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捉奸
裴渡开车回了趟家, 身上还带着些许雨水、烧纸和香烛的味道。裴家妍请了大师给发生过命案的裴家祖宅做法事,顺便也让大师去他家走了趟,给他驱驱邪消消灾。
打开门, 里面就冒出一阵浓烟雾气,铃响钹响还夹杂着诡异的唱腔。裴家妍说这是从某某山上请来的正经大师,有超凡入圣之能。
他不信神佛,但李文斐这一跳, 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何为因果报应。如果大师真的能消灾解厄, 信一信又何妨。
大师穿着个金红道袍, 拿着三清铃和法鞭, 行止有些古怪。一看到他便忽然停住了唱诵, 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 “居士身上杀孽太重,怕是要有劫难啊!”
“哦, ”裴渡瞥了眼摆满各种法器的露台,脑海里闪现了那个血腥弥漫的夜晚,“会影响到身边人吗?”
“……”大师无语, 怎么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念什么身边人呢。他的眼神跟着看过去, 以为裴渡是找寻李文斐的阴魂, “那位已经了却凡尘,魂归天地了。”
倒是真的身背血债、满身杀孽的恶徒,正在近前。
“安息了就好。”裴渡在露台转了一圈, 他是不信鬼神的, 只是想起来闻秋那天目睹了这一幕, 该有多么惊恐。
他终究是忍受不了这烟熏火燎的味道, 信步离开,忽然听到大师在背后模糊的唱诵声:“……种其因者, 须食其果……倘若不知悔改,必将不得善终。”
铛铛的铃声敲响,好像墓地久远的钟声。裴渡恍然回头,可那个身影连同那近乎诅咒般的谶语,都隐没在了看不透的浓烟雾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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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秋的发情期并不会因为他内心的抗拒而停止,他依然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的问题:没有了裴渡,以后他的发情期怎么过?
昂贵的抑制剂他已经试过了,只能暂且缓解那种焦渴,但随着一次次不能得到满足的积累,发情期只会越来越难熬。
他不可能这辈子都靠想念裴渡过下去,这世上有这么多ALPHA,他就不信自己非他不可。怀着某种赌气的心理,他拨通了一个久违的号码,告诉了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何羽的声音在那头艰涩地响起:“为什么……宁肯和那些不认识的人做,我就不行吗?”
“就是认识所以才不行。”闻秋不耐烦道,“准备干净点的人。”
“我知道了,我先来找你。”何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负气。
很快,他们约见在了一家私密的酒店,何羽看起来像是精心打扮过,然而闻秋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路过了他:“房间号?”
“……我带你去。”何羽阴沉着脸色,走了两步,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抓住闻秋的肩膀,“你真的不考虑我吗?我比谁都了解你,比谁都会照顾你……”
“松手。”
“为什么我不行,你至少要告诉我一个理由!”
“啪——”闻秋直接扬起手,扇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何羽的眼镜被打歪了,他难以置信地捂着红肿的脸颊:“小少爷……”
“你废话太多了。”闻秋冷冷道,“别忘记你该做的事——闻杰睿哪天死了,遗产只会给我,你最好听话一点。”
要不是闻杰睿没用到离不开这个养子,他也不想再和何羽有什么纠缠。但奇怪的是,尽管何羽背叛过自己,闻秋却依然觉得能轻易看透他,他的欲望是赤.裸不加掩饰的。
何羽低着头,在感到屈辱的同时,又泛起了一种诡异的爽,他低声道:“小少爷,你那么恨裴渡,你有扇过他巴掌吗?”
闻秋眯起眼睛看向他,不知道他抽什么风。
问题的答案是没有,不仅没扇过,甚至裴渡给他看伤口的时候,他会应激到犯病。但是何羽算什么东西,也配和裴渡比?
“从小到大,你在我面前最放肆,对别人都很礼貌,但是打过我不止一次。”何羽抚摸着肿痛的脸颊,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我对你来说终究是特殊的,对吧?”
闻秋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觉得这人多少脑子有点问题,然而现在他不会傻到把这个ALPHA推开了。该利用就利用,他喜欢被抽不是吗?那就给他好了。
“是啊,所以带我去房间吧,我是信任你才把这件事交给你做的。”
“好,不过我需要全程看着,不然我不放心……”
“滚,外面呆着去。”到了房门口,闻秋自己拿过卡刷开门,把何羽晾在了门外。总统套房里别有洞天,光线昏黄暧昧,六个颇有姿色的玩物呈现在他面前。
ALPHA,BETA,OMEGA各有两人,又分为一男一女。总之六个性别都给他集齐了,全是干干净净的处子,想上或是被上,随他喜欢。
跟着裴渡接触了这个圈子,闻秋也多少知道一些“上流人士”的玩法,只是他想不到自己会有来玩的这一天。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双腿交叠地点起一根烟,静静地打量着他们。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明明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然而一坐上这个位置,就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六个人大概也没想到进来的是一个比他们都还漂亮的OMEGA,紧张地低着头之余,又止不住地抬眼看他。其中一个ALPHA胆子比较大,率先走上前来,从冰桶里拿出酒,替他斟满了一杯奉上。
“做得好。”闻秋点了点他的手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路,今年19了,是体校大学生,今天是第一次……”大概是紧张,那个ALPHA嘴里话追着话,把之前背过的台词全说了,然后就不知所措地站着,等待回音。
站得那么近,他更加看清了OMEGA的脸,比他在大屏幕上见过的任何明星都好看,纤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居然是浅绿色的,像是上等通透的翡翠。
这样美丽的OMEGA居然出现在这个地方,也许还可能在自己身下辗转承欢,想到这里,他就止不住地兴奋起来。
“愣着干什么?”闻秋听到他浊重的呼吸,心里有些排斥,但还是决定继续他的试验,“脱啊。”
“哦哦、好……”小路一把脱掉了上衣,露出了蜜色的肌肤,八块腹肌锻炼得当,不愧是体育生。然后他意意思思地伸出手,来给闻秋脱衣服。
闻秋抬起了胳膊,允许了他的行为,外套下面,他仅穿了一件黑色的无袖T恤。OMEGA的身材匀称,略显清瘦,可以从宽松的领口看到锁骨流畅的线条。
这时,其他几个人也反应过来,都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有半跪下来趴在他腿上撒娇的,有轻轻为他揉肩的,还有娇笑着来给他喂酒的,闻秋都默许了。
然而也只是默许而已,他微微蹙着眉头,已经为这么多人的靠近而感到不舒服,可是要他现在放弃,他又不甘心。
其中一个女OMEGA胆子比较大,帮他揉着揉着就摸到了他的腺体,轻轻轻吹了口气,“哟,您这里怎么有伤口?疼吗?”
闻秋猝不及防地绷紧了背,发情期的信息素逸散出去,是混合着淡淡寒意的花香。
房间里的两个ALPHA同时愣住,反应很大地往后一避,他们最能够感觉到,OMEGA信息素里掺杂着一丝极具攻击性的ALPHA信息素,仿佛是上位者在无声地向他们发出警告,这种程度的压迫感绝对是个极优性ALPHA无疑!
小路惊诧地脱口而出:“您、您被标记过……”
“那又怎样?”闻秋烦的正是这个,寒意森森地盯着他,“我被标记过,那又怎样?”
小路不敢吭声了,的确,客人本身怎样,又想要怎么玩,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你,”闻秋勾起小路的衬衫领子,“释放信息素。”
小路乖乖听话,放出了信息素,是一种舒爽怡人的雪松味。这也显示出了他的昂贵,放到伯利恒的香水展上,这样上等的气味可以进入主厅展览。
闻秋却皱了皱眉头,不属于裴渡的信息素钻到鼻腔,竟让他涌起了一阵反胃感。别说是产生情.欲了,就连忍受他存在在自己身旁,都需要付出很大的毅力。
真是该死,越意识到这点,闻秋就越感觉到裴渡标记他时的险恶用心。他就是怀着让自己永远跑不掉的心,给自己打下了烙印。
另一边,小路也很手足无措,他也想要按照训练时的样子靠近OMEGA客人,由他主导一段浪漫的前戏,然而笼罩在客人身上的ALPHA气息太可怕了,让他本能地只想跑。
他欲哭无泪道:“您都被标记了,还是、还是去找您那位吧……”
没见过这么废物的ALPHA,然而要他去操那几个BETA和OMEGA,他又感觉一阵头皮发麻。闻秋闷闷地喝了口酒,忽然感到兴致全无,摆了摆手,让他们别像木桩子一样站着,滚一旁自己做去。
六个人自发地组团结对,在地毯上滚作几团,终于让房间里添了些活色生香的气息。闻秋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手搭着曲起的左膝,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着酒。
活春宫看多了有点恶心,还有那浑浊不清的气味,更是叫人想吐。他叼着玻璃杯沿,厌烦地叹了口气,如今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那天裴渡跪着为他咬的画面,好像一团无法消散的火凝聚在小腹中。
他喝得太多,逐渐有些醉意,那个温温柔柔的OMEGA女孩频频来为他倒酒,忽然,酒瓶磕到了闻秋手上的什么东西,发出了“叮”的一声。
“啊,抱歉……”女孩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眼神却又忍不住被他手上的戒指所吸引——那是一枚异常美丽、一看便无比昂贵的钻戒。
闻秋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即使在这样昏暗的房间里,这颗钻石也如此璀璨夺目。记得刚收到的那几天,他无论做什么都用力地蜷着手指,小心翼翼地什么活都不敢做,唯恐戒指丢了碰了。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了会儿,忽然问道:“喜欢吗?”
OMEGA女孩诚实地点点头,恭维道:“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钻石呢,颜色好漂亮啊,特别衬您的皮肤……”
“喜欢就好。”闻秋将戒指褪下来,丢到她怀里,“送你了。”
女孩完全傻眼了,小心翼翼地托着那枚戒指,“不、我不能收……”
“为什么?”闻秋低头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给你小费你就收着。”
女孩打量着他的脸色,发现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贪婪便逐渐战胜了理智,“真的吗?谢谢您……”
她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舒展开,便听到门外一阵嘈杂。
厚重的套房大门被推开了,伴随着那若有若无的寒凉之气,以及仿佛是从葬礼上带来的雨水、烧纸和香烛的味道。地毯上纠缠的人们都呆呆地抬起头,望向门口那个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同时打了个寒颤。
第112章 无药可救
何羽一直都守在门外, 在这一切发生前,他是试图阻拦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过去和裴渡的交往给他留下一个对方还讲道理的印象, 以至于被枪管抵着后腰的时候,他心里只能爆发出一句“WTF”。浑身冷汗地举起双手贴墙站着,颤声道:“你要冷静……”
他曾经试图找寻真相,然后就被裴渡派人开车撞了, 他非常相信裴渡敢当众扣下扳机。
裴渡其实很冷静, 他是真心觉得把闻秋带到这种场合来的何羽该死。但当务之急并不是处理他, 所以他信手收了枪, 然后推开了房间大门。
他依然是从头到脚的黑色正装, 带着满身的肃杀, 仿佛冷锋过境,吹散了这个浓郁的温柔乡。他径直走到沙发前, 脚步声隐没在了厚重的地毯里。那几个人全都吓傻了,呆若木鸡地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这个贸然闯入的ALPHA, 是他们见都不曾见过的极优性, 光是身上的气场就让人胆寒畏惧。果然只有这样一个强大耀眼的人, 才配拥有那位OMEGA主顾。
闻秋懒懒散散地抬起眼,但又好像没看到他,眼瞳里的焦点是散的, 醉生梦死地依旧在喝, 几滴琥珀色的酒液滴落下来, 没入衣领深处, 他的右边脸颊上是一抹显眼的红色唇印。
“玩得尽兴吗?”裴渡俯下身,冷冷地看向他, 纯黑的领带落在了他□□的锁骨上。
他太高大了,笼罩下来好像一团阴云遮挡了光,闻秋在他身上嗅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气息,小腹立刻窜起一阵酥麻。
“还好吧,”闻秋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肚子,隔着一层皮肉,里面正是生殖腔的位置,所以这个动作在此刻也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色情意味,“说实话,都不如你……”
话未说完,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好像是被裹在衣服里抱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朵清清凉凉的薄荷云,满是裴渡的信息素的味道,让他的思维都要停转了,手不自觉地按紧了肚子,他能感到生殖腔正在为标记者敞开。
裴渡把脑子不太清楚的爱人抱起来,眼神冷冷地环视一圈,并没有收敛自己的信息素。那两个ALPHA根本承受不住,都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两个OMEGA更惨,都脸色发白,快要晕厥过去。
他正欲离开,忽然一个颤抖的声音叫住了他,OMEGA女孩双手捧着戒指递到他眼前,“先生,这个戒指……”
小小的掌心里,托着价值连城的蓝钻指环,他们的订婚戒指被随意地送给了一个陌生人。裴渡不自觉地收紧了怀抱,低头看到闻秋垂下来的那只左手上,什么都没有。
原来再被珍爱的东西,不爱了,也会被当作垃圾一样处理掉。
“都说了给你了,”闻秋轻轻嘟囔道,“你拿走,反正我不要了。”
女孩看出来他们的关系,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往裴渡面前递:“可是这个太贵重了,我实在是不敢要……”
“那是他的东西,他有权自行处置。”裴渡没有接过来。
女孩一愣,这些有钱人脑子都有问题吧!还是说这样贵重的东西,在这两人眼中都不算什么?
