熵亲掉他嘴角的水痕,没有出声。
迟雪洱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不会吧,就因为那个,你……啊!”
话没说完就被陆熵捏住脸在柔软的腮肉上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的,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迟雪洱捂住脸,睁大眼睛。
陆熵叹口气,被欲望浸染的嗓子磁性沙哑:“宝贝,今天以前我从来不认为自己这个年龄有什么问题,但你的那些话突然让我觉得你好像对此有些意见,觉得哪里不满意了。”
迟雪洱听完立刻摇头:“我没……”
“不过没关系。”陆熵却打断他,语气不紧不慢的,手指将他衬衣的扣子一颗颗解开,细滑柔嫩的肌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霎时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陆熵望着这幅让他食髓知味的身子,双眸中的情绪愈发着迷火热。
“宝贝,现在开始我就来向你好好证明一下吧。”
迟雪洱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危险程度,身体无意识后退,慢慢向床头逃。
“想去哪。”
陆熵由着他躲,像只欣赏猎物被逼入困境的优雅雄狮,等他美味的小猎物无处可去时,又单手钳住他单薄瘦削的胯骨,轻松拖了回来,手掌的温度隔着衣物都快要烫到他的皮肤。
看男人现在的精神状态,他今天肯定是在劫难逃了,迟雪洱被扣住双手手腕,浑身上下哆嗦着,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内心其实也隐秘的有些期待。
“咔哒”一声,随着皮带解开抽出的声响,迟雪洱脑海中突然浮现男人那非同寻常的恐怖大小,顿时心惊肉跳,又不自主本能性的想要逃离。
陆熵这次却不打算再给他抗拒的机会,强壮的胸膛覆上,捏开他下颌迫使他张开嘴,再次将自己凛冽强势的气息渡进去。
迟雪洱被亲得心神恍惚,在他身下逐渐变软变热。
………
火烧了一夜,这一夜陆熵的确身体力行的向迟雪洱证明了他想证明的某些事实。
只是苦了配合他的迟雪洱,时隔大半个月后再次做这种事,竟然比困难的第一次还要恐怖百倍。
后半程几乎就是半昏迷的状态,……事后抱着他去洗澡时,小少爷已经被折腾得完全神志不清了。
陆熵把人耐心洗干净抱回床上,两个人都没有穿衣服,紧抱着,爱意与温馨在余韵中滋生。
本该是如此,但陆熵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怀中的身体……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蜷缩在自己身边,还一直散发着好闻香甜的味道。
陆熵咬着牙低骂一声,理智的弦最终崩断……
……再次埋了进去。
真是疯了。
第45章 45
第二天迟雪洱睡到了很晚很晚才醒来。
还是在旁边窸窣微弱的说话声中被吵醒的, 他脑子混沌,还在睡梦中试图听清那些模糊的语句,但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也没有读取到有用的信息, 反倒把自己真的给弄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身体还没刚动一下就被下面传来的酸麻感闪电般击中, 紧接着各处的神经起了串联反应, 疼的疼,麻的麻,身体像躺在地上被车碾了好几遍一样,全部的零件都报废了。
“唔……”
这种酸爽的感受真的不是轻易能用语言描述得出来的, 真的太难受了,迟雪洱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又静静躺着缓了许久,迟雪洱才稍微觉得适应了,伸手在旁边的枕头上没摸到人, 心里不由掠过一抹失望。
不过想着现在时间那么晚了,陆熵也不可能一直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做陪着他,便努力忽略掉了那阵不快。
翻过身,按着枕头小心从床上坐起来, 虽然腰还是疼得像断了一样, 但比起更下面那个地方的不适, 这种酸痛他还是可以忍受的。
窗帘还没有拉开,卧室光线微弱,笼罩在静谧悄然的环境中,这么安静, 怪不得他可以一直睡这么久。
掀开被子朝里面看了看, 他已经穿上了睡衣,身上干干爽爽的, 有些地方泛着些清爽的凉意,估计是被陆熵上了药。
现在回想起昨晚可真是一场轰天动地的折腾,看来第一次那晚陆熵果然有在尽量克制。
他们两个身体条件和精力各方面都差得太多了,以后不会每次都要这样吧,他真的会有习惯的那天吗。
迟雪洱不敢细想了,抬手揉了把脸,撑着酸软无力的两条腿打算去浴室洗漱。
恰巧卧室的门在这时被推开,陆熵拿着手机,看动作似乎刚挂断电话,看到床边的情形,立刻快步过来。
“怎么起来了,是我在外面的声音吵到你了吗?”
迟雪洱等他到身边,也不强撑着腰疼继续站着了,自然伸出双手,被陆熵揽住腰抱起来。
“原来是你在外面打电话,怪不得我在梦里听到说话的声音了。”
陆熵亲一下他的额头:“吵醒你了。”
迟雪洱搂着他的脖子,轻摇头:“睡饱了。”
“要去洗漱吗,我抱你去。”陆熵柔声问。
如果是平常,迟雪洱是不会答应这种事的,但今天例外,他腰太酸了,能不用力就不想用力,乖乖点头:“好。”
洗漱完陆熵又把他抱出来,拿一套宽松的居家服打算给他换上,衣物衣料柔软可以直接贴身,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看起来就很舒适。
看他想要帮自己解睡衣的扣子,迟雪洱忙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吧。”
陆熵蹲在他面前,仰起头,漆黑的眸深不见底:“洱洱现在还跟我害羞吗。”
“不是害羞……”迟雪洱想解释,但是话到嘴边,又想到他们现在的确没有在意这种事情的必要,心里便又释然了,放下手,由着陆熵伺候。
陆熵垂眼,修长的手指将衣扣一颗颗解开,指尖微微冰凉,触碰到下面雪白的皮肤,深浅不一的痕迹在上面绽放,漂亮得像是三月枝头的桃花,夭夭灼灼。
迟雪洱忍不住抖了抖:“好冰。”
虽然房间一直有暖气,但赤.裸的乍一接触到空气还是凉得受不住。
陆熵喉结微动,长睫敛下,双手继续将他身上的睡衣全部脱下,又把旁边的衣服给他穿上。
迟雪洱像个五六岁的孩童,让伸手伸手,让抬腿抬腿,乖得叫人心软。
陆熵起身,每次做的时候并不觉得,可事后看着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没一处好地儿,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禽兽,只能尽量在其他事上补偿。
两人下楼去吃早餐,其实看时间已经可以算是午饭,但迟雪洱刚醒来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就还是只让厨房准备了混沌,米粥一类的清淡食物。
饭还没吃完,陆熵就接到一个电话,说了挺长时间,看他的脸色也像是很重要的事。
等他挂掉,迟雪洱咽下嘴里的混沌,看着他说:“是工作吗,你去忙吧。”
陆熵瞅了他一眼,拿纸巾给他擦掉嘴角的汤汁:“是没办法推掉的工作,不然真的不想出去,本来今天是打算在家陪你的。”
迟雪洱只好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工作重要。”
陆熵走后,迟雪洱一个人慢吞吞把他的那份早餐吃掉,虽然用的时间久了些,但好歹还是吃完了。
想了想,拿起手机对着空掉的餐盘拍了张照发给陆熵。
陆熵可能还在车上,给他回了个“摸头”的表情包。
很平常无趣的小日常,却让迟雪洱的心情变得暖洋洋的,看着窗外被冷风吹得光秃秃的枝丫,似乎也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虽然周末陆熵还要去公司,但他可以不用去上学,而且今天他的身体也实在不适宜多动,干脆就窝到落地窗的沙发上,晒太阳取暖。
宋叔给他煮了壶红茶还有现烤的栗子酥放在旁边,又拿来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迟雪洱裹着毛毯,眯起眼睛欣赏窗外的风景,时不时捧着杯子啜一口奶茶,慵懒惬意,画风像极了六十岁退休的小老头,安逸得不得了。
但这份安逸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他被暖洋洋的太阳熏烤得昏昏欲睡时,却听到有人模糊喊了声“顾先生来了”。
迟雪洱睁开眼朝外面看,果然有辆没见过的车停在院子里,身高腿长的英俊青年从车上下来,西装笔挺,难得的庄重沉稳,如果不是那张脸他很熟悉,迟雪洱差点没认出他来。
他忙揉揉脸醒神,准备迎接客人,可是这顾砚速度太快,不等他从沙发上完全起身,这人就已经幽灵似的飘了过来。
“哟,嫂子,好久不见。”
这轻挑熟稔的口气,果然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公子哥顾砚没错了。
“顾砚。”
迟雪洱掀开身上的毛毯,端正坐姿,笑着跟他打招呼。
顾砚不请自坐,大咧咧翘起二郎腿,目光将他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好久不见,嫂子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生病了吗。”
迟雪洱摇摇头,他不是喜欢跟不熟的人话长短的性格,直接问:“你是来找陆熵的吗,那应该直接去公司,他很少白天在家的。”
迟雪洱说这话其实也不全然对,以前陆熵或许白天基本不在家,但这几天却是全然相反的情况,不仅一直在家,连处理公事的书房也很少去。
至于原因,迟雪洱不愿深度回想,热着脸给对面的顾砚倒杯奶茶。
顾砚端起来喝了口,太甜,又给放下了,摆摆手说:“我不是来找表哥的,就是来看嫂子你的,有急事跟你说下,所以才刚从家庭聚会上下来就往你这赶了。”
原来他这是去参加家庭聚会了,他们这种家族,简单的聚会也算是一场小宴会,怪不得穿这么正式。
迟雪洱被他的话勾起好奇心,毕竟他们俩本身就没什么交情,平时基本也不联系,顾砚能有什么紧急的事告诉他。
“你想说什么。”
顾砚又捏一颗栗子酥扔嘴里,“唔嗯”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嫂子,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表哥那个青梅竹马吗?”
迟雪洱捏着毯子的手僵住,脑子里也似乎“嗡”了一下,平淡的心境突然变得汹涌,呼吸无意识加快,抬起头看着他:“记得,他怎么了。”
顾砚说完后就一直在观察他,遗憾的是那张漂亮的脸蛋始终跟他进来时差不多,一直保持着没有表情的淡漠模样,类似惊慌,怀疑,愤怒一类的情绪一概没有。
顾砚对于没吃到一手瓜感到有几分失望,不过转瞬也就不在意了,毕竟他对迟雪洱这个漂亮嫂子的印象还是挺好的,就算真有什么事,也并不希望发生在他身上。
尤其现在看着他一副苍白病弱的样子,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唇瓣很淡,整个人瘦弱得感觉随时一阵风都能把他吹散,当真是纸糊的病美人。
看他这样,谁还忍心再给他带来□□以外多余的一丝痛苦。
反正向来怜香惜玉的顾砚是舍不得,所以才会巴巴跑来提前给他打小报告。
“你还记得就好,那人叫许安言,他都八百年没回国了,谁知道我今天在聚会上竟然看到了他,也不知道突然跑回来干什么。”
许安言。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迟雪洱吊在半空的心脏“哐”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他猜的没错,这个传闻中青梅竹马的名字,跟书中白月光的名字一模一样。
刚才听顾砚说出那个名字之前时,他分明害怕得手脚都开始冰冷,可等到真正确定的这一刻,却反倒没有那么紧张和抗拒了。
该来的始终都会来的,不如说这个白月光直到现在才出现,已经比他预设的要晚了许久。
还不算晚,不算晚,至少没有在他对陆熵泥足深陷后才出现,其实这样的当头一棒是对现在动摇的他无疑是最好的一击。
迟雪洱不动声色地默默思索着,却不知自己已经无意中捏碎了手中的栗子酥。
“嫂子,嫂子?”
顾砚见他不说话,抬手在他脸前挥挥,不知道他这反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太担忧说不出话了,还是压根就对这件事没那么在意。
迟雪洱垂下眼,睫毛微弱的抖动着,苍白脆弱:“我知道了,只是陆熵今天刚好不在家,你要不打电话通知他一下吧。”
顾砚差点把嘴里的栗子酥喷出来:“不是嫂子,你没看出来我是特意过来只告诉你的吗,跟我表哥说什么啊,就算我不跟他说,这种事他也迟早会知道,到时候如果特意瞒着你怎么办。”
迟雪洱思忖了一会,明白他的意图:“你现在是在帮我,为什么?”
“别这么戒备啊。”顾砚靠到后面,瞅着他狐疑的表情,叹口气:“不为什么,就因为我跟嫂子你有眼缘,不想看我表哥欺负你。”
迟雪洱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一会才离开,语气变软了些:“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顾砚。”
“就这样?”顾砚摊手睁大眼睛:“你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真不怕我表哥动什么心思吗?”
迟雪洱捧起杯子,将上面袅袅氤氲的热气吹开,声线平静到微微发冷:“同样身为男人,你觉得如果一个男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就算别人想去阻拦,就真的能阻拦得住吗?”
顾砚“呃”了一声,没想到会被他这么反问,他这表嫂看起来单薄文弱,一副谁都能在他头上踩两下的小白花气质,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挺一针见血的。
“我承认,这种问题对我这样的男人来讲,或许劝阻真的没用,但表哥不一样啊,他天生不是滥情的人,最近对你也挺关心的,说不定你稍稍预防挽留下,就不会发生那些不好的情况。”
听得出来顾砚这段话的确是出自他的真心,这也让迟雪洱对他改观许多,毕竟他的心也是热的,对别人真切的关心和善意也会从心底里感到温暖。
“我知道了。”迟雪洱放下杯子,郑重看向他,然后用放松的表情对他笑了笑,他的眉形很秀气,细细淡淡的,不笑的时候像是清冷的山水画,笑起来眉心微微蹙着,弧度格外柔软漂亮,当真是怎么看都相当赏心悦目的一张脸。
顾砚的目光黏在他脸上移不开了,热意上头,竟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嫂子,我……”
“放开,手不想要了吗。”
一道熟悉的凛冽男声蓦地在他们身后响起,顾砚跟迟雪洱同时回头,看到此刻不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高大身影,同时发出疑问:“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陆熵裹着从外面带来的寒气,气势更加冷峻凛然,穿着一身黑衣,一米九的高大体魄让他威慑感拉满:“不回来由着你继续在我家胡来吗。”
说罢,冰冷的视线又在他抓着迟雪洱的那只手扫了一眼,目光如刀锋,冻得顾砚牙齿紧咬着打颤,立刻把手甩开。
“误会误会,表哥,我什么都没对嫂子做啊,也没有胡来,不信你可以问嫂子。”
顾砚怂得不行,说完拼命给迟雪洱使眼色求他帮忙。
迟雪洱只好顺着说:“对,我们什么都没做。”
陆熵这才把能刀人的眼神从顾砚身上移开,看向旁边的迟雪洱,目光里的冷意依然湛湛,语调却柔和许多:“不是让你多休息,怎么跑下面坐着。”
迟雪洱摇摇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眉眼弯弯的:“这里也可以好好休息啊,我下午一直在这晒太阳呢。”
陆熵继续瞅着他,目光已经从刚才的冬日冷霜变得温暖如春溪,不知道的还以为迟雪洱是什么小太阳加热器呢,能自动融化冰川。
顾砚被这两人之间流动的气氛肉麻得不行了,趁势起身溜人。
“表哥,嫂子,你们聊,不打扰你们了啊。”
陆熵没给他正眼,迟雪洱却摆着手跟他好好告别:“今天都没有正式招待你,下次有空再来啊。”
快到傍晚,落地窗外夕阳铺了半边天,迟雪洱坐在柔和的霞光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又清澈,闪着漂亮有神采的光。
他真的是天使吧。
顾砚出神的想,下一秒身体又蓦然感到一阵熟悉的冰冷气压,于是再不敢被美色耽搁了,右手贴到前额,随意往前挥了下,做了个耍帅告辞的手势,有点潇洒。
迟雪洱其实很羡慕他的这种恣意和意气风发,盯着他的背影发呆,一时忘记回神。
柔软的下颌被捏住转了个方向,迟雪洱眼神还迷茫着,跟陆熵漆黑的视线对上。
“洱洱,很好看吗?”
低沉的声线透出丝丝凉意。
迟雪洱睫毛动动,他知道陆熵问这句话的深层意思,鉴于以往他在这方面已经吃过太多次苦头了,于是这次便学乖了一点:“没有,不是在看他,就是在想点别的事情。”
陆熵沉声问:“什么事。”
迟雪洱抬头,望着他深邃看不到底的眼睛,歪歪头:“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工作都忙完了吗?”
