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鹤唳身形一怔, 低眸时看见散落在角落的离婚协议的废纸。
“谈离婚吗？”声音又低沉了八度，抬眼望向宋千予的时候黑眸晦暗。
宋千予深吸一口气，却只是闻到了独属于唐鹤唳身上那股沉木香味, 带着特有的侵略性一点一点地吞噬她的呼吸。
原先理智的头脑，逐渐崩塌。
“不知道。” 宋千予原先想的话在唐鹤唳问完后, 逐渐迷茫。
她们之间应该有很多要说的话, 可是每次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又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尤其是现在。
她变得越来越懦弱, 连爱意和不满都不敢开口说出来。
唐鹤唳也在沉默, 他不敢再去追问宋千予，更不敢再像从前一般用手段威逼宋千予。
他怕了。
长久的沉默不停地扰乱着两人的心弦，将杂乱的心事堆砌得越发厚重。
直到一人进来给宋千予重新满上咖啡，浓郁的咖啡味飘散着这间办公室里，宋千予的心头的压抑才轻松了几分。
她鼓起勇气, 轻唤了一声：“唐鹤唳。”
却没想到，唐鹤唳直接说：“对不起，千予。”
宋千予很难想象唐鹤唳会有主动低头的一天,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唐鹤唳, 胸口的委屈却在一点一点地漾开，眼泪不受控制地又一滴一滴落下。
她忽然有些恨自己的不争气，总是没完没了地哭个没完, 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别哭了, 千予。”唐鹤唳伸手小心翼翼地给宋千予擦拭着眼泪, 他已经努力放柔了力道, 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将宋千予的柔嫩的脸颊弄出一道一道的红印子。
可宋千予的眼泪像是彻底打开了开关一般, 一滴接着一滴地再也没有停下来的信号。
唐鹤唳心疼极了, 可偏偏他从来都不会哄人，从前和宋千予吵架了也只是负气地等着宋千予来哄他, 宋千予先低头。
如今宋千予就在自己眼前哭成这样，他大脑却一片空白，毫无办法。
他轻轻地顺着宋千予的发丝，声音无限放柔：“都是我的错。”
宋千予抬眼，好看的眸子，眼里全然都是泪珠，看着楚楚可怜：“你错哪了？”
唐鹤唳想了想，说：“我和林夏曦之间的关系我可以解释的，我和她之间，只是一个赌约。以后我会和她保持距离，一定不会让媒体记者拍到胡乱报道。”
宋千予推开唐鹤唳：“你还是不知道你自己错哪了。”
唐鹤觉得冤枉，想要将宋千予纳入怀里，却被无情推开，他只能仔细回想着：“我不该出差不和你说。”
宋千予撇着嘴往后挪了一步，林夏曦让自己和唐鹤唳好好谈，可是她们之间又怎么会是好好谈就能卸下所有的心防的。
恋爱的时候他们的心气都很高，遇到问题了以后又总是很固执，谁都不愿意先一步认错低头。
如今唐鹤唳会主动和她低头了，她却看不到她们的未来在哪里。
宋千予叹了一口气问：“你爱我吗？唐鹤唳，我想听一句真话。”
唐鹤唳凝视着宋千予的眼睛，不答反问：“那你爱我吗？”
宋千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是唐鹤唳，答案在心里，却始终不会轻易地说出来，而是要作为筹码交换相应的报酬。
“笑什么？”唐鹤唳不理解。
在他看来这个不是一个好笑的事情。
“你从来没有变。”宋千予说。
“你说了很多遍，这样的话。”唐鹤唳说。
宋千予无奈地勾着嘴角，心里却生不出半分笑意。
“是不是无论什么东西在你眼里都可以变成利益的筹码？”宋千予问。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时，浓墨的眼里满是柔情：“不是。至少你永远不是。”
宋千予望着唐鹤唳的眼睛，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答案，可看着那双泛着细碎光芒的眼睛时，宋千予又不敢肯定自己心里的答案。
他们都对感情都太小心翼翼了，以至于说话的时候都总是带着无尽的试探。
“你还要和我离婚吗？”唐鹤唳问，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见宋千予没有回答，唐鹤唳带着请求的语调，小心翼翼地说：“如果一定要离婚可不可以晚一点？”
宋千予不解，抬眼看着唐鹤唳。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别人，我一定会放你走。”唐鹤唳说。
宋千予没有想到唐鹤唳会说出来这样的话，一时有些愣住。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会在未来某一天喜欢上别人吗？她不知道。
可是当下，她清楚地感受唐鹤唳牵引着自己的心跳，心里有无数的声音，可只有唯一的答案。
她爱唐鹤唳。
她试图用五年的时间忘掉他，可又在五年后相见时，轻而易举爱上他。
所以，如果唐鹤唳放自己走的前提是自己有一天喜欢上别人，宋千予想，这一天大概不会来或者说来得很晚。
“那如果是你喜欢上了别人呢？”宋千予问。
唐鹤唳几乎想都没想：“不会。”
宋千予看着唐鹤唳，却猜不出他的心事。
她不知道唐鹤唳这个不会的后面是因为利益，还是真心实意。
可总归他们之间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利益和心意缠绕了，想要脱身已经太难太难了。
今天早上她收到了无数个唐家和自己父母打来的电话。
她没有接，但是也能猜到他们到底想要说什么。
在这个圈子里，相不相爱重要吗？
两家的利益才是感情的永恒。
奶奶能帮自己挡一天，两天。
可和她这一辈子相比，这一两天太渺小了。
“好。”宋千予又一次妥协了。
大概细碎的日子总是无数次的妥协和挣扎，可再抬眼看总归只是无尽的徘徊。
宋千予变得越来越忙，几乎整日的时间都泡在了医院里，那日两人算是暂时性的议和了，可每当唐鹤唳想要找时间和宋千予单独吃一顿饭修补一下关系的时候，宋千予不是在忙就是太累了在休息。
正如此时。
唐鹤唳数着这些天宋千予给他发的忙字，咬牙。
“去查！宋千予最近的排班。”
一侧的助理，默默递上。
这些天他已经查了无数次了，甚至已经到了唐鹤唳只是看一看手机，都要让他查一遍。
“她真的没有一天休息时间？”唐鹤唳黑沉着脸问。
助理默默地伸手指了一个日期：“这一天宋医生好像没有排班。”
唐鹤唳眉眼瞬间划过欣喜之情，神色一动就要给宋千予发信息。
助理赶紧拦住：“可是唐总，这一天宋小姐约了我们的人开会讨论人工心脏的事情啊。”
唐鹤唳瞪向一侧的助理，刚才的欣喜转而变成无限的黑沉。
“你不用工作吗？”
小助理哭丧着一张脸：“是您让我进来的啊。”
唐鹤唳点了点头：“那就是工作太少了，自己办法给自己加一点班吧。”
小助理欲哭无泪。
他也想夫人能有休息时间，每一次唐总只要有时间和夫人呆一会儿，那简直是最好说话的。
就连开会下属出现了一些纰漏，一贯吹毛求疵的唐总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就这么过去了。
所以别说唐总，他们最近私下都在默默祈祷，什么时候宋千予能休息一下。
浦和医院。
宋千予现在几乎长时间泡在儿童病房，已经摸索出来了一套和这些小朋友相处的方式。
可有时候难以沟通的从来不是小孩，而是大人。
“从检查的资料上来看，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是先天性的室间隔缺损，而且达到了六毫米，完全达到了手术的指标，我的建议是立即做手术。”宋千予指着报告给家属看。
“啊？可是我的孩子只是简单的感冒发烧，怎么可能是心脏病？”病人家长看着片子完全不相信。
宋千予耐着性子解释：“可你的孩子是反复地感冒发烧，况且他的年龄已经到八岁了，但是她生长发育都比同年龄段的孩子要小很多。”
病人家长试探性问了道：“那做这个手术要多少钱？”
宋千予答：“五万左右，如果可以申请得下来基金各方面的救助金，最少应该可以到一万。这个我可以帮您努力争取。”
病人家属却好像失了神一般：“最少一万元，太贵了。”
继而又追问宋千予：“医生，可以不做这个手术吗？我的孩子平时都看着很好的，只是常常感冒发烧而已，你给开点药不行吗？”
宋千予也有些无奈，但是也愿意耐心解释：“不可以，就算治好了感冒发烧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这个病相当于心脏上有一个洞而且到了这个孩子现在的年龄，这个洞已经完全没有自己能长好的可能性了。人的心脏是要一直工作的，一颗健康的心脏到了七八十岁都有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病症，更不要提这一个先天就不好的心脏。”
家长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孩子，眉眼皱成一团：“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这个手术费用对我们来说真的太贵了，根本负担不起。”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宋千予低着头, 叹了一口气，她在这里听过无数遍这样的话。
办公室里的朱医生说：“穷人家都是这样的，走一步看一步, 有时候走着走着发现没路了，人也就被逼到绝境了。”
她总是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再帮帮她们, 所以只要患者愿意, 她总是愿意哪怕累一点, 也会尽力去帮她们申请基金的补助。
现在的室内间隔已经造成了很多的孩童被遗弃, 这个病的孩子不至于在年幼的时候有生命危险，但是反复的感激流涕会消耗一个家庭对他的包容和爱。最后被遗弃在她们医院的，都有无数个。
宋千予忍不住小心打量着眼前这个家长的神情，心里有些紧张。
她能看见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首饰，皮肤被晒得黝黑, 衣服上甚至都有几个显眼的布丁。
“我们做。”那个家长像是下定了所有的决心，眼眶在一瞬间变得湿润。
宋千予点头：“我一定尽力帮你申请到基金帮扶，减免一下手术费的压力。”
那个家长很感激, 想要伸手拉住宋千予, 又觉得自己的手心太过于粗糙，最后讪笑着尴尬站在那：“谢谢医生。”
宋千予主动牵起她的手，一向冷凝的脸上带上了温柔的笑容：“不用谢。”
宋千予回到办公桌前松了一口气, 仔细查看着片子, 制定手术方案。
忽地一侧出现了一道瘦削的身影, 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你就是那个要给我做手术的医生吗？”
宋千予摸着他的头：“对。”
男孩却说：“我可以不要手术吗？”
宋千予有些诧异：“为什么？是怕疼吗？”
男孩低下了头：“手术费太贵了。我妈妈每天才能挣十几块钱, 这个手术费要花一万块钱, 我妈妈工作很久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宋千予忽地一阵心疼, 可看着眼前的男孩还是忍不住劝道：“可是这是你的生命啊，你要为了钱放弃你的生命吗？”
“可是我不知道未来能不能帮妈妈赚到这么多钱。”小男孩声音委屈又无奈。
宋千予看着他瘦削的身体, 第一次有了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她手里有钱，可以将钱直接给他们交医疗费。
可这个社会也有运行的规则，如果有一天她因为家里的支持而无条件资助病人手术，那在日后那些依靠着工资吃饭的医生将会被扣上道德的帽子。
想到这，宋千予站在窗口又叹了一口气。
后背忽地一暖，唐鹤唳强势地将宋千予的身子转过来看向他：“你今天回来已经站在这里叹了第八口气了。”
宋千予低头看了一下两人极度靠近的距离。
自从两人上次暂时议和之后，唐鹤唳就忽然像一个狗皮膏药一般成天黏着自己，明明是唐氏集团目前的掌权人可人却好像意外地清闲。
只要有时间总是要送自己上班，晚上还非要等在楼下接。
自己门诊没有病人，他唐鹤唳就天天声称自己有病来就诊，出众的样貌身形早就在她们科室里传开了，纷纷议论他是宋千予的追求者。
就连小刘都要来问她和唐鹤唳的关系，她不敢如实说，只能编造了一个谎言。
“那是我哥哥，听说我门诊没什么病人，所以来给我捧捧场。”
如果说这件事情还能解决，那最无解的就是，唐鹤唳如今就像是一朝一夕之间忽然丢去了脸皮一般，自己只要对着他笑一笑，他便会黏着上来说一些让人面色羞红的情话。