可惜她没有得到答案,ALPHA也没有再看她或者戒指一眼,径直抱着OMEGA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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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秋半醒不醒的,就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大手在身上游走,是裴渡在摸自己——不,准确来说应该叫“检查”。那只属于ALPHA的骨节分明的手沿着他的尾椎骨向下,“这里用了吗?”
闻秋昏昏沉沉地翻了个身背对他,捂住耳朵,自欺欺人地不想听他的声音。然而后面传来一阵刺激,是手指强行探了进去。
“看来是没有。前面呢?”
讨厌的手往前探去,揉了一把他始终无法纾解的前面,然后又得到了让他满意的结果,裴渡叹息了一声:“所以你去嫖了个什么,花钱买酒精中毒吗?”
“别碰我。”闻秋醉醺醺的,胃里又开始难受,又觉得他很烦,总是在眼前晃让自己不得安宁。今天的试验结果更是让人沮丧,他发现自己也许真的是非裴渡不行了,永永远远地,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
他越想越心酸,越想越难过,就抱着自己默默地掉眼泪。裴渡看他那伤心的样子,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在进门时他心里的愤怒如风暴般汇聚,然而现在轻易地被这几滴泪打湿了。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明白吗?在那里你只会被当作一盘菜吃掉,没有人会珍惜你。”他好声好气、充满耐心地劝说道,“你难道还不清楚那种地方有多肮脏吗?”
可闻秋半点听不进去,更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只怕冷的小狗一样把自己蜷起来。
“秋秋,”于是裴渡的声音加重了一些,把人掰过来正对着自己,“还是说你做这些都只是为了气我?那你已经成功了,我的确非常、非常生气。”
闻秋就很难过地看着他,带着酒气的声音很委屈地抱怨道:“为什么一开始就是你,凭什么只有你啊……”
“什么?”裴渡跪在床边,凑近了,凝聚着黑夜的眼睛看向他。
“我只有过你,凭什么不相信我……我不是男妓,我没有卖过,一开始他们想要卖掉我的,我都想办法逃掉了……”闻秋的眼神没有焦点,断断续续地说着,“最穷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卖身,后来也是因为真的没钱了,又觉得你很好,我才想要卖的……”
醉话很模糊,然而裴渡却一身冷汗地惊觉到他在说什么。
曾经,他不止一次地带着轻蔑和鄙夷,将闻秋贬作出来卖的男妓。恋爱后闻秋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谁知道他其实一直都记得,一直都介意,如果不是这次矛盾全部爆发,他或许真的能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对不起,是我的错。一直以来我都在伤害你,对不起。”裴渡闭了闭眼睛,可是他只能品尝这无穷无尽的后悔,却无法回到过去,让那个肆意伤人的家伙闭嘴。
“一开始就是你,所以没有办法再有别的了……”闻秋抬起胳膊遮住了湿漉漉的脸颊,语无伦次地诉说着,“你让我怎么办?想到爱,想到快乐,想到痛苦,全都是你,其他什么都没有,我也不想这样……”
那就这样,永永远远地记住我,将我镌刻在你的灵魂里。裴渡面上仍带着圣徒般的忏悔和怜悯,内心的魔鬼却这样叫嚣着。
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成功占有了他,是他将这个OMEGA带出了天真与蒙昧,完成了他的成人式,教会了他情与爱,从后颈到生殖腔到灵魂,每一处标记都是他打下的。
“我也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只爱过你一个。”裴渡说,所以他也会不安、会恐惧、会犯错。
他大概是本性如此,所以第一次就把自己爱的人伤害到如此程度。
闻秋的身体在发热,酒精和情.欲快把他的脑子给烧干了,OMEGA的信息素不管不顾地逸散开来,仿佛开到荼蘼,散发着一种馥郁诱人的浓香。
从一开始就没得到满足的身体自发地缠了上去,然而当裴渡真的碰触到他时,他又执拗地说:“别碰我!”
“这样不难受吗?”裴渡的手停在半空,“我说过,不要为我的错折磨自己。”
“这就是你一开始的目的吧,等着我发情期失去理智自己缠上来?以为我离开了你就不行?”这是气话,也是事实,现在这副样子,离开他好像真的不行了,闻秋又想伸手去抓后颈的伤口,“你等着,我早晚要把腺体割掉……”
这一回裴渡迅速抓住了他的手,“我从没那么想过。”
闻秋的胸膛剧烈起伏,“好啊,那你现在去找个ALPHA过来,让他来干正事,你坐在一边释放信息素怎么样?”
他所描述的画面,一般ALPHA光是想象都会发疯,但是裴渡表现得很镇定,倒映着月色的黑眸清冷如水,“我可以帮你,而且我答应不会碰到你。”
说着,他去床边拿了什么东西,闻秋只隐约听到一些金属细碎的碰撞声。然后他感觉有一个冰凉丝滑的东西落到了眼睛上——那是一个眼罩,遮住了所有的光线。
裴渡戴上手套,为他固定好了眼罩,“不喜欢的话,也不要看。”
紧接着他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皮肤上,男人温柔沙哑的声音在全然的黑暗中响起:“放心,我会帮你解决问题,但是不会碰到你。”
正如裴渡所说的那样,他不会碰触、不会亲吻、更不会进入,只是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想尽快帮他解决迫在眉睫的困扰。
白白忍受这种折磨毫无意义,闻秋在完全的黑暗中思索了两秒,决定默许他的行为。
视线被遮蔽在眼罩后面,他什么都看不见,其他的各种感官则被放大了。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脉搏和心跳,听到了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感受到裴渡的手指隔着一层冰冷的手套,时不时掠过自己的皮肤。
然后是皮革微凉的触感,闻秋感到自己的腿被抬起、分开,紧接着被固定在了束缚带里。他有些慌了,挣动了一下,发现裴渡是给他戴上了分腿器,他现在无法并拢双腿了。
“你做什么……”偏偏什么都看不到,他有些心慌了。
“想要尽快结束发情期,一个是要获取足够的信息素,还有就是身体获得足够多的快感。”裴渡平淡的声音响起,“本来三天的量,我们会一个晚上解决,你可能需要坚持一下。”
伴随着他的话音,浓郁的ALPHA信息素弥散开来,好像霜雪落了满身,闻秋逐渐平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可以很安心地将自己交到裴渡手上,相信他只是为了解决问题,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好。
他大概是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
4243字,见评论。
第113章 底牌
第二天, 闻秋浑身酸软地从梦中醒来,眼睛还未睁开,手便摸摸索索地向旁边探去。
身旁的被窝是冷的、空的。
他睁开眼, 看到了别墅挑高的屋顶,那华丽的顶角线和吊灯完全陌生,昨天他醉得一塌糊涂,从酒店被裴渡带回了这个地方。
然后自己像是说了什么……闻秋捂着隐隐泛痛的头坐起来, 察觉自己好像说了一大堆蠢话, 而且哭哭啼啼的, 非常丢人。
后面是熟悉的肿痛感, 他们似乎用道具做了很多次, 但身上很干爽, 裴渡给他洗过,换了一套新的睡衣。右臂上有细微的疼痛感, 闻秋捋起袖子一瞧,看到了注射过抑制剂的痕迹。
托裴渡的福,这个不愉快的发情期就这样结束了。
他站起来走进浴室, 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恹恹的神色, 眼神里没什么光彩, 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压抑的情绪。
他低头将水扑在了脸上洗漱,决定不去看那张叫人不悦的脸。
然后他打了个电话,打给了何羽, 先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也不知道昨天是怎么看门的, 然后把别墅定位发给了他, 叫他过来接。
“他手里有枪,所以我不敢动, 我跟你说,那家伙根本就是个目无遵纪的恶徒,你别再跟他纠缠了!”何羽愤愤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没事。”闻秋走回房间里,转了一圈试图找自己的烟未果。
“可你昨天还在发情期……”
“嗯,所以呢?你是听床丫鬟吗这都要管?”闻秋说,“地址发你了,尽快过来。”
别墅很大,闻秋是循着香味找到饭厅的。现代风格的长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早点。
另一边的厨房里,裴渡正忙忙碌碌,一会儿洗菜切菜,一会儿照看蒸锅,动作相当麻利。
这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居然也会有这一天,一个人就能张罗出这样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早饭。
然而现在闻秋站在这里,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心中不会再泛起任何感动。在同居后裴渡对他变得尤其好,想必也是他知道了真相,愧疚心作祟罢了。
“醒了?正好来吃早饭。”裴渡注意到了他,小心地将海鲜砂锅粥端了出来,“都是你爱吃的。”
“算了,没什么胃口。”闻秋坐在主座上,但迟迟不下筷子,“这里是哪里?”
“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市里比较远,很安静。”裴渡殷切地看着他,他一定是刚起床就匆忙去做早饭了,因而黑发还有些凌乱,衬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臂上,手上还带着一点处理过海鲜的腥气,“吃早饭,不然又要胃痛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闻秋还是见不得他小心翼翼讨好的样子,轻叹了口气,拿起勺子舀了口粥送到嘴里。
正想吞咽,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本就不好的胃再加上宿醉,他直接将粥吐了出来,然后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裴渡怔了一下,“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闻秋拿纸巾擦了擦嘴,彻底放下了筷子,“我早说过没胃口了。”
裴渡望着这一桌子通宵研究的花样和起早做的菜,没吭声。
“你把我衣服丢哪里去了?”闻秋又问,里面有他的烟盒和打火机。
“洗了。”裴渡说。
“那是不可机洗的……”
“手洗的。”
这偏僻的别墅里,可不像是会突然冒出个保姆的样子。想到裴大少爷半夜吭哧吭哧给他手洗衣服,闻秋就不由嗤笑了一声,“怎么跟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
“我只是想照顾你罢了。”裴渡淡淡地说了一句,站起来开始收桌子,“早饭多少还是要吃的。想吃什么我开车去给你买,这里点不到外卖。”
“不必了,何羽会来接我。”闻秋跟着站起来,四下里张望,“你不会还想拿枪指着他吧?”
“我会尽量忍耐。”裴渡把精致的早点倒进垃圾处理器中,“还有,别找你的烟了,我扔了。”
闻秋“啧”了一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开始无聊地揪花瓶里的叶子玩。
很快,何羽便风风火火地杀上了门,一同来拜访的,还有念子心切的闻杰睿。
闻秋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告诉裴渡他的想法。当着亲人和裴渡的面,他坦言道:“等小知了的病治好后,我会带他回英国,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消息太猝不及防,裴渡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闻秋即使离开自己,也会在某个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样一个月、一年、三年,只要他用力去追,总有追到的机会。
他想不到闻秋会如此决绝,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好像就是打定主意从此和他一刀两断,参不见商。
他本该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掩藏好自己的情绪,构思出周密的计划,然而此刻失去的恐惧已经压过了所有,裴渡立刻道:“不,你不能走……”
然后他顿了一秒,才找到一个闻秋不能走的理由,“你走了,你的学业和电影怎么办?”