下颌被用力捏了捏,迟雪洱吃痛,抬手搭住他的手腕,软软求饶:“疼。”
陆熵“哼”了声,脸色依旧很臭,手上的力气却明显松了许多:“别转移话题。”
迟雪洱嘟嘟嘴,没想到今天的陆熵这么不好说话,亏他还厚着脸皮努力使出了“撒娇”技能,竟然一点效用都没起。
他感到有些受打击,又想到顾砚刚才说的那堆话,紧绷了半天的神经本就让他觉得疲惫异常,这会突然就没有预兆的一下卸了力,心中生出一种很没意思的挫败感。
放开抓着陆熵的手,眉眼耷拉下来,恹恹地:“真没事,就是想着快放寒假了,我们也快要准备期末考了。”
“期末考?”乍一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字眼,陆熵沉默了一会:“那是不是要忙碌起来了,你的身体受得住吗?”
见他果然被成功转移注意,迟雪洱心中略微松一口气:“只是学习变得忙一点而已,不就是多跑几趟学校吗,你也不要太低估我的身体情况了,再说了,我就算通宵学习一周可能也比不上你一晚上给我带来的负担大……”
陆熵没听清他的话,低头看着他:“嗯?”
迟雪洱耳朵有点热,鼓足勇气大声说:“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担心我,那就要在考试期间禁欲,这样才是真的对我的身体好。”
真的说出来了,周围也因为他的这句话霎时安静下来,迟雪洱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重重跳动的声音,微咽了下喉咙,紧张等着陆熵的反应。
陆熵的表情果然变得有些微妙,却没有立刻对这个提议发表什么意见,目光在他脸上静静打量半晌,喉结微弱滚动后,才艰难吐出一句:“我尽量。”
迟雪洱讶异抬头,完全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这么干脆,以陆熵最近在这方面的表现,本来以为还要跟他做一番拉扯。
“怎么这个表情。”陆熵无奈,不知道在小少爷心中他现在是个什么形象:“我本来就不是重欲的人,只是因为你才会有些不自控罢了,放心,考试期间我尽量不碰你。”
如果说刚才听他如此轻易答应这个要求觉得惊讶,那此刻再听到这番话反而是难为情的情绪更多了。
迟雪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低头盯着地毯上的暗纹看,想着该怎么跳过这个让人头皮发麻的话题。
好在陆熵向来贴心,看得出他的尴尬,直接帮了他这个忙:“等你考试结束也快要过年了,陆宅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办一次年终宴会,我们到时候也去参加,可以吗。”
听到“宴会”两个字,迟雪洱眼皮微微动了下,抬眸朝他看去。
陆熵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不喜欢这种热闹喧哗的场合,所以陆家大大小小的聚会晚宴不知道已经私下推掉了多少次,能像现在这样让他亲口询问自己意见的,估计也是比较重要的聚会。
而且还是在年关,如果去参加的话,也算是借此机会去陆宅给陆母他们拜年了。
这样想来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迟雪洱犹豫几秒,点了点头:“好。”
陆熵摸摸他的头发:“放假了总在家里憋着也不好,就当是转换心情了,到时候如果真的讨厌,我们露个面就离开。”
还没去呢,就开始提前为他操心安排了,迟雪洱有些无奈,感叹他的体贴和细心时,又不禁觉得最近的陆熵真的是越来越有爹系风范了。
“爹系”这个词还是颜清给他科普的,说是见识了几次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后总结出来的。
之后迟雪洱自己也上网查过,发现还真的挺符合。
“你别只想着我了,年关你肯定也需要各种应酬吧,到时候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估计是被他说到了点子上,陆熵眼神中也流露出些许无奈:“什么时候准备考试?”
迟雪洱仰头想了想:“下周一就算开始了。”
陆熵握住他的一只手,放在掌心把玩:“那从下周一开始我就不能暂时不能碰你了。”
迟雪洱愣愣,虽然心里想着倒也不必如此把这事当戒律般遵守,但嘴上还是应和着他的话:“……嗯,最好是不要。”
听他这么说完,陆熵好似很轻的叹了口气,握住他瘦削的手腕,把他抱到腿上。
迟雪洱下意识朝客厅周围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时,这才放下心来。
陆熵却已经忍不住低头在他鼻尖亲了下。
温暖湿润的感觉让迟雪洱回了神,一抬头对上男人深邃的黑眸,里面是明晃晃的宠溺。
看得迟雪洱心脏微紧,轻咽下喉咙。
男人捏起他的下巴,目光落在他淡色柔软的唇瓣上。
“现在可以亲你吗?”
迟雪洱睫毛抖了抖,还没回答,男人炽热的吻和气息就已经覆了上来。
下颌被迫仰着,纤细的脖子上喉结随着亲吻上下滑动,细嫩的皮肤泛起一片深色的红潮。
陆熵不知足地把他往自己怀里按,亲到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才缓缓将人放开。
迟雪洱喘着粗气,嘴唇上覆着一层水痕,眼眶周围浮起明显的潮红。
陆熵抹掉他唇角的湿润,又在上面亲了下:“好甜。”
“嗯?”迟雪洱被亲得有点懵,说话时还能感觉到舌尖未消散的火热触感:“刚吃了栗子酥,你要吃吗?”
陆熵用鼻尖蹭着他柔软的脸颊,低哑的嗓音混在两人湿热的呼吸里,缱绻温柔:“不是正在吃吗。”
说罢,又捧起他深深亲了下去。
*
期末考试月就这么声势浩荡地来了。
学校的课业也确实开始忙碌起来,不仅是迟雪洱,大部分同学也都开启了泡图书馆或画室的模式。
陪他一起忙的还有颜清,他学业心向来很重,又是个让人又气又羡慕的卷王,每次考试都要保证能拿到奖学金,所以带着迟雪洱这个经常因病休学的小少爷复习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迟雪洱跟着颜清忙来忙去觉得也挺有意思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画室练习,每天身上都是五颜六色的水彩颜料。
虽然累,却也充实,难得真正体验到了大学生丰富多姿的校园生活。
临近年关,陆熵显然比他还忙,成天在公司开会加班,两人能同步的休息时间基本是无。
粗略算下来,他们竟然快有半个多月没有好好在一起吃饭说话了。
准备考试的时间相当漫长,也很枯燥,好在还有颜清陪他,这段日子颜清对他来几乎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学习的时候虽然对他不含糊,但该休息放松的时间也不会过分严苛。
离考试还有两三周时,颜清又找到新的乐子,周末打电话让他出去逛街,迟雪洱最近学习学得脑袋大,自然爽快答应。
十二月的冬日,天气很冷,头顶太阳的光是白色的,照在身上也没什么温度,出来时迟雪洱忘记拿围巾,被刺骨的冷风吹了一会,两边脸蛋红通通的。
颜清把自己脖子上的拿下来给他围上,骂他不长脑子。
迟雪洱被他包得只留下一双乌黑圆溜的大眼睛,水润润的,两手捂着围巾感叹:“好暖和啊。”
颜清叹气:“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你老公嫌我不会照顾你的身体,偷偷diss我,如果你今天再因此感冒发烧了,我是不是又得被他列入暗杀名单啊。”
迟雪洱把围巾拉好,闻言只是笑了笑。
他跟陆熵最近见面的机会太少,就算自己真的生病,他可能也不一定抽的出时间,颜清倒是真的不用担心这一点。
见他低垂着眼,脸上笑容也淡,知道他可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颜清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搂着他的肩膀:“走,不在这浪费时间了,去买板子!”
“我前几天刷论坛,看这边一家店有我特别喜欢的那个系列的板子,今天还是限量发售,快陪我去看看。”
迟雪洱知道颜清是个滑板青年,虽然他外表看起来挺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不像是玩这种街头极限运动的类型,但迟雪洱看过他玩几次,还挺敢挺不要命的,说是那种极限运动跟其他普通的运动不一样,刺激肾上腺激素飙升的感觉非常解压,会上瘾。
迟雪洱的身体素质这辈子都没办法让他体会那种刺激了,只能陪着颜清看他刺激。
走了两分钟才来到颜清说的那家店,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商圈里,门面竟然还不小,装修风格看起来新潮酷炫得要命,门口还有不少年轻人在排队。
问了下才知道都是奔着今天的限量款来的,看得颜清有些担心,巴巴望着前面的队伍,默默祈祷着排到他时希望还有余量。
好在排队的人看着多,流动的速度却很快,不到二十分钟就排到了他们,但不幸的是,刚才排在他们前面的男生买走的就是最后一个板子。
颜清一副承受不住打击的表情,追问店员是不是真的没有了,可不可以从其他门店调货。
女店员看得出他的喜欢,但也没办法给他承诺,解释说他们店是设计师旗舰门店,全国仅此一家,限量发售的商品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限量,所以才会在圈子里比较抢手。
正想试着打电话跟仓库确认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温润磁性的男声。
“不用确认了,限量款的意义就在限量两个字,卖完了就是没有了。”
几人同时回头,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向这边走过来。
身材高挑修长,年纪约莫二十七八岁,五官和面部轮廓都很优越,一双浅灰色的双瞳足以让人过目不忘,但比起出色的样貌,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更加吸引人,淡然沉静,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清冷和疏离感。
“店长。”
女店员在看到他后立刻弯腰打招呼,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她眼睛里的羞涩和脸上淡淡的红霞,明显是这个男人的小迷妹。
年轻男人冲她点点头,脸上露出微笑,语调温柔地说:“你去忙别的吧,我来招待这两位客人。”
女店员被他这个好看的笑容迷得心怦怦跳,脸更红了,抱着桌上的货单扭头跑开。
迟雪洱跟颜清对视一眼,颜清忍不住先说:“请问您是这家店的老板吗?这个系列的板子是真的彻底没货了吗?”
年轻男人转头看着他们,点点头,态度和善有礼:“是的,不好意思,这个系列已经全部售罄,如果客人真的很喜欢这款滑板的设计理念,可以关注下个系列的发售。”
老板都这么说了,那就是彻底没希望了,颜清沮丧地叹气。
迟雪洱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过程中却感到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抬起头,果然看到好看的年轻老板正在打量着他,两人视线相对时,又露出一个极轻的浅笑。
只是那双漂亮的浅灰色瞳仁里却没什么情绪,凉凉淡淡的,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的感受。
“你好。”
出于礼貌,迟雪洱还是跟他点头打了招呼。
年轻男人瞅着他,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你长得很好看,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很多。”
只是他一出口说出的话就让迟雪洱愣住,疑惑地皱眉:“你认识我吗?”
年轻男人没有正面回答,摇摇头:“可能很快就会认识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店员匆忙喊他的声音,年轻男人没再多说什么,又跟他们简单打了招呼,便转身走开了。
这人出现得突然,走得也匆忙,还说了些让人一头雾水的话,颜清瞅着他的背影,搭上迟雪洱的肩膀:“你认识他?”
迟雪洱摇头:“第一次见。”
“那他怎么一副想跟你套近乎的样子,该不会看上你了吧,宝贝,这可不行,你可是有夫之夫了。”
颜清说话时还抱住肩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夸张表情。
迟雪洱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他的脑洞,翻个白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插科打诨后,迟雪洱忍不住又抬头望向年轻男人走开的方向,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顾砚特意跑来别墅跟他说的那些话。
许安言,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如果真的跟他见面,又会是怎样的情景。
第46章 46
在外面忙碌的一天很快就这么过去, 下午五点半颜清要去画室做兼职,迟雪洱也提前告知了家里司机过来接他。
两人一路边说边笑,到了跟司机约定好的地方后, 迟雪洱往那个位置扫了一眼,然后整个人就原地顿住了。
颜清没注意撞了他一下, 看到他愣住的表情后, 也好奇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今天天气很好,黄昏时分夕阳还未西沉,落日像熔化的金色,大片涂抹挥洒, 给站在古朴枯树下的英俊男人浓墨重彩的添上一层厚重的故事感。
陆熵靠在车头吸烟,黑色的风衣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烟雾模糊了他侧脸的轮廓,似乎能从空气中嗅到飘散开来的淡淡烟草香。
似有所感般, 他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下,转过身,漆黑的双眸静静注视着不远处的迟雪洱。
这画面和意境真的不是一般的好看,把最近一直在给作品想构图的颜清都给整激动了, 手痒得想拿手机给拍下来, 还没行动, 身边就突然跑出去一个人影。
转过头,刚才在他旁边的迟雪洱已经没了踪迹。
迟雪洱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消化胸口莫名涌出的那阵又满又涨的情绪,双脚便已经无法自控地跑向了陆熵。
天冷, 迟雪洱跑得又急, 几步路让他气喘得不行,脸也涨得通红, 陆熵在他过来前已经把烟头掐了扔掉,将人接过来,手掌贴着他的后背轻拍,眉头皱着。
“怎么又跑这么急,慢点呼吸。”
迟雪洱边喘边摇头,颊边的酒窝露出来,眼睛里的笑意藏不住:“我没事,我通知的是家里司机啊,怎么是你过来了,你现在不应该还在公司吗。
陆熵理了理他的衣领,捏捏他陷在高领毛衣里的下巴:“不觉得我们最近很久没有好好见面说说话了吗。”
迟雪洱被他捏得仰起脸,想起最近他们总是错开的时间,但还是嘴硬道:“有吗。”
陆熵手上用了点力:“真没良心。”
“呀。”迟雪洱假装吃痛,刚想躲开,肩膀却突然一紧,整个人就被陆熵拦腰抱到怀里。
“不想晚上回去只能对着你睡着的后脑勺,在公司一刻都待不下去,实在忍不住,干脆就直接过来接你了。”
陆熵把他抱得很紧,越抱越紧,迟雪洱被完全圈在他怀里,温暖的体温和烟草香包裹着他,有种难以名状的安心和愉悦感。
想念的,又何止是陆熵一个人。
虽然已经临近夜幕了,但大街上依然还是人来人往,迟雪洱很快从这种忘我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转过身不好意思朝四周看了看。
颜清早就不在刚才他们站的地方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迟雪洱霎时更觉得脸热,竟然一时忘情就把颜清给忽略了,下次见面肯定会被他指着鼻子骂“重色轻友。”
“你朋友已经走了。”
陆熵沉声说,握住他的手:“一会给他打个电话说下,先上车吧,手都凉了。”
迟雪洱呼一口气,脸红红地先上了车。
车里有暖气,迟雪洱搓搓凉冰冰的手背,看到前面驾驶座的熟悉面孔。
“林特助,好久不见。”
林修冲他点一下头,还是往日那副文质彬彬,儒雅有修养的模样:“小迟少爷好。”
“听陆总说你前段期间一直在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应该很累吧。”
“还好,是比正常上课忙一点。”
林修笑笑:“陆总最近在公司偶尔会向年纪稍大些的经理总监们问一些关于家里孩子考试的事,说期末考试会不会太累,怎么帮他们解决压力一类的问题,搞得公司最近都有陆总在外面是不是有一个已经在上学的私生子这种流言了。”
林修不是个话多的人,平时跟他聊天也并不多,像今天这样莫名对一个话题感兴趣深聊也算是头一次,虽然说这些话时是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但迟雪洱总觉得他是在意指什么。
偏头朝车窗外看一眼,陆熵还在外面站着,并没有急着上车,高大的身影侧对着他,正在往手腕和衬衣领口喷什么东西,迟雪洱猜应该是去除味道的喷雾,想要消掉刚才的烟味。
林修也望着窗外,淡淡地说:“陆总以前吸烟的频率也挺高的,但自从小迟少爷来了后,就很少见他吸了,偶尔一次也会像现在这样格外注意清除气味。”
林修状似是随口提了些什么,可迟雪洱知道,他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就像刚才说的陆熵在意学生期末考的那些话一样。
陆熵其实很看重他,在陆熵心中他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这可能就是林修想隐晦传达给他的信息。
迟雪洱抓紧手边的东西,胸中涌出一股温热的暖流,喉咙也有种被什么哽住的感觉。
车门被打开,带来一阵寒意,男人弯腰坐进来,黑眸注视着他,眉心微不可察地轻蹙,抬手贴在他脸侧:“怎么这个表情,身体不舒服吗?”