如若是两人关系稍微和谐一些，他便会动手动脚的。
正如此刻，他的大掌不知何时又到了她的腰间，炙热的手掌好像要在夜风的吹拂下将她的腰肢点燃。
唐鹤唳低头俯身在自己耳旁问道：“在想什么？”
明明是极为正常的一句话，偏偏被唐鹤唳借着这句话不断地在她耳根处喷薄热气。
惹得微凉的夜风也在缓缓升温。
“唐鹤唳，你可以站过去好好和我说话吗？”宋千予本想说得严肃些，却没想到开口的声音异常娇软，像是恋人之间的撒娇。
想到这里，她不可控制地脸一红。
而这小小的变化全然被一双好似猎鹰一般的眸子捕获。
“千予，你脸怎么红了？”唐鹤唳明知故问，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和自己的猎物逗乐。
宋千予恼羞成怒：“我不想和你说话了。”说着转身往一旁走去，想要自己静一静。
却不想唐鹤唳今夜就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她走去哪里，他就跟去哪里：“那我和你说话。”
宋千予彻底被这句话气到头脑爆炸：“唐鹤唳！我现在很烦。”
唐鹤唳不依不饶，相较于她的炸毛，唐鹤唳的眸光里仿佛流转着万里星河，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继续柔声问：“千予，你可以把你的烦心事和我分享。”
宋千予歪头看着唐鹤唳，一脸不敢相信，唐鹤唳这句话和天方夜谭没有什么区别。
从前她也认为情侣之间要互相分享彼此的烦心事，可她每次和唐鹤唳说的时候，收获的不是无视就是出言讽刺。
直到最后一次，她清楚地记得唐鹤唳和自己说：“以后，千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要再说这些吗？”
如今，他唐总的脑子是被驴踢了是吗？
闲着没事干甚至想要了解自己的烦心事了。
唐鹤唳一直在看着宋千予，自然能察觉出宋千予脸上的任何细碎变化，他看着宋千予的神色从刚才的炸毛转而变成看着他的不可置信，最后又到怨念。
他猜，十有八九还是和从前的自己有关。
他忽然有些自责，如果从前面对宋千予的时候能多一点耐心和细心，宋千予是不是也不会选择离开了。
可那个时候，他真的没有多少时间。
宋千予闪身躲开了一截，唐鹤唳又追了上来。
“我以前是不是说过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唐鹤唳主动低下了口气。
宋千予摇头否认，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唐鹤唳讨论太多。
没有结论的话题，反复讨论，不过是徒增彼此的烦恼而已。
“无论有没有，我都和你道歉。”唐鹤唳正色道。
宋千予闻言一怔，她从来没有想过唐鹤唳的道歉会如此的轻而易举，甚至是在自己都没有主动提及的情况下，主动道歉。
她望着眼前的唐鹤唳，觉得有些陌生。
她眼前的这个唐鹤唳，连眉眼之间的戾气都好像消散了一半，那一双浓墨的眼眸里，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宋千予晃了晃头，想将自己的这个危险想法晃出去。
可没有用，唐鹤唳再次黏了上来，低沉又温柔地唤着：“千予。”
宋千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可此时的这两个字彻底瓦解了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今天压抑在心口的那一件烦心事，顺着房间里的光溜进了这个夜里。
宋千予将今天的事情和唐鹤唳一五一十说完。
存着期待地望向他。
“所以，你想帮那个小男孩？但是你怕你开了这个先河之后，后面依靠工资养家糊口的同行会被道德绑架？”唐鹤唳很轻易就将宋千予想不明白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宋千予连连点头，充满希冀地望向唐鹤唳：“所以，你有办法吗？”
唐鹤唳弯唇笑着，他鲜少能看见宋千予这般眼神，一下子反倒是弄得他心痒痒的。
“唐氏集团可以出这笔钱。”唐鹤唳颇为霸气地说道。
宋千予撇嘴：“唐氏集团给钱和我给钱有什么区别，我又不是出不起。”
唐鹤唳：“可是我有办法让彼此的利益最大化。”
宋千予不解。
唐鹤唳耐心解释道：“我可以借德康器械之名捐赠，借此宣传德康的相关的医疗器械，顺便帮你们宣传这个疾病的危害性。德康得名，病人得利，你们医院也进行了科普。”
说完，唐鹤唳眉梢一动，浑然天成的痞味又一次流了出来：“怎么样？宋医生。”
宋千予连连咋舌，她不得不承认唐鹤唳说的这个办法可行。
可看着唐鹤唳那张脸，她只想吐槽：“万恶的资本家。”
唐鹤唳丝毫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夸我的。”
宋千予蹙眉怒嗔：“无赖！”
唐鹤唳欣然接受，顺势趁着宋千予没有注意，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附在耳旁呢喃：“那我呢？我帮宋医生解决了问题，宋医生要怎么谢谢我？”
宋千予的耳朵很敏感，唐鹤唳也一定是故意的！
她咬着牙，身体却不可控制地软了几分：“你不是都说了，德康医疗得名。为什么还要我谢你？”
唐鹤唳不紧不慢地伸手揽住宋千予的纤纤细腰，贪婪地嗅闻着独属于宋千予身上的清甜香味，一双眼睛逐渐变得浑浊。
连声音都变得低沉又沙哑：“我帮宋医生解决了问题，宋医生不该谢谢我吗？”
宋千予的浑身上下像是有一股电流窜过，连大脑都变得一片空白，唐鹤唳的声音像是撒旦地低喃，带着无限的诱惑，让人忍不住随之前往：“你要我怎么谢你？”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亲我。”唐鹤唳说这话的时候, 外人面前一贯冷漠疏离的面容上多了一丝红晕，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浓雾好像忽然散开了, 清澈的眼底，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他所有的心事。
宋千予看着这样的唐鹤唳, 无措地怔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 只能喃喃地重复道：“我为什么要亲你啊？”
唐鹤唳理所当然：“自然是因为宋医生要谢谢我啊。”
宋千予懵懵地重复着：“谢谢你。”
唐鹤唳见宋千予这个样子忍不住弯了嘴角：“要有行动才行。”
宋千予神色一动, 羞红了耳根：“不要。”
唐鹤唳也不着急继续引导着：“千予，别害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宋千予觉得自己彻底被魔鬼套牢了灵魂，就连动作都变得不由自主，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点接近唐鹤唳, 两人靠得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受到唐鹤唳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夜里, 一点一点地加快节奏。
“小少爷, 睡了吗？老爷让你去他房间一趟。”陈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宋千予晃过神来，一把推开唐鹤唳。
唐鹤唳回过神，眼神在一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冷漠, 刚才的冷漠无存。
“千予, 你先睡吧, 晚安。”唐鹤唳说着整理着衣服往外走去。
门打开的时屋外的冷气卷了进来, 将刚才的暧昧氛围一一吹散, 宋千予捂着脸, 脸颊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滚烫了，只是心脏的跳动, 还残有回音，在空荡的房间里，留下对刚才暧昧氛围的徘徊。
宋千予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唐鹤唳从来不和自己说任何关于唐氏集团的事情，这个宅子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和自己说，她好像只是暂住在这里的外人，偶尔借用唐夫人身份出席一些相关的活动。
不过这样也好，从她选择医学开始，她就希望自己是宋千予的身份能被人忘记，她只想简简单单地做一个医生。
也许她注定要结婚生子，从结婚那一刻起她就会被冠上丈夫的姓氏从此被人称为宋夫人，抑或者从她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她又被称为孩子的妈妈。
可在她自己的人生里，宋医生就是她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人生所向。
“奶奶早。”宋千予到餐厅吃饭的时候沈秋韵已经坐在餐桌前了，面前丰盛的早餐毫无动过的痕迹。
“千予早啊，昨晚睡得好吗？我让人准备了些你喜欢的，你难得回来一趟，多吃一些。”沈秋韵热情地招呼着，脸上一如既往慈爱的笑容。
宋千予来了唐宅有些时日了，可每每遇到这样的场景，还是有些不适应。
“好，要不等等鹤唳和唐爷爷？”宋千予提起一抹笑容。
“不用了，那两人一大早就去公司开会了。”沈秋韵摆了摆手。
“好。”宋千予有些尴尬，想赶紧吃完早些离开，端起一杯牛奶便闷头喝着。
一侧的沈秋韵悠悠地凑近宋千予的耳边问了一句：“昨晚没有打扰你们吧。”
宋千予一怔，当即想到了昨晚最后定格的极致暧昧氛围，嘴里含着的牛奶生生呛了出去。
沈秋韵吓坏了，赶紧招呼着人拿纸巾前来处理。
宋千予有些狼狈地处理着，眼神不自觉地逃离。
沈秋韵见处理得差不多了，悠然地端起眼前的茶盏撇去浮沫。
“千予，有些话鹤唳那个臭小子总是搪塞我，你一贯听话懂事，我想听听你的回答。”
宋千予盯着眼前的一角，嘴上挂着微笑：“奶奶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定会好好回答的。”
沈秋韵：“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呢？”
宋千予嘴角一僵：“我们现在还没有这个打算，目前为止我们还是想要先发展各自的事业。”
宋千予这话说得很轻，话音落下的时候都没有什么重量感。
她也想过要不要和沈秋韵说假话，至少假话好听，他们也能过得轻松一些，少听一些事催促。
但是，看着沈秋韵真切的眼神，宋千予又说不出来什么假话。
她已经在这个家里藏了许多秘密了，有些事实就不想再瞒了。
果然一听见这句话，沈秋韵瞬间就着急了起来，她拉着宋千予的手，说道：“你和鹤唳现在也快30的年龄了，如果身体条件允许还是多生几个孩子才好，我也理解你想发展事业，我可以帮你带啊。”
“趁着我还身体还算硬朗，也趁着你奶奶的身体还行，早点生个孩子也算是给两家增添一些喜气。”
宋千予听着沈秋韵这话，心里有几分沉重，她异常清楚自己和唐鹤唳的关系。
虽然如今关系有所缓解，但是总归两人的相处都没有长远的打算，两人也总有要分别的那一天。
他们之间就像是当初那个协议里的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和一点就破的白纸。
“奶奶，对不起啊。”宋千予理解沈秋韵的着急，只能如此抱歉地说道。
沈秋韵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然后看着宋千予妥协了一些：“这件事情，你们再商量一下吧。你也和鹤唳再说一下，唐氏集团总要有继承人的，他既然坐在那个位置，也要心中有数才行。”
宋千予点了点头，心里也知道沈秋韵这句话对于唐鹤唳的分量。
唐鹤唳是有野心和目的的，一旦为了自己想要的目标绝不会轻易妥协。
如今唐氏和宋氏交往密切，两家相辅相成，就连是唐老太爷都再三地对自己的父亲赞许有加，如若此时自己和唐鹤唳有一个孩子，那将对他未来的位子再加一个稳定的钉子。
整整一天，宋千予都反复在思考着沈秋韵早上的话，以至于开会的时候，全然没有注意，自己在纸上大大地写上了唐鹤唳的名字。
“这个手术，我们还是想要听一下你们心外科意见。”麻醉科的医生忽然说道。
话音还未落，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宋千予身上，带着考究的目光。