闻秋靠在沙发上,歪着头打量着他,“我会在英国换个喜欢的专业从头念起,至于剧组那边,剧本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要交给陆冰了,我相信她的能力。”
“但是你还有大量的财产和地产在国内……”
“那些是你的,不是我的。”闻秋打断他,“裴渡,我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了。”
裴渡抿了抿唇没说话,即使他向来擅长隐藏情绪,但是闻秋也能看出来这句话让他很受伤。
“我们Banbury家族有自己世世代代的产业。Mark的遗嘱里给小秋留了一千万镑的遗产,我的财产将来也全都会给他。”闻杰睿终于能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一回,儿子终于选择了自己而不是那个狗男人,“裴渡,小秋不再是那个你可以随意欺负的OMEGA了。我会照顾好我的儿子和孙子,他在我身边会比跟着你好得多。”
何羽这时也补充道:“我们也联系了最好的外科医生,那边摘除标记的成功率很高。摘除标记后,你们之间的物理联系也会被斩断。”
他们在说话时,裴渡完全没有看向他们,只是一直凝视着闻秋,好像要从他身上看到一丝挣扎的痕迹。然而闻秋表现得很冷漠,等父亲和何羽说完后,他只是点了点头:“就是他们说的这样。”
裴渡就这样沉默地听着,看着闻秋和闻杰睿相似的面庞,闻秋眼睛的颜色比较浅,所以看起来天真脆弱;闻杰睿的眸色比较深,带着历经世事的浑浊。他们曾经矛盾重重,但闻秋为了摆脱自己,还是投向了父亲的怀抱……
但是,“父亲”?可笑。
闻秋自觉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精疲力竭地站起来,身体摇晃了一下。闻杰睿立刻扶住他的肩膀,“儿子,我们走。”
这也是一只ALPHA的手臂,虽然苍老但依然强壮有力,以后自己就要慢慢习惯他的支持和依靠……对闻杰睿,闻秋始终抱有一种复杂的心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原谅了他,但是人生走入绝境的时候,他唯一能想到的也是他。
毕竟这是他的父亲,他们之间有割不断的血脉相连。
裴渡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老一少相互扶持离去,瞳孔紧缩了一下。强烈的恐惧让他浑身紧绷,某种熟悉的黑暗爬上他的心,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上前两步,抓住了闻秋的手腕,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
“你不会原谅一个欺骗过你的人,对吗?”
闻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种话,但还是点了点头。裴渡的神情也很奇怪,他没有看自己,而是盯着闻杰睿,眼神里含着某种破坏的欲望。
他感到父亲环着自己肩膀的手在颤抖,闻杰睿似乎是在害怕,他望着裴渡,惊恐地摇了摇头。
何羽也有些急切,叫了一声:“父亲!”
闻杰睿才像是反应过来,汗津津的手一揽闻秋的肩膀,“儿子,我们走。”
“闻杰睿,”裴渡的声音像钉子钉住了他的脚后跟,“闻秋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闻杰睿像是一下子被点炸了,情绪激动地反驳道,“他身体里流着跟我一样的血,长都长得那么像,他怎么可能不是我儿子……”
“是你的儿子的话,为什么你会在闻秋十岁那年走丢了之后,对妻子说这样的话?”裴渡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说:‘他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我、我没说过!我没有!”闻杰睿大怒,涨红了脸拍着胸口,“你这是狗急跳墙,血口喷人!”
何羽也怒道:“裴渡,你明知道父亲身体不好,是想要逼出他的心脏病吗?!”他一把拽住闻秋的手,“走,小少爷,我们回家,不要听他乱咬人!”
然而他看见的,是闻秋微微茫然的神情。是的,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是他相信这是闻杰睿嘴里能说出来的话,从小他就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有时候看他的目光像一个敌人。
“你在外面的情人很多,不是吗?”裴渡上前一步,仍然紧盯着闻杰睿不放,质疑声扼住了他惊骇的心,“但是始终没能生出第二个子嗣,以至于晚年无可奈何,不得不收养何羽这样一个有着狼子野心的外姓ALPHA。”
“够了,这些都是关晴彩告诉你的吧?那个自私浅薄、不男不女的怪物!他嘴里没有一句真话!”闻杰睿的脖子青筋涨满,不管不顾地怒吼道,“闭嘴!闭嘴!”
是啊,闻杰睿一直在外面花边不断,但从来没有搞出任何私生子的麻烦。去非洲后他人在壮年,也不至于无法繁衍后代。除非……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可闻秋却好像没法面对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冷汗一层层冒出,整个人快要站立不稳。
裴渡就这样推开了濒临崩溃的闻杰睿,轻柔地握住他的手腕:“秋秋,他不是你的父亲,他患有先天的无精症,是不可能有后代的。”
“可是我……”闻秋仓惶地抬起头,望见了那双和自己如此相像的眼睛,“怎么会……”
“你是关晴彩和Mark Banbury,也就是你的‘爷爷’偷情生下的孩子。”裴渡冷静地打出了底牌,“你以为是爷爷的人,实际上是你的父亲,而闻杰睿应该算是你的哥哥,一直以来他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第114章 不原谅
闻秋一时间有些恍惚, 然而很多经年缠绕的谜团又变得清晰起来:小时候回英国时,爷爷对他的过分宠爱,奶奶对他的刻意冷淡, 还有亲戚们的奇异目光。
爷爷去世后,孙辈中唯有自己得到了他指定的大笔遗产,这是不是也算是他在人生最后关头的良心发现?
很小的时候,父亲对他还很好, 但好像就是十岁那个时间点, 他忽然宣布和爷爷决裂, 和母亲开始了漫长的口角, 对自己射出仇恨的目光……对了, 就是那个时候, 闻杰睿发现自己的妻子和父亲私通,发现孩子并非亲生……
而且这也完全是关晴彩能做得出来的是, 为了在大家族母凭子贵博取一个地位,爬上公公的床。
所以自己从小到大遭遇的那些冷漠和敌视,都有一个再明白不过的缘由。为什么他总是被推来推去, 为什么他失踪了没有一方来找, 原来他们早就不想要自己了。
十岁那年追不上的车, 也许父亲和母亲就坐在车里,冷冷地看着他追啊跑啊,摔跤、爬起、又哭着跌倒, 口中说着:“他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他努力学习, 努力扮演一个讨父母欢心的乖孩子, 原来只是滑稽的独角戏。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 其实早就被遗弃了。
“裴渡说的是真的吗?”闻秋拽住闻杰睿的衣领子,“你告诉我!”
望着闻秋通红的眼睛, 闻杰睿再也无法逃避,嘴唇颤抖着说:“是……”
说完这个字,他魁梧的身躯都好像被重拳击垮了,不得不靠何羽搀扶才能勉强立着,一张面孔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泪水顺着眼眶滑落下来。
“这不是我的错,我也是受害者……”他喃喃道,“是那个贱货勾引了我父亲,是父亲背叛了我。我也宁可没发现过真相,小秋,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我对你多好?我是真的希望你是我的孩子……”
闻秋望着他,看着他口口声声说不是他的错,那些冷漠和敌视是真的,那些懊悔的眼泪也是真的,这不过一个是逃避责任和现实的男人。
可是自己呢?就活该承受这些吗?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又没有办法自己选择,就这样被生在了世上,为什么所有的代价都要他来承担?闻秋无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你说过不会原谅,”这时裴渡轻轻说道,仿佛魔鬼的耳语,“闻杰睿足足骗了你二十多年。”
闻秋恍然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很陌生。他头脑里一片嗡鸣,他觉得自己该吃点药,可是又没有什么力气,原来伤心到极点是这样,所有的念想都变作了一片荒芜。
何羽再也忍受不了了,上前一把推开裴渡,“够了,裴渡!你明知道这对他伤害有多大,为什么还要告诉他!他现在除了父亲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你收手吧,不要再利用他的不幸了!”
“利用他的不幸?”裴渡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你们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我和秋秋之间的矛盾,就凭你们这样的卑鄙小人,也配再次站在他的身旁?”
够了,好吵,都闭嘴!闻秋捂着耳朵,嘈杂的声音针扎般刺着他的脑袋,他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可为什么这群人还在吵个不停?!
“秋秋……”裴渡想要来握住他的手,这不过是一场天平上的较量,而显然他抛出了足够重的砝码,足以让天平倒向自己一边。他也许做得不够好,但只要闻杰睿更坏,那么闻秋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自己。
“啪——”
回应他一厢情愿的期待的,是一声响亮的耳光。
闻秋打了他,这个看到他受伤都会难过到落泪,从始至终崇拜着、爱慕着自己的人,对他动了手。
“所以你也一直都知道真相是不是?!所以在你看来这也不过是一个可以操控我的手段是不是?!”闻秋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裴渡,我对你太失望了。”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野火般的仇恨,烧尽了鲜绿的原野,这是裴渡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像是灵魂都留下了无法痊愈的烫伤。
丢下这一句话,闻秋没有再看他,转身扶着闻杰睿,和他一起离开了别墅。
冥冥中裴渡感觉到,好像就是这一刻,他彻底失去了心爱的人。
像数学一样简明清晰的定理失效了。闻杰睿明明是“更坏的”“骗了更多的”,可是闻秋依旧选择了他。
他会用好多年才会想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而此刻包裹着他的心的,只有难堪、迷惘、痛苦、和无可挽回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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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车里,闻杰睿脸上逐渐涌起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闻秋:“小秋,小秋……你原谅我了吗?”
“其实在我心里,我早就把你当成了儿子,我们还是血脉相连的啊……”闻杰睿老泪纵横地说道,“过去是我的错,是我做得不对,今后给我机会,我会用尽一切对你好……”
闻秋只是偏过头,目光涣散地望着一处出神。他忽然问道:“去年5月30号,何羽带我去看别墅新家的那一天,你忽然出现在那里,是不是也是裴渡的安排?”
闻杰睿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驾驶座上的何羽就冷笑出声:“当然,你以为这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吗?他早就看透了我的计划,早就在暗中和父亲联系,好离间你我——我们都不过是他掌中的棋子罢了。”
“哈……”闻秋空洞地笑了笑,果然如此,真是好算计啊。
那天他好像和今天哭得一样悲惨,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明明想着要分手,又不得不绝望地向他求救。而裴渡就像天神一样降临了,将他拯救出悲惨的世界,他说爱自己,为自己戴上指环,还说要追自己一辈子。
可是世上哪有这样爱人的啊,即使到了最后,裴渡依然是牌桌上最冷静的赌徒,捏着底牌按兵不动,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他就是浑身发冷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想到了要逃离,在裴渡身边多待一秒钟,他又能生出一百种方法让自己沦陷。
何羽转过身,很认真地说:“小少爷,你选得对。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他想,他能一边把你玩死,一边让你对他死心塌地。”
想到过去几个月的种种,闻秋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连李天畅都看出了不对劲,要他保护好自己,然而他就是傻傻的沉溺在恋爱的幻想中,觉得自己找到了全天下最值得托付的男人。
他最恨的,就是自己那样地相信裴渡,是因为那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才让裴渡随心所欲地操控自己。
“还有,你知道吗?我之前调查过你所谓的前夫,”何羽继续道,“就在我快查出真相的时候,他找人制造了一场车祸,险些把我撞死。我真的不知道他能够做出什么来,所以不得不放弃了调查。还有雁城监狱的大火,死了十几个囚犯,全是当初义龙会的人。还有裴至轩,那可是裴渡的生父啊,在自己家里被发疯的妻子开车撞死,你真的没怀疑过吗?那些惹过你的人全都不得善终,裴渡有给你展现过他的手段吗?”
闻秋捂住了耳朵,“别说了……”
“何羽,别再刺激他了!”闻杰睿一把心疼地搂住儿子,慢慢地拍着他的背,“没事了小秋,有爸爸在,以后谁都欺负不了你。”
闻秋靠在他的怀里,睫毛上挑着一颗泪滴,眼神却空洞而漠然。他们都是在利用自己的不幸,但他何尝不也是在用自己的不幸去裹挟他们。
这群狗逼玩意儿,他谁也不想再相信了,谁也不想再依靠了。他只想快一点成长,快一点变强,直到有一天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从容不迫地立足于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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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知了的治疗还剩下最后一周,《人界七巡》的剧本也终于完成,闻秋把剩下的事都细细地交代给了陆冰,并追加了一笔300万的投资——用的是他自己的钱,当初那笔1000万镑的遗产,闻杰睿也瓜分走了一部分,现在全都交还给了他。
“我们还没有去大草原,你就要走了。”咖啡厅里,陆冰拖着腮很遗憾地看着他,“降临的那一幕拍出来会很美,可惜你不能第一时间看到了。”
可是我已经对着那幅画想象出了全部的细节……想到那幅名为《人间》的画也是裴渡送给自己的礼物,闻秋的心就感到一阵细小的针扎般的疼痛。
“而且地狱篇去哪里拍摄还完全没有思路,我不想用太多CG特效,又贵又难看。”陆冰烦恼地咬着吸管,闻秋是非常棒的合作对象,有钱、有想法、有行动力、还能抗事,这么一个人要走了,剧组的半壁江山都塌了。
“我只是去英国了,又不是撂挑子不干了,”闻秋微笑道,“我已经做好了环游欧洲的计划,到时候如果发现了合适的取景地,就请全组过来玩。”
陆冰被他的财大气粗震撼到了,抓着闻秋的手晃了晃,“说好了啊!”