在外面待了许久,陆熵向来火热的掌心也变得有点凉,迟雪洱却没有躲,脸颊靠上去轻轻蹭了蹭:“你的手好凉。”
陆熵微垂下眼,拇指在他柔软的下颌擦过,薄薄的皮肤上立竿见影地漫上一层暖色的红,他嗓子低哑:“嗯。”
就这么贴了会,陆熵的手很快就被他暖热了,迟雪洱也才感到害羞起来,松开他,心口“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空调好像有点热了,我把围巾摘掉。”此刻的他明显有些没话找话。
陆熵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到围巾上,视线微顿:“洱洱,这不是你的围巾吧。”
“嗯?”迟雪洱闻言低头,也立刻反应过来:“对,这是小清的,下午在画室他借我围的,忘记还给他了。”
看他脸上略有懊恼的神色,陆熵没有说话,伸手帮他把围巾摘下来,丢在身旁的空位。
“下次见到再还给他就是了。”
迟雪洱仰着脸乖乖让他给自己整理衣领,瞄一眼他没什么情绪的冷淡面庞,还有后面被他像丢垃圾一样扔掉的围巾,此刻正皱巴巴孤零零的在角落躺着。
哪里像是要还给人家,瞧他刚才嫌弃的语气和态度,根本就是恨不得立刻让那围巾原地消失。
虽然很对不起颜清,但为了不更加刺激到陆熵隐忍的醋意,他只好选择什么都不反驳。
“想什么呢。”
陆熵给他整理好领子,顺手摸摸他的头发。
迟雪洱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人,陆熵沉默注视着他,眼神已经从刚才的漠然变得柔和许多,漆黑深邃的瞳仁中映出他清晰的样子。
迟雪洱抿了抿唇,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朝他伸出手,指尖停在他眼睑的乌青上:“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有没有好好休息。”
虽然这么问,但陆熵的辛苦他其实比谁都清楚,每天深夜才回到房间,一大早床上就不见了他的身影,即使是周末也很少见他能完整在家休息一整天的情况。
即使他对这些都很明白,可这些话还是想要问出来。
林修刚才的提醒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一个人的心意和关心不能只是埋在心里或是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人有的时候需要坦诚,需要用语言让对方知道彼此内心真正的想法。
陆熵的眸光果然愈发温柔,握住他瘦削的手腕,嘴唇吻上微凉的指尖:“你呢,考试期间压力很大吧,最近公司事情太多了,也没抽出时间陪你出去换换心情。”
迟雪洱紧抿住唇,想到他们最近一段时间来的生疏,不是分别却比分别还要难熬,突然有些难受,钻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早就不累了,最近小清也一直在找我出去玩,每天都挺有意思的,至少比你轻松多了。”
他整张脸都埋在陆熵胸前,说话的声音闷闷黏黏的。
陆熵拍着他的后背,低头在他耳廓上轻吻:“之后就不会那么忙了,今天好好陪你好不好。”
迟雪洱用力点头:“嗯。”
好乖。
陆熵双臂环住他清瘦的身体,觉得像是有一个世纪没有这样抱着他,闻他身上的味道了,有些难以忍耐。
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在他脸上缓慢而细致的打量,目光像是有实质的温度,烫得迟雪洱脸颊发热,垂下睫毛,嘴唇微弱地开合:“看什……”
话还没说完,潮湿的吻就落在唇上。
阔别已久的熟悉气息哺入口中,鼻中,带着陆熵身上独有的好闻香气,除了这些,还夹杂着丝丝清苦微涩的烟草香。
迟雪洱才发现,除了想念陆熵本人,他其实也很怀念这种亲密无间的身体纠缠,毫无隔阂和间隙的拥抱,这种行为本身带来的抚慰和充盈身心的满足感。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满足感他只能接受陆熵带给他的。
隔了这么久的亲密行为,两人明显都有些无法自控,眼看气氛变得越来越危险,陆熵的手也已经探进他羽绒服里面,隔着毛衣掌着他的后腰,落在他耳边的呼吸火热粗重。
迟雪洱保留着一丝理智和清醒,毕竟现在还是在车里,前面还有开车的林修在呢,偏过头,抓住他的手腕:“不要,在这里……”
陆熵“嗯”了声,嗓子沉得怕人,垂眸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粉嫩耳垂,又忍不住在上面重重亲了下,惹得怀里的人发出一声颤抖的闷哼。
敏感的阶段,两人都不敢再随便乱动,陆熵帮他把刚才被揉开的衣服整理好,将人重新抱到怀里,只是还时不时低头在他发丝还有后脖颈上亲亲蹭蹭,靠着这一份份的“小甜点”,努力压抑缓解翻涌强烈的饥饿感。
回到家,难得看到他们一起回来的宋叔又是一阵欢喜,立刻张罗着让李厨赶紧加菜。
迟雪洱虽然很不想扫宋叔的兴,可明显感觉到从刚才下车后就一直紧紧握着他手的陆熵并不这样想。
抬起头,陆熵也在看他,深黑的眸子里情绪晦暗不明:“要先吃饭吗?”
迟雪洱听到他低着嗓子问。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却听得他一阵脸热,两只耳朵烧得通红,不敢去看旁边眉眼和善,一脸慈爱的宋叔,幅度很轻地摇了摇脑袋。
“还不太饿。”
话音刚落就感到握着他的手猛然加大了力度,攥得他手骨都疼了,陆熵似乎低笑了一下,尾音里夹杂着磁性的愉悦。
迟雪洱当然明白这笑声意味着什么,尤其此刻还当着其他人的面,臊得他想找个洞直接钻进去。
好在陆熵没有做得更加过分,淡声跟宋叔交代了句等吩咐再把饭菜送上去,便牵着迟雪洱的手上了二楼。
…………
就这样,晚饭到晚上九点多才被允许送上来,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已经是宵夜时间。
陆熵掀开被子下床,依然光.裸着身躯,硬朗的身材线条在光影的明灭中影绰,随手拎起一件睡袍披上,只露出两条修长结实的小腿。
墙角立着的氛围灯带被关掉,暖黄色的光线被冷光取代,房间的视野一下明亮起来。
宋叔带着人把餐盘都端进来,匆匆进来,匆匆出去,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全程没有一个人抬头多看一眼。
陆熵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口,液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入喉管,口感微烈。
“嗯……”
身后的床上传来一声低吟,听得出来是使用过度的嗓子才能发出来的声线。
黑色的床单凌乱一片,轻微的蠕动后,一条雪白纤细的手臂露出来,上面吻痕错落斑驳,让人看了心惊。
陆熵放下酒杯,随手拎起一瓶水,俯身轻唤床上的人:“宝宝,起来喝点水。”
“……唔。”
迟雪洱浑身都疼,睫毛上都是水汽,湿淋淋的,哑着嗓子开口:“疼。”
陆熵伸手将他抱起来,搂在怀中,拧开瓶盖抵到他唇上:“乖,先喝点水。”
迟雪洱嗓子确实干得不行了,张开嘴唇含住瓶口,喝了一大口。
见他喝够了,陆熵才把水瓶移开,拇指抹掉唇角的水迹,又在上面亲了亲。
喝了水,嗓子舒服多了,迟雪洱疲惫地睁开眼睛,语气虚弱:“几点了?”
陆熵抱着他,低声回:“快十点,饿不饿,吃点东西。”
快十点了,他们竟然做了这么久。
迟雪洱连害羞的力气都没了,沙着嗓子:“没有力气,你喂我。”
“好。”
陆熵有求必应,将人用床单裹起来,抱着坐在自己胸前,一顿饭下来,迟雪洱真的就只做了张嘴和咀嚼这两个动作。
吃完饭陆熵本来想下去简单整理下,还没动就被两只胳膊一把搂住腰紧紧抱住,被子下的小腿也贴上来,缠着他的身体。
“好暖和。”
迟雪洱用力抱着他,含糊咕哝。
陆熵这样也没法动了,把桌板随意推到床边,躺回去,也回搂住他。
“冷了吗?”
“嗯。”躺下来后,迟雪洱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闭着眼睛,满足地轻轻哼唧。
“现在暖了吗。”
“嗯。”迟雪洱点头,脸颊贴着他的胸口,欢喜地蹭蹭:“喜欢……”
陆熵被他蹭得身体有一点热,低声问:“喜欢什么,喜欢被我抱着,还是喜欢暖和。”
“……都喜欢。”迟雪洱已经舒服得要昏昏欲睡了,听到他的提问也只能含糊地回答:“都喜欢。”
太乖了,陆熵虽然不忍心再让他累,却还是忍不住又去亲他,把人亲得迷迷糊糊,抖着嗓子求饶。
“这样也喜欢吗?”陆熵哑着嗓子问。
“……嗯,喜欢的。”迟雪洱又困又舒服,说话带着鼻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陆熵摸着他的脸,满眼宠溺:“我对你做什么都喜欢吗。”
小孩的声音软得不行:“喜欢。”
陆熵轻呼一口气,像是在克制什么,抵着他的额头:“那,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却迟迟没有等来回答,久久的沉默之后,陆熵垂眼看去,小少爷早已经闭眼陷入了恬静的梦乡,粉色的唇瓣微微开启,呼吸声轻柔绵长。
陆熵盯着他孩童般单纯的睡脸看了许久,心中一片柔软宁静,泛着难言的满足和幸福感。
*
第二天便是陆家聚会的日子。
一大早迟雪洱就被拉起来试穿衣服整理仪容,他有点困,人也蔫耷耷的,宋叔在他身上比量了好几套,每套都被夸得天花乱坠,所以导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该选哪套。
陆熵穿好衣物从衣帽间出来时,宋叔还在念念叨叨:“小迟你自己喜欢哪件啊,白色的,还是这套灰色的?你皮肤白,穿粉色也好看,这些衣服穿你身上就没有不好看的,各有特色,不然你就挑个自己喜欢的颜色?”
迟雪洱穿着睡衣,连连打着哈欠,眼周一层没睡醒的红,薄薄的双眼皮困倦地耷拉着,睫毛密而长。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虽然醒着站在这里,但意识和灵魂还在床上抱团躺着,根本就没有心情挑什么衣服,随意应付道:“都行,都可以,宋叔你随便定吧。”
“怎么能随便定呢。”宋叔浓眉高挑,一本正经:“今天可是你们结婚以来最大的一次聚会,去陆家的客人也很多,咱们可得好好捯饬一下,用你们年轻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叫做全场最靓的仔?”
迟雪洱脑袋快被他唠叨大了,又不好扫他老人家的兴,“嗯嗯”点着头,眼角挂着泪花继续陪他挑选。
陆熵在后面看着,忍俊不禁。
走过去接过宋叔手里的西装,沉声说:“我来给他挑吧。”
宋叔闻言也只好点头:“也行,你们年轻人眼光好,那少爷你帮小迟选,我先下去准备早餐,让人备车。”
啰嗦唠叨的人终于走了,迟雪洱长吐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耳朵前所未有的清净,脱力地坐到床上:“我以前都不知道宋叔唠叨起人来这么恐怖。”
说罢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这么多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陆熵不置可否:“他从没在我面前唠叨过。”
迟雪洱:“……”
好吧,他怎么忘了,以陆熵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冰山性格,即使是从小照顾他的长辈估计也不会随意在他面前挑战他的耐性。
“先换衣服吧。”
陆熵瞥一眼手里的白色西装,虽然也是当季的高定新款,但设计有些过于保守成熟了,不适合迟雪洱这个年龄的人穿,便随手挂到旁边。
在衣架上继续挑选时,耳边传来迟雪洱小声打哈欠的声音,无奈道:“还这么困吗?”
“也不想想我是因为谁才睡眠不足的。”
迟雪洱小声嘀咕。
是因为他。
陆熵自知理亏,“咳”了声,回头看着他。
迟雪洱盘腿坐在床上,捞了一个抱枕抱在怀里,丝质睡衣的领口松松垮垮,露着白皙纤细的锁骨,又乖又小。
陆熵忍不住走过去,手指抹掉他眼尾的湿润,柔声说:“不然今天不去了。”
迟雪洱摇摇头,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瘦削窄腰,脸颊靠上去:“你妈妈对我挺好的,我不能连过年去看望她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到,这样太没有礼貌了。”
陆熵揉揉他的头发:“宝贝真乖。”
迟雪洱用鼻音“哼”了声,软软黏黏的:“你快给我换衣服,我没力气。”
前两天还说他不会撒娇,这会却黏糊的让陆熵心都酥了。
把人从床上捞起来抱着,迟雪洱也顺势搂住他的脖子,两条腿无比自然又习惯地缠到他腰上。
陆熵就这么抱着他往衣帽间走,手掌完全托在小少爷臀部,饱满圆润,因为穿着丝质睡衣的缘故,弧度和肉感更加明显。
小家伙虽然清瘦,该有肉的地方倒是一点不少。
路过挂着满满的衣架时,迟雪洱也明白宋叔拿出来的这些衣物应该都是入不了他的眼,撇撇嘴:“这么多都没有合适的呀。”
陆熵亲亲他的头发,压低嗓音:“我来挑,你什么都不用做,要是困就再眯一会。”
听这意思是有一翻折腾了,不过是一场聚会而已,上流社会的有钱人真的好累啊,迟雪洱有气无力地哼了声,索性真的阖上了眼睛继续养精神。
他们两人都梳洗整理好从楼上下来,已经是快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迟雪洱看起来还是精神气不足的样子,但是气色倒是比刚才好了许多,脸颊粉扑扑的,眼睛里有水光,像是因为什么哭过一样,站在灯光下,皮肤白得晶莹剔透,漂亮水灵得很。
不仅如此,宋叔还留意到他们少爷身上的西装似乎也和刚才在楼上看到的那套不太一样,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又换了一套。
简单用了餐后,他们便出发去了陆宅。
许久没有来,这栋占地面积庞大的宅邸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气派辉煌。
车子一直到正厅前的圆形喷泉池旁才停下,有穿着燕尾服的佣人过来拉开车门,尊敬地迎接。
陆熵从另一侧车门走过来,握住迟雪洱冰凉的手心,轻轻捏捏:“手怎么这么凉,冷吗?”
迟雪洱仰头,漂亮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流光:“不是,可能是有点紧张。”
陆熵闻言轻笑,抬手给他理理衣领:“不需要紧张,除了我,这里的任何人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好自负强大的口气,但这也正符合陆熵一贯给人的感觉,盛世凌人,冷漠到不染丝毫人气。
但不可否认的是,迟雪洱的心境也的确因此平静许多,回握住他的手,弯起眼睛笑了笑。
“走吧。”
大厅里温暖如春。
他们刚一踏进玄关,就成了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果然如宋叔所说,今天的聚会不是以前那种简单的亲戚相聚,这俨然是一场中大型的宴会了。
女士们都身穿晚礼服,男士也无一不是西装革履,耳边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长长的茶歇桌上垒起好几米高的香槟塔,酒里倒映着珠宝的华贵光芒,这样奢华梦幻的场面,迟雪洱以前只在电视中见过。
陆熵牵着他的手一路走过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尽头处身穿华服的陆母看到他们,眼睛一亮,立刻打断正在交谈的贵妇,说了声“抱歉”后,款款向他们走来。
“宝贝,你们可算是来了,可把妈妈想坏了。”
陆母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关切,抓着迟雪洱的手上下前后的打量:“听说你年前刚又病了一场,妈妈那时在国外,也没回来看你,现在怎么样了,都好全了吗。”
这么久了,迟雪洱还是不太能适应这种热情,连连点头:“都好全了,谢谢妈妈关心。”
“跟妈妈还这么客气。”
陆母捏捏他的脸,拉着他的手往里面走,沿途很自然的跟人介绍说这是他们家的孩子。
虽然没有明说,但在这样正式的场合特意带他出现,还有一旁跟着的陆熵,傻子也知道这个少年身份的特殊性了。
这段时间一直有流言说陆熵这个钻石王老五偷偷结婚了,有些人根本不信,毕竟消息捂得太严密,而且这些年陆熵的表现也压根不像想结婚的样子,所以很多家里有适龄千金的老董还是一直惦记着陆氏少奶奶的位置。
但现在看到眼前这副情形,即使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而且那个传言中的“少奶奶”本人此刻就在他们眼前,虽然是个男人吧,但样貌气质一点也不在差的。
芝兰玉树的一个少年,身穿高定白色无尾礼服,质感上乘的缎面衣料微带光泽感,裁剪完美的版型包裹勾勒着他年轻挺拔的身体,腰身细窄,仪态优越到一眼看上去就是从小在富裕雍容的家庭里被教养出来的矜贵少爷。
美中不足的是,这少爷似乎身体不太好,面颊苍白如玉,眉眼间依稀透出几分孱弱的病气。
人群中议论的声音不少,但圆滑的贵妇人已经上前开始跟陆母攀谈夸赞了,陆母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但是赞叹的话却也一句不落的照单全收了。
她就是喜欢听别人夸迟雪洱,管他的真心还是假意,夸的她开心就好。
迟雪洱配合着在旁边当了会吉祥物,没多久脸就笑得又僵又麻。
陆熵在旁边低下头,贴近他耳边:“累了就去旁边歇会,不用在这杵着。”
迟雪洱放松一下脸部的肌肉,仰头瞅着他,可怜巴巴的:“大家都在应酬呢,我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
一身稚气的小少爷嘴里说出“应酬”两个字,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可爱新鲜了,陆熵轻挑眉头:“忘记进来前我跟你说了什么吗,有你老公在呢。”
在这种场合说什么“老公”,虽然声音很小,其他人根本听不到,迟雪洱还是小小的臊了一下,耳朵尖热热的:“别乱说。”
陆熵瞅着他白生生又透着粉的脸蛋,小扇子似的睫毛刷刷扇动,压低嗓子:“去人少的地方歇息吧,我提前跟顾砚说好了,让他陪你四处逛逛,那小子最擅长的就是在这种场合偷懒溜号。”
在这种全是陌生人和充满了让人感到窒息的金钱和欲望社交的场合,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迟雪洱心中不由一亮。
“顾砚?”