宋千予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白纸上大大的三个字，为此汗颜。
抬眼想要求助一旁的同事，却看见了几个科室的医生都在盯着她，带着期盼的目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手术成功概率越来越高，各种疑难杂症的手术成功也越来越多，也就彻底在整个医院站稳了脚跟，再加上她出众的外貌，心外科宋千予这个名字就在以极快的速度传播。
直到今天，她坐在这里，已经成为心外科说话极有分量的一员。
宋千予慌乱地瞥了一眼一旁心外科同事纸上潦草的笔记，再看了看大屏幕上正在投屏的病人影像，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拿着那一张写了唐鹤唳名字的纸张一本正经地说着她的建议方案。
她本就生的面色冷凝再加上专业性极强的解说，全场的医生对此都没有质疑。
“那就听宋医生的，到时候心外的部分也辛苦宋医生主刀吧。”主任宣布道。
宋千予点点头，看着白纸上的那三个字，面色一红。
她到底在想什么？
难不成她真的要给唐鹤唳生一个孩子？
不对。
宋千予忽然惊醒，唐鹤唳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一个目的，这几日他反复无常又常常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背后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生一个孩子？
有了那个孩子，就可以借着宋家彻底坐稳他现在唐氏集团掌权人的日子。
宋千予想到这里，只觉得浑身掠过一阵寒流，她本不想这么想，可她又想不出整个逻辑哪里有问题。
她甚至逐渐肯定自己，一定是这样的。
唐鹤唳又怎么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情，她觉得奇怪，不过是他的早有预谋而已。
宋千予望向窗外飞过的鸟，心里一阵一阵地发寒。
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应该被打开的窗户，心里却知道她早就被困在这里了。
宋千予也忘记了自己究竟在窗户边看了多久，等到她回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就连夜风吹在脸上也有了微凉，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不断地在响起，她低头看去，那张黑沉的宾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顺着夜色等在了楼下。
再也没有之前几天的欣喜之情，宋千予看见甚至有些排斥。
她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劳累了一天，浑身上下都好像在叫嚣着休息，可宋千予低头看了看那道黑色的车影。
就像是今天压迫在她心脏的一道黑影。
宋千予还在犹豫。
就见车门打开，唐鹤唳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从里面出来。
高挑的身影在黑夜里自带着压迫的气场，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脸承托得更加锋利。
唐鹤唳忽然抬头，眼神所看的方向便是宋千予站在的窗户。
随后，宋千予的电话铃声再度响起。
宋千予低头看着光影下落下的身影，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一个不小心将手里的电话接通了。
电话里，唐鹤唳的声音好像从冷风中飘来。
“下班了吗？我来接你回家。”唐鹤唳尽量将声音放柔。
宋千予紧紧攥着手机，脑海里却只有一片空白：“我还不想回去，你先走吧。”
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唐鹤唳根本不会相信，赶紧又说道：“我还有一点工作没有处理完，你先回去吧。”
那边传来了一串清晰的呼吸声，继而是唐鹤唳低沉的声音：“我等你，有一件事情，我们要谈一谈。”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宋千予一怔, 她没有想过唐鹤唳会那么坦诚，深吸了一口气。
唐鹤唳是第一次和她说这样的话，以至于她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大约是宋千予躲了太长时间, 唐鹤唳有些着急了，将语气低了又低：“千予, 下来和我谈一谈吧。”
宋千予叹了口气：“好”
打开车门前, 宋千予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左右有没有熟悉的人, 确定没有任何情况了以后才拉开车门。
唐鹤唳今天穿得特别正式, 领带都打得特别板正，瞥眼看她的时候眼里却全是倦态，伸手揉捏了一下眉心，他伸手将自己拉进他的怀里。
温热的温度好像要将她身上的夜风融化，带着独属于他身上侵略性的沉木香味, 眼皮微抬的瞬间，好像就要攻城略地。
“冷吗？”唐鹤唳牵起宋千予的手，触及手指的冰凉, 抬眼示意司机将车内的温度调高。
自己却热得不行, 伸手烦躁地解开领带，大约还是不满，又脱去了外套, 将领口的扣子往下解开了两个, 露出好看的锁骨。
宋千予常常手术看病, 看惯了□□, 可在看见唐鹤唳的时候, 还是免不了一惊。
脑海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两人之间的暧昧互动, 面色就控制不住地羞红。
宋千予低垂着脸，试图遮掩。
偏偏宋千予忘了, 只要她出现，唐鹤唳的视线就会集中在他身上。
就连一点点变化都全然在他眼皮子底下。
“在想什么？害羞了？”唐鹤唳最近的话变得越发直白，甚至有些时候很露骨，让人难以招架。
宋千予慌乱地偏头转移着视线，再开口声音都苍白了几分：“没有，热气吹到脸上，有些热而已。”
唐鹤唳好整以暇地望着宋千予，嘴角缓缓往上扬着，漫不经心中又带着几分从前的玩世不恭 。
车内昏暗，宋千予晃眼间仿佛见到了曾经她爱上的那个少年。
总是那般站在风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优雅的举止之间又带着几分痞味。
“昨天晚上临时有事，我和老爷子一起回了集团。如果你想知道具体，我也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唐鹤唳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那抹笑意还没有下去，可语气却意外的正式。
宋千予对唐鹤唳忽然的坦白十分意外，甚至有些措手不及，她偏头看了看唐鹤唳，又赶紧将眼神收回，说道：“你不用和我说这些，奶奶已经和我说过了，我信奶奶。”
唐鹤唳将宋千予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那你信我吗？”
宋千予低下头，神色不自然地别过：“我们之间谈不上信字。”
唐鹤唳抓着宋千予的心放在了自己的胸口：“那宋医生不如自己问一问我的心有没有骗你。”
宋千予被迫感受着唐鹤唳结实有力的心跳，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的手心下跳动着，她常常听诊会听到很多心跳，可唯独只有唐鹤唳的会让她心跳乱了节拍，甚至让她的心跳都随着和他一起跳动。
宋千予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被更强势的时拒绝了，唐鹤唳眼神十分深情看着宋千予说道：“千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爱你。”
宋千予看着唐鹤唳的那一双眼睛，浓墨在深渊里泛起了淡淡的涟漪，像是带着危险的沼泽，一不小心就很容易陷进去，万劫不复。
“唐鹤唳，我们之间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宋千予避开这样的眼睛，装作无情地说道。
唐鹤唳不懂：“嗯？”
话音落下，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唐宅，宋千予抬头看着显目的门匾，想起了早上沈秋韵和自己说的话。
“奶奶今天早上问我，什么时候有个孩子。”宋千予试探性地开口。
唐鹤唳没有想到是这个话题，看着宋千予的眼神炙热了几分，他不喜欢小孩子，从小他不过是他妈妈留住他那个花心爸爸的手段。
小的时候还有几分效果，随着他懂事了，效果也就越发不好，甚至到了最后，他妈妈就故意给他喂药让他生病。
直到将他爸爸骗回来，才肯罢休。
他以前甚至想过，如果自己有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不要有一个孩子，或者是为了唐家有一个孩子。
可，现在。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对这个不排斥。
想到如果自己和宋千予有一个孩子，会有一些激动。
甚至他卑鄙地想，如果他能和宋千予有一个孩子，他和宋千予之间的牵绊就不再只是一张单薄的纸，苍白的文字。
“你怎么回答的？”唐鹤唳也在试探，他也想知道宋千予的回答。
他想知道宋千予愿不愿意和自己有一个孩子。
“我说我们现在的重点是事业，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宋千予如实说道。
唐鹤唳有些失落，可这个话题的兴致已然被挑起，就不想这么轻易地跳过，他继续追问道：“那你想什么时候呢？千予。”
宋千予一怔，脑海里不停地思考着唐鹤唳的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想着想着，免不了后背发凉。
难道唐鹤唳真的想要用一个孩子来巩固他在唐家的关系吗？
“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个孩子的，我们之间也不适合要一个孩子。”宋千予回避道。
唐鹤唳的脸色一下子沉了几分，怒目看着宋千予的时候，带着疏离的气场，他强势地逼近，好像要一点一点吞进宋千予所有的呼吸。
“为什么？”唐鹤唳问。
宋千予：“我们之间总要分开的，这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
唐鹤唳努力将语气放柔可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地残留着几分强势：“千予，不分开也可以。”
宋千予笑了笑，眼里却是藏匿不住的悲哀：“唐鹤唳，我们不适合。”
“而且，你说过如果我遇到喜欢的人，你会放我走的。”宋千予无奈地说。
唐鹤唳的眼神逐渐晦暗，转身开了车门：“先回家。”
宋千予无奈，只能跟上。
门口陈伯见唐鹤唳心情不好，拦下了宋千予问道：“少夫人，小少爷这是怎么了？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宋千予讪笑着摇头，捏着掌心的肉，扯谎：“他说他困了，想要早点休息而已。”
陈伯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今天少爷在公司开了一天的会，为了应付那些股东对于新项目的加塞时，他也很头疼。”
宋千予对于唐鹤唳的工作全然不懂，点了点头，担心露馅赶紧离开了。
宋千予见房间门大大地开着，里面却是一片黑暗，转身看了看周围。
猜测唐鹤唳也许去了书房找了唐老太爷商量事情。
她甚至在踏进去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下一秒，她的腰被桎梏，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强势地将她拉到一侧，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她的后背就落到了墙上，惊呼的声音才出口，就被炙热的吻一一吞下。
唐鹤唳没有开灯，黑暗中他的吻强势，怀抱滚烫，似乎恨不得将她彻底融化在他的怀里，又将她吞入腹中。
这也是两人短时间的和平以来，唐鹤唳最强势的吻。
带着无限的怒火，生生要将自己一点一点吞入。