两人叙了很久的家常,聊电影、聊生活、聊圈内八卦,唯独对闻秋为什么要放弃学业事业离开只字不提。天色渐渐晚了,陆冰就见一个戴着眼镜、成熟英俊的ALPHA出现在咖啡厅门口,明明看起来是个事业有成的精英,却甘当司机的角色,尽职尽责地过来接人。
闻秋也不知道离开后何时才会再回来,下次和亲爱的朋友们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有些感伤,和陆冰拥抱作别,小个子的女生安慰地拍着他的背,“我会把《人界七巡》献给你,就放在电影的最开头。这样后世的人们就会说,那个伟大导演的处女作,是和同时代最伟大的编剧一起拍的。”
“好,我期待着那一天,”闻秋微笑道,“我们在顶峰相见。”
陆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怅然地靠在椅子上,她没有告诉闻秋的是,之所以要把电影献给他,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更是当她拍摄这部电影时,在主角身上投射了太多闻秋的影子。
神子本来有一颗如琉璃般通透无暇的心,却在人间沾染了七情六欲,因为沉重的执念而无法飞行,因为爱而生忧怖,因求不得而生怨憎,最后心碎裂而亡,落入了地狱里。
《人界七巡》是一个关于爱的、无可救药的悲剧故事。
第115章 他逃他追
已经进入了离别的倒计时, 闻秋和为数不多的朋友们一一告别,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不舍,他在这个世上建立的联系不多, 现在全要被他丢在身后了。
他还打算好好请李天畅吃顿饭,感谢他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好心收留了自己,然而李天畅却主动提前约了他,说是要告别。
“你要走了, 去哪里?”闻秋问。
“回老家。”李天畅讷讷地说。他所谓的老家, 是离江河市城区很远的一个小村子, 坐落在山坳里, 又穷又闭塞, 没有年轻人能待得住。
“为什么?裴渡给你的待遇不好吗?”闻秋察觉他的情绪不对, 李天畅的神情向来是木然的,如今却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憔悴。
李天畅摇了摇头, 轻声道:“安总要订婚了。”
闻秋一愣,他是知道这件事的,然而等事情真的临头了, 他依然感到怒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那你怎么办?他不是让你把腺体都割了吗?!”
这样地摧残了他, 毁掉了他作为ALPHA的尊严,然后又要抛下他去和别人订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渣?!
“我之前不知道,但现在总算明白了, 他一定要我割掉腺体的原因。”李天畅苦笑道, “他觉得这样我就离不开他了, 以后他就算结婚, 我也不得不继续跟着他……”
他闭了闭眼睛,声音越来越低, “但我大概是没法忍受这种生活的,不如早点走了吧。”
“他什么时候订婚?我非得问问他不可!”闻秋依然是气不过,不甘心地想替他要个说法。
“明天。”
“明天?!”闻秋一惊,忽然打了个寒颤——裴渡知道这件事吗?绝对知道,他和安云起本来就沆瀣一气。
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会做。
口口声声冠冕堂皇地说着要保护自己的员工,但本质上不过和安云起一路货色,只是他过去不曾看透那温柔的云雾里包裹着的冰冷的心。
“算了,没有必要。”李天畅拍了拍他捏紧的拳头,淡然道,“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不能指望他什么。我家那里很漂亮,我还有房子和田地,也有力气,能养活自己,就在那里结束一生也很好。”
闻秋怔怔地听着,他早就发现李天畅远比自己清醒。但这份清醒的代价是什么?他一定也受了远比自己多的伤害,才会这样心如死灰。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他一言不发地坐下来,半晌才道:“你做得对,远离他们是对的。”
他们强大、冷酷又自私,不可能玩得过他们,在还能抽身的时候,一定要逃。
第二天,安云起的订婚宴如期举行,虽然有意办得很低调,但是安家和王家两个豪门大族联姻,怎能不掀起惊涛骇浪?
闻秋刷着朋友圈,他之前加过很多裴渡圈子里的朋友,显然他们都收到了邀请,去参加那场低调又豪奢的订婚仪式。一张张图片转播着热闹的现场,什么市长也出席了,将第一个发言为新人献上祝福;什么一桌酒席要多少多少万,葡萄酒来自哪个酒庄……
在那些图片的角落里,闻秋也看到了裴渡的身影,他穿着修身得体的正装,并不至于抢主角的风头,但依然帅得十分稳定。他仍旧是从容潇洒、风度翩翩,脸上挂着得体的社交微笑,看不出任何为情所伤的痕迹。
想到自己和李天畅这憔悴不堪的样子,闻秋就忍不住冷笑。
不过据朋友圈的直播,准新郎似乎也有点不在状态,一会儿四处张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人,一会儿又搞起了失踪,让准新娘都提着裙摆四处寻找。
忽然,闻秋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赫然是安云起。闻秋的眉头一挑,接起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安云起紧张的声音:“闻秋,你知道李天畅去哪里了吗?他今天本来应该出席的,但是我现在找不到他的人,他的手机也关机了……”
“出席?”闻秋冷笑着问,“出席什么?”
“当然是……咳、你知道的,今天是我的订婚宴。”安云起略有些尴尬地说。
白痴、蠢货、混账东西,居然让李天畅去参加订婚宴,有时候闻秋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心?闻秋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冷冷地说:“他去哪里我怎么知道?你不该问你自己吗。”
“我他妈——你不要骗我了,他如果要走,肯定会告诉你。”安云起咬着牙放软了声调,“看在我帮你找过孩子的份上,你也帮我一回。我现在没法冷静,他不能就这么搞失踪,他答应过我不会走的!”
“啊,我的确知道,他对我说过他想要回老家。哦对了,他还对我说——那是个美丽的地方,他想要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什么?!”安云起猛地扬起声调,“他说要自杀?!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你为什么没有阻止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阻止过?”
“那他还……”
“你能拦住一个完全绝望的人去赴死吗?反正我不能。”
“那你至少应该告诉我!”
“告诉你?怕他寻死的决心不强烈是吧?”闻秋不耐烦地说,“他应该是今天早上动身的,现在应该还没回到村子里,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就把电话一挂,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操——”安云起对着嘟嘟的忙音,刹那间感觉天塌了一般,不,李天畅不会傻到去自杀,以前那么多磨难也没有打倒他……不不不,他那么喜欢自己,肯定没法忍受看他与别的女人订婚!
这所有的绝望堆积起来,再强悍的人也有垮掉的那一天,不能去赌那个最可怕的可能性,他不接受!
安云起心里十万火急,觉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他一把扯掉了礼服的领结,快步向外走去。司仪找了他半天,正好在门口逮住了他,连忙拉着他的袖子问:“安少,你要去哪里?嘉宾们都到齐了,仪式快要开始了!”
安云起清醒了一瞬,回望那辉煌壮丽的会场,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纸醉金迷的衣香鬓影,像是他前26年人生的缩影,他与生俱来地拥有这些,也理应继续这样潇洒挥霍无度。
但是如今这一切,在那个人面前都变成了沙子堆成的城堡,当真正的浪潮来临,便会垮塌溃散,最终留下的那枚闪闪发光的贝壳,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安云起一把推开司仪的手,快步向外走去,找到自己引擎盖上堆满香槟玫瑰的车,然后给裴渡打了个电话。
“你又想干什么?”裴渡在人心惶惶的会场中,已经嗅到了天下大乱的味道。
“好兄弟,我要去追求爱情了!”安云起深吸一口气,踩下了油门,“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了!”
反正过去二十多年,他那不计后果的作风惹出了无数麻烦,裴渡经常会帮他收拾烂摊子,已经收拾出了丰富的经验。当然,事后也免不了被裴渡刻薄地冷嘲热讽,安云起也已经锻炼出了足够厚的脸皮。
谁知道这一次,裴渡并没有骂他,只是道:“去吧,这里交给我,不成功就别回来了。”
安云起一愣,忽然意识到他的确和以前有了许多改变,原来冷血动物在爱情里浸泡久了,也是能生出人类的感情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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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云起一路紧踩油门,火急火燎,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绿柳子村。山路崎岖颠簸,九曲十八弯,他速度太快,险些在一个急转弯把自己飞出去,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追老婆太急而葬身山沟里的倒霉蛋。
村子里人烟凋敝,都是些没了牙的老头老太太坐在板凳上晒太阳,车子开了一段,就根本没有办法在羊肠小路上开下去了,安云起干脆弃了车,冲下去逮住一个老头就问:“你见到李天畅没?”
“李天畅?”老头莫名其妙,看到这个年轻英俊、来势汹汹的ALPHA还有些打怵,“俺不晓得啊……”
安云起立刻抛下他,转头去问下一个,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的。他今天是婚宴的盛装打扮,开了一辆花里胡哨的豪车,出现在这个闭塞的山村里,效果不亚于一颗从天而降的小行星。老头老太们都在背后议论纷纷,那些小脸小手脏兮兮的留守儿童们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像在动物园里看老虎,既好奇地想看新鲜,又害怕得不敢靠近。
安云起揪着头发,快要疯了。他怎么会想得到这破村子这么大,人家零零散散,都在不同的山头上。等他一家一家地找过去,要到什么时候?更何况天快黑了,李天畅要是想不开摸黑跳了,连尸首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想到那个可能性,他的拳头都要捏碎了,他有气到想要掐死那家伙的时候,可更多的时候只要看到他受伤心都会难过得一阵抽痛。
在绝望的寻找中,安云起脑子里忽然蹿出了一簇火花,他立刻冲进一户人家里,抓住一个老太太问道:“阿婆,你知不知道那个打拳赛的孤儿家在哪里?”
他想起来李天畅和他提过,他打小是孤儿,连名字都没有,是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有老板到山村里,专门去找他这样的孩子训练打黑拳,因为他们能吃苦,而且死了也没人在乎。他是ALPHA,体格好反应快,所以就被当做好苗子挑走了。
那个老太太果然知道,举起老树皮一样的手,颤颤巍巍地给他指了个方向。
安云起立刻冲出去,直冲到了村子的边缘,那里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但是从倒伏的草丛可以看出有人活动的痕迹。分辨着那一点点的痕迹,安云起拨开重重枝条,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有些荒芜破败的小院子,用篱笆围着一个小砖房,放眼望去,还有几亩荒了的田地。
房子里的灯亮着,烟囱里冒出袅袅的炊烟,安云起眼眶立刻就湿了,恨不得大吼一声来发泄。院门和房门都没有锁,猫在院子里刨地,他冲进了那户人家,一个破旧的行李箱还丢在地上,锅里闷着饭菜,然而他把巴掌大的地方找了三遍,都没见李天畅的人影。
“天畅!天畅!”安云起大喊起来,不祥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天逐渐黑了,他又冲出了院子,一边大喊一边没头苍蝇一样乱找。锋利的枝条划破了昂贵的礼服,皮鞋里早就灌满了泥土和砂石,汗水模糊了眼睛,安大少爷何时如此狼狈过,可是他真的已经害怕到什么都顾不上了。
终于,在悬崖边他看到了那个高挑孤僻的身影,李天畅形单影只地站立着,山风把他的身形吹得有些萧索。眼前一步就是万丈悬崖,他仿佛一匹走到末路的孤狼,正在对人间做最后的告别。
“李天畅!”安云起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你他妈不许死!”
他饿虎扑食一般抱住了他劲瘦的腰,力道之大直接把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抱了起来,蹭蹭蹭狂退几步,将他搬到了远离危险的地方。
“我、呃……操!”李天畅踉跄两步站稳,低骂了一声,又很快地低头看了看。
安云起跟着他的视线低头,就看到他的裤子拉链还没拉上,鸟还溜在外面——敢情刚才他只是在对着悬崖小解而已……
安云起闹了个大红脸,知道这下乌龙大了,他干笑了一声,“那什么,我看你站那不动,还以为你要……”
“寻死?”李天畅淡定地把鸟塞回去,然后拉上了拉链,“为了你?”