虽说是他主动提起来的,但看到迟雪洱因此雀跃期盼的神色,陆熵内心还是感到一阵不爽,默默在心里记了顾砚一笔。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话音刚落,迟雪洱就看到不远处身材高挑的青年在对他招手,手里举着杯酒,标志性的桃花眼风情流转。
不是顾砚是谁。
看到这幅情形,迟雪洱在这里更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拉拉身旁陆熵的衣袖,小声说:“那我过去了?”
陆熵“嗯”了声,大掌握住他后颈,在他额角亲了亲:“别玩得太累,等我过去找你。”
这个亲吻太自然了,自然到迟雪洱自己都愣了会才反应过来这个场合做这事是不是不太合适,更不用说周围一堆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打量的那群人。
人群中果不其然响起一阵很微弱的叽叽喳喳声。
陆母倒是对这个场景很满意,看来老宋说的没错,这小两口感情是越来越好了。
迟雪洱臊得不成样子,瞪了眼表情自然,姿态游刃有余的男人。
可等转身面对陆母时,又瞬间换了脸,变成乖巧可爱的小白兔。
“妈妈,我去外面透会气,你们先聊。”
陆母摆摆手,表情温柔慈爱极了:“宝贝玩得开心点儿。”
迟雪洱一溜烟走了,跟等在舞圈外围的顾砚汇合,这风流少爷上来就贴脸一阵调侃:“啧啧,嫂子你现在跟表哥感情是越来越好了,真是羡煞旁人啊。”
迟雪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面颊飞粉,推着他走:“别乱说了,带我去外面透透气,我快憋死了。”
顾砚也没想这人脸皮这么薄,跟阳光下的肥皂泡泡似的,戳戳就破了,笑着说:“外面太冷了,表哥特意交代我你怕冷不能出去,我有个好地方适合你去,跟我走吧。”
两人绕过人群,从大厅侧门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到这里音乐声就渐渐听不到了。
迟雪洱才发现这里竟然有一处室内温室,跟上次他来在庭院后山见到的玻璃花房不同,这里空间虽然小些,但是设计更为古典优美,脚下的道路上不同颜色的鹅卵石组成各种花纹,台面下竟然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温度和湿度都适宜,跟外面的酷寒相比,这里确实更适合放松身心。
“这里的人都很喜欢花吗?“
迟雪洱走到一大片盛开的蔷薇前,蹲下来,在娇艳的花瓣上轻抚。
顾砚耸肩:“算是吧,一开始只有这一处,很多年了,我跟表哥小时候经常在这玩来着,后山的那个玻璃花房是后来才有的。”
话音刚落就有佣人推着车过来,上面摆了许多精美的小点心还有颜色漂亮的酒饮。
顾砚随手一指:“放那边的桌上吧。”
两人在桌旁的藤椅坐下,顾砚递给他一杯饮料:“没有酒精,放心喝。”
迟雪洱接过来,咬住吸管喝了一口,水蜜桃味的,口感清爽,还挺好喝的。
顾砚撑着下巴看他,刚想说些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
“许先生,顾少刚才交代了这里暂时不让外人进入,实在抱歉,麻烦您再等会吧。”
“什么外人,这里本来就是我以前经常出入的地方,有什么不能进的。“
“这,我们也没办法做主,许先生,您等下……!”
“……”
说话声越来越近,听起来已经快到温室了,顾砚跟迟雪洱同时转身,在看到出现在门口,那个清瘦高挑的青年的身影时,顾砚惊得一下就从藤椅上站起来。
“我草,他怎么也来了,不是说没邀请他吗……”
迟雪洱也看到了那个人,虽然没有顾砚那么大的反应,却也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
他记得这张脸,就在前两天,跟颜清去买滑板的那家店,虽然当时只有一面之缘,但因为他独特的气质还有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迟雪洱才会对他印象深刻。
他怎么会出现在陆宅。
而且看情况顾砚似乎也认识他,难不成这人跟陆家有什么关系?刚才他好像还依稀听外面的佣人称呼他许先生。
许……
迟雪洱愣愣,脑子里嗡了一声,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人,该不会就是许安言吧。
进来的青年这时也看到了他们,却全无意外之色,俊秀的面容上露出笑意,缓缓向他们走来。
顾砚也上前一步,双手塞进兜里,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痞笑,虽然什么都没做,却不动声色地将迟雪洱护在身后。
迟雪洱怔怔的,如果说刚才他还对自己的猜想有些迟疑,此刻看到顾砚这种态度,基本已经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许安言了。
心惊的同时,也对顾砚对他的维护感到一阵暖心,这个纨绔的公子哥之前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许安言看着顾砚的动作,脸上得体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我刚才还在想是哪位顾少,原来是小砚,你还记得我吗,上次聚会时都没机会好好跟你打招呼。”
许安言的话就像他现在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润客气,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优雅。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样落落大方,反倒让顾砚这种草木皆兵的行为显得有些不礼貌,他把手放下来,扯扯衣襟。
“记得,安言哥,小时候经常见你跟表哥结伴一起玩,只是后来你出国了。”
许安言点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后方,淡声说:“我今天有事耽搁来迟了,刚才在前厅就听说小熵今天是带着朋友一起来的。”
“安言哥你听的没错。”说到这里,顾砚立马来了精神,俊脸上的笑意颇有些得意和自豪:“不过可不是朋友,他们俩可是伴侣,这不表哥怕表嫂在前面应酬太累,才特意让我带他来这里休息,表哥跟表嫂感情可太好了。”
“伴侣”两个字一出现,许安言一直没有变化的神色明显起了波澜,唇角疏浅的笑意也不再维持,浅灰色的双眸中呈现出一种淡漠的凉意。
他没再理会顾砚,径直绕过他走到后面,从刚才开始就被保护起来的迟雪也彻底无所遁形。
“你好。”许安言垂眸打量着他,声线温和:“又见面了。”
迟雪洱手里还捏着饮料杯子,手指修长苍白,跟他的脸颊一样,血色很弱。
他望着眼前这个五官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青年,眉眼间却有一股凌厉,眼眸中的情绪很淡薄,似是在借此表达着对外界的人或事物的不屑。
当然这个不屑的对象也包括此刻在他眼前的自己。
迟雪洱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他本身也不是感知情绪很强烈的性格,甚至大部分时间,他可能比许安言这样的人还要寡淡。
“你之前就已经知道我了。”
迟雪洱声音淡淡的,语气却透着笃定。
许安言轻笑了下,没有否认:“我刚回国就听说了小熵的事,只是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一时没来得及找他确认,也是不想他为难,毕竟小熵从以前起就最怕我生气跟我解释这些了,尤其还是他已经结婚了这样大的事。”
他一口一个小熵,话语中处处透露出跟陆熵的熟稔,迟雪洱就是再笨也听得出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他本来觉得自己对这种类似宣示主权,或是强调他们过去关系有多美好亲近的行为完全不会在意,甚至过去在每每想到白月光可能会做的这些事时也会觉得可笑,因为这真的很蠢。
虽然他现在依然觉得很蠢,可是当事情真正发生时,真的被许安言用他想象中的态度骑脸输出时,他却突然发现一直以来他还是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应该说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大部分人可能都做不到想象中的那般理智。
至少迟雪洱此刻是不能的,他开始有些抗拒,不想再继续面对这个人看似云淡风轻,却没有一刻不将他视为敌人的那种尖锐。
迟雪洱尽量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这是你们的事,你可以不用特意跟我说。”
顿了会,他又话锋一转,语调平缓道:“但据我所知,我们结婚的事需要知道的人,陆熵早就已经全部告知了,至于许先生为什么回国后才知道,可能陆熵是觉得没有必要打扰远在国外的你吧。”
迟雪洱淡淡说完这些话,目光平静地跟他对视。
果不其然,许安言从进门时的那种游刃有余和居高临下的强势气场瞬间就松动了,他的眼神变得阴冷,唇角一直维持的笑容也淡了许多。
垂眸冷冷打量着迟雪洱,阳光透过温室玻璃打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苍白又疲倦。
许安言:“你身体好像很不好,小熵平时喜欢健身和各种户外探险运动,我们上学时我经常陪他登山和深潜,你们平时在一起做什么呢。”
平时?迟雪洱已经聊得累了,疲惫地眨眨眼,歪头想了想:“喝茶,吃点心,画画,按摩……”
迟雪洱说完这些时,许安言表情也逐渐变得复杂和一言难尽,像是在怪他把陆熵这头本该在丛林和草原中厮杀的猛兽圈养在了舒适的栅栏里,让他失去了兽性和雄性的征服欲。
迟雪洱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自己也很想叹气,又不是他想把陆熵绑在身边和他一起做这些老年人才爱的娱乐活动,明明是陆熵自己一有时间就缠着他,根本不愿意出门的。
到这里迟雪洱已经完全丧失了再继续跟许安言继续沟通的欲望,他太累了,是一种身心俱疲的倦怠感,不管是刚才在大厅社交的应酬,还是此刻面对这个“白月光”的耀武扬威。
或许他真的不该掺和进陆熵的生活,毕竟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顾砚在旁边观察到他的脸色似乎越来越不好,有点担心他的身体情况,走过来想要扶他到旁边休息,手臂刚伸出去就被横空出现的另一只手抓住。
“我来吧。”
耳边响起熟悉的低沉嗓音,顾砚侧过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陆熵。
陆熵松开他的手,又上前一步,投落的影子罩在迟雪洱身上,低头柔声叫他:“宝贝。”
迟雪洱现在脑子里的思绪很复杂,很多想法混在一起,乱得让他头痛,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陆熵还穿着那身黑色的高定礼服,肩膀宽阔,气势冷峻,深邃的面容棱角完美锋利。
迟雪洱轻撩起眼皮望着他,眼周红红的,脸颊和嘴唇都很白,睫毛下垂的弧度也透出一种无助的委屈感。
看他这样,陆熵心都揪在了一起,手指在他眼尾的红色轻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他急切关心的眼神,迟雪洱又心生一丝不忍,明白此刻的陆熵可能也是不明就里,他甚至都不知道许安言会突然跑到他面前挑衅。
想到此心中的冷硬便又被软化几分,撇撇嘴巴,闷声说:“我好累啊,能先回家吗。”
小少爷用这种让他心都快化了的语气跟他说话,陆熵哪有说不好的理由,当即点头,牵住他的手:“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迟雪洱想到前面的歌舞升华,心虚的问:“那你的应酬呢?“
“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陆熵没有一秒犹豫地回答,说完便带着他转身离开,却没想一个身影却在这时突然挡在他们面前。
“小熵。”
许安言站在他正对面,脸上一改刚才在迟雪洱面前的不屑孤傲,像是完全变了个人,笑容甚是烂漫:“你知道我今天过来吗。”
陆熵垂眸瞥着这位挡路的不速之客:“许安言。”
许安言眼神一亮,忍不住又走上前,还伸手想去碰他:“是我,小熵……”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陆熵毫不留情地用手腕隔开了他的手,神色中甚至流露出一丝不耐烦。
这似乎是许安言全然没有预料到的,脸上的表情僵住,在原地不知所措。
“叙旧留到下次再说吧,我现在有急事要离开。”
陆熵快速说完,又垂头看一眼身边的人,小少爷脑袋靠在他身上,脸上的倦容更重了,纤长的黑色睫毛耷拉着,紧抿的嘴唇血色全无,心中一急,干脆直接把人抱起来。
许安言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远离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怔怔反应过来。
陆熵所谓的急事,就是把那个病秧子像宝贝疙瘩似的揣在怀里护着离开?
第47章 47
玻璃温室的门快速打开又合上, 门上的风铃声哗哗清脆作响。
转眼间热闹的室内就只剩下顾砚和许安言两人。
许安言不用说,从目送陆熵抱着迟雪洱离开后就一直是愣神的状态,不明情况的人可能会以为他刚刚遭受了多么强烈的打击。
看他这样, 顾砚倒是觉得挺解气的,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到他跟前, 垂眼瞧着他:“安言哥, 我说的没错吧,表哥他们夫夫俩感情可好了,如果有不知道打哪来的阿猫阿狗非要来插上一脚,最后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这话的指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顾砚压根也没打算跟他打哑谜,毕竟这许安言来势汹汹,还直接找上了迟雪洱,目的恐怕也并不单纯。
许安言闻言抬头看他, 一会儿的功夫,情绪已经从刚才的失态完全调整好,脸上重新挂起得体优雅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不含丝毫善意:“感情好不好, 也要经历过考验才能最终看出来不是吗。”
说罢抬手理了理衣襟, 轻抬下巴瞥了顾砚一眼, 表情骄矜,趾高气昂的离开。
比起这两人的火药味,离开的陆熵他们就明显平和许多。
只是似乎过于平和了,反倒让陆熵有些不安和担心。
迟雪洱从被抱上车后便一言不发, 偏头靠在椅背靠垫上, 薄薄的嘴唇自然抿着,黑色的额发垂下来两缕, 遮住了纤长浓密的睫毛。
阳光从一侧车窗投射下来,打在他皮肤上近乎透明,更显得他整个人脆弱感拉满,看得人心疼。
陆熵握着他的手,很凉,像是一块没有温度的冰,虽然知道他体温低,但也很久没有冷成现在这样。
“唔……”
半昏睡的迟雪洱突然微弱地轻哼出声,睫毛飞快地颤了颤,苍白的眉心皱痕很深。
陆熵旋即回神,手掌轻托住他的脸,柔声低问:“我在这,哪里不舒服吗?”
“疼,疼……”
迟雪洱不停呢喃着,鼻尖上隐隐有细密的汗珠沁出来。
陆熵听清了他的声音,虽然不知道迟雪洱是哪里痛,却觉得此刻自己心脏的疼痛可能也并不比小家伙少几分,克制地握紧他的手:“哪里疼,不要怕,我们现在就去看医生了。”
迟雪洱却没有醒,只是难受地一个劲往他身上靠,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婴儿。
陆熵只好把他搂起来抱进怀里,脱下身上的西装盖到他身上,沉声对前面的司机说:“再快点。”
回到别墅时,提前接到通知的宋叔已经带着私人医生在等着了。
看到陆熵抱着人从车上下来,小老头心都提到嗓子眼,急得不行,这早上走得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不到半天就弄成这样了。
陆熵没时间跟他解释,带着私人医生去了二楼。
大致的基础检查全都做了一遍,吴医生最后下出结论,整体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是小少爷早上有些低血糖,本来身体就不是在最佳状态,再加上突然强烈的情绪波动,之前的胃炎还没有全好,这会又被紧张的神经刺激到,可能重新胃疼了起来,新病牵动旧患,可以说是buff叠满了。
陆熵在旁边听得眉头紧锁,黑着脸让吴医生赶紧开药治疗,至少不要再这么疼下去了。
吴医生连连点头应了,手脚麻利地配药挂吊瓶。
折腾了好一阵,等其他人全都出去了,卧室里才重新恢复平静。
陆熵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苍白虚弱的小家伙,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才能证明他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陆熵轻舒口气,小心托住他瘦削的手腕,慢慢将额头抵在上面。
看护等待的陆熵虽然不好过,但昏睡中的迟雪洱也并没有比他好上几分。
他在做一个很凄惨的梦,梦中有陆熵,许安言,三个人凑到一起,把他能想象到的狗血剧情一字不落地上演了一遍。
虽然他早在跟陆熵签订协议时,就已经预想好了这个男人会因为日后白月光的出现将他抛之不顾,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却完全做不到一开始预设好的潇洒走人。
在梦里,陆熵跟他说分手的那天甚至还是大雨滂沱,他他为了维护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可怜自尊心,还拒绝了陆熵让人送他的建议,拎着行李箱走在雨里,一回头就看到了陆熵搂着许安言亲热的画面。
许安言抱着陆熵的脖子,冲他露出一个洋洋得意的狡黠冷笑。
迟雪洱觉得自己好像个傻逼,一气之下就倒在了雨地里,没想到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原来的书外世界。
他开心到差点在梦里跳起来,因为过于激动和兴奋,一下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闭上眼睛再睁开,却还是同样的画面。
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不过都是梦而已,迟雪洱胸口的那份狂喜慢慢减弱,巨大的失落感让他目光黯淡下来,鼻头也开始酸涩。
“洱洱。”
迟雪洱转过头,看到陆熵一脸关切欣喜地看着他,梦里未尽的情感延续到现实中,突然对这张脸产生了一些怨怼。
陆熵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沉浸在他醒来的喜悦中,手在他额头和脖颈间轻探,确认他的体温是否已经恢复正常。
迟雪洱本来还想忍着不搭理他,可被他如此无微不至的照顾,又不禁犯了心软的毛病,撇过脸,心里却止不住的委屈。
陆熵一会察看他手背上吊针留下的针眼,一会又去摸他的头发,短短的两三分钟里,就碰过了所有他能碰的地方,好像怎么都摸不够一样。
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对眼前人的珍惜和呵护。
迟雪洱不是没有感知能力的木头,他自然也能察觉到陆熵此刻纯粹的关切,所以内心才愈发纠结,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过头,微红着眼眶看向他。
陆熵握着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在他脸颊上轻抚,嗓音像他的目光一样温柔:“想说话了?”