“唔，唐！”喘息间，宋千予挣扎着说道。
可下一秒就被更加强势的吻将要说的话逼了回去。
唐鹤唳在腰间的手也逐渐过分了起来，沿着她身体的曲线，向上探索，又将她的衣服剥去。
宋千予怕了，两人之前才因为孩子的问题不欢而散，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情，或者说她不想生孩子，更不想有孩子。
她挣扎得越发激烈起来，唐鹤唳也不肯退让，动作越来越放肆。
两人身上的布料越来越少，唐鹤唳滚烫的皮肤厮磨着宋千予的身体。
黑暗中，唐鹤唳的吻近乎偏执，甚至强势地想要将宋千予所有的呼吸都全部霸占。
可显然，那双黝黑的眸子里，对这一切依旧不满，他想要的更多，他想要彻底地占有。
唐鹤唳厮磨着宋千予，毫不避讳地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欲望。
可再过分的动作又忍不住被最后一丝理智拉住。
“千予，一次。”唐鹤唳滚烫的气息在宋千予耳边喷薄着。
虽然是停下来在请求，可态度却显然是要求。
宋千予推搡着唐鹤唳，理智和身体在她体内不停地争吵。
她习惯唐鹤唳的触碰但是不想有一个孩子。
一想到那个孩子，她就对唐鹤唳越发排斥。
“不要，你走开。”宋千予拒绝。
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可野兽尚未餍足又怎么会放走到嘴的肉。
“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唐鹤唳的吻一点一点地顺着往下，更是使坏的在宋千予的敏感点一一徘徊。
“我不想有孩子。”宋千予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哭腔。
好看眼睛里悬着泪珠，莫名能让人升起无限的保护欲。
可那话又是真的伤人。
唐鹤唳的动作再一次停下，低头凝视着宋千予想要能找到一点答案。
可无果。
他低头一点一点地用吻将宋千予的泪水吞下，轻点了一下有些红肿的唇。
黑暗里，唐鹤唳的声音带着几分示好的卑微：“可是，千予。我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宋千予被这句话震惊到浑身颤抖, 抬眼看向唐鹤唳时候，不可抑制地颤着声音，几番张嘴却又只是哑然。
也许是过去说过的话太伤人, 现在对彼此都很小心翼翼， 想说的话不敢说, 偷偷地把心事藏在了心底, 然后努力地维持片刻的和平。
唐鹤唳的伸手顺着宋千予的发丝, 浓郁的墨色双眸充满了爱意, 冷硬的腕骨上还是戴着那一块不值钱的手表。
时间在黑夜里不停地走动，绝不停止。
唐鹤唳将宋千予的发丝一点一点地缠绕在自己的手上，慢条斯理的动作带着独一份的优雅与慵懒。
只是现在两人之间的体温太过于炙热，就连房间里的温度都在慢慢升高。
宋千予的心不安地乱跳，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手推囊着唐鹤唳，却又显得无济于事。
“我们可以谈一谈吗？”宋千予鼓起勇气。
唐鹤唳的吻轻啄在宋千予的唇上，带着阵阵酥麻：“你说, 我在听。”
宋千予不安地推搡着, 她不想让这个话题再一次变成了一个玩笑：“我想好好谈。”
唐鹤唳闻言，额头抵着宋千予的额头，手掌眷恋地在宋千予腰间紧了又紧, 像是要将她揉进怀里一般。
宋千予感受到唐鹤唳的体温逐渐炙热, 就连呼吸都大口喘了起来。
她有些不安更有几分害怕。
“唐鹤唳, 谈一谈。”宋千予说着, 声音却是意想不到的娇软。
她赶紧死死地咬着唇, 不想让更多这样的声音出现。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这般羞红着脸, 只觉得分外可爱，原先阴郁的心情在此刻也有了几分好转。
“你说, 我在听。”唐鹤唳吻着宋千予的发梢。
宋千予攥紧手心，周围暧昧的氛围让她头脑有几分缺氧，往日的理性在此刻残存无几，反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给了他极大的鼓励，藏在心里的那一句话，在一瞬间就脱口而出：“你想要孩子是为了用他巩固你在唐家的地位吗？”
唐鹤唳身躯一怔，抬手挑起宋千予的脸颊，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宋千予不甘示弱：“你从来不就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宋千予心里多了几分委屈，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你从前说过的。”
宋千予的话很轻，甚至不努力聆听很难听清。
可这句话一直挤压在她心里数年，每当想念和爱意腾起的时候，这句话就会像一把利刃一般，狠狠地刺进她的心脏，疼得让人几乎窒息。
老爷子越发重视宋千予，我就越要对宋千予好，这样老爷子想到宋家，就必然要想起我。
黑暗里，唐鹤唳望着宋千予的眸色加重了几分，就连握着宋千予纤细的腰肢的手都在紧紧用力：“你怎么会听到这句话？”
宋千予对唐鹤唳的反应很错愕，随即就是巨大的失落，浑身上下都觉得冷得彻底。
她轻眨着眼睛，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又期盼着这件事情能有转机：“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唐鹤唳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千予，如果我说了，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宋千予迟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鹤唳在自己这里毫无信誉分。
她猜不准他变幻莫测的心思，更不想去猜。
唐鹤唳的世界很大，所有人都只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他没有动手之前，谁也没有办法猜到自己要去哪里，自己在这个棋盘上扮演什么角色。
“你从来都不相信我，是吗？”唐鹤唳的嗓音越发低沉，尾音带着几分嘲弄。
宋千予抬头看向唐鹤唳的眼睛，黑暗里浓墨的眼眸晦暗不清，让人心生畏惧，可偏偏宋千予却像是被迷乱了心智，大着胆子问道：“唐鹤唳，对你而言，我是妻子还是棋子。”
唐鹤唳沉默着，他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更没有是非分明。
他的眼里只有结果和利益。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都只是他达到目的的一个手段。
他从小就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根本就没有把爱情当一回事。
他承认他当初是带着目的去接近的宋千予，所以在整个过程中他无限地挣扎。
直到宋千予离开了，他才真正认识到宋千予对于他而言有多重要。
“时至现在，你是妻子。”唐鹤唳说。
宋千予心神一动，看着唐鹤唳都有了几分模糊，可巨大的后怕又忍不住让她继续问道：“那，之后呢？从前呢？”
唐鹤唳缓缓地松开宋千予，未来的事情，他不敢轻易承诺，从前的事情，又怕变成伤害两人感情的利剑。
唐鹤唳不断的深呼吸，压抑在心头的事情，不断地翻涌而出。
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告诉宋千予的好时机。
如今唐氏集团和宋家联手，发展又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老爷子也在考量着下一任的接班人。
集团里的老古董又全部看好他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对自己要开创的新项目横加阻拦。
如果，他现在再和宋千予闹掰，那他在集团的地位只会越发降低。
可是。
唐鹤唳看着宋千予那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面好像在朝他诉说着无限的委屈，让他的心也跟着疼。
“你真的想知道吗？千予。”唐鹤唳问。
宋千予沉默着点了头。
这是在她心头的一个心结，也是他们之间无数次触及又纷纷退让的话题。
“从前我在唐家无权无势，爹不疼，妈不爱。碰巧听见了爷爷同我那个爸爸说想让你当我那个哥哥的妻子，我就起了心思。我想能给我哥的一定就是好的，”唐鹤唳说这话的时候往后退了几步，好似彻底无力了一般，瘫倒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带着自嘲的语气缓缓地说着。
“后来，我发现如若我可以借你家势起来，我又何须再去抢我哥哥的东西。只要我足够强，唐家的一切都会是我的，你也会是我的。”
“千予，我在唐家，如果我不争不抢，我就一无所有。这里没有人会去可怜我，这里也不会有人同情我。”
宋千予像是被冷水冲了一道，呆愣在原地，她没有想过横在他们两人之间的伤疤被揭开了以后居然会这么恶心又残忍。
她又很生气，几种情绪交杂在一起，让她浑身都在颤抖：“你们好恶心！”
唐鹤唳面色一沉，起身低头之时难掩眼里划过的哀伤：“所以，我很羡慕你千予。”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包容我。”
宋千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在偌大的黑暗下，她的心脏也像是被人狠狠地用重物压住。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却没有任何哭声。
两人都在各自的角落里安静地注视着对方，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直到，唐鹤唳先开口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千予。”
宋千予才像是缓过神来，连连往后退了几米，强忍着胸口巨大的疼痛颤着声音说道：“唐鹤唳，你根本不知道从前的宋千予有多爱你。”
说完，宋千予的眼泪彻底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的不断往下掉，她不想自己的这个样子被唐鹤唳看到，转身离开了。
夜风微凉，宋千予又不知道可以去哪里，一个人开着车漫无目的在路上游荡。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熟悉的名字，划开又是熟悉的声音，清润又温柔：“宋大医生，有兴趣来胸外会诊吗？”
宋千予有些不敢相信：“你在哪里？”
那边传来了医院心电监护仪的声音，随之还有那一道声音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浦和医院胸外科申请心外科心脏中心宋医生会诊。”
寂静的夜里，这道声音清澈地回响在风里。
“好，等我一下，马上就到。”宋千予赶紧将方向盘转了一个方向，将眼泪擦干往医院驶去。
唐氏老宅。
宋千予走了以后，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了唐鹤唳一个人，他茫然地将手抬起，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有多么的黑暗，竟然连手都看不清楚。
他冷笑了一声，又闻到独属于宋千予身上的清香味。
眉眼之中的苦涩便再也散不开了。
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任何胜算就草草下的决定。
他也想和自己再赌一次，赌一赌宋千予到底对他还有多少爱 。
赌赢了，他们在一起一辈子。
赌输了，他放手送她一辈子自由。
浦和医院。
宋千予换好衣服，匆匆赶到胸外科的时候，就见站在护士台一侧安静看着病例的方南忆。
一身白色的大褂格外地衬他温柔沉稳的气质，不像唐鹤唳那般走到哪里都是惹眼的存在，方南忆总是安安静静地，像是流水一般的清澈又干净。
就连五官都毫无攻击性，抬眼看向她之时，清秀的五官上尽是温柔和平静。
“好久不见，千予。”
宋千予喘着粗气，尚未平息，看着方南忆来不及叙旧赶紧问道：“病人呢？做了心电图了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你倒是和以前一样, 没有变。”方南忆笑着调侃。