第116章 掌中之物
安云起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他自恋归自恋,但还没到失心疯的程度。他也知道自己是个畜生,就算李天畅哪天想寻死, 也只会先找到自己家里用菜刀把自己给劈了,然后再自我了结逃避法律制裁。
可是闻秋这样告诉他的时候,他当真是半点没有怀疑,因为焦急而失去了理智, 离开了如此重要的一场家族联姻。在失去的惶恐中, 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知道自己早已经一败涂地。
“你不是要订婚吗?”李天畅打量着他身上破破烂烂的礼服。
“我跑出来了, 为了找你。”安云起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我放不下你、舍不得你, 没你不行,这个狗屁婚谁爱结谁结, 反正我只要你。”
“闭嘴。”他每说一句,李天畅就推他一把,一直把他推到了悬崖边。
安云起向后踉跄一步, 脚后跟险些踏空, 一颗石子滚落下去, 连个落地的动静都没传上来。但是他丝毫不惧,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今天就是死在这里,我也要说喜欢你……不, 宝贝我爱死你了, 你要是不乐意被我喜欢, 就把我推下去吧!”
说完, 他就闭上了眼睛,挺胸抬头, 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他心里砰砰直跳,感觉把自己推下去这种事,李天畅也不是做不出来。然而对面半晌没有动静,安云起悄悄掀起一条眼皮缝,发现眼前早没人影了。
“操!”他暗骂一声,脸上又浮现得意的笑容——没被当场弄死就是胜利,他看中的人不愧是□□,舍不得真正伤害自己。
擦掉了额头上的冷汗,安云起便像一条挂着涎水的饿狼,追着炊烟和饭香跑了过去。这顿饭他是吃定了,除非李天畅把他的头按进炉灰里;当然,这个人他也要定了,就算李天畅哪天忍不了真的把他给宰了,他化作厉鬼也要再缠他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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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秋已经通过朋友圈直播了解了订婚宴上的混乱,想到自己一手造成的乱局,他心里就很痛快,打开冰箱摸了瓶啤酒出来。
明天就要出发了,房子里差不多已经被搬空,只留着一点打包好的行李孤零零地堆在客厅地上。赵妈被他打发去闻杰睿那儿帮忙,小知了在卧室里睡觉,这个家忽然变得空空荡荡,阒静无声,就像刚搬进来的那天一样。
哦,不对,那天他和裴渡在玄关就滚作一团,这么大的屋子这么好的隔音,他喘得很大声。水滴在地上,裴渡就笑着说他是圈地留标记的狗狗……那时候他还在为误解安云起是孩子生父的事而心慌,狠狠地咬了裴渡的后颈一口,恨不得能反向标记他。
闻秋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心里没有很深刻的悲痛,只有一种无法消解的落寞。
不想在回忆里沉溺太深,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想着随便谁都好,他需要有人在这个脆弱的时刻陪着自己。
大概过了一小时,房门被敲响,闻秋过去开了门,看到了他的心理咨询师吴医生。她还是温温柔柔的打扮,挎着一个帆布包,像纯棉一样温和舒适。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叫您过来,”闻秋客气地迎她进门,“只是我明天就要走了,这些天太忙都没有机会和您道别,您帮了我很多,我一直都没有好好说声感谢。”
“没事,其实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还在心里念叨你呢。”吴医生微笑道,她换了拖鞋,接过闻秋递过来的茶,坐到了沙发上,“怎么最近都不来治疗了?”
“我和裴渡闹掰了。”闻秋耸了耸肩,很直白地说道,“您又是他请的医生……”
他很快意识到这样说会造成误会,立刻补充道:“不,我不是在质疑您的专业素养,只是不想再花裴渡的钱了,所以才一直避着没来……”
“没关系,你可以按自己感到舒适的方式来。”吴医生一如既往地露出了理解的神色,她身上的亲和力让闻秋感到很放松。曾经很多话他连裴渡都没有说过,但都和吴医生说了,某种意义上她称得上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是明天就走吗?”两人闲聊了一阵,吴医生便道,“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突然。”
“是啊,这个决定做得很仓促,”闻秋喝了口苦涩的茶,然后就低头握着茶杯,“我其实很不舍得,有太多东西都在这里,我也不想走,可是又觉得不走不行……”
“因为裴渡吗?”吴医生问,“他的存在依旧让你觉得不安。”
闻秋缓缓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慢吞吞地说:“有一部分吧,是他的原因。我一直记得第一次在你诊室里醒来的时候,你告诉我如果不想见他,就从阳台的门离开。其实你是对的,他太执着于解决问题了,我之前又只会盲目地跟从他,其实很多问题都是现在解决不了的,所以还不如分开。”
“嗯,我理解,你们都是非常尖锐的人,爱情中缺乏的距离感会让你们伤害彼此。”吴医生的手在口袋里探了探,谨慎地问,“那么——另一部分原因呢?”
可闻秋不说话了,只是望着沉浮的茶叶出神。
吴医生了解他,这是一个心防很重的患者,很多话只要他决定闷在肚子里,没有人能从他嘴里挖出来。
不过今天,吴医生决定努力一下,她微笑道:“放轻松,这不是一次心理治疗。我想今天之后,我们的医患关系就会结束了,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你不妨把我当成一只漂流瓶,把秘密装进来,然后让大海带走它。”
“漂流瓶吗?”闻秋为这个新奇又妥帖的比喻笑了一下,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会打给吴医生的原因,太多话装在心里,他或许需要的正是这样一只永远不会被启封的秘密瓶子。
“另一部分原因,或者说最根本的原因,是我自己,”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迟疑,“因为我……太自卑了。”
吴医生的手颤了颤,在口袋里握紧了,“自卑?”
“是啊,自卑……我什么都不如他,没有他有钱,没有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他聪明、成熟、见多识广,没有他那么多朋友,甚至没什么兴趣爱好,整天很无趣地就是学习和工作……”闻秋低着头,握紧了杯子,这是藏在他最心底的话,是最不堪的他,光是这样诉说出来就让他感到痛苦和难堪。
吴医生张了张口,职业素养让她迫切地想要打断患者自怨自艾的思路,然而另一个不可言说的原因让她保持了沉默。
于是闻秋继续说下去:“我不敢告诉他这些,因为他肯定会说他不在意,让我别多想。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多想,每时每刻都在想——我花他的钱,住他的房子,穿戴他给我选的奢侈品,每次遇到危险和麻烦就等着他来救我,那些人表面对我恭敬背地里对我议论纷纷因为都知道我离了他什么都不是……”
闻秋的声音逐渐有些哽咽,可是自虐一般仍旧要说:“我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到了迷恋和崇拜的地步。他的每一句话都会让我想很久,因为他的一个表情我就会很开心或是很难过,闻到他的信息素就变成一个白痴……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他养的一条狗,就算他不来有意地操控我,我自己也会忍不住套上项圈把绳子递到他手里……”
“闻秋,”吴医生忍不住想要制止他,“好了,够了,你先停下……”
可是闻秋立刻打断了她,“啊,对了,你不知道最近我们吵架了,我也想好好地硬气一回,但是也做不到,总是情绪失控,总是哭个不停,药物依赖也越来越重……可是他情绪很稳定,好像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能冷静地应对,就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闻秋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很多,最后用手揉了揉脸颊,长长地舒了口气:“就是这样,如果再呆在他身边,要么我就彻底抛弃自尊心,要么我真的会疯掉。所以我只能逃跑,跑到一个看不到他的地方去,我就又能呼吸了……”
吴医生静静地听着,仿佛也沉浸在强烈的情绪中,眼眶也跟着红了。作为一只“漂流瓶”,她知道自己是不该发表任何意见的,事实上闻秋也不需要,他把自己剖析得太透彻了,所以才会如此痛苦。
“谢谢您,说出来后真的感觉好多了。”最后,闻秋恳切地望向她,浅碧的眼瞳里蒙着一层水色,是被月光照亮的宁静湖水,“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出门就忘掉吧。”
“……好,我知道。”吴医生艰难地点了点头,“你多保重。”
又说了许多离别与不舍的话,闻秋起身送她离开,吴医生都努力维持着镇定。
门在背后沉沉地合上了,她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手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正在录音的录音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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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渡该解释的解释,该安抚的安抚,该搪塞的搪塞,等收拾完安云起的烂摊子已经到了深夜。当然,他只能解决眼前的混乱,准新娘以及王家的怒火,安家内部的不满,舆论和声誉上的影响,就需要安云起自己去面对了。
这件事的确在他心中引起了强烈的震动,过去他只会嘲笑安云起的愚蠢和冲动,换作是自己,是绝不可能在订婚宴上做出毅然离开这种事的;但是现在,他却在安云起身上看到了自己所缺乏的决心和果敢——不管后果如何,安云起现在肯定已经追到了李天畅家里,抱着人家撒泼打滚无理取闹,想尽一切办法要把人追回来。
一种冲动在胸膛里燃烧,裴渡猛地站起来,拿起车钥匙出了门。从来没有这样不计后果地行事过,直到驱车到了闻秋家楼下,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不,的确有一件事……裴渡摸着口袋里那瓶冰凉冷硬的东西,不知道该怎样开□□给他。
忽然,他看到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从闻秋家的楼下走出,便按了下车喇叭。那个人注意到了他,立刻走了过来,有些惊讶又有些惶恐地问道:“裴总,您怎么在这里?”
裴渡倚着车门,“没什么,就过来看看。”
吴医生没吭声,心想你大半夜把车停在这儿,跟个男鬼似的幽怨地潜伏在楼下,不知道是想吓死谁。
裴渡又问:“现在不是你的看诊时间吧?为什么半夜过来?”
“只是做了个简单的告别,”吴医生回避了他的目光,“他明天就要走了。”
裴渡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没说什么,只是向她伸出了手。
按照过往每一次的惯例,现在她就该把这支记录着全部谈话的录音笔,交给她真正的上司了。
然而这一次,吴医生却无比犹豫,胸口直发紧,大气也不敢出——她忽然理解了闻秋所说的在裴渡面前的窒息感究竟是什么。
“怎么了?”见她犹豫,裴渡挑了挑眉,“吴医生,今天过后你在这里的工作就结束了。我之前承诺给你的私人诊所,也会如约交给你。”
“裴总,这次录音没法给您……”吴医生低着头,嘴唇嗫嚅道,“我全都删了。”
第117章 谢谢你,对不起
裴渡冷冷地看着她, 等待一个解释。
吴医生那张胖胖的和蔼的脸早就因为羞愧而胀得通红,鼓起勇气道:“裴总,对不起, 我真的干不下去了……”
“为什么?”
“我……已经违背了自己的良知和职业道德太久,我真的不能再替您做这件事了。”吴医生捏紧了拳头,“病人……闻秋,他告诉了我很多心底的秘密, 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痛苦, 有时候看到他的样子, 我真的于心不忍……可是您要我把每一次谈话都录下来, 把所有事都事无巨细地告诉您……”
是的, 她虽然是执业的心理医师, 但其实从头到尾都只受一人雇佣,只为一人服务。闻秋那样信任她, 忍着血淋淋的痛把一颗心剖开给她看,可她从始至终都在背叛他。
再多的金钱诱惑,也消弭不了那种负罪感, 尤其是今天, 那个清瘦的孩子红着眼睛对她说的那些话, 让她的心也跟着遭罪。
“我明白了,你不想做就不想做吧,反正也结束了。”裴渡看她的样子, 就知道已经不能再任用她, 否则早晚有被闻秋察觉的风险, “我希望你能把这段时间里听到的看到的, 都好好地忘掉。”
裴渡也叫她忘掉,但背后的含义截然不同,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我会全部好好忘掉的,请您放心。”吴医生连连点头,“谢谢裴总理解,我也会把这段时间拿到的奖金都退还给您……”
“没必要,你一直做得很好。”裴渡说,“而且以后我还会向你咨询一些情况,毕竟你很了解他。”
又要她忘掉,又要她做参谋,吴医生为难地挠了挠头,“这个,我可能不太擅长这些……”
“那我还能再问谁呢?”裴渡脸上露了她从未见过的惆怅之色,“吴医生,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要离开?”