迟雪洱瞅着他,眼睛不知不觉就变得湿润:“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跟你生气吗?”
陆熵静静瞅着他:“洱洱想说吗?”
迟雪洱抿抿唇,莫名觉得他这个表情跟梦里那个冷酷赶自己走的模样有些重合,内心一怆,苍白着脸重新闭上眼睛。
陆熵揉揉他的头发,又沉吟了一会,才轻声说:“上午在陆宅……”
几乎是提到“陆宅”这两个字时,迟雪洱就立刻反应过来他想问什么,心中蓦地一紧,撇过脸:“我头好晕,你先别跟我说话。”
他是在害怕吗,因为不想让书中的情节那么早地到来。
哪怕此刻的陆熵对他表现出多么真挚的关切和呵护,但不可抗力就是不可抗力,他们都是书中被安排好的人物,就算有再多意外发生,最终的生命轨迹都还是不会改变的。
陆熵明显也看出他不自然的地方,垂眸瞅着他,抬手隔着被子轻拍他清瘦的脊背。
“那先睡会吧,睡醒了我们再说。”
可惜时间却没有给他们再次细说的机会,迟雪洱身体才刚好,陆熵就再次投入到忙碌的年底收尾工作,再加上迟雪洱刻意的回避,便也错过了最佳的谈话时机。
周一,迟雪洱又回到学校,在画室跟颜清见面,两个人互损了会就开始练习,忙活了快一上午,颜清才说停下来休息,拉着他去食堂吃饭。
吃完回画室的路上,看到有很多学生乌泱泱往小礼堂的方向走,颜清抓住一个人询问,才知道是他们系请了个设计师来做演讲。
据说这个设计师在国外也很有名气,拿过许多奖,办的展览很多都一票难求,最重要的是这人也是他们b大的毕业生,这次受邀免费做几场演讲,也算是回馈母校。
“听起来好像很牛逼。”颜清回头看着迟雪洱:“反正下午也没课,要不去听听。”
迟雪洱也赞成,这种机会算是难得,两人便也跟着去了小礼堂。
礼堂门口熙熙攘攘,签到桌那边排了一个长队,看起来这演讲确实很受欢迎。
迟雪洱探着脑袋往前面长长的队伍看,担忧道:“这礼堂容座可不算高,不会还没排到我们就没空了吧。”
颜清个头比他高一点,也侧着身子去看,回头时一脑袋撞到一堵肉墙上,整个人被弹得差点跌倒,好在那堵肉墙反应快,及时把他拉住。
颜清人都懵的,刚想埋怨什么人不长眼睛,干嘛站得离他那么近,一抬头看到张熟悉的俊脸,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就憋了回去。
“学长?你怎么在这?”
付云霄还是那副闲散的模样,黑色冲锋衣加棒球帽,酷出天际了,垂眸看着他:“今天的演讲活动由系学生会来负责,我来打个下手。”
颜清“哦”一声,这才瞥到他胳膊上圈着的红袖章,虽然这人干什么都不急不躁,有种不着调的松弛感,但其实人家还是学生会的人来着。
前面的迟雪洱也转过身,仰头看着付云霄问:“学长,里面是不是快坐满了,还能排到这边吗。”
付云霄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到门口的位置就差不多了,排不到你们。”
颜清“靠”一声:“那还等什么,浪费感情,雪洱咱们走。”
不等他转身,就被付云霄伸手拦住,垂眸看着他们:“急什么,既然碰到我了,还能真让你们空手而归吗。”
颜清眼睛亮了亮,朝后面排队的人瞥了眼,捂着嘴巴凑近他耳边:“学长你是要给我们开特权,走后门吗?”
他们本来就靠得近,颜清为了让他听清楚还踮高了脚尖,说话时潮湿的气息洒在他脸侧,撩动皮肤上无数根细小的绒毛。
付云霄低着眼睑,同样压低嗓音:“嗯,学生会的成员提前都留好了位置,可以给你们腾两个出来。”
颜清眨眨眼:“留的位子也是固定的吧,那不是要占了你跟另外一个学长或学姐的。”
付云霄笑了下:“算是学长对可爱学弟的特殊关照。”
看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颜清直接忽略“可爱”那个油腻形容,况且他也是真的想听这场演讲,于是又看向迟雪洱:“既然学长都这么说了,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付云霄便带着他们去了旁边的偏门,这里平时也是开放的,只是今天因为举办演讲特意锁上了,只有学生会才有钥匙。
迟雪洱往里面看了眼,演讲还没开始,礼堂里顶灯亮着,下面的座位席乌压压全是人头。
付云霄告诉了他们座位号,迟雪洱记下后便先进去了。
颜清进门前犹豫了下,回头看了眼,付云霄懒洋洋靠着门框,长手长脚的格外养眼:“还不进去,怎么,舍不得学长了。”
简直没有半分钟的正经,颜清叹口气,心里头那点过意不去一溜烟地跑远,扭头便要走。
付云霄在后面抓住他的手腕,颜清转身看着他。
付云霄低着眼,睫毛落下的阴影让他漆黑的眼看起来更加深邃意味不明。
“下午画室的练习结束后先别急着回宿舍,一起去吃饭吧。”
颜清“哼”一声:“刚刚还说是特殊关照呢,这么快就跟我讨饭了。”
付云霄失笑,小学弟真是一点亏吃不得,抬手在他鼻子上捏了下,声线含着不明显的宠溺:“学长请你。”
他用的力气可不算轻,颜清疼得一下打开他的手,无辜叫道:“鼻子都被你捏塌了,不知道我整张脸最好看的就是鼻子了吗!”
付云霄闻言挑眉,故意挑高他的下巴左右看:“只有鼻子好看吗,我看学弟天生丽质,哪里都挺好看的,瞅瞅这唇红齿白的,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
颜清挥开他的手,故意“呕”一声:“别恶心了人了,我可刚吃完午饭,吐你一身我不负责啊。”
付云霄退回去,抱起手臂看着他笑:“不逗你了,里面快开始了,进去吧。”
颜清也不再跟他啰嗦,进门前又顿住脚步,匆匆道:“那我进去了,下午见。”
这么说也就算是默认了答应跟他一起吃饭,付云霄冲他摆摆手,半边身子陷在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眉眼却轻松愉悦。
演讲很快就开始了,主持人在话筒前念开场白,后面的大屏幕适时出现今天演讲嘉宾的PPT简介,旁边还附着他的半身照。
伴随着场下的学生观众们被惊艳到的兴奋议论声,迟雪洱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僵在座位上。
“许,安言?”
旁边的颜清念出屏幕上的名字,瞅着照片上的那张脸,皱眉说:“这人看起来很眼熟啊,不是上次在滑板店的年轻老板吗?雪洱,我没记错吧。”
话音刚落,台上念白的主持人便一挥手,大声宣告欢迎今天的重磅演讲嘉宾登场,渲染铺垫了这么久,大名鼎鼎的年轻设计师终于款款现身。
身姿清瘦挺拔,气质温文尔雅,更重要的是那张脸,不仅没有照片欺诈,真人的五官反而比精修的照片更突出好看,场下沉默了几秒,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颜清“啧”一声,也随着气氛跟着拍了几下意思意思:“真是一群看脸的家伙。”
迟雪洱却完全没有心思应和这些,甚至根本没听到颜清在说什么。
虽然情绪已经从初看到许安言名字时的震惊缓和许多,但现在反而多了些头疼和无奈,靠到身后的椅背上,微叹口气。
他的命运果真是在被书中情节的发展所硬控着吗,好像自从许安言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后,就总是会在各种莫名其妙的场合和时机再次遇到他。
似乎他到哪里都不能摆脱掉这个必定会让他生活轨迹发生巨变的“白月光”。
那他现在应该怎么办,认命服从这个世界吗。
如果他真的走了,那陆熵呢。
迟雪洱抬手,隔着衣服抚摸到胸前的戒指,再次看向台上正在演讲的许安言,一身白色正装,款款而谈,气吐不凡,似乎天生就是该生活在聚光灯下的人。
抛开他们的私人恩怨不谈,眼前的这个青年的确各方面都优越得令人艳羡。
他跟陆熵就好像是可以完美匹配的两块拼图,不论是外貌还是家世,没有一丝不是严丝合缝的。
这场演讲迟雪洱都没怎么听进去,结束时,台下的学生们有不少都往前面跑,想要跟许安言合影或是要个签名什么的。
他们俩没凑这个热闹,找个不挤的通道赶紧出去了,颜清出门时还有些意犹未尽:“这个设计师有两把刷子啊,怪不得他设计的板子我都觉得还不错,能让顾客心甘情愿掏钱的设计,就是好艺术。”
迟雪洱没接他的话,两手插着外套口袋,下巴缩进衣领内,表情和神态都恹恹的,跟刚才进礼堂前完全是不同的状态。
颜清“哇啦哇啦”了一阵,突然停下来,声音也拔高了些,很惊讶的语气:“许安言?”
迟雪洱耳朵尖动动,抬头看去。
前方果然站着一个青年,身材高挑清瘦,他还穿着刚才演讲时的白色正装,怀里抱着一束花,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阳光从他身后打过来,气质出尘。
迟雪洱几乎是掉头就想走的程度,但也知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看这架势许安言估计是特意来找他的,他就是想躲也不太可能了。
叹口气,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迟先生,好巧,又在这里碰到了。”
许安言已经走到他们跟前,笑着先打招呼。
迟雪洱扯扯嘴角:“是很巧。”
颜清在旁边打量着他们两个人,觉得他们现在之间的气氛好像比上次在滑板店时还要微妙,轻轻拉一下迟雪洱的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原来你们真的认识啊。”
许安言听到他的话,便也顺势朝颜清笑了下:“你好。”
颜清尴尬点点头,受刚才精彩演讲的影响,他对这个许安言还是有点才华滤镜在的,当然也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他,只是现在萦绕在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就觉得他现在好像还是应该先回避一下比较好。
颜清找个去买水的借口先走开了,顺便给迟雪洱发了个微信,让他不要怂打起点精神,有情况随时call他,打架他也不在怕的,一定不会让这个牛逼的设计师碰他一根手指头。
迟雪洱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想到颜清临走时朝他使的眼色,便知道肯定是他发的,拿出手机看了眼,忍不住笑出声。
虽然他跟许安言不可能会在这里打架,但低落的心情还是因为这句玩笑话轻松不少。
不管怎么说,他都还有颜清这个好兄弟在。
他在看信息时,许安言就这么垂头打量着他。
眼前的少年似乎并没有要主动搭话的意思,他甚至悠哉地拿出手机,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刷了起来,手指又细又白,在阳光下仿佛快要透光。
不知道看到什么,看起来有些疲倦的脸颊露出一点笑容,漂亮的五官因此愈发生动灵活,站在冬日清冷的阳光下,有种不染纤尘的干净精致。
许安言主动开口:“上次你身体没什么事吧,小熵有好好照顾你吗。”
迟雪洱回了颜清一个表情包,把手机塞回兜里,抬头看向他,脸上情绪很淡:“我身体一直这样,至于陆熵有没有好好照顾我,我不知道你心中照顾的标准是怎么样,如果是端茶倒水的话,他是有做到的。”
本来只是一句寒暄的客套,许安言也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具体,笑了笑:“许多年不见,小熵这个性子都愿意给人端茶倒水了。”
“他以前不愿意给人倒水吗。”迟雪洱歪一下头:“那你可能出国太久所以对他现在的习惯不太了解,他还挺喜欢给我做这种事的。”
迟雪洱说完,可能不小心呛到了风,捂着嘴轻咳了两下。
明明是他身体不舒服,可此刻许安言的脸色却比他这个状态不好的人还要难看。
嘴角的笑容变得淡了,浅灰色的双眸冷冷看着他:“我们自幼相识,对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不过是这几年略微生疏了一些而已,只要相处一阵,很快就会恢复如初的。”
“对了。”顿了会,许安言又继续说:“我跟小熵约了一起吃饭,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他还记得我爱吃的餐厅和口味,他告诉你了吗,如果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跟小熵一起来。”
迟雪洱愣愣,这才知道陆熵私下里已经跟他有了联系,也对,以他们以前的交情,没有联系才是不正常的。
但陆熵却丝毫没有跟他提起过此事。
“迟先生?”见他不说话,许安言又出声问他。
迟雪洱抬眸,看着他皮笑肉不笑,仿佛是挂着一张完美假笑面具的那张脸,并没有选择继续接他的话茬,目光自然向下,落到他怀里抱着的花束上。
“很好看吧。”许安言也低下头,修长的指尖在粉色的花瓣上轻抚:“是刚才一位热情的学生送给我的。”
迟雪洱垂下睫毛:“是朱丽叶。”
“嗯。”许安言笑了笑,声音突然变低了,语气轻软温柔,仿佛正面对着他最亲密的情人:“这是我最喜欢的花,我记得我幼时获奖的第一幅作品就是画的朱丽叶,小熵当时也很为我高兴,爱屋及乌,好像也因此变得喜欢上了朱丽叶。”
“爱屋及乌”这四个字,无论怎么想似乎都不太适合在迟雪洱这个陆熵现任的伴侣前提起,太暧昧和越线了。
但许安言却故意这么说,盯着他的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类似优越感和得意的情绪。
“对了,他现在应该还是很喜欢朱丽叶吧,我记得他好像还特意培植了玫瑰园,不知道现在还在吗?”
铺垫了半天,终于图穷匕见。
可这种挑衅第一次或许可以效果拔群,但连用两次,迟雪洱只觉得幼稚。
更何况他已经知道陆熵对朱丽叶的偏爱是因为他病故的外婆,并非眼前的这位白月光。
但其实知不知道对现在的迟雪洱来说意义都已经不算大,毕竟会改变他命运的是“白月光”这个人的存在,而非什么朱丽叶。
迟雪洱感到心累,胸口也像是被什么堵着,刺刺闷闷的疼,强忍着这种不适感,目光平静地望着他:“玫瑰园还在,许先生想看可以直接去问陆熵,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朋友还在等我。”
听得出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虚,声音也轻飘飘的,下巴藏进竖起的衣领下,脸便显得更小了,带着苍白的病气,像还没成年的高中生。
身板很薄,孱弱得摇摇欲坠,看起来像是随便一阵微弱的风都能轻易把他吹倒。
看他这样,许安言想说的话也只能咽回肚里,同时在心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这种用手指头碰碰都有可能会碎一地的玻璃美人,陆熵怎么可能一直沉溺于他,现在也不过是被他优秀的皮囊短暂吸引罢了。
跟许安言分开后,迟雪洱去宿舍找了颜清。
一开门颜清就注意到他不太好的脸色,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不对,明明上午刚见他那会还是颗水灵灵的嫩豆苗,这会完全被霜打蔫了,精神萎靡,两只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把颜清给吓得够呛,摁着人坐到椅子上,又是贴额头又是摸脖子,检查他有没有发烧什么的。
嘴里还在念叨着又该被他们家陆总嘴没有照顾好他了。
迟雪洱拿掉他的手,虚弱地笑笑:“我没事,就是在外面站太久有点冷到了,你给我冲杯热咖啡吧。”
颜清狐疑地盯着他看,还是先给他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让他握在手里暖身子。
他自己又拉把室友的椅子坐在迟雪洱对面,一脸正色地审他:“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那个许安言到底何方神圣,他欺负你了?”
迟雪洱现在不是很想听到这个名字,而且他特意过来找颜清也是因为有件事想问他,所以随意敷衍了下,便主动转移话题:“小清,你还记得上次跟我说过有个很适合度假养老的古城那件事吗,具体位置在哪里?”