眉眼之间流露出来的温柔像是四月山上流下的湍湍清泉，凝神看着宋千予的时候，带着宠溺之情。
“方师兄好, 病人呢？”宋千予仰起一抹笑意。
方南忆温柔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宋千予的头，宋千予下意识往后闪躲着, 那双手便这样空落落地留在了空中。
“病人在里面, 我带你去。”方南忆说得很温柔, 顺势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巾递给宋千予：“千予, 擦擦汗再进去。”
宋千予讪笑着接过纸巾，她跑得太过着急，也习惯了匆匆往返于心外科和整个医院之间。
如今有人忽然这么同她说，还有些不太适应。
好在，这个人是方南忆。
永远让人如沐春风的方南忆。
方南忆带着宋千予对病人进行了简单的问诊就回到办公室里讨论着手术方案, 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可在谈及手术方向的事情又还是像以前一样默契十足。
宋千予定下最后一笔，瞥眼看见还在杂乱的办公桌, 问道：“方师兄, 你今天才到吗？”
方南忆喝了一口水，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地说：“原定是后天来报道的, 是我听了一些消息太着急了, 所以没忍住今天就来了。恰好遇到心肺结合病例, 想起你也在这, 就冒昧地给你打来了电话。没有打扰你和家人休息吧？”
方南忆的话总是温柔又周全, 让人忍不住放下所有的顾虑和他一一倾诉。
只是, 她的故事只能藏在黑暗里腐朽。
“没有，以病人优先。”宋千予逃避着方南忆的目光注视,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情感。
不管中间有什么原因，她无法否定一个事实，她结婚了。
方南忆也不勉强宋千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看着不远处的安静挂在夜幕上的月亮，问道：“这附近有什么夜宵店吗？好久没回来了，都有些不熟悉了。”
宋千予抬眼顺着他方南忆看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他们从前常去的一家烧烤店。
那个时候，她才上手术，做什么错什么，做什么都要被骂。
方南忆就带她到那个烧烤摊上找老板要猪心猪肺猪脑来做讲解。
可是时过境迁，她藏不了那一段记忆在心底，更藏不了那一段广为人知的婚姻。
“方师兄，忘了和你说，我结婚了。”宋千予说着。
方南忆眼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震惊，他甚至只是微微一怔后便迅速恢复了平静：“我知道，有一次开会和万主任见到，他和我说了。”
这下轮到宋千予怔住了，她没有想到方主任会和方南忆说这些，更没有想到方南忆的反应会如此平静。
也是，她和方南忆之间只是师兄师妹的互助，在手术上有一些想法又出奇地一致。
只要把两人之间的界限划清楚了，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师兄回来，我总要请一顿的。”宋千予将笔帽盖上，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方南忆见宋千予如此端正的态度，失笑道：“算了，我还要整理资料。今天就先算了吧，早点回去休息，不然你老公可要吃醋了。”
宋千予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在她面前这样称呼唐鹤唳，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方南忆很快察觉到宋千予流露出的情绪，问道：“怎么了？”
宋千予赶紧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不习惯。”
方南忆一边收整着自己的资料，一边温声调侃着：“我也不习惯。我以为的小师妹无心爱情，听万主任说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呢。”
宋千予低下头垂着眼，她从前也以为自己无心爱情，更天真地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那班风流的唐鹤唳。
“我好好奇，能把我们千人追万人念的系花带回家的究竟会是谁？”方南忆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一贯的笑意有些僵硬，反倒是那双眼睛望着宋千予的时候，更像是一个等待答案的孩子。
宋千予轻呼一口气，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别人介绍唐鹤唳，更不知道要怎么和别人介绍她们这段婚姻。
“他叫唐鹤唳。”宋千予迟疑了许久，说道。
方南忆了然，轻笑了几声。
唐鹤唳，整个京北谁人不知这个名字，唐氏集团那位最有名的继承人，从前只是财经频道的简单报道，后面娱乐版块甚至新闻板块都有他的身影。
投资的眼光毒辣，对市场极具敏锐度，手段狠辣不输当初的唐老爷子。
他曾在新闻上看到过唐鹤唳的样子，那时他正出席一个会议，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坐在那里，低调又有压迫感。
确实是一个从外形和家世都和宋千予很配的一个人。
宋千予在说完后，抬眼看见方南忆尴尬的笑容，紧抿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方南忆回过神来，笑了笑，道了一声：“小师妹，恭喜。”
可又在片刻后追问宋千予：“他对你好吗？”
宋千予抬眼望着方南忆晦暗不清的眼睛，见自己看他，还生硬地撇过头去：“我就是问问，如果不方便，就不用回答我了。”
宋千予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好。”
方南忆笑了笑：“那便好。”
继而看了看夜色：“好久没回来了，月亮都感觉变了。”
宋千予拿起桌子上的资料，恰巧是方南忆浦和医院的医生证件。
“方师兄这次要回来很久吗？”宋千予问。
方南忆回头看了看自己那个证件，苦笑道：“本来是准备回来定居的，但是现在又觉得不一定了。”
宋千予低头看着方南忆的那张模样清秀的证件照，她记得方师兄的母亲总会让他往家里打钱。
规培的工资很低，所以方师兄就会去做各种各样的兼职。
在学业上又比所有人更加刻苦。
炎热的夏日，她们都在找有空调的咖啡店或者图书馆写论文，只有方师兄会留在太平间附近，蹭那一点冷气。
在拿到交换生机会的时候，他记得方师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之后的几年里，方师兄成为一名很出色的胸外科医生，她看他的朋友圈，前几年的时间还去做了医疗援助。
那个曾经蜷缩在阴暗一隅的白衣男孩忽然变成了在无垠草原上肆意生长的白衣医生。
不变的是，他待人依旧那么温和。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宋千予说。
方南忆也笑了笑说：“我也以为我不会回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
宋千予将资料放下，弯起一丝笑意：“还是先欢迎方师兄吧，明天的手术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方南忆温柔地看着宋千予：“好，让我看看小师妹有没有长进。”
唐氏老宅。
唐鹤唳无数次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从亮逐渐变暗，眼睛盯着宋千予那三个字心头有无数的后悔。
他从来就是一个藏在剧烈阳光阴影下的小人。
又怎么敢奢求阳光能永远停留。
可是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去爱一个人了。
次日。
唐鹤唳开完早会，将助理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助理拿着项目书痛苦面具，今天早上唐总不知道又因为什么心情不好，无差别地把所有开会的项目高管都骂了一遍。
最离谱的是，有一个只是用爱心替代了心脏的作为项目的讲解，就被唐总黑着脸训斥了一番。
现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了，他手里那点工资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今早保住一半。
“唐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助理小心翼翼地问道。
唐鹤唳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一侧的骨瓷咖啡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助理看了看桌上的文件，继续试探着：“需要您签字和批阅的文件我已经分别给您放好了，今天会议安排在下午三点，不会耽误您接宋医生下班的。”
唐鹤唳听见宋医生三个字，眉眼一蹙，抬眼望向助理的眼神多了几分不爽的戾气。
助理跟在唐鹤唳身边多年，见状赶紧奉上宋千予的排班表：“今天宋医生上班，这个时间点应该在手术。”
唐鹤唳将咖啡杯放下，转动着腕骨上陈旧手表：“一般怎么哄？”
唐鹤唳这声音说得很小，助理压根没听见，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问道：“唐总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一般怎么哄。”低头遮掩着尴尬的神色，快速地说了一遍。
助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再确定一遍：“唐总您说什么？”
唐鹤唳全然没有了好脾气，眉眼间全然都是阴郁的戾气，望着助理却慢条斯理地拿起手里的笔杆，像是能挥动人命运的魔法：“需要我教你写辞职信吗？”
助理不敢多问了，连连后退三步拉开和魔鬼的距离，讨好地笑着说道：“送花，送包，清空购物车。”
唐鹤唳眉眼紧蹙得更厉害了，宋千予根本不缺这些。
自己送过去不被她当成垃圾就算不错了。
只能摆摆手：“换一样。”
助理凑上前，神秘兮兮地笑着：“唐总，亲一个。”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唐鹤唳脸色瞬然骤变：“你这月工资不想要了是不是？”
小助理赶紧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不不, 不是唐总。我的意思是您去和宋医生亲一个。”
唐鹤唳脸上化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身子微微向后仰，看着助理示意其继续。
助理得到老板的升职加薪暗示, 更加对自己的提案有自信：“唐总您想，如果您只送礼物那就只是物质层面的满足, 但是如果您送礼物之前加上一个恋人之间的吻, 那不就是精神加上物质的极大的满足吗？”
唐鹤唳嘴角的笑容更甚, 面上却还在装作不屑一顾, 挥了挥手，将助理打发走。
浦和医院。
人多的地方，往往信息流动的速度是最快的。
宋千予刚下手术都还没来得及换下手术服，就听见了关于她和方南忆的流言。
这些话随着风声若有若无地传进她的耳朵里，在安静的手术间里显得有几分嘈杂。
“看见那个胸外新来的方医生了吗？听说当初他可是咱们院长亲自出面也留不下来的人, 如今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自己主动回来了。还放弃了国外的高工资，放弃了国外的发展前途，你说他是疯了吗？”
“你没看见一回来就去见那个心外的宋医生了吗？你看看两人站在一起, 男才女貌的, 天生一对！这还不是答案啊？”
“你别说，还真是。”
宋千予无奈地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往外走。
手术室外, 方南忆不知何时早早等在门口, 看见她眉眼一弯, 眉眼深情：“听说医院在我走后新修了食堂, 我不太熟悉路, 宋医生可以好心帮个忙吗？”