吴医生摇了摇头,“只要您想,总有办法的。”
“是,我有很多办法。打抚养权官司也好,或者干脆把人监禁起来也罢,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在他的脖子上套一个项圈,用链子栓在卧室里。”裴渡自嘲地笑笑,“但是怎么办?别说做这些了,现在他好像只是看到我,就会感到非常痛苦。”
“那就放手吧,您的控制欲早晚会让他窒息。”吴医生恳切地说,“您想一想,您的爱是占有,还是希望他幸福?如果是后者,您就应该让他走,或许时间会慢慢地治愈他,你们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吴医生是硬着头皮说出这段话的,因为她知道雇主有多么的偏执,然而裴渡只是很平静地聆听着,那双眼睛就如同夜空一般深沉幽邃。这是一个无风无月的夜晚,她却在他的眼睛里望见了荒凉的风与月。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所说的那番话,或许正是裴渡心中所想,他只不过想再从自己口中听一遍,好像在积攒着某种决心。
“我明白了,谢谢你。”裴渡道了谢,和她在路边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出租车来了为止。
送走了吴医生,裴渡便点燃了那支晾了许久的烟。黑暗里暗淡的火星,仿佛他的心事闪烁明灭,他静静地伫立了很久,烟头烧到了手指都不曾察觉。
然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拍散了身上的烟味,因为想到一会儿可能会见到孩子——好像还是不久之前,他还拉着闻秋说要一起戒烟来着,如果瘾上来了就亲对方一下,结果那几天他们大概亲了对方几百下。
那时候是多么幸福啊,裴渡抬眼看向那一扇扇发出明亮光芒的窗户,每一扇后面或许都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寥落地笑了一下,向大楼走去。
有人半夜来敲门,一开始闻秋还以为是吴医生忘了什么东西回来拿。豪宅的安保很好,不会让无关紧要的人进来,于是他毫无防备地打开门,便猝然望见了男人的身影。
光是看到他,心脏就好像无法负荷一般,钝钝地跳了一下。闻秋的第一反应是关门,然而裴渡坚定地抵着门,并且一脚踏了进来,“明天的飞机是不是?”
“是。”
“医院的报告我看到了,小知了的信息素缺乏症已经彻底痊愈了。”
“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闻秋的话里带着刺。
“但这世上的确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裴渡的目光却很温柔,像月光一样笼罩在他身上,“最近过得好吗,秋秋?”
“你觉得呢?”闻秋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面无血色,嘴唇苍白,眼下青黑,他倒是想好好生活,但他实在是没坚强到那个地步,“你到底来做什么?没事的话就走吧,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我是来告别的,”裴渡说,“最后一面了,我们进去说吧?”
“最后”这个词触动了闻秋的心,他不自觉地放松了力道,终究还是让男人进来了。他总觉得这件事没个善始,那总得有个善终,这毕竟是他很爱过很爱过的一个人。
而他一退让,裴渡就要得寸进尺,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感受到了他的消瘦,“这段时间,你真的受苦了。”
他还穿着白天在订婚宴上的那身正装,身上沾染着淡淡的香水气息,他的手心还是如记忆中一般的宽大和温热,叫人想起很多令人眷恋的温存时刻。或许是因为“最后一次”了,闻秋也没有表现得很抗拒,只是不动声色地偏过头,逃离了那温柔的陷阱。
“这次走后,你什么时候回来?”裴渡又问。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闻秋冷漠地回答道,“无论我在国外或是国内,都和你没关系了。”
“是吗……”裴渡微微地笑了一下,温和的目光里满是眷恋,“但是我会等你,无论多久。”
闻秋皱了皱眉头,“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愿意等。”裴渡说,“我想了很多挽回你的办法,最后发现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你现在看到我就感到痛苦,那么在一起就违背了我的本意,因为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这是什么?以退为进?攻心为上?闻秋第一时间质疑他的动机,心想他又在使什么手段。裴渡不怎么爱说花言巧语,但他其实最会用语言蛊惑人心。只要他想,自己就会被骗得团团转。所以闻秋只是警惕地听着,没有回应。
“只有时间能让伤口慢慢治愈,所以我想只要我一直等下去,或许能等到你回心转意的时候。”裴渡的声音沉稳而缓慢,“不要紧张,我不是在强求你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一直在这里,你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话说得真好听啊……”闻秋的心其实是有所触动的,哪怕裴渡做了那么多欺瞒他操控他的事,闻秋也很清楚他深爱自己。他说会等,那就一定会等下去,他还年轻,还有漫长的人生路要走,但是他此刻坚定的样子,就好像已经锚定了终点的位置,“你想做什么我都阻止不了,从来都是那样。你愿意等就等吧,只不过寄希望于未来是很愚蠢的事,裴渡,你现在也会做蠢事了。”
“是啊,毕竟你是我的初恋情人,”事到如今,裴渡的心境的确变得非常平和,即使知道未来或许有着无穷无尽的无望的等待,“你的确教会了我很多事。”
他们平静地叙着闲话时,卧室的门打开了。小知了拎着小枕头,揉着眼睛出来找爸爸,轻轻嘟囔着抱怨道:“爸爸好睡觉了……”
裴渡望着他,忍不住眼眶一热,他和这孩子相处的时间那么短,还来不及好好地尽父亲的责任就要分别了。
他蹲下来,紧紧地抱了抱孩子,又吻了吻他柔嫩的脸颊,“以后见不到了,小知了会想裴叔叔吗?”
两岁的孩子还不懂得离别的含义,但他的确是很善良也很重感情的,反过来在裴渡的脸颊上也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吧唧”一声,“会想的!”
裴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好像是强忍住了一声哽咽,一把将孩子抱起来,久久不愿松开。
闻秋别过脸,不去看那一幕,但眼眶也忍不住泛了红。
小知了非常熟悉裴渡的信息素,也十分信赖这个男人,被抱着轻轻摇晃,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开始犯困。
裴渡坐下来,把他搂着放在腿上,嘴里轻轻哼唱着摇篮曲。之前他哄小知了睡觉的时候,总是会轻轻地哼着歌。不仅小知了睡得很快,闻秋也经常会被他一起哄睡着。
闻秋深吸一口气,有些无法忍受似的催促道:“已经很晚了,你走吧。”
“是吗,的确是很晚了啊……”裴渡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瓶子,“这是我的信息素香水,在手术前的那些发情期,你可以先用它度过。”
那是一瓶香水,有着冬日晴空一般悠远澄净的蓝色,在覆盖着唇印的卡片上,印着这瓶香水的名字:Crystal。
Crystal,水晶,闻秋看着这个名字,有一瞬间的晃神。真是合适的名字,眼前的男人正如一簇水晶,耀眼、尖锐、冰冷、通透,不为外界所改变。
而他却是琥珀,看起来温润柔软,却有着千万年岁月不变的固执,封存着一颗同样倔强的心。
彼此吸引,又无法彼此相容,映照着对方的颜色,又擦得满是伤痕。
闻秋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接受任何裴渡给的东西,但还是接了过来,他想说些什么,可张口只剩下哽咽,到后来泪水无法抑制的滚落下来。
而此时此刻,泪水是有益的东西,会洗净他的灵魂,送走他20出头的年纪所经历的一场刻骨铭心的感情。
“谢谢你,”他手心里紧紧握着那瓶香水,就这样泪眼朦胧地看向裴渡,“……为这所有的事。”
“那么我应该说‘对不起’,”裴渡深深地凝视着他,好像要将他镌刻进记忆的尽头,“为这所有的事。”
第118章 四年后
伦敦一处低调的街区, 坐落着一家古老的剧院,曾经有无数经典剧目在这里上演,如今它的辉煌却如大门上的金饰一般, 变得暗淡而斑驳。
这一天却有些不同寻常,所有座位都坐得满满当当,为了一个上好的包厢位置,人们不惜开出高价抢夺。这些观众里, 有戏剧学院的教授, 有专业的电影人, 也有一些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
舞台上, 话剧《流莺》的表演已经进入了尾声, 演员开始谢幕, 台下的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些富于情感的观众,依旧沉浸在剧情中, 拿手帕擦拭着泪水。
“的确是一出感人的悲剧,比我这几年看过的哗众取宠的所谓现代剧要好得多,我以前居然从未听说过它的名字。”观众席的第一排, Joey向身旁的朋友感慨道, “但我真的很好奇你非得拉我来的原因, Bobby,你可不是会欣赏高雅艺术的人。”
Joey是一名花花公子兼艺术品收藏家,他的家族从两代之前才开始发财, 所以和old money的圈子无缘。但毫无疑问他很有钱, 非常有钱。
他的朋友露出神秘的微笑, “你没听说过这部剧很正常, 毕竟这可是首映,而且还是一个学生的毕业作品。”
“你说这是学生作品?”Joey有些吃惊, 在他看来这个质量完全可以拿到百老汇去演出。
“呵呵那当然不是普通的学生,他可是大名鼎鼎的Amber Banbury啊。”朋友道,“难道你不知道前两年很火的《埋我之地》《人界七巡》和《二十四桥》吗,那些都是他的作品。还有他成立的青年艺术家发展基金会,投资一部赚一部……”
“哦,竟然是他!”Joey睁大眼睛,“《人界七巡》毫无疑问是杰作!但我从未想过它的编剧会如此年轻。”
“Joey,我知道这几年你一直在中国混,但你真的是太不关心家里的事了,你居然对Banbury家族的新宠毫无了解……”
朋友的话没说完,很快就被淹没在越来越响的掌声中,Joey也发现观众们非同寻常的热情,每个人都满面红光地紧盯台上,仿佛在期待着某种神迹降临。
终于,演员们如被摩西分开的海浪一般退向两边,一个挺拔高挑的男人踩着这经久不息的声浪走上台前,步伐始终有条不紊,仿佛天生为这舞台而生。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Joey情不自禁地暗骂了一句:“holy sh*t!”
那是一个毫无疑问的美人,有着湖水一般清澈的绿眼睛和天使一般漂亮的脸蛋,那精致立体的五官中带着典雅的东方韵味,与那冷清的气质一起构成了他身上奇异的吸引力。
他打扮得像个朴素的学生,松松垮垮的衬衫扎进裤腰里,剪裁得当的西装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腿。然而即便如此,所有精心装扮的演员站在他身后,都成了可怜的背景版,那叫人目眩神迷的舞台灯光,仿佛从一开始便是为他而点亮。
Joey真的感觉自己的老二要充血了,他敢发誓这个OMEGA绝对是故意穿成那样的,他知道自己有多么可爱性感,而且不吝啬于去展示它。
“欢迎来到我的毕业演出,我是Amber。”OMEGA的音色干净甜美,也正如话剧中那位人人为之疯魔的流莺,“《流莺》是我构思了一年,自编自导的作品,希望大家能喜欢……”
观众们显然喜欢过了头,不管他说什么都拼命鼓掌。
“我想将这部剧献给我的父亲,他因疾病而躺在医院里不能前来,希望你能早日康复,我永远会留第一排的位置给你。”
Joey离中间的位置很近,他立刻发现预留的位置是两个而不是一个——除了重病的父亲,他还把位置留给了谁?
他问了朋友,朋友神秘一笑,还未来得及回答,忽然一位雍容华贵的年长女人走上台,将一束花献给了Amber,拥抱并且亲吻了他的脸颊。
“那是Leona Banbury,”Joey很快认出来,当然不认出来也难,这可是Banbury的现任家主,一个在商场和政坛上都如日中天的女人,“她是……”
“Amber的姐姐。”朋友微笑道,“我知道你接下来绝对要问为什么他们年龄相差如此之大——其实Amber是老家主Mark的私生子,三年前才被正式承认身份,他最小的哥哥都比他大18岁,你不知道他回到家族后有多么受宠爱……”
宠爱?的确,第一排几乎都被家族成员占据了,这群平时自诩身份高贵眼高于顶的家伙们,就好像是看五岁的孩子第一次参加幼儿园汇演一般,卖力地在台下鼓掌欢呼叫好。
Joey心中觉得有趣,一个半路回家的私生子,能受到家族成员这样的欢迎,他可不会觉得那个OMEGA有那么简单。
很快,Amber说完了简短的发言,与演员们一起鞠躬谢幕,帷幕缓缓落下,Joey却依然有点意犹未尽。
“你要是喜欢就赶快下手,”朋友坏笑着撺掇他,“据我所知他现在可是单身。”
“哈哈,正有此意。”Joey潇洒地站起来,这么美味的猎物没有放过的理由。
一路追寻到后台,Joey才发现和自己抱有同样想法的ALPHA可不少,美人儿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鲜花珠宝、甜言蜜语将人围得水泄不通,他就像一朵被蜜蜂们团团围住的鲜花,谁都想要采撷他最芬芳的蜜汁。
可Amber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从容不迫地应对交往。他几乎认识所以有身份的人,对每个人都能应对得体,但又丝毫没有那种交际花的油腻圆滑,反而还有些冷淡和厌倦。
Joey插着口袋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急于上前搭话。第一面可是很重要的,他不想让自己跌入庸人的档次。反正伦敦那么点地方,只要他想,以后总有机会“巧遇”的。
他原路离开,却在转角处发现了一个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系着小领结。他生得一张无比可爱的小脸蛋,长而卷的睫毛,翠绿的大眼睛,唇红齿白,上帝创造他时一定也会忍不住吻他。
“你好啊,孩子,”Joey情不自禁地扶着膝盖弯下腰,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在等爸爸,他很快就来了。”小孩的口齿很清晰,语气有种远超这个年纪的淡定。
估计他爸爸是那群追求者中的一个,可真是个糟糕的家伙,Joey决定在这里陪他一会儿,等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过来,“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Dylan——爸爸喜欢的一个歌手叫这个名字,所以他就给我取了这个英文名。”Dylan撅起小嘴,“但是我不喜欢他,他唱歌总是慢悠悠的,还没有调子。”
Joey情不自禁地笑道:“哈哈,那看来我和你爸爸的口味很接近,我也很喜欢Dylan。”
Dylan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是要恶作剧了——他望着这个高大英俊的叔叔,期待地说:“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中文名。”
果然是个混血啊,Joey微笑道:“哦,你的中文名是什么?”