颜清不明所以,不知道现在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记得啊,那里太好看了,我还准备以后有机会再去一趟呢。”
迟雪洱闻言顿了会,目光越过他的肩膀,静静望向窗外,下午的阳光很温柔,透过玻璃晒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冬日里连日来的湿霾。
“那就去吧,我跟你一起。”
第48章 48
关于许安言的事, 迟雪洱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他最近古怪的表现也确实引起了陆熵的在意。
应该是从陆宅宴会那次开始,当时他必须要应付那些烦人冗杂的应酬, 只得把小少爷交给顾砚照顾,变故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发生的。
是因为玻璃温室的事吗, 他进去之前只看到许安言正在跟迟雪洱交谈, 具体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但看当时迟雪洱很难看的脸色,也能猜出许安言没说什么好话。
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并不记得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交集。
这么久以来的相处, 陆熵大概了解迟雪洱是什么性格类型,看似脆弱,容易被外界摆布,但骨子里却一直有着稳定的内核, 他好像永远不会因为外界事物产生太多情感波动,有时候甚至过于冷淡平静了,像游离于这个世界的边缘人。
陆熵曾经不止一次觉得这小少爷身体里是不是住着另外一个人格,一个比他外表看起来更成熟, 更容易脱离规则和束缚的自由灵魂。
也正因为他的这种性格, 让他看起来永远是淡淡的, 什么都喜欢忍着,没有倾诉欲,看似对什么都无欲无求。
对这种人,如果是以前的陆熵, 可能根本不会, 也懒得花时间去探索了解,但现在的他却做不到。
做不到对迟雪洱置之不理, 做不到他好像对自己的予取予求毫无原则的放任,但实际却从没有交付任何真心。
想到这里,陆熵摩挲戒指的手指不禁用力摁下去,指骨微微泛白,黑沉的双眸也幽幽无光。
林修在旁边汇报完工作安排,却没有得到老板的回应,瞥一眼旁边座椅中的身影,继续说:“陆总,去M国的机票已经都定好了,如果没有其他特殊情况,明天就可以出发。”
陆熵这才有了反应,沉声问:“不能往后推迟了吗。”
林修:“这是近期所有工作中紧急重要程度最高的,也是年前最后一次出差,好在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如果处理得顺利的话,只需要一周左右就可以结束。”
陆熵听后沉吟须臾,身体后仰进宽大的椅背中,抬眸朝他看过来:“林修,这次出差回来后立刻去查下许安言。”
林修:“许少?”
这个许家的少爷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最近刚刚回国,虽然有传闻说以前他跟陆熵关系匪浅,但那毕竟也是很久以前的传言,这次他回国也并没有特意来见陆熵,陆熵更是丝毫不曾表现出对这位许少回国的兴趣。
而且,如果他们自幼相识的传闻是真的,那陆熵对许安言的了解肯定比他要深,所以林修其实不太明白要查的方向。
陆熵微闭上眼,冷峻的面庞上有些灰色的倦意:“查一下他有没有私下跟迟雪洱接触过,还有他回国后都接手了哪方面的工作。”
听到“迟雪洱”的名字,林修便瞬间明白了陆熵的意思,颔首道:“是。”
陆熵又要出差这件事当天便传到了别墅里,迟雪洱听后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下午虽然已经定好要出走的计划,但是还没想好怎么跟陆熵解释他突然要外出的理由。
如果被陆熵知道,以他的过度保护和控制欲,肯定不会轻易放自己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而且他已经跟颜清约好了周末去那座古城看看,虽然还不确定真的要定居,但去考察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万事俱备,又刚好赶上陆熵要出差,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冥冥注定。
晚上回到别墅,意外地看到陆熵竟然已经在客厅了,好像也是刚回来,背对着他,在沙发前脱身上的大衣,水晶灯的灯光投落,给他修长挺拔的身形勾勒出一圈光晕,朦朦胧胧的,像是存在在虚幻中的泡影。
虽然早上才刚分别而已,可此刻望着他的背影,迟雪洱却莫名有种很久不见的怀念感。
陆熵将外套随手扔下,正在解西装扣子时,腰间却突然环上一双手臂,顿了顿,低头朝下看。
“回来了,怎么不叫我。”
迟雪洱埋在他宽阔的背上,发出的声音也闷闷的:“是你自己现在警觉力下降了,以前明明我刚踏进玄关你就会立刻察觉到的。”
陆熵轻笑,转过身把人拉进怀里,抱住他的腰,下巴在他柔软的发顶蹭蹭:“在自己家里要什么警觉力。”
迟雪洱“哼”一声,想说自己刚开始来别墅里时他可完全不是这样的,不过现在分辨这个也没有意义,便懒得再多说什么。
陆熵捏起他的下巴,把他的脸从自己怀里挖出来:“是不是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心情不好?”
迟雪洱仰着小脸,一双眸子水润清亮,又长又密的睫毛无辜地刷了刷:“你今天回来的好早啊,不用加班吗?”
又来了,小少爷最近惯用的转移话题方式,他还真以为每次都能这么糊弄过去,陆熵不给他得逞的机会,手指在他微红的眼尾点点:“先哄小孩。”
迟雪洱愣了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哄小孩”是什么意思,脸一热,伸手就要推开他。
陆熵忙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乖了。”
这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陆熵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双臂紧搂在他腰间不松。
迟雪洱抬手摸摸他的头发,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此刻依偎在他身边的模样却像极了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大狗狗。
突然觉得今天的陆熵似乎有些过于黏人了,侧头看着他,轻声问:“你怎么了?”
陆熵用鼻尖轻蹭他的耳后,声音很低:“明天要去国外出差。”
迟雪洱已经知道这件事,被他这么一提,不禁又想起自己的那个计划,心虚地眨眨眼:“你以前也经常出差啊。”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
迟雪洱继续问:“哪里不一样?”
陆熵默了会,偏头在他脸上轻咬一口:“故意的是不是。”
迟雪洱笑着躲,跟他说正经的:“你这样特别像网上说的一种症状,叫什么分离焦虑症。”
陆熵用鼻音“哼”了声,不置可否:“不是像。”
分明就是。
迟雪在心里感叹,虽然理解他的心情,但也没什么好的提议,只能拍拍他的手安慰:“很快就过去了。”
两人在对视一眼,陆熵低头在他头发上亲亲,嗓子低哑:“在家等我。”
迟雪洱抬起双臂环抱住他,脸颊在他肩头轻蹭,却没有回答。
隔天清晨陆熵早早就去了机场,这一走两人就要相隔几千公里了。
迟雪洱心里空落落的,也同时燃起了一种全新的希望和热情。
周末天气还不错,迟雪洱背着包到跟颜清约好的地方见面,他骗宋叔说系里又有写生活动了,只去周末两天,让他不要跟陆熵说。
鉴于以前也经常有这种活动,也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宋叔就没多问什么,放心让司机送他出了门。
跟着颜清买好票坐进车里后,迟雪洱才逐渐有了实感,原来真正离开家出远门是这种感觉,也没想象中那么困难,反而在高铁驶动的那一刻,望着车窗外开始倒退的风景,他的心情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新鲜和兴奋感。
六百多公里,车程大约四个小时,到他们要下的站时,迟雪洱腰都快坐僵了。
尤其出了站后被告知还要再乘坐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车,迟雪洱脸就彻底拉了下来,刚启程时的心情兴奋值蓝条瞬间直降百分之三十。
颜清在旁边嘲笑他,说他就是太娇气,年纪轻轻的,这么点路程就受不了,这才哪到哪啊。
迟雪洱不跟他争辩,难受就是难受,他又不能欺骗自己的身体,大巴车上一直是靠着颜清肩膀半睡半醒熬过来的。
差不多下午一点才正式到那座古城,刚下车的一秒迟雪洱就感受到拂面而来的一阵清风,似乎是刚下过雨,空气里充斥着清凉干净的气息,夹杂着幽幽的清甜花香。
颜清果然没有骗他。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栋私人营业性质的独幢花园别墅,之前颜清跟家人旅行时就租住过,迟雪洱听过他的描述后,觉得恰好跟自己以前想象的养老场所不谋而合,这次也是特意过来考察一下。
别墅坐落在半山腰,两人踩着青石板背着包走了十几分钟,虽然上坡路不算轻松,但周围的景色实在优美,一路走下来迟雪洱竟也没有觉得太累。
到别墅前,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中要漂亮精致很多,两层楼的小建筑,周围种着几棵叫不上名来的大树,树干粗壮遒劲,深褐色的树皮苍老古朴,看起来是有些年岁历史了。
楼前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花圃,用篱笆栅栏围着,现在虽然还不是花季,但也已经开了部分,远远望去红红粉粉,虽然还不算是花团锦簇,但也煞是清新好看。
有一位中年妇人正拿扫帚扫路面上被雨水打落的花瓣和枯叶,绿树鸟鸣,整个画面都透露着一种古城天然慢节奏的悠然韵味。
迟雪洱站定,仰头深呼吸一口大自然新鲜的空气,有种灵魂深处都被洗涤的舒畅感。
“美吧。”
颜清举起相机,对着他拍了下,自然光下的迟雪洱真的太好看了,站在花篱前,像是一张画报。
迟雪洱点点头,转过身冲他笑了一下:“我很满意。”
打扫的妇人就是这栋别墅的老板娘,昨天接到颜清他们的电话预约,一大早就过来做了彻底全面的清理,让他们随时都可以入住。
听迟雪洱可能会有长时间的租住意向时,还高兴的说会给他更高的折扣优惠。
这座古城虽然是旅游城市,但大多游客都是短暂落脚游玩,所以一般的民宿和客栈才是比较受欢迎的住宿选择,他们的这栋别墅因为只适合整租还有不算低廉的价格问题,反倒经常闲置。
所以如果真的能有人长期租用的话,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大概聊了一下后,迟雪洱跟颜清打算出去四处参观下,老板娘留下电话,让他们有问题随时联系,还说她家就在山脚下,要是玩累了直接过去吃饭,然后便爽快地先离开了。
等人走后,颜清把迟雪洱摁到藤椅上,抱着胳膊审问他:“长期租用是什么意思,怎么个长期,为什么要长期?来之前你可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
迟雪洱知道这种不算平常的行为肯定会引起他的疑惑,所以也提前想好了对策:“我不是一个人住呀,这是我跟陆熵讨论后的结果,前段时间我不是身体老不舒服吗,陆熵就说找个节奏慢风景好的城市偶尔去住住,算是给我调养,我刚好又想到你之前跟我说的这个古城,所以才来提前踩点看看。”
颜清一开始还一脸不相信地盯着他,表情仿佛是在说看他怎么编,但到后来听到是他家里那个大佬的意思,而且还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便逐渐打消了大部分的猜疑。
呼一口气说:“果然是霸道总裁,有钱有闲,对你也算是真的呵护,宝贝你走大运了。”
迟雪洱笑笑没有说话,想到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心想在某种层面上来说他倒是真的走“大运”了。
颜清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坐下来跟他瞎扯:“以你家那位的财力,别说是租用了,直接把这里买下来也不过是轻松甩甩手上信用卡的事。”
“可以是可以………”迟雪洱沉吟着,倒不是在考虑真的让陆熵把这里买下的事,而是他自己。
以这个小城的消费物价水平,他从陆熵那里拿到那笔协议金后,想买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目前来看好像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这毕竟是关系到他后半生养老的问题,不能那么草率,还是得慎重试住考察后再做决定。
两人出去找了家路边的小店吃了午饭,要出去玩时颜清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出了点事让他赶紧回老家一趟。
看得出是比较紧急的事,迟雪洱便让他赶紧回去,好在现在不是旺季,车票还是很好买的。
颜清瞅着他:“你不跟我一起啊。”
迟雪洱摇摇头:“我还想再多呆一晚,明天再回去。”
看颜清立刻露出不放心的表情,迟雪洱赶在他开口前打断:“只是一晚上而已,你不是也很放心那个老板娘吗,说她很热情靠谱,如果合适的话,我以后可是会来这里定期长住的,所以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多体验一下,放心吧。”
颜清考虑了一会,抬头认真望着他:“有事一定及时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硬撑,也别乱跑,山里很危险的,明天买好票告诉我,我提前去车站接你。”
迟雪洱点头再点头,像被家长嘱咐的乖小孩,拖着长音回:“知道了,哥哥。”
颜清揉他的脑袋:“耍宝。“
送走颜清,迟雪洱就开始了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闲逛,这里的景色确实是好的,因为不是旺季,街市上也不是很拥挤,卖的一些小手艺品和特色零食看起来也很有意思,偶尔会遇到拍照打卡的游客,走到略微偏僻的路边还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空气清新微凉,很能让人平和心情。
毕竟对这里还不熟悉,迟雪洱没有走很远,看着天色有些转阴了,便按原路回了小别墅。
别墅上下两层都有露台,一楼的落地窗前有厚厚的毯子,迟雪洱坐在上面休息,眺望着外面满目葱郁的风景,耳边是树叶婆娑沙沙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声炸雷惊醒的,当时正在做一个不知所谓的梦,被吓醒时才发现面前一片昏沉,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柱,视野里几乎看不到任何事物。
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
迟雪洱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也是心惊,慌乱起身时碰到脚边的手机,正在震个不停,来电显示是下午刚存进电话簿的老板娘。
他忙点了接听,老板娘着急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吱啦吱啦的电流声:“小朋友啊,你可算是接电话了,现在怎么样啊?别墅房间没有进水吧,电呢,电路还正常吗!”
迟雪洱虽然还是懵的,但听她这么紧急的语气,也知道现在情况应该不是特别乐观,忙从地毯上爬起来,在昏暗的环境里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
“啪”一下按下去,灯没有亮。
迟雪洱立刻对着电话回:“好像是停电了,灯不亮。”
老板娘在电话里大叹一声,用非常抱歉的语气跟他继续说:“风雨太大了,电路可能被吹断了,刚才我们想上去看看,但是途径的一段小路被冲坏了,泥石断树挡在路上,暂时过不去,可能要明天雨停了才行,小朋友你别害怕哈,在屋里不要出去就行,冰箱里有我上午放进去的吃的,面包牛奶什么的都有,你暂时应下急,千万别出去乱跑哈。”
在老板娘说明情况的过程中,迟雪洱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一边沉着回答她,一边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外面暴雨依然没有停,他就是想要出去求助也不行,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像老板娘说的,在这里老实呆一晚上。
电话挂断后,迟雪洱转身对着空荡黑暗的房子望了会,窗外依然是电闪雷鸣,让他突然有种会被周围的黑暗吞没的恐慌感。
趁着手机还有电,他打开手电筒按照老板娘说的位置摸索着找到几根蜡烛,用打火机点燃后,微弱的暖黄色火苗映亮小小的一片空间。
迟雪洱蜷缩在这个小小的光圈里,用毯子紧紧蒙住头,一道闪电劈下来,顿时将房间里映得亮如白昼,紧接着又陷入完全的黑暗,下一秒,霹雳般的巨响雷声就在他头顶炸开。
迟雪洱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双手用力捂住耳朵,他从小就怕打雷,小时候每次一到这种雷雨天气他都要跑进爸妈的房间跟他们挤在一起睡。
长大后被告诉要成为男子汉,不能做这样没有胆量的事,便只能强行壮着胆子,像现在这样捂住耳朵躲进被窝里。
越在意就越是害怕,迟雪洱打算想点别的转移注意力,大脑没有边际的发散,不知怎的就想到上次在别墅时,有一天也下过像现在这样大的雨,打着相同的雷,他一个人窝在偌大的卧室里,即使塞着耳塞也还是睡不着。
本该在公司加班的陆熵突然冒雨赶回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抱着他,两只手掌捂紧他的耳朵。
迟雪洱缩在他宽阔温厚的胸膛前,内心涌起无比浓烈温暖的安全感时,却还是忍不住想,他明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害怕打雷,为什么陆熵会知道。
现在的陆熵在干什么呢,他还在国外处理工作吧,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没有听话,并没有乖乖呆在别墅里等他,是不是会大发雷霆骂他一顿,然后连夜从国外跑回来揪他回去呢。
迟雪洱想象着那副场景,竟有些期待。
可自己在陆熵心中又真的已经重要到这种地步了吗。
即使真的有,那跟那位“白月光”先生比起来呢。
迟雪洱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这场暴风雨给吓傻了,竟然会开始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比较和幻想。
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陆熵了,这些事情以后跟他又有何关系。
更可笑的是,他明明比谁都知道这个道理,可为什么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将电量已经岌岌可危的手机打开一次又一次,看着电话簿里那个“陆”的备注踌躇不已。
也不知是不是他过于强烈的意愿传达到了大洋彼岸,在他不知道多少次想要打开手机时,屏幕竟然主动亮起来,那个快被他盯烂的“陆”字在中间闪动跳跃。
迟雪洱完全怔住,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是空白的,等他手忙脚乱想要划下绿色的接听键时,手心却突然感到“嗡”的一下震动,手机电量不足关机了。
被子下的空间再次陷入一片漆黑中,迟雪洱呆呆握着完全没有反应的手机,听着耳边自己粗重沉闷的呼吸声,眼眶在无声中慢慢变得湿润。
外面的雷声还在轰隆作响,似乎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迟雪洱把手机放到一边,双腿蜷到胸前,手臂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
或许这个接不到的电话,就是书中的世界给他的警示。
他跟陆熵的协议,是时候该结束了。
第49章 49
被耗尽的手机电量强行跟外界分隔开来的迟雪洱不知道, 因为他没有接到这通电话,远在大洋彼岸的陆熵几乎真的是要疯了。
因为国内外的时差,陆熵特意挑了国内快要睡觉的时间打过来, 起先没人接听时,他只以为迟雪洱可能在洗澡或因为其他的事还没有在房间。
可后来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却通通都是无法接通时,陆熵才察觉到奇怪的地方,不知为何还立即联想到最近迟雪洱怪异的表现,心中突然涌出极强的不安。
推迟了马上就要开始的会议, 直接又将电话打给了宋叔。
宋叔还全无所知,起先还乐呵地把迟雪洱临走时的话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他,听到后来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尤其是在跟学校确认他们系最近并没有组织什么写生活动时, 小老头吓得倒吸冷气,几乎都不敢说话了。
这小少爷是离家出走了?还拖着那么幅风吹不得日晒不得的娇贵身子,他能跑去哪儿啊!