宋千予愣在原地，方南忆每次都有让她拒绝不了的理由。
但是, 她们之间的关系，实在不应该走得那么近的。
宋千予拧着眉，原地纠结了很久，终究觉得不妥，狠下心来指了一个方向说：“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到了尽头左转就是。”
方南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又带着温润的笑意转过头来看着宋千予：“学妹，这是准备背着我悄悄学习进步？”
宋千予赶紧挥手：“没有，我只是有一些病历没有写，所以准备回办公室点一个外卖，随便吃一些。”
方南忆抬手看了看时间：“我马上还有一个手术，可能去食堂的时间也不太够了，可以找小师妹蹭一顿吗？”
宋千予望着方南忆无奈，只能答应。
不敢将方南忆带回自己科室，以免引起争议，只能拉着他在手术室外的休息室坐着。
宋千予将外卖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听着周遭越来越多的议论声，一向冷凝的面容也难免挂上了一丝尴尬。
反倒是方南忆倒是面色如常，看着她点的外卖，还有心思来调侃：“小师妹倒是和以前的口味一样。”
宋千予一怔，她从前没有和方南忆单独一起吃过饭，更多的时候都是同门之间的师兄妹聚餐。
那个时候每次聚餐吃饭的人都很多，她又不爱交际，只是沉默地在一旁吃着，没想到会被方南忆记住。
方南忆以为宋千予是不解，将袖子卷了起来，一一将送来的饭盒打开：“红烧狮子头，糖醋里脊都是我印象里你爱吃的菜。”
宋千予有些不知所措，她虽然在京北长大，宋家也是在京北生的根，但是奶奶却是魔都的，家里只有她们祖孙两人的时候，梅姨很喜欢做一些家常本帮菜。
这件事情，大约唐鹤唳都不知道。
方南忆继续说着：“这些年我虽然在国外，但是认识了一个在国外居住的魔都奶奶，我和她学了一些，等着有时间我做给你尝尝。”
宋千予有些恍惚，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方南忆似乎也不在乎，直接就下了结论：“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宋千予只能再次低声说道：“师兄，我已经结婚了。”
方南忆动作一顿，语气有些苦涩：“那有机会带着你丈夫一起来。”
宋千予望着方南忆，没有办法再拒绝。
转念一想，总归她和唐鹤唳也不过是一纸协议，她又何必太过较真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
“好。”宋千予算是将这件事情答应下来了。
可也自此之后，她总能在各个地方看见方南忆，急诊，会诊，手术室。
只要和胸外相关的 ，都能看见方南忆的身影。
方南忆也总是借着病例或者是手术的话题和自己聊天，宋千予不好拒绝，也就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医院传得越发夸张，直到传到了唐鹤唳的耳边。
助理看着正从外地黑沉着脸赶回来的老板，感激低下头避免与其对视，那样压迫的气场直逼人跳动的心脏，一身黑色的装扮，只是坐在豪车一隅，那一片阴沉下去的氛围都衬得他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罗刹。
唐鹤唳烦躁地将自己的领带松了又松，又解开了两粒扣子。
“她人呢？”唐鹤唳的嗓音低沉得吓人。
助理看着这样的老板瑟瑟发抖：“在……在医院手术。”
唐鹤唳咬牙，深吸一口气，愤怒让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先回家等。”
助理的脸哭丧得更重了，他该怎么告诉唐鹤唳，这几天宋医生根本就没有回过唐家老宅。
唐鹤唳等了整整一夜。
从将夜未夜看着天色逐渐变得漆黑，又从漆黑中独子一人守到了天明，看着日出的太阳将大地照明，却偏偏给他留下一个孤独又偏执的影子落在地上。
难免看得有几分凄凉。
唐鹤唳不免嗤笑一声。
自己开车到了宋千予医院楼下，打开车门想要上去，又想起了宋千予那一句好似在他耳边的警告。
强行压抑着怒火和怨气，咬牙坐了回去，一只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方向盘，青筋的脉络从他白皙的皮肤上凸起。
他莫名地有些紧张。
他理解宋千予的生气和不理解。
可那个时候，他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
这些天，他想过无数次和宋千予该如何低头道歉示好。
他甚至给自己列了一个周全的计划表，只等他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回来。
没想到，宋千予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方南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从前，宋千予就在他面前一口一个方师兄，不是那个方师兄又帮了她什么，就是那个方师兄又教了她什么。
整日一口一个师兄地叫着，那唤得比叫他这个男朋友还亲热。
他记得那个时候是他第一次对宋千予那么生气，也是第一次克制不住自己，不管不顾的要了宋千予的第一次，折腾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叫他的名字。
直到听着比那个方师兄顺耳一些才肯作罢。
好不容易那个人走了，如今怎么又回来了，两人还又凑到了一起。
不过是一个只会说好话的小白脸，也不知道宋千予眼睛是瞎了还是从未听过好话，竟然会和那个人走到一起。
五月的风带着四月的微凉和夏日炎炎的热气。
却生生浇不息唐鹤唳心中无名火的燃烧之势。
昨天晚上急症来了一个A型夹层，心包积液的病人急需手术，为此宋千予整整忙活了一整晚，今天早上交了班才松一口气可以回家休息。
她现在整个人都困得不行，在门口碰到同样值班的方南忆，方南忆没车想搭一个顺路，宋千予实在没力气再和他推诿拒绝，想着两家距离也不远，干脆送他回去吧。
门口忽然一阵风吹过来，宋千予打了一个寒战。
一侧的方南忆顺势就将他手里的外套塞给宋千予：“我前两天买的，还没有穿过，就当是报答师妹送我回家的路费。”
宋千予低头一看，果然那个外套上面的标签还在这。
她也确实很冷，也就不再和方南忆客气：“好，谢谢。等着我把钱转给你。”
方南忆没有说话，反而自然地接过宋千予手里的包包和文件：“先把外套穿上再走吧。”
宋千予点头，将外套穿上。
那外套很新，拉链的位置不知怎么了，卡在一个位置就怎么也动不了，宋千予有些无奈。
一侧的方南忆凑过来，伸手帮忙：“好像是这里卡着了。”
话音刚落，宋千予只感觉一股浓郁的沉香味卷着风浪袭来，呼啸一声，站在她身侧的方南忆应声倒地。
她还来不及上前查探方南忆的情况，就被一道强势又霸道的手臂顺着自己的纤腰将自己的身体牢牢锁定在那股沉香味的怀里。
炙热又坚硬的怀抱熟悉又陌生，唐鹤唳的力度特别大，一度像是要将她彻底揉进他的骨血里。
“千予。”方南忆好像叫了一声。
宋千予想起了方南忆，挣扎着想要查看方南忆的情况。
她记得唐鹤唳那一拳挥得很重，方南忆长期在手术室和办公室里，哪有唐鹤唳这般野性和戾气，肯定会吃亏。
“唐太太，我们该回家了。”唐鹤唳的声音极低，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警告，让人不寒而栗。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宋千予和唐鹤唳相处了许久, 也极少听到唐鹤唳如此低沉的警告。
她意识到唐鹤唳是真的生气了，唐鹤唳本就野性难驯，这个世界上大约就连唐老爷子也没有办法保证唐鹤唳生气以后会做出什么出格事情。
她担心方南忆会因此无辜受牵连。
赶紧疏远两人之间的距离：“方师兄, 今天我老公来接我。不能顺路送你回家了，不好意思。”
方南忆不甘地望着唐鹤唳, 他没有唐鹤唳那么高, 自然被他自上而下地鄙夷。
可也许也不是身高。他可是唐鹤唳, 只是站在那里不用自我介绍, 浑然一体的傲气和矜贵，是他这辈子也乞求不到。
周围的低压好似一片薄而利的锋刃一点一点逼近，逼着他缴械投降。
可是，凭什么？
他已经努力地拥有了很多的光环，为什么还是不如一个唐鹤唳。
他只是一个没有像他一样拥有一个好的家世而已。
方南忆咬牙, 温和又清秀的面容也在此刻变得有几分狰狞。
“唐先生，幸会。”
唐鹤唳缓缓歪头轻蔑地勾了勾嘴角：“你谁？”
方南忆的脸色不可抑制地变得很难看。
是啊，他是谁呢？
也许不是宋千予,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他这号人物见上一面。
方南忆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 让他无力地靠在一侧。
唐鹤唳也不想再在一个在他面前谈不上人物的跳梁小丑面前浪费时间，强势地将宋千予拉到车门前，再粗鲁地将挣扎着的宋千予塞进去。
“唐鹤唳！你在发什么疯？”宋千予伸手想要去开车门, 她没有失忆更没有丧失理智, 她不想跟唐鹤唳走, 更不想和唐鹤唳共处一室！
她觉得恶心！
唐鹤唳却被宋千予这样的挣扎愤怒到失去理智, 将领带取下, 绑在宋千予的手上。
“唐鹤唳！离婚！”宋千予哪里有被这样对待过, 当即大吼道。
唐鹤唳瞪着宋千予，面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那一双眼睛更是像要生生将她剥皮一般，周遭的气压开始降低，从唐鹤唳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让人发颤。
“你为了他，要和我离婚？”唐鹤唳的声音低沉又危险。
偏偏宋千予也来了脾气：“对！我记得是唐总说的！只要我遇到了喜欢的人，唐总自愿退出。”
唐鹤唳一双眼猩红，死死地盯着宋千予，连呼吸都变得卑微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宋千予看着唐鹤唳这般，心下一软，将头撇朝一边沉默着。
“我不信。”
随着这一声话音落下，豪车开始启动，油门的轰鸣声扰乱着往常平静的路面。
宋千予紧紧地拽着安全带，车身的急速行驶带给她了极大的不安全感，从车窗外看去，她熟悉的街道在逐渐后移以至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她全然不熟悉的街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宋千予慌了。
唐鹤唳没有回答，深邃的眼眸森然，眼底逐渐酝酿着一场未知的风暴。
车子在郊外的一处别墅停下，宋千予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不熟悉的感觉加上此时的低压让她产生了强大的抵触。
可唐鹤唳没有给她思考和停留的时间，强势地伸手将她打横抱进去，整个房间是极具冷淡的黑白配色，一看就是唐鹤唳的风格。
这里应该是唐鹤唳安置在郊外的一套私人房产。
宋千予意识到唐鹤唳要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的时候，自己已然被唐鹤唳带进了主卧，身后传来极软的触感，宋千予才晃过神来，自己所处的位置。
挣扎着想要逃走，却被唐鹤唳以更大的力气强势压制。
下一秒，他俯身，用唇舌欺上，几乎要将她的所有的氧气全部抽离。
她凭着尚存的理智试图将他推囊开，推不动，攥紧了拳头也没用。
反而加重了唐鹤唳的怒意，像是忽然翻涌而起的惊涛骇浪一般大有要将她整个吞没的趋势。
宋千予怕极了，不敢停止挣扎的动作，唐鹤唳也不管，大掌带着炙热的温度在自己的身上四处点火。
唐鹤唳很了解自己，一阵阵的酥麻的感觉让宋千予不自觉地有些羞耻。
胡乱推搡问她的动作也不受控制地碰到了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
还没来得及惊讶，唐鹤唳发起的巨大攻势就让她再无可逃的机会。
整个房间的温度逐渐上升，而她身上的衣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件又一件地消失。
喘息间，宋千予好不容抢回了一次可以说话的机会，张口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娇软：“唐鹤唳，你这是违背协议！”
唐鹤唳已然沦陷，根本不想再去和宋千予谈论什么协议。
就算他是一个小偷是一个小人又怎么样？