“闻知尧。”闻知尧这个名字,外国人从来都读不对,每次听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发音,他都会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
“闻知尧,对吗?”谁知道眼前这位叔叔,字正腔圆地念出了这三个字,然后用几乎没有口音的中文对他说,“我在中国生活过很多年,怎么样,我的中文还不错吧?”
闻知尧惊讶地睁大眼睛,朝他竖起大拇指。
然后他扒拉着Joey的胳膊,用一种不容抗拒的语调说:“走吧,你和我去房间里等。”
Joey耸了耸肩,跟他走进旁边的一间休息室。他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忽然门从外面打开了,一个人快步走进来,“小知了——”
然后他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陌生ALPHA,立刻顿住脚步,眯起眼睛扫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对小知了用中文说:“你怎么又随随便便地从外面拉ALPHA进来?我都说了陌生的ALPHA很危险……”
“哦不,这位先生,我或许很随便,但我可不危险。”Joey用中文回应道。
这时那人才又正眼看向他,只是丝毫不见尴尬,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厌烦,就像他在外面应付那些追求者时一样。
“你好,我的中文名叫乔轶。”乔轶客气地伸出手。
“闻秋。”闻秋丢给他两个字,但没有和他握手,走过去卷起小知了,就像母猫一口叼住了小猫的后颈皮,“抱歉乔先生,我和儿子还有事就先走了。”
“哦——儿子?!”乔轶甚至没能掩盖住吃惊,他本以为闻知尧是闻秋的弟弟,谁能想到居然是他的儿子?!
他怎么看闻秋也就二十多点的年纪,小孩又至少有六七岁,他已经结婚了?他怀孕的时候真的成年了吗?听说他是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难道之前遭遇了什么不幸……
乔轶没法阻止自己的猜测,忍不住问道:“非常抱歉,但我或许可以问一句,这孩子的父亲……”
闻秋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他死了。”
说完,他便带着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副对谁都不屑一顾的样子,可完全不像他想象中唯唯诺诺的私生子,倒像个从小娇养起来的少爷。
乔轶站在原地,脑子里还回放着“他死了”三个大字。这么一说,闻秋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这么一个美貌、有钱、有背景、有才华的寡妇……乔轶咕咚咽了口口水,感觉又燥热起来了。
第119章 回国
闻秋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事实上他今天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行程:萨里爵士也来看了他的演出,并且约他小聚。他是德高望重的著名剧评人,对年轻人又总是充满耐心倾囊相授, 闻秋渴望这次见面的机会很久了。
助理驱车带他们前往郊外的爵士府邸,闻秋问了小知了最近的课业,小知了就乖乖巧巧地回答了,他是个从来不让人操心的孩子, 而且小小年纪就表现出远超于常人的智商。
尽管如此, 闻秋还是去哪儿都把他带着, 比如这场拜访, 对孩子来说的确有些晚了。可是他又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带, 似乎是小时候亏欠太多的缘故, 他总是想要尽可能地陪在孩子身边。
路途漫长,伦敦又在无止境地下着绵绵细雨, 闻秋按了按额头,强打起精神打开平板,打算把等会儿要说的话先过一遍。
还有明早要去学校处理一些毕业相关的手续, 晚上有必须盛装出席的家族聚会, 中间抽空和国内那边对接一下电影进度, 然后还要找时间去医院看看闻杰睿……
这四年他几乎都是这样忙过来的,忙着事业学业,忙着应付家族和追求者们, 忙着照顾孩子……忙碌, 但同样充实, 取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成就。他现在走出去, 不仅仅是某个大家族的私生子,更是一个手握作品的编剧, 一个成功的影视投资人。
这样充实且强大的感觉让他满意,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四年前他逃离国内时,有多么愤恨于自己的弱小,永远忘不了和那个男人相处的两年里,他有多么惶恐和自卑。
所以他要不断变强,绝不松懈,永远都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一片安静中,车子驶过被雨水打湿的街道,终于远远地能看见爵士的府邸。
“到了,比约定时间还早半个小时。”助理将车泊在路边,回头问道,“是现在就过去还是……”
她忽然噤了声,因为发现闻秋倚着车门睡着了。闻知尧靠着爸爸的肩膀,安静地在平板上看故事书。
听到询问,他举起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悄声道:“等会儿再去吧,爸爸太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
/
第二天,闻秋正忙碌着准备毕业材料,忽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护工很焦急地喊道:“快来医院一趟!”
闻秋的心当即提到了嗓子眼,忙问:“怎么了?”
“闻先生吵着要见您,不然不肯吃饭。”
“……”闻秋拳头都捏紧了,还是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中午就来。”
闻杰睿本来就有点那个,年纪大了之后更是变得像小孩子一样的脾气,得要人哄着。闻秋让保姆炖了点虫草老母鸡汤,中午一并带到医院去,谎称是自己亲手炖的。
闻杰睿不疑有他,连忙喝了一大盅,喝得满头大汗,直夸他的手艺好——其实他哪里尝得出好坏呢,自从突发心梗住院后,他就不大有味觉和胃口了。
闻秋沉默地坐在床头,看他病弱不堪、陷在病榻里的样子,无比鲜明地感受到他的生命力正在流逝。他已经很少再去想过去那些亏欠,只是感到淡淡的怜悯和不舍。
“我大概真的活不久了,”闻杰睿一万次地叹气,眼眶微微湿热着,“这世上就是舍不得你和小知了……”
“嗯。”闻秋听着,低头翻看着他的病历,看着那一行行直线恶化、触目惊心的数字。
“我呆在这里真是寂寞,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还是要回家去,回咱们雁市那个家,将来死了就埋在白桦林下面,我就没有遗憾了。”
闻秋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抬头看他。
闻杰睿微笑道:“你的事业不也大多在国内吗?是时候回去看看啦。”
“……你知道我不想回去的原因。”
“凭什么?就因为那个人在国内,所以要害得我们有家不能回?”闻杰睿愤愤道,“已经过去四年了,小秋,他对你的影响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大。”
闻秋垂下眼睫,仿佛是在思索,闻杰睿咳嗽了两声:“小秋,死之前我还想去雁城老街逛逛,你记得吗,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家面馆……”
“知道了。”闻秋打断了他无止境的怀旧,“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就动身。”
“好,那说定了。”闻杰睿心满意足,招了招手,要护工继续喂他喝剩下的鸡汤。
闻秋离开医院,颇有些心烦意乱,他答应得很干脆,但心里远没有那么果断。裴渡的影响没有那么大?开什么玩笑,前两年总是不间断地梦见他,又哭着从梦里醒来;好不容易才治好的抑郁症,一点一点将自己从卑微和痛苦的泥潭里挖出来;听到任何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会心跳如擂鼓;更不要提这些年来的发情期他都是怎么度过的……
他看了看表,还有时间,便让助理直接开到了一个地址,那是一个艺术家们聚集的街区,也是他的好朋友蒋明欣居住的地方。
蒋明欣也是四年前过来留学的,而且选择了和他同一所大学——他其实就是不放心想来陪自己。现在他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他的画作已经挂在了不少画廊、美术馆和收藏家的墙壁上。
和以前一样,开门就看到蒋明欣围着围裙、拿着刷子在画布前挥舞,脸颊都沾上了颜料,染成橘粉色的头发亮晶晶的,那边沙发上摊着他的艺术家男友,正裸着上身呼呼大睡。
“Honey好久不见!”蒋明欣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新发色很好看。”
“那可不是,我自己染的。”蒋明欣得意洋洋,又踹了地上那摊男友一脚,“Steven还说不好看,他有什么审美啊他!”
闻秋身上是某大牌春夏款的高定,但毫不介意被弄脏,寒暄两句过后他随意拉了个垫子坐下来,就好像还在当年的江大校园里一样。
他说了闻杰睿想要回国的事,其实他自己不能说没动那个心思,毕竟这些年他一直在用中文创作,他的作品他的事业很多都需要国内的土壤。
“那就回吧。”蒋明欣盘腿坐在他对面,想也不想就道。
“可是……有时候我会害怕想起过去,”对着好朋友,闻秋直言不讳心里的担忧,“我在这里好不容易重新开始了生活,小知了也在学校里交到了好朋友,我怕回去后又会变成过去一样……”
“不可能。”蒋明欣笃定道,“过去的你什么都没有,才会被人吃得死死的,现在的你什么都有,怕他个吊?除非——除非你还喜欢他,还会被他轻易影响。”
闻秋低着头,玩着垫子上的须须,没有回答。当年吵得最凶的时候,他也没说过不喜欢那个人,恨并没有浇灭爱意,只是烧得和爱意一样汹涌。
“是啊,我还喜欢他,所以我不想回去,”闻秋抬头看他,“你能理解吗?”
“哈……”蒋明欣倒没想到他承认得那么干脆,闻秋比他想象得要更加长情,但也比他所知的任何人都要绝情。
当年《埋我之地》在英国首映的时候,闻秋是和他一起去看的,这部电影改编自他的剧本《埋葬玫瑰花的地方》,可以说是陆甲又一的巅峰之作,全球票房大火。
结果他们刚看了一个开头,看到屏幕上跳出一行大字:“谨以此部影片,献给我挚爱的秋。”闻秋就猛地站起来,当场离了席。
那部电影使闻秋声名鹊起,然而当事人却从来没有将它看完过。他可以仍喜欢某某人,但也仅此而已,他可以不听不看不想,将某某人拉进人生的黑名单里。
“你其实不用担心,真的见面了,那边肯定比你还慌乱呢。”蒋明欣笑着说,“真的,他绝对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拼命想把你追回来,不想试试看嘛?”
闻秋干笑了一声,觉得他描述的那个场景很滑稽,也不现实。他记忆里的那位永远是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他可以不动声色地谋划好一切,自如地操纵和利用别人。
蒋明欣却不是乱说,因为他真的见过裴渡的那一面——那是四年前,闻秋离开后不久,裴渡突然找到他,说要请求他做一件事。
看到那时候裴渡的样子,蒋明欣真的吓了一跳,ALPHA看起来无比颓废,头发凌乱、眼眶青黑、下巴长出了青茬,身上染着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他所请求的,是花钱送自己去英国留学,这样可以顺便照看一下闻秋,因为他实在担心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又不敢跑过去亲自看一眼,怕惹人厌恶。
蒋明欣对他能有什么好脸色,当场就骂道:“你自己把人作跑了,现在还来假惺惺装什么好人?现在看到闻秋一个人放弃学业躲到那么远的国外去,你满意了?!”
说完了他又有点怂,毕竟他可是在指着鼻子骂裴渡啊!但是男人并没有动怒,只是哑着嗓子疲惫地说:“你说得对——所以你答应了吗?”
“我可以答应你去,而且不用你的钱,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把那副画还给我,就是那副《爱》!”
“不行。”裴渡想也不想就否决了。
“为什么不行,那是我送你的,条件就是你好好对闻秋,但是你做到了吗?”蒋明欣叉着腰,咄咄逼人地说,“你把画还给我,我就去英国,否则门都没有!”