更重要的是,陆熵出差时是把小少爷全权交给他照顾的, 结果他竟然把人给看丢了, 这把老骨头是别想太平了。
陆熵在电话那边还算平静, 只是声音听起来格外阴冷,像是毒蛇在耳边丝丝吐着猩红的信子,让人脊背发凉:“他临走时还说过什么其他的话吗,你好好想想。”
宋叔忙不迭地点头说他想想, 他想想, 结果混乱之下还真的让他给回想起一个重要的信息。
“我想起来了!小少爷好像有说这次是跟他那个同学一起坐车去,所以让家里司机直接送他到车站, 就是那个,那个上次来这里玩过的小同学,皮肤很白很秀气的那个……”
“颜清。”
陆熵冷冷替他说出那个名字。
宋叔忙叠声说“对对对,就是他”。
陆熵挂断电话,用手中的钢笔敲两下桌子。
等在门外的林修立刻推门进来:“陆总。”
“洱洱的那个同学,名叫颜清的。”陆熵开门见山,面色比声线还要沉上几分,森然冰冷,让人不敢直视:“想办法找到他的联系方式,还有,定一张回国的机票,要最近的时间。”
林修意外抬头,但也仅仅只是意外了几秒,毕竟看陆熵现在的神色就知道,此刻没有什么事比现在他交代的这件更为重要和优先级,立刻垂首答复。
“是陆总,我现在就去办。”
身为陆熵的金牌特助,林修对老板交代的工作和任务向来都完成得无比迅速和完美,不到半小时就找到了颜清的联系方式。
陆熵拨打这个号码时,他们已经坐在车里,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
电话接通倒是很快,考虑到国内现在已经是深夜,果然年龄小的孩子都喜欢熬夜。
“喂,哪位?”颜清的声音听起来还是精力满满的。
“我是陆熵。”
陆熵没有多说废话,快速讲出他打电话的目的:“你今天是不是跟洱洱一起去了外地写生,现在还跟他在一起吗?”
乍一听到他的名号,对面的颜清还愣了一会,虽然他跟这位老总已经打过好几次照面了,但却根本算不上熟人,私下联系更是破天荒头一次。
不禁有些紧张,但还是乖乖回答了他的问题:“对,不过我有事下午提前回家了,现在只有雪洱自己在那里,他说想多住一晚。”
听到现在迟雪洱竟然还是孤身一人,陆熵默了一瞬,语气低沉:“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什么?!”颜清的嗓门蓦然提高:“打不通,怎么会?我下午走时还让他有事要及时跟我联系,陆总你先等下,我现在问一下……”
颜清是个急性子,话没说完电话就“嘟”地被切掉了。
陆熵紧握手机,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敲打,虽然一言未发,但车内的气压却明显变得比刚才更加冰冷压抑,林修透过后视镜看一眼,默默加快了车速。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手机才响起来,陆熵没有一秒犹豫地划下接听键,颜清焦急的声音从话筒里清晰传出来。
“陆总,我刚才给住宿的老板娘打了电话,对方说傍晚山里突然下了特大暴雨,雪洱住的别墅跟山下相连的一条小道被冲断了,他们上不去接人,雷电劈坏了附近的电路,别墅现在停水停电,只有雪洱一个人在那里,但万幸人没事,只要熬过今天晚上,明天雨停后清理好路段就可以去别墅接人了。”
颜清快速简洁地说明了目前的情况,虽然他同样也担心得要死,但想到身为迟雪洱的丈夫,陆熵肯定更加心急,所以尽量把现状说得轻松一些。
压着呼吸声等了会,却没有听到对方的任何回应,颜清刚准备再说些什么,才听到对面缓声开口。
“他害怕打雷。”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颜清没怎么明白:“什么?”
陆熵轻闭上眼睛,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指骨泛白,薄薄的机身被挤压出轻微的“咯吱”声响。
“把那里的地址发给我。”
电话虽然挂断了,可刚才颜清说的那些话却仿佛还一直在他耳边和脑海浮现,暴风雨的夜晚,能劈坏电路的雷电,空荡漆黑的别墅。
迟雪洱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境遇,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只有他自己。
他的宝贝,那么小,那么柔软,以往每次打雷时都会像只猫儿一样蜷在他怀里发抖,这样的他怎么才能熬过这样的一个晚上。
陆熵只要想想就觉得快发疯了,一颗心像被在油锅里煎烤一般急躁又疼痛。
车厢里空气的温度明显变得更低了,即使没开空调也依然让人脊背发冷,林修紧握着方向盘,不时偷瞄一下后视镜里的情况。
刚才电话里的对话他也都听到了,虽然听起来很紧急,但冷静分析下来,也能推断出目前小迟少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暴雨中的山区确实危险,但人如果在设施完备的建筑内,而不是在外面乱跑的话,肯定还是很安全的。
只是关心则乱,现在的陆熵恐怕满脑子都是小迟少爷受苦受难的画面,能维持理智就不错了,自然不会冷静得下来去分析这些。
林修呼一口气,不由想起以前陆熵在面对小迟少爷出事时的漠然和平淡,即使是关心也只是出于他自身的修养和礼貌,这才短短的几个月,态度对比便如此强烈鲜明。
感情真是神奇又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陆熵在快马加鞭赶回国内时,颜清也在想办法买第二天一早就能去古城的机票,而牵动所有人心肠的当事人,此刻正可怜巴巴躲在被子里偷哭,因为怕外面的雷声,也不敢乱动,哭累了,便蜷在被窝里睡着了,泪痕干在脸上,眼睛也肿成红色的桃子。
一整夜的雷电暴雨,狂风嘶吼着呼啸,这一晚山里的所有人家都紧闭门锁,期盼着这场灾难般的风雨赶紧过去。
终于迎来第二天的黎明,风雨也总算是停了,天边甚至还隐隐有放晴的征兆,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气息,风轻鸟鸣,一派平和的景象,仿佛昨夜天灾般的画面全都是幻觉一般。
床边小柜子上的蜡烛已经燃尽,只留下一滩红色的烛油凝固在上面,床上的被子中间鼓起小小的一团,是缩在下面睡着的迟雪洱。
迟雪洱是被腹部一阵熟悉的绞痛疼醒的,睁开眼睛迷糊半晌,昏睡前的记忆才缓缓复苏,看到被角下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才意识到天似乎是亮了。
掀开被子,虚软的手臂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迟雪洱已经不想去回想了,只记得后来他应该不是主动睡过去,而是恐惧和伤心交加,精神高度紧绷压迫,被迫失去了意识。
这对当时的他来说应该也算是一件好事。
下床双脚踩在地上时,才发现他没有力气的不仅是手臂,整个身体似乎都有些不堪重负,大腿酸软,走路时小腿肚都在打颤。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应该是又发烧了,眼窝发烫,后脑还伴随着低血糖的眩晕,胸口堵得慌,有种吐不出来的恶心感。
迟雪洱轻轻抽一下鼻子,鼻尖酸酸麻麻的,觉得现在的自己实在悲惨得有点过了头了。
只是现在不是悲伤春秋的时候,这种情况应该尽快补充一些糖分,他记得昨天老板娘说过冰箱里有牛奶和面包,如果有巧克力当然更好,迟雪洱不敢再耽误,扶着墙壁慢慢走出房间。
下楼时经过走廊拐角的一扇小窗户,阳光投射进来,迟雪洱抬手挡了一下,眼前突然就黑了。
比在房间内刚起床时还要强烈十倍的眩晕感袭来,迟雪洱双手下意识就去抱旁边楼梯的扶手,但却扑了个空,彻底失去视野的那一秒,他脑海里只跳出一个念头。
完了。
……………
因为买的机票是回b市的,所以飞机落地还是在b市,从机场出来时天还没有亮。
虽然回来的路上从颜清那里得知古城的地点后便有让林修直接改签,但那个地方偏僻不说,交通也不是特别方便,国内的飞机和高铁的班次都不算多,更不用说是国际航班。
所以也只能暂时先在b市落地,即使后买了古城的票也要稍稍等两个小时。
虽然也可以直接开车过去,但林修查了下距离还有路况,再快也没有乘坐飞机来得方便,所以还是选择了暂时等待。
所幸他们知道迟雪洱并没有遭遇意外,只是在别墅里被暂时困住而已,情况并没有糟糕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这期间陆熵先回了一趟别墅,他心急如焚,几乎每个跟他碰面的人都能感觉到萦绕在他周身恐怖危险的气场,没人敢轻易跟他说话。
回到别墅时宋叔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怕承担不了陆熵的怒火,但更多的还是对迟雪洱那个小少爷的担忧。
长途跋涉,饶是陆熵这样强悍的人也能看得出明显的沧桑,只是脸色过于阴沉恐怖了,那种风尘仆仆的疲惫感便被掩盖许多。
“人离开多久了。”
陆熵进门后直接问了一句。
宋叔脑门都是冷汗,垂首跟在他身边:“周六早上离开的。”
周六,那就是昨天。
陆熵是三天前出的国,虽然每天都忙得没有缝隙,但还是会尽量抽出时间给小少爷打个电话。
前两天他都正常接了,虽然通话时间都不长,但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没想到第三天就出了意外。
陆熵猜测,如果不是因为暴雨的特殊情况,可能昨天那通电话小少爷也会正常接通,甚至不会把他外出的事告知他,假装还乖乖呆在别墅等着他。
陆熵嘴角勾起一抹微弱的弧度,眼神里却冰冷的全无温度。
很好,看来一切都是早有计划的。
他的宝贝,胆子还是比他想象中要大的多了。
“少爷……”
见陆熵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宋叔虽然恐慌,却还是压不住内心的担忧,鼓着勇气开口:“小迟他……”
“我去房间看看。”
陆熵丢下一句,径直就去了楼上。
宋叔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这才注意到他竟然连鞋子都没有换,如果在平时,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在洁癖极其严重的陆熵身上,不难想象他现在心境受到多严重的干扰。
抹一把冷汗,跟旁边的林修对视一眼,林修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小迟少爷情况并不严重,我跟陆总一会就出发去机场了,顺利的话三个小时后就能见到他。”
宋叔点点头,又继续叹气:“这小迟,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离家出走了,是我们最近没照顾好他,让他觉得受委屈了吗?还是又跟少爷吵架了?这孩子心思本来就细腻,又多愁善感的,有什么事都喜欢往心里憋,他要是不说,我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啊……”
宋叔百思不得其解,到楼上的陆熵也是同样的心态。
他先是去了画室,里面空旷无声,几个画架安安静静地立在那,上面是几副还没完成的作品。
迟雪洱耐性极好,做任何事都很少会有这样半途而废的时候,现在竟然连他最喜欢的画画都被这样对待,还一连是好几副,看得出来肯定是受最近不平静的心情影响。
卧室的情景也是同样,跟他几天前离开时全无变化,床褥收拾得很整齐,两人的枕头并排亲密的放着,衣柜里属于迟雪洱的衣物也一件都没有少。
陆熵的目光在房间内一处处搜寻着,逐渐意识到一件事,小少爷虽然已经在这里跟他同住数月,但整个卧室里属于他的痕迹和所有物却少之又少,如果不仔细分辨找寻,甚至会将这些仅有的稀薄存在感也完全忽略。
这固然可以用迟雪洱平时物欲低,又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性格来解释,但是不是也可以说明,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要随时离开的准备,哪怕他们如今已经亲密至此,甚至他们在这个房间的很多处都不止一次的肉.体交缠时,他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念想。
想到这里,陆熵眸光瞬间冷如无底的寒潭,双拳发了狠般攥紧,几乎把手中迟雪洱的衬衫捏成碎片。
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片刻,还是忍不住又将手中的衬衫捋得平整,放到鼻下,沉迷地嗅着上面微不可闻的稀薄气息。
是迟雪洱的味道。
等他们赶到古城时,雨也刚停下没有多久,当地的人已经在清理塌陷路段的碎石泥流,毕竟山中天气阴晴不定,不趁着放晴及时处理,说不准没多久又会变得黑云压顶。
塌陷的情况远比人们预想得要严重的多,巨大的落石和粗壮的断树横在眼前,几乎把前方的视野完全遮挡,还有大面积的泥浆汩汩地往下淌,这种情况意味着已经发生了小型的山体滑坡,如果不让专业人员小心应对,强行粗暴处理这些障碍物的话,极可能会引发二次滑坡。
据说还有被困在山上的人,已经有救援队上去搜寻了。
陆熵站在警戒线的外围,还穿着一直没来得及换下的黑色长风衣,僵硬着脊背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双眸阴暗无光,像是一潭没有气息的死水。
提前到一会的颜清也在等着,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陆熵高大的身影,他本来想上前打个招呼,但想到陆熵此刻估计也没心情搭理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焦急的等待。
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在场的所有人对时间的流逝放佛都已经变得麻木,天气果然开始转阴,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往下砸,林修撑起一把黑伞,刚要走到陆熵身边时,却听到前面传来欢喜的呼喊。
“清理出来了!”
“别着急,只是一点小豁口,现在通过极有可能被落石砸伤,再等等……哎,这位先生!”
救援人员话音还没落,一个黑色的身影便已经快速从狭小的豁口闪了进去,甚至再慢一秒就会被一块滚下来的泥石砸中。
半山腰的别墅只有一幢,陆熵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个明显的白色建筑,他的身影穿梭在越来越密集的雨幕中,每走一步心脏都在不要命的狂跳。
冲进别墅的大厅内时,里面却只有死一样无声的寂静。
他的身体已经全部湿透了,一身的泥泞污垢,一路走过去在地毯上留下长长的一道水痕,终于在靠近通往二楼的木质阶梯时,看到了躺在那里的小小身影。
第50章 50
医院病房。
雪白到像是白纸一样单调的空间, 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
这是迟雪洱最讨厌的白色,也是迟雪洱最讨厌的气味。
但是现在的他却紧闭着眼睛躺在这里,他没办法说话, 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皱着鼻子, 委委屈屈地说他不要在医院, 想回家。
陆熵坐在病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人的脸。
迟雪洱昏迷了两天,他就在这里陪了两天,这两天迟雪洱只能输营养液, 他也几乎没吃没喝。
再坚毅健朗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的摧残和消磨,不过才短短两天,陆熵看起来就瘦削很多,下颚线条更清晰了, 边缘冒出青色的胡渣,双眼里红血丝多得怕人。
如果不是这几天也一直守在旁边亲眼见证,林修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见到老板这幅狼狈颓废的模样。
外面有人敲门,是来送午餐的下属。
林修接过来, 走到桌前把保温盒里热腾腾的饭菜都拿出来摆好。
虽然知道最后可能还是每一样都原封不动的再收回去, 但也还是要放在这试试看。
“陆总, 饭菜都到了,您要是有胃口就稍微吃一点,这样才有精神继续陪小迟少爷。”
陆熵“嗯”一声,背影却还是一动不动。
林修叹口气, 又往床上躺着的人看一眼, 睡了太久,本来就没几两肉的小少爷看起来更瘦了, 薄薄的一片,看得人心酸。
迟雪洱其实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是他身体底子太差了,从楼梯上摔下来又磕到了头,虽然不严重,但轻微的脑震荡还是避免不了的,右脚也在摔下来时伤到了脚踝,身上各处也有碰擦刮的伤痕,现在只能等他慢慢恢复,只要能醒来,基本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林修离开后,病房里又只剩下陆熵他们两人。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落在迟雪洱的脸颊上,苍白的皮肤更像是要透明了。
陆熵忍不住用手去碰他的脸,冰冰的,又把他躺在枕头上还扎着吊针的右手拿起来,轻轻圈住他苍白瘦削的手腕,皮包骨头一般。
看得陆熵喉咙微哽:“再睡下去真要瘦成十来岁的小朋友了,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说你像没成年的小孩了吗,我每次跟你开玩笑你都会生气,不想真的瘦成那样,就快起来吃东西了。”
“医生说你早就该醒了,但你一直不睁开眼睛,是在做什么好梦不想醒来吗?”