他就是做不到眼睁睁地将宋千予送到那个方南忆的手里。
况且那个方南忆凭什么？
地位？财富？权势？哪一点能赢过他？
“叫我老公。”唐鹤唳的声音沙哑得吓人。
宋千予完全弄不清楚唐鹤唳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自己说一头，他说一头。
他自己都承认了他当初是为了利益才接近自己！
他自己也说过如果自己说自己遇到了喜欢的人，会放自己离开。
现在，又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
宋千予不满，找准了一个时机朝着唐鹤唳的下面踹了过去。
巨大的疼痛，掀起了唐鹤唳的报复心。
当即就朝着宋千予的娇嫩的唇上咬了上去，宋千予也不服输。
一来二去，一股血腥味弥漫在二人的唇间。
唐鹤唳先一步松了口。
一双眼睛不甘地瞪着宋千予。
“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唐太太！不是方南忆的女朋友！”
宋千予不甘示弱：“我只是我自己。”
唐鹤唳望着宋千予，胸口在巨大地起伏着，眸色深沉得几近浓墨，里面还燃着不可见的火苗。
转而又瞬间低沉了下去，起身独自坐在一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宋千予赶紧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起身迈步离开。
手才搭上门把的瞬间，她听见身后的唐鹤唳闷声问道：“宋千予，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宋千予从未见过唐鹤唳会如此不自信，一时怔在原地。
讨厌吗？
谈不上。
喜欢吗？
她也不敢确定了。
她们之间的感情从五年前到现在牵扯上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她从前爱他爱得纯粹，是清清楚楚的知道唐鹤唳就算只是唐家一个弃子或者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也爱他。
可到了现在，她们家族联姻，协议结婚。
太多太多的利益交杂在中间，就连她自己也看不清她自己的心意了。
她离开了五年，不是没有尝试过喜欢别人。
可唐鹤唳在她心底烙印的疤痕太深了，她好像丧失了一切爱别人的能力。
想到这里，宋千予都觉得自己有一些可笑。
她总埋怨唐鹤唳将自己困住，可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困住了她自己。
“谈不上。”宋千予说。
“那你喜欢上那个方南忆了吗？”唐鹤唳又问。
宋千予沉默了片刻，心下一横：“唐鹤唳，我不过是你树在唐家的一颗红旗。我不管你在外彩旗飘飘，你也不应该管我和同事之间相处。”
唐鹤唳闻言嗤笑了一声。
“好，我不管你。你走吧。”
唐鹤唳下了驱客令。
宋千予迟疑了一会儿，借着房间内的无光的黑暗回头看了一眼，唐鹤唳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棱角分明五官的表情却看着异常的冷峻，疏离。
这里的环境让宋千予没有办法产生一丝安全感，也对今天唐鹤唳今天所做的一切感到生气。
她做不到好心地留下来照顾他的情绪，唐鹤唳现在于她而言还是一只随时都有可能会咬人的猛兽。
也许她们之间都需要冷静一下。
宋千予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唐鹤唳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的疲惫。
他将自己砸在柔软的床上，贪婪地吮吸着刚才宋千予残留下来的清甜香味。
疲惫地将眼睛闭上，享受着此时的孤独黑暗，感受着薄薄的刀片在他的心上割开细细密密伤口的痛感。
他也许真的该把宋千予还回去了。
不然宋千予就真的讨厌自己了。
唐鹤唳想。
宋千予摸不准唐鹤唳的心思，但是自那之后，唐鹤唳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整个人带着他的痕迹彻底地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整整一个月。
唐鹤唳连一通电话或者一个信息都没有给她发。
她偶然回了几次唐家，也没有见到唐鹤唳的身影。
只有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还残存着他身上独特的沉木体香。
沈秋韵在吃饭的时候偶然和他提起过几次，唐鹤唳亲自跑去国外洽谈了几个合作。
唐老爷子也和她提起过几次，眼里都是赞许之情。
宋千予猜，应该是几个战略性的大单。
沈秋韵也问她，两人的感情情况。
分隔两地，两人有没有常常联络。
宋千予不敢说两人那日的事情，只能事事说好。
却没想到，今日沈秋韵来了兴致，要求道：“我也许久没有见鹤唳，倒是有些想他。千予，你给他打一通电话，我来和他说几句。”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宋千予面露尴尬, 她和唐鹤唳自那天以后，两个人都不说话。
从前两人也有这样的情况，因为一点矛盾两人就此冷战。
那个时候她有她的骄傲, 唐鹤唳亦是，她们谁也不愿意先低头, 总担心先低头的那一个就是这场感情的输家。
那个时候, 她们都不懂什么是感情, 总是执拗地把恋爱当成是游戏, 非要在争吵间分一个对错，在感情里分一个输赢。
偏偏也是那个时候，她爱惨了唐鹤唳。
所以，她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骄傲磨平，一次又一次地低头。
直到, 她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利益的泡影。
“奶奶，他估计在忙，还是不要打扰了。”宋千予再也找不到一个低头的理由了, 只能婉拒。
沈秋韵撇了撇嘴, 竟然孩子气一般地闹了起来：“我不管，好久没见了和我们通一个电话的时间他肯定是有的。”
宋千予低敛着眼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实在不是很会拒绝人。
沈秋韵继续说道：“你给他打一个电话, 他肯定会接的。”
宋千予不想, 只能继续重复着。
“他已经和我说过他在忙了, 现在打电话过去他一定不会接的。”
沈秋韵也不愿轻易松口：“你打电话去试试看, 如果是助理接的说是在忙, 我们就算了。”
宋千予轻叹了口气，她拿沈秋韵没什么办法, 只能硬着头皮找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唐鹤唳自那日之后便将停滞的计划重新拿了出来，趁着这个空当疯狂出差，像是不要命一般，拼命地往自己的时间里塞满工作。
他本来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放下，或者说是不再去想宋千予。
可是他做不到，只要遇到和宋千予有关的一切，哪怕只是一抹白色的身影，他都能熟练地想起宋千予的身影，接着那一抹身影就会不断地在他的心上徘徊，来回拉扯着他的心脏。
也是到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哪有那么轻易地放下，刻在骨子里的爱情，又怎么会是说结束就结束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他到底要怎么弥补这段感情才能让宋千予能重新再爱他一点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窗外的夜色好似是这里的一块巨大的幕布，橘色的灯光将这里映衬得好像是八九十年代的老电影，处处细节上的繁富，带着古典的味道。
钟声响起，一通电话从京北飘了过来。
——是宋千予
唐鹤唳看着熟悉的名字，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都有些恍惚。
他有些不敢相信，任由着手机铃声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响了又响，直到快要接近尾声，他才赶紧接通。
宋千予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嘟嘟”声，心里直打退堂鼓。
上次两人之间闹得那般不愉快，照唐鹤唳以前的脾气一定要赌气很久，此时不接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该怎么和沈秋韵去圆两人关系很好的谎言呢。
宋千予的心思一片混乱之际，那电话忽然接通，顶着沈秋韵满眼欣喜的眼神，她只能硬着头皮地说着：“喂，在忙吗？”
唐鹤唳出来了那么多天，每当想宋千予的时候，就总会把宋千予给他发的语音听一遍又一遍。
如今再度听到那抹清甜的声音响起，心跳都好像在敲打着节拍。
他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又怕被宋千予发现，只能故作深沉地说：“嗯，在忙。”
宋千予拿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转头和沈秋韵如实说道：“奶奶，他说他在忙。”
沈秋韵当即就着急了，一把抢过手机说道：“臭小子！从前还知道打个电话问声好呢，如今出去一个月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沈秋韵的声音忽然出现，唐鹤唳便立刻反应过来宋千予为什么会打这通电话过来了，他的心下难免一凉。
强行维持着笑意说着：“奶奶工作忙，忘了，回去给你带礼物赔罪。”
沈秋韵也不是真的想和唐鹤唳计较，听到这话，笑意藏都藏不住，赶紧嘱咐了两句将手机重新还给宋千予。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小两口联络感情了，赶紧该说什么说什么，我也不站在这里自讨没趣，我先回去休息了。”
宋千予接过手机，看上屏幕上亮着的字，只叹这手机此时不过是一个烫手山芋。
她看着沈秋韵慢慢走远，才将手机放到耳边，对面的唐鹤唳也在沉默，应该是没什么话对自己说。
她也不想多打扰，当即说道：“奶奶说想你了，让我给你打电话，打扰你工作了，我这就挂了。”
那头的唐鹤唳忽然出声：“那你呢？”
宋千予一怔：“我什么？”
唐鹤唳到了嘴边的“不想我吗？”在几番沉默中生生咽下。
只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就主动将电话挂断。
宋千予不知道唐鹤唳心思，见电话挂断，只觉得自己是真的打扰唐鹤唳工作了。
叹息一声，转身回去房间休息了。
又过了半个月时间，唐鹤唳还是没有回来，宋千予说服自己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她的手术做得越来越好，患者圈里口口相传，门诊的时候也不再空无一人。
她负责的病人越来越多，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宋医生！院里临时组织开会记得五点到。”小刘见宋千予下了手术，提醒道。
宋千予手头还有一堆病历没有写，听见临时要开会有些抵触：“开会？有说具体为了什么事情吗？”
小刘有些疑惑：“宋医生，你没有看新闻吗？”
宋千予摇摇头，她最近都快忙疯了，回到家就只是睡觉，根本没时间看新闻。
小刘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川中地震引发了泥石流，现在院里在抽调人手去支援，许多医生有家庭都不愿意去。”
宋千予沉思着，川中地震，那不是会有很多的人受伤。
小刘提醒着宋千予：“到时候应该是每个科室都要指派一两个人去，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记得到时候聪明一些。”
宋千予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认真听小刘的说话，抬眼见她严肃的神情，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离五点的时间不远了，喝了一口水，就匆匆赶去会议室。
正如小刘说的正是关于川中地震的支援抽调。
