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望和见光一直敬仰着巫慈,认为是他给了自己再次做人的机会。所以当这两名十二三岁的少年偷听到暗卫谈话时,他们仍然心甘情愿为巫慈做事。


    只是他们真的好想再见一面那个温柔的慈阿那。


    于是今早他们选择偷偷跟在暗卫的身后,躲藏在巷口附近,果然瞧见了慈阿那的身影。见他从巷子里走出来,他们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巫慈停在河岸边的柳树下,回头冲着两人藏匿的方向道:“出来吧,还想躲多久?”


    见光和逢望相视一眼后慢慢走出来,两人垂头异口同声道:“慈阿那……”


    “为什么想见我?”


    两名小少年疑惑地眨眨眼,“就是想见慈阿那了。”


    巫慈忽然轻笑起来,脸上难得露出属于少年的稚气,“你们不知道我想把你们送走?”


    “知道。”见光一本正经道,“我和逢望都愿意为慈阿那上刀山下火海!”


    逢望也随着他重重点头。


    “杀过人吗?”


    两人摇头。


    “当蛊人的时候疼吗?”


    见光点头,逢望只是抿唇瞧他。


    “不害怕吗?”


    两人犹豫之后点头。


    “知道我要牺牲你们,一点情绪都没有吗?”


    这次两人罕见地沉默了。


    “有的。”见光打断了这份沉默,他抬头看向巫慈,“刚开始好难过,觉得慈阿那竟然要放弃我们两个。可是,每次想到慈阿那藏在眼底的疲倦,又觉得能为您分担一点什么实在是太好了。”


    “慈阿那总说自己是坏人,可是哪个坏人会无故给陌生小孩吃糖。”见光转头瞧了一眼逢望,又眼神灼灼地盯着巫慈,“又有哪个坏人会拍着贼孩子的头说‘你本该是个好孩子’。慈阿那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事要做!”


    巫慈移开眼不愿直视两人的眼睛,“不,你说错了,我只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他从里到外都坏透了,他手上沾着无数人的血——该死的,无辜的,年长的,幼小的。他身上的罪孽是难以洗净的,但他还是妄图这一世能得到救赎,能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


    临别之际,他将两把小刀和一只药盒递给两人,“对别人的心软只会给自己带来苦头。”


    他忽然想到巫冬九,这句话也是他常常对她说的。


    她每次都会微扬起头哼笑道:“我?我才不要吃苦头。”


    他也知道她不是天真烂漫的性子,该心狠时绝不会手软。可是她是个爱撒谎的坏孩子,对待自己甚至能比别人更加残忍。


    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巫慈轻声道:“混进浮沙派护着些他们。”


    “是。”


    *


    “你瞧!”碧珣狠狠撞了一下巫冬九的肩,“我就说这个女主角喜欢书生吧。”


    巫冬九从早到晚一直都待在碧珣的家中,两人一看话本子就看入了迷,甚至碧珣的阿曼阿亚让两人吃午饭都回绝了。


    碧珣正开心自己预感得没错,“虽然说女主角爱欺负书生,但也是因为她想引起……”


    可是巫冬九却没有听进去碧珣的话。她脑袋里回响着两道声音,明明都是碧珣的,不知为何另一道就像是从虚空飘过来的,最后和现世的碧珣重合。


    等她回过神来,碧珣已经凑到她面前,“巫冬九……”


    碧珣轻轻扯住她的脸颊,嘟嘴不满道:“除了看话本子的时候聚精会神,其他时候一直在游神。你在想谁?难不成那人比我还重要。”


    可随后碧珣又连忙抱住她,“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冬九九,别吓我。”


    “啊?”微咸的泪水掉落唇中,巫冬九才发觉自己莫名落泪。


    她抬手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反过来安慰碧珣道:“被话本子里的故事感动到啦,两人的爱情可真坎坷。”


    “真的?”


    “真的。”害怕碧珣不信,巫冬九还朝她灿烂一笑。可实际上她才不信话本子里的爱情故事,怎么会有人为了对方心甘情愿牺牲自己的生命呢。


    今日天气并不晴朗,夜幕很快便降临,巫冬九朝站在门口的碧珣挥挥手便往家里跑去。


    路途经过村口的参天大树时,巫慈的身影从黑暗中现身,巧合得让巫冬九以为他是特地在此处等她。但是当她粗略地扫了一眼,才发现巫慈衣摆和鞋底都沾着泥浆,看来是刚从山下回来。


    她没有心思理巫慈,扭过头就继续往前走。


    “阿九。”


    听见巫慈唤她的名字,巫冬九顿了片刻。


    随后她抱臂转过身,一面慢步后退一面讽笑道:“大巫师,有何贵干?”


    “别这样走,注意脚下。”巫慈不放心地提醒她。


    巫冬九却突然停住脚步,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别这么和我说话。”


    “你总是这样惺惺作态,可你算我的什么人啊,阿那吗?根本不是!”


    巫慈是巫冬九的阿叔巫溪承捡来的孩子,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他根本不算她的阿那。


    她明明清楚有些话绝对不能说出口,可是现在她满脑袋都是巫慈昨日不识好歹和今早威胁自己的画面。


    怒火似乎吞噬了她的理智,“你就是……”


    在她彻底说出口之前,巫慈已经拽住她的手臂将她圈到树前。


    “不准说。”巫慈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曾经也对自己说过那样的话。


    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野孩子、被遗弃的孩子,但他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他捂住巫冬九的唇,额头和她相抵,“至少阿九一直在我身边。”


    巫冬九微微睁大双眼,一时间忘了挣扎。


    “我知道阿九爱戏弄我,喜欢做些孩子气的把戏。”他缓缓移开捂住巫冬九嘴巴的手,眼神温柔道,“可是阿九,你真的讨厌我吗?”


    巫慈的呼吸落到她的脸上,月色之下那双狭长的眼泛着清浅的柔光,和平日里他总是刻意装出来的温和清润不同,巫慈落在巫冬九面容上的眼神真挚、专注,比春风还要温柔几分。


    和上次一样,巫慈垂头慢慢朝巫冬九的唇畔靠近。巫冬九没有像上次一样转头避开,反而如被下了咒般愣愣盯着巫慈越来越靠近的脸。


    巫慈没有错过巫冬九细微的表情——微闪的眼神,渐渐泛红的脸颊,甚至是下意识吞咽的小动作。


    他在离巫冬九唇前一指处停下,“讨厌我为什么不推开?”


    “阿九现在心跳得很快。”


    巫冬九眼瞳骤缩,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般伸手想要推开他。


    然而巫慈先她一步退开,两人拉开不远不近的距离。


    林间响起蛙叫虫鸣,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不远处传来重河呼喊她的声音。可涌进巫冬九耳中的,却是巫慈轻细柔和的话。


    “阿九,你对我,真的只有讨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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