僵持的结果当然是他胜利了,蒋明欣仍记得裴渡来还画的那一天,那痛苦和决绝的样子,让他都有些于心不忍。有时候他瞅瞅这俩人,明明是彼此相爱的,不知为何要折磨彼此到这个地步,但是他作为闻秋的朋友,当然要坚定地站在朋友这一边。
“所以说回去吧,不用担心,想想你现在有多少追求者吧我的大美人,”蒋明欣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道,“只要你不给眼色,那群ALPHA一点机会都没有,区区一个前男友算什么,就当他已经死了。”
“嗯……”每次和他聊完,闻秋心里都感觉轻松很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担忧过度,毕竟在国内的最后那段日子里他的精神病得很重,记忆或许会过分夸大那时的痛苦。
其实现在想想不就是失恋吗?能有多大事呀。
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习惯了一个人扛起所有。这四年里他剔除了裴渡的存在,而且活得比过去更好。
回去他又认真征询了小知了的意见,小知了猛点头,因为他最喜欢吃爸爸做的中餐了,而幼儿园里的西餐总是不好吃。想到那个充满美食的国度,他的口水就要流下来。
于是万事俱备,闻秋将回国放在了日程上,这个七月,他以优异的成绩从英国最好的电影戏剧学院毕业,带着闻杰睿和小知了一起回到了雁市。
除了当自由编剧以外,他目前还经营着一家自己的电影公司,并且主管着家族名下的青年艺术家发展基金会。这几年来,他资助了不少国内外的青年艺术家,帮助他们更轻松地走上艺术道路;也慧眼独具地投资了好几部新锐导演的作品,几乎每一部都取得了成功。
因为当年自己吃过的那些苦,所以他才想着要为后人栽树。过去是裴渡庇护和牵引着他前行,现在的他也终于能为别人撑开一片绿荫了。
第120章 重逢
在闻秋投资的所有青年艺术家中, 又有一个名叫龚长阳的ALPHA才华格外突出,让他想起了当年初出茅庐的陆冰。闻秋花了两年的时间写了一个新剧本《自深深处》,全权交由龚长阳来拍摄。在国外时项目就已经开始推进, 他这番回国,也是打算亲眼见证电影的诞生。
回国的头半个月,闻秋忙得脚不沾地,安顿新家, 安排剧组工作, 给闻杰睿联系医院, 给小知了挑学校, 赵妈也来帮忙照顾。半个月后, 他忽然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Hi, 还记得我吗?我是乔轶。”
闻秋记得他,在一众花枝招展的追求者中, 他的相貌和身世都是最突出的,很难叫人不在意。
“我来中国了,听说你也雁市, 这真的是太巧了。”乔轶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我们找个时间聚一聚?我猜我在这里呆的时间比你久, 正好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好啊。”闻秋欣然答应,他在雁市本来也缺乏人脉,剧组里很多需要走关系的事难以推进, 乔轶认识的自然都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物, 这个机会他求之不得。
于是这个周六晚, 闻秋便来到了乔轶所说的酒吧。他之前都不知道雁市有那么高端的地方, 光一个大门就富丽堂皇,侍者貌似彬彬有礼地拦着不让他进, 说必须要会员资格,然后又倨傲地扫了他一眼:“或者也可以让您的ALPHA带您进入,在这种情况下OMEGA还可以得到一杯免费酒水招待。”
叫乔轶出来接人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但闻秋并没有这么做。他信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轻佻地插进了侍者的手套缝里:“会员卡是吗?给我来一张。”
那侍者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瞥见了名片上的烫金字样,脸色立刻变了,匆忙跑进去叫经理。没多久,在经理恭恭敬敬的道歉声中,闻秋得到了一张自己的vip黑卡。
顺利进场,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乔轶热心地介绍闻秋给众人认识,从他的家世到他的工作到他的作品,听到《埋我之地》时,一个女生尖叫道:“我的天,剧本真的是你写的吗?!给我签名吧大大!”
“哈哈,阿桃可是《埋我之地》的忠实粉丝。”乔轶微笑道。
闻秋对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接过笔给阿桃签了个名。周围人仍在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问他是不是真的会住进Banbury家族那间举世闻名的城堡,问他编剧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问他有没有见过某某明星……
面对这群非富即贵的名流们,闻秋对答如流,仿佛天生属于这里,早就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感觉——谁能想到几年前他被裴渡带到这种场合,只会被当作是卖身上位的男宠呢。
“你真的是闻秋?”忽然,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一个很清秀的男生对着他露出腼腆的微笑,“还记得我吗?我是王樾,我们小学时还是同桌呢。”
闻秋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果然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了这号人,王家的幼子,像一朵温室的鲜花受尽宠爱长大。
他也露出微笑,“当然记得了,你小时候可爱哭了。”
“哈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王樾有意无意地秀了秀无名指上的大钻戒,“我现在都结婚了。”
闻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那颗钻石很大,说实话没有他得到过的那颗大,但总归让他想到了不愉快的回忆。
王樾便噙着那抹带点优越感的笑容,和闻秋聊了起来。在他看来,OMEGA最大的本事就是嫁个好对象,闻秋看起来厉害,但忙得半死又挣不到多少钱,简直就是在浪费他这现成的美貌。
他凑在闻秋耳边悄悄说道:“你还是单身吧?听说今天会来一个非常优秀的ALPHA,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
闻秋不太感兴趣地敷衍道:“哦,比乔轶还优秀吗?”
“当然,”王樾看起来越发神秘了,“就是有一点,那个ALPHA离过婚……”
闻秋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在王樾看来,自己已经没人要到了非去找个二婚男的地步了吗?
“哎你不要笑,真的他条件好到就算离过婚,雁城所有的OMEGA都对他趋之若鹜呢!要不是我结了婚、咳……”王樾掩着嘴咳嗽了一声,闻秋简直怀疑他馋那个ALPHA到哈喇子都流下来了,这让他也不由地产生了一丝好奇。
“哦,你看,他来了!”王樾忽然抬起头,倒不如说那一时刻酒吧里所有的OMEGA都和他是一个动作。闻秋饮尽杯底的酒,才缓缓抬头。
然后他便一眼望进那个男人凝视自己的、深沉的眼眸里。
只一眼,就能理解王樾所说的他能迷倒万千OMEGA的原因。那个男人有着极优性ALPHA的所有特质——英俊、挺拔、自带强大的气场。然而和那些年轻不可一世的ALPHA不同,他那清冷的眉目间隐去了张扬和浮躁,只余岁月沉淀的内敛与从容。好像一把久历风尘的名剑,你能猜测到他曾有何等锐利,而现在所有的锋芒都隐入了鞘中。
“怎么样,是个极品吧?”王樾见闻秋看得目不错珠,便得意洋洋地在他耳边说,“非得是离过婚的才有这种气质呢。”
闻秋:“……”
裴渡的目光像拂过松林的风,不着痕迹地拂过了他,很快便神色自若地去和认识的朋友们打招呼。乔轶似乎和他很熟,热情地招呼他喝酒,又给他介绍几个新朋友——闻秋自然也在“新”的这一列。
很快乔轶便拉着裴渡走到闻秋面前,“这位是Amber,闻秋,我在英国认识的朋友,是个非常棒的编剧,我猜你一定听说过他写的《埋我之地》……”
有人笑道:“《埋我之地》不就是裴总的公司投资的么,他们说不定早就认识哦。”
“哈哈巧了,电影开头不还有一句‘献给我挚爱的秋’吗!”说话的人是在开玩笑,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那个“秋”是谁一度成为了观众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旁人其乐融融地聊着天,没注意到这边的气氛古怪起来了——闻秋坐着,裴渡站着,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彼此,谁都没有先开口。
乔轶左看看右看看,“哦,你们真的认识?”
“不……”闻秋正欲开口,便听裴渡道,“是朋友——虽然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哦哦,”乔轶笑道,“那看来今天我是请对人了。”
裴渡便从善如流地低头问道:“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请随意。”闻秋从容地让开了一点位置。
“诶,我本来还想坐这儿的呢!”乔轶开玩笑道。
“就是啊!”其他ALPHA也发出怪叫,OMEGA们则暗自咬牙嫉妒,恨裴渡没有临幸他们那儿。
“看来你挺受欢迎的。”裴渡意味不明地打量了闻秋一眼,从他没系几颗扣子的领口,到垂着细细银链的锁骨,从那细瘦的腰肢,到不盈一握的脚踝。
这副打扮放在过去,闻秋要是敢穿出门,回家肯定是要挨操的。他现在的确是非常了解自己的魅力,并且很知道怎样去挑逗那些ALPHA的目光和欲望。
“彼此彼此。”闻秋瞥了他一眼,他可太清楚那些落在裴渡身上的目光有多如狼似虎了,“不如某些人离过婚还风韵犹存。”
回应他的是男人嘴角溢出的一声轻笑。
两个人坐得很近,但仿佛又离得很远,各自和熟悉的人交谈,连眼神都没有再交汇过。
几杯酒下肚,闻秋却是有些晃神了,明明没有信息素外溢,他却仿佛闻到了冰雪的肃爽之气。不小心挨到了裴渡的肩膀,他甚至有了一瞬的恍惚,因为被拥抱过了太多次,所以光是轻轻碰触,都能想象被环抱和勒紧的感受。
那些人在聊什么说什么,他再也没听进去,只有裴渡的声音句句分明地落进了耳朵里。他周身好像自带一个奇异的能量场,裹挟了他所有的思维和注意力。明明是坐在沙发的一角,却又像坐在小船里,随着身旁男人呼吸的节奏沉浮着。
但也仅此而已。
闻秋低头喝了口酒,尽管光是他的存在就能让自己动摇至此,但这也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看来这颗心的确是长瓷实了,不会再渗透无用的情感。
忽然,他的目光被裴渡手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那是一枚简朴的铂金戒指,莫比乌斯环的形状,戴在无名指上。尽管看得出精心保养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旧了,戴出去简直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
等等,当初送他的时候,难道不是小指戒吗?为什么会戴在无名指上……
似乎是余光捕捉到了他的在意,裴渡搭在膝盖上的手随意地翻过来,露出了掌心。闻秋才发现原来的那枚小指戒已经被改造成了开口戒指,可以随意地调整大小,所以才正好契合了无名指的尺寸。
无数的小心思,都用在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地方,真是可笑。
“戒指不错,就是有些旧了。”他嗤笑了一声,“裴总那么有钱,怎么不换一枚新的?”
坐他旁边的王樾听到这番话,连忙挤了挤闻秋的肩膀,怕他乱说话得罪了这位惹不起的权贵,“哎,那是人家前妻留给他的东西,裴总可是很长情的。”
“是么……”闻秋冷冷地笑了一下,随意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为了搭配今天的衣服,他戴了好几枚戒指。那些嵌着琳琅珠宝的玩物一看便价格不菲,缀在OMEGA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裴渡垂下眼睫,将那些优雅精巧的戒指看了个分明,他如今什么都戴,唯独不戴当年自己送的那枚——也戴不了,因为戒指早已被他随手送人了。
这时候,乔轶恰好讲到了和闻秋认识的经过:“你们不知道我当时看了那部《流莺》有多么受震撼!我当时就想,必须和作者认识!演出一结束我就追到了后台,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在场99%的ALPHA都和我是同一想法!剩下的1%,就是那位八十多岁的萨里爵士,正拄着拐杖在前来的路上。”
“哈哈哈哈哈……”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调笑道,“你是看到了Amber的脸,才冲上去的吧!”
乔轶懒洋洋地靠着沙发背,露出一副“这还用说”的神色,“拜托,我可是一个审美和性功能都非常健全的男人。”
又有人趁机刺探道:“Joey,你连人家有没有对象都不知道就追了过去,不怕人男朋友殴打你吗?”
“噢,这个嘛……”乔轶露出讳莫如深之色,他知道闻秋的一些隐私,但可不会没礼貌到当众说出来。
然而闻秋神情冷淡地说了下去:“我没有男友,只有过一个老公——”
“哦?!”众人刚惊讶地瞪大眼睛,就听他淡淡道:“可惜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哇哦……”这番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连一向稳重的裴渡都好像被酒呛到了,低头咳了两声。
然后他站起来:“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闻秋看他离去的背影,眼睛眯了起来——死鬼前夫的反应还不错嘛。
他跟着站起来,“不好意思,我也失陪一下。”
酒吧的洗手间,闻秋直接把“正在打扫”的牌子踢到门口,自己走了进去顺手反锁上门。
裴渡站在洗手台边,正在洗手——只见他摘下那枚前妻留下的戒指,收在胸口的口袋里,洗完手擦干净后,才重又小心地重新戴上。戴上还不够,又对着镜子微微调整戒指的位置,那郑重而煞有其事的样子,仿佛在替他的手指戴上王冠——让人看得无比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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