万主任临近会议开始的时候走了进来，板着一张脸难免看着有几分肃穆，抬眼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又不发一言地坐在。
周围的同事纷纷开始着急了起来：“你说主任往我这里看了一眼是不是在暗示我，他提报的名单里有我的名字。”
“主任看的应该是我，我孩子才出生，我不想去那个支援啊，那里余震不断，抢险救灾的时候谁能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我也不想去，我才结婚没多久，我还不想出事啊。”
“……”
方南忆也走了进来坐在宋千予的前面，一如往常地打了一个招呼：“师妹，好巧。”
宋千予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一侧的同事见到方南忆赶紧问道：“你们这次胸外的名单报了谁？”
方南忆温和地笑了笑：“我主动报名了，我孤身一人没有牵挂。”
同事咋舌：“你倒是想得开。”
方南忆问：“那你们心外呢？”
同事撇了撇嘴：“谁懂万主任的心思啊，不过我赌一定不会有咱们宋医生。”
方南忆笑了笑：“为什么？”
同事说：“咱们科室别的不多就是男医生多，何苦宋医生冲在前面。再说了，宋医生肯定也不愿意去啊，全是土，还没有热水洗澡，忙了一天一口热饭都可能没有。”
方南忆瞧着宋千予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宋千予再怎么样也不过只是一个女子，那般极端的环境她又怎么能适应呢？
会议随着院长走进来正式开始。
院长大概讲述了该次地震的现状，地震发生在夜间，许多人还在睡梦中根本来不及逃跑，以至于此次人员的死伤人数异常多。
“好，接下来，各科的主任将支援人员报给我。”院长说。
万主任又回头看了一眼，一侧的同事赶紧上前哭诉：“主任，我孩子才出生，这次支援我可以不去吗？”
万主任看重他的身体素质不错且人年轻腿脚好，也是考虑了许久才写了他的名字。
如今被这么一闹，他蹙着眉眼无奈安慰道：“这次我带队，我会尽可能保证你的安全的。”
同事丧着脸，依旧不愿。
宋千予主动站出来：“主任让我去吧。”
几人不敢相信地看着宋千予。
方南忆也惊呆了，他赶紧伸手拉着宋千予，低声提醒道：“这不是在开玩笑，那样极端的环境，你受不了的。”
几个同事也纷纷劝道：“对啊，宋医生何苦呢？”
宋千予却显得异常镇定，看向万主任的时候冷凝的眼睛里是异常的坚定：“我可以的。”
万主任也不理解：“你不是？”
宋千予知道万主任要说自己才结婚的事情，赶紧打断：“我家人都会支持我的。”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万主任看着宋千予还是有些犹豫, 那样的环境他不敢确定宋千予这样的娇矜大小姐能不能适应下来，如果她临时反悔，他没有办法时在那样的环境下再找一个支援医生来。
“你真的想好了吗？”万主任问。
“想好了, 医生的职责是治病救人，在我看来这四个字不分地点。我有决心也有自信能做好。”
“再说了, 万主任, 眼下, 我是咱们心外科最适合的人不是吗？”宋千予说。
万主任沉思片刻又看了看那个如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直视他的, 只好点头答应了。
“时间紧急，夜里就要出发。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和家人报备一下就来医院一起出发。”
宋千予点头答应。
她是回奶奶家收拾的东西，没有回唐宅。
她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所有的护肤品化妆品都不带，简单的一个双肩包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洗漱用品。
她走得匆忙, 离开的时候奶奶还在睡觉，不想让奶奶担心，她特别交代了梅姨, 只说自己是简单的出差。
将夜未夜。
她坐在大巴上, 看着医院的灯光逐渐亮起，攥着手机忽然有了几分分别的真实感。
屏幕亮起又熄灭，她来回翻看了通讯录好几遍, 最后还是打了一通电话给她哥哥。
宋千晏自认尚且算是了解自家妹妹, 但是也被宋千予忽然的决定给吓到了：“你疯了宋千予！在那个灾区里面,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别说你报你自己的名字, 就是你报咱爸的名字都不好使！”
宋千予低声应道：“我知道, 我有心理准备。”
宋千晏怒斥：“知道你还去？你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宋千予说：“作为医生，我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去行医救人, 我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宋千晏急了：“那你要是在哪里发生意外，死在那里呢？”
宋千予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是人就会死，我既然选择了做医生，我就选择了要承担做医生的责任。今天我退了，明天别人退了，那在那里受伤需要救治的灾民怎么办？”
宋千晏气急了，却反驳不了宋千予这个逻辑，沉默了片刻后反问：“你是不是和唐鹤唳吵架了？不对，你告诉他要去支援了吗？”
宋千予屏息，撒谎：“说了，没有吵架，他支持我去。”
宋千晏那头还在沉默，宋千予这边大巴车已经发动了，一旦离开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宋千予看着缓缓后退的风景，说不紧张都是假的。
她也很怕，很怕自己会遭遇什么意外，就此在那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她的脑子里却没有一句支撑着她后退的话。
她该去做，她也应该要做到。
不想再和宋千晏拉扯那些能不能去的理由，她直接留下最后一句话：“如果爸妈问起，先帮我保密，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说完，直接将电话挂断。
按照她对自家哥哥的了解，宋千晏一定还会再打电话来劝她。
一不作二不休，宋千予干脆直接将电话关机。
那边，伦敦。
唐鹤唳在谈完最后一个项目以后，巨大的空虚感在他回到酒店的瞬间袭来。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一侧的助理：“宋千予呢？”
助理正在整理着资料，听见唐鹤唳如此问有些诧异。
他们出差的第一天，唐鹤唳就警告过他，不准在他面前提起宋千予这个人，更不能和他说宋千予的任何事，不然扣工资。
如今唐鹤唳主动问起，他该怎么回答啊。
唐鹤唳没有得到答案，双腿交叠仰靠在沙发上，连日的忙碌让他忙碌不已，闭着眼睛又全是宋千予的身影，这无疑在折磨他。
他又问了一遍：“宋千予呢？”
助理走过来，想了很久，实话实说：“不知道。”
唐鹤唳睁眼，眼底染着怒意：“不知道？”
助理点点头，声音：唐总您让我不必再关注宋医生的行程，所以，我就"
唐鹤唳想起来了，伸手揉捏着太阳穴，却始终安抚不了杂乱的思绪：“去打听。”
转而又反悔：“算了，她应该在她奶奶那里，等下我亲自去接她吧。”
助理看着唐鹤唳脸上的疲态忍不住劝道：“您要不休息一下，已经连日工作很久了。”
唐鹤唳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很难平静下来，好像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让人觉得不踏实。
大约是进入了雨季，连日的降雨让整片天空都变得雾蒙蒙的，低沉地悬挂在人的头顶之上，带着让人难以喘息的压迫感。
唐鹤唳回到京北的时候又是深夜，路面上霓虹的闪烁在雨势的加持下也变得有几分敷衍。
车内播放着最新的新闻。
【现在插播一条川中的新闻，连日的暴雨加上余震再次增加了救援的难度，据前方记者报道，目前地震已经造成了数百人死亡，数千人受伤，以及还有数千人被困或消失】
助理忍不住咂舌：“听说这次川中的地震还挺严重的，七级地震再加上下雨造成了泥石流滑坡。”
唐鹤唳闭目养神，听见了回道：“和当地政府联系一下，捐点钱和物资，通知宣传部想办法把名声打响。”
助理记下，拿着手机联系。
车辆停在宋奶奶家的时候，唐鹤唳抬手看了一下时间，四点钟。
宋奶奶应该在休息，宋千予也应该睡下了。
他抬头看了看那个阳台，果然是一片黑色。
助理：“唐总，要我先去敲门吗？”
唐鹤唳揉了揉太阳穴：“不用了，等一等吧。”
他还没有想好要和宋千予说什么。
这么长时间，她们之间只有那一通电话。
也不知道宋千予还怪他吗？
还是已经喜欢上了那个方南忆。
唐鹤唳想起方南忆就不可避免地翻涌着烦躁和愤怒。
下意识翻找着香烟，又想起宋千予不喜欢这个味道，只能强行忍下。
天蒙蒙亮之际，雨势还没有要停的信号，甚至卷着风一次一次呼啸着。
眼前的别墅也开始亮起了灯，唐鹤唳打开车门。
仅仅一人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梅姨，见到是唐鹤唳有些诧异：“唐总，您怎么来了？”
唐鹤唳沉声：“我来接千予回家。”
梅姨眉眼蹙得更深了：“千予？千予不是已经走了吗？”
唐鹤唳意识到不对，面色沉了几分：“走了？”
梅姨反应过来宋千予并没有和唐鹤唳说这件事情，赶紧按照宋千予留下的答复回道：“哦，千予只是去出差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唐鹤唳却越听越不对，他看着梅姨，一身还未换去的西装站在雨间，眸色如墨，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雨伞的手柄，神情讳莫如深：“千予和我说过了，我给忘了。”
梅姨赶紧赔上笑容：“害，您平时事忙忘了也是正常的。”
唐鹤唳漫不经心地笑着，眼底却全无笑意：“我过几天要去找她，她让我给她带几件衣服。”
梅姨大惊：“啊？您要去找她吗？那太危险了，千予如今也没个信息过来报下平安呢。”
唐鹤唳见套话套到了关键，眼眸微眯：“是吗？她去哪里了？”
梅姨单纯没什么心眼，再加上唐鹤唳身上的气场压抑，毫无防备地直接说出：“她不是去支援川中了吗？”
唐鹤唳先前的镇静全无，他拉着梅姨厉声逼问：“你再说一遍，宋千予去哪里了？”
梅姨看着这样的唐鹤唳，人都快被吓死了，颤着声音地回道：“川中地震需要支援，千予主动报名去前线支援了。”
唐鹤唳将梅姨松开，径直往车上走去。
车门再次打开，助理见唐鹤唳面色阴郁得吓人，赶紧小心翼翼地缩回自己的眼神。
“去川中！”唐鹤唳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助理不敢相信：“川中如今是灾区，而且仍有余震，捐款的事情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唐总不用亲自跑一趟。”
唐鹤唳拿着手机打着电话，清一色的无应答，让唐鹤唳一贯冷静的面容开始缓缓崩塌。
“她去川中了。”半晌，唐鹤唳说。
助理震惊：“您是说宋医生去川中了？”
“如今川中的形势，恐怕……”
助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唐鹤唳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他不敢说了。
唐鹤唳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垂在一侧的手却紧张地攥起了拳头。
地震，泥石流，暴雨。
他不敢想象如今宋千予现在的处境该会是什么样的。
“我要去川中。”唐鹤唳说道。
助理大着胆子劝道：“宋医生可能没有大碍，唐总您要不还是在京北等一等，我会让前去捐献物资的同事积极打听宋医生的行踪的。”
唐鹤唳已经听不进去了，下车走到驾驶室示意司机下来，对着一侧的助理吩咐道：“不用告诉老爷子我去哪里了就当我还在国外没有回来，一会儿把川中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助理还想再劝劝：“可是，唐总，自然灾害无情，您这样贸然前去，没有人保护您。”
唐鹤唳毫不犹豫：“也没有人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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