“是不是怕我对你出去乱跑的事生气,怕也没用,你就是病得再可怜也还是得挨教训。”
“为什么要一声不响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你知道那天我看到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时,吓得心脏都不会跳了吗。”
“洱洱,我好想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不会追问你,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
这两天陆熵不停地像这样跟他说话,声线从一开始的清晰沉重变得沙哑,失落,却还是坚持着一遍遍,一遍遍地诉说,虽然在别人看来都是在徒劳的自言自语罢了。
五点左右时护士进来换了一次营养液,陆熵望着小小的透明袋子,眸光黑沉,就是这一袋袋的液体在勉强维持着迟雪洱脆弱的生命体征。
护士把空掉的袋子收好,她这两天也早就习惯了床边这个英俊男人的种种行为,知道劝说也无果,所以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并没有过多留意。
只是转身要离开时却看到了让她意想不到的一幕,“咦”了声,语气惊喜道:“刚才这位病人的眼皮好像动了一下。”
陆熵心中一震,目光立即从输液袋移到迟雪洱脸上,小家伙仍然闭着眼睛,纤长浓黑的睫毛紧贴着眼睑,几秒后,那两簇小扇子似的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
很微弱,很微弱的扇动,像是大雨天被淋湿受伤的蝴蝶艰难地震动脆弱的羽翼。
护士更兴奋了:“先生您看,真的动了吧,不是我的错觉。”
是真的。
陆熵也看到了。
他控制不住地猛起身,胸口被巨大的惊喜砸得狂震,甚至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本想第一时间冲上去将人抱到怀里,却又在双手快要碰到他时硬生生压抑住了那阵冲动。
他太激动了,而现在的迟雪洱看起来又那么脆弱,他很怕自己会控制不好力道伤到他。
接到通知的医生很快就赶过来,给迟雪洱快速做了一遍检查,确认各项状况都基本无碍,是真的已经完全苏醒了。
这才转身跟陆熵道了喜,示意他可以放心了,之后又交待了些日常饮食和有助身体恢复的注意事项。
陆熵认真听完,等医生走后这才回到床边好好去看迟雪洱的情况。
小少爷虽然已经醒了,但意识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眼神还是懵的,迷茫地放空着。
陆熵坐下来,重新握住他的手,这几天情绪起伏太过跌宕,本来想着等小家伙醒来一定要先佯装严厉地批评他几句,让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再好好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真当看到他睁开眼睛的模样,却又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胸口只剩下涨得快要满溢出来的怜爱和心疼。
在遇到迟雪洱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个生命,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做着最平常不过的吞吐呼吸的动作,就已经足以让自己感到莫大的心安和满足感。
陆熵微闭了下眼睛,克制住内心澎湃的情感,伸手碰碰他的脸颊好引起他的注意:“宝贝。”
迟雪洱睫毛动了动,转过头望着他,从漫长的昏睡中刚醒来,他所有的动作都显得有些迟缓笨拙,呆呆的,很可爱。
似乎是认出了陆熵,他眼神中的茫然被冲淡许多,张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先缓一会。”陆熵摸摸他的嘴角,低声安抚:“好几天没说话了,过一会就好了,渴不渴,医生说你现在可以先喝点水。”
迟雪洱抿了下干燥的嘴唇,点点头。
陆熵倒了半杯温水,把人小心从床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将杯子抵到他唇间,喂他喝下去。
迟雪洱睡了太久,身体机能全都需要一点点恢复,只是喝几口水也费了很大的力气,喝完靠着陆熵微微气喘。
陆熵抹掉他嘴角的水痕,摸到他身体哪里都是硬硬的骨头,心头又酸又疼,抱他的手都不敢太用力。
“舒服点了吗。”陆熵低头问他,嗓子很轻,怕吓到他一样。
迟雪洱还是没有回答,喝完水后又蜷在陆熵怀里,瘦瘦小小的一只,看东西的眼神依然是恍惚茫然的。
陆熵没有勉强他,嘴唇贴着他的额头亲亲,就这么温柔安静地抱着他。
这之后迟雪洱似乎还是很累,又睡了快两个小时,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都暗了。
床边空荡荡的,连放在那给陪护用的椅子也不见了。
迟雪洱想到他中间醒过来时好像看到过陆熵,他还给自己喂了水,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可当时他的怀抱明明那么温暖真实。
还是说他觉得照顾自己这样的身子太麻烦,已经厌倦了,所以在他昏睡后就直接离开了?
想到这种可能,迟雪洱心中又怕又急,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情况,直接掀开被子要下床。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他的双腿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几乎是刚落地就直接摔了下去。
“哐当”一声,发出的声响惊到了在厕所里洗漱的陆熵,手跟着一抖,直接划破了下巴,皮肤上立刻出现一道细小的伤口,鲜红的小血珠冒了出来。
陆熵只是微皱了下眉头,一秒都没有犹豫地放下手中的刮胡刀奔出浴室。
看到跌坐在地上一脸茫然的迟雪洱时,脑中当即“嗡”了一下,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
“洱洱!”
大跨步走过去,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大致检查一遍他的身体后,还是没忍住后怕地大声斥责他:“怎么从床上下来了,不知道你现在还不能乱动吗?你到底想把我的心脏吓停几次才行!”
迟雪洱看到他出现时眼睛本能得亮了,可随即又被他很凶的模样吓到,缩起脖子怯怯地看着他,脑袋里也被吼得嗡嗡的。
陆熵过了后怕的情绪,长呼出一口气,张开手臂把他瘦削的身体轻轻拢到怀里,低头吻着他柔软的发顶:“对不起宝贝,我不该凶你的,对不起,吓到了吗。”
虽然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可迟雪洱还是听出他嗓音里微弱的抖意,慢慢抬起手抓住他的衣服。
“陆熵。”
这是他醒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声音又粗又哑,像在摩擦粗糙的砂纸,并不好听。
陆熵圈着他的手臂颤了颤,低下头看着他。
迟雪洱仰着脸,小扇子似的睫毛又浓又长,清澈的眼神黑白分明,他看到陆熵下巴上的小伤口,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上面碰碰:“……疼吗?怎么弄得。”
陆熵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他的指尖:“不疼,刚才去厕所看到自己胡子拉渣的样子太丑了,怕你醒来看到时会被吓到,所以想先把胡子刮干净,这样是不是更难看了。”
迟雪洱摇摇头,认真望着他现在的模样:“不难看,就是瘦了好多。”
陆熵捏他尖尖的下巴:“咱们俩谁更瘦,睡那么久都不醒来,小脸都快饿没了。”
说到饿,迟雪洱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刚好病服下的小腹也配合的“咕噜咕噜”起来。
“真饿了…”
陆熵有被他可爱到,捧起他的脸亲了亲,语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我让人送吃的过来,喝粥好不好。”
他现在这种情况除了粥这类清淡的流食,估计也吃不了其他的。
吃完东西,迟雪洱的胃确实舒坦了不少,他又觉得有点累了,打个哈欠,靠回陆熵身上,额头抵着他的肩膀,蹭啊蹭。
可能是还在生病中的原因,陆熵觉得从刚才开始迟雪洱就格外愿意亲近他,一秒都不想多分开,像块松软黏人的小糖糕。
他自然也是极其受用的,不如说就算迟雪洱不那么想靠近他,他也不会让小朋友离开他太远。
只是眼前的气氛再亲密温馨,也不能掩盖他们还有事情没有说开的现实。
沉默半晌,陆熵低下头,看迟雪洱正在捏他的手指玩,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洱洱,我们聊聊吧。”
迟雪洱手上的动作停下,抬起头,明亮的眼神水润润的,看得人心软。
陆熵在他柔软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吻:“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从家里跑出来,还骗宋叔说是出来写生,结果还弄出这么大的事,你知道如果我那天再晚到别墅一会,你会有多危险吗?”
陆熵说着,眼前又不禁浮现出他那天冲到那栋小别墅时,结果却看到迟雪洱躺在楼梯下一动不动的画面。
即使过了这么多天,每当深夜入睡后,他都还是会从梦中惊醒,在此以前,他从来都不敢想象这辈子自己还能体会到这种情感,一想到他可能会就此失去迟雪洱了,那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惧怕和空虚竟会让他心脏骤停,手脚冰冷。
迟雪洱靠着他,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紧绷和起伏,知道他是在强行压抑内心的情绪,代入一下他当时的心情,不禁也有一点愧疚。
握住他冰冷的手指用力捏捏,等陆熵调整好情绪低头看他时,脸上便轻轻荡开一抹笑,酒窝也露了出来。
陆熵的眼神重新变得柔和,小家伙虽然瘦得快皮包骨了,可小酒窝还是和以前一般可爱,蜂蜜一样甜醉。
“掉下楼梯的事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想的,让你担心害怕了,对不起。”
他眼神干净纯粹,显然是真心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陆熵摸摸他的头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迟雪洱笑笑,可想到接下来要坦诚的话,又渐渐开始有些紧张,手指捏在一起轻搓着:“但是到这里来的事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我是真的想离开别墅,还有,离开你。”
陆熵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低下头,“嗯?”了一声。
迟雪洱呼一口气,从他怀里坐起来,费力地挪到旁边,面对他坐着。
陆熵的怀里一下变凉变空了,那种空虚感再次浮现,他想伸手把人抱回来,却又听迟雪洱说:“陆熵,我们是不是该结束了。”
这次他终于可以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陆熵心中微震,脸上却扯出一丝笑意,平静问道:“洱洱,什么结束,你在说什么。”
迟雪洱在说这些话时内心其实也不好过,抽抽鼻子,压住心中的酸涩:“你去别墅找我时有没有看到我的背包。”
陆熵看着他的表情,已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忍耐着,起身走到旁边,把柜子上的背包拿过来:“我找到你时只想着赶紧把你送到医院,其他什么也顾不得,你的行李是让林修后来又去一趟拿回来的,是这个背包吗。”
迟雪洱接过背包双手抱住,点点头:“是的。”
他拉开拉链,在里面翻了会,找出一份纸质文件,想了想,翻到这几天已经看了无数遍的那一页:“虽然协议时间还没有到,但是我研究过里面的条款,有一条说如果遇到不可抗力的因素,甲方是可以提前终止协议的,同时也会给乙方高达三倍的协议违约金。”
说到这里,迟雪洱又抬头看向他,认真道:“三倍的违约金就不用了,我们和平提前终止协议就好,你觉得呢。”
陆熵看着他,目光从他清澈的眼神落到那份协议上,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
在迟雪洱拿出那份协议前,他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虽然知道他可能有事瞒着自己,却也不应该到这种程度。
甚至在他醒来以前,陆熵还抱有小少爷这次外出或许只是因为觉得在许安言那里受到了委屈,又因为年轻人一时的冲动,多种事情和压力累积到一起,所以想要出去透气。
原来这不是一场计划中的短暂出走,而是一场彻彻底底蓄谋已久的分别。
陆熵握紧拳头,他竟然没有发现,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失去迟雪洱的音信,如果迟雪洱这次不是单纯出来试探,而是真真正正彻底从他的世界和生命中消失,陆熵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真的因此发疯。
看陆熵一直不说话,只是垂着头神色不明,迟雪洱心里有些没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在想他竟然这么早就想要拿到协议金,因此嫌他太贪心了吧。
可是这真的不能怪他,是剧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如果他不现在离开,继续留在陆熵身边跟那个“白月光”作对,那么就会落得书中所写的那样悲惨下场。
迟雪洱心里着急,正在想着要怎么跟他解释时,陆熵却轻轻摁住他的肩膀,顺势拿过他手里那份协议。
太过久远的东西了,这段日子以来早就已经习惯了迟雪洱在他身边,习惯了他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中,所以甚至都快忘了这个协议书的存在,此刻再翻看这些所谓的条款约定,竟觉得格外讽刺。
这真的是当时的他让人起草出来的东西吗,陆熵虽然觉得离谱,但以他那时的行事风格和性格,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
毕竟就算是他本人也不可能想得到,他会在短短几个月内,为眼前的这个人改变至此。
迟雪洱显然也是那些想不到的人其中之一,看着陆熵翻看协议时,眼神和表情里都是紧张,好像生怕陆熵哪里一个不顺心就会否决掉他的提议。
陆熵的确很不开心,胸中憋着一股气,尤其看到迟雪洱还用这种担忧紧张,甚至还略有一些期待的神色看着他,无声须臾,他把那几张纸卷起来在手心敲敲。
“我不同意。”
迟雪洱愣了,似乎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也有着心中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的恐慌,眼睛一点点放大:“你,你不能这样!协议清清楚楚写着了,可以提前终止的!”
陆熵神色冷淡:“协议上说的是如果遇到不可抗力因素,甲方可以单方面提前终止,可我现在并没有遇到什么不可抗力的情况,为什么要提前终止。”
陆熵的一段话像一根铁棍当头打在他头上,迟雪洱呆了半晌,突然就清醒了。
是啊,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在想这件事,理所当然得认为陆熵肯定会同意这个提议,可现在现实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陆熵似乎根本不打算按照他的意见来。
那他现在要怎么办,不能解除协议就意味着他还必须要留在陆熵身边,留在他身边就要继续面对许安言,然后看许安言跟陆熵重归于好。
难道他真的逃不过书中给他安排的命运,只能当一个被虐身虐心没有人权的可怜炮灰吗。
迟雪洱想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强烈的情绪起伏让他的胃再一次抽痛起来,明明只是喝了点稀粥,却还是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着。
他用手捂着腹部,难受地躬起脊背。
陆熵看他这样,脸色也骤变,立即弯腰扶住他,手掌贴着他的后背一下下拍着安抚:“宝贝,慢慢呼吸,先什么都不要想。”
迟雪洱现在满脑子都是他要被虐的念头,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霸道总裁”,想到这里心头就都是火气,伸手用力推他:“你走开,我不要你管,你还我的协议。”
陆熵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得太过了,明明是不想让他过分在意这劳什子的协议,反倒起了反作用。
“是我不好,洱洱,你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迟雪洱压根就不想理他了,太过激动还咳了起来,趴在床上,咳到一度干呕,单薄的脊背在剧烈的颤抖。
看得陆熵心疼得要死,想要去抱他,却又不敢随便伸手,生怕碰到他会让他更生气,情绪激动下再引发其他什么更严重的身体状况。
好一会迟雪洱才缓缓坐直身体,咳得脸颊和眼眶都通红,抬头看着陆熵:“把协议给我。”
陆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下意识把手往后挪了下:“洱洱要协议做什么。”
迟雪洱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你不想提前终止也没关系,我会带着协议离开,等到结束的那天再回来找你,到时候你不准不履行里面的条款。”
陆熵愣了愣,闹腾了半天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难道他是真的想要离开自己,无关旁人,也无其他任何外力因素,就只是单纯的讨厌在他身边,所以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想到这个可能,他整个人都呆立在原地,用力攥紧手中的纸张,一颗心像被锋利的刀尖刺中,血淋淋得疼。
迟雪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一心惦记着自己的协议,看他不动,便坐起来伸手去够。
陆熵把手移开,漆黑的双眸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在暗暗沉淀:“洱洱,不要离开我。”
迟雪洱够不到,急得眼泪珠子都滚了下来,红着眼眶喊:“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一定要走,快点还给我。”
他越是这样急迫,陆熵心里就越是刀剜似的痛,痛到极致甚至有一股压抑不住的薄怒,钳住迟雪洱的下巴,发了狠似的亲下去。
迟雪洱睁大眼睛,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只可惜他大病初愈,手软脚软根本就没什么力气,陆熵也毫不费力地就他轻松压制,迟雪洱渐渐就放弃了,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往下淌,陆熵很快就品尝到了温热的咸味。
他眸中的愤怒和痛苦也逐渐被这阵腥苦的味道冲散,陆熵红着眼,大手捧起迟雪洱的脸,咬着牙说:“狗屁的协议,狗屁的违约金。”
迟雪洱哭得伤心,睫毛上也挂得全都是眼泪,他看不清陆熵的脸,却还是忍不住骂道:“你不守信用,一直欺负我。”
陆熵亲他湿润的鼻尖,嗓子沙哑:“嗯,我不好。”
迟雪洱抽抽搭搭:“你放我走。”
谁知陆熵却一改刚才的温柔,冷硬道:“想都别想。”
迟雪洱一听又气上头了,在他怀里呜呜乱叫着扑腾。
陆熵被他闹得心头直冒邪火,压着额头上的青筋,一股冲动直冲大脑,锁住他的双手举起来,一口咬在他细白的脖子上。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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